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夜来
安慰话归安慰话,燕锦暄知道要让陆夫人想开是困难的,至少在现阶段不行,所以只好静静地看着她落泪,静静地等她平复下来。
而坐在他身旁的苏善蕴和他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在一个伤心人的面前,也许话语是多余的,不如就这般静静地陪伴着。
因为离得很近,燕锦暄又闻到了苏善蕴身上那少女特有的体香,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不是碍于在母亲面前,他一定会一把将她搂进怀中耳鬓厮磨一番的。
不过即便不能将她抱着,但是有她陪在身边也让他感到很满足了。他眼睛看似看向母亲,其实眼角却一直在看着苏善蕴那鲜花般粉嫩娇艳的侧脸。
有脚步声传来,他赶忙调整了一下坐姿。
“二爷、苏大小姐,可以去用晚膳了。”进来的丫鬟说。
燕锦暄便和苏善蕴起身向陆夫人告辞,并肩走出了房间。
“善蕴。”在行走着时他轻声地叫她。
“嗯?”她羞红着脸应着。
“没事,就想叫一叫你而已。”他笑着说。
她了然地微笑着。
待得苏善蕴用完晚膳陆夫人的晚餐也做好了,苏善蕴亲自到房间里服侍着陆夫人用餐。
“南瓜粥和香蕉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谢谢你,善蕴。”陆夫人一边吃一边说。
“您喜欢吃就好。”苏善蕴微笑着替她抹了抹嘴角。
张晗琳轻步地走了进来,还没到床前便一脸抱歉地说:“刚才乔哥儿一直不肯睡。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哄睡了。”
陆夫人抬眼看了她一下,说:“不碍事,我这边有善蕴照顾着,你只管好好照看着乔哥儿便是。”
张晗琳这才看到坐在床前的苏善蕴,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古怪。
这个小女孩这会儿又跑来燕府干什么?就真的只是为了照顾陆夫人吗?她总觉得苏善蕴别有用意。
不过既然现在陆夫人在病中,她又得照看乔哥儿,有个人愿意服侍着陆夫人也是好的,要不然她也忙不过来,便说:“辛苦苏大小姐了!”
“没事没事。”苏善蕴忙说。说罢便闭上了嘴。
实在地,在话不投机的人面前还是闭嘴为妙。省得给自己添堵。
张晗琳并没有在房间里呆多久就出去了。她本就无意于在这里多逗留,她对陆夫人是没有太多天然的感情的。
待得张晗琳一走,陆夫人便对苏善蕴说:“你快去休息吧,忙了大半天也够累了的。哦。我差点忘了你还要作画的事呢。那么快去吧。”
“好的。夫人若是想要和我说说话的话可以随时让丫鬟来叫我。”
“嗯。”陆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苏善蕴便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客房,苏善蕴立即提笔作画。
她知道明天白天她肯定是没有时间作画了的,所以她想今晚就将明天的任务给完成。
画着画时她又让宋嬷嬷去看看灵堂那边的情况。
宋嬷嬷不一会儿便回来报道说:“今晚燕大爷和燕二爷会轮流守灵。”
“哦。”苏善蕴答了一句。
她加快了绘画的速度。她想早点画完休息,以便下半夜能起来去灵堂那边陪陪二爷。
不过不论她如何地加速,画的质量是不容马虎的,因此当她满意地画完时已经是深夜了,她匆匆地沐浴更衣,三两下便躺到了床上。
很快便睡着了,不过睡眠很浅。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她果然于下半夜时便醒了过来。
她立即披衣起身。
在外间的宋嬷嬷还在熟睡中。
她将衣服整理好,又将发髻梳好,便提着灯笼轻轻地去了灵堂。
在这样冷飕飕、静悄悄的夜,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在那长长的、黑黑的游廊上时心里是难免会害怕的,可她一想到呆会能见到二爷便立即什么也不怕了。
她加快了步伐。
灵堂里面灯火通明,古松正陪着燕锦暄坐在灵柩前面不远处的长木凳上。
苏善蕴发现燕锦暄依然穿着白布衣,只是外面披了一件大氅,正如入定的高僧般闭眼端坐着。
苏善蕴担心吓着他们,所以先在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二爷。”
燕锦暄便立即睁眼朝她看过来。
“善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起来了?”燕锦暄体贴地问道。
“我想来看看您。”她不容他拒绝便走了进来,将灯笼放在了一侧。
“那就进来坐下吧,不过你呆会就得回去乖乖地躺着,夜里实在太寒冷了。”燕锦暄给她递过去一把小凳子说。
她没有说话,接过便安静地坐了下来。
“二爷,我到庭院那凉亭里躺一会儿,您有事时便喊我一声。”古松识趣地走了出去。
燕锦暄一把将苏善蕴抱进了怀中,火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在这般凄凉而冰冷的夜里,他是多么地想要将她搂在怀里。
而她来了,那么,一切凄酸便都烟消云散了。
苏善蕴感受到了他的吻的热度和他双臂的力度,这也是她需要的,所以她温柔地闭上眼,任他亲着,任他的双手似要将她揉入骨中般地紧箍着她。
他的唇像带着火,每亲过的地方都像触电一般让她抖颤,又带着席卷一切的危险气息,一点点地吞食着她。
她才知道原来一个身体被点燃的男子是多么的恐怖,多么的无可抵挡。
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才停下来,目光如火般地望着她。
“善蕴,你能来实在太好了,太好了!”他将脸紧贴着她的脸说。
“不过现在快回去吧,回到你温暖的被窝里,快回去。”随即他又说,同时让她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不,我想留下来陪您。”苏善蕴执拗地说,她还舍不得他的怀抱。
“听话,夜太冷了,而你的身子骨又弱,我不要你生病了。”他不容置疑地说,起身将她的灯笼递给她。
苏善蕴目光缱绻地望着他。
不过毫无疑问他是对的,她若是一直这么与他单独相处的话肯定是会引起别人察觉的,因此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让古松送你回去。”他说。
“不必,我自己回去就好。”她现在满脸的吻痕,哪里好意思见古松。
“也好,那我目送你到走廊的尽头。”燕锦暄笑着拉起她的手走到门口。
于是苏善蕴便在他的目光中沿着长长的走廊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次躺下后她睡得极其的安稳,因此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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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商量
苏善蕴尚在酣睡中就被宋嬷嬷叫醒了。
“小姐,九王爷来了,我看燕老爷、燕大爷和二爷都到客厅接待去了。”宋嬷嬷小声地说。
苏善蕴只觉得又困又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一骨碌地起了床。
表面看,九王爷来似乎跟她是没有多大关系的,但跟二爷却很有关系,然而二爷的亲事与她的未来息息相关,所以她得密切地关注着。
简单梳洗过后苏善蕴便出了房间去见陆夫人。
“呆会你去听听九王爷他们的谈话,回头告诉我。”在去陆夫人的房间的路上时苏善蕴小声地嘱咐宋嬷嬷。
“是。”
然而陆夫人不在房间。
丫鬟对她说:“陆夫人陪同燕老爷到客厅接见九王爷去了。”
于是苏善蕴去了用膳厅吃早膳。
张晗琳正在布菜,苏善蕴赶忙上前帮忙。
两人都只是随意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开始吃起早餐来。
苏善蕴用眼神示意宋嬷嬷到客厅去了解情况,宋嬷嬷得令小跑着去了。
客厅里,一身素服的九王爷紧握着燕赟培的手说:“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燕兄一定要想开啊。”
燕赟培点头道:“为了自己好过一些,总是得逼着自己想开的。”
九王爷忽地想起自己当年和燕赟培策马并肩作战的情形,又不禁有些感慨。
“人生短短几十年啊,稀里糊涂地就到了这个年岁。”九王爷苦笑着说。
“您这活法可不算糊涂了,在我看来,您是不多的识时务者之一呢。”燕赟培给他倒茶。
九王爷便细心地问起葬丧的事来。
听完燕赟培的安排后九王爷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如此甚是妥当。”说罢忽觉有些伤感,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燕赟培想到了什么,一脸愧疚地说:“王爷,锦暄和郡主的亲事恐怕又得推后了。”
家里有丧事,一般是得将喜事推到三年后的。
九王爷的神色凛了凛,他快速地望了燕锦暄一眼,发现燕锦暄的神色是淡然的,似乎这样的推迟并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影响一样,九王爷的心里就忽然有些不安,于是他说:“其实也未必一定要等足三年的,一年后也行,毕竟锦瑞是锦暄的弟弟。”
“您若不觉得有什么那自然没问题,我是担心您有什么忌讳。”燕赟培忙说,毕竟儿子娶的是郡主,万一日后有什么事赖到此事上来就不好了。
“不会不会,实在的,他们的亲事都已经定了整整十年,我不想让他们再这么拖下去了。”九王爷忙说。
然后又问燕锦暄:“你觉得呢?我记得我们去年就曾对此事达成了共识。”
“没错,王爷,我记得很清楚。”燕锦暄微笑着回答。
“那么明年下半年便可以了。”
“嗯嗯,是的。”
九王爷的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随后对着燕赟培说:“锦暄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哪里哪里,他要磨练的地方还多着呢。”燕赟培忙说。
“郡主都还好吧?说起来我也有整整五年没见过她了。”陆夫人趁机问九王爷。毕竟郡主是自己未来的媳妇,适当的问候还是要的。但若论感情,她跟郡主之间是未曾建立起过的。
“她还不错,最近用朝鲜语翻译完了《论语》。”九王爷望向陆夫人回答道。
陆夫人眼笑眉开地说:“这么厉害!”
“也不知她是怎么回事,这两年里忽然就迷上了朝鲜语。”九王爷一边喝茶一边讲,神情里满是赞赏。
燕锦暄挑了挑眉,但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还不是就这话题深谈的时候。
送走九王爷后燕家父子又忙着见其他前来吊丧的人。
陆夫人由于身子的原因回了房间。
而苏善蕴此时则在自己的房间里作画。
宋嬷嬷小跑着进来将她听到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苏善蕴听。
苏善蕴点了点头。
“小姐,你不担心么?”宋嬷嬷问。
因为九王爷让燕锦暄明年的下半年和郡主成亲。
“我相信二爷,不担心。”苏善蕴答道。
她知道今年四月份朝鲜国二皇子来访时就能为此事带来转机,所以对于此事她的心里是有底的。
宋嬷嬷便没再说什么,不过她的心里可不太敢放心。
那天晚上,画完画的苏善蕴照样在下半夜就提着灯笼轻轻地出了房门,准备到灵堂去见守夜的燕锦暄。
不过当她到达灵堂时发现燕赟培也在。
他们父子两正面对面静默地坐着。
看燕老爷的阵势是要和燕锦暄一起守到天亮了。
苏善蕴只好又折了回去。
两天后,三爷的后事处理完毕。
三爷出殡时陆夫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且数度晕迷,此时的她才不得不承认——她的小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本来就人丁单薄的家因为燕锦瑞的去世会更显单薄。
远在四川的亲人是在出殡前才赶回到的,回来的是燕赟培的哥哥燕鼎培的大儿子和大孙子。
由于平日里极少来往,所以他们回到后和大家的感情也不怎么亲,因此只住了两日便走了。
陆夫人却在此时开始频繁地出现头痛胸闷的症状,虽然医生开了药吃,但是病情时好时坏。
“善蕴,过几天再回去吧。”燕锦暄挽留苏善蕴。
苏善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也想多陪陪病中的陆夫人。
前世的她常年卧病在床,那时不知多希望能有个人来探望自己呢,因此她很乐意陪在陆夫人的身边。
白天,燕家父子需要上朝去,张氏又要忙着照看乔哥儿和家务事,所以照顾陆夫人的任务就落在了苏善蕴的身上。
虽然陆夫人身边有好几个老妈子和丫鬟,不过她们平日里听惯了差遣,自个儿并无多大的主见,因此陆夫人一旦身体不适时还是难免会慌乱,但是有苏善蕴在她们就放心了许多,因为苏善蕴虽然年纪轻轻却自有一套应急和照顾人的方法,所以大家都乐意听她的。
转眼又到了夜晚,陆夫人的情绪变得非常的低落,捂着手绢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苏善蕴便默默地搂着她,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眠
“您想吃点什么吗?”苏善蕴柔声地问。
她知道陆夫人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肯定是饿着的。
“也不知怎么的,一点胃口也没有。”陆夫人叹着气说。
“可您总得吃点什么的,不然身体怎么能好呢?来点甜的东西好吗?”苏善蕴像哄小孩一般地哄她。
苏善蕴往常一苦恼时就会吃点甜的东西,她觉得那样会让自己感觉舒服些。
陆夫人点了点头。
“红叶,要一碗红糖豆腐花和三块香蕉提子糕。”苏善蕴转身对站在身旁的丫鬟说。
“是。”红叶领命去了厨房。
陆夫人很喜欢这两样食物,所以一会儿便全吃光了。
苏善蕴很高兴。
“善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东西?”陆夫人好奇地问。
“我前天向厨房的人了解的。”苏善蕴不好意思地说。
“你真体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有人特意去了解过我的喜好呢。”陆夫人感慨地说,伸手握住了苏善蕴的手。
“当我的干女儿好不好?”陆夫人忽然问,目光真挚地望着苏善蕴。
苏善蕴顿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你不想当我的干女儿吗?”
“不是,不是,这是我的荣幸,只是……”她不知该怎么说,她想起了燕锦暄,她是更愿意当燕锦暄的妻子的,如此一来,自然不能当陆夫人的干女儿了。
“只是什么?”陆夫人追问。
“只是她觉得当您的干女儿还不够亲,因为女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但是她更愿意一直陪伴您到老。”燕锦暄温醇的声音从苏善蕴的身后传来。
这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一直陪伴她到老?陆夫人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二爷。”苏善蕴忙起身朝他行礼。
燕锦暄示意她坐下。他则在她的旁边坐下。
顿时,他们又能够闻得到彼此身上的体香了。
苏善蕴的脸又不自觉地通红起来。
不知为何,她现在只要一见到燕锦暄就会脸红且心跳加快。
大概是因为彼此间有过太多让她脸红心跳的记忆了吧。
陆夫人望着燕锦暄和苏善蕴的表情,忽然间似乎有所了悟,她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呢?那是断断不可以的。陆夫人在心里暗暗地说。
且不说别的,单就九王爷那一关都过不了。况且燕锦暄和郡主已经决定好明年下半年成亲,这已经是不容更改的事。
这些事情苏善蕴不是都知道的吗?她怎么还会往里面跳?陆夫人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不过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她不会声张的。
于是她望着燕锦暄说:“瞧你说的什么话,善蕴怎么能一直陪我到老呢?她以后也是得嫁出去的啊。”
燕锦暄神秘一笑,说:“假如她嫁得离这里很近不就能时常陪着您了吗?”
陆夫人暗松一口气,随即道:“你怎么能肯定她就嫁在这附近?难道你给她物色好了人家?”
“以后我会告诉您的,现在还不是时候。”燕锦暄笑着说。
陆夫人对他的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嘟着嘴说:“竟然对娘也有所隐瞒。”
“实在不是有意要对您隐瞒,可是事情又不得已要这么做。”燕锦暄说。
“好吧,你阿爹和大哥回来了没?”
“回来了。”
“那就赶紧去用晚膳吧。”
于是燕锦暄和苏善蕴退了出去。
饭间,燕赟培忽然放下饭碗走了出去,下人们大吃一惊,正想跟着出去时被燕锦暄示意别去。
过了一会儿,燕赟培重新走了进来,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坚强、严肃。
众人继续默默地用餐。
“老二,明年过完端午节就和郡主完婚吧。”燕赟培说。老三走了,这个家越发地冷清了,他有点受不了。
听得此话的苏善蕴顿时屏住了呼吸。
燕锦暄想了想后答道:“知道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惹父亲伤心,但他自然是不会和郡主成亲的。
“那今年底就装修房子吧,尤其是你的卧室,得好好地装修一番。”燕赟培又说。
“嗯,届时我会安排。”燕锦暄淡淡地说。
“这可不是能随便应付的事,我希望你能真的重视起来,省得届时被王爷那边的人说。”燕赟培的语气变严肃了几分。
“嗯,知道了。我吃饱了,你们慢用。”燕锦暄将碗放下便走了出去。
“唉,一提到这事他就那样。”燕赟培叹着气说。
“他那么有主意的人就由他自己做主罢,您越管他他就越不按照您的来了。”燕锦浩说。
燕赟培没再说话。
饭毕苏善蕴便去了陆夫人的房间。
看见陆夫人已经睡去,她遂回自己的房绘画去了。
这些天里由于照顾陆夫人和帮张氏料理家务事,苏善蕴白天里一直都是忙着的,所以只好利用晚上的时间来作画。
画着画着,她便忘记了时间。
宋嬷嬷帮她研好墨之后便先睡下了。
“你也别太晚睡啊。”宋嬷嬷嘱咐道。
“知道了,我画完原定的任务就睡。”苏善蕴笑着说。
在大厅里和家人聊了一会儿天后燕锦暄便回书房看书去了。他实在不太想给机会父亲跟他谈关于他和郡主的婚事。
不一会儿,其他人也纷纷回了各自的房间。
夜凉如水,暮色沉沉,燕锦暄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
他放下书进了卧室。
然而躺在床上后却久久不能入睡。
夜太冷,他的心也顿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单围绕着。这孤单让他有点难以忍受。虽然平日里他是那么地享受着这份孤单,可他现在却忽然想要一些更温暖的东西。
他想要见见她。他今天还没有和她单独地说过一句话呢。
不过现在是太晚了,估计她早已进入了梦乡。
然而她最近不是晚上在作画吗?兴许她现在还没入睡呢。
燕锦暄立即起身披上大氅走了出去。
整座燕府都正处在一片宁静之中,只偶尔听见不远处的耳房传来下人们的打鼾声。
燕锦暄没有走游廊,而是直接穿过庭院走到苏善蕴所住的房间外的空地上。
果然,她还没有睡,正站在临窗边的书桌上作画。透过灯光,他可以看得见她温柔娴静的脸。
假如他上前去敲一敲窗门想必是会吓着她的,假如吓着了她那就会连宋嬷嬷也吵醒。但假如他悄悄地进去呢?以他夜盗般的聪明,他可以有一百种不动声色地进去的方法。他又上前了几步。
第一百六十八章 注视
他来,并非为了别的,只为了能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只要那样,胸膛中的孤单就会离开,再冰冷的夜都可以安然地度过。
从哪时起,拥抱她变成了一件如此重要的事?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一样。
莹莹的火光衬得她的脸如白玉般光洁润泽。
她的目光正专注地看着画纸,沉浸在画中的世界。
燕锦暄站定在了黑暗中,静静地、如珍似宝般地注视着她。
慢慢地,他醒转了——这不是时候。哪怕他再想拥抱她,再需要她,再想和她倾诉,都不应在这样的时刻。这时刻,他只能紧守着孤独,渴求她是不恰当的。
弟弟的死给了他一个很大的警诫,他知道他得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否则便会适得其反,所以他需要有耐心。
于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明天吧,明天我下衙回来后一定得单独见见她,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说。
而房间里的她是不曾知道他在黑夜中来过的,那时她的心思全在绘画上。
当她将画画好,她便困得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就进入了梦乡。
然而在梦中,她时常会梦见他,所以她时常将厚厚的被子当成他,紧紧地搂着,仿佛怕他会从怀中消散似的。
………………..
次日下朝后的燕锦暄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然而才出宫门不远便被丰子朝赶来截住。
“大人,六王爷的事有眉目了。”丰子朝凑近他的耳朵说。
燕锦暄立即下了马车在路边的一间小茶馆内订了厢房听他汇报。
通过丰子朝的讲述燕锦暄得知他是从三个月前被杀的一名宫女的邻居那里一步步得到线索的。
“这宫女就是因为六王爷潜逃事件而被皇上杀害的,当时皇上将身边的大部分人都杀害了,而这宫女在临死前一天曾回过家,所以跟那位邻居说了这件事,并嘱咐邻居若她遇害的话替她帮忙照顾家人。”丰子朝小声地说。
“讲重点吧。”燕锦暄说。他时常觉得丰子朝太注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清楚了,而以他的聪明是不需要听太多的细节的,他只需要知道重点就能将整个事情推断出来。
“我去这位被杀的宫女的家中了解情况时正好那位邻居也在,我见她神色慌张,便找她谈话了,一开始时她什么也不肯说,我连续去了五次她才肯将事情讲出来,她说如今宫中至少还有三位是六王爷的人——陆公公、内阁大学士顾冰和御使庞东东。”丰子朝说。
燕锦暄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陆公公虽不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但却极得皇上的重用,如今在司礼监任提督太监。而顾冰作为身居内阁的重臣,权望之大不言而喻,有他在里面调应就难怪六王爷当初会快速而顺利地潜逃了。
御史庞东东的情况燕锦暄不太清楚,但能被六王爷重用显然也非简单之人。
这三个人都不是燕锦暄能直接审问的,但他得想办法从他们的身上套出六王爷的去向来。
要怎么套呢?燕锦暄沉思起来。
如今有这么三个人在,皇上是极其危险的。
然而不管再怎么危险,皇上身边的人毕竟大部分都换过了,他们要想挨近皇上的身边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不过也并非毫无办法。
燕锦暄决定先将重点放在六王爷的去向上。
于是他对丰子朝说:“我们得严密监视这三个人的行踪。陆公公和庞东东那里就由你来负责吧,顾冰这边我来。”
“好。那您觉得需不需要跟皇上说一声?”
燕锦暄沉思片刻后说:“在没有明确六王爷的去向前不需要,而且不能对外透露半点的消息。”
“明白。”
于是两人告辞。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坐在马车上的燕锦暄顿觉得浑身都被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回家的愿望便越来越强烈。
当他披着一身冷风走进陆夫人的房间时苏善蕴正陪陆夫人说着话,那张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温柔。
见他进来,苏善蕴立即给他准备暖手炉和脚炉。
“二爷,快过来取暖。”备好之后她对他说。
他便微笑着脱鞋坐在了大炕上。
当他将手放在暖手炉上时她已经贴心地将脚炉置在了他的脚下,又快步地给他端来热茶。
“二爷,请喝茶。”她说。
这些事情其实是可以吩咐丫鬟做的,可她却很愿意亲自服侍他。
燕锦暄微笑着接过,三两口便喝了下去。
顿时,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了。
被她关心的感觉真好!他又微微地笑了。
“善蕴,这几天辛苦你了!”燕锦暄望着她说。
他知道由于张晗琳怀着身孕且要照顾乔儿,所以这几天家里的事务大多都由苏善蕴来帮忙安排。当然,她也是得了陆夫人的许可才敢插手的。
而丧事才过了三天就将家里的摆设恢复如常,还将账目审核妥当,又将陆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这确实是不简单的,况且她才十三岁。
他们对她的能力和心态都是十分赞赏的。
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见。
苏善蕴的脸又顿时飞起了红霞,忙说:“没事没事。”
“她这几天是够忙的,所以我想留她多住几天,让厨房的熬些鸡汤、人参汤之类的给她补一补。”陆夫人也由衷地说。
“也好,她的身子骨是弱了些。”燕锦暄望向苏善蕴,眼神里满是关怀。
苏善蕴不敢迎上他火热的眼光,赶忙转身朝向陆夫人。
用完晚膳,苏善蕴便起身告退回自己的房间——她还有画作需要完成。
宋嬷嬷紧跟其后。
然而才走出大厅不远苏善蕴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姐。”跟在她身后的宋嬷嬷大叫一声,赶忙快步上前去。
苏善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她恢复些意识时她感觉自己被抱在一个宽大的怀抱中,同时闻到了那股熟悉又好闻的男性气息。
她在眩晕中吃力地睁开眼睛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父子
映入她眼帘的是他关切的目光,显然,他在密切地关注着她的反应。
她费力地叫了一声‘二爷’。
他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同时他吩咐古松立即去叫大夫来。
除了宋嬷嬷之外,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傻了——二爷怎么可以抱苏小姐呢?即便苏小姐晕倒了,可不是还有那么多丫鬟和嬷嬷在吗?他怎么看起来比谁都紧张呢?然而他和苏小姐都是尚未成亲的人,这般举动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眼看着这一幕的燕赟培的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峻。
要是在往日他会立刻喝令燕锦暄放开她的,可是在经过了燕锦瑞的事情后他的态度多少有些改变。
然而,无论怎么说,他是不会允许燕锦暄和苏善蕴有任何关系的,因为燕锦暄明年五月份就得和郡主成亲了,而这门订了整整十年的亲事是断不允许再出变故的。
否则就会毁了燕家和九王爷家的情谊,更会葬送掉燕锦暄的前程。
燕锦暄是他三个儿子中最有能耐、最受他重视的一个,他决不能让他行差踏错半步,决不能。
他打算暗地里叫丫鬟和嬷嬷们密切地盯着他们。
燕锦暄沉默着将苏善蕴放到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在他替她盖被子时她发现他的神情十分严肃。
他是在生气吗?她在心里问。
“二爷。”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由于在病中,她的声音就像小猫叫一样。
“明日你什么都不要做,也不用去照顾我娘亲,知道吗?”他说。说罢望了她一眼。
他们隔得那么近,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
他定定地望着她,她也望着他,彼此间似有一股牵引力在牢牢地牵引着一样使他们移不开视线。
然而他们的周围有那么多人在看着。
旁边站着的宋嬷嬷赶忙轻咳了一声。
燕锦暄忽地站了起来,背对着苏善蕴说:“我会另派两个细心的嬷嬷服侍我母亲,所以今晚你也不用过去看望她了,你只管安心地休息就是。”
苏善蕴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又朝她深深地看一眼,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接着她听见他在外间小声地嘱咐宋嬷嬷:“你今晚搬进苏大小姐的房里睡吧,这样比较方便照顾。”
“是。”
“要是她夜里有发烧之类的症状就记得通知我。”
“是。”
苏善蕴听到他这般妥帖的安排时心里感觉十分的安坦。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想要短暂的休息。
然而很快陆夫人便在丫鬟的搀扶过来了,她坐在苏善蕴的床边一脸愧疚地说:“这几天让你受苦了,是我的不对,我应该安排多几个人帮你忙的。”
“啊,夫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自己的身子骨弱罢了,怎么能怪您呢?”
“那你这几天只管好好地躺着休息,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让厨房的给你做。”
“好的。”
才说话间大夫便到了,和燕锦暄一起走了进来。
大夫坐在离苏善蕴半丈远的地方问诊,燕锦暄则站在他的另一边。
在大夫问诊的当儿燕锦暄眼神关切地望着床上的苏善蕴。
她那小巧的脸蛋由于在病中显得有些惨白,乌黑的长发披陈在白色的枕头上就像流淌着水一般温柔。她一边回答大夫的问话一边时不时地朝燕锦暄望去。
当他们的眼神接触时她就会微笑,似乎在告诉他——我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他为她的乖巧懂事而心疼。
等他送大夫出门后燕赟培叫住了他,沉着脸让他到书房里说话。
待得两人坐下后燕赟培神色严肃地说:“老二,你给我小心点,这个家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就得垮掉的。”
燕锦暄立即明白他所指何事,遂神色镇定地答道:“我跟她之间不会有任何不妥。”
“是这样的吗?那为何三番两次留她住下?为何中秋节时专门上门去见她?为何送她一大箱子书?为何她倒下就立即去抱?这样做究竟是妥还是不妥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燕赟培望向他的目光非常冷峻。
“我自有我处理事情的方式,您不要插手就好,您一插手就成不了了。”燕锦暄语气冷静地说。
燕赟培提高声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您不要管的意思。”
“我不管?好好好,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你打算怎么做?你打算不顾个人前程、不顾家族名声、只图个人痛快么?”
“我若是只图个人痛快就不会苦忍这么多年了。”
燕赟培顿觉被什么呛住了般。
“难道娶郡主是件很痛苦的事么?”燕赟培竭力让语气显得平静。
“那就要看对象是谁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的。”
“这我就不太明白了。”
“因为您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
“什么?真正地爱?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这事您不要管就是了。”
“但你别忘了——你和郡主的亲事是没办法反悔了的。”
“您放心吧,这件事很快就会有个了断。”
燕赟培讶然,皱着眉头问:“什么?了断?”
“是,了断。”燕锦暄轻声答道。
“你想得太天真了,这怎么可能了断?”燕赟培冷笑着说。
“我已经有办法,不过还不是告诉您的时候。”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你别忘了老三的教训,女人都是祸水来的。”他望向儿子的眼神忽然充满了忧愁和不安,还有无奈。
“是么?我以为高尚一点的男人都不应该将这种责任全推给女人呢。难道老三的事情您没有责任么?”燕锦暄目光冷淡地看着他说。
燕赟培的脸色顿时煞白,指着燕锦暄说:“我真没想到你……”
“教训我的话您还是先别忙着说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实话告诉您,我是打算日后娶那小女孩为妻的,我只愿娶她,您若还顾念父子之情的话就别插手我们的事。”燕锦暄说罢便走了出去。
燕赟培闷着一口气愣在那里,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那边厢,苏善蕴在喝过大夫开的药后便睡了。
但是这一夜的她睡得极不安稳。
次日,她听燕锦暄和陆夫人的话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直到午后感觉身体没啥大碍了才起来绘画。
宋嬷嬷在帮她研磨的时候凑近她耳朵说:“小姐,我看今天好多丫鬟轮流盯着你呢,估计是燕老爷吩咐的。”
第一百七十章 问询
苏善蕴很镇静地说:“没事,让她们看吧,我和二爷又不是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你不担心燕老爷吗?燕老爷肯定是不愿意你们在一起才派人监视你们的。”宋嬷嬷有些担忧。
苏善蕴轻轻地放下了笔,眼神坚定地说:“到了这个地步反而不担心了,我心里早有准备,就算他反对我也不会离开二爷的,此生,我和二爷的命运已经紧紧地连在一起,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他共同进退。”
宋嬷嬷颇是感动,便接着问:“那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准备明天就回二叔那边,安静地等二爷将他和郡主的事处理完。”
“为何不今天就回去呢?”宋嬷嬷不解,她不太喜欢那些丫鬟和婆婆们监视的目光,好像她们是贼似的。
“我想和二爷道声别才回去。”苏善蕴说,一脸的坦荡。
她准备等二爷晚上下衙回来时就跟他讲这件事。
宋嬷嬷惊讶于她的镇定和坦荡,但又感到莫名地恐慌。她知道,无论苏善蕴的内心对这段感情有多确定,但无疑这都不会是一件容易如愿的事,因为来自周围的阻力太大了。
“何苦呢,那么多眼睛盯着你们。”宋嬷嬷一边给她的茶杯添茶一边说,又从外间的桌上端进来一小碟点心——是苏善蕴最喜欢吃的花生糕和栗子糕。
“无论怎样,我是要亲自和二爷道声别的,只有那样我才能安心地回去。”苏善蕴平静地答道。其实她内心深处是想再多看二爷几眼。
“唉,我还没见过有谁像你们那样的。”宋嬷嬷叹着气说。
“我今晚会写一封信给他,你帮我悄悄地交给古松,让古松交给他吧。”
“好。”
画完画的苏善蕴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去了陆夫人那里。
陆夫人正由丫鬟扶着往庭院去散步,见朝自己走来的苏善蕴后忙问:“善蕴,你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夫人,我陪您一起散步吧。”
“嗯嗯,过来吧。”陆夫人朝她伸出手来。
当握着她那纤纤玉手时陆夫人的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昨晚燕赟培在临睡前有跟她说起燕锦暄和苏善蕴的事。
“老二居然说日后要娶她为妻,只愿娶她,我不知老二心里是怎么想的,郡主那边的事他又不肯跟我明说,他只说他自己会去了断。”当时燕赟培是这样跟她说的,难掩满脸的忐忑。她听罢也很是惊讶和慌张。
已经订了整整十年的亲事要怎么了断呢?如果对方是普通人家或许还好办一些,可对方是王爷,这么丢脸的事情王爷怎么可能会允许发生呢?
她刚失去了一个宝贝儿子,她可不想这个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可燕锦暄又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和燕赟培都未必能说服得了他,所以一味地阻止他恐怕也不是个办法。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从苏善蕴这里着手。
是的,只有劝苏善蕴离开二爷了。
于是燕赟培和陆夫人达成了共识。
可是要怎么劝呢?陆夫人一想到苏善蕴那乖顺温柔的样子心里就很是不忍,况且她相信苏善蕴肯定也是在爱着老二的,不然不会每次看到他时就羞红着脸。
然而,要拆散一对相爱的人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呢。
所以陆夫人在握着苏善蕴的手在庭院里散步时一直在斟酌该怎么开口说。
良久之后,陆夫人淡淡地开口了:“善蕴,你听说过朱清媚郡主么?”
苏善蕴点了点头,并且立即明白了陆夫人的用意。
她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是老二的未婚妻,他们的亲事已经定了十一个年头了。你才十三岁吧?他们的这门亲事差不多跟你的年龄一样长了呢。”陆夫人语气感慨地说。
苏善蕴的心仿佛被什么捅了一下,但她微笑着,并没有答话,这样的话题是不太好接口的。
“你承认吗?人生有好多事情是难以如愿的。”陆夫人又说,同时拉着苏善蕴在花圃间的石板上坐下。
“是,但是假如对一件事情的渴望足够热切时还是有希望如愿的。”苏善蕴轻声地答道。
陆夫人在仔细地斟酌着她这话的意思。
那么,她是不准备放手了?
她到底是涉世太浅不知人言可畏呢。
陆夫人暗暗地叹气。
未几,陆夫人问:“你觉得你的人生中有什么是明知很难也要去努力争取的东西吗?”
“有的,但我不会盲目地去争取它,我会在明确它不会伤害任何人才开始行动。”
“你认为能够不伤害到任何人吗?”陆夫人问,她已经明白苏善蕴是知晓她在说什么的了。
“是的。”
“从哪一点看出来的?”
“因为它本身是个错误,所以想办法解除它是件对双方都好的事。”
“错误?”陆夫人对她的这个观点感到惊慌。
“是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认它是个错误,只有当事人明明白白地知晓着,为了不再受这个错误之苦,当事人终于打定主意解除它,让双方各得其所,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我可没看出它各得其所了呢。”
“夫人,‘没看出来’是暂时的,那是因为事情还没解决完成,等过些时日,一切便都明白了。”
“你不怕卷入这是非的漩涡里么?”
“不怕。”
“可如果阻力足够大呢?你还是不改初衷吗?”
“不改。”
陆夫人愣了愣,接着开始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恐怕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好办呢。”
“我知道,不过再难办也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只要我们保持信心的话。”
“如果所有人都反对呢?”
“那就尽管反对好了。”
“你熬得住么?”
“反正做好了准备。”
陆夫人有些吃惊地望着苏善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想了很久,陆夫人略显疲惫地说:“那么拭目以待吧,你最好是真的做足了心理准备,因为有些事外人是爱莫能助的。”
“明白,谢谢夫人!”
苏善蕴在心里暗舒了一口气,看来陆夫人并没有坚决地反对他们在一起呢。
那就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指派
这天,下早朝后皇帝于武英殿宣见了燕锦暄。
早春的阳光带着微暖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照在皇帝朱知的脸上,燕锦暄才发现朱知这一年苍老得有多快。
当一个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点沧桑是很迷人的,然而太过沧桑时又难免令人觉得难过了,如今,才五十岁出头的朱知的脸上的表情就像六十多岁了一样,是多少让人有些唏嘘的。
燕锦暄不知他单独见自己有何意,因而端正地坐在他的对面,但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朱知缓缓地端茶饮,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燕锦暄发现他端茶的手有些抖,好像那杯茶有几十斤重一样。
这一发现让燕锦暄有些吃惊,隐约觉得皇上最近的身体不太健康。但他当然不敢说什么。
“燕爱卿,关于瑾王(五王爷)招兵买马、招纳死士、大量造盐的事你怎么看?”朱知望着燕锦暄问。
“作为一藩之王,在自己的封地上扩充兵力和开展工商是没有什么好指责的。”燕锦暄小心翼翼地答道。
“但朕听说他还收容其它郡国追铺的逃犯,难道这不是十分可怕的事吗?”朱知又问。
“即便他的动机值得怀疑,但在他还没做出什么实际行动前我们还是不宜轻举妄动的。”燕锦暄镇定地答。
朱知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沉声问:“燕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先静观其变?”
“是,即使要治他也得先有个正当的理由吧。”
“然而朕实在看不惯他这般行径,朕实在很想挫一挫他的锐气。”
“那皇上的意思是?”
“削他的封地。”
燕锦暄赶忙跪下道:“皇上,万万不可,一来我们理由不足所以恐怕不能使得他服,若我们强来的话反而会惹怒其他藩王,届时他们一起联手闹事那就不得了了。二来,天子应以天下苍生为重,而非个人恩怨,所以此并非明智之举也。三,俗话说物极必反,既然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显出苗头,那我们不如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的尾巴露出来时我们再一举出手来个痛快。”
朱知哈哈大笑道:“燕爱卿年纪轻轻就如此沉得住气,朕佩服佩服!快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燕锦暄起身坐下,心里已经隐约觉察得出朱知此次找他来的用意。
“朕对他的事始终不太放心,所以朕想派你到他的封地去看看。”朱知说。他知道燕锦暄能文能武且处事冷静果断,所以是执行此任务的最佳人选。
“是,皇上,不过微臣希望皇上能从都察院里派一个人同去。”燕锦暄说。
都察院的人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所以在查案方面比较有经验,由这样的人陪同往往能事半功倍。再者,三司中目前就只有都察院这边的人不是严世冲的党羽,所以大家比较能同心同德地办事。
“好,那朕就派右都御使柳承泽和你同去吧。”
“多谢皇上!”燕锦暄赶忙行礼致谢。
朱知示意他坐下。
“那你们后天一早出发吧,到那边封地来回大概要花十天的时间,朕希望你们将瑾王的情况了解清楚再回来,所以一共给你们十五天时间,你看够了没有?”
“那就暂定为十五天吧,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再向您申请延期。”
“嗯。”
朱知随即又给了他一份瑾王封地的地图给他,他拿着地图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任职的衙门后燕锦暄遂将那张地图打开细细地研究。
瑾王统辖着西北四郡六十一城,且掌控着多个边塞隘口,他要造反是极有地理优势的。燕锦暄这次虽然是打着探访瑾王的名义去,可以瑾王多疑的个性肯定会对他此行多加防范的,所以他此次出行的人身安全并不太有保障。
不过只要他小心行事、灵活应对,倒也不至于会丢了性命。
然而要全面地掌握瑾王目前在封地上的行径就得花些心思了,所以他开始思索可行的方法。
正思索间右都御使柳承泽便走了进来。
“燕大人,这是在下第一次和您合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柳承泽客气地说。
“一定会愉快的,柳大人,来,我们一起探讨一下。”燕锦暄拉他过来坐下,两人开始商量对策。
不知不觉,两人便聊到了太阳偏西,不过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大家愉快地告别,并约好后天一早在宫中会合。
燕锦暄回到燕府时燕赟培和燕锦浩已经到了家,大家正等着他回来用晚膳。
苏善蕴由于身体已经大好所以也出现在用膳厅里。
看见苏善蕴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燕锦暄大松了一口气,碍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忍住了上前和她说话的冲动,不过眼睛却时不时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苏善蕴想着要找机会跟他道别的事,所以眼睛也总是往他的方向瞧。
燕赟培和陆夫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心情很是复杂。
饭毕,燕家父子三人便去了鹤鸣轩。
苏善蕴知道这表示他们有要事商量的意思,因此她先回了房,悄悄嘱咐宋嬷嬷:“等二爷从鹤鸣轩出来时就告诉我。”
她不管了,就算在那么多监视的目光下她也要亲自跟他道声别。
反正道一声别而已,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她相信燕老爷还不至于严厉到连这个都要阻止。
然而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没见他们三个从鹤鸣轩出来,顿时觉得不妙——难道宫中又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越想越不安,顿时连睡意都没了,便坐在临窗的炕上静等。
又过了好一会儿,宋嬷嬷小跑着进来说:“小姐,他们出来了。”
苏善蕴立即和宋嬷嬷沿着庭院西侧的小路朝燕锦暄的卧室方向走去。
燕锦暄也正好从抄手游廊往这边走来,所以远远地便看见了她。
他立即示意她跟着他往一侧的穿山游廊走去。
她便快步地跟了上去。
宋嬷嬷见不远处有两个丫鬟正朝这里走来,忙笑着说:“苏大小姐想跟二爷道声别,没别的事,你们别担心。”
那两位丫鬟一脸尴尬地笑着,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要不这样,一刻钟后如果他们还不过来我们就跟过去好不好?”宋嬷嬷用商量的语气说。
她们面面相觑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宋嬷嬷将她们拦在了抄手游廊的这端,一起等候着。
燕锦暄领着苏善蕴快步地穿过穿山游廊来到院子最北角的一座假山前,由于有假山的掩蔽所以他们放松了下来。
“她们没有追来。”燕锦暄小声地说。
“嗯嗯,估计是宋嬷嬷将她们拦住了。”苏善蕴说。
燕锦暄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中,俯头在她的耳边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羞红着脸答。
“想我了是不是?”他轻声地问。
“是。”她点头。
于是他温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白玉般的额头和脸上。
“二爷,我准备明天回苏府。”她被他亲得浑身火烫,娇喘着气说。
“好,我猜到了。”他说,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所以我现在就跟您道声别。”
“嗯,我有东西要送给你。”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圆形盒子来。
苏善蕴将盒子轻轻地打开,顿时眼睛都直了——里面放着两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苏善蕴赶忙将盒子合上递给他。
他却笑着将盒子放进了苏善蕴的口袋中,柔声地说:“这是我新近托人从边疆那边买的,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你且保管好,不要让别的人知道了。”
“可是它们太贵重了,一定花了很多银子吧?”她心疼地说。
“送给你的东西是不需计较价钱的。”他柔声说。
“好,那我好生保管着!”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说。
“明日我娘还有东西送你,她昨日跟我说的,说要谢你这几天的帮忙。”
“我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哪里需要这样?”苏善蕴大窘。
“既然她老人家有这份心,你且收下便是,不然她会不高兴的。”他笑着说,又俯头亲她。
从鬓角、额头、脸颊、下巴到脖子,温柔而缠绵,不一会儿她便觉得浑身热麻起来,忍不住也轻轻地回亲他。
顿时两人又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道别
古松见苏善蕴朝自己走来,心里顿时大喜,忙朝她行了个礼,然后带着她往苏府屋后的小山坡走去。
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燕锦暄了,苏善蕴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又想到他应该是不想让冯氏生疑所以选择了这样的见面方式,心里顿时暗赞他的体贴。
小山坡并不高,大约六七十米的样子。山上到处长满了树木和不知名的野花,此时正是初夏,一派鸟语花香的景象。
到得山脚下,古松对苏善蕴说:“苏大小姐,二爷正在半山腰的凉亭上,你直接去找他吧。”
“我陪着小姐去吧。”宋嬷嬷马上说。
古松忙说:“你不用去,从这里到半山腰没多远,她不会有事的。再者,有二爷在,你不必担心。”
哎,其实宋嬷嬷最担心的就是二爷呀!可她看着古松那克制而又不容反抗的表情便知自己是斗不过他的,于是只好停下了要跟着去的脚步。
苏善蕴提着裙摆脚步轻盈地往山坡上走。
绿树如荫、小径通幽,苏善蕴爬了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之后便看到了山腰上的那座凉亭以及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的燕锦暄。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锦缎直裰,腰佩镶玉宽沿腰饰,髻插羊脂玉发簪,整个的装扮又比平日里隆重几分。
他的背影高大、端庄,因为临风而站,越发衬得他身形硕长、气度非凡,仿佛不小心落入人间的仙。
他连背影都这么有气质!
苏善蕴痴痴地看着,竟一时间挪不开脚步。
他微微地朝她侧过头来,她便看见了他玉雕般的侧脸,顿时一阵脸红心跳。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苏善蕴在心里暗叹,喃喃地道:“二爷……”
“你来啦,过来。”燕锦暄微笑着说,向她伸出一只手。
一听到他温醇如酒的声音,苏善蕴顿觉如沐春风、浑身舒泰,整颗心都快要醉了。
她深呼了一口气,上前几步,红着脸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登时便觉有一股温暖从他的掌心传到了她的掌心,令她的体温骤然飙升。
燕锦暄牵着她的手,让她和他并肩而立着望向远方。
苏善蕴便顺着他的视线往远处看。
但见远处的青山包围着绿水,村寨和城镇之间由一条大路连接着,居民的屋顶上飘出袅袅的炊烟,不远处还能听到小孩子嬉戏的声音。
“好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啊!”苏善蕴由衷地说。
“是啊,安居乐业、共享太平,这就是人生在世最好的事了。”燕锦暄感慨地说。
这也是他此刻最大的愿望吗?
苏善蕴偷眼望他。
“站在高处看风景心情是不是很不一样?”燕锦暄又微笑着问她。
“嗯嗯,忽然觉得之前纠结的事情变得没那么纠结了。”苏善蕴握紧了他的手道。
“视野开阔了,眼界和心境也会跟着改变。”燕锦暄笑。
“是。”苏善蕴眼光温柔地望着他。
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深深地爱着、佩服着的人。
她佩服他博学多才、处事果敢,也佩服他活得精彩且用心,她欣赏他是一个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并且愿意全心全意为之而奋斗的人。
他的身上有她喜欢的一切特质。
所以她深爱着他。
看到她眼里的温柔,燕锦暄的整颗心都快要化了。
他毕生所求不就是有一双这般美丽温柔的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给自己以温暖和前进的动力吗?
“过来坐下吧,你一路爬上来,应该也累了。”燕锦暄说,拉着她在凉亭的木凳上坐下。
“好。”她乖顺地照做。
才刚坐下,燕锦暄长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双臂搂着她,让她整个人落入他的怀抱中。
这种姿势让苏善蕴想起小时候被父亲抱在腿上的感觉。
苏善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双手也不知该放哪里好。
一边的臂膀又正好紧贴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而他的脸又离她的脸很近,她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得到他目光的热度。
“二爷……”苏善蕴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善蕴。”燕锦暄将头埋在她的发间,闻着她发丝传来的温香。
就要离开她了,起码得大半年后才能见面,燕锦暄十分珍惜这难得的二人时光。
“二爷有话要对我说吗?”苏善蕴柔声地问。
燕锦暄从她的发丝间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她温柔的目光,一股柔情蜜意便从心底里荡漾开来。
“我明天就要外出公干了,要十一月份才能回来。”燕锦暄亲了亲她的脸颊说。
被他的唇接触到的那片肌肤顿时像被触电一般令她的全身都酥麻起来。
“要去这么久吗?”苏善蕴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舍。
燕锦暄看着她温柔的眼神,甜甜地笑了。
“嗯嗯,这段时间里你好好地长身体,等我回来时说不定你又高了几寸。”燕锦暄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道。
“好的,那您要小心,我等着您回来。”苏善蕴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他腰间的紧致又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摸他腰时的情景,双颊不禁又泛起了红晕。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要乖乖地吃饭、睡觉。”
“好。”
“你会留在京城过年吗?”燕锦暄又问。
“应该不会,我可能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回岛城去了,但我明年会争取再来。”苏善蕴将头贴在他的胸前答道。
“好,那我们明年见。”他说。反正届时她不来京城他也会去岛城见她的。
苏善蕴乖顺地点头。
“善蕴,唱首歌给我听吧。”他在她的耳边温声说。
她又感受到了他呵出的热热的气息,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她轻声地吟唱起来“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哦,善蕴。”燕锦暄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紧紧地搂进了怀中。
他原以为她还太小,不懂相思之苦,没想到她不仅懂而且还理解得很深,怎不让他喜出望外?
苏善蕴壮着胆子抚摸他的脸,目光缱绻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深深地刻入脑海般。
燕锦暄微笑着俯身一遍一遍地吻着她的脸。
看着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他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要吻上去,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她还太小。
不过能够亲眼看着她长大、成熟也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善蕴。”他轻捧起她的脸,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直望进她的心里般。
“嗯?”苏善蕴被他这般看着,又羞涩又慌乱,连声音都好像不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的。
“你最好的年华里我都在,真好!”他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您最好的年华里我也在,真好!”她说,大着胆子直起身子回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两人又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善蕴,你会变吗?”
即使他是一个十分果敢自信的人,可在感情上也难免会有担忧和害怕,毕竟她还小,他担心她的心意不够坚定。
“有一个人,在我遇到他之后我才知道有一种感觉是只有他才能给的,我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了,所以您认为我还有必要找别的人来将就吗?”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答。
燕锦暄心头大定,笑着捏了捏她秀挺的鼻子,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本书和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来。
“这是送给你的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燕锦暄微笑着说。
苏善蕴乖顺地拿起书来看,是一本古诗词和一本《易经》,皆是精装版。
她暗叹他的洞察力,古诗和《易经》是她的枕边书,她常常会在睡前看一看。
“两本都很喜欢,谢谢!”苏善蕴由衷地说。
其实只要是他送的,不管是什么她都喜欢。
她将小盒子打开,发现是一个翡翠玉坠,上面雕刻着一朵荷花。
荷花寓意着百年和合。
苏善蕴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第一百七十三章 藩地
那天晚上,燕锦暄收到了由古松转交的苏善蕴的信。
“二爷,我常常奇怪为何我每次看向您时内心里会有那么多的感动,乃至于在想起您时时常会忍不住掉眼泪,曾经的我与这世上所有的内宅女子那般绝望、无助,逃避着这个世界,逃避着所有人,四处逃避着,逃到再无可逃时便只好张着眼睛窒息着等死。在我,曾经的日子就是这样的,直到现在也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恐慌得要命,仿佛自己正处在一种黑色洪流的中心,随便一个浪头便可以将我淹没。
我想我是深刻地怀疑过我来到这人世的意义的。
然而生命是那么的可贵,人总得顽强地活下去,为了活得好些,人总得相信点什么,那么我该相信点什么呢?我能相信我自己么?我时常觉得我自己脆弱又无能,我根本无力反抗这世上的种种。可是我又问我自己——为何要反抗呢?然而顺从的话便连我自己都没有了。
在认识您之前,我对一切都持退让的态度,是的,一直退让,直退到无路可退,最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并感到深深的恐慌,然而究根结底,是我的态度导致的。
现在我明白了,人总得反抗点什么的,反抗那些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东西,即便无力推翻,至少应该用力地反抗,也许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看得到一点希望,并且找得到一点值得相信的东西。
唯有希望才能带来希望。
所以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相信弱小的自己的内心中还留着的那一点点火光,坚定地相信着,所以我也相信您。”
看着她的这封信,燕锦暄的心久久无法平静,他感觉此刻的自己与她的心是如此的接近,前所未有的接近。
他将她的信折好放进了口袋中,他要留它作为自己长途路上的精神慰藉。
次日一早,燕锦暄和柳承泽在宫中会合,皇上亲自为他们送行。
燕锦暄和柳承泽各带了两名随从同去。
六人骑着马匀速走在那郊野的小路上。
“燕大人,你有想好怎么着手了吗?”途中柳承泽问他。
“想好了,不过去到的时候可能还得随机应变,但大致的方法还是按照事先想好的来吧。”燕锦暄说。
于是两人离得近了一点,轻声地交谈起来。
到了中午时阳光变得十分的猛烈,大家便只好戴上了帽子,并且让马稍微减了些速。
也许由于弟弟刚过去不久的缘故,燕锦暄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虽然看不出悲伤,但也实在不怎么欢乐,柳承泽好几次想开口和他聊聊私事,但最终还是没敢问。
也罢,受伤的人总得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的。
当他们远离了京城来到一处高高的坡地上时燕锦暄示意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大家照做了。
燕锦暄走到那坡地的边上,看着山谷下的河流,忽然间内心里像被什么触动了。
那小小的河流,那不平的石堆,那高高的山崖,他着地时一定很痛吧?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很紧张?会不会有后悔和遗憾?燕锦暄的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老三,可惜了!”燕锦暄在心里默默地说。他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下面,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汹涌而流。
在老三过世的那几天他虽然心里很难过,但还是能尽量镇定地面对,此刻却是不行了,不行了,他的心里有一股悲痛在汹涌着,在无声地哭泣着。
加上想起苏善蕴给他写的那封信,他忽然间觉得生命是多么可贵的东西。
李志同感觉到了异样,赶忙上前来问:“燕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
燕锦暄朝他摆了摆手。
过了一会儿,燕锦暄回过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他语气镇定地说:“走吧。”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
五日后,他们到达了瑾王的封地。
瑾王亲自到城门来迎接。
瑾王是个身材魁梧、神采飞扬的中年男人,说话十分的豪爽。然而若仔细观察他的话还是会发现他热情的外表下是隐藏着很多心思的。
一番客气之后燕锦暄笑着说:“我们只是来走走,顺便将皇上的问候送达,并无它事。”
生性多疑的瑾王自然是不会轻易地相信他这番话的,但是表面上却也很温祥地说:“西北本就是大明国的一部分,大家多多走动是好的,所以你们来了也无需客气,就当回到了家一样。”
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们进了屋内。
燕锦暄便向他呈上皇上的亲笔信和手信。
瑾王跪下将皇上的亲笔信接了过去,并当即打开来看。
是一封字句间充满了亲情味的问候信。
看完这封信后瑾王原先还略显忐忑的心放松了下来,他将信装进口袋,命人端上上好的茶点。
燕锦暄深知要想获得更多的消息便要首先解除瑾王的疑心,因此他在席间一直说着夸赞瑾王的话,并特意表现出自己对他极为崇拜的样子,瑾王听了也很开心,所以与他们直交谈到深夜,亲密得如同兄弟般。
直到三更天瑾王才让人带他们到客房歇息。
不过他给他们安排的客房是一人一间的,因此他们晚上没有私下交流的机会。
燕锦暄在极度疲惫中睡了过去。
窗外不远处有人时不时地朝这边扫视着,那是瑾王安插的人。
燕锦暄才进房间不久就觉察到了,不过他装作不知。
次日早膳时有几个人进来跟瑾王讲盐场那边的事,瑾王本想领着他们到另一处说话的,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起身走开,就在用膳厅听他们汇报。
“东部燕山区和广北区那边派人来问能不能每斤再降一文钱。”来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本王能将盐场的生意做起来全拜皇上的隆恩和这方宝地所赐,哪里敢独享好处?降一文钱就一文钱吧,让他们明日一早过来交易。”瑾王笑着说。
“是。”那三人赶忙行礼退下。
随后瑾王又对燕锦暄和柳承泽说:“由于皇上免收我们的赋税,所以我们也免了百姓的赋税,百姓们才乐于跟从于我,所以说起来本王最应感谢的就是皇上啊。”
燕锦暄笑着点了点头。
“瑾王的管理方法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所以这也是我们此次前来的目的之一,不知瑾王可否带我们四处去参观参观?”燕锦暄随即说。
“不敢当不敢当,这也是上头的政策好我们才敢这么做的。本王也正想带你们到处走走呢,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瑾王说罢便站了起来。
燕锦暄和柳承泽遂跟着他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查探
大西北的早春风沙滚滚、烈日高照。
瑾王和燕锦暄、柳承泽三人策马沿着那长满胡杨的野外奔去。
他们过茫茫的戈壁、高高的沙丘、奔腾的河流,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昌鹿大盐场。
抬眼望去,但见那些雪白的盐堆成一座座的小山,工人们正在盐堆旁忙着装盐、抬盐,不远处是前来拉盐的买家们。
“瑾王,您这盐场产的盐占全国总产盐量的多少?”燕锦暄问。
“大概四分之一吧。”瑾王得意地说。
“怪不得这边的人生活得这么好!”燕锦暄笑。
这么优厚的地理环境,这么可观的收入,而且还不用交赋税。
燕锦暄立即明白为何皇上会有些看不惯瑾王了。
“瑾王,在下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燕锦暄望着那一堆堆白花花的盐说。
“燕大人但说无妨。”
“假如瑾王愿意每个月向朝廷进贡一批食盐的话我想皇上会十分高兴的。”
瑾王微微愣住,心想莫非这就是皇上派他们来的用意?
“那燕大人觉得每个月进贡多少为宜?”瑾王想了想之后问。
“瑾王下次上朝时可以跟管盐的人了解一下,在下猜想应该不用超过一千斤。就以每个月一千斤来算对于您来说也不算什么吧?但是您却可以因此而得到皇上的欢心。”燕锦暄冲瑾王笑着说。
瑾王了然,豪爽地说:“燕大人这主意好,那本王下个月上朝时就跟皇上表明此事。”
随即瑾王又说:“燕大人、柳大人,本王明日带你们到城里去看看,希望你们能多提宝贵意见。”
“好。”燕锦暄和柳承泽赶忙拱手道。
如此,接下来的整整三天里瑾王都带着燕锦暄和柳承泽在各个城市之间游走。
虽然瑾王有意地掩饰,但燕锦暄和柳承泽还是通过各种手段发现了他招兵买马、招纳死士的事,他们还发现他的军队人数已经达到了将近三万,占了他整个封地人口的十分之一。而且他与周边封地的诸侯关系也十分之紧密。
“本王招兵买马、招纳死士也是为了保卫封地百姓的安全,你们可能不知道,自从这里的人们生活好起来后时常有人来作乱,所以本王不得不有所防范。”瑾王在回程中对两人解释道。
两人表面上连连表示‘明白’,心里自然是有一套自己的判断的。
三日后他们回到了瑾王的王府,瑾王设宴招待他们。
席间有人匆匆赶来对瑾王说:“王爷,庞御使到,正在西客厅等您。”
瑾王点头,燕锦暄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御使庞东东不是六王爷安插在皇宫里的人么?从刚才瑾王得知他到来时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是时有往来的,那么瑾王会不会也知道六王爷的下落呢?燕锦暄不由得留意起来。
柳承泽和燕锦暄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又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
“让他在那边稍微等一下。”瑾王对来人说。
随即瑾王转头对燕锦暄和柳承泽说:“庞御使因公事碰巧经过这里,本王去见见他就来。”
“您去。”两人忙说。
待得瑾王离去燕锦暄立即用眼神示意李志同上前来。
“你和六庭轮流到窗边走动,密切留意庞御使的去向。”
“是。”
过了约莫一刻钟,瑾王返了回来,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瑾王不邀请庞御使过来喝一杯吗?”柳承泽问。
“他说还要急着赶路,所以不来喝了。”瑾王道。
宴席散后李志同对燕锦暄说:“并没有看见庞御使离开王府。”
燕锦暄沉吟片刻后说:“去查查他住在哪个房间,然后和柳大人的随从轮流跟踪他的行踪。”
“是。”
是夜,燕锦暄正要躺下休息时李志同敲门进来小声地说:“大人,庞御使刚才离开了王府。”
“往哪个方向走?多少人随行?”
“往西边走,六人随行。”
往西边走是去另外一个封地的方向,多增加了一个随从……燕锦暄立即想到了什么,当即对李志同说:“走,我们跟去看看。”
说罢便换上黑衣并蒙住脸,用剑拨开后窗的木栓飞身而出,从屋顶上跃过高高的树丛,沿着西边的山路直追。
不一会儿两人便看到了策马疾驰的六人。
于是燕锦暄和李志同朝着他们的后背连扔了几个石块,他们受了袭击赶忙扭头四望,埋伏在树丛中的燕锦暄便立即放眼观察他们的脸面,果然其中有一个是庞御使,还有一个人不仅蒙着脸还戴着帽子,所以只能看得见眼睛。
“什么人?”六人中的一个厉声喝道。
燕锦暄和李志同没有出声,依然死死地埋伏在树丛中。
六人见没了动静便立即加快步伐往前奔。
燕锦暄从后面甩出一条绳子,将那个戴着帽子、蒙着脸的人捆住一提,那人便整个地被从马上提起,接着又摔落到了地上。
“有人袭击!”六人中的一人喊道,众人赶忙勒马回看,然而被捉的那人已经被燕锦暄拉到了树上。
唰的一声,燕锦暄将他蒙脸的布撕开,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六王爷。
于是绳子一松,将他扔落地上,和李志同飞也似的离开了。
“真******好想直接将他给活捉了。”李志同说。
“你以为我们活捉了他还能安全离开这里吗?”燕锦暄镇定地反问。
这可是瑾王的封地,而显然六王爷和瑾王之间有密切的联系。
“那倒是。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赶回京去跟皇上禀报此事。天一亮我们就动身。”
“好。”
于是天亮后燕锦暄一行人便跟瑾王告辞,快速地离开了瑾王的封地。
自然,瑾王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而六王爷也不晓撕开他蒙脸布的是何人。
到达京城已经是五天后的事,燕锦暄和柳承泽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进宫去见了皇上。
得知六王爷如今在瑾王和炳王的封地之内时皇上立即召集众臣商议对策。
“皇上,万万不可出兵啊,如今瑾王、炳王、润王的军兵加起来足足有十五万,如果我们鲁莽行事的话不但捉不到六王爷反而会损失惨重。”大学士顾冰赶忙阻止道。
顾冰私下里与六王爷乃合作关系,这一点其他人不知道但燕锦暄是知道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步步
燕锦暄很明白顾冰的意思——不想皇上出兵,同时也不想六王爷被抓。
“难道顾爱卿有别的法子?”皇上望着顾冰问。
“下个月初瑾王会来朝觐,我们不如届时将他扣押,以此来逼他说出六王爷的去向。”顾冰说。
“那时候就迟了,顾大人,今天才二十一,九天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跑好几个省了,假如有人通风报信的话他甚至可以远离了大西北。”燕锦暄立即说。
皇上沉吟片刻后说:“他和瑾王都必得抓起来,所以出兵是势在必行的事,你们觉得派谁做领头人最合适?”
“微臣看派顾大人去就挺合适的,顾大人曾经在大西北任职了九年,对当地的情况比较熟悉。”燕锦暄一本正经地说。
顾冰正端茶喝,听毕差点没将茶喷出来。他暗暗在心里骂道:燕锦暄你个老狐狸,这种左右不讨好的事就想让我去干?于是他忙说:“燕大人,老夫以为你更合适呢,当年不就是你和你阿爹捉拿的七王爷么?”
“当年归当年,现在我阿爹年纪大了,而我又在路上扭伤了脚。”燕锦暄说,说罢立即将红肿的脚露出来给大家看。
这是他故意扭伤的。
为的就是不掺和抓六王爷和瑾王的事。毕竟六王爷当初只是微微露出了造反的苗头,但并未曾真正地造反,所以皇上最多只能将他囚禁一些年头或者直接贬为平民,总之还不至于置死。再者,六王爷和瑾王都恨严世冲,而严世冲才是大明国最应铲除的人,所以他更愿意和他们成为盟友而非死对头,
就算最终彼此成不了盟友但有这样的人存在也是对严世冲势力的一种震慑。
所以燕锦暄决定暂时做局外观,毕竟最关键的那一步他已经完成了。
“那看来燕爱卿是去不了了。”皇上说。说罢便望向顾冰。
顾冰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
“顾爱卿,朕也觉得你去挺合适的呢?”皇上淡笑着说。
“皇上,微臣深恐……”顾冰话到一半又不太敢说了。总不能跟皇上说怕自己交不了差吧?
然而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立场他得派人去给六王爷送信让其逃跑,而这便会导致他无法将六王爷捉住的后果,那么皇上定会怪责于他,那时他就真的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了。
皇上暗暗冷笑了一声道:“深恐什么?深恐抓不住他被朕怪责?”
顾冰赶忙趁势说:“是。”
“那朕就更要派你去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成呢?”于是朱知当场指派他和五名将军一起兵分三路去围捕六王爷和瑾王。
共派出的军兵人数为九万人。
顾冰只好硬着头皮跪下接令了。
当晚顾冰在自己的府邸密见了陆公公。
“庞御使尚未回到,这事就只好找你商量了。”顾冰说。
陆公公微笑着听他讲完,然后轻声地说:“顾大人,若我是您就不派人去给六王爷送信了,毕竟您头上的乌纱帽对您来说更重要些。”
顾冰大惊,忙问:“那我们这岂不是背叛了六王爷?”
“眼下这情形哪里还顾得上这个,还是先保命为紧吧。”陆公公说。
但是陆公公会不会暗地在六王爷那里参他一本呢?顾冰实在有点担忧。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问:“那既然陆公公支持我这么做,不会事后又让我难做吧?”
“不会不会,我当做什么都不知就是。”陆公公忙说。
能当做什么都不知吗?对于陆公公这种百事通来说这样的理由似乎是太没有说服力了。
然而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冰决定先顾自己,所以笑了笑说:“那就多谢公公了!”
说罢亲自送他出了门。
………………
陆夫人亲自拿冰袋给燕锦暄的脚做冷敷。
“你平日里都很小心谨慎怎么这次又那么不小心呢?”陆夫人看着他那又红又肿的脚说,心里心疼得不得了。
“稍微扭了一下而已,不算什么事。”燕锦暄笑着说。
如今他的心里有了需要保护的人,所以他得爱惜自己的生命,像抓六王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自然不太想干。
况且六王爷的情况跟七王爷当年的大不一样。
“唉,那你好好休息几天吧。”
“是,我已经请了三天假,会好好地在家歇息的。”燕锦暄笑着说,因为得知了六王爷的行踪,他的心里又终于少了一件事。
他决定趁着沐休这几天去见一趟郡主,了解一下她目前的想法。
于是次日他便去了宗王府。
由于九王爷外出办事去了,所以接待他的是王妃李氏。
“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呢,听说你出差去了大西北,是刚回来么?”李氏热心地问。
“昨日回来的。”
“回来就好。九王爷大概中午时分才能回来。”
“好的。”
“今日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吃个午饭啊。”
燕锦暄想了想,点头道:“行。”
随即又问:“郡主在家么?”
李氏听得他主动找郡主,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声说:“在在在。”说罢便让下人去通知朱清媚。
朱清媚正在闺房里看燕锦暄送给她的朝鲜语小说,听得他来的消息后马上将书放下赶了过去。
“燕大人,好久不见!”朱清媚脆声说道,一边朝他微微福了一福。
“是啊,郡主,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燕锦暄笑着说。
确实,朱清媚看起来比几个月前丰润了不少,且举手投足间也越见风情了。
果然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就一天比一天不同,况且还有爱情滋润。
“我们散散步去吧?”燕锦暄提议。
“好,燕大人请。”朱清媚立即起身。
她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且她也有话想跟他说。
于是两人便穿过假山来到他们上次聊天的那座凉亭。
坐下之后两人互看了对方一眼。
“郡主,一个半月后朝鲜二皇子就要来访了,现在你心里的想法是怎样的呢?”燕锦暄问。同时,他在紧张地等着她的答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始终
听他这样一问,又见他面上隐有紧张的神色,朱清媚不由得在心里想——你就那么希望我和朝鲜二皇子的事有进展么?我难道就一点也不曾令你心动么?
于是她便想对他恶作剧一番。
她微笑着问:“如果我说我还是决定选择您呢?”
燕锦暄哪里不明白她那点心思,遂淡笑着说:“我恐怕你以后要后悔的呢?”
“是么?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您怎知我会后悔呢?”朱清媚微侧着头望着他俊朗的脸问。
在这般近距离时她发觉他的长相极好看,那是一种温和、干净又有味道的好看,她慨叹自己以前的忽略和成见,竟然直到最近才发觉他的好,然而他却早已对她死心了。
但正因为这迟来的察觉让她的心里生出了不甘,所以她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魅力,在她那不服输的念头的促使之下她将头往前一探,如此,她的脸便与他的脸相隔不到两寸远了,她直望着他的眼睛问:“您觉得我漂亮吗?”
燕锦暄泰然自若地望着她答道:“当然,你很漂亮。”
“可爱吗?”
“嗯,很可爱。”
“女子只要够漂亮又够可爱不就很受男人喜欢了吗?”她眨着眼睛问他。
“是这样。”他始终微笑着。
“您会例外吗?”
“不例外,但我还喜欢点别的。”
“别的?那是什么?”
“那是说了会让大部分人生气的,因为大部分的身上并没有。”
“也指我在内吗?”
燕锦暄笑着轻轻地扭开了头。
朱清媚打了个没趣,尴尬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是什么呢?”朱清媚固执地问。他刚才那话伤着她了,虽然他说的时候语气已经尽量地温和,可它还是伤着了她。
因为那表示她没法吸引他的原因是她的身上没有他喜欢的那点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能说,郡主,实在那是我个人的喜好,将它强加于你是不公平的,况且你的身上有很多优点,那些优点一样能吸引到很多的男性。”
“可是它们没有吸引到您。”
燕锦暄轻咳了一声,转回正题道:“你似乎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
他知道她和二皇子李晶已经通了八封信,由于他们最后通的那封信是他在外办事期间,丰子朝便直接将它交给了送信人,所以他没有看到信的内容。
其余七封信的内容他都是清楚的,他知道李晶已经谈论到了四月份来访时会跟九王爷提亲的事。
“那似乎没有什么好回答的。”朱清媚故意逗他。
她甚至想看看他着急的模样。
不过他并没有显出一丝一毫的着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坐着,仿佛可以一直等下去似的。
但是他其实并不打算一直等,他的脑子在不断地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
“哪句?”
“只有同一类人之间才具备长久的吸引力,这是与生俱来的,就算其它的力量能够在某一时段占上风,但那也是不够自然的。而一切不够自然的东西都不会长久,所以假如我和你非得捆在一起的话只会徒增彼此的痛苦。”
朱清媚浑身一振,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是的,他是这么说过的,这话她也认同。
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的不明智。
那么,就算她再强求也没有用了,他不愿保留这份婚约,且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
她现在的举措只会让他觉得可笑罢了。
而李晶却在热切地盼望着和她见面。
多么不同的两个人啊。
朱清媚换了个坐姿,试探地问:“燕大人,假如我的父母或者您的父母不同意呢?您有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这是极有可能的。”
“我说过,这一切都交由我来处理就好,不用你操心。”他朝她望了一眼,镇定地说。
“我不得不操心,因为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她的眼神里透出几分忧虑。
燕锦暄看了看她,神色温和地说:“我会在朝鲜二皇子来访之前就先跟你父亲说明一切,不会给他机会责罚你的。”
她知道,他在一点点地逼她,温和地逼她放弃。
她在心里苍凉地冷笑了一声,望向他问:“燕大人,您恨我吗?”
“为何要恨?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反之,我倒猜想你应该是多少有些恨我的吧?”燕锦暄带着问询的眼光看向她,目光很温暖,这让她有些忍不住想开口骂他几句。
不过骄傲如她,并不想在他的面前输了气势,因此将头一扬,很豪气地说:“哼,谁有那闲功夫恨您,您别太抬举自己了。”
燕锦暄哈哈大笑起来。
朱清媚莫名地又有些想骂他。
她不知道这男人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然而反正也没什么重要了,她看出自己在他面前的徒劳,就像他当初在她的面前时一样。
他们是互相远离着的两个人。
“实话告诉您吧,燕大人,我和二皇子已经通过信了。”朱清媚说。
“哦?”
朱清媚便将自己和二皇子通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朝鲜国王和皇后也知道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得知我已有婚约的事,万一他们介意怎么办?”朱清媚放低声音问。
“届时有必要的话我会亲自跟他们解释此事的。况且我们先前也只是订亲而已,又没有成亲,怕什么?”
“那您届时一定得出面帮忙。”
“自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燕大人,那您……以后还会娶妻吧?”
“是的。”燕锦暄点了点头。
“您会选择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她这是拐着弯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也说不准,估计得遇到了才知道。”他耸了耸肩说。
他不想过多地透露自己的事,省得节外生枝。
朱清媚没有再问。
见时候已不早,两人回了客厅。
才刚坐下九王爷便回来了。
王妃便立即让厨房的准备午餐。
饭毕燕锦暄和九王爷闲聊了一阵便告辞了。
回到家时陆夫人忙问:“郡主一切都好吧?你们有聊聊天吗?”
她知道往日里燕锦暄到宗王府都不怎么和郡主聊天的。
“嗯嗯,聊了一阵。”燕锦暄淡淡地说。
陆夫人听了却很欢喜:“那就好,你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得好好培养感情才是。”
燕锦暄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暗助
转眼便到了四月,京城处处鸟语花香,换上了轻薄衣衫的苏善蕴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京两个月了。
之前说好进京后要去探望李鹤的,如今也是时候实践承诺了,于是她去找苏子昭。
“二叔,我听说大望街那边有一间很大的书肆,好想去看看。”苏善蕴对苏子昭说。
正在书房看书的苏子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去人多的地方不太好,你若是想买什么书就列份书单给我,我帮你买就是。”
说罢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不必劳烦您,我想女扮男装去。”苏善蕴说。
苏子昭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你就那么想出去啊?”
苏善蕴连连点头,趁势说:“我进京前已经特意准备了两套男装。”
苏子昭低头沉吟着。
慢慢地他便明白苏善蕴是不同于别的内宅女子的,她要去做一件事时就肯定会不屈不挠地去做,直到完成为止的,于是他说:“那好吧,不过你要在天黑前回来。”
得了准许的苏善蕴立即说:“是。”看向苏子昭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于是,她回房换上了男装,由宋嬷嬷陪同着出了门。
李鹤的叔叔的家就在大望街书肆的东侧不远,所以苏善蕴和宋嬷嬷按照那地址径直找去,很快便找到了。
这是一座二进二出的院落,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
苏善蕴鼓起勇气上前去敲了敲门。
随着门吱呀的一声,一个中年男人面带好奇地伸出头来。
他一眼便认出了苏善蕴,立即笑容满面地说:“哎哟,是粟公子,快快请进。
苏善蕴也忽然认出他来了——正是李鹤从岛城带着来的管事。
苏善蕴微笑着进了去。
随即便见管事的妻子站在庭院中朝她微笑。
“鹤少爷在书房看书,你跟我来。”管事说。
穿过不太长的抄手游廊,再转一个弯,李鹤的书房便到了。
“云弟,可把你给盼来了。”李鹤一把将书放下朝苏善蕴走来。
苏善蕴赶忙伸手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接近自己的身体。
虽然她已经拿布条裹了****和腰部,但还是很怕会被他觉察。
李鹤不做多想,拉着她在一旁的凳子坐下。
抬眼见跟来的不是九竹而是一个嬷嬷,李鹤不由得有些惊奇。
云弟怎么会让一个嬷嬷跟着自己出来呢?
“平日里陪同你出门的那位小哥呢?”李鹤问。
“他有事回老家去了。”苏善蕴找了个理由。
“哦。”李鹤没再多疑,遂和苏善蕴面对面坐着聊起天来。
“我本想今年八月份就去参加乡试的,无奈父亲过世尚未满三年,所以只能等十八岁了。”李鹤一脸无奈地说。
那得三年后。
在他来说这是十分难熬的一段时光。
苏善蕴赶忙安慰道:“那你就用这三年时间来好好地读书,争取届时一考就过。”
“但愿是这样吧,我现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真真是整个人都扎到书堆里去了。”李鹤感慨。
苏善蕴看了看他那比年初消瘦了不少的脸,便知他肯定是下了苦功的,遂说:“现在辛苦一点也是应该,以后考中了便觉一切都值得了。”
“你又不肯与我一起应考,真是可惜了!”李鹤叹着气说。
苏善蕴笑。
“由于人生地不熟,我进京后尤感孤单,你可有认识的同龄人?有的话也介绍几个给我认识吧。”
苏善蕴忽然想到了上官诗诗的哥哥上官文藻,但又想到他们是晓得她的真实身份的,遂又不敢轻易地在中间做引荐了。
她抬头望了眼宋嬷嬷,巧的是宋嬷嬷一眼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于是轻声地说:“公子,你不是有位表妹认识上官家的那对兄妹吗?”
“哦,对对对,我怎么忽然忘了呢。”苏善蕴立即做大梦初醒状,然后抓着李鹤的手说起了上官文藻和上官诗诗的事。
得知他们的老家也是在岛城时李鹤的眼里露出了笑意。
“那不错,但我冒昧去见他们恐怕不太妥吧?”李鹤说。
“我回去之后让我表妹跟他们打声招呼,然后再回复你。”
“行,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你跟上官文藻同年,你们可以一起读书,假如他答应跟你认识的话。”
“嗯嗯。”
“那我回去之后会去跟他们……啊不……我回去之后便跟我表妹说,让她专门到上官家去问一问。”
“好的。”
苏善蕴于是起身告辞。
回去后苏善蕴便挑了一天上午到上官诗诗家做客。
“你哥哥在哪家书院读书?”苏善蕴问上官诗诗。
“百贤书院。怎么啦?你终于肯关心我哥哥的事啦?”上官诗诗眨着眼睛问。
苏善蕴顿时脸红,忙说:“不是,你不要误会,是我表哥有一位朋友新近才搬来京城住,平日里并无多少朋友,所以想认识几位同龄人,我一下子便想到了你哥哥。”
“他不进书院去读书吗?”上官诗诗好奇。
“他刚来不久,想先熟悉一下环境,准备秋季才入学。”
“哦,那没事啊,欢迎他来玩,我哥哥每个月会回家三次……”上官诗诗将哥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与她知。
苏善蕴得了准信,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次日,她便给李鹤写了一封信,让宋嬷嬷帮她送传。
傍晚时分宋嬷嬷回来。
“那李公子也给你回了封信。”宋嬷嬷拉苏善蕴进房间后小声地说,随即将他的信交给她。
“云弟,四月二十六日是神农节,届时神农庙这边会举行大型的庆典,希望你能过来玩。”
苏善蕴想了想,觉得出去看看热闹也好,于是便将这个日期记了下来。
晚膳后苏善蕴问苏子昭:“最近朝廷可太平?”
“六王爷和瑾王被抓了。”苏子昭答道。
苏善蕴一惊,忙问:“由谁去抓的?”
“顾大学士和五位大将军领九万军兵去抓的。”
苏善蕴顿时松了一口气,又问:“燕家父子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对了,燕二爷今天还问起你呢?”
“是吗?他问了什么?”苏善蕴语气关切起来。
“问你最近身体可好,在忙些什么。我说你吃得睡得,身体壮实得很……”
苏善蕴大窘,娇嗔道:“我又不是猪,哪有您这样形容的。”
苏子昭哈哈大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女子
“对了,二爷说这个月底会来这边走走。”苏子昭又说。
“好啊。”苏善蕴佯装镇定地说,心在雀跃着。
终于又可以和他见面了。
这分别的一个月里她感觉就像过了一年似的。
忽又想起自己月底和李鹤有约,遂问:“他有没有说具体哪天来?”
若是正好撞上那天的话她就不去赴李鹤的约了。
“没说,他那么忙的人不好早早说定时间,反正月底会来就是。”苏子昭说。
“嗯,我知道了。”苏善蕴笑着点头。
随即又想起月底是朝鲜国国王和皇子来访的时候,想必二爷是来跟她讲郡主和朝鲜二皇子的事。如此一想,苏善蕴顿觉自己和二爷的春天终于快要到了。
想到二爷为了解除这门亲事所做的努力、所冒的险,她感慨万千,暗暗地下决心:今生今世,无论再大的风雨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对,要好好地待他,全心全意地爱他,照顾他、陪伴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那天夜里,待得宋嬷嬷熟睡后苏善蕴悄悄地起身,平生第一次对着镜子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光——她想好好地看看自己的裸/体。
当她第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她感觉十分的羞涩和惊讶。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还略显稚嫩,但是女性特征已经十分明显。她的身材略显娇小,但是由于腿部修长因而并不显矮。香肩是窄小而迷人的。锁骨隐现,因此看起来有种秀气的性感。颈部圆而细长,线条非常的流畅。两乳饱满圆润,如山峦般高耸着,中间可见深深的乳/沟。
她轻轻地侧身,镜中那乳/房的形状又如两滴丰盈的水滴,仿佛就要滴落一般。
这真的是自己的身体吗?她脸红心跳地想着。
前世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这么丰满呢,今世是因为有爱情的滋润吗?她越想越脸红。
她轻轻地伸手触碰自己的乳/房,是柔软而有弹性的,仿佛在骄傲地宣示着它们旺盛的生命力般。苏善蕴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沿着酥胸往下。是细细的腰肢。摸上去柔若无骨。由于很细,所以苏善蕴的双手可以轻松地将它围握住。
她的手缓缓地离开纤腰,继续往下,到了宽宽的胯骨处。这里就像生命之河忽然奔腾开了一样。是往外扩张的。因而与纤腰间形成柔和的八字状。往后侧摸,是饱圆而有肉感的/臀/部,像两个半圆般地翘立着。她的手留恋地停在那里,轻轻地摩挲着。
忽然间,苏善蕴听到了宋嬷嬷翻身的声音,她赶忙将衣服披上并迅速地吹灭了灯,连衣服的带子都没系便钻进了被窝里。
由于没系带子,躺下后她的睡袍便敞开了,她的手不小心触到自己丰满的胸部,顿时又满脸发烫起来。
既然明确自己已经拥有一副具备女性魅力的身体,她并不介意在这样的夜里轻轻地抚摸着它,感受这副躯体的美好。
被窝里很暖,她的手很烫,羞涩地、笨拙地来回抚摸着自己,慢慢地,她的心情激动起来,她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身体,她觉得它是真实的、迷人的,比她看到的一切事物都要美好。
她为这个发现而感到兴奋和满足,因此即使在睡梦中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包围着。
也由于这个发现,次日醒来的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了,她开始对成/人世界的一切心怀好奇和期待。
前世的她嫁入柏家不久便开始生病,因此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和病患打交道,所以对于婚姻、男人的认识都是极其有限的。
这一世的她既然有着比上一世更好的身体条件并且又遇着了值得自己相伴一生的男子,她要好好地学着如何让自己像花一般幸福地绽放。
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幸福地绽放。
她决定好好地善待自己的身体。
“木瓜、花生、黄豆和核桃可以丰胸,黄豆、黑豆、红萝卜、柑橘、枸杞、西红柿、黑米可以滋养卵巢,红枣、桂圆、阿胶、花生、当归可以补气血,蜂蜜、荔枝、木耳、人参、海带、银耳可以延迟衰老……”她在一张纸上认真地写下这些,并默默地记下了这些食物。
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饮食和作息。
她再也不要像上一世那般终日与病痛做伴。
日子穿梭而过,转眼间便到了四月二十六日,苏善蕴得去赴李鹤的约了。
由于头一天苏善蕴便跟苏子昭和冯氏打了招呼,所以这日一早她便女扮男装出了门。
“小姐,你呆会千万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要和陌生人谈话,街市上的小吃也不要买……”宋嬷嬷切切地叮嘱着。
上次苏善蕴和周舟外出被三个纨绔子弟跟踪的事还历历在目,所以宋嬷嬷特别不希望苏善蕴去人多的地方。
即便苏善蕴现在扮成了男子,但依然掩饰不住其惊人的容貌,所以宋嬷嬷觉得还是要小心行事才好。
“知道了,我只管观看就是,不会主动去惹事的。”苏善蕴笑着说。
宋嬷嬷深深地看着她那鲜花般的脸,越发觉得她的真实身份快要掩饰不住了。
“小姐,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在李公子面前伪装下去么?”宋嬷嬷轻声问。
苏善蕴微愣,随即说:“至少在我未成亲前还得这样。”
“我很担心他会察觉呢,你现在的女子气是越来越浓了。”
“是吗?那停停。”苏善蕴随即下了马车。
她像男人般轻摇扇子、摆开大步走了几步,再学着男子的模样在路边坐下。
“我刚才的样子难道还有女子气么?”苏善蕴小声地问。
“样子是学得很足了,可是你的脸还是太女子了。”宋嬷嬷说。
苏善蕴想了想,随即说:“那我去买假胡子戴上。”
“可你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并不蓄胡子的呢。”
“那我买点粉将脸涂黑些。”
“也不顶用,它又不能掩饰你的神态。”
苏善蕴叹了一口气,认真地沉思起来。
未几,她说:“回头我会好好研究一下,今天来不及了,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说罢又赶紧上了马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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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发现
许是刚才宋嬷嬷的那番话给了苏善蕴一个警醒,苏善蕴在见到李鹤时立即竭力装出一副男子的样子来。为了装得像,她特地将嗓音也压低了些,使之听起来更加地低沉粗犷。
然而李鹤早就知道她是个很女子气的人,所以并没有多疑,拉起她的手便往神农庙跑去。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宋嬷嬷。
李鹤并不带随从。
庙会门前已经聚满了人,李鹤拉着苏善蕴灵巧地往人群里挤,宋嬷嬷提心吊胆地跟着。
由于人多,有些地方早已经水泄不通,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挤也挤不进去。苏善蕴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为防衣服被汗水湿透而露出自己女性的身体特征来她赶忙拉住李鹤说:“李兄,要不我们呆会再进去吧?”
宋嬷嬷也赶忙说:“是呀是呀,出来无非图个热闹而已,要是挤伤了就不好了。”
“可我们不挤进去的话就看不到表演了,你别怕,我在前面开路,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李鹤坚持。也不等苏善蕴答应便一把拉起她往人堆里钻。
苏善蕴没法子,只好也跟着钻,同时用袖子不停地擦脸上的汗。
宋嬷嬷看见苏善蕴那汗湿的后背就直紧张,心里不住地祈祷——可别让她中暑了。
在李鹤不屈不挠的挤钻下,苏善蕴和宋嬷嬷终于跟着他来到了庙会的表演现场。
三人便站在人群中观看了恭启圣门、点燃圣火、敬献花篮、高香、恭读颂祖文、恭拜始祖、唱诵始祖等节目。
待得节目完毕,三人又接着参加了欢乐神农大巡游。
这大巡游也不过是沿着神农庙的外围走一圈罢了,不过由于路程并不远,所以李鹤和苏善蕴都很乐意参加。
倒是宋嬷嬷心里不太痛快,她担心苏善蕴那娇滴滴的身体吃不消。
不过看到苏善蕴始终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就不好出言阻止了。
巡游的队伍走得非常慢,他们便一边缓慢地走着一边轻声地说着话。
丰子朝带着两个随从正好打这边经过,见此盛况也不由得勒马观赏起来。
“哟,今年参加大巡游的人还挺多的呢!”丰子朝在心里道。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来参加,不过那时来看热闹的人远不如现在的多,成年后他公务繁忙,已经好久没有来参加这种庆典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如今连那份心境都变了呢。他朝这些巡游的人群看过去,想看看还能不能碰上几个熟人。
忽然,他的眼光定在了缓缓往这边走来的一个小公子哥的身上。这小公子哥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呢?他在心里想。然而仔细地想想却又想不出自己曾在哪里见过他。不过这人真的跟那个女子长得像呢。
罢了罢了,这世上除了同父母的兄弟姐妹之外也的确是有相貌相似之人的,他对自己说,因此也就没有再多作留意。
然而当他准备将视线从那小公子哥的身上移开时他忽然看到了紧跟其后的宋嬷嬷,这下丰子朝就不由得关注起他们来了。
在燕府出入时丰子朝有和宋嬷嬷打过几次照面,所以是绝对不会认错宋嬷嬷的,又见宋嬷嬷的眼睛始终盯着前面的小公子哥看,便知他们是一起来的。
这位小公子哥与苏大小姐长得实在太像了,连神韵都像呢,难道是苏大小姐在女扮男装?
不如上前去打声招呼吧,这样便更容易得出真相来了。
正当他想上前去打招呼时忽见这公子哥正握着另外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公子的手,且在亲密地说着话,他只好停在了原地。
可那位公子又是何人?为何两人间举止这般亲密?丰子朝是知道苏大小姐和燕二爷之间的事的,可眼前这一幕又该作何解释?燕二爷晓得么?
丰子朝正在寻思间忽见苏善蕴朝他看了过来,他赶忙朝她微笑,而她则惊慌失措般地转过了脸,并且快步地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宋嬷嬷也发现了他,后者同样很惊慌,忙低下头从他的身边经过。
这下他可以肯定自己所见的就是苏善蕴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策马快步地离开。
当晚,丰子朝来到了燕府,先向燕锦暄报告了工作上的事,然后话锋一转道:“大人,在下今日见到了苏大小姐。”
燕锦暄笑着问:“是吗?你怎么会与她遇上了?她看起来还好吧?”
丰子朝略显尴尬地说:“实不相瞒,我们没有说上话,我看她当时正和一位公子在说着话。”
燕锦暄的神色略微变了变,问:“哦?那位公子我认识吗?”
“不认识,他看起来比苏大小姐大不了几岁。”丰子朝说。
燕锦暄皱了皱眉,沉声问:“你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丰子朝于是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毕丰子朝的话,燕锦暄强作镇静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
“是。”
丰子朝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待得丰子朝离开,燕锦暄嗖地从座位上起身欲往门外走,但抬眼望见窗外那已经暗下去了的天又只好停住了脚步。
这小丫头为何要握住那人的手?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女扮男装?是为了遮人耳目还是别的原因?
要是这事的当事人不是苏善蕴的话他是完全没有兴趣了解缘由的,可这人偏偏是苏善蕴,是他爱到了骨子里、并准备要与之厮守一生的女子,他就不能权当什么事也没有了。
想起过往的种种,难道这都是一场幻象吗?这彼此分开的短短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浑身在发抖。
丰子朝说她当时和那位公子握着手亲密地交谈,老天,他一想到这一幕就完全受不了,他走到窗边望着这漆黑的夜直喘气。
今晚看来是睡不着了,他心烦气躁地走出房间,往客厅走去。
正准备回房休息的陆夫人见他神色冷峻地走进来,忙问:“怎么啦?睡不着?”
“把您酿的那罐水果酒拿出来尝尝吧。”他说,走到炕上坐下。
“这大晚上的喝啥酒呢?明日再喝吧。”陆夫人没好气地说。
“我就想今晚喝几杯呢。”他语气平静地说,脸上却无一丝的笑容。
陆夫人见状便知他今晚心情不太好,遂让丫鬟去将那罐酒拿来,亲自给他斟了一杯。
燕锦暄仰头一骨碌便喝完了,又自己斟了一杯,同样是仰头一饮而尽。
“丰子朝带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陆夫人小声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