第二百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一）
看许七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九阳妖尊道：“你对妖族的修行了解不多，难怪不清楚……也罢，就跟你说说妖族的修行。”
“妖族修行，先要有一点灵光，不再蒙昧无知，知道如何修行。而后吞吐日月精气，将体内窍穴尽数打通，结成妖丹，这才能成就人身。”
“成就人身之后，便等同于将妖身脱去了九成，只是还差一分本源不能彻底化去。虽然看起来和常人无二，但还是有异于常人的气息。”
“修成人身之后，要按照自身本来面目修炼出一尊法身。有这法身在，才能施展更多的法术、手段。法身成就之后，便相当于人族修行的金丹境界。”
“结成法身之后，一样要凝罡炼煞，同人族修士的修行没太大差别，这个不去说他。”
“罡煞境界圆满之后，妖族将肉身法身相合，使之成为一体，便等同于仙道修行的元婴境界。妖族的元婴境界虽然无仙道的元婴境界能运用那么多的手段，但法身肉身相合之下，肉身坚固非常，有许多妙用。一双肉掌，扯烂种种法术都不在话下，战力不比人族修士差。”
“人族修士想要成就真身境界，要将神魂化作元神，度过内外魔头的侵扰。妖族修士想要踏入真身境界，不必琢磨念头，只要能将法身化作肉身，炼假成真，然后与自己成就的人身相合，便踏入了真身境界。”
略顿了顿，九阳妖尊道：“至于归玄境界……那是和之前所有境界都不相同的一重境界。本座上一世虽然踏入了归玄境界，但其中的玄妙却无法向你尽数言明，你没有相应的体会也听不明白。正是‘一说便假，一听便错’。唯有等你触摸到归玄境界的门槛时，心中有所感悟，本座才能与你讨论归玄境界。”
说过了妖族的修行，九阳妖尊又道：“现在你明白了？妖族修炼不重心念，什么神魂、元神，都不看重。本座纵横天下多年，已将生死视作无物。若来问本座如何破除生死大欲，那本座也只有一言告知。”
九阳妖尊语气淡然，道：“多在生死之间打滚，要么就是看破生死，视生死如无物。要么就是惜命至极，不敢再冒险犯险。到底能成哪一个，说到底还是看自身的心性。”
九阳妖尊这说法未免太不负责，许七听了只有苦笑：“在生死之间打滚？万一出了纰漏，没能从生死之间爬出去，那可就万事皆休。”
九阳妖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本来便是如此。能看破生死，降服生死大欲的，本心便再难被人攻破，也不会留下破绽、阻碍，可谓是一等一的心性修为。本座上一世和不少仙道高手打过交道，那些人能真正的看破生死，降服生死大欲的也不多。你想有这成就，自然是要冒相应的风险的。”
许七也知道九阳妖尊所言不假，道：“妖尊所言的确不错，但真要是做到这一点，可是十分为难。”
告别了九阳妖尊，许七出了万生辟命小世界，分化出一道神魂，进入白玉骷髅中。
他分出神魂来这连接域外魔界的世界中，一部分缘故是要猎杀混沌天魔，壮大万毒元神。另一部分缘故，则是他要借这一方世界的力量，模拟炼法成阵的手段。
他有气身散化、气合天地的手段，元婴修士落入他的气身控制范围之内，都要受牵制禁锢。但同元婴修士争斗，哪儿能次次都靠近三五百丈之内？一次两次的偷袭还可以，却不能次次如此，将之作为依仗。
而且这气合天地的手段也有个时间限制，强度更是不如真身境界修士“天人相合”的手段。元婴修士如果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也不是没有办法。
金光真人陷入天地元气的桎梏中，施展手段，也从中顺利脱逃。寻常元婴修士施展浑身解数，想要从中逃脱不是没有可能。
和元婴修士的斗法，根底还是要落在“炼法成阵”这手段上。修炼不出这样的手段，许七和元婴修士在正面对抗上便没任何优势。
以肉身在现世中演练这手段，风险太大。而这方小世界能让许七从心发力，模拟种种手段。即便出了差错，也损伤不到许七的根本。
分出一道神魂去演练手段，许七再从神魂之中分出一道来，一心琢磨《六御剑经》。
这《六御剑经》是一门强横剑术，虽然不是长生大道，却也是杀敌保身的度世依凭。许七凝成白虎剑诀的种子，所用的不过是《六御剑经》中的微毫皮毛，却也受益匪浅。
先前是有事要忙，现在空闲下来，正好分出一道神魂去用心琢磨。
又分出一道神魂，观想心景世界，将心景世界更加精进一步。
许七所修的手段繁多，一心不能多用。所幸修成了神魂境界，能够将神魂分化，各去琢磨手段。有了体悟之后，再以本身去修炼。
神魂的一心多用，实在是让许七轻松了不少。
不过许七还是有些遗憾：“可惜眼下只是一心多用，终归还是要本身去一个个修行，不能齐头并进。若是有元神境界，每一个分身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能够各自琢磨、修炼。那是真正的齐头并进，一点都不耽误功夫。”
成就元神，便意味着踏入了真身境界。真身境界修士能够以超强实力压制真身境界之下的修士，很大一部分缘故就在于真身修士能够分身修炼，齐头并进。
元婴修士修炼一种手段、法门的时候，真身修士分化元神，能同时修炼三种、五种甚至更多的法术。种种法术的成就与元婴修士的成就相同，但却占着手段众多、法术多变，能稳吃元婴修士。
真身境界修士的元神，几乎与肉身相同，再不是不成形状的魂魄模样。一切手段，也都能借由元神修炼、施展。
若是将元神分化数道，修炼同一种手段。在同样的时间内，真身修士修炼手段的成就要比元婴修士高上数倍。
想要成就元神，不单需要神魂本身的修炼，还需要经历内外魔头的侵扰、磨砺。
许七和域外魔界中的天魔很有些“交情”，日后成就元神时，只怕乐子要比旁人大上许多。
压下这些心思不动，许七一心琢磨如何破开生死大欲。
九阳妖尊的说法的确有用，但却没太大的操作余地。
在那些能够触动生死大欲的情况中搏命，可不是说笑的事情。自身本能中的生死**被激发，和自己觉得陷入绝境估计要死，是两码事情。
自以为陷入绝境，心中以为险象连环，却只是心中所想，不是自身本能中的生死**被激发。寻常人面对猛虎饿狼，便是如此。
但本身生死大欲被触动时是怎样？那是人作为一个活物，本能中趋生避死的**。只有最为危急的情况，才会触发这样的人身本能。
万仞高山在身前倒悬砸来，便能触动常人心中的生死大欲。
面对猛虎饿狼，还有一些生机；高山兜头砸来，常人哪有生机？
于许七而言，非要那十死无生的险境、将他完全碾压的实力，才能触动他的生死大欲。
在这样的境况中打滚，有多少生机？
只怕生死大欲还没能参破，自身便先死在这样的绝境之中了。
许七也曾想过，跟域外天魔做个交易，从他那里询问破开、驾驭生死大欲的办法。
域外天魔是玩弄人心的好手，一切都从人心**做文章。生死大欲是种种**的根本，许七相信，域外天魔应该有驾驭生死大欲的法门。
只是看看眼下形势，许七也没去做这个无用功。
换做从前，跟域外天魔做这买卖，双方都是很乐意的。但眼下域外天魔已经在现世中降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窜出来要许七的性命。被许七囚禁的域外天魔的意识分身只想许七更弱，哪会让他变得更强？
更何况，许七也不想在域外天魔降临现世的情况下，将自身的弱点暴露给域外天魔的意识分身。
域外天魔的意识分身和他本身之间的连接被切断了，却也不意味着这连接不能重新建立。
若是域外天魔悄无声息的建立起了和分身之间的联系，又正好知道了许七参不破生死大欲的弱点……这可真是太阿倒持，自伐性命。
一边琢磨着这件事情，许七一边分出心思来，叩动九阳群妖佩，沟通九阳山中的楚红袖。
先前往西域中走了一遭，将圣剑骑士团杀了个七零八落，精英尽死。现在也正好让妖族踏入西域，将圣剑骑士团连根拔起，夺取西域之地。
九阳山地处北疆，和离国都有万里距离，着实是偏僻了些。许七在离国南疆建立了好一片基业，却不能和九阳山的势力连成一道，着实是有些不爽利。
将西域拿下，正好可以将北疆妖族和许七在南疆的地盘连接起来。
北疆、西域、离国南疆一旦连成一片，就等同于形成了半个包围圈。在这包围圈内的仙道势力，就是许七下一步动手的目标。
许七的目标是仙清派，但却不必立刻对付仙清派。先将那些散碎门派该拔除的拔除了，该收服了收服了，形成足够的势力、地盘，再转过头来收拾仙清派这样的真仙传承仙派也不迟。
在南疆中盘桓了多时，一时间没和中土仙派起纷争的许七，终于要再度出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山雨欲来（二）
许七在南疆中联络北疆九阳山中的楚红袖的同时，离国京城的城隍庙中，赵子明听手下的兵将禀报诸般事务。
赵子明手下的兵将，都是游魂一类。这些游魂成了赵子明的部众，也得了一些地气，以及城隍庙中的堂皇之气。白日之下，无形出游对这些游魂兵将们不算难事。
赵子明身为离国京城城隍的同时，也要管辖京城周围百里内的村落、镇集。这些兵将部众正好各地游走、探访，能为赵子明分担不少。
现在是白天，城隍庙中有不少烧香祈福的。但赵子明和一众兵将都隐去了身形，不会被常人看去了行藏，听到他们之间的言语。
部众兵将们言辞有序，向赵子明汇报着各地事务。
哪家上香祈福了，哪家想求子嗣了，哪家想要自己家的儿子浪子回头了……这种琐碎事情，从来不少。赵子明被封为城隍，掌握地气，又因“城池正神”的衔位有了些神通手段，处置这样的事情也不难。
除开这些主动去土地庙中祈福的事情之外，另有一些别的事情，也要着落在赵子明身上。
例如哪里出了盗贼，哪里有杀人的凶徒逃窜，哪里有死后的游魂作乱……这些事情，也都是要赵子明去处理的。
赵子明手下兵将部众不少，各方游荡，消息灵通至极。盗贼凶手之类的人物，虽然自诩自己做事隐秘，逃遁得当，无人能够发觉，却全都落在了赵子明散在各处的游魂部众眼中。
赵子明手下的游魂部众，到底是差了些。虽然能够白日游荡，但那是借了城隍庙和地气的扶持，本身颇为弱小，不能搬石举木，更无法立刻制约那些盗贼凶徒。
没有修练过的常人，身上火气旺盛，阳气充足。赵子明修炼多年，自然可以出手杀人，但他手下的部众却还不是阳气充足的生人的对手。
那些杀人之后流窜的凶徒经赵子明查验之后，确定为滥杀无辜的恶人之后，赵子明便会亲自出手，将之诛杀；若是事出有因，为报血仇一类的，赵子明便将消息传给京城官衙中的人知道，说明其中的原委之后，让他们自去做事。
滥杀无辜的恶人，为情理所不容，赵子明自然不会放过，也不必等人间的捕快、官差出手；为报血仇而杀人的，有情可原，但人间自有人间的法度，自要人间的法度来处置。
赵子明托梦传讯，人间的捕快官差敬畏这不可见的存在，也不会乱判。
那些盗贼一类的，赵子明也一并托梦告诉离国京城的官差捕快，让他们自行缉拿。
至于死后游魂作乱的，当下便会被各处游荡的部众拿下，来听候赵子明的发落。
若是为害不大的，便罚做苦役，为百姓的田地暗中松土运水，暗中照拂百姓家养的牲畜、鸡犬；为害颇重，甚至危及生人性命的，那就直接扯开分吃，用来增强部众。
但这样的事情里也有个情理的划分：有些死后作乱的游魂，是因为生前被人冤枉、逼害而死，死后怨念深重，这才反过头来报复。因为这样的缘故而作乱的游魂，倒也不能同其他的游魂一样处置，要弄清其中的关节再做处置。
除开这些，另有一堆事情要落在赵子明身上去做：那些病故的、出了意外死的，死后游魂都要被赵子明拘来，根据生前善恶良罪区分处置；那些被官府论罪杀了的，也要在赵子明这再行论处。
人间有人间的法度，赵子明身为“城池正神”，也有自己的法度。两套法度互不干扰，只是死后并不算就此完结，还有赵子明这冥冥之中的存在的一番清算。
这其中的权力、法度、责任，都是许七给赵子明交代清楚的。赵子明分毫不敢怠慢，经手的事情总是多番掂量，力求无错。
也幸亏赵子明是鬼神一类，不必饮食睡眠，不然早就垮了。
这番辛劳也不是没有回报：京城百里之内，都知道京城城隍灵验无比，洞察秋毫，作奸犯科逃的过官府追缉，却逃不过这位城隍爷的眼睛。即便有舍出一身剐的勇气去杀人放火，抢夺财物，被官府杀了之后也要在城隍爷再消受一回。
正因如此，赵子明所辖的京城百里之内，前所未有的安定了下来。虽然时不时的还有偷鸡摸狗的小贼，却无敢挑战这冥冥之中可见一切、赏善罚恶的城隍。
百姓信奉城隍，城隍庙香火旺盛，信仰之力更是源源不绝。
赵子明受信仰之力和香火供奉，日渐变强，再不是当日那会被金丹修士逼迫的小小鬼王了。
每当觉得自己更强了一分的时候，赵子明都忍不住会想起当日和首座初见的时候。
若非当日投在了首座座下，怎能有今日的成就？
听着部众汇报各地见闻、事务，赵子明忽然抓到了一点异样，问道：“五柳集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五柳集在京城百里之外，不在赵子明的管辖范围中。不过这五柳集离着赵子明管辖之地只有一线之隔，算是赵子明管辖之地“边界”边儿上的一个集市。
许七在京城百里内一番屠戮，将清云观连根拔起，着实让周边城镇的仙道势力心中胆寒。虽然没个明白言语，但是周遭的各个宗派势力心里都十分清楚，不会把手伸到“九阳老妖”的手下坐镇的范围之内。
至于这百里之外，各个宗派的势力仍然是各做各事。
五柳集是一个名为“一元观”的仙道门派的势力范围。
一元观的根本，是一个名为“一元道”的仙道门派。这门派没有真仙传承，在仙道中不算顶层，但实力不俗，也算是真仙传承的仙派下有名有数的仙道宗派了。
一元观在周边的实力不小，道场遍布十数个镇集、三个县城。平日信众不少，坐拥不少田产、矿产。
按理来说，五柳集的事情原本不该由赵子明操心。不管怎么说，那里都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他没伸这个手的道理。
别的门派不妄动，赵子明也就安心将这京城百里内给打理好。这是许七先前就给他定下的方向，赵子明也没动过向外扩张的心思。
但如今这五柳集中出了一件事情，这就让赵子明有了一些别的心思。
上报五柳集的事情的游魂部众见首领似乎对这件事情有些重视，不敢怠慢，连忙道：“五柳集中的民众，羡慕城隍爷治下的村镇风调雨顺，安全太平，便自发建了城隍爷的庙宇、塑像，焚香祈福，求城隍爷的庇佑。”
“可这事情惊动了一元观的道士。他们派出人手，要捣毁庙宇、塑像，斥责百姓信奉……信奉邪神淫祀。百姓不愿坐视，起了一番争执。争执间，有几个道士下了狠手，杀死了建立庙宇的主持者，以及四个拼力抵挡的民众，并将之污为……污为……”
说到这，游魂兵将吞吞吐吐，看着城隍赵子明的脸色，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赵子明面色不变，说道：“继续说，不妨事的。”
游魂兵将壮了壮胆气，继续说道：“他们杀了人，还将被杀的民众污为妖邪部众，说他们死有余辜。”
“唔……邪神淫祀，妖邪部众……好，好好好……”
赵子明心中的火气是噌噌的往上窜，只是强压着没有发作。
说他是“邪神淫祀”虽然不对，但赵子明也算是能理解那些“仙道正派”心中的观点，不想和他们计较理论。但说“妖邪部众”这可就犯了赵子明的大忌讳，让他心中怒火陡然而生。
若是针对自己，赵子明大可一笑置之，不去费这个心思。
但这“妖邪部众”的说法，可是辱及了自家的首座！
自家首座虽然出身妖族，但做事哪里有偏颇之处？且不论自家首座的儒门身份，也不论自家首座的弟子成了儒门国子监首座，单说首座在京城做的种种事情，哪一件不是以常人为念？
也正因为自家首座的种种布置，京城百里在自己治下才焕然一新，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给他们一个清平世道。
现在自家首座被污为妖邪，赵子明心中哪能不怒。
强压着火气，赵子明问道：“那五个被杀的五柳集民众呢？可知魂魄去了哪儿？”
那游魂部众道：“他们的魂魄游游荡荡，没个去处。新死不到七天，倒也没被日光晒杀。”
“好。”赵子明点点头，说道：“不得五柳集的地气，你等白日里不能过去……你带上些人手，今晚趁着夜色，将那五人带来。他们因我而死，我要给他们个交代。”
“是。”游魂领命道。
掠过这件事情不再多说，赵子明将其余各地的事情都听了，安排下了章程，总算将手头的事务处理了差不多。
略略感应了一下，赵子明吩咐道：“你们在这守好，来进香祈祷的百姓有什么事情，都一一记下了。等我回来，再做理论。”
说完，赵子明自城隍像上离开，无形无迹，出了城隍庙。
在京城中飞掠了十数息功夫，赵子明来到了国子监上空。
国子监中的儒生都有一些修为，不比常人。赵子明隐匿行迹的手段能瞒过常人，却瞒不过这些身具浩然正气的儒生。
但他们也知道来者是谁，即便感应到了这类似魂魄的气息，也并不在意。
城隍赵子明的存在，儒门中的儒生们是知道的。
赵子明在国子监中的一个院落里缓缓落下，显出真身，拱手道：“赵子明求见楚先生。”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八部天龙
“赵城隍来访，有失远迎。”
楚舟推门而出，向赵子明拱手还礼。
“楚先生折杀了。”
赵子明虽然是京城城隍，统辖京城周边百里，但面对楚舟时却十分尊重、谨慎。
抛开楚舟的身份不去说，楚舟在京城里做的事情，他可是清清楚楚。
楚舟是首座的弟子，身份颇为敏感。虽然接任了国子监首座的位置，但还是有许多官员、老儒对他有不小的意见。
这位国子监首座刚开始时吃了几次亏，后来便换了手段。该辩论驳倒的就辩论驳倒，暗中做手脚的，这位年轻首座也立刻还以颜色，数倍相报。
种种正奇软硬的手段接连施展开来，那些想要生事的被打了个七零八落，再也纠集不起势力来了。
这些人失了势，楚舟也不客气，通过种种运作，将自己的学生后辈安插了进去，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若说之前，这位年轻首座在京城里还没站稳跟脚的话。那经过这么些明争暗斗，他已经在京城中站稳了跟脚，打下了根基。
离国不少重要官府中，都有这位国子监首座的人在。
旁人都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事情，但赵子明身为京城城隍，感应遍及皇城之外的任何一处。楚舟做了些什么、用了什么手段，他都清清楚楚。
从这位年轻首座的身上，赵子明隐约看出了几分自家首座的行事作风。
楚舟将赵子明请入书房，问道：“赵城隍亲自来此，是有要事？”
赵子明平日或是找楚舟帮忙，或是给楚舟传递消息，也都是传一个念头过来罢了。他自己每日里都有一堆事务要处置，实在是难以脱身。
现在见赵子明亲自到访，楚舟顿时知道这次的事情不一般。
赵子明点头道：“是，事关一元观。我不敢擅作主张，还要请楚先生拿个主意。”
说着，赵子明便将事情的原委详细说了，而后道：“我已吩咐下去，让部众将那五人的魂魄取来。再细致一些的事情，今天晚上就能详细问出了。”
楚舟听完，点头道：“五柳集出了这样的事情，地方官府没什么作为，着实可恨。也是，一元观势力颇大，又有个杀人的名头，地方官府也不好处置。”
顿了顿，楚舟又道：“有这件事情，倒也算是正好，也是该肃一肃京城周围的风气了。”
说完，楚舟向赵子明一拱手，道：“烦请赵城隍将此事禀报首座，问一问首座的意思。在下怕把事情做的唐突了，反倒不美。”
这番话里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杀气，令赵子明暗暗的心惊。
心念转动，赵子明牵动自己的一点真魂，去沟通许七。
不多时，赵子明得了许七的言语，收回了心思。
楚舟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
心中理顺了言语，赵子明道：“首座说，修士杀害常人，理应偿命。杀人之后修士仗着身份逍遥的先例，绝不可开。事情理顺清楚之后，该让一元观付出被灭满门之外的代价。至于具体该如何处置，就全权交给楚舟楚先生你。”
楚舟连连点头，道：“既然如此……赵城隍，今晚我去城隍庙，我们共同议事。”
离国京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许七正在向楚红袖吩咐出兵西域的事务。
自从先前“九阳妖尊”重回就九阳山之后，不少妖族、妖王都拜在了九阳山中。他们一是寻求个庇护，二是想趁着九阳妖尊再度搅动天下风云的时机，抓住机会，壮大自身。
只是一直以来，“九阳妖尊”除了向离国南疆中调动过一些部众外，便没什么大举调动部众的举动。
莫说那些拜入九阳山的妖族、妖王，即便是九阳山中原本的部众，一个个也是心急火燎，眼巴巴的等着许七一声令下，便杀向命令所指之处。
这些妖族一个个都憋着一股劲儿，随时准备去“攻伐争斗战你娘亲”。
正是战意高昂，“人心”可用的时候。
许七没准备让北疆的其他妖族搀和这件事情。若是有其他妖族的搀和的话，日后攻下西域，总是有些麻烦事情。
许七可不想干和别人共分共治的事情，地盘是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许七暂时也不想和北疆的其余妖族起冲突，等到日后起了争执杀上门去，也是许七所不乐见的。
跟楚红袖吩咐这些事情的时候，许七便把这一点反复交代清楚了。
如果有别的妖族前来洽谈此事，除非能够尽数投入九阳山中，否则绝无商量的余地。要是见好就收也就罢了，要是不知道进退的话，许七也不在乎杀几个不开眼的立立威。
不过先前杀七焰山首座、一出手便擒拿元婴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妖族之中对这事情也是印象深刻。脑袋但凡正常些的，都不会上赶着的来作死。
至于如何出兵抵达西域，与妖族而言倒不是麻烦事情。飞龙舟有运载飞天之能，十艘飞龙舟运载的妖族，足以扫清整个西域中的势力了。
许七如果是朝廷中指挥寻常士兵的将军，还要操心行军路线、后勤之类的问题。但现在指挥妖族部众，就没了这方面的麻烦。
真正需要操心的，是西域中那些元气混乱、有异兽修炼的地方。
那些异兽虽然混拙闷愣没个脑子，但战力不俗。因为没个灵智，也就没个惧怕的心思，全凭本能做事，不能威胁到异兽的性命的话，它们是不会选择逃跑的。
要是跟这些异兽撞上，多少都是个麻烦。
不过许七先前猎杀火元异兽的时候，已经将异兽的分布探询清楚。哪里应该避开，哪里畅通无阻，他都一一为楚红袖做了说明。
正在交代这些事情的时候，赵子明将消息传了过来。
将前后的事情都弄清楚了，许七登时有了决断。
修士杀伤人命，不偿命是不行的。但是眼下有西域的事情要做，却不好把这件事情做的太大，将一元观给满门灭了肯定是不太合适的。
等到西域平定下来，再把一元观给尽数灭了也不迟。
许七只有这么一个最根本的意思，至于别的，他便放手交给楚舟处置。
楚舟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这件事情，许七相信楚舟不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当然了，即便楚舟捅出了篓子，许七也是有这个能力替楚舟将事情摆平的。
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吩咐完了，许七召人送来血肉药材，不断的吞噬炼化。
西域执行，许七肯定是要去一趟的。那个神秘莫测的“圣骑士”还没有露面，如果许七不亲自压阵的话，总是有些不妥。
只是九阳山中想要立刻出兵西域并不现实，好歹要挑选精锐，规划好了路线，这才好前去西域。
在九阳山中的妖族出动之前，许七还是有三两天时间，可以用来调整自身的状态的。
现在虽然是天罡境界巅峰，但许七可没轻视过那个神秘的“圣骑士”。
不将状态提升到巅峰，在西域栽个跟头，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许七在万灵山中修炼的当口，南疆极南，百里巨池中，应蛟正沉在水底修炼。
他受了许七的命令，在这里看守南疆的大门，随时提防白象佛国中的自在佛门。
受命之后，应蛟做事也勤恳。有不少想从白象佛国偷偷溜进南疆的秃头和尚，都被应蛟一口一个直接吞了。
无天佛宗的秃头和尚们也知道这里不好过，一时间想要从这里溜进南疆的和尚也销声匿迹，不再出现。
这百里巨池之外，就是南疆中的宗派所辖的范围了。有他们看守剩下的边境，倒也不怕有人偷偷潜入。
应蛟也正乐得清闲，闲暇时便修炼首座交给自己的《造化真诀》上的法门，争取更进一步，战力更强。
它也知道，只要什么时候能够修炼到真正化龙，那便算是整体实力的完全提升。那个时候，便杀入白象佛国，把那什么秃头佛门连根拔起，一口吞吃千百个，杀个清静出来。
那秃头佛门覆灭，他也就不用在这里看守南疆大门了。花花世界，应蛟也是想好好看一看的。
正在水底修炼，应蛟突然察觉到一股让他颇不舒服的气息。
这气息来自百里巨池之南，白象佛国之中，正不断的向百里巨池靠近。
来者身上的气息，和应蛟之前一口一个吞吃掉的秃头和尚的气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些人是尽量的收敛气息，生怕被人发觉；今日的来者却猖狂无比，将气息有意激发，似乎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一样。
这人也有这样猖狂的本钱。
应蛟虽然不知道修行道上的修炼划分，但它先前在鹰愁河中也是一方霸主，杀了不知多少在那里扰他修炼的修士。
这人身上的气息，可比那些死在它手里的倒霉蛋的气息强上太多，隐约有一股能够驾驭天地的气势。
“有些厉害啊……但我应蛟也不是好惹的！”
应蛟摆动身躯，长吟一声，带起千丈激流，从水底猛的跃出！
四下一看，应蛟正见一个打扮古怪的白象国和尚，站在百里巨池边界之外数十丈的高空，正盯着自己。
应蛟被这和尚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喝问道：“你是何人？此乃离国南疆边界，踏过水池边界，就休怪我不给你生路了！”
那和尚喃喃自语，似乎整个人都被应蛟吸引了：“八部天龙……日后能成八部天龙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屈心难
应蛟看着这个还没越界的白象国和尚，心中暗道：“这人莫不是失心疯了？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看他形容打扮，和那些被我吃了的白象国和尚都不相似。要不是一身气息相同，又十分强大，我还真以为是白象国中的疯子。”
这人身穿黄衣，身上挂着无数的鸡零狗碎，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留着一把络腮胡子，脸上颇多污垢，一双靛蓝色的小眼睛却亮的惊人。
这人脑袋上更用布料缠了好大一坨，和那些秃头和尚不同。
看着这人，应蛟心中也是颇为忌惮的：“在头顶用布料缠出一坨屎来的，一定是个失心疯。但这失心疯一身气息十分强大，就更不好招惹了。”
应蛟是从懵懂无知修炼到有了意识的，更知道“有脑子”和“失心疯”相比起来哪个更难对付。
失心疯的家伙，根本是说不通道理的，不把他打到快死，都是不知道后退的。最要紧的是，这种有失心疯的家伙是记不住痛的，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忘了死亡的恐怖，就要卷土重来。
所以对于这种对手，只能将他彻底杀死，否则总有接连不断的麻烦。
应蛟知道来人不好对付，但是它受命看守南疆大门，不好对付也要对付。面对强敌，应蛟也容不得自己后退半分。
应蛟张口喝道：“你在那里咕咕叨叨的说些什么！听好了！这里是离国南疆边界，我奉命在这里看守护卫。不想死的，就不要过界，否则休怪我不容情！”
那人一听应蛟所言，脸上立刻显出十分惋惜，又十分兴奋的神色来。
他轻轻咳嗽，张口说话，说的虽然是离国话，但却带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果然是以后要成为八部天龙的，好大的气魄！但在这里看守大门，实在是太过浪费了！我叫马哈辛格，愿意带你去白象佛国，让你成为传说中的八部天龙，不用困在这小小池塘里！”
“什么八部天龙，没听说过。我应蛟一家不吃两家饭，你不用多说了！”
应蛟不知道这马哈辛格在说什么，也懒得搭茬，道：“你不越过边界，我就不和你动手。你越过边界，就是你死我活，不用多说了！”
说完，应蛟双眼死死盯着马哈辛格，片刻都不放松。
应蛟知道自己的根底，也知道面前这人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应付的。但只要他敢踏过边界，应蛟就会立刻动手，和他分出个胜负死活来。
打不打得过是一码事，职责是另一码事。在这一点上应蛟琢磨的很清楚，不会让自己失职。
马哈辛格听了应蛟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不急不恼，只是面上颇为惋惜遗憾：“我不想和天龙战斗，但是我来离国，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的爱人死在了离国，我有必须战斗的理由。天龙要挡我……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言毕，马哈辛格踏出一步，跨越百丈。不仅越过了离国南疆的边界，更越过了应蛟的防卫。
“你敢！”
应蛟见这人踏入边界，心中大怒。怒喝一声，应蛟长啸一声，径直投入水下。
蛟龙刚入水中，便见怒浪翻天，浊浪排空。
方圆数十里中，水浪汹涌翻腾，升腾起百丈高低！
水浪聚成数十只鳞爪巨手，向半空中的马哈辛格狠狠抓去！
应蛟知道自己的深浅，以肉身和这马哈辛格拼斗，没什么胜算。唯有借用地利，以这百里巨池中的滔滔湖水增强战力，才有和这得了失心疯的和尚争斗的资本。
它先前在鹰愁河中，便能操纵河水增强战力，与人作战。经许七册封为“江河正神”之后，对水脉的运用更是从心应手，战力相比从前强了数筹不止。
蛟龙的肉身，天生便带有同化水气、化为己用的妙处。它又在这巨池了不断修炼，池水受他气息沾染，更能为他所用。
身在百里巨池中，应蛟便占了地利。罡煞境界的修士在这和它争斗，那真是来多少死多少，一点都不含糊。
但这马哈辛格气息强横，不比寻常修士。应蛟料想自己难以杀了他，但怎么都不能让他随便离开。
出手的同时，应蛟勾动自己的一点真灵，呼唤许七。
这强敌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住的。虽然能抵挡一时半刻，但却不是根除的办法。非得首座亲自前来，才能将他杀死。
“嘛哈哆咯哈！”
马哈辛格见数十只巨爪向自己抓来，双手合十，大叫一声，而后伸出右掌，向下虚虚按去。
他掌心中爆发出万丈光芒，凝成一只金色大手。掌心中没有纹路、掌纹，只有一朵尚未开放的莲花。
巨掌迎风变大，眨眼间已是里许大小。掌心中的莲花随着下落之势不断绽放，散发出一股极强的威势。
应蛟以池水所化的数十只巨掌，被这金色巨手不断抓爆、拍散。巨爪撞上这金色巨掌，其中蕴藏的巨力便被巨掌中的莲花收去，点滴不剩。
应蛟操纵水流成巨爪抓捏，不是以自身法力、真力统御池水，而是以自身的气息、意念发动池水。
他是蛟龙之身，又是江河正神，驾驭水力的方式自然和寻常修士不同。
寻常争斗，想要破去对手的法术，就意味着要破去其中的力量。其中最根本的统御之力被破去了，法门自然也就被破去了。
但应蛟在百里巨池中对敌，发动种种手段时，却不用有迹可循的法力、真力。寻常罡煞修士想要破他法门，却无从下手，只能在强大的水力轰击下憋屈的死了。
但这金色巨手中的莲花实在邪门，应蛟所发的巨爪被巨手一握，其中力量便都被莲花收去。
应蛟一直以来得心应手的攻杀手段，在这马哈辛格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被他从容破去。
翻卷而起的巨量池水中没了半点力量，自然落下。方圆数十里内如同落下了数十条瀑布，水声喧哗。
水底的应蛟知道半空中的情形，暗暗心惊。
这人实力雄厚，手段又十分神妙，实在是厉害。
“嘛哈哆咯哈。”
将应蛟的手段破去，马哈辛格低念了一句，而后大声说道：“我不想杀了你，但有资格成为八部天龙的，我是一定不能放过的。抱歉，委屈你了！”
说完，马哈辛格右掌猛的向下一按，五指簸张，似乎要从虚空中抓出什么东西一样。
那金光巨手似有所感，向下猛的落去，眨眼间变大数倍，将方圆十里牢牢罩住。
霎时间，波浪翻涌。巨手虽未触及水面，其中巨力却将水面生生分开。
“这是要强掳了我走啊！休想！”
应蛟见这大手探下，自然知道这得了失心疯的和尚心里在想什么。
它扭转身形，想要避开这巨手笼罩的范畴，却发现周围池水如同凝固一般，不由得它随意往来。
在金光巨手所携的巨力之下，池水都被巨力压制圈禁，混如大块。
应蛟身为江河正神，有常人所不及的运用河水的神通。但在这浑然巨力之前，运化河水的神通也难以发挥效应。
这一掌压来，如同天地归复混沌一般。应蛟在巨手之下，正如身在将要归于混沌的天地之内。
天地要归于混沌，身在天地之内的应蛟又如何抵挡？
“好强的手段……好厉害！”
应蛟见一切手段都无作用，自身没半点抵挡之力，心中震惊自不多言。
马哈辛格这一手，已经让它清楚的明白了自己和这个人的差距。
心中虽然震惊，也知道自己无法反抗，但应蛟心中却还不愿就此低头妥协。
生死容易，屈心难！
“想抓我？哪儿那么容易！”
暗暗的一咬牙，应蛟将肉身窍穴中的一切真元法力，都聚拢在一处。
只要将这些真元法力沿着窍穴逆行一番，应蛟的肉身便要在这冲击之下立刻解体，半点不剩。
他的神魂，也要在肉身解体的冲击下完全消散，不会给这有失心疯的和尚得到半点。
“哪容易让你这么轻易得逞……”
应蛟一咬牙，当下便要将肉身解体。
就算是死，它也不愿意被这和尚抓走！
应蛟正要自绝生机，神魂之中一阵波动，传来一股熟悉的意念。
“应蛟！稍安勿躁！”
“首座！”
应蛟对这意念再熟悉不过，顿时知道这是自家首座。
“稍安勿躁，本座……已经赶到了！”
这一道意念刚投入应蛟的意识之中，百里巨池的上空中便卷来一道血云。
血云中火光熊熊，雷光闪烁，更有千百道黑烟环绕，如同自灭世凶灾中而来的劫云一般！
血云中，一声暴喝传遍百里，如同滚雷一般：“踏入南疆，还想擒拿本座的部众……你好大胆！”
话音未落，血云中射出千百道血光、雷火，汇成一道，向马哈辛格当头落下！
“嘛哈哆咯哈！”
见血云卷来，马哈辛格大叫一声，双手一合一展，举手向天，周身三万八千个毛孔中一起放出淡淡金光！
金光层层叠叠，如水波一样荡漾开来，而后环绕而上，顺着马哈辛格双手所向的方向席卷而去！
金光凝成两只大手，如同黄金铸造的真正巨掌一样，向那血光雷火迎去。
马哈辛格知道来者不好对付，也不留手，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巨手和千百道血光雷火所成的摩天巨柱撞在一起，无声无息。
弹指之后，炸响传来！
轰！轰轰轰轰轰！
巨响连成一线，声传百里。
百里巨池受这两两相撞的巨力影响，浊浪乱滚，露出里许池底！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无赖手段
双方拼斗，毫不留手。应蛟藏身在水底，也受到巨力余威震撼，肉身被冲撞的厉害。
也幸亏它是蛟龙肉身，江河正神。马哈辛格全力对付许七，暂时失了对应蛟的压制，应蛟运尽手段躲避、防御，这才保住自己不会在这样的拼斗中遭殃。
保住自身的同时，应蛟也关注着半空中的拼斗。
马哈辛格和许七一招力拼，竟然是不分上下，没分出胜负来。
半空中，那一双金色巨手和血光雷光所成的巨柱一齐消失，没了踪迹。
马哈辛格看着半空中的妖异血云，用那古怪的口音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不敢现身？”
“哼哼哼……”
血云中传出许七的声音：“就凭你，想让本座现身与你争斗？你未免太看的起自己了。本座就是九阳山许七许庆之，南疆之主。你又是谁？”
“原来是你……原来就是你！”
知道了许七的来路，马哈辛格的面色瞬间变了，愤怒之意溢于言表：“你就是那个九阳老妖！我，自在佛门马哈辛格，这次来离国，就是为了杀你，为我的爱人报仇的！”
“原来是自在佛门的弟子。本座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是找上了门来。”
先前也有自在佛门的弟子想要进入南疆，却都被应蛟杀了。这些事情许七虽然知道，但因为手边有种种事务等着处置，也无暇去管。只要自在佛门闹的不大，许七也不想在这个时间点上和自在佛门全面开战。
但这次自在佛门的高手出面，许七就没视而不见的道理了。
接到应蛟的消息时，许七将手头的事情处置了个大概，便立刻赶来。
虽然知道了马哈辛格的来路，但许七还是觉得他这番话说的实在是没头没脑：“你的爱人？本座杀人无算，不怕旁人去说。但是你这话要说清楚，哪个人是你的爱人？”
先前死在许七手里的灵神教金元洪，就是口口声声喊着老妖杀了他的爱人。这事情让许七印象颇为深刻，这次又听到了同样的说法，便猛打了个激灵，想起了先前的事情。
“你敢做事，难道不敢承认么？”
马哈辛格听许七这么说，更为愤怒：“我的九个爱人，是我一心一意爱着的女人！你杀了她们，难道不敢承认了么！”
马哈辛格心中愤怒，很想和老妖拼杀出个胜负生死。但方才交手，他也知道老妖实力深厚，并不逊色自己。而且手段十分的古怪，竟然不受克制。
如果妄动，那是大大的不妙。
他一边和许七言语，一边暗暗运用种种法门，想要看出许七的境界高低，手段根底，才好找到克制老妖的办法。
“九个爱人……嗯，原来如此。”
被他这么一说，许七还真的想起来了。
许七凝聚六欲天魔时，被九个女子潜入意识中干扰。若不是凝聚六欲天魔快了一步，许七还就真的着了道。
不过那九个女子用的手段实在是……实在是特别，让人印象深刻。
看着马哈辛格，许七的眼光不自觉的变了。他总觉得这个自在佛门高手的脑袋上，飘荡着一朵绿云。
“一心一意的爱着九个女人？嗯……你的专情，本座真的不懂。”
这人言辞实在是让许七心中忍不住发笑：“更难得的是，你还能让你一心爱着的九个女人，前来对本座用色诱媚术……你真是博爱又心宽，本座愧不能及。”
“啊！”
马哈辛格也知道许七话里是什么意思，当下一声怒吼，化出两只巨手，向血云中抓来：“不许你侮辱我的爱人们！”
许七的声音在血云中飘飘荡荡的传出：“又不是本座让她们来色诱的，怪本座实话实说咯？”
言辞相激是一码事，许七却没轻视这个对手。言语的同时，血云中火光、血光、雷光、黑烟一起卷动，化作一柄长刀，向那双掌迎去。
这马哈辛格的逻辑崩坏、三观爆炸，但是实力不可小觑。许七看的清楚，这马哈辛格少说都有元婴境界的战力，虽然弱于巅峰元婴修士，但也得是元婴境界中流中的好手了。
“首座当心。”
应蛟潜藏在水底，以自身一点神魂沟通许七，提醒道：“这人手段十分诡异。所化出的巨掌中有一朵莲花，能化去力量，不好应对。”
应蛟吃过马哈辛格这手段的亏，虽然没弄明白其中的道理、根底，但也能猜想个大概。它自不肯让自家首座吃了这种暗亏，便暗中提醒。
许七安抚应蛟：“无妨。他若仗着这样的手段和我拼斗，就要让他吃个大亏。”
和马哈辛格首次交手时，许七便察觉到那一双巨掌中蕴含着一道古怪力量，时刻不断的运转着，要将所触及的一切力量都搅散、打乱，然后从容化去。
一切手段，都要以法力、真力为根本，借天地元气而成型。要是其中的法力被搅散打乱，那再厉害的手段也都没了根基，自然没了效用。
若是换做从前，许七还对这手段有些忌讳。但是今时今日，这样的手段已经无法克制许七。
轰！
两只巨手和刀光猛然相撞，巨手猛的炸开，而后在弹指之间瞬间聚拢，化作两朵巨大的金莲。
两朵金莲将刀光架住，而后缓缓转动起来。
一朵金莲正转，一朵金莲反转。两朵金莲转动之间向外洒落道道金光，随着转动之势而不断转动。
乍看之下，天空中的两朵金莲正如两个漩涡，不断的卷动着被金莲架住的刀光。
金莲转动之下，周遭天空中的云气都生出变化，随着金莲的转动而不断转动。
一旦落入金莲转动的范围之内，云气便在瞬间被扯成丝丝缕缕，消散在两朵金莲之间。
周遭的天地元气也被引动，不断的流入两朵金莲之中。
这两朵金莲就好像两个无底深渊，吞噬着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看着这两朵金莲，许七心中暗道：“要是真能打破虚空，说不定还真能克制我的手段。若是能在现世之中直接造一个黑洞出来，莫说我的手段，即便是我自身，也是逃脱不过的。”
“但现在这种程度的手段……嘿，想要破去我的手段？差的未免太远了！”
两朵金莲上，那巨大刀光不消不散，不断转动的金莲没能影响到刀光的一分一毫！
任凭金莲如何转动，如何生出吸引、吞噬之力，刀光都不为所动。
这巨大刀光好像就在金莲所处的世界之外一样，不管金莲如何发力运转，都无法对刀光产生任何影响。
但马哈辛格感应的十分清楚，那刀光上的浑然大力正不断的压迫着两朵金莲，一刻不停。
两朵金莲的转动与其说是要炼化刀光，倒不如说是借着自身的转动，化去刀光上施加的磅礴力道。
操纵着自己的手段，马哈辛格心中震惊而不解：“怎会如此？这‘恒荷金莲’为什么没作用了？他……他到底用的什么法术？”
马哈辛格所修成的“恒荷金莲”，能够污染、化去一切力量。不管这力量是什么来路，只要是“力”，便能被恒荷金莲化去。
若是将这恒荷金莲修炼到最高境界，在无尽虚空中分化出一个小世界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他修炼这恒荷金莲还未到最高境界，只能化去三倍于己身的力量。在化去之后，金莲还能将这些力量化为己用，尽数打出。
单凭这一手，他面对强敌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即便是元婴境界巅峰的修士，也无法以力量将他压制。若是对他狂轰滥炸，反倒要当心被恒荷金莲收取力量，反过来对自己使用。
白象佛国中并非只有自在佛门一个，其余佛门宗派从来都没少过。马哈辛格凭这一手法术，在白象佛国的佛门争斗中屡屡获胜，在自在佛门里极有名望。
对付老妖时，马哈辛格报仇心切，将这手段全力运用。本指望用这手段将老妖所发出的一切力量都吞噬了，化为己用，而后用来击伤老妖。
却没想到，老妖的手段诡异到了极点。那一道刀光明明正在不断的对金莲施展压力，金莲却无法触及刀光分毫，只能被动的支撑，不断化去金莲中的磅礴巨力。
如果“恒荷金莲”这样的手段算是赖皮的话，老妖这一道刀光，简直就是无耻到了极限。
无法被其他力量干扰的手段，本身就站在了不败、不破的位置上。对方面对这种手段，只能被动挨打，哪儿有什么办法可想。
马哈辛格心中郁闷愤懑。此时此刻，他颇能理解那些败在自己手中的人的心思：“这样的手段本身就站在了不败之地上，这让人如何去拼斗应对？”
“嘿嘿嘿嘿……”
马哈辛格心中郁闷的同时，血云中传来几声冷笑，飘飘荡荡的传来。
冷笑几声之后，许七道：“敌如来释天的传承，不过如此。来来来，且让你见识见识，元婴境界应有的战力！”
话音未落，那巨大刀光猛的一落，其中浑然霸道之力大了数倍不止！
两朵金莲吃了巨力，虽然不断运转，但终究是没能将其中巨力完全化去，被压落百丈。
血云中射出三道光华，一道黑烟。分别是罡火、雷光、血光以及心化自在天子魔所成的黑雾。
三光一烟凝聚在一处，却并未凝成刀光，而是纠缠在一处，不断向下落去。
落下的同时，三光一烟终于凝出了个形状。
是一道笼罩数十里、繁复无比的阵法！
第二百三十章 炼法成阵
接到应蛟传讯的时候，许七正在以神魂在白玉骷髅中模拟“炼法成阵”的法门。
神魂借着白玉骷髅之力，模拟的有模有样。
但是许七心里也清楚，神魂在白玉骷髅的世界中能将手段模拟出来，绝不意味着能够用肉身运用这法门。
白玉骷髅中的力量，才是支撑神魂能够模拟演化的根本。若是用肉身模拟这法门，但凡出了差错，许七这条性命就交代了。
应蛟的消息到之前，许七也正犹豫，是否立刻以肉身运用“炼法成阵”的法门。
寻常元婴修士修炼这手段，修炼不成不过重头再来罢了。但许七以天罡境界强行修炼，是借了能够化作气身的便利。一旦失败，气身就要被狂暴的天地元气冲散，再无重头再来的机会。
而接到应蛟的消息之后，许七便不再犹豫了。
应蛟的战力许七心中有数，能将它完全压制、逼得它不得不传讯求援的修士，至少都是元婴级数的。
若不能“炼法成阵”，许七面对元婴修士仍然没有正面拼斗的能力。
许七驾着血光自万灵山而起，一路上把肉身散做气身，操纵天地元气，而后将罡火、地火分成阴阳两道，排列成阵法，以天地元气推动阵法的运转。
寻常修士炼法，哪个不求清静一心，生怕有任何干扰。莫说一边飞遁一边炼法，即便是设下种种禁制，都还嫌不够。
像许七这样修炼性命攸关的法术的，有没有后来者不好说，但肯定是前无古人了。
一路飞遁，总算是无惊无险，将这“炼法成阵”的法门炼成。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许七先就以神魂模拟过数次，知道其中的机巧门道。用气身炼成这法门时，虽然有些关窍不太好处置，但也算是事先有了个把握。
要是不用神魂模拟就这么修炼，那就是在一万次灰飞烟灭中找那一次生路，等同于找死。
这种撞大运的事情，素来喜欢将一切都掌握在计划之中的许七，是不肯轻易去做的。
修成这手段，许七总算是有胜过来犯者的把握。
他以妖异血光来到百里巨池，和马哈辛格对阵，并非是想要以此壮大声势，实在是他修成的“炼法成阵”的法门需要如此。
若是他以肉身现身，便无法以气身操纵天地元气，炼法成阵的手段没了根基，自然无法运用。
唯有保持气身的状态，许七才能运用这炼法成阵的法门。
他这炼法成阵的法门是以气身为基础，施展时有许多的不便。若是炼法成阵的手段被人破去，等同于击垮了许七气身的一部分，会直接损伤许七的本身。
但有这不便的同时，许七这独门的炼法成阵也有一样寻常所无的妙处。
不能和许七的气身争夺天地元气的修士，基本没有可能破开许七的“炼法成阵”。
寻常元婴修士修成“炼法成阵”，是借用天地之力，转动罡煞，布成阵法，而后杀人困人。许七确实以气身直接操纵天地元气，阵法一成便如大块。不管外力如何，只要破不开被许七的气身统御的天地元气，就无法将许七所化的阵法彻底破开。
马哈辛格手段神妙，但却还是差了一筹，无法对许七的手段产生任何效用。
这样的手段，已经让许七与人斗法时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除非真身修士亲临，施展气合天地的手段，直接禁锢天地元气。唯有这样，才能克制许七的气身变化，以及炼法成阵的手段。
马哈辛格虽然是元婴修士，但许七修成炼法成阵的手段之后，并不怕他。
百里巨池上空，笼罩方圆十里的繁复阵法不断旋转，将马哈辛格完全笼罩在其中。
许七对这马哈辛格有十分杀心，下手的时候自然一点都不肯留手。这笼罩十里的阵法，是他以九成气身所化，已经是全力一击。
许七若以气身控制天地元气，能够产生十分明显的影响的也不过千丈范围。真正能够将元气禁绝的范围，也不过三百丈距离，绝无笼罩十里的威势。
但他此刻炼法成阵，是以气身作为种种枢纽、节点，并且运转天地元气形成一体。支撑起这笼罩十里的法阵，也不算太过为难。
法阵笼罩之处，火力凶猛，罡火乱窜，黑烟翻滚。
许七将自身神魂化入阵中，化作心化自在天子魔。魔头能循心思波动攻人本心，其中更蕴含着熊熊真火，被扑中肉身也是非死即伤。
罡火、黑烟之中，还有无数细碎红光闪烁游走。这是万生辟命刀所发的血光，也被许七化入阵法之中，增添威力。
罡火、天魔、血光之外，另有千百道几不可见的气流在涌动。这些气流扫过丹罡火、天魔时，才会因为罡火、天魔而露出一点痕迹。
这便是许七取自火山熔岩中的地心火气，无形无迹，十分难以防范。
阵法笼罩之处，紫火黑烟上下翻飞，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应蛟早聚拢了池中生灵，随它一起躲避。许七的阵法落下，倒是没将应蛟以及它手下的虾兵蟹将也笼罩在其中。
马哈辛格被阵法死死罩着，周遭天地元气在阵法转动之下，为阵法所用，浑如大块。马哈辛格有从阵法中脱身的念头，却无破开阵法的办法，只能以两朵金莲护在头上脚下，支撑着自身不至落败。
看着马哈辛格在阵法之中勉强支撑，又看看这阵法笼罩之处如同炼狱一般的景象，许七心中暗道：“归玄境界巅峰修士有一念屠灭万里之能，果然不是说说而已的……”
真身修士修成“天人相合”的法门之后，禁绝方圆千里的天地元气都只在弹指之间。若是运用炼法成阵的法门，一个阵法便能将方圆千里笼罩其中。全力运转的话，阵法之力波及方圆三千里不成问题。
真身修士就有如此的威能，更不用说稳压真身修士、已经触摸到玄之又玄的成仙之门的归玄境界修士了。
许七在修行路上每进一步，都能更清晰的理解修行巅峰修士的威能。
将心思收回一些，许七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专注眼下。
这炼法成阵的手段，许七也是第一次运用。其中有许多不足之处，都需要发现、修改。
感应着阵法覆盖之处地心火气的涌动，许七心中暗道：“这阵法毕竟是刚刚炼成，运转时还是有些不太灵光。如果阵法运转流畅通顺的话，这地心火气的运转就会彻底的无形无迹，更难防范。”
许七以法术炼成的阵法，是九阳妖尊所做的《紫火混雷道》中，为许七在元婴境界准备下的《紫火吞天阵》。
九阳妖尊虽然没能将《紫火混雷道》元婴境界之后的修炼法门尽数琢磨清楚，但这《紫火吞天阵》是他上一世就修成的手段。许七虽然是人身，但修出的也是熊熊真火，稍加变通就能运用。
九阳妖尊也没藏着掖着，将这阵法交给了许七。本指望许七在元婴境界之后修成，却怎么都想不到许七在天罡巅峰，就将这法阵成功炼成。
不过许七炼成的《紫火吞天阵》中，加入了许多的变化。虽然用的是《紫火吞天阵》的根本阵法、安排，变化上却已经不同。
这阵法凶悍，但许七琢磨阵法到底是差了些。虽然阵法中变化极多，明里暗里各有手段，却有些调度不灵。
不过这样的调度不灵也无伤大雅，日后细细琢磨，许七也能将这自己修成的《紫火吞天阵》修炼圆满。
监视着阵法中处处不够圆满的地方，许七将之不断的调整，让这阵法转动的更加流畅。一时间无法改动的，便记在心中，日后在做琢磨。
“你想就这么炼死我么？白日做梦！”
许七检视阵法的同时，被困在阵中的马哈辛格大声叫道。
他头顶脚底各有一朵巨大金莲，将他整个罩住。两朵金莲所发的光芒融到一处，将他周身护持的半点不漏。
罡火也罢，血光也好，或是心化自在天子魔、地心阴火，都无法破开这两朵金莲的防护。
他这两朵恒荷金莲将全部力量都用来保护自身，足以抵挡三倍于自身的力量。虽然被困在阵法中无法脱身，但性命无忧，不至于被阵法活活炼死。
许七若有十天半个月的闲工夫，倒是能够不断用阵法将马哈辛格的力量消磨干净。到那时候，马哈辛格无法抽取身外元气，恒荷金莲不能维持，自然就要被许七炼死了。
但且不说许七哪儿来十天半月的闲暇，单是他的气身就不能维持这么长时间。更别说此地临近白象佛国，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便能立刻传回自在佛门中。
只要有个一两天功夫，自在佛门中的援兵就要来到了。
马哈辛格先前被困在阵中，无法沟通外界天地元气，心中也颇为慌张。但这阵法不能突破他的防御，他便放下心来。
此刻出言挑衅，也是因为他知道此地临近白象佛国，有自在佛门这个依仗。
许七道：“就这么把你炼死？别傻了，本座不过是以你验证一下手段罢了。这阵法杀不死你，本座心里清楚。”
听许七这么说，马哈辛格心中一喜，暗道已经知道了老妖的根底，性命是能保得住的。
心思还没转完，便听许七冷笑道：“嘿嘿……想要杀死你，自然还要些别的手段相配才好！”
话音刚落，妖异血云中便飞出一道五彩光芒，一颗土黄珠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挑衅者死
寻常元婴修士如果撞上五行罡气层外的日月神光，有抵抗、活命的机会，但本身也要受到损伤。
想要在日月神光中全身而退，非得成就真身境界不可。
那金光真人也算是天纵之才，凝聚地煞精粹，炼出了万古地劫珠，借用地煞精粹来炼化日月神光，将之化为己用。
若不是凝聚日月神光要消耗无数的水磨功夫，不能作为根本依仗的话，金光真人依仗万古地劫珠便能随意纵横。
许七得了万古地劫珠，吸取了无数的日月神光，将之炼成天地阴阳神光，化为己用。
日月神光无人操纵时仍能威胁到元婴修士，此刻被许七有意操纵，威力更胜一筹。
万古地劫珠落入紫火吞天阵中，滴溜溜的转动，无形无迹的天地阴阳神光从中射出，照向各处。
霎时间，阵法覆盖之处，炸起眩目光芒！
这光芒不知来源何在，似乎是从法阵覆盖的每一处、每一点中爆发而出。而后结成一道，汇成一片，将法阵覆盖之处尽数充塞。
光照之处，山石树木顷刻消融，连飞灰都看不到半点。法阵所笼罩的十里池水，更是顷刻间被蒸腾干净，露出了龟裂的池底。
“什……什么！”
马哈辛格虽然被困在阵中，但感应之力并未被禁绝。许七放出万古地劫珠的同时，他便觉得有一股绝强之力在暗暗涌动。
他提起心思，支撑两朵恒荷金莲，护住肉身。
只要两朵恒荷金莲不败，马哈辛格仍旧立于不败之地，不怕老妖取他性命。
但他万没想到，周围的天地顷刻间处处放光，好似来到了传说中“光明万千”的佛界一样。
这光照中蕴藏着无穷巨力，却又无形无迹，根本无从抵御、击溃。
在这无处不至的光照中，恒荷金莲散发的金光被飞快的削弱，转眼间便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马哈辛格心中大惊，唯有将自己体内的法力尽数投入两朵金莲内，使之继续支撑下去。
但不管往恒荷金莲中投入多少法力，恒荷金莲都如同一个无底深渊似的，投入其中的法力稍微运转，便立刻没了踪迹。
马哈辛格用出吃奶的力气支撑恒荷金莲，却也只能让恒荷金莲中的法力勉强跟得上光照的消耗。
元婴修士气息绵长，体内法力之雄浑超越寻常修士的想象。
即便此刻落进了绝境，马哈辛格豁出去将一身法力消耗干净，也能在这光芒下支撑个三五天的功夫。
但马哈辛格心中却没半点喜色，他的心在一点点的往下沉，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的被死亡的恐惧吞噬着。
他能够清楚的感应到，两朵恒荷金莲的本身在一点点的崩溃。
这充塞上下左右的无名光芒，在凶猛消耗恒荷金莲中的力量的同时，也在一点点破坏着恒荷金莲的本身。
这两朵恒荷金莲虽然如同实物，但根底上还是以法力、禁制炼成的法术。一旦恒荷金莲被破坏三成，其中的法力、禁制便会彻底的失去平衡，立刻崩溃。
那个时候，就是马哈辛格的死期。
“还能略微抵挡？嗯……不是很差，实力比你的智商高多了。”
在许七充满恶意的调侃声中，五色神光也飞入了紫火吞天阵中。
光照一切缝隙的天地阴阳神光，在此刻忽然从恒荷金莲上退开。
就好像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拦一样，天地阴阳神光退开数丈，再无半点触及到恒荷金莲。
没了天地阴阳神光的压力，马哈辛格猛地觉得一阵轻松。
但还没等他将这口气缓过来，五色神光如掠天虹光一般，一去百丈，直直落在两朵恒荷金莲上。
被五色神光罩定，本就已经被消耗的几乎见底、本身也受了损伤的恒荷金莲一阵震颤。
震颤中，两朵恒荷金莲如凋零一般，莲花片片消失，无影无踪。
最后的一点莲台，也在眨眼间飞快的萎缩、缩小，化作一点米粒大小的光芒，而后消失不见。
马哈辛格周身空空荡荡，再无半点遮掩防护。
五色神光一落，将马哈辛格周身罩住。神光如同流水一样，紧紧的贴着马哈辛格，将他周身全都笼罩在五色神光中，两两贴合，不见半点缝隙。
“七焰山的手段，的确有可圈可点之处。”
许七心中默念了一声，不再多想，当下便要发动五色神光，将这马哈辛格彻底炼死。
五色神光能破那两朵金莲，也能制住马哈辛格，但却不能长久，只能持续三十个呼吸的时间。
过了这个时间，马哈辛格就能再运用手段，抵挡许七。
许七哪肯再给马哈辛格机会？
“且慢！我有话要说！”
见恒荷金莲被破，马哈辛格自知性命难保，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我有话说！”
许七略略停手，道：“给你五个呼吸的时间，要说什么就说。”
马哈辛格连忙道：你放了我，我永远不入南疆，更尽我所能，不让自在佛门踏足南疆！你要是杀了我，可就要迎来自在佛门的报复了！你虽然有很强的实力，但是自在佛门里也有高手，你未必能够全胜！”
“唔，你说的看起来有些道理，但是仔细一听，却是放屁。”
许七心中卡算着时间，说道：“自在佛门中有比你更强的高手，那那些高手为什么要听你指使，不入南疆？本座若是放了你，反倒是要招来无穷祸患。”
说完，许七不去听马哈辛格如何惨叫、分辩、怒骂，将天地阴阳神光放开束缚，照上马哈辛格。
马哈辛格是元婴修士，若是被寻常对手全面压制，也有自毁肉身，渡入域外灵界的能力。
但五色神光将他肉身罩着，禁绝了一切元气、法力、真力的流动。马哈辛格虽然有心舍身逃窜，却没任何办法能够自尽。
天地阴阳神光一起，马哈辛格的身形顿时被笼罩在无边光芒之中。他的肉身、意识都被天地阴阳神光炼成了飞灰，形神俱灭，三千世界除名。
许七以心化自在天子魔感应一番，确定马哈辛格已经彻底消亡在了天地阴阳神光之中。
心念转动，五色神光、万古地劫珠飞回血云之中，紫火吞天阵也被散去，尽数归于许七本身。
万古地劫珠被收回，其中的天地阴阳神光没了源头，自然消散。许七有意操纵之下，这些天地阴阳神光倒也不会波及别处。
将气身和种种手段收了，妖异血云转动一番，显出了许七的肉身。
罡火、雷光、天魔化作一道，融入许七本身之中。漫天血光化成一道，投入万生辟命刀中。
方才还如人间炼狱、劫云来袭的百里巨池上空，此刻已经是风平浪静，波澜不兴。
若不是亲眼看到，谁能相信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炼杀元婴修士的争斗？
将一切手段收拢了，许七心中暗道：“耗费了不少力气，只杀了这么一个人，没得到任何法宝，算是有些亏本。不过这也暂时没了后顾之忧，勉强能算是赚了一点。”
许七杀马哈辛格，看起来是杀的轻描淡写，不费力气，但其中的损耗许七自己心里清楚。别的不说，单是万古地劫珠中的天地阴阳神光就损耗了不少。
这天地阴阳神光虽然凝聚了不少，但是能发不能收，用一点就少一点。许七什么时候能够再度凝练天地阴阳神光也没个定数，短时间内肯定是没这样的闲暇了。
放在旁人看来，能以天罡巅峰击杀元婴修士，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杀了元婴修士之后还能够保住一条性命，那就值得大吹特吹，说不定在修行道的历史上都能占着一席之地。
但在许七看来，杀了这马哈辛格之后不但没能得到什么法宝、功法，实在是个亏本的生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付其他的对手，许七可以慢慢的收拾、逼问，榨取最大的利益。但这马哈辛格可是实打实的元婴战力，许七好不容易将他制住，肯定不能在这样的关节上浪费时间。
要是能让他撑上两三个时辰，就该许七支撑不住，先行露出败象了——他的肉身本就没恢复到巅峰状态，化作气身操纵天地元气本不能长久，不在巅峰状态下，能够操纵天地元气的时间自然要再打个折扣。
未免生乱，许七唯有快刀斩乱麻，将他立刻杀死。
没得法宝功法是亏了些，但杀了马哈辛格，许七短时间内便不用担心白象佛国中的自在佛门了。
如果今日抱着不和自在佛门全面开战的心思，将马哈辛格放了，或者干脆被他逃走了。那用不了多长时间，南疆就要迎来自在佛门的全面入侵。
马哈辛格有生路，就等同于许七在向自在佛门示弱，这就表明他心中有些顾虑；若是被他逃走，就证明许七的战力还不足以全面压制一个元婴修士。
不管是哪个结果，都会让自在佛门生出“老妖徒有其表，正该大举入侵”的心思。两者之间先前就已经结仇，自在佛门试探出了许七的深浅，哪儿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杀了这闯入南疆的马哈辛格，反倒能够震慑自在佛门，使其短时间内不敢做出任何进犯南疆的举动。
杀马哈辛格，是证明许七的实力，也是证明许七的态度。
挑衅老妖，死路一条。
元婴修士又如何？在老妖面前不过是被全面压制，轻松杀死罢了。
即便自在佛门中有真身修士坐镇，却也不敢轻易动用这门派的根基柱石，来和很有可能也是真身境界的老妖拼杀。
至于元婴修士，有了马哈辛格的例子在前，自然是不肯再来送死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雷霆手段
修行道上，元婴修士已是宗师一级的人物。即便在根底雄厚的仙道传承大派中，元婴修士也是门派的精英力量，每一个元婴修士都是门派要万分留心的。
自在佛门当年想要进入中土，却被净土佛宗赶出中土，无法在中土容身。若是这自在佛门中有一位归玄境界的修士，这种事情是断然不会发生的。净土佛宗即便再不乐意，也只能强捏着鼻子忍住。
在许七看来，自在佛门中断无归玄境界的高手，甚至有没有真身境界的高手都很难说。即便有，那也是门派中的支柱、基石，断不会在没有稳杀许七的把握的情况下以身犯险，来和许七搏命。
修行境界越高，越是有望长生，自然不肯轻易搏命。
世上有互相拼斗的元婴，却少有互相拼斗的真身修士。不到万不得已，真身境界之间不互相出手，几乎是真身境界修士之间的默契。
若是两个真身境界修士之间实在有仇，除了真正动手分出胜负之外，还有许多的办法能分出胜负来。
最简单的，就是让各自的徒弟出来打生打死，从而分出胜负。有真身修士在旁，自然能保住他们弟子神魂的安全。即便肉身被杀，也照样有办法护持着徒弟的神魂转生投胎。
自在佛门和南疆之间虽然已经结怨，但双方的顶尖高手都还没有出手，这事情在自在佛门看来就有回转的余地。
当然，如果许七连马哈辛格都没收拾掉，在自在佛门看来，也就没有回转的必要了。
消息一传出去，不仅是自在佛门，即便是中土的仙派都会对许七出手。
无数在暗中观察着局势的高手，都会在这个时候出动，争取杀了九阳老妖，用许七的命为自己增添名声。
若是没能杀死马哈辛格，许七这“九阳老妖”的死期就不远了。
“应蛟。”
许七略作琢磨，将应蛟召来，道：“将一应事务都安排妥当，这里就交给你的部众看守。本座有一件事情，要安排你去做。”
应蛟下意识的应了，而后略略琢磨，道：“首座……那白象佛国中出了高手来袭击南疆，等同于向南疆宣战。这人死了，他们畏惧首座日后杀上门去，或许会狗急跳墙，抢先出手。属下的修为虽然低微，但眼下正该为首座看守南疆门户才是。”
“属下以为……”
说到这，应蛟打住了话头，去看许七的面色。
许七微微点头，面上并未怒容，鼓励道：“说的有些道理，继续说下去。”
应蛟定了定心思，继续说道：“属下愚见，此刻要么是抢先出手，踏平来犯之敌的巢穴。若是此刻无暇处置，也该在南疆边界上布下人手，准备应付来犯之敌，到时也不至于没个防备。”
应蛟结成神魂之后，智慧增长，心思已经颇为灵通，并非全靠一腔蛮勇。它虽然没有踏足过人间，但活的年头也不短，见过不少的事情。
之前混拙闷愣，灵智没有完全开启，即便见过了不少事情，也总结不出个道理。现在凝成神魂，智慧增长，再去回想从前见过经过的事情，便从中明白了不少道理。
世间的事情虽然不同，但个中道理大概相通。应蛟先前也和争夺它地盘的猛兽争斗过，以自己的经历来推测眼下的情况，登时有了推测。
许七听完应蛟的言语，点头道：“说的的确有道理。但是你还是疏漏了一点，没能琢磨清楚。”
应蛟不明所以，道：“属下愚钝，请首座明示。”
许七道：“若是让你继续镇守这里，或是干脆增添人手，反倒会让自在佛门中的人心中惊惶失措，以为本座不日便要杀上门去。在这种情势下，自在佛门自然会做出拼死一搏，抢先下手。”
“将你调离此处，他们才能稍稍安心，不会立刻对南疆动手。他们今日有个高手死在这里，又没有被逼到绝境，怎敢动手？自在佛门的事情早晚要处置，但却不是眼下，没必要在这里耗费功夫。”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真正的缘故还是因为许七境界不够，实力不足。
若是他此刻有元婴境界的话，即便自在佛门中有真身境界修士坐镇，许七都敢去闯上一闯。不将自在佛门连根拔起，决不罢休。
眼下境界不足，也不太清楚自在佛门的深浅，许七自然无法妄动。
正因如此，许七才要多琢磨几道，免得在这个时候和自在佛门全面开战。
看应蛟仍旧有些不太放心，许七笑道：“你放宽心便是。本座捏定了自在佛门中人的心思，不会出错的。”
调走应蛟，的确是个行险的办法。但是许七已经将一切可能都考虑了一遍，这办法虽然行险，却正捏着自在佛门中人的心思，没有落空的道理。
见许七胸有成竹，应蛟也无异议，道：“既然如此，就全听首座吩咐。”
应蛟当下召来部众，将一切事务都交代清楚，而后便和许七一起回到了万灵山中。
许七召来赤阳子和金丹五妖，吩咐道：“本座要往西域中再走一遭，南疆中的事务就交托给诸位了。白象佛国的自在佛门中，有一个元婴修士前来和本座聒噪，被本座杀了，自在佛门一时半刻也不敢妄动，稍作提防即可，不必将精力尽数放在那里。”
许七不在南疆中时，南疆的一切事务都是由赤阳子和金丹五妖处置。自在佛门的事情，一直是五妖一人心中的大事，日夜都放在心上，生怕出了问题，毁坏了许七好不容易顺理顺当的南疆。
现在听首座已经将这件事情暂时做了个了结，赤阳子和金丹五妖心中都觉得一阵轻松，颇有从心头移走一块顽石的感觉。
许七看出一人五妖的心思，微微摇头道：“自在佛门的事情暂时不用费心，但本座另有事情要你们费心……应蛟。”
听许七召唤，盘卧在一旁的应蛟连忙应道：“属下在。”
“你先前便在鹰愁河中容身，对鹰愁河颇为了解。本座要你以鹰愁河的各个分支为根本，将鹰愁河以北方圆五百里的水脉、河道、湖泊都控制在你手中。”
许七在南疆时间不短，对南疆周围的门派势力了解的颇为清楚。在许七划出的界限内，没什么很成气候的大门派，没有许七坐镇，应蛟和南疆众人也能应付的了。
应蛟连连点头：“属下领命。”
转向赤阳子和金丹五妖，许七说道：“应蛟所到之处的仙派，都要先清理一番。门人弟子手中沾了常人的血债的，一律杀死。门派中有半数人都沾了常人的血债的，就将整个门派连根拔起，一个不留。若哪个门派中有人沾了常人的血债，还负隅顽抗不肯交出门人的，也全数杀死，灭了他的宗派。”
许七这番话说的淡然，但言语间却有一股透体杀机。
赤阳子听着许七的言语，脊梁上起了一层冷汗。他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将这件事情执行下来，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头落地。
相比在南疆中做的事情，赤阳子只觉得许七做事的手段更冷了三分。
心中飞快的思虑一番，赤阳子鼓足勇气，说道：“首座，因为不肯交出门人就全数杀死，灭了宗派……这是不是……”
赤阳子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十分明白。
金丹五妖闻言，各个微微皱眉，有些不快又有些担心的看着赤阳子。
金丹五妖和赤阳子师兄弟三人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虽然人妖有别，但都是为妖尊办事，彼此之间熟悉了之后也没什么隔阂，相处的颇为融洽。
赤阳子对妖尊的话提出了疑问，在金丹五妖看来这是非常不合适的事情。
金丹五妖出自妖族，对自家首座更多了许多崇拜。质疑九阳妖尊，自然会惹得他们心中不快。
他们也为赤阳子担心。在妖族之中，当众质疑首座君上者，被直接杀了都不为过。
九阳妖尊素来骄傲，若是因此而将赤阳子杀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虽然对赤阳子质疑许七感到不满不快，但也实在不忍见赤阳子就这么死了。
但五妖心中清楚，若妖尊首座真的杀了赤阳子，按妖族的规矩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种事情上，旁人没半点说情的余地。
许七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而后微笑着看着赤阳子，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这手段是不是太过凶狠残暴了？
赤阳子鼓足勇气，不管脊梁上冷汗滚珠，也不去看金丹五妖对他暗打眼色，道：“首座做事，贫道是信服的。但此次之事……贫道愚昧，以为不必用这般雷霆手段。”
许七点了点头，也不动怒，道：“赤阳子道长素来有仁厚之心，我是很欣赏的。只是道长只看到了雷霆手段，却没看到本座的仁厚之心。若真有这样的门派出现的话，那将这样的门派连根拔起，整个灭掉，反倒能让更多的门派活命。”
见赤阳子和金丹五妖听的不明不白，许七也不多说，道：“赤阳子道长既然这么想，我便给道长一个验证的机会。若是有那么一个门派中，有门人弟子手中沾了常人的血债，门派又包庇此人不肯让他偿命的话，不必灭这宗派满门。若道长自己觉得有此必要，便自行处置。”
赤阳子没想到许七这么轻易的就给出了这样的宽容办法，连忙道：“贫道先替那些宗派谢过首座了！”
“替他们谢本座？哈……”
许七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颇为复杂：“此时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啊。”
第二百三十三章 践行者
对于仙派修士，许七是能够琢磨出他们的想法的。
许七现在虽然是正经的儒门弟子、离国征讨将军，但是在更多人眼中，许七仍旧是妖族妖尊，九阳老妖。
仙道之间的争斗、倾轧再怎么激烈，也都算是仙道自己的事情。即便妥协，那也是向同为仙道的同道妥协。虽然妥协总是会让人心中不快，但是向同道妥协，这事情说出来总还是说的过去，不至于脸面上太没光彩。
向妖族妥协和向仙道同道低头、妥协甚至附庸，在仙道眼中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更别说许七要让仙道修士为常人赔命，这在仙道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错手杀了一两个常人，值得什么？随便撒一些丹药、符咒出来，就足以将事情摆平，哪需要赔命？
仙派妖族本身不同，这是身份冲突；许七以百姓为念，要让世人头顶再无仙道钳制，仙道却要成仙逍遥，将常人视作眼中蝼蚁，这是利益冲突；许七将修士和常人的性命同等视之，要让杀人者死，这是立场冲突。
身份，利益，立场的全面冲突之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砍掉几个人头，这些素来自持身份，自认高人一等的仙派修士如何肯彻底低头？
这其中的事情许七看的明白，也知道赤阳子未必看不明白其中的事情。但明白事情，和能做到是两码事。赤阳子能够明白，但还是无法硬下心来去做这样的事情。
许七对赤阳子颇为欣赏，这个能够不顾许七“九阳老妖”的身份而和许七站在一起的仙派修士，实在是仙派修士中的异类。更难得的是，赤阳子在和许七相遇之前，对常人就有一颗仁心。这一点，在仙派修士中显得十分珍贵。
有仁心是好事，真的冷酷无情了，反倒不是该有的状态。
也正因如此，许七面对赤阳子的质疑，没有采取任何的强制措施。
他无意打击赤阳子的仁心，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讲太多的道理。
没能真真切切的感受、体会到现实的时候，讲再多的道理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眼下已经将这事情交给了赤阳子去做，该明白的道理，赤阳子在做事时总是会逐渐明白过来的。
赤阳子和金丹五妖离开之后，许七闭目运念，将神魂分化数道，修炼种种手段。
和马哈辛格一战，许七对自己琢磨出的“炼法成阵”这法门中的不足清清楚楚。当下要务，就是将这些不足修改过来。
除开这个，许七还有心景世界要观想，更要猎杀混沌天魔来增强自身神魂。
许七的神魂虽然已经十分强大，但离“分开阴阳，成就元神”还差的太多太多。即便时刻不停的猎杀混沌天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神魂提升到有资格“分出阴阳”的程度。
许七是有白玉骷髅这种利器在手，能够沟通域外魔界，猎杀域外天魔。若非如此，许七断无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就成就神魂，踏入天罡境界巅峰。
那些开宗立派、但门中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小门派，成就最高者多是金丹境界。例如南疆，其中的门派便是如此。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这些小门派没有凝聚念头，修炼魂魄的上等法门。
不能成就神魂，便无法对抗五行罡气层中的混乱罡气。许多金丹修士就是一生都在这个关节处打转，穷尽一生都不能更进一步。
若无白玉骷髅，许七莫说成就神魂，即便增强本身魂魄都无处下手。
许七有心提升部众的实力，也在白玉骷髅上打过心思，只是多番琢磨，却没什么好办法。
白玉骷髅能够用来增长神魂，只是可惜是天魔的法门。许七挪出一部分的时间，猎杀天魔，而后将这些精粹的魂魄之力拿出来惠及一部分人还行，却没办法将这便利普及到每一处。
让旁人进入白玉骷髅，借着白玉骷髅之力猎杀混沌天魔不难，但这取得的魂魄之力中还含有一道精纯杀意。不用《三千世界杀绝真意》的法门将这一道杀意收服的话，不断吸取魂魄之力只会朝着死路一路狂奔。
而想要修炼三千世界杀绝真意，首先就要凝成心化自在天子魔，否则便没了修炼这法门的根基。
让旁人去凝练心化自在天子魔？这等同于拿旁人的性命去冒险。
域外天魔的手段，实在是诡异至极。许七凝成心化自在天子魔时，域外天魔的意识如何降临的事情，许七记得清清楚楚。
若是旁人修炼这法门，可不好说能否像许七一样，撑过域外天魔的意识降临这一关。
如果许七能够有一个切实可行，可以推行到任何一个人身上施行的反制域外天魔降临的意识的手段，那才能将《大自在天魔真身观想法》以及其他的天魔手段传授给别人。
收住心思，许七一心数用，推进自己的修行。
万里之外的离国京城中，国子监首座楚舟素衣夜行，出了国子监，来到京城城隍庙中。
城隍庙中亮着灯火，其中除了一个年轻人之外，再无旁人。
这人十六七岁的模样，颇为面嫩，正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但这少年身上却有一身沉着静气，和同龄的少年不同。
京城中的百姓都知道，这少年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儿，却绝不能以看小孩子的眼光看他。他是城隍庙的庙祝，城隍爷有什么言语，全靠他传递。城隍庙中的一切事务，更是他来打理。
这少年正是望山村中的小豆子。许七先前以他为鬼王庙庙祝，后来鬼王赵子明升位成了城隍，小豆子也就来了京城。
京城周边各地归于赵子明治下的村落中，都有赵子明的庙宇塑像。赵子明兼任土地正神，自有玄妙，意念能够散落在各个塑像之中，如同一心。各地百姓所求的事项，不需庙祝传达，他在京城城隍庙中一样能够知道。
各个村镇里暂时没个庙祝不算大事，但京城城隍庙中却不能没有。京城不比村镇，事务更多。赵子明不好现身，有许多事情不能亲自去做，正要落在小豆子这庙祝身上完成。
他对小豆子颇为欣赏，处事的时间也不短，更不想再随便换一个谁来做这庙祝。小豆子倒是有心在望山村中多待两年，但耐不住赵子明说项，便和他一起来了京城。
“楚先生。”
见楚舟来了，小豆子拱手道：“久候多时了，楚先生请。”
楚舟和小豆子并不陌生，还礼道：“有劳了。”
城隍庙正殿中，灯火通明，别无旁人。
楚舟和小豆子踏入正殿，便见灯火一阵摇晃。随后城隍像上闪出一道金光，投在地上，化出赵子明的模样。
“赵城隍，那五人的魂魄可到了？”
同赵子明见过了礼，楚舟也不多言，问起正事。
“早在此处了。”
赵子明抬手放出一道金光，其中罩着七个影影绰绰的灰影，正是那五个死在仙道修士手中的常人的魂魄。
楚舟身上浩然正气凝而不发，但也有丝丝缕缕的浩然正气影响着周遭。若不是赵子明以自身力量将五人护住，即便楚舟无意，身上的浩然正气也会在五人的魂魄现身时将之冲散。
身具浩然正气者，在游魂鬼怪眼中如同白日金乌，退避都不来不及，更别说随意在拥有精纯浩然正气的书生面前现身。
藏而不现，浩然正气对游魂的影响也不算很大，不至于将之直接杀死。但一旦现身，便要受到浩然正气的正面冲撞。
莫说寻常游魂，即便是修行有道的鬼怪，都不敢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赵子明向五人温言道：“你们五个无需惊慌，这是国子监的楚首座。有什么事情，不要夸大，不要隐瞒，向楚首座说清楚就是了。”
将这五人的魂魄取来时，赵子明便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问清了事情。这五人万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见到城隍，惊讶莫名的同时，也总算是找到了能吐露一腔冤屈的对象。
其中的事情，五人已经向赵子明说过一遍。此刻再说，言语之间颇为顺畅，对答无碍。
楚舟静静的听着五人讲述这其中的事情，偶尔在某些关节处出言问上一句，除此之外并不多言。
待五人将事情说完，楚舟又问了几个问题，心中对五柳集的事情便有了明白的考量。
点点头，楚舟道：“嗯……有劳五位了。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五位稍安勿躁，我必给五位一个交代。”
赵子明点了点头，向小豆子说道：“肖先生，有劳了。”
小豆子本姓肖，没个名字，望山村人都叫他小豆子。成了庙祝之后，小豆子这名儿听着总是有些不合适，便都以“肖庙祝”“肖先生”相称。
小豆子点点头，转身去了后殿。不多时，端来了一个陶钵，其中栽着五根柳树枝。
这五人没个修行，短时间内也不能修行，非得有个藏身依存之处才行。柳树属阴，正好让五人暂时附在上面，充当个存身之所。
五人的魂魄接连找了一根树枝依附，赵子明挥手放出五道青白气，化入五根柳树枝中。
这青白气是赵子明自百姓焚香的香火中所采集的，妙用无穷。五根柳树枝得了一点青白气，能将五人牢牢护住，即便柳树枝在日光下暴晒，其中的五人也不会受半点损伤。
再过些时日，五人的魂魄完全化为游魂，赵子明便能将之收入麾下，成为自己的部众。
将事情安排下了，赵子明向楚舟问道：“楚先生，事情该是怎么个做法？”
第二百三十四章 铁腕儒生（一）
“既然事情已经分说明白了，那事情就简单了。杀人偿命，我要一元观的人拿命来填。”
楚舟不是嗜杀之人，但也不是软弱庸碌的腐儒。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没有妥协的可能，也绝不能开这先例。
赵子明道：“正有此意。一切全听楚先生吩咐了。”
这件事情里，搀和着人间事务和赵子明的香火信仰，不是赵子明一个人能够做出决定，前去处置的。
许七就曾说过，人间的归人间，鬼神的归鬼神。这话赵子明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记。这件事情正是鬼神、人间事务各占一半，赵子明做这事情，自然要以楚舟为首。
“赵城隍和我同去便可，不必带上旁人。”楚舟转向小豆子，道：“此去要离开赵城隍的管辖之地，有许多不便，还要劳烦肖庙祝了。”
赵子明在京城百里之内，得地气扶持，香火、信仰之力，白日出行当众现身自是没半点问题。
但是出了这百里，赵子明便得不到地气的帮扶。虽然比一般游魂鬼怪要强上无数，但面对正牌仙派修士时，碍于本身是鬼神之身，总是有些不足。
想要在离开管辖之地后尽可能多的发挥战力，就要找一个人暂时附身，将之作为庐舍藏身。
有这肉身在，鬼神之身中的先天亏损便被补足了七八成。
小豆子这庙祝在管理城隍庙事务的同时，也要负责这样的事情。往日里有些事情，是赵子明不方便现身处置，但又非得他亲自出手处置不可的，他便借着小豆子的肉身附身，施展种种神通。
为方便运用手段，赵子明早将小豆子一身的窍穴尽数打通。借用小豆子的肉身运转手段时，便更得心应手。
小豆子对这事情也不生疏，点头道：“全凭楚先生安排。”
虽然面上没什么波澜，但小豆子说话时话音儿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不是害怕，而是紧张搀杂着兴奋的情绪。
许七当日带着处卓，在望山村中做了好一番事情，小豆子尽数看在眼中。他也想救人于水火，扶人于危难，心思赤诚。许七也是因为看他心思纯粹，更有做事的勇气，颇为欣赏，才让他做了鬼王庙的庙祝。
平日里，小豆子也在赵子明的协助下做了不少事情。只是这些事情都和眼下要做的事情不同，小豆子的心绪也大不相同。
赵子明化作一道青白气，投上小豆子的肉身，顺着他的各个窍穴潜入其中。
他是以小豆子的肉身作为暂时的庐舍，和寻常的夺舍又不相同。小豆子肉身中虽然有赵子明的魂魄存在，却还是以小豆子的肉身、意识为主，赵子明并不能隔绝小豆子的意识，也不会强行控制小豆子的肉身。
如果行事危急，赵子明自然也会强行接管小豆子的肉身。小豆子毕竟没什么与人争斗的经验，许多情况不是他可以处置的。
楚舟和小豆子出了城隍庙，拔地而起，离了京城，向五柳集飞掠。
楚舟入了国子监，浩然正气的修为愈发深厚，更得了儒门正宗的应用法门。凌空飞遁这种事情，早已不成问题。
小豆子身外卷着一道狂风，在他周身无声环绕，将他整个托起。这是寄托在他肉身中的赵子明的手段，小豆子本身不会这样的法门。
一路飞遁，来到了五柳集外。二人遁术不停，不进五柳集，反向五柳集外的一处而去。
此地虽然已经不是赵子明的管辖之地，但赵子明本身修为不弱，借着小豆子的肉身施展御风飞行的手段并不是难事。
楚舟来时便问清楚了其中的事情，也知道目标何在。五柳集外，正有一个一元观的道场。
这一元观的道场并不大，只不过是一座小庙，其中有五间房屋。
楚舟和小豆子到时，这小庙中灯火俱暗，安安静静的没个人声。
此时正是午夜，正是休憩的时候。这些半吊子的一元观道士可没打坐便能不必睡眠的本事，一样要吃喝睡觉。
一元观的大门上悬着一面铜镜，虽是深夜，却也借着夜色闪闪发光。
这铜镜的成色虽然不佳，却也是正经的修士法器，有破邪诛鬼之能。
楚舟向小豆子拱了拱手，道：“赵城隍，麻烦你了。”
一道青白气从小豆子身上腾出，在他背后结成赵子明的半身模样。
赵子明嘿嘿一笑，伸手化出一道森森鬼气，带着啾啾鬼叫，向那铜镜上扑去。
鬼气扑到时，铜镜上闪出一道细微金光，向下一落，将这一道鬼气在瞬间冲散。
与此同时，一元观中响起一阵颇为急促的金铁交接之声，叮当作响。
这金铁交接之声不小，即便在沉睡之中，也要被这金铁之声立刻惊醒。
“嘿嘿。”
听着一元观中金铁交接之声不断响起，赵子明冷笑了一声，转入小豆子肉身之中，并不现身。
楚舟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左手轻轻的搭在了腰间的长剑上，静静的等着。
不多时，一元观道场的大门“砰”的一下被推开了，从中跳出了三四个道士，手中各拿着铜铃、长剑、符咒。
为首一个跳出门来，还没看清眼前站的是什么人，便大声叫道；“何方鬼怪，敢来一元观撒野！”
大叫一声后，他才看到一元观外没有鬼怪，只站着两个**常人。
“唔……”那道士不敢大意，看着楚舟和小豆子，凝神戒备：“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这道士不傻。眼前两人虽然都是活人，当刚才鬼怪硬闯大门，激起法器示警的事情是错不了的。这俩人行迹可疑，即便是活人，这事情也该和这两人扯不开关系。
“那五人说这里的道场有四个道士，果然不错。”
楚舟没搭理问话那道士，转向赵子明问道：“赵城隍，有这四人在内么？”
那五人的魂魄向赵子明说行凶杀人的道士的样貌的时候，赵子明为了精准，便运用手段，将意识探入了五人的魂魄中。他对行凶者的面目可是清清楚楚，和亲眼所见没什么差别。
略略一扫量，赵子明心中便有了答案。他将言语告知小豆子，又由小豆子说道：“这四人并非行凶者，但平日在五柳集中，也做了不少恶事。”
楚舟点点头，也不言语，反手抽出了腰间长剑。
滚滚浩然正气环绕长剑，呼啸不停，带动阵阵狂风。
狂风激烈，吹的楚舟身上衣袍不断鼓荡飞舞。
楚舟手持长剑，剑锋向地，沉声问道：“是降，还是死？”
“儒门的人！”
这些道士的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有个眼力，知道眼前这人是儒门修士。
儒门来袭？
这事情里外都透着一股荒谬感觉，让这四个道士根本无从理解。
为首的一个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在空中一挥，黄符化作一道火光，顿时扑上手中长剑。
长剑上火光激荡，增添了几分威势。这道士心中略略有了点依仗，大声叫道：“这可是一元观的道场！一元观和儒门素来没有仇怨，你可计较清楚！”
“我问的是，你们要降还是要死，不是要听你说废话。”楚舟看着眼前四人，双眼中没半点波澜，如同一潭深池：“既然不说降，那就是要死。”
话音落地，楚舟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向前猛的一刺！
长剑上凝聚的浩然正气登时脱剑而去，如一柄巨剑，直直撞向站在一元观道场门口的四人！
十丈长短，丈许宽窄的浩然正气长剑迎面刺来，四人想要躲闪，心中转念，脚步却跟不上心思的转动。
轰！
一声巨响中，浩然正气长剑撞上这道场的大门，登时将大门轰碎，带起滚滚烟尘。
站在楚舟身旁的小豆子张开双手，打出四道极细的青气，投入那滚滚烟尘之中。
四道青气在烟尘中游走一番，收回时，便各绑缚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魂魄。
楚舟一剑轰去，已取了那四人的性命。赵子明也没准备放过这四人的魂魄，将他们的魂魄擒拿住了，免得他们逃窜。
四人的魂魄被锁拿住，连连惊叫，更大骂儒门修士和鬼怪同流合污，杀戮正道修士。
赵子明嫌他们吵闹，运用手段，将这四人魂魄的一切感应能力全部禁绝。这四人登时没了言语，总算是得了清静。
赵子明向楚舟问道：“楚先生，这四人的魂魄如何处置？”
赵子明身为城隍，每日受香火祭祀，更有信众的信仰之力，早已不用吞噬魂魄增长自身实力。他对这四人的魂魄倒是没什么想法，只要楚舟点头，他便立刻将这四人的魂魄打散。
楚舟心中略略琢磨一番，说道：“将这四人的魂魄暂时拘住吧。等事情彻底了结了，再一起做个处置。”
“一起做个处置……”赵子明咀嚼着楚舟话里的意思，点头道：“好，那便一起做个处置。”
这种拘拿游魂的事情小豆子做过不少，早已是熟门熟路。
他将腰间的朱红葫芦取下，对准了那四人的魂魄。赵子明运用手段，便将这四人的魂魄化作一道，投入朱红葫芦中。
小豆子将葫芦口封住，手掌一翻，借着得自赵子明的青白气，往葫芦上轻轻一拍。
这四人的魂魄虽然要比寻常游魂强上不少，却也敌不过被赵子明以自身力量祭炼过的朱红葫芦。一入其中，便再难逃脱。
第二百三十五章 铁腕儒生（二）
半个时辰后，楚舟和小豆子站在左辅县县令的卧室中。
离国设州府县统治离国，京城自成“离京府”，下辖周围各县。
五柳集正是左辅县下辖之地。
半夜三更，县令搂着自己的小妾睡的正香，却被潜入县衙的楚舟从被窝里直接拽了出来。
卧房中，穿着贴身衣物的县令一脸惊恐，看着坐在一旁的楚舟和站在一侧的小豆子，面上阴晴不定，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卧床上，县令的小妾紧紧的裹着被子，十分不安的看着那一坐一站的两人。
她想喊，但却没这个胆气。若是激怒了这两个狂徒，谁知道他们会做出点什么事情来。
这两人自打将县令老爷从被窝里拽出来之后，也没做什么事情。也正因如此，县令和他的小妾才没大声喊叫。
心中盘算了一阵，左辅县县令鼓起勇气，道：“两位夤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若是本官能够做到的，但说无妨。”
这两人来路不明，做事更是没有道理。从突然出现到现在，两人一言不发，没透出半句话来。
闯入官邸，这可不是小事。做出这种事情的强梁人物，怎么会无所求？
这两人不说话，县令也不想就这么一直沉默着，鼓足了勇气，打破僵局。
楚舟端着一杯茶，轻轻的啜饮一口，道：“所求？别无所求，只是有些事情想向王克元王大人你请教请教。”
楚舟身为国子监首座，对离国朝中的官吏颇有了解。地方官他自然无法接触，也没那个时间，但各处州府官员以及京城周边的官员，楚舟也都是知道根底的。
这王克元是儒门门生，进士出身，三十五岁便做了离京府左辅县县令。
这样一个人断然不是没手段的庸官，至于是不是一个好官，那就不好说了。楚舟听旁人说起他，也多给他一个“面面俱到，治下无祸无乱”的评价。
楚舟这话说出来，王克元面上微微变色，但却不复先前的畏惧，反而有些坦然慷慨之色。
他理了理衣衫，对楚舟说道：“有事情请教？两位手段高超，不是寻常之辈，有什么事情要向本官请教？若是来寻仇，本官落在两位手中，也只好认了。只是请两位讲个规矩，不要祸及我的家眷。”
楚舟微微挑了挑眉毛，道：“哦？我还没说话，你就以为我是寻仇来的。王大人仇家不少……可知道我是哪一家的？”
王克元面不改色，直视楚舟，说道：“本官吃这份俸禄，自然要做该做的事情。破匪除贼，是本官分内之事，因此与道上的朋友们结仇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天下奇人异士如过江之卿，自然有藏身草莽中的。本官知道，早晚会有二位这样的人物找上门来……至于阁下是从哪来的，也并不重要。”
听了这一番话，楚舟有些意外的看了看王克元，而后转向小豆子轻轻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
赵子明藏身在小豆子肉身之中，看这眼色，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现身，只是暗运念头，将一点意识投入王克元的意识中。
王克元体内也有浩然正气，对鬼神有极大的杀伤力。赵子明的修为虽然拔升了许多，却也无法随意将意识探入一个儒门修士的意识中。
只是王克元体内这浩然正气没个统御，不是他有意通过儒门手段修炼出来的，而是自身养成的。这浩然正气虽然在他体内，但却是无主之力。
赵子明的一点意识侵入王克元意识中，王克元只觉得浑身上下猛的一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王克元不是儒门修士，自然不知道如何防范旁人意念入侵，更不知道如何和旁人的意念争斗。赵子明的意识潜入他的意识之中，在其中一番搜索，便将他的意识给看了个通透。
借着小豆子的口，赵子明说道：“他所言不差，他心中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情。除了在男女之事上没甚节制之外，倒也没什么错处。”
小豆子复述完了赵子明的言语，才对自己说的话有些疑惑。他在心中向赵子明问道：“赵城隍，这男女之事没甚节制……该做如何理解？”
小豆子倒不是跟赵子明取笑逗乐，他是真的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对这些事情茫然无知，自然不知道所谓的“节制”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赵子明也被问的直犯牙疼，琢磨了好一阵，才对小豆子说道：“庙祝先生日后娶亲成家了，自然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小豆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面上并不显出半点。
“两位的手段果然非同凡响……”
王克元见小豆子那么说话，心中一惊，而后便平静了下来。
当今天下仙道大兴，奇人异士极多，观心测意这种手段，王克元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被旁人在自己身上用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心中不适的同时，王克元也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刚才所言都是真心话。要是被这两个强人发现自己有意欺瞒，那下场可能比死都惨。
“我们二人不是来寻仇的江洋大盗，你可以放心。”
楚舟话锋一转，双眼微微眯着，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但你也别高兴太早。你的性命是保住了，但其他的未必能保住。我问你，你治下出了杀人命案，你为何不将凶徒缉拿归案，以正国法？”
话说到最后，楚舟已经是严厉至极，几乎将王克元当做犯人审问。
“杀人命案？这……”
王克元紧皱眉头，而后眉头倏的展开，道：“阁下说的难道是五柳集……”
楚舟一点头：“不错，正是此事。”
“嘶……”
王克元低低的抽了一口冷气，面有惊色。他定定神，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问道：“阁下是……”
“国子监，楚舟楚江流。”
一边说着，楚舟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抛给了王克元。
王克元手忙脚乱的接住玉佩，借着灯光一看，知道这是国子监的印信。
这玉佩中有一道精纯的浩然正气，不断涌动。不是从国子监中出来的儒门高手，养不住这一道浩然正气。
这就是儒门国子监的印信，寻常修士即便手段再高明，也无法模仿这独一无二的浩然正气。即便抢夺一枚印信，也养不住其中的浩然正气，只能落下一个空荡荡的玉佩。
“这，这这这……”
王克元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王克元连忙拱手下拜，双手将玉佩举过头顶：“儒家门徒王克元，见过楚先生！”
王克元在京城旁的左辅县中做县令，虽然没见过楚舟，但也听说过“天子钦点状元”“九阳先生亲传弟子”“国子监首座”楚舟的名声。
这位年轻的国子监首座背后不仅站着儒门，还有离国天子的支持，更有不可一世的妖族老妖的支持！
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身份？
莫说他一个小小县令，即便是京城中的大儒、将军，面对这年轻的国子监首座时，又有几个人能有足够的底气？
至于面前这人的身份是真是假，王克元没半点怀疑——谁活的腻歪了，敢冒充楚舟楚江流的身份？
楚舟说道：“虚礼就免了。我来问你，一元观的门徒杀伤人命，你身为县令，为何不将犯案凶徒缉拿归案，按照国法治罪？”
“嘿……”
王克元苦笑一声，道：“楚先生熟知世情，学生的难处，楚先生心底想必也清楚。那些一元观的门徒仗着本门势力强横，自己手段高强，并不将国法放在眼里。学生虽有心缉凶，奈何本身没有手段，手下更无可用之人，实在是……实在是有心无力。”
“有心无力，好个有心无力。”楚舟问道：“若给你足够做事的力，你敢任事么？”
在此时此刻，“敢任事”这三个代表的意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但这无数种意思中，有一种是王克元可以确定的。楚舟这样说，就是在问“你敢不敢对宗派动手？”
琢磨了一番，王克元道：“给学生多大的力量，学生就能做多大的事情，就有多大任事的底气。”
楚舟看着王克元，没多说什么，走上前去将玉佩拿回，然后将王克元扶了起来。
王克元有些忐忑，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却听楚舟淡淡的说道：“明日正午，我要你在县内设下法场。你将法场设下，我会带来该问斩的人。”
“好。”王克元拱手道：“学生一定办到。”
楚舟拱手还礼，道：“更深夜重，打扰二位清梦了……唐突之处，请多担待，就此告辞了。”
说完，楚舟和小豆子二人推门而出。随着门外风声一起，二人便离了左辅县县衙。
等门外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王克元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他倒退数步，猛的坐在床上，狠狠的呼出一口气来。
为官多年，王克元见过了种种人物。但楚舟这样做事根本不按规矩来，却又有真正的不遵守任何规矩的实力的人，可算是王克元头次遇到。
面对这样的人物，王克元有极大的压力。
半空中，小豆子和楚舟正借着夜色飞遁。
小豆子看看已经消失在身后远处的左辅县县衙，转向楚舟问道；“楚先生，赵城隍不能探明他所言的虚实，楚先生还能信得过他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 铁腕儒生（三）
赵子明可以窥视人的心思，但也局限于记忆。对于当下心思，赵子明无法从旁人心中探查明白。
小豆子知道赵子明无法确认王克元所言“愿意任事”是否是本心意思，才有此一问。
如果这王克元是个首鼠两端之徒，日后还是会有些麻烦的。
楚舟看看小豆子，微微摇头道：“我是否信得过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敢欺瞒我。确定这一点，其他的便不用多想了。”
王克元的心思，楚舟无暇去做更多的探讨。他是真心真意也罢，冒险说谎也好，于楚舟而言这都不重要。
因为王克元面对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谎的勇气。
他的确不畏死，但今时今日的楚舟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王克元得对仙道宗派有多大的畏惧，才能抵消对楚舟的畏惧？
楚舟找上王克元，并没有要他性命的意思。他只是要在王克元心中施加一种恐惧，然后为己所用。
楚舟一直看着亦师亦友的许七做事的手段、风格，并且下意识的学习着。
王克元之事，算是他对许七做事手段的揣摩之后的一点应用。
小豆子自然不知道楚舟心中的想法，但听楚舟的言语，也对楚舟的算计明白了几分。
他心中琢磨着其中的意思，并不言语。
两人出了左辅县，一去五十里，来到了一座小山前。
山前有一座牌坊，上书“一元观”三个大字。牌坊之后是一道青石大路，一路向上。
山顶有一座一元道的道场，正是左辅县周围一元观的总坛。
在此之上，还有州府内的道场。各州各府的道场之上，就是一元道在俗世间的总坛，也称之为“外门”。
外门之上就是内门，也就是真正的仙道宗派一元道的根本。
夜色之中，小山上的建筑隐隐约约，不能尽显。
楚舟远远的望了一眼，也不言语，抽出了腰间长剑。
长剑上浩然正气不断鼓荡，汇聚成一柄数丈长短的巨剑。
楚舟看了看身旁的小豆子，指了指耳朵，说道：“动静会很大，捂上耳朵吧。”
小豆子“哦”了一声，退后数步，紧紧的捂上了耳朵。
捂上耳朵的同时，小豆子皱了皱眉，道：“赵城隍说，山上有人下来了。”
话音还没落，便听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儒门的朋友夤夜来访，不知所为……”
楚舟冷冷一笑，也不搭话，更不等他说完，将手中长剑向下一挥！
轰！
浩然正气所成的长剑向下一落，登时带起震天响声。那人的言语被这响声完全遮蔽，一点都听不到了。
一时间，山脚下石沫乱飞，烟尘滚滚，几乎不能视人。
“儒门弟子，到底是何来意！”
烟尘之中，一个人怒叫一声，破开烟尘闪了出来。
这人三十来岁左右，手持一柄白光闪动的利剑，额头青筋跳动，显然是动了真怒。
一甩衣袖，平地起了一阵狂风，顿时将烟尘吹散。
烟尘散去，便见原本是一元观山门的地方落着一地碎石，那高大的牌匾再也不存在了。
回头看看被毁的山门，再看看眼前的两个年轻人，青年人将手中长剑攥紧了几分：“儒门弟子毁我一元观山门，总要有个分说！贫道不想伤了你们的性命，弄的大家脸上难看。你们两个束手就擒，同贫道去见观主！”
“你这好大的声势，我都几乎以为你是掌事的人了。”
楚舟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屈指在长剑上一弹，而后轻笑道：“原来不是掌事的人。既然不是，那你便没有和我说话的资格。”
“你说什么？”
青年道士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跳。
被人当着面说“没有资格”“身份不够”，实在是正给他心中火气添上一把油。
若不是忌惮着两人“儒门弟子”这一重身份，青年道士早就出手将二人杀死，哪还有这许多废话。
万没想到，自己手下留情，这人却得寸进尺，如此相辱！
拼命压着心中的火气，青年道士对楚舟怒目而视，手中暗捏剑诀，已经准备将二人立刻擒下了。
杀两个儒门弟子会有些麻烦，但擒住他们不伤他们的性命，儒门也没什么好说的。
青年道士心中已经想到了无数种，能够在擒拿二人的过程中“无意”重伤二人，让二人好好长个记性的办法了。
楚舟看着这青年道士，神色如常的重复了一下自己的话：“我说你的不够资格……”
青年道士闻言，立刻怒吼一声，登时就要出手。
但他听到的下半句，却如一记重锤，重重的砸在他的心口，让他的脑袋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是国子监楚舟，叫你们观主出来见我。”
即便青年道士忿怒至极，却也知道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
国子监首座楚舟，那可是九阳老妖的亲传弟子！
九阳老妖一夜之间屠灭清云观这仙清派传承的事情，可还没过去太久。
清云观一夜之间被全数屠灭，所有道场尽数成了白地。
仙道魁首仙清派面对这样的事情，又做出了怎样的应对？虽然仙清派当时是纠集了一群人来离国京城，但他们根本没找上那九阳凶妖，而是找上了儒门。
最后结果又如何？九阳老妖也好，儒门也罢，可都没因为这件事情付出什么代价。
有真仙传承的仙清派，在九阳老妖面前也得暂避锋芒，忍气吞声。一元道又能怎样？
青年道士心中转了几个念头，额头微微见汗，背后更湿了一片。
今日来的虽然不是九阳老妖，但却是他的亲传弟子，国子监首座楚舟。
招惹了他，和招惹九阳老妖没什么区别。他若是损伤一分一毫，九阳老妖都要让人拿命来填。
楚舟那句话如定身法一样，让这青年道士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时间没了任何言语。
“那个道士。”
楚舟招呼了那道士一声，那青年道士才刚刚回过神来。楚舟从怀中摸出印信玉佩，抛向青年道士。
楚舟十分的和颜悦色：“这是我的印信玉佩，带给你们观主，他自然知道我身份不假。我就在这里等着，让他出来见我。”
说完，楚舟环视周围，而后轻笑一声，道：“反正这周围有你们的门人盯着我，你也不必怕我立刻溜走。”
赵子明念头扫过，便探查到数道生人魂魄的踪迹。他们虽然用了隐匿行迹、气息的法门，但却无法藏起本身的魂魄波动。在赵子明的感应中，这些人就如黑夜中的火把一样显眼。
青年道士手忙脚乱的接了玉佩，听着楚舟的言语，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事到如今，他是真想面前这二人就此离去，走的越远越好。他们不走，反倒是一元观的麻烦。
青年道士心中暗暗的叹着气，心道一元观和儒门素来没什么怨仇，也和九阳老妖无仇无怨，怎么就惹上了这国子监的楚舟？
心中转着种种念头，青年道士沿着山路一阵飞掠，点踏之间飞掠数丈，速度不慢。
小豆子看的颇为羡慕，在心中向赵子明问道：“城隍，这人得有个什么境界？飞掠来去，让人十分羡慕啊。”
赵子明道：“什么境界？唔……勉强能算是第二重境界，通达境罢了。他最多是打通了周身窍穴罢了，不能凌空渡虚，实力根本不上道。”
赵子明先前也是修行多年的鬼王，对修行上的事情自然有切身了解。
小豆子问道：“我周身的窍穴不也被你打开了？凌空渡虚我就不想了，能飞掠来去，也能节省许多脚力啊。”
赵子明道：“我是打开了你的窍穴，但我到底是阴神，有法力，却没肉身所成的真气。想要像这人一样飞掠来去，怎么都得有真气才行，我的法力帮不了你。”
看小豆子有些兴味调沉，赵子明道：“你若想要修行，日后有机会，可以请教首座。首座修为通天，手段通玄，指点你的修为绝对不在话下。”
两人心念转动的时候，便听山路上传来一阵飞掠风声。半悬空中更有一人御风而行，飘飘然如神仙中人。
赵子明看到清这御风而行的人的深浅，心中颇为不屑：“摆的什么架子？还在结鼎境打转的货色罢了。若非楚先生有言在先，非得把你这装模作样的货色给活活拆了，看你是不是多长了几根骨头。”
因为清云观的事情，赵子明对仙派修士一直没什么好感，恶感从来都是满满的。他见这人御风而行，在楚先生面前装模作样，心中便颇为不快。
此地虽然不是他的治下之地，无法发挥“城隍”这个身份所带着的种种神妙，但他本身修为也不浅。结鼎境界的修士，来几个杀几个，绝不含糊。
要不是楚舟先前叮嘱过他，赵子明早就出手杀人了。
山道上涌出一群人来，粗略看着的有百十来人，颇有声势。
那御风而行的缓缓落下，站在众人之前。
这人也就是三十来岁上下，腰间悬剑，衣衫华丽，显然是众人的首脑，一元道的掌事者。
他扫了一眼被打成一地碎石的山门牌坊，面上没半点怒色，反而是一副淡淡的笑容。
“贫道引风子，忝任一元观观主之位。”
引风子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来，双手呈上楚舟的印信玉佩：“楚先生今日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如有什么吩咐，只要一元观能够做到的，但说无妨。”
楚舟将印信玉佩接过，面上也是一脸淡淡的笑容。
这个儒门首座一丝不苟的拱手行礼，语气客气，十分符合儒门的礼仪教导：“道长请了。在下冒昧来访，不为别事，只是为了杀死贵派五个弟子而已。”
“还请道长……”楚舟脸上笑意不变，对笑容有些僵硬的引风子说道：“还请道长行个方便。”
第二百三十七章 铁腕儒生（四）
“呵……呵呵……”
引风子脸上的笑容已经十分僵硬，笑声里都带着一股干涩。
天下行方便的事情多了，但引风子却还没听说过在这样的事情上行方便的。
好歹也是仙派弟子，九阳老妖的亲传弟子上门要杀人，说杀就拱手交出去给他杀了？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整个一元道面上都要蒙羞。
但强驳了九阳老妖亲传弟子的面子？那灾劫立刻便到，不用等什么日后了。
干笑了几声，引风子道；“楚先生真是有雅兴。深夜来访，就为开这么一个玩笑么？哈哈……哈哈，楚先生还真是个，真是个有趣的人。”
楚舟的话一点都不客气，引风子这样应答，已经是十分的示弱了。
今日这对答如果传扬出去，引风子面上不会好看了。
但眼下情势如此，引风子也只能低头示弱。
在他看来，这楚舟深夜来访，寻衅滋事，要么是摆摆威风，逼人低头服软。
要么他就是来此挑起争端，好有个对一元观，甚至整个一元道动手的理由。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一元道虽然和九阳老妖无冤无仇，但九阳老妖做事谁能说的准？更别说九阳老妖将京城百里都纳入了自己的控制之内，若想扩张，肯定会找上左辅县这邻居。
引风子这迫不得已的服软低头，正是为了极力避免和楚舟之间的争端。
引风子心中琢磨着，自己这低头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即便楚舟想要挑衅生事，也没地方挑事了吧？
“引风子道长说我有趣，但真正有趣的还是道长你啊。”
楚舟面上笑容不变，如同说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似的说道：“我半夜来此，将贵派的山门打碎，道长竟然以为我是同你做玩笑的？哈哈，有趣有趣，道长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楚舟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这话，引风子身后站着的众人面色也就不对了。
修行道上，修为越高的，才能更加清楚的理解更高一层的修士的恐怖。同样的，能够掌管一方事务的，才更能理解那些风云人物的强大、霸道。
引风子对楚舟以及九阳老妖颇为忌惮，那是因为他能够明白面前这人代表着什么。
他身后的那些门徒虽然也听说过九阳老妖的名号，但本身修为、见识都不够，自然无法真正的理解“九阳老妖”的恐怖。
楚舟先前要“打个商量”，已经激起了众人的愤懑。
看着自家首座对楚舟示弱服软，这些人也自觉面上无光，对楚舟的愤恨登时更深一重。
现在见楚舟分好不让，竟是要苦苦相逼，众人心中的怒火顿时难以压制。
这楚舟是要将一元道的脸面丢在地上，狠狠踩上几遍才肯罢休啊！
一时间，众弟子吵成一团，十分的喧闹。有几个胸怀激烈的，甚至要和楚舟就地过招，分出个胜负生死。
听着这些吵闹，楚舟面上的笑容没落下去半分，更不去搭理。
“噤声！”
引风子面沉如水，向后微微侧头，低喝了一声。
门人们虽然愤愤难平，但也不敢忤逆观主，一个个没了声音，对楚舟怒目而视。
转过头来，引风子面上也没了笑容。
他沉着脸看着楚舟，沉声问道：“楚先生，贫道敬你是儒门弟子，以礼相待。但楚先生咄咄逼人，要上门杀敝派门徒……贫道有心不起风波，但楚先生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吧？”
事已至此，再忍气吞声也是无用。
引风子原本就知道楚舟来意不善，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凶恶。他原本还有息事宁人，低头让步的心思。但眼下情势，已经不是他低头让步就能解决的了。
楚舟挑了挑眉毛，说道：“欺人太甚？观主真是有趣。杀人偿命，道理所在，何来欺人太甚一说？”
此时此刻，楚舟脸上也没了丁点笑意。
他看着引风子，不急不缓的说道：“半个时辰内，交出在五柳集中行凶的门人，其他人离开左辅县，便能幸免。若是执意为敌……那也好办，天亮之前，我当杀尽所有留在左辅县境内的一元观门人弟子。”
楚舟的言语里透着一股波澜不惊的味道，当着一元观众多弟子的面做这样的威胁，好像对他而言是根本不值一提的事情。
这不急不缓的言语里，透着一股冲天的杀气。
引风子心中暗暗的一沉，知道今日的事情断然没个善了；“作恶？贫道不知道楚先生所为何事，倒要请楚先生明示。”
他自己门下的弟子，引风子是很清楚的。门中弟子里，颇有几个养出一身任意横行的脾性的。
在仙道宗派中，任意逍遥的脾性不是坏事。至于这“横行”是否恰当……只要门下弟子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引风子也不做太多追究。
若说是有人在五柳集中惹了事端，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被楚舟找上门来，本是一件让人无法轻松的事情。但眼下问出了事情的大致，引风子心中反倒轻松了不少。
既然是在五柳集中发生的事情，那能是多大的事情？这楚舟看着气势汹汹，但也不过是拿着这件事情做上门生事的由头罢了。
楚舟上门生事，自然有他的利益所在。只要有利益，那一切都好商量。
引风子虽然是仙派修士，但也通晓世情。
一边等着楚舟言语，引风子一边在心中飞快的盘算，该拿出怎样的利益，才能将这件事情给平息了。
“哦？观主难道不知道么？”
楚舟颇为意外的看了引风子一眼，而后点点头，说道：“观主既然不知道，那我就说给观主听一听。贵派之中有五个门徒在五柳集中行凶杀人，屠戮常人性命。我今日前来，正是为此事而来。交出凶手，一切好说。”
“原来如此……”
引风子的心沉了沉，点了点头，一时间没什么言语。
仙派修士杀伤几个常人的事情时有发生，各派虽然明令禁止，奈何一入仙派，眼光过顶，门中弟子们也不怎么重视常人的性命。类似的规矩虽然有，但想让门中弟子各个遵守可不容易。
莫说普通的门人弟子，即便引风子自己都没将这件事情当作什么大事。他沉吟不语，也只是因为眼下事情不好处置罢了，心中并没有将“杀死常人”这种事情太放在心上。
高手斗法，毁坏百里，误伤误杀个把常人这是难免的事情。要是杀伤了常人就得赔命，那这天下仙道中，能有几个完全脱得了干系。
心中虽然不将这件事情特别重视，但是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
转过头来，引风子对身后的门人弟子们喝道：“挨个盘问，仔细盘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做了这种恶事！”
这话听着十分严厉，但是其中另有玄机：这话里可没说让谁去盘查、盘问，根本就没点出来做事的那个人。
猛地一听，这话很有份量。但是仔细一琢磨，便会发现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回过头，引风子看着楚舟，一脸的歉意：“贫道管教不严，们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惭愧，惭愧……眼下这事情还出不了个结果，楚先生不如先随贫道上山，等待消息。”
引风子知道，眼下这事情肯定是没个善了。楚舟找上门来，定然没那么容易就能将他打发了。
弟子的性命，引风子肯定是要保住的。而这些人的性命怎么保，引风子就要和楚舟好好谈谈了。
当着这么多门人弟子的面，总不能大谈利益交换吧？这种事情唯有楚舟和引风子两人商量，这才好商量出个结果。
若说先前的楚舟，或许对这一套事情还不怎么熟悉明白。但他在京城中参与了不少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引风子这话一出口，他便知道引风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观主有心了，但盘查盘问这样的事情，就不劳烦观主了。来此之前，我不仅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更知道了那五人的身份相貌。”
楚舟也不去看面色大变的引风子，转向小豆子微微点了点头。
藏身在小豆子肉身内的赵子明，早将那五个一元观门徒从人群中找了出来。此刻得楚舟示意，他和小豆子暗暗的心思交流，为他指出了那五个一元观门徒。
“你，你，你。”
小豆子伸出一根手指，向着引风子背后的一元观众人连连虚点，被点到的面色顿时生变，神态十分的不自然。
“还有你，你。”
一连点了五个人，小豆子说道：“这五个人，正是在五柳集中杀伤人命的凶徒。”
楚舟微微一点头，转向引风子说道：“观主，人已经指认了出来。还望观主……行个方便啊。”
引风子暗暗的咬牙，一口牙几乎都要被咬碎了。
这楚舟做事未免太绝，真的是连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愤怒之中，引风子心中又觉得大大的疑惑：楚舟大费周折，不惜挑起争斗，当真就为了践行“杀人偿命”这个词？难道他不是为了利益而来的？
这件事情如果操作得当，楚舟不用动半点干戈，就能收到好大一份利益，引风子都已经做好了被他大敲竹杠的准备。
杀这五个人，对他楚舟有什么好处！
回头看了看被点认出的门徒，只见那五人面色大变，神态慌张，却又决口不说半句“冤枉”。引风子心中知道，楚舟身旁那少年没有点认错人，否则这五个门徒早该聒噪起来了。
心中叹了一口气，引风子转向楚舟，艰难的开口说道：“杀伤常人就要赔命，这是什么道理？楚先生，这事情难道没半点商量的余地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铁腕儒生（五）
“商量？人命岂是能用来商量的事情？”
楚舟看着引风子，言语里听不出情绪：“杀人偿命，这就是道理所在，哪里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观主说商量，那该是怎么个商量法？”
引风子正要开口说话，楚舟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至于这个道理……这不是哪一家哪一人定下的道理，这是铁律。仙派修士和常人之间有什么差别，如何就能杀伤常人不必赔命？”
看了看引风子，楚舟说道：“今日有事在身，我也不好和观主做道理之辩。观主若是有意，日后可亲去南疆，拜访家师，好好辩明其中的道理。”
楚舟这话里有着极强的恶意。若是辩驳道理，许七自然有自己的一番道理，辩驳无碍。但许七也只跟讲的来道理的人讲道理，对于那些没必要讲道理的，许七是懒得做口舌之辩的，直接杀死便罢。
引风子能问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没办法和他讲什么道理。他若去找许七做道理之辨，许七三言两语看出他的心思，哪会多言？直接一刀砍了，不会听他多唠叨。
引风子倒是不知道许七的脾性，但好歹是听说过九阳老妖的凶名的。
九阳老妖性子骄傲，哪里容得旁人指指点点？真要找上门去，有几个脑袋够他剁的？
这楚舟搬出九阳老妖的名号压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低头。
旁人要求九阳老妖做事，那自然是千难万难，哪怕是北疆妖帝也难以调动九阳老妖。但这楚舟身为九阳老妖的亲传弟子，搬动九阳老妖，那可比常人容易太多。
若是九阳老妖亲临……
想到这里，引风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九阳老妖屠灭清云观，将清云观所有道场烧成白地的冲天火光，引风子当日身在山门之中，却也远远的看到了。
那冲破夜色的红色火光，映的天边通红。虽未亲临，但那冲天的火光，也让引风子心中巨震。
仙清派尚不想和九阳老妖正面对抗，何况一元道？
只怕老妖将州府之中的一元道道场尽数屠灭，一元道也难以立刻做出反应！
引风子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和这些门人全都死了，老妖露出颓势之前也无人会为自己报仇。
“半个时辰，只有半个时辰。”
见引风子默然不语，脸上颜色变换，楚舟说道：“半个时辰内，贵派没有交出行凶的凶徒，那便各安天命。天亮之前，贵派的人没有离开左辅县地界，也是一样的。”
“观主自去安排事情吧，我在这里等观主的消息。”
说完，楚舟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去看引风子。
深深的看了楚舟一眼，引风子阴沉着一张脸，也不多言，带着门人弟子沿着山路回道场去了。
不管是死战还是妥协，都是要拿出个章程来的。
待所有人离开，小豆子看看天色，而后向楚舟问道：“楚先生，如果他们交出了行凶的门徒，但是不肯离开左辅县的道场，那该怎么办？”
楚舟微笑道：“肖庙祝要记得一件事情，那就是人要言而有信。”
“嗯？”小豆子一时间没明白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楚舟耐心的解释：“他们如果不肯离开左辅县的道场，那就按我的承诺做事。说了要将一元观的门人弟子杀尽，就要将一元观的门人弟子杀尽，一个不留。言而有信，可是要明白遵守的道理。力所能及却又失信于人，可不是好事。”
小豆子道：“楚先生遵守诺言，那些人却巴不得楚先生能够言而无信呢。”
望山村中发生的事情的始末，小豆子也都清楚，对所谓的仙派、修士没什么好感。眼下见仙道修士被狠狠打压，他心中颇为快意，根本没可怜那些仙派修士的心思。
楚舟微微摇头道：“别人怎么想是怎么想，该履行的诺言是一定要履行的。”
四周还有数个留下来盯着楚舟和小豆子的一元观门人，楚舟和小豆子言语时也不避着他们，十分的坦然。
听两人一对一答，盯梢的一元观门人各个额头冒汗，背心汗津津的一片。
当下便有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一路狂奔回到山门，将听到的对话传到门派中。
楚舟也无意阻拦，由他们去传递消息。
一元观道场内，引风子坐在正殿中，面前跪着面色苍白的五个门徒。另有几个执事人物，也站在大殿中，忧心忡忡的看着引风子。
听前来回报消息的门人说完，引风子缓缓闭上双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引风子闭着眼，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低声道：“你们五个，活不了了。”
一旁的几个执事人物也听着门人汇报消息，心中大致有个掂量。但听到观主这么说，一个个面上都颇为不忍，各个叹气。
这句话一出，就是绝了这五个门徒的生路。
“观主！观主！”
五人听引风子这么说，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其中一个年轻人膝行几步，眼中含泪，叫道：“观主救命，观主救命啊！”
引风子睁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门人，沉声道：“那楚舟是九阳老妖的徒弟，我如何救你？”
说着，引风子颇为疲倦似的闭上双眼，低声道：“怪只怪你们做事没个忌讳，被人抓住了痛脚，我也无话可说。”
那门徒面临死地，自然不肯罢休：“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杀了又不该死！我们一元道，难道就怕了那个九阳老妖不成？”
“哦？”
引风子睁眼看了看面前的门徒，脸上带着三分冷笑，问道：“如果九阳老妖真的杀上门来，你来说，该如何处置？”
那门人看自家观主面带冷笑，似乎十分不悦，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九阳老妖若来，便知会我一元道本宗。到时候振臂一呼，天下仙派哪能坐视老妖屠戮仙派同道？九阳老妖再怎么凶狠，也不敢和全天下的仙派做对！”
“哈，哈哈……”
引风子笑了几声，笑声颇为干涩。他看了看面前的这么门徒，连连点头：“好，好好好，我一元观竟然出了这样不世出的人物，好啊，好啊……”
说着，引风子的目光从其他四人面上扫过，问道：“你们觉得，你们师兄说的对么？”
其余四人颇以为然，连连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引风子。
“哈哈，哈哈哈……真是仙派的好修士，一元观的好门徒啊……”
连笑了几声，引风子面色突然一沉，伸手向面前虚虚扫去。
一掌挥出，带起的巨力顿时印到五人身上，将五人打出数丈，无比狼狈的落在地上。
引风子从座椅上猛的站起，面色发青，咬牙切齿，指着那五个委顿在地的门徒：“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嗯？还想拉动全天下的仙派？嘿！那清云观在京城百里内的道场，那清云观中的高手，比起你们四个价值如何？仙清派又做了什么？全天下的仙派又做了什么？”
引风子这话不仅是对那五个门徒说，更是对周围的各个执事人物说的：“那九阳老妖何等的修为？即便天下仙派联手对抗老妖，又有谁有把握一定能够杀死老妖？即便将他杀死了，也不知道要拿多少元婴、真身境界修士的命来填！”
“除了仙清派和九阳老妖之前就有旧仇之外，天下仙派中，还有谁想去招惹九阳老妖这个麻烦？即便九阳老妖找上门去，只要还有回转的余地，又有谁愿意倾尽门派之力，冒着门派精英尽数陨落，从此成了不入流的门派的风险，和老妖全力相拼？”
“事到如今，竟然还做这样的考量……你们五个，死的不可惜！”
一拂袖，引风子转过身去，不去看那五个门徒，冷声道：“将他们五个绑缚起来，由我出面，将他们送到山下那个楚舟那里去。你们各个安排事务，收拾整理，天亮之前，我们离开左辅县。”
殿中众人听引风子一番话，知道其中的利弊，更不敢多言。一个个拱手称是，各去安排事务了。
那五个门徒也被绑缚起来，各由两个门徒搀扶，勉强站着。
五人被引风子含怒一击重创，更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末路，面上灰白一片，站立不稳。若无旁人从旁搀扶，只怕立刻软倒，根本不能行走。
看五人这个模样，引风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们五人的家人，，一元道会妥善安置的……走吧，我送你们最后一程。”
说完，引风子再不多言，带着这五人走出道场。
山脚下，小豆子看了看天色，对一旁的楚舟说道：“楚先生，半个时辰的时间快到了。”
话音刚落，便听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十数个呼吸的功夫后，山道上人影晃动，为首的正是一元观观主引风子。
楚舟遥遥拱手：“半个时辰的时限将到，观主便来了，真是不早不晚。”
“嘿……”
引风子也不搭话，指着身后被绑缚的五个门徒，说道：“楚先生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一元观中其余人等，也将在天亮之前离开左辅县。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和楚先生做个商量。”
“请讲。”楚舟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模样。
引风子说道：“一元观在左辅县有不少道场，各个道场之间传递消息不很方便。若是有那么几个门人耽误了时限，还望楚先生多担待些。”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能理解观主的苦心。只是这件事情么，我也算是替观主做了。”
顿了顿，楚舟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离一元观道场较远的五柳集、枫杨镇、三河村、百丈镇、丰云溪、承恩寨、三花乡这七个贵派道场所在之处，来此之前我已经去过。七地总共五十名贵派弟子，已都被我杀了。观主不必差人传递消息，能省不少时间。”
第二百四十章 铁腕儒生（六）
（章节是没有问题的，之前有两个“第二百二十三章”，内容不同，但是章节号给写错了。）
听闻噩耗，再看着楚舟那带着笑意的脸，引风子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如何表示。
七地共五十名门徒，已经被他杀了？
这消息听的引风子心中巨震，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了。
努力定了定神，引风子哑着嗓子，艰难的问道：“楚先生……你既然说杀人偿命，那为何还要杀戮我一元观的门徒？那五十人，可没有杀人犯事吧？屠戮无辜者，也是楚先生的道理么？”
“杀人偿命是道理所在，恶徒受诛，没什么好说的。至于这五十人的性命，则是我向贵派收取的一点补偿。”
楚舟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但凡是仙派修士杀了信仰我儒门正祀的寻常民众、常人的，杀伤了多少人，就要拿十倍的仙派修士的性命来填补。贵派是践行了这法度的首位，却不会是最后一位。不过在我看来，有贵派这个例子在这，情况总会好些的。”
从离开五柳集到来到的左辅县的半个时辰内，楚舟和小豆子可不是只在赶路。楚舟带着小豆子辗转七地，杀上门去，将那七地中的一元观道场尽数扫灭，杀了五十名一元观的门徒。
许七交代下的意思，是让一元观付出“被灭满门”之外的代价。到底如何处置，那就是楚舟的事情了。
这其中做事手段的上限下限差距甚大，全在楚舟一心。
楚舟从来都没想过将这件事情轻轻放过，否则日后要有更多的麻烦。不在这件事情上显示一下决心和手段，仙道宗派还就真敢不将作为儒门正祀的城隍放在眼里，更不会将常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这样的事情，楚舟是断然不能够容许的。
“好，好好好……”
引风子笑中带泪，怒极反笑：“好，贫道今日算是见识了楚先生的手段！好，好！”
连说了数声“好”，引风子转身而去，对身旁众弟子喝道：“将这五人留下，咱们回山！”
话音落下，楚舟和小豆子两人所在之处数十丈开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数名一元道弟子面无表情的从中走出，随着引风子一起上山。
此间事了，他们自然没有继续留下来监视楚舟和小豆子的必要。
不多时，山道上便看不到引风子等人的踪影了。
“恶贼，你们……”
被留下的五个一元道门人自知性命无望，也不向楚舟做什么祈求，反倒大声叫骂起来。
“省省吧。”
楚舟懒得搭茬，一掌挥出，浩然正气化作五道，在五人胸口各撞了一撞。
五人本就是心绪激昂，气血沸腾，被浩然正气撞中气门，登时翻着白眼，“嗬嗬”的叫了几声，便昏死了过去。
转向小豆子，楚舟道：“我只要这五人的脑袋和魂魄。赵城隍，麻烦了。”
赵子明从小豆子肉身中窜出，化出形体，张开大手，向五人身上各打出一道青白光芒。
青白光芒在五人身上扩散开来，将他们的肉身完全包裹起来。而后青白光芒不断聚拢，在他们的脑袋上聚成一团。
这手段正是将五人的魂魄归拢到一处，而后将之圈禁起来，困在他们的脑袋里。
“咔吧”“咔吧”“咔吧”……
五声脆响响起，那五人的脑袋已经和腔子分离开来。
做完这些，赵子明转向小豆子，笑道：“肖庙祝，这五颗人头，还是得麻烦你了。”
小豆子面色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敢去触碰那五颗人头。
他虽然对仙道修士没好感，更觉得这五人死有余辜，但他毕竟没有亲手沾过血。这五颗人头摆在地上，让他收拾了，小豆子心中还是颇有压力的。
楚舟能明白小豆子心中的想法，也知道赵子明此举是什么意思。
赵子明能够看的明白，日后会有许多类似的事情发生。他让小豆子来做这件事情，无非是想要让小豆子提前适应罢了。
这样的做法自然没错，楚舟也能理解赵子明的用心。不过转过来想想，楚舟也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之处。
说到底，小豆子还是个少年。让他有所成长是好事，但也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让一个手中没沾过血的少年拎着五颗新鲜的人头，未免有些难为他了。
心中这么一琢磨，楚舟说道：“肖庙祝，这事情我可以代劳。”
小豆子紧紧抿着嘴唇，略作沉默，摇头道：“楚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件事情，不必劳烦楚先生。”
说完，小豆子脱下外袍，大步走了过去。
他将衣服放平，将人头一个个提起，然后捆扎了一番，打成了一个包袱。
提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小豆子面色有些微微的发白。但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包裹，没松开半点。
提着五个人头，总是会有些畏惧不安的。小豆子虽然心中不定，但也没露出半点退怯之意，正在努力的克服和习惯。
楚舟看了看小豆子，也不多言，说道：“赵城隍，在左辅县建立土地庙、收拢左辅县地气的事情，要劳烦你了。”
赵子明点头道：“一元观没在此地做什么凝聚地气的事情，不难处置。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控制左辅县地气了。”
自从被许七封为“土地正神”之后，赵子明便有了掌控地气的法门。只要当地地气无主，即便未得当地祭祀，赵子明也能控制当地的地气。
只是这控制并不能持久，有许多应用也不能施展。若想持久控制，真正施展“土地正神”的神通，还是要在各地建立庙宇，才能将地气彻底的掌控在手中。
眼下虽然没有建立庙宇、祭祀，但应急是足够了。
“这就好。”点了点头，楚舟转向小豆子，说道：“肖庙祝，你我二人再去拜访那位王克元王县令。明日之事，尚有许多关节要和那位县令商量清楚。”
“好。”
顿了顿，小豆子皱眉道：“那一元观里的道士在天亮之前，到底有没有离开左辅县的事情……我们该如何确认？”
一旁的赵子明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天亮之前，掌控左辅县的地气不成问题。虽然暂时未成左辅县的正祀，但感应这些人的行踪十分容易。”
小豆子知道这事情绝没说起来这么容易做到，拱手道：“有劳赵城隍了。”
事情说定，二人一鬼分作两路，各自做事。
自打楚舟走了之后，王克元的眼就没闭上。
他困意十足，但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心里乱糟糟的一片。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王克元强打精神，推门而出，准备洗漱一番，处理公事。
刚推开门，便见师爷急忙忙的来到了内宅。
师爷看起来也是刚睡醒，都没来得及洗漱，面色十分的古怪。
见王克元走出房门，师爷连忙道：“老爷，有人求见。”
“谁？”王克元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师爷的面色有些古怪：“当班的衙役说，有两个自称是从京城来的年轻人，要求见老爷。俩人里一个姓楚，好像……好像是国子监的人。当班的衙役不敢擅做决断，便来找我问问老爷。”
王克元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问道：“那两人在哪儿？”
“已经让进了偏厅，在那等着。”
王克元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你不要去打扰那二人。”
匆忙洗漱了一番，王克元一路快步，来到偏厅中。
偏厅里，楚舟和小豆子正在喝茶，桌子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屏去了旁人，王克元向前连走几步，拱手道：“让二位久候了。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二位海涵。”
“无妨。”
楚舟放下了茶碗，微笑道：“王大人治下的左辅县，果然是安定无乱。在左辅县中待了半夜，也未见生事的歹人。”
“学生秉承儒门教诲，尽力而为罢了，楚先生谬赞了。”
话说到这，王克元猛的一惊，道：“二位昨夜在左辅县中？这……楚先生若能下榻府衙，学生也好尽一份心。”
楚舟含笑道：“那倒不必。已经扰了王大人的清梦，怎么好再来相扰。”
二人昨夜回到左辅县后，便找了个客栈落脚。楚舟在城中游荡，看这左辅县夜间是否安宁无事。小豆子提着五个脑袋，十分精神，哪儿能安眠？索性也跟着楚舟在县城中转悠。
夜间巡逻的兵丁、更夫，自然发现不了两人的踪迹。否则的话，一直提着五个人头的小豆子还真不好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嘿……”王克元想起昨夜之事，心中仍是一紧，一时间也没甚言语好说。
楚舟也不多言，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包裹，说道：“我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却不知道我让王大人做的事情，王大人安排了么？”
“这是……”
王克元看看那包裹，心中略略琢磨了一番，想到了那么一点。他面有惊色，下意识的向后推开两步，想要离那包裹远一些。
王克元隐约的能够猜到，这包裹里放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身为一县县令，王克元自然主持过法场行刑。但法场行刑是一回事，桌子上摆着数个人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勉强定了定神，王克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学生这就吩咐，不会耽误了时辰……只是不知道这问斩，咳……该如何问斩？”
人头都已经被带来了，还能去斩什么？
楚舟端起了茶碗，微笑道：“人又不是只能杀一次，还是有东西可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