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大明狼骑TXT下载大明狼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明狼骑全文阅读

作者:傲骨铁心     大明狼骑txt下载     大明狼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六章 承乾宫 太平乐

    锦州军孤军东进登州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师皇城承乾宫里,年轻天子最为宠爱的田贵妃此时正看着亲信宫女玉翠儿将用白缎包裹的包袱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个雕刻花鸟纹印的锦盒。<-》

    “盒中是什么?”

    田贵妃疑惑的轻轻移开盒盖,顿时面露讶色,失声“噫”了一声,原来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双绣花鞋。那绣花鞋不仅做工精巧,叫人爱不释手外,更难得的是鞋身上下竟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嗅上一口,顿觉心神为之一漾。

    “娘娘,这鞋好香啊!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鞋呢。”玉翠儿从没见过会散发香味的绣花鞋,脸上满是惊讶。

    田贵妃闻了闻,却微微摇了摇头,笑着朝玉翠儿摆了摆手:“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物件呢!原來送双绣鞋入宫,我还少了鞋子穿么?你看着合适,就赏给你吧!”托人辗转送进宫中,却原来是双鞋子,虽然香味扑人,但却让田贵妃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



    “奴婢怎敢?这么好的绣鞋,岂不折了奴婢的寿!娘娘,你看多好的样式,多精细的手艺,这料子、绣工、针脚……啧啧啧,奴婢从來沒见过。”玉翠儿捧着盒子,走到田贵妃榻前,一一指点道。她可是不敢真收下这鞋子。

    “喔,我好生看看。”

    被玉翠儿这么一指点,田贵妃的兴趣稍稍上来点,伸手拿出一只绣鞋,玉色绫缎鞋面上,用金丝绣了一只彩凤,口衔一粒硕大的珠花,栩栩如生。檀木鞋底高有三寸,里头藏着紫檀雕就的一朵兰花,鞋底下开个小孔,恰好漏出。鞋跟处的木底内放了沉香末,也雕了一个莲花形的小孔,人若走动起來,罗裙半掩,落地生香,脚下漏出的香末踏成一朵朵花儿。这鞋,别有洞天啊。

    田贵妃似是想到什么,不由笑道:“我幼时听母亲说起过,这绣鞋名叫步步娇,本是古已有之的名品,想是在苏州请名工仿做的。”

    “能入娘娘凤目的,自然是人世间的珍品。”玉翠儿赞颂道:“娘娘将宫中冠服旧制稍加改易,样子便精巧可爱,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三番五次找奴婢來描衣裳样子。还有咱承乾宫中的灯火,先前都在罩了缕金的龛子,样式倒是古雅,可灯光却昏暗得紧,看着心里憋闷得慌。遵娘娘的指点,将那灯的四周各挖去一块桃形的窟窿,绷上轻细的宫纱,灯光大亮,一室通明,我们这些奴婢夜里当差方便多了。”

    田贵妃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问道:“我改的珠冠,皇上可还中意?”

    “真该打!这事儿怎么竟忘了回禀娘娘呢!”玉翠儿抬手打了自家一个耳刮子,说道:“万岁爷欢喜得紧呢!那日奴婢送过去,万岁爷说珠冠本來都是用珍珠与鸦青石连缀成的,娘娘把珍珠换了,缀上珠胎,再嵌上鸦青石,这样依次排列,眉目清楚,戴在头上,便觉光彩灿烂,有无比的威仪。万岁爷当时便试戴了,还赏了奴婢五两银子。”

    “嗯,那皇极殿到宫门的御道上搭起竹架,种上紫藤,皇上沒说什么?”田贵妃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说啦!万岁爷也是大加夸赞了一番。说娘娘敏慧巧思,炎夏烈日,紫藤花繁叶茂,不必再打什么伞盖了,天凉了在上面铺一层草苫子什么的,就不怕什么严冬风雪了。那路径两侧的花草,用杨木做成高约尺余的低栏护住,草木再茂盛,也不致掩沒了路。娘娘试试鞋子合不合脚?”玉翠儿跪在田贵妃脚下,替她脱了脚上的宫鞋,换上步步娇,“嘿!像是比量着娘娘的脚做的,一丝不差。娘娘起身走几步看看。”

    “呸!”田贵妃笑着啐她一口道:“你这小蹄子又來胡说!哪个不要命了,敢比量我的脚?必是你将尺寸透露给了别人。”

    玉翠儿满是委屈:“奴婢怎敢乱嚼舌头!那天亲见了一个小宫女用手量娘娘的脚印儿。”

    穿上这鞋后,田贵妃的一双小脚给淡白色镶粉边儿的十幅湘裙罩住,走动起來,微微露出脚尖儿,鞋底稍高,一步一摇,袅袅婷婷,实在是美得不能再美。

    玉翠儿不由拍手道:“月里的嫦娥下凡來了,月里的嫦娥下凡來了!”

    她这一叫唤,顿时惹得内外的宫女一齐跑來观看,田贵妃一时兴起,摆个身段,婆娑起舞,顷刻间,裙幅飘动,衣袂生风,一举手一投足,婀娜多姿,顾盼生辉。

    这时,宫外突然传来一声喝彩“好一个月宫仙子!”回身一看,却是崇祯来了。

    “皇上,你就知道哄臣妾。”田贵妃嘤咛一声,收住舞步,上前迎接圣驾,众宫女随后跪了一片,承乾宫中一阵娇呼嫩唤。

    崇祯拉起田贵妃,玉翠儿使个眼色,与众人退出宫外。崇祯看着田贵妃面色微红,略有些娇.喘,假意责问道:“怎么也不等朕來了再跳?可是不愿朕看见?”

    田贵妃见崇祯脸上满是笑意,拉着崇祯坐下,嗔怪道:“皇上总是这般偷闯进來,吓得人家心里直跳!”

    “朕看看跳得可厉害?”崇祯将田贵妃揽在怀里,伸手向她胸口摸去,“可是想朕了?”



    田贵妃紧偎在他怀里,埋下头满是羞红道:“大白天的,皇上不老实。”

    崇祯扳起她的粉脸,在脖颈上一吻,笑道:“是你招惹得朕不老实。”

    

    “臣妾怎么招惹皇上了,方才试鞋子时走了几步,却给皇上瞧见了。”田贵妃厥着小嘴,那模样惹得崇祯春心一荡。

    “什么样的新鞋子?给朕瞧瞧。”崇祯撩起田贵妃的裙子,果见玲珑的小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鞋子,素色鞋子、素色袜子,足踝之上的肌肤光滑晶莹,洁白如雪,轻轻一捏道:“屐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将那条腿放在自己的膝上,一手捉住她的足髁,一手给她脱了绣鞋,握住她的小脚,轻轻抚摸几下,叹道:“高擎彩凤一钩香,娇染轻罗三寸长,满斟绿蚁十分量。俏生生,小酒囊,莲花瓣露泻琼浆,月儿牙弯环在腮上,锥儿把团栾在手掌,笋儿尖签破了鼻梁……”田贵妃将纤足缩回,红了脸道:“皇上从哪里听來的淫词邪曲,莲杯饮酒,由來虽久,可终究透着轻狂。”

    “朕是从前门外的茶楼上听來的,写得有趣。你不知道缠足始自五代李后主,后來群起效尤,流布极广,竟有人写了一本书呢,叫什么《香莲品藻》,细分为五式九品十八类……”

    “那酸文士歪秀才当真好狠的心,竟有这般闲情!只知道要女子裹个三寸金莲,状如新月,步生莲花,可知道小脚一双,眼泪一缸?那缠脚布一紧,钻心也似地疼……臣妾想教宫里沒有裹脚的宫女免了这般皮肉之苦,皇上可肯应允么?”田贵妃说着说着眼中竟然带了泪水出来。

    崇祯见她眼里噙了泪水,忙心疼的抚慰道:“好好,朕准你所请,不只是沒裹脚得可免,就是裹了脚也听凭放开,今后宫中一律不准裹脚,如何?”说完,又捡起地上的绣鞋,转问道:“这鞋是哪里贡的?”

    “想是苏州织造吧?”田贵妃的声音有些微弱。

    “苏绣果然精细。”

    崇祯没有怀疑,那绣鞋上下银白,一尘不染,好似玉琢冰雕的一般,托在掌中把玩几下,却见白缎的鞋里上,以细细的银丝绣着几个字:“臣周延儒恭献”,这六个字极小,绣在几乎同色的鞋面上,若不如此切近去看,决不会分辨出來。

    哼!崇祯心中微哼一声,拿眼瞟了田贵妃一眼,不动声色地给她穿上,说道:“天色还早,弹上一曲给朕听听。”

    “难得皇上又如此闲暇。”田贵妃心中有虚,不敢再在这鞋上再与皇帝说些什么,忙朝外唤道:“取琴來!”

    “人逢喜事,不奏曲吟诗乐一乐,何以消此永日?”崇祯的脸上忽然浮现喜色,似心中有桩大喜事般。

    田贵妃瞥了他一眼,识趣的问道:“皇上又有什么喜事?”

    崇祯哈哈一笑:“陕西来了捷报,洪承畴戴罪用功,不负朕望,斩杀了匪首王嘉胤,平了大小十七处贼乱,陕西可安,这不是大大的喜事,什么才是大大的喜事?”

    田贵妃忙弯腰行了一礼,也笑道:“皇上洪福,我大明朝可是有日子沒这等喜事了,要好生庆贺一番。”

    崇祯“嗯”了一声,点头道“朕已下旨宣洪承畴入京陛见,去年朕对他有怪罪之意,这次须是要用些心思,不使他有心结。嗯,朕要行郊劳之礼,迎接他凯旋。还要在宫里演几天傀儡戏,教京城上下都乐乐。”

    “那臣妾就弹一曲《乐太平》。”

    田贵妃坐到大圣遗音琴前,纤指一扬,铮铮淙淙地弹奏起來,霎时珠玉跳跃,鸣泉飞溅,端的是一派群卉争艳、花团锦簇的繁盛景象。

    崇祯闭目静听,以手击节,脸上满是欣慰之色。恍惚间,只觉这天下已经太平,他这皇帝可日日在佳人身边倾听这美妙的乐声。

第百零七章 固原 宁塞 洪大胆

    承乾宫中的年轻天子为陕西传来的捷报欢喜,报捷的洪承畴此时在他榆林的延绥巡抚衙门里,却是一点喜色也没有。<-》

    去年杨鹤因神一魁复叛而被朝廷派来中使锁京问罪,洪承畴方以延绥巡抚升任三边总督,好景不长却因“拥兵不前,致使流贼在中原大闹”的罪名夺三边总督一职,仍任延绥巡抚一职。而他的老上司杨鹤之子、原巡抚山海关的杨嗣昌却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一跃而起接替了自己三边总督一职,这不能不让洪承畴颇是郁闷。更让他觉得心堵得则是那新任五省总督的陈奇瑜,自己升任三边总督时,接他延绥巡抚位子的便是这陈奇瑜。

    尔今,不但老上司之子成了自己的上司,老部下也成了自己的上司,这不能不使得洪承畴胸闷心慌。他倒也知耻奋进,旬月来平定大小匪乱十七处,还于十天前一举斩杀匪首王嘉胤,使得陕西大半府治安定下来,不可谓是一桩大功。

    既立下大功,替自己一洗前耻,洪承畴理应高兴,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喜色,反而是下面的人都欢呼鼓舞得很。

    “给抚台大人道喜了,捷报至京,圣上必会龙颜大悦,到时大人之功当有重赏才是。”进屋的是参军记事杨宪,当年洪为陕西参政时,他只是县中一介儒生,学得前人班仲升弃文从武,几年来倒也是历练出来。其为人多智,在一众僚属中颇得洪承畴看中。



    “本官只是尽臣子本份,但能替君父分忧,本官便心愿足矣,朝廷有何封赏,本官并不放在心上的。”洪承畴淡淡几句话,气度从容,抬手示意秦宪坐下说话。

    秦宪坐下后,由衷赞道:“大人高风亮节,属下自愧不如。”顿了一顿,却道:“但却不是人人都如大人这般气度,有些人巴不得大人屡被诏斥才好,哪里肯见得大人的好。”

    秦宪话中有话,洪承畴如何不知道,但却不愿多说什么,只问道:“杨军门现在如何?”

    “大人何须问他?”秦宪怔了一下,带有恨色道:“杨鹤养寇成患,涂炭生灵,朝廷治他罪过乃是其报应,怪得了谁?”

    洪承畴听了默然,叹口气道:“神一魁复叛,杨军门也尽了力的…”抬眼看向秦宪,“杜总兵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杜总兵指的是固原总兵官杜文焕,在河套之地多和北虏交手,屡有斩获,天启年间曾率部参于平定“奢安之乱”。西北民乱后,也率部东征西讨,以右都督,固原总兵节制延镇事,是洪承畴麾下大将之一,尔今正率固原兵马围困逃至宁塞城中的流贼。

    “宁塞城中存粮不多,将城围困,断了内外交通,等粮草吃光了,不愁神一魁不束手就擒。杜总兵也是沙场老将了,兵马又胜贼甚多,倒不须多虑。”

    “固原那边,本官还是得去一趟,亲眼看到诸贼授首方能心安。”

    秦宪虽说得极是有信心,但洪承畴仍是有点放心不下,在榆林也休整了几日,是时候动身去固原了。

    听洪承畴要去宁塞,秦宪忙提醒道:“大人要是去了固原,那陈奇瑜这边?”

    五省总督陈奇瑜数日前发来公文,要到榆林点将调兵,延绥巡抚归五省总督管辖,洪承畴自然不能轻离。

    洪承畴却不在乎的笑了笑,吩咐秦宪:“叫王承恩带着本部人马驻守榆林便是,陈大人若是来了,听他差遣就是。”

    这王承恩可不是天子身边的那位大裆,而是榆林总兵官王承恩,同名同姓却不同人。

    “属下这就去安排。”秦宪见洪承畴计意已定,当下便奉声出去安排。

    下人端来晚饭,洪承畴草草吃过后,便连夜替杨鹤写了一个长长的求情奏疏,誊写已毕,细查一遍,看到结尾不由默念出声:“杨鹤蒞任以來,小心谨慎,尽日俱为地方筹画,随事皆从封疆起见。即有一二招抚,亦剿抚并用,时势不得不然。惟是穷荒益甚,盗贼愈繁,东扑西生,此灭彼起。神一魁之变,实在是时势非常,出乎意料之外。杨鹤在系,臣心万不自安,恳请陛下从宽发落。”

    看看沒有疏漏笔误违制之处,一齐拜发。这杨鹤毕竟是自己的老上司,且其子杨嗣昌现在是三边总督,于公于私,洪承畴觉得自己都应该替杨鹤求个情。便是求情不得,那杨嗣昌将来总要卖自己的情份,日后相见处事亦不会有为难之事。

    四更时分,洪承畴便带了贴身侍卫蔡统、金求德等人,另召来秦宪一干僚属,领着三千洪兵起身赶往固原宁塞城

    正在宁塞城下的固原总兵官杜文焕可是与城内的贼首神一魁有杀兄之仇的,自将宁塞城围困后,想到兄长一家老小惨死在这城内贼人之手,便忍不住强攻城池。急切难下,反而损伤了不少士卒,等到洪承畴领着本家洪兵赶来后,忙出营相见。见面之后,便自请领罪。

    洪承畴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将他扶起,宽慰道:“此等贼人最好智取,不然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必要死战,那便棘手了。困兽之斗,可不是好相易的,没有死伤,才是叫人qiguai了。来,且前头领路,本官要会一会那神一魁。”



    杜文焕心中感动,忙当先带路,领着洪承畴到了一高处,果见贼首神一魁在城头坚守,黄友才、张孟金、刘金、徐鸿儒等人跟在左右。

    洪承畴看了片刻,突然远远喝问道:“神一魁,你设计杀茹成名时,发誓赌咒归顺朝廷,怎么转眼间又反了?如今大兵已到,你还要杀哪个兄弟來应急?似你这无信无义的鼠辈,竟还会有人追随你,当真qiguai!”

    

    被人当众揭发自己丑事,神一魁顿时尴尬,且又心惊,强自驳道:“俺们几个都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不能同日生,但愿……”

    洪承畴不待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兄弟?哪个会听你的鬼话!你沒有退路时,可曾顾念过兄弟之情?果真如此,茹成名怎么会死在你手?如今你困守孤城,又是大难临头了,还想用兄弟的性命來换富贵么?”言语咄咄逼人,根本不给神一魁反驳的机会。

    “你、你胡说!”神一魁气急败坏,却不知如何辩白,急得脸都白了,甚至都不敢回首去看身后众人。

    黄友才、张孟金疑心大起,二人偷偷对望了一眼。黄友才试探道:“当家哥哥,官军人多势众,硬打无异自寻死路,不如再降他一回?”

    神一魁沉吟不语,亲信刘金却是厉声喝道:“大哥不可受他蛊惑!洪承畴心狠手辣,远胜杨鹤,咱们已是降了复叛,此次再降,姓洪的岂能放心?不把咱们点了天灯,也会活埋了。大哥万不可拿错了主意!”

    神一魁神情黯然,他这会已是心乱如麻,城外官军又有援军来到,且那杀人不眨眼的洪老九也来了,这宁塞城怕是再难守住,自家这条命也怕是旦夕就要丧生得多,还是得想法子赶紧逃走才是。

    神一魁本就无急智,也无统兵之能,这会被洪承畴直揭老底,竟不知先稳军心,反而想着如何逃命。在那有气无力地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能躲一时是一时吧!弟兄们且各自去安排,待天黑之后随我突围去。”

    话音未落,却听黄友才冷笑一声,尔后拔刀便朝神一魁劈去,神一魁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便被砍做了两段!

    刘金、徐鸿儒二人见状,忙挥刀过來,张孟金他们却是迎上抵住,四人混战在一起,各自的手下也都混杀成一团,眨眼间,这城头上的贼军竟然就全数乱了起来。

    城下杜文焕他们见了,均是对洪承畴佩服得五体投地起来,也赶忙传令趁贼军混乱攻城。神一魁一死,群龙无首,下面的当家也乱杀一通,城中六千余贼军再无抵抗之心,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杜文焕的固原军便收复了宁塞

    黄昏时分,城中贼军彻底肃清后,洪承畴在亲卫和洪兵的护卫下,带领僚属进入城内。放眼望去,满眼的残墙断壁,街道上堆着砖瓦、木头等许多杂物,两旁的屋顶上炊烟稀少,推门进了沿街的一户人家,一个干瘦的老头搂着两个五六岁的孩子,蓬头垢面,惊恐地跪下,哀求饶命。洪承畴到灶下一看,煮着小半锅的树叶,沒有一粒粮食,一连看了几家,几乎家家如此。

    此情此景,饶是洪承畴杀人如麻,这一路也都阴沉着脸,最后停在一户破房前,命道:“喊粮官过来。”

    不多时,一个精瘦的粮官进來,扎手行礼。洪承畴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你的模样哪里像个管粮饷的,分明是个饿死鬼投了胎。”

    粮官陪笑道:“卑职生來就瘦小,就是顿顿酒饭,也胖不了一斤半两的。”

    洪承畴问他:“军中还有多少粮草?”

    粮官回道:“可用十天。”

    洪承畴吩咐他道:“你拿出三天的军粮,设几个粥棚,唉!不然,宁塞的百姓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粮官听了却是为难道:“下次粮饷还不知什么时候解到,一旦军中缺了粮,如何打仗?”洪承畴挥手道:“这个本官知道,我不是曹孟德,出了事只知道拿粮官问罪,你下去置办,不得迟延!兵卒们有什么怨言,本官一力承担,决不会怪到你的头上,我总不能眼看着这么多百姓活活饿死吧!”

    粮官奉声退下不久,杜文焕急急跑来道:“大人,城中正在设棚舍粥,听说是奉了大人的军令,赈济饥民,可是真的?”

    洪承畴点头道:“不错。”



    杜文焕跺脚道:“万万使不得!大人,不用说咱们军中粮饷本來就不足,就是吃用不完,也不能给他们呀!”

    听了杜文焕这话,洪承畴却是惊讶了:“弢武,我记得你的家就在宁塞,怎么竟沒有丝毫乡亲之情?”

    杜文焕苦笑道:“大人,正因末将家在宁塞,才深知此处风土。宁塞自古多出刁民,见小利而忘大义,凶狠好斗,不讲信义。大人今日给了他们粮吃,沒准儿明日他们就來抢粮了。”

    “弢武,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在陕西多年了,各处的风土也略有耳闻。对付陕西民变,非剿即抚,从私心來讲,我是赞同招抚的,剿只是一时之策,终是为了安民,还能年年剿下去,代代剿下去?剿是树威,抚属施恩,如今不得不恩威并施。只知一个剿字,杀人无数,那我等与草寇何异?官军不能护民,百姓还有什么安居乐业的盼头?造反是个死,守在家里也是个死,自然是越剿贼寇越多了。”洪承畴目光深邃,慢声细语地说道:“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咱们不管百姓领不领情,是给他们一个盼头,想着安居的人越多,事情越好办。总不能救山火似的,东扑西灭,忙个不停,火却终究不灭。”

    听了这番话,杜文焕犹疑道:“大人是要立个榜样,给各地的百姓看看?”

    洪承畴点头道:“百姓向着朝廷的心多了,从贼之心自然就少了。眼下是难一些,再捱些日子,等收了新麦,难关差不多算是度过了。这是我草拟的请粮折子,你看看吧!”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份表章,递到杜文焕面前。

    杜文焕双手接过,展开拜读,读后顿时赞佩道:“大人,您可真是胆大,伸手跟朝廷要饷银一百万两,还想明年截留陕西税银六十万。当年的袁崇焕也沒有这等口气。您说说,这天下的督抚也不少,可谁有您胆儿大的么?”迟疑一下,却是忍不住道:“这个皇上能准?”

第三百零八章 沈阳 宁完我 撤座

    “为了江山社稷,皇上无不允道理。<-》

    洪承畴淡然一笑,轻抚长须,沉吟良久,忽苦笑一声:“或许本官是张狂了,世上岂有臣子向君父伸手的道理,怕本官这表章一上,乌台就要吵翻天了。一个跋扈的帽子,他们可是恨我洪亨九戴得不够高啊不过本官不张狂些不行啊!前面杨军门就是前车之鉴,抚局之败,就败在沒银子安置流贼,以致旋抚旋叛啊!

    本官不可谓不位高权重,可眼下内少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奔于东,而贼驰于西,糜饷劳师,成了长年难了之局。那我这个巡抚就当到头了,须知圣上派我到这西北来,不是叫本官做一任父母官,而是叫本官来定乱,杀人的!

    这乱若是平不了,本官这项上人头怕也难保。本朝不似前宋,不杀士大夫,自圣上登基以来,这士大夫的人头却是不值钱得很,不值钱得很噢要平乱,就得有银子,没有银子,本官只怕下场还不如杨军门呢。可这银子,本官没有,陕西没有,只朝廷有,朝廷若是不给,那就是要逼我洪亨九死!

    皇上圣明,知我洪亨九苦,可朝堂诸公怕是未必,我是别的不怕,就怕那些个当政诸公啊那些个人,一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里只有一党私利的正人君子啊!”洪承畴说到最后,语气可是着实悲愤了,言语间对朝廷被东林把持明显不满。作者注:乌台,即都察院及科道言官代称)

    杜文焕虽是右都督,可平日只知上阵提刀冲杀,哪里体会过这些道理?大明文贵武贱,朝堂上诸公便是他这右都督都不岂擅议半句,这会却听洪承畴满腹牢骚,更直指东林党人,一时听得心惊肉跳,不敢附和半句。最后,只能合掌小心翼翼道:“但愿圣上能体味大人这番苦心,准了这表章。”

    “给得多,要得也多呀!本官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短短三年,参政、巡抚、总督、现在又降为巡抚,这是要戴罪立功的。使功不如使过,说起来本官有多大的过,朝廷能不知道吗?中原流贼大闹是本官的错吗?本官这两年靠得不就是自家练出来的这三千洪兵,其余兵将有哪一个在本官手中的,便是你杜总兵,也是年前才到本官麾下。手下没兵没将的,这乱能平下去才怪呢。嘿,也不知这天下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本官敢断言,若我有丝毫大意,便脱不了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洪承畴垂下眼睑,犹如老僧入定一般,调息了片刻,睁开两眼,目露精光,向着京城方向拱手道:“皇恩高厚,臣惟有鞠躬尽瘁,早日荡平贼寇,以慰圣心!”

    杜文焕被洪承畴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本能的便躬身重重道:“文焕愿追随大人,誓死杀贼!”

    “此间神一魁事既了,延绥、固原当可安定,下一步就是”

    洪承畴正要密授杜文焕机宜,忽听不远处一阵喧哗,亲卫王辅成小跑进來,禀道:“外面一个自称赵王氏的老太婆肩背一个大口袋,吵着要见大人,怎么也拦不住,已径直闯来了。”

    “什么事?”洪承畴眉头微锁,略有不快。

    王辅成道:“她说给大人送粮來了。”:)

    “哦?”洪承畴忽地站起身,一边向那喧哗方向走去,一边斥王辅成道:“混账东西,既是百姓犒军,你们怎么还要阻拦她,随在本官身边久了,不知道规矩了吗!”

    走到地方,只见一个头灰白的老太婆站在那里,向一众亲卫哀求道:“小哥,就让我老婆子进去,见见洪巡抚,老婆子我沒有坏心呀!”

    “不行!大人正忙着军中大事,哪有闲功夫见你这老东……”

    护卫的亲兵正在唾沫飞溅地呵斥,却听背后脚步声响,洪承畴已大步从他身边迈了过去,和声问那婆子:“婆婆有什么事要找我洪某?”

    “洪大人!”那老太婆见着这一身大官服的洪承畴,顿时激动起来,想是口袋背得久了,踉跄几下,险些摔倒。她将口袋放在地下,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颤声说:“我给洪大人送粮食來了!”

    见这婆子老态花甲,洪承畴眼圈微微有些红,摆手道:“我看你年纪老迈,面有菜色,日子想必也过得艰难,怎好要你的粮食?这粮食你且带回去自家食用。”

    听了这话,那老太婆凄凉地一笑,说道:“不瞒大人说,我老婆子这点粮食是留作种子的,都是上好的河道黄米。我本來一家五口,可媳妇遭山贼奸淫上了吊,女儿给他们掳走了,儿子气愤不过,去投了曹将军。我在家里守着小孙子,盼着能有一天他们回來团聚。谁想小孙子转眼间竟给人抱走了,我怕他给人吃了,取了种粮去换,可早已沒了胳膊大腿……我还留着这种粮有什么用?我那苦命的孙子呀!”想到被贼人分食的小孙儿,她再也忍不住悲伤,放声大哭起來。

    洪承畴听得心里一阵冰冷,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都是书上读來的惨剧,不想今日竟会亲耳听说。

    在那婆子的哭声中,洪承畴提起口袋,伸手抓出一小把,交给身边的王辅成,吩咐他道:“给我好生放妥,记住切不可教百姓无望。”

    随后他将口袋往地上一掼,咬牙对杜文焕道:“杜总兵,本官就将这袋黄米送与你做军粮,望你戮力杀贼,将这西北贼子一鼓剿灭,还百姓,还咱大明一个太平盛世!”

    沈阳城中,后金汗皇太极在连着三日不朝之后,终于升殿。他当中在御座坐下,大贝勒代善、贝勒莽古尔泰分左右坐定。

    代善坐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但莽古尔泰一被削去议政贝勒之职的却还端坐在那里,却着实令人侧目了。

    去岁大金征明,莽古尔泰先是不服调配,御前露刃,后又在战场上弃汗王不顾,使得八旗差点大败,其后他更是领着他正蓝旗的两个牛录和三百摆牙喇亲兵仓皇逃归沈阳。

    当时,沈阳城中疯传莽古尔泰要兵变杀豪格,然后以大贝勒身份登位,拒沈阳城阻天聪汗。但后面生的事情却让这个谣言不攻自破,莽古尔泰没有兴兵作乱,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什么地方也不去。皇太极率征明大军回来后,他莽古尔泰也到城门相迎。

    八旗上下人人都以为皇太极定会诛杀莽古尔泰,可是如同莽古尔泰没有作乱一样,皇太极也没有杀莽古尔泰,甚至都没有半句责骂。这一切,使得深知内情的人都觉得不解。

    一切,都透着古怪。

    皇太极今日召集贝勒大臣议事,为的是去年在锦州城下定下的征林丹汗,夺回传国玉玺之事。

    他胖乎乎的身子坐在御座上,稍显有些拥挤,但却不妨碍他自信满满的望着跪了一殿的奴才臣子们。

    众贝勒众大臣跪拜后,喀喇沁部二贝勒卓尔克图早就得到授意,因此当先奏道:“大汗,林丹汗被重创后,正纠集残部,暗中积蓄力量,企图东山再起。臣以为,他毕竟是成吉思汗之后,许多蒙古人视他为正统,而且,他手里还握着象征着皇权的传国玉玺。他与明廷狼狈为奸,是我大金最大之祸根,请大汗兵,全力剿灭之,不能让他死灰复燃。”

    皇太极听罢,欣然赞同道:“二贝勒所言正合朕意,去年征明之时,朕便与诸贝勒定下开春讨伐林丹汗小儿之事。因国内粮荒,出征之事拖到现在,现在得了朝鲜供给的粮食,国内可以安定,朕的八旗大军也是时候出动了。林丹汗不灭,草原就得不到安宁。朕此番定要倾全国之兵征讨,犁庭扫穴!”

    说到这,皇太极顿了一下,扫视了殿下一众蒙古贝勒大臣,抬手朗朗道:“不过林丹小儿狡猾得很,一听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所以,此次出兵一定要保守机密,何时兵,朕自有主张。你们就不要回去了,到时与朕同往。”

    蒙古各部最担心的就是林丹汗重新崛起,他们视其为草原上的一条恶狼,一旦强大起来,便会四处侵害,现在见皇太极下决心征讨,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们叩谢道:“谢大汗的庇佑,吾等定当一马当先,为汗王前驱。”

    众蒙古贝勒刚刚拜谢完,殿下最角落的汉臣班列中,宁完我突然走了出来,昂向着殿上的皇太极叫道:“汗王,奴才有话要说。”

    宁完我要说什么,皇太极如何不知,他微微一笑,道:“宁完我今天又要说些什么?”

    宁完我走上前后,双膝跪倒,十分庄重的向皇太极及身边的大贝勒代善行了大礼,头磕得咚咚直响,却唯独没有向莽古尔泰行礼,气得莽古尔泰暗自咬牙:这个势力的汉奴,终有一曰本贝勒活剥了你的皮!

    磕完响头后,宁完我抬起头来突然请罪道:“奴才今天所言,乃关系我大金基业,因此先要请汗王及大贝勒恕我无罪,奴才才敢说话!”

    代善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宁完我一向语出惊人,所奏也都合乎大金利益,且又深得皇太极亲信,便先表态道:“你但管说,说错什么本贝勒不罪你。你们明人还罪不及言臣,我大金又岂会因言获罪。”

    “谢大贝勒恕罪之恩!”

    宁完我冲着代善,又是一个响头,叩罢站起,众人现他的前额已经红肿。只听他大声奏道:“如今我大金国六部已设,国体日趋完善,但汗王赏罚尚不分明,此奴才之所以要言事也。”

    汗王赏罚不明?宁完我这奴才要奏什么?

    众贝勒面面相觑,后面的都悄声议论开了。多尔衮和阿济格兄弟俩则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倒是济尔哈朗却像知道什么,面上有些难看。

    “宁完我,朕如何赏罚不明了?”皇太极故作生气的厉声喝道:“你讲,讲对了朕有赏,若是胡说八道,小心本汗扒了你的皮!”

    宁完我没有面露怕色,反而脖子一梗,便道:“汗王,奴才以为,莽古尔泰既然已不是执政贝勒,就不应再与汗王及大贝勒同肩并坐!”:)

第三百零九章 大不敬 按律当诛

    宁完我此语一出如晴天霹雳,震得大殿直发颤。<-》满蒙诸贝勒、大臣、八旗将校连同汉官汉臣此刻全惊呆了,他们一半人惊讶的看着宁完我,另一半人则望着坐在大贝勒代善旁边的莽古尔泰。

    殿上的莽古尔泰这会也是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宁完我这个汉人狗奴才竟然在大殿之上要他从屁股下的位子上滚下去!这简直比拿刀砍了他还要令他难以接受!

    执政贝勒被夺也就罢了,现在连个坐的地方都不让了吗!枉我跟个乌龟似的窝在城中,对胖老四不敢有半句过份之言,原以为几月过了,胖老四终是看在代善哥哥和先汗的面上放过自己,不想这胖老四却早准备了这出好戏!

    莽古尔泰恨恨的望着宁完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令得整个殿中的贝勒大臣们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此刻莽古尔泰心中所想碎尸万段的却不是宁完我,而是皇太极!

    没有皇太极的授意,宁完我这个奴才他敢在大殿之中要堂堂大金国的贝勒撤座吗?!总裁深度爱http:://

    代善也没有料到宁完我竟然是捅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莽古尔泰若要撤座,这三大贝勒议政之局便只剩自己一人,到时,自己还能和四弟并肩同坐吗?代善陷入沉思,:宁完我此举是得了老四授意还是他自己所为呢?

    莽古尔泰没有发作,站在阿济格边上的德格类却是忍不住了,他到底是个直性子,虽容不得哥哥犯上作乱,但也绝不能让他受了奴才的欺!只见他“腾”地站起,指着宁完我骂道:“你个狗奴才,真是给你脸就上鼻梁,你才吃几天饱饭,就敢欺负起主子来了!”

    宁完我对德格类的怒骂却毫不在意,也不去理会周遭人的目光,只顾面向皇太极,继续说道:“阿敏屠城,已被圈禁,莽古尔泰贝勒御前露刃,被革去大贝勒称号。但莽古尔泰贝勒却仍旧同从前yiyang与汗王同朝并坐,此即处罚不公也。阿敏高墙之内有知,当作何想法?阿敏族人又作何想法?既是贝勒了,便应与贝勒同坐,按礼按法,都应如此!奴才请汗王准奏!”

    莽古尔泰牙咬得格格直响,他不能再忍着了,一张黑脸涨得通红,骂道:“宁完我,你个狗奴才,你道本贝勒现在无用了,你这奴才也能来推嘛!告诉你,墙倒众人推,但也绝轮不到你这奴才来推!告诉你,本贝勒虽然不是执政贝勒,可还是贝勒,我照样能杀了你这汉狗!”

    “杀了他,杀了他!”德格类亦在那怒吼。

    “把这咬主人的狗拖出去砍了,砍了!”

    济尔哈朗、多尔衮、阿济格、多铎等人却在那冷眼旁观,倒是汤古代、塔拜、巴布泰几个与皇太极关系不好的兄弟仗义直言起来,纷纷站出怒斥宁完我以奴才身份犯贝勒主子,要侍卫将这奴才拖出去。可是一众侍卫全是两黄旗的人,只听命于皇太极,如何会听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阿哥话。

    见情况不妙,汉官那里,范文程和鲍承先已经做好出来呼应宁完我的准备。

    蒙古诸贝勒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好在这撤不撤座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既然皇太极已经准备出征林丹汗,其他的事情他们就没什么心情去管了,何况这事也不是他们能够掺和的。索性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是,可千万不能引火烧身。

    周遭几个阿哥喊打喊杀,殿上莽古尔泰暴跳如雷,宁完我却是浑然不惧,在那淡淡一笑,一幅“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舍身模样。

    “奴才启奏此事之前,已作好了成仁的准备,为了理顺大金国的朝纲,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说这话的时候,宁完我可是径直看着莽古尔泰的。

    莽古尔泰被他这挑衅的目光激怒了,也不顾皇太极没有发话,一步就跳下台阶,握紧拳头直奔宁完我而去。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宁完我的前胸,喝道:“好,狗奴才,本贝勒成全了你!”

    “五贝勒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西屋里额驸佟养性站了出来,一把拉住莽古尔泰,急劝道:“五贝勒息怒,朝堂之上,不可动粗!”

    这句话起了作用,莽古尔泰一个哆嗦,本能的回首望向皇太极,却见皇太极并无怒色,见他看来,还微微一笑。

    这一笑,莽古尔泰却是更不敢动了,此处可是大金国的朝堂,他要是在这把宁完我杀了,可就是将自己的脑袋拱手送给皇太极了。到时只怕八旗上下再也不会有人帮他说一句话!

    莽古尔泰冷静了下来,不甘的松开手,紧紧盯着佟养性:“额驸,你来评评理,宁完我以奴欺主,该当何罪?”

    “五贝勒,你先回去,此事汗王自会处置。”总裁深度爱http:://

    佟养性不想莽古尔泰因为莽撞送了性命,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想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结果他刚要对皇太极说话,就听又有一人高声喊道:“臣有话要说!”

    众人顺声望去,只见范文程已走上前来,他一脸怒气指着莽古尔泰,喝道:“大政殿乃我大金国的龙廷,乃汗王处置国事所在,你莽古尔泰身为贝勒,却不知国法礼法,在这咆哮朝堂,还要动手行凶杀我大臣,你眼中根本没有汗王,当治你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你!”

    范文程的出现,让莽古尔泰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当中,但他有苦难言,自己确是做了糊涂事,现在被人抓住把柄,他便是气得两眼直冒火,也是不能替自己辩解一句的。

    胖老四,你好狠!只恨莽古济找的那个冷僧机法术不灵,否则,焉能有你今天这般得意!

    德格类这会也是心惊,意识到不对劲了,对皇太极的畏惧使他本能的退了一步,不敢再说一句话。塔拜、阿布泰几个闲散阿哥虽还想帮帮自家五哥,但见范文程连要诛杀莽古尔泰的话都出来了,知道这事已不是他们能掺和的,顿时一个个识趣的闭嘴。

    莽古尔泰仍掌着正蓝旗,虽说名下只剩两个牛录,另外府中还有三百多亲兵摆牙喇,但正蓝旗毕竟是他领着的。可现在能够上殿的固山额真和甲喇额真却都不是他的人,根本没有亲信能够为他出来鸣冤叫苦,真是可怜啊。

    莽古尔泰胆怯,范文程却是不放过他,振振有词道:“宁完我作为大臣,有奏事之权,对也好,错也好,应按规矩处置,即使有罪也应交刑部议定,莽古尔泰贝勒无端侮辱大臣,今后谁还敢言事?”

第三百一十章 汗王放心 有德定来归

    事情到了这步,代善如何不知道汉官们八成是和自己那四弟设计好了,目的就是一箭双雕,一来撤下莽古尔泰的座位,二来顺便再治他大罪,彻底将莽古尔泰打垮,让他永不翻身。<-》

    老四,你终是还要对莽古尔泰下手,一点也不念着兄弟之情啊!唉,你这四哥不念情,我这二哥如何能不念!

    代善缓缓起身,对范文程道:“莽古尔泰脾气暴躁,人所共知,范大人不要计较。”

    范文程却毫不客气地将要做和事佬的代善顶了回去,他道:“大贝勒不要为其开脱,奴才之所以来投大金,是因为奴才亲见汗王之仁德,八旗之雄武。然大金建国已十余年,朝堂上毫无规矩,简直就像打家劫舍的山寨,奴才身为汗王臣子,不能不感到羞耻。”

    一听范文程将大金国的议政大殿比做山寨,殿上众贝勒顿时大怒,代善长子岳托第一个骂道:“范文程,你个混帐东西,竟敢侮辱主子为土匪草寇,你活得不耐烦了吧?”总裁深度爱http:://

    范文程毫无惧色,迎着岳托的目光反驳道:“不是吗?朝堂之上,君臣不分,未经汗王允许便狂呼乱喊,甚至要动手杀人,哪里看得到一点点王法,不是草寇又是什么?”

    领镶白旗的多铎最是年轻气盛,虽对莽古尔泰没什么好感,但看着他被汉人奴才欺负,心下也早是不岔。但见多尔衮和阿济格没有动静,他便强按心头怒火。但是范文程将他们大金国的贝勒比做土匪草寇,他一下就怒不可遏,上前一步喝道:“来人啊,把这奴才推出去!”

    先汗和大汗最疼爱的十四贝勒发话,比起那几个不掌旗的阿哥份量要足得多,顿时就有几个侍卫冲了过来。

    范文程却是仰天大笑:“如此朝堂,不居也罢!”转身朝侍卫喝道:“不劳你们众位大驾,我自己会走。”

    那几个侍卫朝殿上看去,发现汗王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什么话也没说。

    侍卫们不得明示,只好押着范文程往殿外走。岂料刚走出大政殿,范文程突然猛地一头撞向边上的盘龙金柱,血当时便流了出来。

    范文程死谏了!

    佟养性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范文程身边用手一试,见还在喘气,连忙喊道:“快抬下去,快叫御医,这是个忠臣,不能死了!”

    侍卫们也慌了,忙一齐上前,将范文程抬了下去。

    殿上,宁完我和一众汉官人人激愤,宁完我更是气得直哆嗦。却不知是在气多铎和岳托,还是在气范文程又抢了自己风头。

    殿上诸贝勒知道这下不好了,他们可没想到范文程竟然会来个血溅大殿,多驿当时脸就白了,岳托也是后悔起来,求助的看着自己的阿玛代善。

    佟养性返回大殿,环视着众贝勒,尤其是看多铎和岳托时,眼光中满是责备。他是西屋里额驸,是众贝勒的长辈,因此岳托和多铎不敢正视他,但心下都觉得范文程这事做得有些过份了。

    佟养性叹了口气,向前朝皇太极行礼,说道:“汗王,各位贝勒阿哥,关于三大贝勒与汗王同肩并坐一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汗王主动提出来的吧,这是汗王对兄长的尊敬。但如今大金国国势日益强盛,汉人归附日众,国事越来越繁杂,完善国体,理顺朝纲,已成为当务之急,所以才有去年成立六部之举。

    养性入金之前,生活在汉人中间,汉人讲,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一说法有没有道理?我看有,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佟家有人丁千口,主事者唯养性一人尔。吾与先汗少年相交,先汗主张参汉酌金。

    养性以为,二位贝勒与汗王并肩同坐之状况,已不合时宜。养性掌管汉军旗,汉官及汉人士兵对同坐一事议论纷纷,以为不伦不类,不成体统,不合朝纲。我们既然真心拥护汗王,就应以汗王为尊。

    宁完我和范文程的话说得重了些,但仔细琢磨却不无道理,我们这是大金国,不是山寨,汗王不是山大王,众贝勒也不是小头领,一切都应合法度。宁完我今天提出了一个人人想提,人人又都不敢提的大问题,养性以为,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此朝纲之要旨也。所以,同肩并坐一事,我看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请大贝勒及五贝勒三思!”

    殿中众人听了佟养性这番话,均是沉默不语。莽古尔泰也是呆呆的站在那里,想开口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会,却谁也没有注意,坐在御座上的皇太极眼中喜色一闪而过。

    范文程血溅大殿时,代善就知道今日这局面怕已成定局,撤座之事已是谁也挡不住。既然老四一心不想让两位哥哥与他并肩坐,那索性就成全他,自己这个大贝勒也不坐了,省得老是有人以为自己贪恋权势。大金,确是只需要一个发号施令的君王,不需要第二个。若是自己仍要坚持坐在这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是第二个莽古尔泰吧。

    当年连汗位都可以让出的代善拿定主意后,不再犹豫,当即站起,缓缓说道:“额驸所言,正是我意,有关并坐之事,我早已与汗王在私下议过。汗王以为,既已并坐,何必拆分。否则,让臣子们看了,还以为我们哥几个不合呢。今天,既然宁完我将这一问题提了出来,我看就按额驸说得办。”言毕,朝殿后挥了挥手:“来人,将我的座椅与五贝勒的一同搬到下面去。”总裁深度爱http:://

    皇太极却忙站起劝道:“二哥,这如何使得?二位是兄,朕是弟,兄居弟下,同样不成体统。”

    “君是君,臣是臣,焉有君臣并坐之理。为咱这大金国,今日说什么也要把这位子撤了下去,免得叫外人说我们大金国不懂礼法。”代善浑不理会长子岳托和次子硕托的眼神,坚持撤座。

    

    济尔哈朗和阿济格、多尔衮等几个贝勒站在那看着,没有就这撤座之事发表什么看法。

    听了代善的话,宁完我则是暗暗的松了口气,旋即窃喜万分,不想这大贝勒如此识趣,自己把位子就给撤了,这倒也好,省得日后还要费心思对付他。

    就在皇太极还要再劝时,汉官班首鲍承先突然率领一众汉官跪倒在地,齐声道:“大贝勒以国事为重,高风亮节,令吾等汉臣敬佩。大贝勒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汉官们一带头,满蒙诸位贝勒只好也齐声应和。十一阿哥巴布海带头说道:“吾等愿尊汗王南面独坐!”

    “吾等愿尊汗王南面独坐!”

    众贝勒或出于真心,或出于假意,又齐声应和。只莽古尔泰万分尴尬,恨不能一头钻到地里去。代善都同意撤座了,他哪里还能不撤!

    南面独尊这事已成定局。

    见莽古尔泰面有愤色,代善忙过来拉住他的手,好言劝道:“五弟,还愣着干什么,走吧,到咱们应该坐的位置上去。”说完,也不待莽古尔泰想说什么,硬拉着他便走到已经搬下来的两张椅子上坐了下去。他如此姿态,摆明是在告诉殿上的皇太极和殿下的那众汉官,莽古尔泰,你们不要再动了。

    看到莽古尔泰仍是不服,宁完我冷哼一声,却是不再找莽古尔泰的麻烦。今日使得两大贝勒撤下座位,已是难得的大喜事,这莽古尔泰且让他再活一段时日。

    现在,上面只剩下皇太极一人了,他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一天终于盼到了!只可惜范先生却是枉自遭了罪,等下了朝后,可得派人好生探望才是。范先生为了本汗,当真是忠肝义胆,本汗与他,日后可要做对好君臣才是。

    他俯视着下面跪了一地的汉官们,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感激,又寻思道:“治国需重文臣,人臣必须读书,读书才能明礼,明礼才能忠君,今后,本汗定要进一步弘扬儒道才是。”

    “大贝勒和五贝勒礼让本汗,本汗感激不尽,还请二位兄长受我一拜!”

    不容代善辞让,皇太极真就起身向着他和莽古尔泰拜了下去,脸上诚恳至极,让人瞧不出半点虚伪。

    尔后直身,一扫殿内众人,朗声宣道:“各旗即刻挑选精锐勇士,三日后随本汗征讨林丹小儿,还蒙古草原一个安宁!”

    当先诸贝勒领头齐声轰应。无其他事再要议,撤座之事又成功,皇太极心中高兴,急于回到后殿庆祝,便宣令散朝。瞬间,殿上众人走得一干二净。

    宁完我却仍留在那里,皇太极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与范先生。”

    “此是奴才本份。”宁完我一幅不居功的模样,皇太极示意他随自己往后殿去,有什么事边走边说。

    “汗王,南边的细作传来情报,说是明将孔有德在登莱反了,咱们这边要不要派人联系他?”

    往后殿的路上,负责对明细作网的宁完我将最新的情报一一说了,其中便有东江旧将孔有德在吴桥起事的消息。此时距孔有德起事已经半年过去,后金方面现在却才收到消息,不能不说是细作的失职。但想想也释然,后金与登莱隔着大海,又有宁锦、山海关阻拦,登莱发生的事情对后金而言,实在是太远了。就是现在这消息还是宁远的细作从京师来的商人那里获知的呢。

    “孔有德?”皇太极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听到过。总裁深度爱http:://

    宁完我忙提醒道:“就是以前毛文龙的旧部,此人是矿工出身,毛文龙死后,东江旧将分裂,孔有德在皮岛站不住脚,便去投了登莱的孙元化。说来他造反还是受了咱大金影响。”

    “噢,此话怎讲?”皇太极十分有兴趣的问道。

    宁完我笑道:“去年汗王亲征明国,明朝从关内调兵,这孔有德便是奉孙元化之命增援辽东的,不过走到半路遇上大雪,又一时断了军粮,索性就扯起反旗来了。有咱大金征明才有这孔有德造反,此因果关系可是实实在在的。”

    皇太极听后不禁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没想到本汗征明倒带来这么一桩趣事,有意思,有意思啊。”

    宁完我接着道:“孔有德是东江旧部,旧部多是东江辽兵,且登州城中有不少新式火器,听说大炮也不少,奴才以为是不是可以派人联系孔有德,万一他守不住登州,咱大金可以给他条退路,只要他把登州城中的军械带来就行。那些火器倒也罢了,但要是有了那些大炮,咱大金可就如虎添翼了,再遇坚城也不必拿勇士们的性命去填了。而且孔有德手下多是辽兵,如果能够得他们归附,西屋里额驸的汉军旗便能壮大起来,对我大金而言,无疑也是好事,却不知汗王以为这事可行否?”

    闻言,皇太极面露沉思,旋即欣然点头,吩咐宁完我道:“此事十分重要,就由你全权办了。本汗三日后出征,届时你可到金州去安排,本汗会使人谕金州守将,要他全力配合你。本汗希望回来后,能看到孔有德和他手下那支汉军!”

    宁完我忙正色道:“汗王放心,奴才一定使那孔有德来归!”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施大勇在哪里?

    千里外的辽东,皇太极再一次点齐举国精兵西征林丹汗,此事动静之大,大明却无一人知。<-》

    北京城中,年轻天子因为洪承畴传来捷报带来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几天。

    天还未亮,准备上朝的官员便聚在了午门外,未等片刻,宫中来人传谕,早朝改在皇极门举行。

    一听朝会改在皇术门,大小官员们便都紧张起来,今儿个是朔日,按惯例应是大朝,大朝一般在皇极殿兴霆。而大朝多是走过场没多少正经事。现在却一下改在皇极门,不问可知,这是要御门听政了。以前御门听政多在午门,自神宗皇帝后便改在了皇极门,算来大明已是多少年没有在皇极门举行过御门听政了。官员们纷纷议论,一定是哪里出大事了,不然皇上不会突然在皇极门听政的。

    等一众臣子怀着疑惑和忐忑之心到达皇极门后,便见年轻天子已早早坐在那里,走在前面的内阁成员一眼便看到皇帝的脸色不好看。总裁深度爱

    朝臣按各自班位站定后,崇祯便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一扫众臣,怒道:“你们知道吗,宣府巡抚沈棨背着朕和东虏私下jiechu,要议和!这事不是他沈棨自己能办的,再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哼,你们莫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当中定有人与沈棨私通,平日里你们就有不少人与边臣私交甚厚,公事中也多有往来。没有出格之处,朕也不会找你们错。可现在,这背着朕要与东虏议和,你们说说,朕能忍得了吗!说,你们当中是谁给沈棨撑着腰的,又都有哪些人想要和东虏议和!”

    群臣听得目瞪口呆,这话谁敢接茬?就是真有和沈棨串通的,也不可能傻得自己站出来,全都明智的噤声低头,生怕皇帝会看到他。

    温体仁也是qiguai,不知道皇帝从哪得的消息,为何他这首辅不知道。但见崇祯现在正在气头上,便也知趣的不去触这个霉头,反正沈棨是东林党的人,出了事也该周延儒他们头疼才是。听皇上这口气,看来沈棨这宣府巡抚是做到头了,新的宣府巡抚人选皇上一定会询问自己,可得好生考虑考虑才是。

    “朕知道不是没有,是你们不敢说,昨天熊明遇就替沈棨辩解,被朕好一通骂!朕已发中旨,着沈棨下狱!自今而后,再有人背着朕与建虏有片纸只字的交通,一律入诏狱!”

    崇祯说完,方觉得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发泄出来,鼻中吁出一股气,冷冷望着下面的群臣。转身又吩咐伺候在殿阶旁的赵全:“把朕昨晚看的那道奏疏读于他们听听。”

    “是,皇上。”

    那疏早揣在赵全袖中了,这会不迭拿出,一轻嗓子,扯声念道:“莱城被围五十日,危如累卵。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为抚议误矣。贼果止兵,或稍退舍,臣等何故不乐抚,实是贼借抚为缓兵计。当贼过青州,大成拥兵三千,剿贼甚易,元化遗书谓‘贼可就抚,尔兵勿东’,大成遂止,至贼延蔓!援师不来,臣死当为厉鬼以杀贼,断不敢以抚谩至尊,淆国是,误封疆,而戕生命也!”

    赵全一气念完,殿下群臣中已有数人变色,这疏是已经死在莱州的徐从治年前上的表,当时周延儒还是首辅,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这疏压了下来。却不知皇上从何处得知有这道奏疏,现在翻出当着群臣面读出,用意又何在。

    次辅何如宠和大学士吴宗达都是东林党人,也是周延儒在朝中的党羽,赵全刚念了个开头,他们就知道这事是谁在搞鬼了。恨恨的目光望着站在前边的温体仁,暗骂不已。

    下面臣子的反应,崇祯看不清,待赵全念完,他点了兵部尚书熊明遇,语气阴冷:“熊明遇,前有谢琏的奏疏,现在又有徐从治的表章,二人皆言登莱之事不可招抚,朕也屡次诏对内阁,招抚者,书生之见也,贼兵但有半点忠君爱国之心,断不会造反。对孔有德、李九成之辈,便当一力剿灭,不致后患。可朕说的话,你们有听的吗?徐从治这奏疏上了几月了,现今人已为国捐躯,这奏疏所言难道不是赤胆忠臣所言吗?你说,这抚事还能进行吗?”

    熊明遇惶恐难安,昨天因为沈棨的事,他已经被天子骂了一通,现在天子又因登莱之事生怒,如果说沈棨的事和他兵部无关,可这登莱的事,可就是他兵部职责了。从去年孔有德在吴桥起事,到现在已经几月了,兵部该调的兵都调了,光是辽兵就调了两拨,其后又是京营,又是川兵,足足大几万的人马全派去了。可前线倒好,几万大军硬是什么仗都不打,全在沙河那地吃闲饭了。兵部不是没有催过,可是高起潜根本不为所动。高太监是内臣,他催逼不得,原以为刘宇烈去了后,局面会好转,谁知刘宇烈去了后仍是没有动静。天知道他们在登莱搞什么!

    熊明遇有苦难言,若说他指挥不动前线,那是他兵部堂官无能!可他又不能说是自己在拖延战事,那样的话,只怕盛怒下的天子会立即将自己下诏狱。

    苦于难言之时,都察院右都御史李长庚却突然出班奏道:“皇上,自孔有德、李九成作乱以来,朝廷先后派出朱大典、高起潜、金国臣、徐从治、谢琏、杨御蕃等文武出征,辽军、京营、川军也是派了不少,可是贼乱仍不得平,此说明各镇兵均非孔贼部下辽兵对手。臣以为,叛军不但能战,且兵力甚多,据说现在都有几万兵马了,若是一昧用强,反倒会伤朝廷元气。故臣以为,招抚一事不可轻废,如能成功招抚叛军,则我辽东又增一铜墙铁壁。叛军因饷而叛,臣想只要许诺补发欠饷,必有招抚余地。”

    又是招抚!崇祯刚说不可招抚,这李长庚却又大言不惭的提起招抚来,把他气得气不打一处来,连天子礼仪都不顾了,抬手就指着李长庚骂道:“照你这一说,我大明就没有能战的兵了,朕的江山还得要一帮叛臣贼子来维持不成!你口口声称援军无能,不是贼兵对手,那为何会有沙河、小官庄之胜。这两仗难道不是朕的京营将士打出来的吗?你一语抹煞,可知要寒多少将士心!若是镇军因无饷而叛,朝廷却仍拿饷去抚他,长此以往,朝廷体面何在,朕威严又何在!你此番话语,居心何在!”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李长庚没有想到崇祯会对他这九卿发这么大火,吓得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耳畔传来的却是崇祯冷冷的声音,“你也是三朝元老,朕年地,你可以回家安养晚年了。”

    李长庚心下一惊,呆在那里。

    崇祯却不理会他,而是转目看向温体仁,问道:“叛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温体仁没有上前答话,而是转首去看身后的徐光启,徐光启出班奏道:“回皇上放在,叛军起事之初,只八百兵,后攻陷登州,得东江辽兵呼应,又夺获红夷大炮二十余位,西洋炮三百位,马三千匹,饷银百万两,其后攻城掠地,招降纳叛,保守估计,叛军此时总兵力当在五万人左右,然能战之兵还是辽兵,辽兵之数不会超过七千。”总裁深度爱

    崇祯听后,点了点头,又问熊明遇:“派去的援兵呢?”

    熊明遇道:“京营兵一万三千,川兵一万二千,另有北直隶兵马六千,金国臣部的辽东骑兵三千,可战之兵在三万人。山东方面,朱大典部有鲁兵五千,浙兵两千余。”

    

    崇祯听得很仔细,听完哼了声:“如此说来,援军能战之兵是多于叛军了。”

    “是。”熊明遇不敢欺君,他调去的兵马却都是强兵,尤其是金国臣率领的祖家骑兵,能以一当十的。

    “既然多于叛军,如何屯驻不前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传朕旨意给刘宇烈,朕再给他一月,一月之内,不能平定叛军,叫他不要回来见朕了!”

    崇祯说完,突然看了徐光启一眼,道:“广西道试御史萧奕辅上疏说孔有德反后,孙元化力主安抚,放任孔有德荼毒内地。广东道御史宋贤上疏说孙元化侵饷纵兵,贪秽已极。所辖士卒,数月间一逞于江东,劓截主将,再逞于济南,攻陷城池,皆法之所不赦者。应将元化立赐斥谴,以昭国宪。他们说的事可有?”

    徐光启一惊,迅速摇头道:“臣亦担保元化绝无侵饷贪秽之事。元化若有此事,臣愿以全家百口共戮。”

    “老大人还是莫口硬吧。”

    温体仁往前半步,道:“先前诸臣曾屡疏纠劾元化贪污欺诈,难道这大小臣工都在造谣?所以陕西道试御史余应桂说,‘主登兵之叛逆者,非孔有德,乃孙元化也。’”

    这话让一个人受不住了,因为余应桂后面还有话,只是温体仁没说出:“成有德之叛逆者,非孙元化,乃周延儒也。”

    吴宗达一言便看出温体仁居心,遂出班道:“陛下,余应桂言不足信,信口胡言乃伤大臣,不可取!臣以身家性命担保周延儒!”他也学孙元化yīyàng拿性命担保了。

    崇祯不耐烦的朝吴宗达摆了摆手:“先不说你。朕不戮徐光启家百口,但必囚系元化家属!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是他调教出来的,叛军都是他的部属。那登、莱二州是什么地方?是朕花钱聘来的洋人试造新式大炮的地方,是朕给他钱让他练新军的地方,是辽东重镇的辎重重地!结果呢,他就给朕练出一支叛军来?那刚造出的大炮白送了李九成?这李九成实在可恶,连洋人都杀!”

    听崇祯提起死在登州城中的洋人,熊明遇忙提醒道:“登州负责教习火器的葡萄牙人,有十二人在城陷时捐躯,十五人重伤,臣以为应追赠抚恤。”

    崇祯点点头:“嗯,如何赠抚才好?”

    熊明遇想了想,道:“臣以为统领公沙的西劳可赠参将,副统领鲁未略赠游击,铳师弗朗亚兰达赠守备,其余各赠把总职衔,每名家属赏银十两。受伤诸人亦赏银十两。”

    “准奏。”

    崇祯看见熊明遇,又想起他的不是来。这些日子的弹章中还多有指他和孙承宗、丘禾嘉的。余应桂指斥熊明遇平叛不力,兵科给事中李梦辰说熊明遇调度失宜,威望既不足以服人,才干亦不足以济变,难以久居司马之堂。

    孙承宗上疏乞休恩准后已回了老家高阳,但他一走弹劾他和丘禾嘉的奏章就多起来,多是说他“筑凌召衅,辱国丧师”。这句话尤其使崇祯着恼,若不筑大凌河城,便不会打这一个大败仗,费了多少钱粮,却弄个四万大军全军覆没,城也给了人家,又连带着出了吴桥之变,残破三百里,杀人盈万!

    不过丘禾嘉已经病死,死者为大,还是给他留下身后名吧。想到丘禾嘉,崇祯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问熊明遇道:“锦州参将施大勇现在何处,他谋叛之事可查清?”

第三百一十二章 祖大寿冤(上)

    施大勇?

    听皇帝突然问起那个莫名其妙叛乱的施大勇,熊明遇怔了一下,这事有些棘手,牵扯太多,事涉多方,他须得郑重应答才是,否则无辜被连累,却是不值得了。<-》

    “禀皇上,锦州军谋叛之事,京营指挥林建泰已经奏报,监军高起潜亦有奏报,另有邓祀、王洪、金国臣、祖大弼、吴三桂等一干军将奏报证明,想来确是叛乱了。不过旬月来,施部下落一直不明,臣已发文北直隶、山东方面,要他们详加探查。”

    “这么说,到现在为止,就没一个人知道施大勇的下落?”

    听了熊明遇的回答,崇祯心下不快,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且知道得比他们还详细。但自己亲自在平台召见,赞为“膘骑大将军”的施大勇突然叛乱,实让他难以相信。他总觉得这当中有什么内情,可偏偏无从知晓。

    因为这事,王承恩被自己下令一顿好打,到今天也没让他在御前侍奉。崇祯想要彻查,却因事涉高起潜,万一真的另有真相,崇祯这脸面便挂不住。以内臣为监军可是他力压外朝定下的,若高起潜出事,他这皇帝怕是也不得不对外朝退让了。

    但是好端端的一员良将突然成了叛逆,为大明在锦州与东虏血战不退的锦州将士成了叛军,这让崇祯就如同喉咙中扎了一根鱼剌般难受。

    他不相信,怎么也不愿相信。

    若是曹化淳在就好了,有他在,施大勇谋叛之事便能查个水落石出。可惜他在苏州分不得身,也不知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崇祯想着想着,思绪竟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苏州去,那里,可是朝堂上大半臣子的根基所在。

    熊明遇见天子不再询问,便要退回班列。但没等他动,礼科都给事中蒋大年却出班奏道:“禀皇上,臣以为施大勇谋叛之事或另有隐情,臣以为当派干员彻查此事,以免忠臣良将被奸小所污!”

    此言一出,满殿顿惊。

    嗯?崇祯也是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蒋大年身上:“卿何出此言?”

    殿内群臣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那礼科都给事中蒋大年身上,就要致仕的东阁大学士、礼部尚书钱象坤却是心中叫苦,拿眼色示意蒋万年不要多事。

    蒋万年却不理会本部堂官的眼神,他虽只五品官,但身为礼科都给事中,位卑却权重,身为堂官的钱象坤奈他不得。再说钱老头即将致仕,更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若今次既能替忠臣鸣冤,又能一举得天子青睐,便是得罪些人又如何。

    成功将天子和群臣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蒋大年颇是有些得意,按下心头激动,扬声说道:“臣前番查阅兵部存档及内阁奏报,发现施大勇是去年方随丘禾嘉出关,时为松山守备。尔后祖大寿筑大凌河城,施部松山兵为押运粮草军。六月,松山军运粮至大凌河遭东虏镶黄旗包围,施大勇率部血战,以孤军力战东虏镶黄、正蓝两旗数千骑兵,成功迫使东虏退兵,斩首二百有余!

    施大勇凭此功得丘禾嘉、祖大寿联名保荐,皇上恩准,施以守备一跃而为参将。其后施大勇奉命出援大凌河,其间虽有小挫,但仍能全师而退,足见其人不但勇,更足智。大凌河会战,张春大军覆没,祖大寿降金,锦州空虚,人心惶惶,东虏大军更是兵临城下,旦夕可破。危墙之下,施大勇却领着残兵败将守住了锦州城,还重创东虏大军,斩首数千,乃皇上登基以来武功第一!

    不仅如此,臣还听说施大勇当日在锦州城下与东虏小贝勒阿济格对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仍不退,更向城头高呼“向我开炮”,半边脸亦被炮子削去,落下残疾,以致不得不以面具遮面。辽东传闻,锦州军每战,施大勇必在阵前向士卒疾呼“为天子而战!”更屡对部下言我等乃是天子之兵!

    锦州大捷后,施大勇押俘进京献捷,蒙皇上平台召对,赞之为我大明的膘骑将军。臣敢问皇上,如此赤胆忠心,一心只知皇上,为我大明拼死力战的臣子会是叛臣吗!”

    说到这,蒋万年的脸上满是激昂之色,他怒扫群臣,质问他们道:“你们说,此等忠臣会是叛臣吗!若是此等忠臣也是叛臣,那我等又是什么!”

    群臣为之一滞,一时失语。首辅温体仁却是赞许的撇了眼蒋大年,何如宠和吴宗达等东林党重臣则是彼此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不为人所知的冷笑,看着蒋大年的目光就如是看小丑一般。沉寂中,何如宠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都察院的班列。

    看着满殿众臣在自己的逼问下不敢发一言,蒋大年有种舌战群雄的成就感,正要拜请皇帝彻查施大勇叛乱真相,还忠臣一个公道时,却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黄汝良突然从朝列中走出,横眉怒目指着他喝道:“蒋万年,你是要为这贼子鸣不平吗?可笑,真是可笑,你可知祖大寿就是这贼子害死的!论冤枉,祖大寿才是冤枉;说忠臣,祖大寿才是忠臣!”

    祖大寿被施大勇害死?

    百官一下又愣住了:这又从何说起?祖大寿不是投降东虏了吗?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先是蒋大年替施大勇喊冤,现在又是黄汝良替祖大寿喊冤,却不知哪个更冤。

    

    站在朝班最后的一众官员一个个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等着看好戏起来。

    崇祯也是一头雾水的望着黄汝良,不明白他这又搞的哪一出。

    蒋万年先是呆了一下,旋即失声笑了起来:“黄大人,祖大寿降金乃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你却说施大勇害死祖大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哼,你知道什么!”

    黄汝良鄙夷的横了一眼蒋大年,径直向前走去,“臣这里有辽东祖大寿遗孀李氏所上鸣冤血书,内中祖大寿降金之事另有真相,还请皇上过目!”

第三百一十三章 祖大寿冤(中)

    “快呈上来!”

    崇祯对祖大寿夫人李氏并不陌生,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为了安抚祖大寿,崇祯曾借周皇后生辰为名召李氏入宫觐见过。<-》虽没有亲眼见过李氏,但周皇后和皇嫂张皇后对李氏都赞不绝口,说不愧是书香门弟出来的,很是识大体,也极是懂礼,举止皆有分寸,贤淑得很,大寿能娶其为妻,当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单是周皇后夸赞,崇祯或许印象未必深刻,但皇嫂张嫣也对李氏赞不绝口,不能不使他印象深刻了。对皇嫂张嫣,崇祯向来是视如母亲一般尊重的,皇嫂说李氏贤德,崇祯自然也就相信,祖大寿降金后,他没有处置祖家上下,便是因了这皇嫂对李氏的一番评价。现在黄汝良说李氏血书为其夫鸣冤,他本能的就想到烈女形象,心中颇是震骇。古来血书上表绝不多见,便是忠臣良将也绝不用,概因君前见血实为不祥,现在李氏却用了血书为其夫鸣冤,想来这冤却是重得很。崇祯心道李氏贤德,若不是真有大冤屈怕不会行此骇人之事,难道事情真的另有内情?

    赵全小跑过去,从黄汝良手中接过那血书,一眼也不敢望,小心翼翼捧在手中送到崇祯手中。

    血书是用白绢书写,字体清秀,一看便是出于妇人之手,上面还有淡淡的佛香味。全书字不多,意简言赅,字里行间可见妇人对于丈夫含冤而死的激愤。

    初看时,崇祯脸上尚没什么变化,但等看完后,他的脸已经是黑了下来。知道皇帝脾气的赵全下意识的就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知道,皇爷这火大了。

    果然,只数秒后,崇祯已经是勃然大怒了,他恨恨的将李氏血书拍在身前的御案上,怒吼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施大勇欺朕!贼子欺朕!祖大寿枉死!”

    皇帝龙颜大怒,百官吓得全跪了下去,但人群中却有无数脑袋在朝御案上的血书看,他们迫切想知道那血书到底写了什么。

    蒋大年的脑袋无疑是众人中伸得最长的,由不得他不伸长,刚才可是他口口声声说施大勇忠贞无二,眼看着皇上已然动容,峰回路转,一张血书却让天子暴怒起来。

    “施大勇欺朕,贼子欺朕,祖大寿枉死”听在蒋大年耳中,比晴天霹雳都吓人,他的脸可是一下就白了。

    事情有了变化,黄汝良横插一脚,不知从哪搞来的李氏血书,公然要替祖大寿鸣冤翻案,温体仁暗道这事绝没那么简单,很可能背后就是周延儒在指使。但周延儒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是为了替祖大寿喊冤吗?又怎么这么巧,蒋大年前脚替施大勇鸣冤,后脚李氏的血书就出来了?这一前一后时间上配合得也太巧了吧?网不少字难道蒋大年他出卖了自己?

    温体仁心中一惊,转首看去,发现蒋大年的脸也白得很,不像是和黄汝良他们串通好来坑自己的,心下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可他也不能再置身是外让蒋大年独自陷阵了,不管周延儒打得什么算盘,他都不能让他如愿!

    要反击首先得知道那血书中到底写了什么,不然从何反击?温体仁斟酌一下,抬首看了眼盛怒的崇祯,缓缓开口道:“皇上息怒,祖大寿是否为施大勇所害,怕是不能听妇人一面之辞。”

    崇祯听了,冷哼一声,将血书拿起,吩咐赵全:“将此书递与首辅过目。”

    温体仁从赵全手中接过血书后忙迫不及待看了起来,一边徐光启也探过身来看,何如宠和郑以达他们却平静的站在那里,倒似早知道这血书上写了什么。黄汝良则冷眼旁观,边上另有几个官员却是蠢蠢欲动。

    蒋大年也想看那血书,心里着急万分,可是限于身份,却是想看都看不到

    李氏血书所言指大寿被困大凌河城后,拼死守城,拒不降金,日夜盼望援军到来,结果盼到的却是援军全军覆没。其时城中已经断粮半月,军士以人相食,已经难以坚持,部将多有降意,大寿难以强压,又知大凌河一失,锦州空虚,必为东虏攻破,届时宁远孤城难保。为保宁锦不失,大寿权衡万分,舍弃个人虚名,假意降金。待哄骗奴酋信任,不加严防后,率亲卫数十人连夜逃奔,金兵于后猛追不止,待到锦州城下,数十随从只余数人。

    为防金兵趁势夺城,大寿于城下唤守军以竹篮相吊,岂料锦州守将施大勇知大寿归来后,怕大寿重掌军权压制自己,遂为一己私利,将原守兵调往他处,遣亲信将精疲力尽的大寿与一众随从杀害于城下,同时散布大寿降金谣言,排斥城中辽东旧将,以期达到朝廷能用自己为辽东总兵的不可告人目的。

    事情本无破绽,时人皆以为大寿已经降金。然时隔不久,东虏方面却传来祖大寿已死消息,派往细作也加以确认,祖大寿早在东虏攻打锦州前便已死。李氏得到消息后,不敢相信,便派大寿兄弟大乐等人前往锦州密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苍天不负有心人,一村民在出城砍柴时发现大寿尸体,已**不堪,面目更被人砍了十几刀,难以分辨。好在李氏与大寿夫妻一场,知大寿身上有二处胎记及数处伤疤,结合验证之后,确认此尸便是大寿。又得当晚城内被施大勇压制诸将仗义直言,方知大寿冒死逃归锦州后却被施大勇杀害的真相。

    知道大寿被人害死,李氏本应立即向朝廷告发,但摄于施大勇已经掌握锦州,且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怕施贼反咬一口,杀人灭口,李氏故而隐忍不发。直到传来施大勇在登莱叛乱,李氏这才剌破五指,亲写血书替夫鸣冤。

    李氏书中最后言道,大寿为国尽忠,宁可舍弃诸子兄弟而归大明,乃将国置于家之上,岂料遭奸贼所害,身死之后更遭污名,真为千古奇冤也!今以血书呈递御前,请皇帝主持公道,不使大寿枉死

    一字不漏看完后,温体仁心中苦笑一声,若事情真如李氏所言,那施大勇可真是狼子野心,罪该万死,便是自己也无法替他翻身了。

    徐光启看了后却断然摇头道:“皇上,单凭李氏一妇人片面之言,难以断定大寿是否为诈降东虏,且大寿降金是为事实,其诸子兄弟皆在东虏得高官厚禄,由此可见,李氏所言并无依据。且当日大军覆没,残兵败将遁入锦州,人人如惊共之鸟,将无战意,士无必死之心,东虏若至,何以为守。故臣以为,施大勇在城中采取军管措施,控制城门,防止乱民鼓噪惊变,实为必要手段,非李氏所言乃为害大寿计。”

    温体仁也道:“臣也以为当是如此,片面之言实不足信。”

    二人如此说,崇祯也不禁疑惑起来,怒气微息,有些犹豫,若是李氏所言不实,自己岂非又错怪施大勇了。

    

    “皇上,李氏所书或许是片面之辞,但臣这里有锦州通判陆信的证词,他言大军覆没后,施大勇即在锦州行军管,以亲信军将控制城门,外人不得插手。当夜,城外似有事发生,但知府陈昂派人询问,施部却不肯透露发生何事。因此,臣不敢断定真是施大勇杀了逃归的祖大寿,但臣却敢断定施大勇绝非纯臣!”

    话音刚落,刑部给事中齐安也奏道:“臣这里也有杏山卫指挥刘泽义、左屯卫百户王安的证词,另有团练使葛清等军将证词,俱可证明当夜锦州城门实为施大勇松山军掌控,也证明村民在城外发现的尸体确是祖大寿。大寿之死太过蹊跷,理应查明才是。”

    第三百一十三章祖大寿冤(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祖大寿冤(下)

    “臣这里还有香河县令赵文起弹劾施大勇纵兵劫掠香河的表章!”

    “臣这里亦有京营指挥佥事裴少宽告发施大勇贪默军粮,纵兵为匪的表章!”

    “臣闻锦州大捷,首功者并非施大勇,乃昌平总兵帐下游击,现为昌平副将的左良玉。<-》风闻当日锦州大战,坚守城池的便是左良玉部下昌平兵,其部神射手更是射杀多员东虏大将,这才迫使东虏退兵。左部立下大功,却因乃关内调往关外的客兵,故被施大勇压制,大功被他窃取,臣请皇上彻查此事!若确是施大勇功,还望皇上替有功将士主持公道!”

    “据闻辽东总兵吴襄,副将刘泽清、阿尔桑等将当日从乱军脱出,其后却无故身死,而当时殿后之军正是施大勇的松山军,结合祖大寿蹊跷之死,臣以为,此三将怕也是被施大勇害死。”

    “皇上,臣现在细细想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当日张春督师大军出援大凌河,辽东诸将尽速从征,结果全军覆没,除施大勇外无一将校逃回,实令人难以相信。此前战事,我朝兵败固是常有,但似如此惨重,将校全没却是没有,何以这次却是败得如此惨?难道这当中就没有古怪吗?”

    “”

    几乎在眨眼间,竟然前前后后十几人弹劾起施大勇来,内中有都察院的御史,也有六科的给事中,还有几个各部的主事。人人手中都拿着一份表章,一看就是早准备好了,就等着这刻的。

    先前几人还好,还能秉着所谓事实说话,后面的人可就是全是凭着想象在那信口开河了,但偏偏他们说得还有道理,大凌河之战却是处处透着诡异。有一户部的主事更是扬言,祖大寿、吴襄等人就是被施大勇所杀,他军管锦州的目的其实是准备将城献于东虏,只因城中还有左良玉、葛清、王安等忠臣良将,此计才未能得逞。其后见锦州守住,便摇身一变窃取守城大功,欲以此大功而掌辽东,内行藩镇旧事,外交好东虏。进京献捷,未得朝廷赏赐便被调往登莱平乱,其心必不满,又见叛军势大,不敢与之战,索性就此谋叛!

    这番推理说得言之凿凿,前因后果加在一块,殿内一半人竟然就信了。

    一份又一份的表章被呈到崇祯手中,崇祯先看了几份后,还有些将信将疑,但再看几份后,他就不再看下去,后面的直接就放在御案上,就听那户部主事一番奏禀。越听脸上神情越是不妙,至少在蒋大年看来,大大的不妙。

    如此多的官员上表一致同声,温体仁纵为首辅此时也不敢再为施大勇出头,“体仁不党”虽是他成功晋为首辅的秘诀,但也使得他在朝堂上能够使用的力量极少。眼下东林上下一心,摆明了就是要施大勇永不翻身,如果自己再继续顶下去,恐怕等会就不是这十几个人,而是数十乃至上百人了,甚至矛头也将直接指向自己。

    这帮言官风闻奏事是他们的权力,在朝堂上信口胡言只要不是太过离谱总不会受到处罚,但被他们咬上的通常没有好下场。就是忠臣也怎样,再忠心的臣子也敌不住人言,有些事情,你越是辩解就越是抹黑得很,裤裆里黄泥巴,你想洗也洗不掉。

    温体仁可不想周延儒再次复相,权衡利弊后,他明智的选择沉默。施大勇的事,他已是无能为力了。宫内能说上话的那位也不在京中,他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武夫冒着失相的风险行事。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把那位赖在京中不走的隐相给赶得远远才是。

    徐光启不是书呆子,事情到了这步,不管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现在已是万口一词,所谓三人成虎,施大勇是不叛也叛了,何况现在他的确是叛乱了,噢,不,准确的是说“失踪”了。

    堂堂朝廷参将,却率部失踪,不管他有没有苦衷,这个谋叛的帽子也是戴定了,更何况商县外京营官兵的尸首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内宦白尚义的脑袋也是血淋淋,这些,谁敢保证真不是施大勇所为?

    自己纵然是看在死去的丘禾嘉面上帮他分说几句,但也总不能为他得罪这满朝官员吧,徒弟孙元化的事情自己还没擦干净屁股呢。施大勇就是一武人,他在朝中本没有奥援,便是自己知道他是冤枉的,又能如何。现在只能看皇帝对这个曾经亲口赞为膘骑大将军的施大勇有多少信任了。只要皇帝心中怀疑,施大勇便不致真没沉冤得雪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徐光启隐隐觉得殿上的年轻天子似乎不愿相信施大勇真是狼子野心,心怀鬼胎的叛臣,不然他何必为施大勇谋叛的事耿耿于怀,在这御门听政的大殿上发问呢?

    “施大勇其人早就跋扈异常,暴虐万分,当日在锦州饮人血,食人肉,后又制人彘,都察院亦弹劾过他,皇上若不是念着他立下大功,早将他明正.法典了。现在看来,皇上却是信错人了,臣以为锦州之战,功者何人要彻查,绝不使无耻鼠类窃取大功!”

    望着蒋大年灰头鼠脸的样子,黄汝良大为得意,对蒋大年也更是鄙夷:想扬名立万也不看看踩得是谁!

    现在大势站在自己这一边,温老儿都不敢开口了,黄汝良得意之余,也不禁感慨起来,可惜蒋大年太过废物,一击就倒,要是能与自己再战上几个回合,那时才真正能令群臣震惊呢。

    臣子说自己信错人,崇祯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时候不满,只低头望着案上那一堆表章。赵全离得近,清楚看到皇帝的眉头一直锁着。

    打铁要趁热,施大勇之事必须就在这殿上拍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给温体仁看出其中有什么玄机,再闹出事来。想到此处,何如宠立即出列奏道:“皇上,施大勇谋叛乃是事实,不论祖大寿是否被其所害,朝廷都应立即查明其下落,派兵速剿,以免此贼与孔李等人同流合污。”

    “臣附议!”吴宗达、郑以伟不约而同道。

    内阁五人,首辅温体仁沉默,徐光启也失声,崇祯再怎么觉得这事qiguài,也不能不表态了。

    微微抬首,扫视百官一眼,宣道:“拟旨,大理寺派员详查祖大寿死因,另都察院派员一同查明锦州之战经过。一经查明,快马报与朕知晓,不得有误。”

    “着林建泰、高起潜速速查明锦州军下落,一旦查明,即刻派兵马围剿,断不可使锦州军流窜登莱与孔李之辈会合。”

    顿了顿,崇祯想到什么,又道:“着升祖大乐为锦州参将,传旨问孙瑴,辽东现在哪些军将可用,要他一一报上来。”

    “臣等领旨!”

    各自相关的官员领旨后,崇祯挥手宣布散朝。闷闷不乐的往后殿走去,行到半途,却转身吩咐赵全:“叫王承恩过来。”

    “啊?”赵全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赶紧去找王承恩。

    崇祯又呆了一会,忽尔摇头,忽尔叹气,忽尔又怒容满面,吓得身后的内侍和宫女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就这么片刻之后,崇祯方才呼了口气,摆手:“去坤宁宫。”

第三百一十五章 榆林 五省总督

    陕西榆林。<-》

    延绥总兵曹文诏,甘肃总兵杨嘉谟、陕西总兵杨麟、榆林总兵王承恩、宁夏总兵贺虎臣齐会一堂。

    堂上乃去年腊月刚被朝廷任命为节制山西、河南、陕西、湖广、四川五省军务的总督陈奇瑜。

    虽是去年腊月就已被任命为五省总督,但直到年后三月陈奇瑜才到西安赴任,而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和麾下的几员大将碰面。在此之前,这几位大将都领兵各在一方,难以凑到一起。(作者注:陈奇瑜实际是崇祯六年底方任五省总督一职,在此历史稍有改变,但战事方面不会有所改动。)

    五位西北地头的实力军头,手下兵马乃朝廷为数不多能战之兵的总兵官在各自招呼后,免不了向新任总督陈奇瑜一番道贺。

    陈奇瑜乃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中进士已是三十出头,尔今也是年近五旬之人,但和洪承畴一般,肤色倒不似读书人白净,反而和军汉一般。相貌也不甚出众,一绥长须颇是威武,脾气也极是亲近,和朝中那些官儿不同,对麾下军将,陈奇瑜从来不摆总督的架子,轻易也不重语相向。

    众将也都知道这位陈总督是好脾气出了名,且极重乡情,帐下幕僚多是家乡之人,内中不乏无才无德贪财好货之辈,但陈奇瑜对他们却不怎么管束,只要不是太过份就行,对府中下人也是甚好,从不轻易责罚他们。

    诸将除了榆林总兵王承恩外,其余几人都和陈奇瑜jiechu过,王承恩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这位新总督的性格,因此坐在那里,倒不怎么拘束。

    甘肃总兵杨嘉谟年纪在众人中最少,不过三十四岁,但却是在场诸将中拥兵最多的,他此番带来的甘肃镇兵有九千之众,内中更有两千骑兵。

    陕西总兵杨麟最胖,年纪在四旬左右,手下兵马却是最少,只三千人。陕西连年闹兵灾,能战之兵不多,杨麟手下这三千兵还是洪承畴任三边总督时好不容易凑齐的,不然,他这总兵官就是光杆将军一个。杨麟为人也颇胆小,全无武臣风范,在场诸位总兵中,就数他吃空饷最厉害,实际只三千兵,报到兵部的在册士卒却是一万三千人,足足吃了一万人的空额!

    榆林总兵王承恩是洪承畴任陕西参政时从参将提拔起来的,所部兵马虽不多,只五千人,但却是能战得很。军中多是榆林子弟,父兄叔侄,血缘关系极近,且榆林自太祖开国始便是为九边重镇,二百余年传承下来,可谓老少皆兵,但一声喊,全家老小齐上阵比比皆是。又因军中士卒多有血缘联系,故战场之上士卒皆奋勇杀敌,未得将令决不言退。因此关系,王承恩深得洪承畴看重,此番若不是陈奇瑜要调,洪承畴断然是不会放人的。

    宁夏总兵贺虎臣可不是河套人,乃是北直隶保定府人,天启年间曾为登莱参将,天启六年迁延绥副总兵。其部兵马全为骑军,但人数不多,不到四千众。贺虎臣颇能战,也深得士卒拥护,但为人有一缺点,即勇而无谋,时常因一己鲁莽而坏事。贺虎臣本不归陈奇瑜帐下,实因流贼之中有不少宁夏镇的边兵,这些边兵擅骑,而陕西之地骑军不多,故陈奇瑜请奏朝廷调宁夏兵一同进剿流贼。

    延绥总兵曹文诏在众将之中,经历最是复杂。他早年在辽东从军,历事熊廷弼、孙承宗,积功升至游击。崇祯二年东虏入寇京畿,他曾随袁崇焕入关保卫京师,后随孙承宗收复永平四城,积功至参将。若不是陕西民变势大,朝廷调他到延绥来,曹文诏怕现在仍在辽东。以他第一良将之能,怕大小凌河会战到底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曹文诏麾下兵马战力在众将中当数第一,麾下不仅有四千敢战之兵,更有一支一千二百人的骑兵。这支骑兵乃是当年孙承宗倡导,由袁崇焕、祖大寿、满桂等人训练出来的关宁骑兵。祖大寿率辽兵主力降金后,关宁骑兵的血脉便尽在曹文诏麾下了。虽然现在登莱的祖大弼和吴三桂手下也有一支骑兵,但比起曹文诏手下这支来,却是差了一些,算不得真正的关宁铁骑。

    曹变蛟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他今年才三十六,但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几的人,想来是连年征战的缘故。对这位新上任的五省总督,曹文诏颇是敬佩,一月而平延绥流贼,这份本事放眼天下,怕也找不到第二人

    从延绥巡抚一跃而为大明最大的总督,陈奇瑜如何不高兴,但是却也有说不出的苦。对众将的道贺,他苦笑着摆手道:“五省总督听着官大,但坐在这位上,本官却心慌得很,或许只怕是向那阎王爷更进了一步。”

    说到这里,语重心长的对诸将道:“如今你们几位与本官可是同舟共渡了,这船要是翻了,我等可是一根草绳栓的一串粽子扔到海里了,被寇盗包裹了,被朝廷捆死了,沉了一个,其它的也别想再浮上来。”

    听了这qiguai的比方,宁夏总兵贺虎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督堂说得好生有趣,末将等如何就成了那棕子?”

    曹文诏他们也觉得qiguai,不解的望着陈奇瑜。陈奇瑜轻叹一声,说道:“粽子,宗子,祖宗的荣辱,子孙的祸福可都在咱们身上啊!”

    闻言,诸将一怔,都沉默不语。他们都是武将,天天在刀口上舔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家族的荣光,为了能为子孙留下福泽吗。如果这船沉了,自己丧命不说,家族连同子孙可也全都跟着毁了,这谁甘心?

    片刻之后,甘肃总兵杨嘉谟一拍手边的桌子:“督堂放心,咱们断不会成了棕子,末将还想着挣一个封侯耀祖呢!”他最年轻,也最气盛,对那些流贼并不放在心上,一心指着挣下军功光宗耀祖呢。

    部下有此雄心,陈奇瑜自然高兴,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免了客套,言归正传。杨鹤抚贼失败,递解进京。本官平贼有功,才为这五省总督。所以,本官与诸位今后只有一条路好走剿杀!除此之外,虽无它路。本官召集诸位来此,便是想问问诸位,此路如何走?”

    诸将互相看看,没人说话,他们都是武人,只知听命行事,这大局自然得这五省总督来拿,他们如何敢擅议。要是被有心人知道,少不得又是麻烦。

    陈奇瑜知道诸将为何不语,便看向杨嘉谟,点名道:“杨总兵,你先说说,有什么便说什么,无妨,一切都有本官。”

    被总督大人点名了,允直言无妨,杨嘉谟当下不敢迟疑,抱拳说道:“末将粗人一个,向来不爱动脑子,今后的事全凭督堂安排,我等遵令就是。”他说与不说没有区别。陈奇瑜不以为然的笑道:“本官是个书生,花拳绣腿的功夫,纸上谈兵的能耐,各位可都是刀丛肉海中滚过来的马上英雄,杀贼还得靠各位。兵事凶险,本官前番虽也小有成就,但断不会自以为是,本官还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毕竟诸位对流贼的了解比本官知道得多。”说完,看向陕西总兵杨麟,和声道:“杨总兵,要不你先来说说?”

    杨麟连忙起身行礼,陈奇瑜示意他坐下说话。杨麟重新落座后,沉吟后方道:“末将以为,贼军虽然人多,但散乱,所靠不过为首之人。因此擒贼先擒王,只要群贼无首,官军便好各个击破了。”

    陈奇瑜听后,点头赞道:“杨总兵说得不错,擒贼先擒王,本官也正是此意。不过先击哪个,却是要好生考虑一下。嗯,曹将军,你以为我们当先剿哪股,西北余贼还是湖广流贼亦或是河南那股呢?”

    

    曹文诏年前受命节制山陕诸将,加广威将军,因此陈奇瑜称呼他时用的不是总兵而是将军。

    曹文诏其人并不善言辞,也不想发表什么看法,但既然陈奇瑜问他了,他便也坦率说道:“督堂,末将以为西北余贼不足为虑,有洪巡抚和固原镇在,扫平只是时间问题。而串入湖广的流贼也不必顾虑,其部多是些小贼,聚而成多,各自为战,难成气候。所虑者当属中原高闯,又有闯将、曹操、老回回、乱世王、闯塌天等大贼,且人数众多,不下二十万之众,又在中原之地流窜,若不加以剿灭,恐朝廷再难制。因此,末将以为应先击中原贼。”

    “曹将军分析得不错,本官与你不谋而合啊。中原流贼才是腹心大患,只要剿灭了他们,这天下才能真正太平下来。”

    陈奇瑜微笑点头,正要吩咐左右取地图来,一名亲兵突然跑进来,报道:“禀督堂,圣旨来了!”

    圣旨来了?

    堂中众人“唰”的同时起身,跟着陈奇瑜向外紧走。刚出大门,几匹马已到了跟前,当中一位一身太监装束,后面几人却是锦衣卫。

    陈奇瑜天启六年由户科左给事中出为陕西副使,对当今天子身边的太监一个也不认识,只听说过名字,遂迎上道:“陈奇瑜见过公公,未及远迎,还望公公包涵。”

    那太监也不答话,跳下马,“陈奇瑜接旨!”说着展旨在手。

    陈奇瑜后退几步,一甩袍袖,双膝跪下,几位总兵跟着一起跪下,“臣陈奇瑜接旨!”

    “秦中荒盗相仍,残困已极,歼除余党,赈恤灾民,洵属目前要着。计安重地,自不得顾惜小费,致遗后患。秦省发赈留饷,朝廷轸念已至,详筹善后,务期盗孽尽消,饥民复业。还会督抚鼓励道将,速图剿定,以奠岩疆,方称朝廷至意。”太监宣读完后,将圣旨交到陈奇瑜手里,才露出笑模样,上前扶起陈奇瑜,“总督大人快快请起。”

    “多谢公公。”陈奇瑜起来,一抬手,朝堂内一指,侧了半个身子,恭敬道:“公公请。”

    那太监微笑点头,当下与陈奇瑜并肩进门。

    “奇瑜任给事中时,先帝身边的公公也认得几个,您却是眼生,想必是当今在潜邸时的旧人。敢问公公贵姓?”那太监道:“在下高时明,正是在信王府时当的差。”

    进了正堂,陈奇瑜让了高时明正座,上了茶,自己侧陪,几位总兵下手站着。

    高时明喝了口茶,瞥了眼陈奇瑜,笑道:“总督大人可知洪承畴为杨鹤求情,接着就伸手要饷银一百万两,又跟着要求截流陕西税银六十万,再跟着又要求将明年的应征饷银五十万两截流。当年万岁爷宠信袁崇焕那会儿子,都没给过宁远这么多。您说,这天下的督抚还有比洪承畴胆儿大的么?”洪承畴上表要饷银的事情陈奇瑜已经知道,对这事是支持的,这不管是战是抚,银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洪承畴能向朝廷要来银子,他这五省总督也能轻松些。陪着笑道:“公公说的是,洪承畴是忒张狂了,但这是有杨大人的前车之鉴呐!抚局之败,就败在没钱安置流贼啊!五六年来,盗寇横行,破城屠野,势若燎原,莫可扑灭。盗众我寡,盗饱我饥,内鲜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鹜于东,贼驰于西,师老财匮,揭竿莫御呀!眼下各处灾荒,米料草束腾贵数倍,平贼后还须赈济,措给耕牛种子,督开荒地,无一不取给于钱粮啊!”

    高时明边听边笑边点头:“万岁爷何等聪明,怎能不明白这些?所以尽管兵、户二部都入不敷出,皇上还是逼着熊明遇、毕自严拿出二十万,洪大人所请截流也都照准了。”才二十万?陈奇瑜一怔,暗道这也太少了,但想想朝廷的苦,也只能暗自轻叹一声,好在截流税银准了,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圣恩高厚,我等惟有鞠躬尽瘁,将贼剿灭干净,才好慰圣心啊!”

    “说得好,就凭大人这一身胆,定能剿灭贼盗。”

    高时明打个哈欠,陈奇瑜忙起身道:“公公一路劳顿,请先歇息一会儿,奇瑜再给公公接风。”

    高时明却打起精神道:“这倒不必了,咱家还有差遣,洪承畴可是在固原?”

    陈奇瑜道:“洪大人这会正在固原平贼。”

    “那好,咱家就辛苦些,再去跑一趟固原。唉,皇差在身,咱家这老骨头可是轻松不得。”高时明说着还给自己捶了捶胳膊。

    陈奇瑜向左右吩咐一声:“来人啊,给公公奉上仪注。”

    顿时,便有幕僚将早已准备好的银两呈上,高时明眼中亮光一闪,满脸堆笑,连声谦让:“嘿,这如何使得,陈大人为国事操劳,咱家如何能要你破费。快收回去,快收回去。”嘴里说着收回去,那目光却始终定在那银子上。

    陈奇瑜笑道:“微薄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少才是。公公若是不收,倒是本官不是了。”说完不由分说便将那些银两端到手中,然后递于随高时明来的锦衣卫。

    “岂敢岂敢,那成,咱家也不耽误总督大人了,咱家这就去固原。”高时明不再推脱,笑着收下,便要告辞前往固原。他这一趟也真是枉跑了不少人,先去西安,哪知陈奇瑜却到了榆林。等到了榆林,那洪承畴又跑到固原去了,累得他够呛。

    “本官这就派兵护送公公前去。”陈奇瑜说完便命家将带领一队亲兵护送高时明前往固原。

    “有劳陈大人了!”

    当下高时明也不再耽搁,在陈奇瑜的陪同下出堂上马径直离去。

    送走高时明,几位总兵随陈奇瑜返回大堂。贺虎臣突然有些qíguài的嘟囔一句:“洪大人为什么要替杨鹤求情?”

    杨嘉谟他们摇了摇头,陈奇瑜则是叹口气道:“兔死狐悲吧。”

    叹气之余,不禁想道,却不知日后自己是否也会有杨鹤这一天,届时又是否会有人替自己求情

第三百一十六章 莱州 武襄 招抚

    自被李九成围城,莱州城便成了这海边的孤城,城里军民已是近半年未与外界联系过。

    城墙上被叛军轰开的几处塌口yi精被加固过,但高大的城墙上却是被炸得裂缝不断,让人看着揪心,也不知这座万历二十六修建,号城坚不可破的堡垒是否真能坚守到最后一刻。

    年后,叛军的动静小了许多,除了隔几日例行公事般放上几炮,便再也méiyou其它动作”小说“小说章节更新最快。蚁附攻城,拿人命来填的疯狂之举更是不再动用。有传闻说这是因为叛军要接受朝廷招抚的缘故,但也有人说这是因为朝廷的大军就在十几里外的小官庄,所以叛军不敢全力攻城。

    到底是shime原因让叛军攻城的脚步停下来,莱州城中的军民是不理会的,他们只zhidào绝不能放城外那些凶残的叛军进城,否则便是全城阖难。

    随着被围的shi奸长了,现在城中,就是迂腐的书呆子都zhidào不能指望朝廷,十里外小官庄的那些所谓援军恐怕不是来救援莱州的,而是来等莱州城陷的!这样他们就可以不用死人,大摇大摆的退回去,然后告诉朝廷城yi精丢了,没法救。

    孤城危城,是个人便不想呆在这,本来莱州还有水师的战船,徐大人(从治)在时,便计划用水师的战船将城内军民撤到大海对面的锦州去,可惜那个朝廷的shime刘侍郎偏偏听了叛军的诡计,派天津水师前来受降,还催逼莱州水师配合,结果被原先的登州水师,现在的叛军水师给埋了包子,船只尽数覆灭,使得莱州和外界唯一保持络的海上通道被完全截断。现在的莱州数万军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好在城中堆积着辽东军镇的粮草,饿肚子是不怕的,不过到底能守到哪天,谁也没数,但愿老天保佑,朝廷真能把叛军给招安了吧

    “不降、不抚、不走,唯死战!言招抚者,先问过本将这手中刀剑答不答应!”

    莱州知府衙门,一个fènnu的年轻武将怒目瞪着两个文官,他的一只手yi精将腰间的宝剑抽出了一半,从那张fènnu的脸来看,似乎真的要拔剑杀人了。

    那两个文官非是旁人,一是兵部主事张国臣,另一人则是顺天府推官屈宜阳,而这年轻的武将却是年前奉命增援莱州的通州总兵杨御蕃。

    大明文贵武贱,张屈二人都是京官,又代表总督刘宇烈来谈招抚之事,刘宇烈又是钦差,因此二人也算是半个天使,这个身份便是在座的登莱巡抚谢琏和莱州知府朱万年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托半点大。

    杨御蕃虽是总兵,军中称镇台了,屈宜阳kěnéng拿他没撤,但张国臣兵部主事的身份便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是学当年袁崇焕般斩将杀人,怕也是能做得。

    然而二人现在被杨御蕃拿剑wēixié着,竟是yidiǎn也不敢动,甚至连吱声都不敢,更别提暴跳起来喝一声“你道本官是个书生吗!可知本官也是会杀人的!”

    让二人如此憋屈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实在是得罪不起这个才过而立之年的总兵官,准确的说,他们是得罪不起杨御蕃背后那个死去的老子杨肇基!

    杨肇基何人?

    当今天子亲授五花封诰,加官锦衣卫千户,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大将军、正一品,病故后追赠为太傅太师,天子亲拟谥号“武襄”的杨武襄!

    前宋犹青南征北战,为大宋立下赫赫功劳,死后方被谥为“武襄”,可见这“武襄”不是shime武将都能得封的,杨肇基能被谥为“武襄”,可见他生前功劳之重。

    如今杨肇基虽死,但他的遗泽却在,在天子心目中更是仍有份量,不然杨御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一镇总兵,且还是在京畿重地任镇台。当然,这杨御蕃也不是花拳绣腿的纨绔子弟,纯靠父祖之功荫来这个总兵官,他确也是有真本事的,当年随其父从征白莲造反,也是冲杀在前勇猛过人。加上天子念杨肇基之功,破格重用之下,杨御蕃便成了大明最年轻的总兵官。

    杨御蕃是去年十月就领着他的六千通州兵赶到莱州了,从得到调令到抵达莱州,他只用了半个月shi奸,速度之快,令人乍舌,直到他在城中布防安定下来半个月后,登州的叛军才赶到。

    杨御蕃之所以对增援莱州如此卖力,其实跟他父亲有关,因为这登莱二地乃当年杨肇基平定山东教乱后,以山东总兵官加右都督之衔镇守所在,杨御蕃也曾任莱州守备一职。有这一层香火渊源在,杨御蕃如此卖力自然也不qiguài,在他的指挥下,莱州方能撑到现在,也是坚决主战派,对所谓的招抚哧之一鼻。徐从治战死后,谢琏和朱万年深知ziji不通军事,便将莱州防务全权交给了杨御蕃。

    谢琏和朱万年也是主战拒抚派,徐从治未死前,谢琏便和他各上了一道奏疏,向朝廷阐明叛军不可信,招抚的危害,然而这两道奏疏均是石沉大海,méiyou任何消息传来。而千盼万盼来的援军却龟缩在十几里外的小官屯迟滞不进,最后,等来的则是面前这两位可以说是被叛军护送进城来的“天使”,对此,他们也是痛心万分,但却不敢跟杨御蕃yi艳g发作起来。

    杨御蕃说的“不降、不抚、不走,唯死战”也是谢朱二人心声,对叛军绝不能投降,也绝不招抚他们,更不用提离城别走,全城军民唯一的道路就是死战!

    唯死战,方有莱州一线生机!

    张国臣和屈宜阳一时被杨御蕃的凶狠之色震住,前者向谢琏投来求助的目光。谢琏却故作未见,张国臣咳嗽一声,他也置之不理。

    朱万年也是把头低着,根本méiyou出来劝解的意思。见状,张国臣和屈宜阳只能暗骂莱州官员不晓事,等回去之后定要告与总督大人和高公公知晓,好生治治他们。然而现在,二人却是只能咽下这口气,杨御蕃年轻气盛,是个愣头青,且还有个死老子照着,倒奈何不得了他。

    “抚台大人为这莱州城而死,难道我等就不能为这莱州而死吗!倡抚者,是视我数万军民性命为儿戏,杨某断然不答应!若识相,赶紧滚回去,否则,休怪杨某无礼”

    杨御蕃恨恨不平,越看张屈二人越是火大,恨不得现在就上前一通乱踢将二人撵出衙门。他口中的抚台大人是指在城头被叛军火炮打中而死的山东巡抚徐从治。

    被一武将当众如此欺凌,且还是一年轻小将,张国臣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起身喝道:“杨御蕃,本官可是代表刘总督来的的,招抚之事乃总督大人亲命,难道你要抗命不成!”

    杨御蕃哼了一声,针锋相对喝道:“shime刘总督,杨某眼里只有天子!若是天子要抚,还请拿出圣旨来,只要有圣旨,杨某必然从命,若是méiyou,那杨某可就不与尔等废话了!”

    “你!”

    张国臣一滞,杨御蕃这话一下点中了他的弱肋,这招抚之事还的确不是天子同意的,他又哪里来的圣旨。

    谢琏和朱万年也是神色一动,一个拿眼饶有深意的看着张国臣,一个则故作无事人般朝外看去。

    自身来这登莱险地,便是为博富贵,眼看这富贵就要到手,却横空冒出来一个武夫阻挡,眼看着谢琏和朱万年yi精不愿配合,屈宜阳如何甘心。不过摄于杨御蕃方才说要杀人的凶势,屈宜阳不敢和他多说,而是起身对谢琏和朱万年拱手道:“二位大人,李九成已致书督堂,只要二位大人出城亲自受降,他便立即率部归顺,此大功,难道二位就不要吗?”

    没等谢琏和朱万年说话,杨御蕃就冷笑着骂了一句:“shime出城受降,分明就是贼人奸计,难道你看不出吗!二位大人一旦出城,必不得归,你这是要陷二位大人于死地,要拱手将莱州送给叛军,哼,好一个臣子所为!”

    屈宜阳一急便要反驳,张国臣却横在他前面,愤声对杨御蕃喝道:“李九成已有降意,朝廷自然要受抚,难道坐看他们荼毒difāng,残害百姓,就是臣子作为吗?”说完,取出一封书信直接递到谢琏手中,“谢大人,这是督堂的亲笔书信,还请大人为这登莱百姓出城受降。”

    谢琏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叹口气,将信递给朱万年,待他看后,径直问道:“鹤南,你怎么看?”

    朱万年看后,呆了呆,苦笑一声道:“下官能有shime看法,抚台大人决定就是,下官身为莱州父母官,保境安民乃一身所系,只要能保百姓不失,下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断不会有所怨言。”顿了一顿,又很是慷慨道:“生作奇男子,死为烈丈夫,吾辈不当如是耶!”

第三百一十七章 生为奇男子,死为烈丈夫(上)

    张国臣和屈宜阳听朱万年这般说,都是心头一喜,暗道果不出督堂大人所料,谢朱二人看到书信,定不会再拒抚。

    杨御蕃却是大急,zhidào不妙,谢朱二人八成是被那刘宇烈书信说动,要出城受降了!情急之下便要上前劝说,却又听朱万年迟疑一下,然后对谢琏说了句:“抚台大人以为这事可信么?”谢琏一怔,论本心,他是不信的,但是若再不受降,后果却不是他能承担得了的 ”“小说章节更新最快 。刘宇烈信中可近是**裸的wēixié,容不得他再拒绝了。

    “李、孔二人向来狡诈,又有登州元化前车之鉴在,不得不防但朝廷援军就在十几里外。督堂大人信中说了,援军兵强马壮,有督堂大人带来的神机营,高起潜统督的京营,也有辽东精锐,还有川兵万余,总兵力达四万有余。又先后于沙河斩杀贼将陈有时,小官屯大败李九成,两战皆重创叛军,故本官料想,李孔二人未必就不会怕了,或许真的会考虑投降。”谢琏说这番话时颇是违心。

    张国臣、屈宜阳听了则是面上一喜,谢琏所说也正是他们赖以招抚的理由。

    朱万年却不为所动,摇头不以为然道:“不一定吧,下官想得和抚台大人不同,下官以为李、孔此番仍是诈降。”

    “鹤南何出此言?”谢琏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

    张国臣、屈宜阳则是眉头同时微皱,有些不耐烦的看了朱万年一眼。杨御蕃心中倒是有了希望。

    朱万年并不理会张屈二人不善的眼神,自顾说道:“其一,督堂大人统大军屯小官,迟迟不进,只管遣使议抚,已许多时日,李、孔真降,早当降了,何以只把议抚条款与他敷衍。其二,李、孔要降,当降督堂大人,为何降我?所以下官以为其中必有诈。”

    “鹤南所言极是。”谢琏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踱了几步,停在了朱万年身前,“但真能招抚,于朝廷于我都大有利。朝廷授督堂大人相机决定抚战之权,看来督堂大人是主抚,现在反贼请降,我若拒绝,不但kěnéng失一招抚良机,更有‘破坏抚局’的罪名加在你我的头上了。我等已受困数月,危甚,贼见我不受,必急攻,督堂大人又屯兵小官不进,恐怕莱城破在旦夕了。”

    闻言,朱万年méiyou再说,只是叹了口气,确实,任他如何怀疑,都顶不了那顶“破坏抚局”的帽子。尔今,大明不止是天灾**,内忧外患,更有那尤甚的党争之祸。当今朝堂为东林把持,如谢琏、如他这等非东林官员,稍有不是,可就落一个“党同伐异”的下场了。

    谢琏倒也zhidào后果,也好,他ziji说出倒不必由ziji挑明了。张国臣和屈宜阳对视一眼,目中俱有喜色。谢琏不受降,李孔定是要急攻城的,到时援军不至,莱州可就危险了。想要莱州不危,谢琏就méiyou选择,他只有出城受降一条路可走!

    杨御蕃这会已是脸色苍白,他可以wēixié张屈二人,却绝对不敢wēixié谢琏。

    只倾刻间,朱万年已是拿定主意,他也起身,说道:“大人所说虽是言之有理,但也不能不防李孔伪降,借机攻城。”

    谢琏重yidiǎn头:“不错,所以本抚以为我三人中,可两人出城受降,一人于城上严守,一旦有变,严守之人即猛轰反贼,不必顾虑出城之人。”

    话音刚落,杨御蕃和朱万年几乎同时抢了出来,同声道:“末将(下官)愿出城受降!”

    他二人都是zhidào此次出城受降凶险万分,但却都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杨御蕃已是做好杀身成仁的准备。他固不不相信李孔,但事已至此,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谢琏置身险地。

    谢琏却是看了看年轻的杨御蕃,尔后道:“杨总兵是武官,守城击贼是本职,还是本抚与朱知府去会那贼。”

    杨御蕃急道:“正因卑职是武官,才好去会那贼。若是有诈,正好一搏。”

    朱万年一笑,抬手道:“杨总兵别争了,抚台大人说的是,杨总兵不可去。本官是莱州知府,职之所在,义不容辞。就这样了,杨总兵守城,本官与抚台大人出城受降。我二人都是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留在城中也济不了事,留你下来,却是能在危急时刻保我莱州。”

    “二位大人!”

    杨御蕃还要再说,谢琏却直接打断他,转身过来,望着一脸喜色的张屈二人,冷冷说道:“今我谢琏愿出城受降,但若叛军有诈,我死不足惜,但请二位转告督堂大人,登莱之事,当以速剿为重,再生抚念,只会祸国殃民,留下千古骂名。”

    说罢,负手便向外走去,朱万年紧随其后。张国臣和屈宜阳同时松了一口气,但见到杨御蕃正凶狠的望着他二人,不由一个哆嗦,不敢再留在这大堂中,借口到城头联络,灰溜溜走了。

    待他二人走后,杨御蕃手下千总孟超请示道:“镇台,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派兵护卫二位大人?”

    “不必了。”杨御蕃摇了摇头,露出痛苦之色,静立片刻后,恢复冷静,沉声吩咐道:“传我将令,城上士卒加倍,任何人未得我命令,不得开城!”

    谢琏和朱万年准备出城受降时,城外叛军大营内,李九成正满脸堆笑的对着两个太监请罪,“好叫二位公公知晓,卑职实是受了孔有德蛊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了这大逆不道之事,现在追悔万分,愿洗心革面,归降朝廷。只要谢巡抚nénggou出面受降,释我部下将士疑心,卑职这就率全军将士放下兵器,静侯朝廷处置!

    卑职zhidào所犯罪孽太重,不敢奢望朝廷能放过,但卑职死就死了,唯放下不下犬子应元,小儿无知,当日也是盲从卑职,所以卑职请二位公公nénggou在高公公面前替应元分说几句,只要能保下犬子,卑职纵死也感二位公公大恩!”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生为奇男子,死为烈丈夫(中)

    李九成一口一个“卑职”,好像他现在仍是大明的官,而不是扯旗造反的叛逆,那脸上堆的笑容就是一边的耿仲义、李忠辅看得都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那两个太监却是十分的生受,一个捧着茶碗在手不住点头,一个则是在那干笑。<-》

    “卑职知道二位公公都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在高公公那里也是信重的,只要二位公公能保全犬子,卑职就是破家也在所不惜。”

    “哎,李将军言重了,将军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乃是天大好事,朝廷如何就能委屈了将军。这事嘛就包在咱家身上了,咱家虽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但在司礼监各位公公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你放心,只要将军有心,这事情便不难办。不过,首要的还是将军尽快点齐兵马接受招抚,不然这文章就不好做了。老话说,夜长梦多嘛”

    说话的是坐在左首的太监,年纪不大却是一脸福气的样子,名如其人,也是带了个福字,钟福。他不是御马监的人,而是尚宝监的,在监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是个掌司,负责印件宝符的保管。

    高起潜督京营出京平叛,所带随员多是御马监之人,但也一些其他各监调来的,这些人跟随大军出征无非是想沾些军功,好为日后晋身作备资。

    尚宝监掌印是司礼秉笔周朝,而周朝是宫内大裆王承恩的弟子。王承恩是提督东厂太监曹化淳的门生,而曹化淳和高起潜却不对付得很,当年为了争夺提督东厂太监一职,二人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掌印太监王德化调解不开,最后闹到了御前,还是崇祯亲自拍的板曹化淳提督东厂,高起潜提督御马,此是崇祯元年之事。

    自成祖立东厂两百余年来,东厂几乎都是个庞然大物,除成化年间汪直搞出了个西厂、正德年间刘谨搞了个内行厂、西厂、东厂三厂并举、嘉靖年间锦衣卫出了个陆炳外,其余的时间东厂都是权势滔天,令人谈之色变的。而御马监说起来是内廷的兵部,提掌京营,又有自己的直属兵马,但实际上也就是成祖年间威风了一会,其余时间都比不上东厂威风。原因就在于有兵不一定有权,有兵不一定有势,更何况御马监的兵是不能轻动的,一定程度上要受外朝的监督,哪里像东厂那般独立于三法司,更有自己的监狱,可以直接抓人捕人。反之,御马监能随意调兵抓人吗?

    曹化淳成功胜出后,原以为自己一定能像从前的历任提督太监yiyang权势滔天,成为名动天下的“厂公”,再差些也能在内廷呼风唤雨,岂料崇祯没隔几天就在外朝的压力下同意裁撤厂卫,一下就使得东厂在天启年间扩充而起的内外四万多番子只剩不到两千人,且全是些老弱病残,除了继续保留北镇抚司(诏狱)这个功能外,东厂其余的机构全部裁撤,一个不留,甚至连专门打造军械兵器的南镇抚司也给裁成了一个只有六十人的衙门,名义上还得接受南京镇守太监的领导,和他东厂再没有关系。而南镇抚司这六十人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看管仓库(前朝遗留下来的兵器库)。

    如此东厂,曹化淳这个厂公做得有何滋味?反观高起潜的御马监却因流贼四起,东虏入寇而一下变得重要起来,这几年各地的监军和镇守太监几乎都出于御马监,如此一起一落,高起潜在司礼监中的排名可谓是稳稳压倒了曹化淳,除了名义上的掌印王德化和那个后起之秀王承恩,高起潜在内廷已是稳稳的坐在第三把座椅上,若是此次平叛再立大功,恐怕就是王承恩和王德化都不得不对他退避三分了。

    高起潜出京监军,王承恩没有理由看着他做大,他需要在高起潜身边有一个眼线,随时向他通风报信,使得他能知道高起潜的一举一动,关键时侯能给这个正得圣眷的高起潜泼一泼冷水。在这样的情形下,本是小人物的钟福便入了王承恩的法眼,一下捞到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小的美差。

    选择钟福的最大好处也是因为他位卑职小,平日不为人注意,这样的人物也不容易引起高起潜的戒心。倘若派来的是一个份量重的,那肯定是要受高起潜反制的。

    而数月前东厂理刑千户贾洪深夜拜访施大勇,则是曹化淳不甘心受制于人的本能反应之一高起潜因兵事而窜红使得曹公公眼红得不得了,他迫切需要军功来证明自己,而要有军功,就必须要有一支能够听命或者说能与自己配合的强军在。与东虏血战立下大功的锦州军无疑是曹化淳眼中最佳的选择。

    只可惜,本是施大勇最佳助力的曹化淳竟然在节骨眼上被崇祯派到了苏州查东林党的老底,阴差阳错之下,大勇无奈走了条最不明智的道路

    施大勇的叛乱是高起潜想不到的,他什么后果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施大勇会出此下策,走这条不归路。身为监军太监,却把部下兵马逼反,此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高起潜的脑袋怕是便永远留在小官庄了。

    妥协是高起潜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明智决定,他愿意放弃对大同、山海关两地镇守太监的争夺,同时也答应功成归京后保荐王承恩和王德化名下派在军中的太监出任九边监军太监。

    在不为人知的密信交流后,钟福,这个小小的尚宝监掌司一下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代表王承恩,而是连掌印王德化也一起代表了。京里已经告诉他了,只要抚事成功,他钟福就是大同镇守太监。

    镇守太监啊!这可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美差!虽说大同那地太近边关,有些凶险,但怎么也是一重镇,又有代王亲藩在,当不致于有危险,虽说比不上南京、凤阳那几位,但总也是红运当头了,做上几年,就是不求上进到司礼监走一遭,也是衣食无忧,荣华一生了。

    今日,定要把事情办成,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再飞掉!

    钟福大包大揽的样子让边上另位那位太监腹诽不已,若不是高起潜有交待过,此行一切都以钟福为首,怕这太监早就跳起来了。

    这太监倒是御马监的人,职位也不低,乃典薄郑伯。御马监官职设立有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各一员,下有少监、监官、随堂、掌司、典簿、写字、听命、侍走等十数员。高起潜一人身兼掌印、提督双职,监督太监空缺,以下便是少监、监官等。被施大勇在商县伏杀的白尚义便是随堂太监,郑伯在监中的排名比白要低,但在随高起潜出京的一众御马监员中却也是最高的了。

    若换在以前,郑伯可不把钟福放在眼里,可以说,自从高起潜提督御马监后,他御马监的人在内廷行走都是用鼻孔看人的。现在,郑伯却不能不把钟福供着,谁让高起潜有求于王承恩他们呢。

    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郑伯干笑一声,说道:“钟公公说得不错,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先归降要紧。只要将军归降了,咱家可以代表高公公不但保将军不死,更可保将军一场大富贵。”

    李九成打包票般一拍胸口,斩钉截铁道:“二位公公但请放心,只要城内遣人受降,卑职这就率部归降!”

    “如此最好。”钟福放下茶碗,举止颇有上位之人的味道,沉默片刻,眉头轻皱一下,“郑公公,张屈二人进城也有一会功夫了,怎么谢琏还不出城受降的,莫非他要抗命?”

    “这”郑伯想了想,摇头道:“怕不会吧,许是还在商讨细节吧,时辰还早,也不急在这一会,咱们就在这等着便是。”

    “也好。”钟福知道这种事情也急不得,便微一点头,闭目养精聚神起来,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得郑伯一阵好气。

    

    “那二位公公在此稍息,卑职先下去准备归降事宜。军中也颇有几人向着孔有德,卑职最好是赶紧做个了断,省得他们误事。”李九成依旧是满脸堆笑,卑微至极。李忠辅和耿仲义则不作声。

    闻言,钟福突然睁开眼睛语重心长道:“抚事重要,将军须不能有妇人之仁,该断就要断,若是留下手尾,少不得日后又是麻烦。”

    “公公放心,卑职一定做得干净!”

    李九成忙不迭答应一声,又一躬身,领着李耿二将缓缓退出帐中。

    帐内,钟福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了起来,郑伯扫了他一眼,怒容一闪而过

    出得大帐后,李九成脸上卑微的笑容瞬间消逝,朝守在帐外的亲兵队长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即率一队亲兵将这大帐围得水泄不通。

    李九成站在那又朝不远处的莱州看了片刻,嘴角一咧,冷笑一声,轻一挥手便领着李忠辅和耿仲义向着数百米外的一处不大的军帐走去。

    那军帐不大,但军帐周围却没有其他军帐,一队精悍的东江辽兵神情戒备的守在那里,不时还有几队同样精悍的辽兵来回巡视。

    见到李九成过来,那些辽兵纷纷向他行礼,九成点头示意,径直来到帐前,掀开帐帘便走了进去。

    “瑞图倒是轻闲,下回再跟那两阉货打交道,还是瑞图自己去吧,娘的,老子可受不了。”

    “哈哈,我可不能去,要是让他俩知道我孔有德就在这军中,这戏还怎么唱?”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为奇男子,死为烈丈夫(下)

    帐中之人正是孔有德,早年曾为矿工的他,身材十分的高大,比之李九成还要高了半头,脸上却是颇有沧桑感,一眼看去,倒像是个老农般,若不是那双眉目不住闪动的精光,任谁也不会去想眼前这人竟然会是是刀尖舔饭的,更不会想到就是此人一手主导了祸乱三省的“登莱之变”。<-》

    帐内除了孔有德,还有三人,分别是原东江总兵官毛文龙的养子毛承禄,和孔有德并称“山东三矿徒”之一的耿仲明,另外一个则是李九成之子李应元。

    毛承禄曾长期统领毛文龙由养子养孙和女真人组成的家丁亲军,位列文龙诸子之首,女真人呼为“毛大”。毛文龙被袁崇焕杀害后,毛承禄被袁崇焕留用,仍领皮岛军一协。袁崇焕死后,毛承禄曾上书为毛文龙鸣冤,但崇祯毫不理睬。孔有德吴桥起事后,毛承禄持观望态度,等到孔有德拿下登州后,毛承禄立即以岛兵七千人响应,于三月初七日登陆从乱,兵屯登州校场。此次孔有德亲率大军增援李九成,他所部七千兵便是主力。

    耿仲明在登州有内应之功,可以说若不是他在城内发动辽兵内应,孔有德根本不可能拿下登州,加之其部辽兵精锐,原登州的辽兵基本上全由他掌握,故而在实力上,他可以和孔有德分庭抗礼。但对孔有德,耿仲明一直是甘屈其下的,倒是对李九成这个赌徒,他却是不大看得上。当日定座位时,耿仲明是主张由孔有德任都元帅,李九成为副,但孔有德出于日后计较,反力主由李九成来当这个都元帅,自己为副元帅,同时任命耿仲明为登莱总兵官。所以军中称耿仲明为五军魁首。

    耿仲明家庭兄弟在军中的甚多,其弟耿仲义、耿仲全、耿仲国等人都有各自兵马,能够掌握的兵马总数足有两万之数,几乎占了叛军兵力的三分之一。实力如此雄厚,自然也就给了耿仲明在叛军中十足的发言权,不管是孔有德还是李九成,在做出大事决定前都会征求耿仲明的意见,若耿仲明不同意,那这事多半就会作罢。

    李应元是李九成之子,起事前在孔有德手下当千总官,当日在吴桥煽动士卒闹事,进而逼迫孔有德扯旗,李应元功不可没。打下登州后,李九成竭力拼凑起一支千人骑兵由他统领,可惜小官庄一战,却碰上了更为精锐的锦州军,一战之下,李应元的骑兵损失殆尽。虽然李九成又为他补充了一千人,但真正能用的骑兵也只不过百多人,余者多是充数而已。

    四天前孔有德从登州率大军秘密赶到,李九成又跟他要了一千四百匹战马,三千兵,如此才算把李应元的骑兵指挥又给搭了起来,但真正能战的骑兵也就两百不到,加之小官庄明军有辽东骑兵,所以几月来,李应元的骑兵只敢派出哨骑,再不敢出动与明军作战,甚至连骚扰都不敢。

    和李九成为求自保,拼死一赌不同,耿仲明和毛承禄参加叛军都是有着自己的政治诉求的。

    毛承禄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朝廷不公,他要替养父讨回公道。而耿仲明造反的原因却是要报仇,他的仇人是皮岛总兵官黄龙

    毛文龙死前,曾经策反了投降后金的刘兴祚兄弟,刘兴祚很早就加入到女真人的阵营,并在后金与明朝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受到努尔哈赤的赏识,努尔哈赤将辽东汉人居住区金、复、海,盖四州全部交由刘兴祚管辖。但是在女真人压迫汉人的大环境下,李永芳、刘兴祚这样的汉族高官也不可避勉地受到了女真人同僚的欺负和排挤,在这种情况下,刘兴祚兄弟产生了回归明朝的念头。

    在毛文龙的策反下,经过一系列苦心孤诣的连环设计,刘兴祚兄弟终于避开了女真人的监视,成功逃回了皮岛,并在毛文龙麾下任职。在皮岛,毛文龙一手遮天,权势很大,他巨大的阴影影响了刘氏兄弟发光,因此,当袁崇焕假冒圣旨杀了毛文龙以后,刘兴祚持欢迎态度,并想取而代之,他帮助袁崇焕弹压毛文龙旧部的反抗,得到了袁的赏识,袁崇焕将皮岛之兵分为东西两协,毛文龙旧部陈继盛与刘兴祚各领一协,后来刘兴祚被调往内地,其弟刘兴治继之。

    不久发生了“己巳事变”,袁崇焕下狱,而刘兴祚遇袭身亡,失去后台的刘兴治在岛内的地位岌岌可危,以陈继盛为首的毛文龙旧部对其充满了猜忌。为了扭转局面,刘兴治发动兵变,袭杀了东协首领陈继盛,企图独霸皮岛。但是他的阴谋没有因为除掉对手而得逞,朝廷又派来了总兵黄龙,而毛文龙旧部张焘、沈世魁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

    在毛文龙旧部与刘兴治兄弟的斗争中,同样是毛文龙旧部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站在了刘兴治的阵营里,当刘兴治死了以后,他们受到了排挤,不得不远走他乡,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孙元化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

    人走他方,本来也是相安无事。但后来留在皮岛的耿仲明胞弟耿仲裕被黄龙以图谋叛乱,暗通后金的罪名逮捕入狱。耿仲明为救出耿仲裕,指使耿仲裕的部下以讨饷为名围攻黄龙衙署,并将黄龙捆绑,后黄龙被部下亲信救出,黄龙一怒之下将耿仲裕处死,并上疏朝廷请治耿仲明唆使之罪。虽然在孙元化的庇护下,耿仲明没有受到处分,但他从此与黄龙结下梁子,再加上杀弟之仇,因此他是做梦都想手刃黄龙,当听到孔有德和李九成起事后,他是登州城内第一个心怀不轨,准备响应孔有德,然后率军直扑皮岛,一举斩杀黄龙!

    李九成进帐后,帐内的人都起身相迎。孔有德笑着上前拉过李九成请他坐在首位,自己则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

    耿仲明、毛承禄、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依次坐下。叛军的大将基本上都在这帐中了。

    “瑞图,不是我说,理会那两个阉货做什么?一刀杀了不是痛快?”想到刚才对那两个没鸟之辈卑躬屈膝,李九成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好气。

    孔有德哈哈一笑:“这两阉货还有用,说不得还能赚一赚高起潜。”

    “随你便吧。”李九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想到一事,问孔有德:“姜茂然把平度给丢了,这下咱们就腹背受敌了,若是朱大典横下心来捅咱们一刀,怕事情不妙啊。”

    “无妨,朱大典没那个胆子。能占住平度,他就偷笑吧,凭他那点人马,真送到咱嘴边,还不是任咱们剁。”平度失守对孔有德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至于那个姜茂然和几千兵马,他也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一帮乌合之众,留着也是糟蹋粮食,死了就死了,倒省得再往平度运粮。

    耿仲义提议道:“大帅,副帅,要不然我带兵把平度再打下来,省得朱大典不知好歹。”

    孔有德和李九成同时摇头,孔有德道:“和莱州相比,十个平度也及不上,眼下要紧的是莱州。”

    “张国臣和屈宜阳已经进城了,按理说这会谢琏也应该出来了,但城内迟迟没有动静,难道谢琏看出咱们诈降?”李九成有些担心。

    孔有德倒是道:“谢琏看出有诈又如何,难道他敢抗命?以我对这帮文官的了解,他们宁可碰险一试,也不愿抗命,更别提要被人戴上一顶破坏抚局的帽子。嗯,时辰也差不多了,估计也就一会的事,咱们且再等着。”

    “副帅说的是,有刘宇烈压着,谢琏不敢不从。再说,这次他们以为是大帅要降,副帅不降,乐得以为咱们起了内讧,不趁势纳降才怪呢。”耿仲明嘿嘿一笑,“招抚大功,任谁看着都眼红,我反正是不信谢琏愿意把这大功拱手让人的。”

    毛承禄也点头道:“大帅尽可安心,要是谢琏再不出城,咱们就把那两个阉货给送城去,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宫里来人,说的话怕是要比刘宇烈还管用。”

    

    李忠辅也道:“等会我就安排人去演一出好戏让这两阉货瞧瞧,随便砍些脑袋让他们看看,就说是忠于副帅的将领,如此一来,这两阉货就认定大帅要降了,叫他们进城威逼一番,谢琏是不出也得出了。”

    “这莱州咱们也围了好些日子,迟迟不破城,军心有些焕散,而且粮草也快供应不上了,就指着破了莱州让弟兄们吃饱肚子呢。”

    李应元突然恨恨道:“要不是陈有时败事,明军怎么就敢越过沙河,现在更是在咱们眼皮底下,害我们不敢使全力攻城,要不然,这城早他娘的破了!”

    “这样也好,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莱州总比再死上万把人要强吧。”孔有德笑了笑,李应元说陈有时败于沙河损了士气,他倒是想说小官庄一战才真正灭了士气,但这话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拿下莱州后,咱们必须立即击破小官庄的明军,不然,这局面还是打不开,这登莱之地就跟他娘的鸟笼子yīyàng,不开个口冲出去,咱们始终要受制”

    孔有德正说着,外面传来骚动声,很快,一个亲兵一脸兴奋的冲进帐中,“报大帅,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第三百二十章 登州失守

    谢琏、朱万年出城受降,没有任何意外的出城来了,喜得帐中叛将一阵欢呼,这一回连戏都不用再演了。<-》

    李九成和孔有德短暂商议后,当下便由李九成出面相迎,孔有德则在帐中稍等。

    谢琏、朱万年并没有带护卫,只带了十数随从出城而来,城门洞开那刻,城上城下数万双眼睛立即射向了谢琏一行。

    谢琏在城门顿了片刻,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方才缓缓向对面叛军的军营走去。朱万年跟在他身后,面色沉重,一众随员脸上也没有出城受降的兴奋,反而一个个愁眉苦脸,好像此趟出城不是立功去,而是要送死。

    有的随员忍不住回头去看城门,只瞥了一眼,这心便就更慌了,但犹豫只是短暂的瞬间,再次回首的他们脸上更多的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色。

    朱万年远远看见对面营中有一众军将奔了出来,在后低声提醒谢琏:“大人,李孔出来了。”

    谢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停顿,脸上一股毅然。

    朱万年也没有惧色,昂首挺胸向前迈去,身上的官服一尘不染,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神。

    在他二人感染下,十数随员也渐渐压住心底恐惧,神情举止慢慢平静下来

    “是谢琏!是谢琏!”

    “前面那人是谢琏,后面那个则是莱州知府朱万年,去年我到莱州公干时见过此人,倒是个好官。”

    “好官?嘿,那可得跟孙大人yiyang留下为咱们用了。”

    “”

    李九成身后,几员将领低声议论着,等看到谢琏已经到了百步内,李九成忙抬手示意诸将不要再说话,然后领着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等一众军官出营相迎。

    钟福和郑伯这会也被叛军带了过来,二人在人群中见到谢琏出来受降了,心头都是一阵激动,暗道大功终于到手了。

    看到李九成已经去迎谢琏,钟福迟疑一下,也跟着去了,郑伯原是自恃内臣身份,不想去迎谢琏,但见钟福去了,没办法也只好跟了上去。

    谢琏一行在离叛军军营还有十几丈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谢琏微整官服,往前又迈了一步,然后就等在那。

    见状,李九成连忙领着耿仲义、李忠辅、李应元大步上前,未等到谢琏面前,他已经是跪拜在地,痛哭流涕道:“罪属李九成叩见大人,罪臣罪该万死啊,罪该万死啊”

    一众叛将也都跪在那里,跟着李九成一起嚎哭,只不过脸都是低着,不知道这眼睛到底有没有泪,但光听声音,倒也真是悔意十足的样子。

    谢琏没有想到叛将们会搞这一出,他微愣了一下,本能的抬手道:“尔等迷途知返,悔罪受抚,使百姓重享安宁,再能边疆戴罪立功,朝廷可不追究。尔等当感圣上恩典,都起来吧。”

    谢琏嘴里说着,眼睛却在扫视着面前的一众叛将,扫视一遍后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为何不见孔有德?”

    李九成忙抬头道:“回大人话,此番归降乃罪属之意,孔逆现仍在登州城中。”

    “嗯?”谢琏一惊,“不对吧,张国臣告诉本官的可是你与孔有德都要归降,何以现在你二人只出现一个?难道孔有德仍想负隅顽抗不成?亦或是尔等仍想如登州般诈降!”

    “不见孔有德,这抚事咱们不能受!”朱万年突然抢上一步,一把拉住谢琏,“大人,他们根本没有诚意,咱们回城!”

    李九成没想到莱州知府朱万年反应这么jilie,情急之下便要上前绑人,刚要喝令,身后却传来钟福的声音。

    “谢大人,咱家是宫里尚宝监的钟福,奉高公公之命前来主持抚事,在此之前,李九成已向咱家说明情况,那孔有德先前曾致书刘督堂和高公公,说他愿降,哪里知道其人贼心不死,反复无常,现在又不愿降了。不过不打紧,李九成愿降足矣。孔有德跳梁小丑,所部兵马已去了大半,困守登州已不足为虑,但大军一至,他便如土鸡瓦狗一般灰飞烟灭了。现今还是请大人安下心来好生受降才是。”

    

    李九成也誓言铮铮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孔逆,罪属请大人能给罪属一个赎罪机会,罪属愿率部收复登州,将孔逆亲自押到大人面前!”

    李九成所言是真是假,谢琏半信半疑,但有宫里来人证明,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此刻心下只想赶紧将李九成受抚之事办妥,然后将一众叛将带入城,如此,大事便算定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受你归降吧,且带本官到你营中,将你部名册奉上,本官要校点兵马,然后给予供应赐给,以免士卒生乱。”

    “好,大人请!”李九成答应一声便起身,然后躬身闪到一边,示意谢琏先行。

    谢琏微一点头,和朱万年一前一后便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几名叛军同时跨前一步,俩人夹一个,还没等谢朱二人反应过来,架起就走!

    “不好,贼子又使诈!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头之上杨御蕃看见,知道中计,怒的一拍城垛,二话不说便下令快关城门!

    不远处,上千叛军在几十骑兵的带领下已经向城门冲来。

    随谢琏出城的一众随员都是文官,陡见变故,顿时全慌了手脚,有人想到跑,但退路已被叛军截退,叛兵们如狼似虎便将他们全给绑了起来。

    “李九成,你这是做什么?”

    钟福和郑伯吓得呆在当场,钟福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但是要去拽李九成,劝他不要食言,可没等他拽住李九成,就被几个士兵抱住,不由分说的就往营中拖。

    “放开咱家,放开咱家!哎哟!”

    郑伯挣扎了几下,换来的却是叛军的痛打,吓得他再也不敢嚎叫一句。

    发生了什么事,谢琏和朱万年不用想也知道了,二人却是连骂都不骂,只怒瞪着双目望着正冲向城门的叛军。

    此刻,莱州的安危远重于他们自身的性命。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望着那些冲向城门的叛军,随着叛军的接近,城上守军已经有些心慌,好在杨御蕃下令及时,在叛军还差几十步的时候,城门被“砰”的紧紧闭住了。

    娘的!

    看到夺门不成,叛军上下顿时响起一片骂娘声。

    夺门的叛军还想强攻,但在城上明军的打击下,丢下百余具尸体无奈撤退。

    见状,李九成吐了口唾沫,要人把谢琏和朱万年架到营中。

    谢朱二人被架到营中后,就见孔有德领着毛承禄、耿仲明二将向他们走来。

    谢琏见过孔有德,一见他就怒骂起来:“孔有德,你这卑鄙无耻、忘恩负义小人,你不得好死!”

    孔有德却笑了笑,并不理会谢琏,而是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十数门红夷大炮便从营后推了出来,又推到营前,一字排开,炮口全部对准莱州城墙。

    莱州城已被炸得不如以前坚固,有些地方是新加固的,并不怎么顶用,如果这些红夷炮弹药充足,恐怕轰上几次,就真能把城墙轰塌。

    眼看叛军就要开炮,谢琏急得面无人色,却一点办法没有,只能痛苦的半处眼睛。朱万年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把李九成吓一跳,骂道:“知府大人,你笑什么,怎么,吓傻了?”朱万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本府是笑你等愚,既然执了我等,何必还要力战?将精骑随我至城下,呼守将出降就是。若不降,再发炮轰就是。”闻言,李九成顿觉有理,也哈哈大笑起来:“大人果能唤得城降,省了多少人头落地?请!”孔有德心中却是怀疑,他冷笑一声道:“朱万年,若使诈,便要你人头落地!”朱万年一笑,也不答话,向前便走。

    孔有德一使眼色,几名士卒随上,将刀架在朱万年项上,李九成一挥手,李应元忙带着他的骑兵跟上,将万年拥至城下。

    朱万年抬首朝城上看,见杨御蕃也正在城上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见他厉声朝城上叫道:“我堕贼计,誓必死!贼精锐尽在此,急发炮击之,勿以我为念!”

    杨御蕃听得真切,潸然泪下,却不忍发炮。

    朱万年不见动静,顿足大呼:“杨总兵,勿失良机啊,否则悔之晚矣!”

    “矣”字出口,人头已被暴怒的李应元斩落在地。

    “开炮,开炮!”

    杨御蕃大愤,挺立城头,下令开炮狠打,城上士兵见朱万年被杀,也红了眼,一通猛轰。

    孔有德下令开炮还击,双方来回炮战半个时辰,各有伤亡,但守军损失要多于叛军。原因在于杨御蕃下令城上守军加倍,使得城墙上的守兵过于密集,而叛军新得从登州运来的十几门红夷炮,杀伤力比起普通炮要强,再加上谢琏、朱万年被叛军擒获,守军士气有些低落,如此一来,伤亡自然多了些。

    见城上明军的反击弱了下来,孔有德和李九成都是兴奋不已,正要下令待红夷炮冷却之后再接着轰,营内却传来急报声:“急报,急报!”

    急报?

    孔有德和李九成一惊:难道小官庄的明军打过来了?

    李九成喝问那来报信的:“什么事?”

    那报信的连气也顾不得喘一口,就叫了起来:“大帅,登州失守了!”

    吹空调吹出感冒来,也忒太娘的背,不过连打呵欠的感觉真爽,就是鼻涕流得叫人不舒服。

    有读者说支线安排了十几章仍不见大勇,所以加快情节吧,不再过多描写莱州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63/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狼骑最新章节! 作者:傲骨铁心所写的《大明狼骑》为转载作品,大明狼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明狼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明狼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明狼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明狼骑介绍:
谁说穿越就得用火器?冷兵器同样可以改变历史!
崇祯四年的辽东前线,是要亲历大明王朝的谢幕、见证汉民族的沉沦,还是奋起一击,我以我血溅轩辕!
我们是大明的军队,我们是汉人的军队,沈阳,赫图阿拉乃至更北的地方,才是我大明军队的最终归宿!
民族的复兴不能寄托在别人的恩赐上,前进的脚步永远伴随着闪亮的军刀。 屠夫三部曲第二部,买断作品,全程精彩放送。
大明狼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狼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狼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