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辣手摧花(第一更,求票!)
魏霸在书房呆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作坊里。陈管事挑出来的那几个石匠手艺的确不错,只用了两个时辰就雕好了两块石版,已经开始试印表格,就连魏霸开始没有估计到的一些困难,也被他们用很巧妙的方法解决了。
看着刚刚印出来的表格,魏霸非常满意。
“陈管事,你看如何?”
“好。”陈管事眉开眼笑,额头上的皱纹都淡了不少。“没想到还能这么做,以后我们魏家又多了一个生财之道啊。”
“生财之道?”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主,你想啊,这石版可以印表格,也就可以印其他的东西,比如过年的时候可以印桃符,平时还可以印一些书,以这样的速度,还有哪家书肆能竞争得过我们?嘿嘿,我们不仅可以独霸汉中的市场,还可以把书肆开到成都去。少主,这个办法可不能告诉别人,别人也学了去,我们就没钱赚啦。”
魏霸吓了一跳,这陈管事看起来相貌平常,可是脑子转得很快嘛,一下子就发现了这石版印刷术潜藏的商机,还有专利保护意识,连保密的事都想到了。
“嗯,你说得有理。不过石版毕竟太脆,我还要改进一下,等改成木版的,到时候就更经久耐用了,也能轻便许多。”魏霸看着那些动作越来越熟练的印刷工,“陈管事,你看到明天晚上,能印出多少?”
陈管事捻着稀疏的鼠须,沉吟了片刻:“他们都是第一次做,熟练程度还不太够,经常有纸被他们擦破的,就算是那几块石版全部雕出来,一起开工,到明天晚上,大概也只能出来一万四五千张。”
魏霸皱起了眉:“那可怎么办?”
“无妨。”陈管事胸有成竹:“少主尽管放心,你没说明天到晚就交货,而是后天早上,再加一夜,我想两万页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少主觉得不保险,我可以让他们再多雕几块石版,反正人手多的是,肯定能保证如期交货。”
魏霸放了心,伸手拍拍陈管事的肩膀:“这件事如果能做成了,你是大功,到时候我会向父亲和夫人为你们请功的。”
陈管事笑得越发开心:“多谢少主,多谢少主。”
见印刷的事进展顺利,魏霸离开了印坊,又去了铁作。跟来的那三个铁匠师傅指挥着一群魏家的铁匠,正在按沔阳铁作中摸索出的经验改造工具和炼炉,他们虽然忙得满头是汗,可是从发亮的眼睛和洪亮的声音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魏家的条件非常满意。这倒也是实情,这些部曲虽说和家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沾亲带故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子弟在军中作战,魏延还要靠他们立功,对他们当然要比官府对官奴婢要好一些。
见魏家配套设施齐全,魏霸非常高兴,有了这些人的配合,以后有什么新想法,安排人试制也方便多了。他叫过铁作的管事,吩咐道:“大家加把劲,跟着老师傅好好学,多准备些铁,先打造一些铁臿出来……”
“先打铁臿,那武器岂不是要拖延了?”环儿提着裙角,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积水和铁渣,踮着脚尖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他,脸一红,连忙放下裙角,双手掩在小腹前,正sè道:“大战在即,武器当然是最重要的,铁臿之类的农具应该缓缓才是正理,不知道霸少主以为如何?”
魏霸惋惜的叹了口气,这个环儿人长得不赖,也够聪明,可是一天到晚绷着脸,实在看得令人生厌。他淡淡一笑:“话是如此,可是具体安排上却还有文章可做。眼下正在chūn耕,新农具打造出来,立刻就能发挥作用,武器却不急在一时。虽说是大战在即,但三五个月之内根本打不起来,就算有些零星的战事,家里想必也有储备的武器可用,又何必急着打造新的。”
环儿眼珠一转,正待再说,魏霸一直盯着她,见她嘴一张,立刻又道:“更何况我们刚刚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如果按新的办法来打造武器,武器将更加锋利,xìng能会有进一步的提升。到时候用更好的武器,岂不是更好?”
环儿硬生生的被魏霸打断了话,情绪有些挫折感。本想等魏霸说完再反驳他,可是一听魏霸说他可以打造出更好的武器,她连忙又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魏家以武立家,上等武器的意义有多重要,她也一清二楚,如果在这件事上干扰魏霸的安排,只怕不仅家主魏延会发火,就连夫人都会不高兴。
她怔怔的看了魏霸半晌,越看越觉得眼前的这个魏霸和她印象中的魏霸不像一个人。以前的魏霸软弱,看到她时连话都说不周全,随着年岁见长,眼神中多了几分贪婪,可是却碍于夫人的威势,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现在的魏霸不仅敢于平静的看着她,眼神中也少了那分怯懦的贪婪,更多的却是一种带有……惋惜的意味。这个感觉让环儿非常不舒服,更何况刚刚还被他把话堵在了嘴里。
环儿想反驳他,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放弃了。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要占点上风,挽回一点面子的时候,魏霸冲着已经准备妥当的老铁匠使了个眼sè。老铁匠不虞有他,从炭火中抽出烧得通红的铁条,高高的举起铁锤,猛的咂了下去。
“当”的一声巨响,铁匠们浑不在意,环儿却很少到铁作来,被吓得花容失sè,像安了弹簧似的一跃而起,向后连退两步,一脚踩在地上的积水中,锦衣的衣角顿时沾上了暗褐sè的铁水。她瞪圆了眼睛,怒视着手足无措的老铁匠,火气上涌,刚要痛斥,魏霸又一次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小心火炉。”
环儿这才感觉到后背热烘烘的,知道自己靠着火炉太近了,连忙向前走了一步,转身去看,却闻到一股丝绸烧糊的味道,知道自己的锦衣十有仈jiǔ是被烧着了,慌得手足无措,绕着自己转起了圈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火……火……”环儿感受到后面的火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再也维持不住矜持,带着口腔叫道:“快帮我灭火。”
铁匠们围成一团,搓着大手,却谁也不敢上前帮她灭火。新来的自然不用说,就算庄里的人也不敢,这可是夫人身边的亲信,谁敢用自己的臭手在她身上拍来拍去?他们互相看看,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在这时,魏霸上前一把拽住环儿的手臂,毫不犹豫的将她摁在了淬火的水槽里。
火灭了,环儿也浑身湿透,还喝了一口脏水。虽说还是chūn天,衣衫不是很薄,可是经水一浸,也紧紧的贴了她的身上,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头上高耸的发髻被水一浸,顿时耷拉了下来,再加上脸上不断滴下的脏水,原本高傲如孔雀的环儿顿时成了一只落汤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你……”环儿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夫人的教训也全忘在了脑后,竖起一根手指,指着魏霸的笑脸:“你这个……”
话刚出口,魏霸忽然变了脸sè,伸手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指,寒声道:“我这个什么?”
环儿一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架式,忽然想起了两三个时辰前刚被魏霸拧断手指的张管事,顿时吓得面sè煞白。她用力的往回抽,手指却被魏霸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抽不回来。一想到手指可能会被魏霸生生拧断,环儿再也不敢嚣张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楚楚可怜的看着魏霸,想要求情,却怎么也说不出软话来。
在这个庄园里,她何尝需要向别人说软话,特别还是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魏霸。
“你想说什么?”魏霸似笑非笑的看着环儿。他的笑容落在环儿的眼中,是那么的可恶,那么的yīn险。环儿张口结舌,感受着魏霸手掌越来越大的力量,感受着手指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她终于放弃了骄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少主,婢子错了,请少主大人大量,放过婢子。”
“哼!”魏霸慢慢的松开了手,转过身去,背对着环儿,很傲慢的挥挥衣袖:“去吧,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夫人,相信夫人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结果。这里马上就要开始打造新式农具,声音会很大,你如果不习惯,就不要再来了。”
环儿将险些被折断的手指捂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掩面落荒而逃。
陈管事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说话,等到环儿离开,他扯了扯魏霸的袖子,将魏霸拉到一旁。“少主,你今天一回来,先打了张管事,现在又教训了环儿,虽说是快意,可毕竟于夫人的颜面有损,这……不太好吧,万一夫人怪罪下来……”——————周一,求推荐,新书,更要求推荐。今天三更,请诸位赐我力量吧!
第017章 有恃无恐(第二更,求票!)
“夫人是识大体之人,怎么会为两个家奴出头,与我作对?”魏霸笑得很阳光,很心安理得。“虽说我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是名义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张管事也好,环儿也罢,他们都是家奴,何况我又没做错什么,难道夫人还会为了两个家奴来处罚自己没有犯错的儿子?”
陈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夫人的儿子啊。夫人心里只有魏风,从来没有你们,在她的心目中,张管事和环儿这两个贴身家奴肯定要比你这个庶子重要得多。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去管那些闲事。”魏霸拍拍陈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么事,夫人也不会在我做完这些事之前处罚我的。”
陈管事点点头,这一点他相信,张夫人虽说有些偏狭,但是大体还是识的。魏霸现在做的几件事对魏家都非常重要,张夫人不会在这个关节上来找魏霸的麻烦。他忽然吃了一惊,抬起头看着魏霸那张笑意浓浓的脸,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准了夫人不能拿他怎么样,这才接连对张管事和环儿下辣手?
陈管事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魏霸相貌没变,可是眉眼之间透露出的神采,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难道是少主终于开窍了?还是有了什么奇遇?
后院的小楼上,张夫人看着浑身湿透的环儿,面sè难堪,听完环儿的哭诉,她不禁柳眉倒竖,眼带煞气。环儿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张夫人的眼sè,不时的抽泣一声,听起来哀怨无比。她深得张夫人宠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张平还要重上几分,今天却被魏霸羞辱成这样,她相信夫人不会无动于衷。
张夫人吐了两口粗气,忽然问道:“他不是搞什么账页嘛,怎么又跑到铁作去了?”
环儿一时语塞,她刚才为了激起夫人的怒火,减少夫人的顾忌,没有说魏霸研制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虽然震怒,却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他带了三个铁匠回来,说是要打造什么铁臿,为此还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两句,他恼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里,羞辱婢子,呜呜呜……”
张夫人眉毛一挑:“从沔阳带回来的三个铁匠?”
环儿一边抽泣,一边点了点头。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沾湿了地板。张夫人有些不快的看着她,冷笑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环儿吃了一惊,仰起苍白的脸,委屈而哀怨的看着张夫人:“夫人,婢子岂敢?”
“哼哼,我发现你们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不仅欺负那些下人,连我都敢欺瞒了。张平为了挡着魏霸,连那么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胆,魏霸在做铁臿的事,你都瞒着我,还到我面前来告状,还敢说不是搬弄是非?”
环儿惊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没有,他从来没去过铁作,怎么会懂打铁的事,还打造什么新武器,一听就知道是……”
“住口。”一听到新武器三个字,张夫人更明白了,她脸sè铁青,怒不可遏。“将军让他带三个铁匠回来,难道是随意为之?就算他不懂打铁的事,那三个铁匠也不懂?我们魏家根本不缺铁匠,将军让他们来魏家,自然是因为他们有我们魏家没有的技术,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环儿哑口无言,不敢再在张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张夫人虽然很少下楼,可是一如既往的jīng明,他们想瞒她实在是自讨苦吃。
“账页的事,不过争个长短,赌的是一口气,而铁臿干系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粮食,武器更是干系到将军和阿风的战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账页来孰轻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环儿,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还是觉得我老了,好糊弄?”
张夫人的声音yīn森冷冽,环儿听得阵阵寒意直涌后脑,什么也不敢再说,只是连连叩头,涕泪俱下。她想起了刚才魏霸说的话,夫人自然会给她一个公正的结果,现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无恐。再想想张平被当众杖刑至半死的惨状,她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夫人一声令下,也将她如法炮制,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没脸见人了。
张夫人见她这副模样,脸sè这才缓和了些,心里又有些怜悯,这毕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当众调戏,如果不表示一下,实在没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误,而环儿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里,名义上还是救了她一命,否则她就会被活活烧死,她又有什么理由来责罚魏霸?
当然了,魏霸捉弄环儿的手段并不高明,不过这是些孩子气的恶作剧。他似乎也没有想瞒她,他一回到庄中,就连续整治了她身边的两个亲信,这个意味已经非常明白。
他想干什么?张夫人恼怒异常,暗自猜测着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图。她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暂时搁置一下,魏霸在研制的铁臿和武器对魏家太重要了,为了这一点,可以让魏霸再嚣张几天,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被一个没弱冠的毛孩子压住了风头?
“环儿,我南阳张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应该去谢谢他。”张夫人恢复了平静,轻轻的挥了挥手:“你先去洗洗干净,然后去库房领四匹蜀锦,重做一身锦衣,再领两匹给他的母亲邓氏送去,算是我对她儿子的谢意。”
环儿如释重负,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印刷和铁作两个地方来回巡视,晚上也没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里,自然不知道后院发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来告诉他,他才知道后院已经议论纷纷。议论的焦点当然是他魏霸,一向软弱可欺的他这次一回来先是收拾了张夫人身边的大管事张平,随后又“救”了贴身侍女环儿,张夫人不仅全力支持他处罚张平,还让环儿特地拿着两匹蜀锦来致谢,这可是莫大的荣耀。邓氏等人虽然是妾,名义上比环儿要高一些,实际上环儿一直凌驾于她们之上。如果不是张夫人不肯让魏延纳环儿为妾,她们主仆早就独霸魏家内房了,哪里还会有邓氏她们分一杯羹的机会。
“看来这个丫头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个张平高多了。救了一个丫头,还要送两匹蜀锦来致谢,这哪里是致谢,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对张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这么做不仅没有落了面子,反而彰显了她主妇的大家风范。她不是给他魏霸面子,而是因为他魏霸在做对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经做到了极致,如果他魏霸无法完成这几项发明,那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本加利的还给他,还让别人无话可说。
以退为进,以守代攻,然后再伺机防守反击,张夫人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这手段高明得让人只会感激涕零,却很难察觉其中的反击手段。像母亲邓氏就一点也没看出来,现在还对张夫人唱赞歌,要他好好做事,报答张夫人的一片关心呢。
好好做事当然是必须的,是不是报答张夫人的一片关心,那就两说了。不过,对张夫人的谨慎,他还是很满意的,他不怕张夫人有什么后续手段,他怕的是张夫人不计后果,胡搅蛮缠,那他反而要有所顾忌了。对付一个讲理的领导,总比对付一个不讲理的领导要来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阿母,我这两天比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说话。”魏霸对魏武说道:“我问你件事,我们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个人的实力?”
那十个全副武装,还扛了一个月口粮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时间,就轻松跑完了六十里,下来之后,也没看他们有多么疲惫,其身体的强悍程度着实让魏霸吃惊不小。不过,魏霸已经看过了关于吴起训练的魏武卒的记载,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时间就能跑一百里,到达目的地之后还能立刻投入战斗,相比于魏武卒,魏家的武卒还不算变态。
魏武眨了眨眼睛:“我们魏家部曲一直维持在三千人上下,有这样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两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摇了摇头,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计划还远远不够。
“老爹手下还有郡兵,他们有多少这么强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声:“郡兵?那些郡兵里哪有这么强悍的。他们是征召和招募来的兵,怎么能和我们魏家的部曲相提并论。那些征召来的兵原本都是农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错了。招募来的人条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这么强的能力,那价格可就吓人了,哪里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么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负重不超过百斤,勉强可以赶上我们魏家部曲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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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算计和计算(第三更,求票!)
魏霸算了个账,汉斤一百斤,大概是二十五公斤,这在后世好像也是不算的成绩了。可惜在这个时代,士兵要带的东西太多,武器、盔甲,哪样不是沉甸甸的,他们可没有什么凯芙拉的头盔、防弹背心,就连武器都是又长又沉的长矛环刀,还要带上弓箭。如果是级别高一点的将领,还要加上铁甲,一副铁甲大概就有十六七公斤,折合七八十汉斤。
换句话说,要么只能带武器,要么只能背粮食,两者取其一,那些郡兵才有可能完成老爹的子午谷奔袭计划。即使如此,他们也只有十天的作战时间,十天内找不到粮食补给,要么撤退,要么豪赌一场,用所有的人xìng命再赌十天时间。
听起来还是非常不靠谱。
魏霸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件事赶出脑海。他手头还有一件虽然不大,但必须尽快去做的事。张夫人既然做出了高姿态,他当然也不能太无礼,场面上的礼节还是要做的,毕竟她还是庄园里的最高领导。
魏霸取了一叠已经印好的表格,带着陈管事来到后院张夫人的小楼下。环儿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锦衣,一看到魏霸,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少主,来见夫人?”
魏霸很客气的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表格:“新制的表格刚刚做出来,想请夫人点评一下,看看是否适用。”他看着环儿身上的锦衣,心道我老妈得了两匹锦,便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夫人身边的一个丫环却一直穿着锦衣,看起来还不止一套两套,这亲疏还真是分明啊。
环儿转身撩开珠帘,躬身相邀:“夫人在里面等候呢,少主请进吧。”
魏霸泰然自若的脱了鞋,走进了张夫人的房间。房间并不大,摆设也不是非常艳丽,但不管用料还是做工都非常讲究,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张夫人面如圆盘,皮肤白晳,细眉大眼,略施粉黛,自有一番大户人家的雍容。看到魏霸进来,张夫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出手,锦袖下露出半截指尖:“阿霸呀,快入坐。”
“谢夫人。”魏霸施了一礼,在张夫人指定的席上坐下,双手奉上表格。“夫人……”
张夫人嗯了一声,笑道:“怎么,你还在记恨张平,连一声阿母也不肯叫了?”
魏霸愣了一下,这才回过味来,连忙改口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阿母又已经责罚了他,我哪里还会放在心上,只是一时……一时口误,还请阿母见谅。那个……张管事的伤……”
“没什么事,他皮厚得很,躺几天就好了。”张夫人一边接过表格,一边轻描淡写的说道:“最近我身体不太舒服,疏于管教,他们都有些散慢了,我正准备要整治他们一番,你倒先帮我处置了,甚好。另外,你救了环儿一命,我还没谢你……”
魏霸笑道:“阿母这说的哪里话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是自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
张夫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赞赏的连连点头。“阿霸呀,你这次回来,大有长进,我非常高兴。将来有你的帮助,我相信你父亲和兄长都会轻松不少。我知道你喜欢环儿,不过你现在还小,应该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再过几年,等你立了功,我就把环儿赏给你,可好?”
环儿一听,顿时白了脸,惊恐的看着张夫人,张夫人却视而不见,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魏霸。魏霸尴尬的笑笑,没有作答,看起来既有窃喜,又有心思被人窥破的窘迫。张夫人见了,心中暗笑,低头打量了一下表格,赞了一声:“嗯,这看起来的确清楚多了,想必是有些用处的。怎么样,任务能完成吗?”
“陈管事说了,到明天早上,一定能完成两万页,到时候送往县城,由太守府发往各县。正要请教阿母,接下来……还印吗,有没有其他地方可能需要这种账页的?”
张夫人沉吟片刻:“可以再印一些,我想汉中的那些家族应该也需要这种账页。不过,这些用量毕竟有限,印得太多也没什么用,准备个一万页也就差不多了。石版可以留着,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再印也来得及。”
魏霸笑道:“阿母所言甚是,陈管事也是这么说。不过,他说这个印刷的法子可以用到别的地方去。”
“是吗?”张夫人看向站在外面的陈管事:“环儿,让他进来说话。”
环儿起身,把陈管事叫了进来。陈管事身份不够,连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站在门边,将他想出来的赚钱法子一一向张夫人汇报。张夫人静静的听了,满意的点点头:“的确是个财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处理吧。张平有伤在身,不宜多动,外面的事务你帮着分担一点。”
陈管事大喜,连忙拜谢,然后喜不自胜的出去了。张夫人又问了一些魏霸正在忙的事,特别是铁臿和武器的事,她问得很详细。当她得知铁臿经过验证,效率可以三倍于木臿时,她高兴得频频颌首。而当她得知新式兵器可以比现在的武器成本下降两成,锋利程度却能提高三成时,她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欣喜不已:“真的?”
“阿母慧眼如炬,我岂敢在阿母面前大言。”魏霸淡淡的笑道。
张夫人听出了魏霸的言外之意,却佯作不懂。她喜悦的赞道:“阿霸,你们兄弟几个中,你虽然体弱,却是最有头脑的一个。阿风有你和阿武佐助,将来一定能光宗耀祖。你们可以好好努力,不可懈怠。易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诚哉斯言,你当牢记在心。”
“喏。”魏霸也装作听不懂张夫人的言下之意,一本正经的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起身告辞。
环儿把魏霸送到楼下,看着他和陈管事出了小院,连忙回到屋里,可怜兮兮的看着张夫人:“夫人,你不会是真的要把婢子许给他吧?夫人你是知道的,婢子的心里可……只有少主。”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不过,魏霸的脑子里有些主意,如果能笼络住他,将来对阿风也是一大助力。你既然心里有阿风,难道就不肯为阿风做点事?”张夫人和声道:“再说了,我也只是一说,并没有说一定将你给他,还要看他是否真的有用再说。”
环儿听了这话,这才心安了少许。她虽然对张夫人将她作为笼络魏霸的工具不满,可是她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就算是张夫人现在要把她送给魏霸,她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奴婢,终究只是奴婢,再受宠的奴婢也是奴婢。
……
魏霸和陈管事回到印刷作坊,陈管事骤得重任,干劲十足,立刻拿出十几张印刷好的表格,先做起了这次魏霸新发明开发的细账。魏霸看着他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办公室熬了两年,终于被提升为小主管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陈管事将一笔笔帐录好,随即拿出一把算筹,开始计算各项物资的总价,估计一下能有多少获利。看着那一根根竹制的算筹,魏霸忽然问道:“你没有算盘吗?”
陈管事一边摆弄算筹,一边问道:“什么是算盘?”
魏霸一愣。在他印象中,好象汉代有算盘的,当然不是后世那种算盘,而是游珠算盘,用一块带有凹槽的算板,两种颜sè的算珠,基本用法和后世的算盘大同小异。他博物馆里曾经看过出土的文物,一直以为这是很常见的东西,却没想到陈管事这么一个经常和账目打交道的人居然连算盘是什么都不知道。
算盘又不复杂,简直是举手之劳啊。魏霸忍不住笑了一声:“陈管事,你等会儿算帐,先给我找个木匠来。”
“木匠,要雕木版吗,不用这么急吧?”
“不是,是做个算账用的东西,如果赶得及,明天和账页一起送出去。”魏霸想了想,“陈管事,你可能要辛苦一趟,把账页送到各县去,顺便再教他们这些东西的用法。”
陈管事诧异的看着魏霸,眼神渐渐的亮了起来。从今天魏霸带着他去见张夫人,他就知道这两天他给魏霸的印象不错,魏霸这是给他出头的机会。而让他送账页到各县去,显然也是同样的目的。一想到此,陈管事立刻起身,让人去找木匠。
木匠来了之后,魏霸已经画好了算盘的草图,陈管事看得心花怒放,将大腿拍遍,连声赞好。“少主,你这个主意太棒了,比算筹可要方便多了,我相信,这个叫算盘的东西,肯定也能卖得很好。不行,我得在上面打上魏家的标记,不准他们仿制外传。嘿嘿,在外地也许控制不住,可是在汉中,我们魏家说话,他们多少还要给点面子。”
魏霸一愣,这是要利用行政地位来垄断市场吗?魏家的人果然够霸道啊,连一个管事都知道充分利用权利来获取利益。不过,陈管事不知道,诸葛丞相就要来了,魏家在汉中的土霸王地位已经进入倒计时,他是来不及赚这笔钱了。——————第三更到。老庄目前位列新书榜十三,离首页只有一步之遥。请诸位帮忙,早点送老庄去首页曝光!^_^
第019章 细节决定成败
算盘并不复杂,就是做那些算珠费了点时间,没到下半夜,第一个算盘就做好了。憨厚的木匠看着魏霸,紧张的搓着手:“少主,还能看吗?”
魏霸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岂止能看,你做得简直是太漂亮了。如果再给你点时间,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框都雕上花?”
“嘿嘿,少主说得对,确实是时间不够,要不是应该雕上花的。”木匠真够老实的,居然没听出魏霸的意思,一本正经的问道:“少主,魏家是将门,按理说应该雕狮虎熊罴之类的猛兽以衬威武,可是这算盘应该账房先生用得多,换个花花草草的是不是好一些?那些穷酸最喜欢这些了。”
魏霸险些没有一口水喷出来,陈管事眼睛一瞪:“你听谁说管账的就是穷酸的?闭上你的臭嘴,滚!”
“唉。”木匠见得罪了陈管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转身就要走。魏霸叫住了他,晃了晃算盘,问陈管事道:“陈管事,依你的眼光,你看有必要雕这些吗?”
“当然要雕。”陈管事心情舒畅,虽然忙了一整天,还是jīng神亢奋。“这竖奴虽然说得难听,却也有些道理。虽是家常物件,终究还是案上一个摆件,能做得漂亮些,那当然是好的。”
魏霸没有作声。他本来觉得算盘就是个工具,结实耐用就行,花时间雕花实在没什么必要,不过陈管事这么说,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扭转他们的看法。他看了一眼那个局促的木匠:“辛苦你了,稍息片刻,马上夜餐就好了,去吃几块肉,喝一碗酒,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抓紧时间,做上十来个算盘出来备用,来得及不?”
听说有肉吃,有酒喝,木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连连点头,险些将束发的木钗甩下来。时间不长,有个胖乎乎的厨子来报,夜餐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饭。魏霸冲着陈管事点了点头,陈管事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大伙儿停一停。”
看到那个厨子进来,正在忙碌的工匠们就知道要开饭了,手里虽然没停,耳朵却竖了起来,就等着开饭的消息。今天霸少主主事,有酒有肉,可是难得的大餐,他们早就盼着了。一听陈管事的话,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眼巴巴的盯着陈管事。
“少主今天开恩,置办了酒肉,给你们打牙祭。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少主优待你们,是他的恩德,你们却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正事。饭可以多吃一点,肉也大可多吃两块,可是酒却要管住,谁要是喝醉了,耽误下半夜的活计,不要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把你们打得半个月起不了床。听见了没有?”
那些人听了陈管事的话,自然想起了上午刚刚被魏霸打得半月起不了床的张大管事。夫人身边的大管事都能被打成这样,他们这些卑贱的工匠更是不在话下。有几个本想趁机大喝一场、不醉不归的工匠咽了咽口水,打消了这个念头,七嘴八舌的答应着。
“去吧,一刻钟。”陈管事威严的一挥手,众人哄然而散,你推我攘的向厨房奔去。
魏霸看着一个个还没有到厨房就已经馋涎yù滴的工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魏家对部曲、工匠都算是不错的,从那三个新来的铁匠的满意就可以知道,可即使是他们,一年也难得吃几次肉,对于后世吃肉吃得厌烦,总想来点素菜减减肥的他来说,这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两个世界的不同。
陈管事恭敬的说道:“少主,你累了一天了,也去吃点吧。喝点酒,便去睡,这里有我盯着,绝对不会误事的。”
“不用了。”魏霸摆摆手:“这件事虽然不复杂,但是干系却很大。我不是信不过你,可是还得自己在一旁看着才能心安。现在就算我去睡,只怕也是睡不着的。”他笑了笑,又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睡得安吗?”
陈管事也笑了起来,拨弄着刚刚送来的那个算盘,感慨的说道:“少主真是难得的大才,一转眼就是一个主意。这个算盘用起来可比算筹方便多了,看起来很简单,可是jīng妙之处,却实在不少。”
魏霸没有在意,他觉得算盘没什么好得意的,陈管事这么说,无非是今天得了他的好处,这才想着法子来拍他的马屁。人人都爱戴高帽,不过如果陈管事是个谄媚讨好的人,那今天把他带到张夫人那儿去可就有些冒失了。
“特别是这个珠子。”陈管事没有觉察到魏霸心情的不快,依然沉浸在算盘的玩赏中。他点了点上栏那个表示五的黑珠:“以一代五,多了一道横梁,却减少了四个珠子,节省了成本不说,也让数目一目了然,无须再去细数。啧啧,真是妙不可言啊。”
魏霸听着陈管事自言自语的夸赞算盘,这才明白过来他以为很简单的算盘其实并不简单。正如陈管事所说,以上方的一个黑珠表示五,不仅是减少了四个珠子这么简单,而且让每一柱上的数字更加清晰。不知是谁说过,人通常最多只能照顾到七,七以内,可以一眼看出来,超过七,就要去数。如果不用这个黑珠来表示五,那每柱上的就要用九个珠子,七仈jiǔ三个数就很难一眼分清,有了这个黑珠,珠子的总数就不过超过五,又分成两种颜sè,相对就容易多了。
算筹里有以一代十,以一代百,但是没有以一代五,而这个以一代五,却蕴含着一个常人很难注意到的优点,他司空见惯,没有注意到,可陈管事却经常和算筹打交道,他一眼就发现了这点区别。
细微处见jīng神,魏霸第一次对算盘有了新的发现。而他记忆中,汉代算盘就是以一个黑珠表示五,一个白珠表示一,和以后的算盘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由此可见,古人并不笨,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后人还要聪明,只是可惜,因为传播手段的有限,有很多jīng妙的发明没能传下去。比如算盘,明明汉代已经有了算盘,但是到了三国时代,还是有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看来印刷术还真是大有用武之地。
魏霸由此及彼,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
魏霸前世是做技术的,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不光要定xìng,更要定量。这一世来了之后,一直纠结于老爹魏延的子午谷奇谋,所以他也一直在盘算这究竟有多大的可行xìng。前世他也为魏延叫过屈,觉得诸葛亮不用他的子午谷之计是谨慎过度,甚至有打压魏延的嫌疑,可是现在细细一算,连他都觉得这个奇谋不如叫赌博更合适一些。
很多事,看起来很美妙,可是真正去做,才会发现里面有很多困难,甚至是根本无法解决的困难。比如现在的子午谷奇谋,在他看来就根本不可行。换了他是诸葛亮,也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说服老爹放弃子午谷计划,这样至少不会和诸葛亮发生冲突,有可能提前消除rì后被诸葛亮设计除去的隐患。不过这似乎不太实际,听老爹那口气,在他的眼中,这个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诸葛丞相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说不定还会大赞他用兵如神。在碰南墙之前,要想说服他放弃这个计划,无疑是痴人说梦。
那剩下来就只有另一条路:解决子午谷计划中的关键难题,增加子午谷计划的可行xìng,增加到让诸葛亮觉得这个计划值得冒险,而且有较大的成功可能。那子午谷计划的关键难题是什么?
粮食。
粮食带得太多,行动迟缓,失去了突然xìng,等他们出谷,恐怕魏军早就做好了准备,迎头痛击。粮食带得太少,那留下攻击的时间太短,辛辛苦苦的出了谷,用不了几天,又得匆匆忙忙的往回赶,把一个重要的军事行动变成了十rì游,那显然也不太可行。
要想把这个计划变成事实,必须要带上足够的粮食,保证大军能够有足够的行动时间,又不能延缓大军的行动,保证突然xìng。
这看起来是个两难的问题,可是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如果能造一个机器,既能运更多的粮,又能满足快速行动的要求,那不就完美了吗?
魏霸灵光一闪,眼睛亮了起来。
“少主,你……在想什么?”陈管事轻声提醒打断了魏霸的思绪,魏霸愣了一下,掩饰的笑了笑:“怎么了?”
“少主又在想什么新奇的东西吗?”陈管事有些紧张的说道:“我没有打断少主的思路吧?”
“没有,没有。”魏霸挠挠头,这才发现那些工匠已经吃完饭回来了,自己走神好象有一段时间了,难怪陈管事会打断他。然而他刚刚确实有所发现,似乎抓住了什么,被陈管事这一打岔,那点想法又不翼而飞了。——————继续求支持,向榜首不断前进!
第020章 追得太紧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魏霸一直在作坊里忙碌,再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考虑那个问题。第三天早上,两万页账页如数完成,同时完成的还有十架制作jīng美的算盘,由陈管事带着人送到南郑城,再送往各县。陈管事在魏家做了多年的管事,对于账务自然不陌生,由他去处理,比魏霸亲自去要妥贴得多。
事情告一段落,魏霸这才感受到从骨子里透出的疲倦。他回到住的小院,美美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到次rì凌晨,才算是恢复了jīng神。
接下来的rì子,魏霸就在庄园里呆着,除了去铁作关心一下新式武器的改进情况,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的书房里看书。粗略的把那些书看了一遍之后,他又去了南郑城里的太守府。太守府里有历年往来的公文存档,他可以通过大量阅读这些公文来了解这个世界,特别是蜀汉目前的基本情况。
他很快在这些公文中发现了宝藏:丞相诸葛亮的亲笔信。
之所以把这些亲笔信当成宝藏,并不是因为这是名人书札,能值很多钱,而是因为诸葛亮的书法很有特sè。这人虽然不是妖人,却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学什么都能迅速上手。他不以文章出名,可是一篇出师表名垂千古,他同样不以书法出名,可是他的书札在众多的公文中一眼就吸引了魏霸,那种端庄稳重的隶书,一下子就让魏霸爱不释手。
于是魏霸又多了一件可以做的事:临摹诸葛亮的书法。
时间飞快的流逝,一个月后,魏霸接到了魏延传来的消息,丞相诸葛亮的大军已经到达沔阳,让他尽快赶到沔阳去。魏霸不敢怠慢,立刻收拾了一下,带上魏武、敦武等人,火速赶往沔阳。
到达沔阳时已经是傍晚,站在沔阳城外,看着阳平山下层层叠叠的军营,看着那些被晚霞照得如火的战旗,听着远远传来的战鼓声,魏霸突然之间有些激动起来。他马上就要看到传说中的诸葛丞相了,马上就要参与如火如荼的北伐大战了。纵使他看惯了各种宏大的场面,也知道蜀汉的力量远远不如曹魏强大,甚至在三国之中都是最弱的一个,可是当十万人的大营就这么坦荡荡的铺呈在面前,他还是觉得场面壮观无比,让人屏息。
“太他妈的震撼了。”魏霸自言自语的说道。
魏武也愣了半晌,咂了咂嘴巴,感慨万千的说道:“好多人啊。”
相对于这兄弟俩的少见多怪,十年前就跟在魏延身边经历过那场汉中之战的敦武显得比较平静,眉眼之间反而有些忧sè。“少主,这大概是我大汉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了。全力一击,如果胜了,当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败了,我们恐怕再也无法调集这么多大军北伐。”
魏霸眼神一紧,看向敦武。看不出这个平时话不多的年轻人还有这样的眼光。不错,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是声势最大的一次,损失也是最大的一次,以后接连几次大战,虽说损失都不大,可是积累起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总之一句话,再也没有哪一次能有这一次北伐的实力。到了诸葛亮死后,姜维时代,那更是越打越弱,亡国的时候,整个蜀汉只有十万兵。
可是,现在能看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敦武能够了解,是因为他从十二三岁起就跟着魏延在军中打滚,对蜀汉的实力比较了解,他更是一个纯粹的武人,只相信实力。可是其他人呢?诸葛亮本人除了前年的南中之战,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而南中之战对付的是那些实力不济,只会利用地利的蛮人,蜀汉的整体实力占上风,正适合堂堂之阵,这一次却是面对实力强大的魏军,实力对比已经有了根本xìng的变化,可是诸葛亮意识到了他?他身边的那些人意识到了吗?
恐怕未必。诸葛亮现在最信任的应该还是马谡,这家伙是有名的夸夸其谈,堪与赵括媲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诸葛亮这么信任他,把他当成心腹,只能说明诸葛亮本人也有这种不正确的心理趋势。说得好听是浪漫主义,说得难听,就是纸上谈兵。
这注定是一场虎头蛇尾的北伐,眼前的壮观,不过是惨败的开始。
魏霸激动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远远的,魏霸就看到了魏风。魏风穿着一身皮甲,笑盈盈的站在路中间。一看到魏霸,他就迎了上来,用力拍了拍魏霸,笑道:“不错,看起来又jīng神了些。怎么样,这一路赶来,累吗?”
“不累。”看到魏风,魏霸也很高兴。他跳下车,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问道:“父亲在哪儿,这么急把我叫来,可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魏风挥了挥手,示意敦武他们离远一点。他搂着魏霸的肩膀,轻声说道:“庄子里的事,父亲都知道了。他这么急的把你叫来,是要关照你一件事。”
“什么事?”魏霸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是我在庄里扫张夫人面子的事老爹知道了,不高兴?
“也没什么大事。”魏风见魏霸有些紧张,不禁笑了起来,“那新式账本已经送到了,父亲非常满意,正等着丞相召见,好去打杨仪的脸。不过,父亲不希望你太出风头,希望你能谦虚一些。”
魏霸很诧异,老爹魏延是个那么骄傲的人,向来也不反对自己的儿子张狂,这次怎么让他谦虚一点,莫非是看到诸葛丞相,他有些气短了?
“你现在可有名了。铁臿之利,三倍于木臿,用过的农夫没有一个不夸的,新式账本,还有那什么算盘,连程老先生都赞不绝口,说是化繁为简,易而合道,只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好东西。你人虽然在南郑,可是你的大名,却已经人人皆知啦。”
魏风夸张的挥了挥手,表示魏霸现在是名扬四海,至少是整个汉中,看得魏霸忍俊不住。“兄长,你太夸张了吧。”
“嘿嘿,夸张不夸张,你到时候就知道了。”魏风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可是有一样,父亲特地关照过,名声你已经有了,新式武器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就算有人知道了,你也不能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只能推说是偶尔从书上看来的。然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做这些事,有什么好主意,回家之后慢慢做,你想做多少都行,但是在外面,不能露一点风声。”
“为什么?”魏霸眉头一皱,难道是老爹也要保护技术机密,要想独霸市场,多赚一点钱。
“为什么?”魏风对魏霸的态度很意外:“你难道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工匠的事,做得再多,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反倒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以为你天生就适合帮个匠师。”
魏霸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老爹魏延的一片苦心。这年头首重读书,而且是读圣贤书,也就是《chūn秋》《尚书》等儒家经典,其他的书都是杂学,不上大雅之堂。军人抛头颅,洒热血,都不在读书人的眼里,只能目之为下等人,征战一生,最后贵为帝王的刘备还被人骂成老兵,一代名将张飞想和大名士刘巴睡一觉,却被刘巴拒绝了。军人已经如此,那工匠更是贱业了,哪怕你技术再好,也脱不了贱业的名声。
魏家是将门,虽然不服那些读书人的傲慢,可是同样看不起工匠,老爹当初就因为他打铁而发过火,现在自然更不希望他以一个工匠的身份在别人面前出现,那可是比从军还要下贱的标签。老爹这么做,完全是对他的爱护,以他的身份,再无能也可以荫补入仕,大可不必以这样的贱业来维持生计。
魏霸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魏风见魏霸答应了,高兴的一拍他的肩膀:“你明白父亲的苦心就好。走,我们进城,和程老先生他们再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对付杨仪那鲰生。哈哈,要是打了他的脸,阿霸,这次你可真是立大功了。”
魏霸苦笑一声,大战在即,老爹居然还想着和杨仪斗气的事,并且还这么郑重其事。他不知道他即将面临可能会决定整个魏家前途的大问题,这个时候不去和诸葛亮身边的人搞好关系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激化矛盾。这打不打脸的,账本往上一送,让杨仪找不到毛病,便也是了,又何必一定要让对方难堪?杨仪可是诸葛亮身边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要给你上点眼药,那可是方便得很啊。
老爹用兵也许有一套,可是为人处事就太失水准了。xìng格决定命运啊,以后众叛亲离,遗臭万年,虽说冤了点,可是和他这不识大体的xìng格大概也有莫大的关系。为了家族的利益,不管他爱不爱听,我还是要尽可能的找机会劝劝他。可是怎么劝,也得想个妥善的办法,否则弄巧成拙,劝解不成,反倒火上烧油,那就麻烦大了。
魏霸正想着怎么劝老爹改改这臭脾气,前面突然有人拦路。他还没说话,魏风便不悦的说道:“马姑娘,你这是何苦,我弟弟刚到,你就赶来了,追得也太紧了吧。”——————哈哈哈……大伙儿很给力,把老庄推到首页曝光去了。老庄感激不尽,很high!按理说,应该加更以示谢意,不过大家都知道,新书期有时间、字数双重限制,所以老庄暂时只能克制一下,也请诸位海涵。不过这就和老酒一样,存的时间越长,到时候喝起来才更过瘾。老庄郑重承诺,等过了新书期,老庄一定爆发以谢诸位,让你们和老庄一起high!让推荐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021章 树大招风
少女依然是一袭白衣,俏生生的立在路zhōng yāng,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了魏霸的脸上,对魏风的嘲讽和戏弄根本不予理解。魏风有些恼羞成怒,本想再来几句难听的,却被魏霸拉住了。
魏霸缓步上前,拱拱手:“马姑娘,别来无恙?”
少女柳眉轻颤,静静的看了魏霸片刻,忽然说道:“我还是老样子,可是足下却大不同了。”
魏霸很无辜的眨眨眼睛,迎着少女复杂的眼神看了回去:“姑娘何出此言?”
少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然后像是赌气似的看了回来,可是脸颊上的一抹红晕却遮掩不住。她将手背到身后,故意挺直了腰杆,孰不知正中魏霸下怀,他坦然而平静的看着少女那含苞待放的身姿,暗自叹了一声:“不知道哪头猪有这样的福气,能拱了这棵带刺的白菜。”
少女感觉到了魏霸眼神中的猥琐,脸上的红晕更浓,握在身后的手已经搅在了一起,却不敢放开。她咳嗽了一声,强笑道:“本以为足下弃武从文,一心博览群书,钻研典籍,没想到足下还是多能之人。如今沔阳农夫都在使用你做的铁臿,一提到魏家的霸少主就赞不绝口,连丞相都知道了你的名字。足下很快就要名扬天下了。”
魏霸咧咧嘴,他当然知道少女看似在夸他,其实是在损他,做一个铁臿就能名扬天下,那这名也不怎么值钱啊。再说了,如今的名士都是以学问为根基,哪有以会做东西名扬天下的,那充其量叫名匠,不能叫名士。
不过,魏霸并不打算退缩。他微微一笑:“姑娘过奖了,能以闲余之技有补于时事,在下也是欣慰得很,能得姑娘一句赞语,我就心满意足。至于名扬天下,那就不敢奢望了。名声再大,不过是个人的虚名,于事无补,于国无益,非我所好。”
少女愣了一下,嘴角挑了挑,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她咂了咂嘴,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说下去。她刚才的话自然是贬低魏霸读书一般,却做起了匠师,可是魏霸不知是没听出来这个意思,真以为她是在夸他,还是听出来了,却根本不以为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是这样,这人可真无耻,而且把无耻当荣耀。
“想不到足下还有这么大的志向,实在是可敬可佩。”少女撇撇嘴,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自己要做的事那么多,跟这样的一个不求上进的人有什么好争论的,纯属是浪费时间嘛。她轻轻的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走。“不过,这些终究不是士人君子应该着意的事,足下就算不想成大名,为镇北将军的名声着想,你还是多把时间放在正事上吧,哪怕是读书不成,帮着理理军务也是好的。”
说完,她双手按着马背,飞身纵起,如rǔ燕投林,轻飘飘的就上了马,看得魏霸咋舌不已。她这马可没有配马镫,又是一匹高大的西凉战马,这么一跳就上去了,然后她会轻功?
少女一抖缰绳,正准备离开,魏霸却突然醒悟过来,赶上一步,伸手拽住了缰绳。战马一抖脖子,他没握紧,手顺着马缰滑了下来,正好握住了少女的小手。少女的手光滑细腻,如温玉软香,手感极佳。魏霸暗自叫爽,少女却勃然大怒,手臂轻振,魏霸就像是被电击了一般被弹了开去,手指麻簌簌的,非常难受。
少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厉声喝道:“请足下自重。”
魏霸苦笑。“姑娘,这是意外,并非是我有意轻薄,你又何必如此生气。须知生气太多,会长皱纹的,到时候未老先衰,岂不可惜?”
少女气得鼻翼翕张,气息也粗了起来:“想不到镇北将军的儿子却是这样的一个轻薄儿,让开,本姑娘要走了,小心马踢着你踢断你的轻贱骨头。”
魏霸双手张开,拦住去路:“姑娘且歇雷霆之怒,在下有一言相告。”
“你能有什么好话说出来?”少女说得不屑一顾,马鞭轻轻扬起,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魏霸。魏霸一脸正经,似乎真有什么话要说,而且是比较重要的话,她明知此时应该催马离开,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这个少年们究竟想说些什么。
“刚才姑娘说铁臿是小事,不是士人君子应该关心的事。我对此不以为然。姑娘在我面前说说,便也罢了,权当是互相探讨。可是在其他人面前,还请姑娘慎言。马家的形势,想必姑娘心中有数,如果有什么话柄落在别人手中,恐怕不太妥当。”
少女一听魏霸这话,倒有些拿捏不定。正如魏霸所说,马家的现状并不乐观,如果她有什么不妥的言辞落到别人耳朵,对马家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她刚才有什么话说得不对吗?铁臿是工匠的事,的确不是士人君子所应该考虑的事啊,这有什么问题?
少女犹豫了片刻,拱手道:“敢请教。”
“丞相正yù北伐中原,兴复汉室。当此之时,耕战便是国之大事。铁臿虽然微不足道,却关系到粮食生产,姑娘出身将门,想必不会不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吧?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不应该着意?如果丞相知道了,会不会以为你把北伐当儿戏?”
少女愕然,随即又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的斥道:“想不到足下不仅有一双巧手,更有一张利口。区区一个铁臿,也能和丞相的北伐大业联系起来。在下言语笨拙,自然说不过足下。不过,如今丞相驻兵汉中,身边饱学之士、青年才俊都不少,到时候自有足下逞口舌之利的时候。告辞!”
少女一抖马缰,战马忽然人立而起,双蹄腾空虚踢,魏霸吓了一跳,本能的窜到了路边,险些摔倒在地,有些狼狈不堪。少女哈哈一笑,纵马而去,银铃般的笑声在暮sè中远远传来。
“岂有此理。”魏风大怒,刚要派人去追,魏霸拦住了他,嘴里有些苦涩:“好了,女儿家使点小xìng子,不必计较。再说了,她来拦我,也是好意。”
“好意?”魏风不解的打量着魏霸:“我说阿霸,你会不会是喜欢这羌女了吧,怎么还帮她说话,她从头到尾,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故意捉弄你,何尝有什么好意。”
“唉,你还听不出来吗?丞相身边的饱学之士、青年才俊要来找我麻烦了,她这是来提前给我通风报信,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尽快脚乱呢。”
“是这样?”魏风茫然的摸了摸脑袋:“那些人找你的麻烦干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树大招风,我太出名了吧?”魏霸叹息一声,暗自麻烦。这些天虽说没有放松,整天在南郑太守府里看公文,对文言文有了些感觉,可一想到要和别人较量,他就心虚。他估计那些人之所以要找他麻烦,大概也是少女招惹来的,可是他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相反有些怜惜,对一个想用自己稚嫩肩膀挑起整个家族,却有些力不从心的少女的怜惜。这份怜惜中,未尝没有同病相怜的味道,因为他现在也正在打算去说明老爹魏延,扭转整个家族的命运走向。
“走吧,回去见父亲,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魏霸拉起魏风和魏武,向魏延的大营赶去。
远处的树影中,少女驻马而立,看着魏家兄弟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勾肩搭背的走远,不由得有些落寞。想到魏霸即将面临的各种“讨教”,她又有些歉然。她沉默了半晌,悠悠的叹了口气,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蹄声特特,宛如她无力的心情。此处没有外人,她的腰不再挺直,微微的躬了起来,仿佛不堪重负。
魏延的大帐里点了四枝牛油巨烛,把大帐照得纤毫毕现。魏延背着手,站在那副汉中地图前,正在沉思,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时的还配合一下手势。
“阿爹,我把阿霸接回来了。”魏风上前行礼,魏延顿了一下,身子不动,回过头打量了魏霸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身子骨又结实了些,好,很好。”
魏霸和魏风连忙上前行礼。魏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去用饭,我现在有事,等忙完了,再和你们说话。”
魏风和魏武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魏霸却没有动,他想了想地,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阿爹莫非在准备向丞相进言?”
魏延一愣,忽的转过身,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了魏霸片刻,展颜笑道:“不错,有点眼头见识。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魏霸说道:“阿爹急着把我从南郑叫来,就是为了账务的事,可是现在我到了,阿爹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忙,以至于连交待我两句的时间都没有。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让阿爹如此看重了。”
魏延的眼角绽出一丝笑意,扫了站在帐门口,依然有些茫然的魏风和魏武一眼,嘴角微微挑起:“看来你在南郑这些天确实没有虚度。来,坐,我们一起用饭,边吃边聊,看看你究竟有了什么新的心得。”——————求推荐,求收藏。
第022章 公说公有理
魏风、魏霸一听大喜,连忙将魏延面前堆满了简牍帛书的书案收拾出来,又让人外面抬了两张案来,父子四人团团而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随着饭菜的暖香味在大帐里飘溢开来,原本严肃的军营里多了几分温情。
“我先回到庄里,筹备账页的事,在夫人的大力支持下,经过匠师们不分昼夜的辛苦劳作,总算在第三天早上完成了任务,后来由陈管事和太守府的人一起送到各县,我就没有再问。武器的事,基本的改造已经完成,铁作的师傅们正在做最后的完善,估计再有半个月左右,第一批刀戟就能装备我魏家的部曲进行试用。”
魏延连连点头。他已经收到了夫人寄来的家书,对魏家庄园里发生的事,他一清二楚。对大管事张平和夫人身边侍女环儿的处理,他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夫人都无话可说,他当然也不会来责怪魏霸。在他的眼里,魏霸虽然是庶子,却也不是那些家奴所能够欺凌的。可是如果魏霸自己没用,那也只能被人欺负,想要他出面制止,那是不太可能,魏霸自己能强硬起来,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能有一个顶用的儿子,就算把张平、环儿打死,那也是值得的。
“后来,我就去了南郑城里的太守府,翻阅存档的公文,大致把最近两三年的邸报都看了一遍。”魏霸顿了顿,又道:“我还特地翻阅了建安二十四的相关邸报。”
魏延拿筷子的手一滞,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直到把肉嚼烂,咽进肚里,这才放下筷子,缓缓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了不少疑问。”魏霸斟字酌句的说道,这件事关系甚大,公文里也说得不够详细,只有只鳞片爪,远远不足以揭示真相。可是他知道,当时老爹魏延就在汉中,他应该了解更多不会在公文里说的事情。
“说说看。”魏延抬起头,瞟了一眼帐门口,立在门口的敦武立刻会意,转身出了帐。
“关侯攻襄阳,是建安二十四年七月。而汉中之战于五月已经结束,先帝七月于汉中称王,并且派刘封、孟达、李严三人攻东三郡,想必汉中当时已经基本稳定。可是为什么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成都、汉中没有任何举动响应关侯?”
魏延微眯双眼,不置一词。
“其后,关侯水淹七军,声威大振,曹cāo急调各路大军救援樊城,其中徐晃一路,便是从关中调去的。曹魏严阵以待,先后有十多路大军增援樊城,以至于关侯兵力不足,只能从江陵、公安调兵,为什么先主却无动于衷,如果当时命一支大军从汉中顺沔水而下,是很方便支援关侯的,也无须调动江陵、公安的兵力,以至于吕蒙有可趁之机。”
“再者,关侯兵败,为什么不西入汉中,而要回到江陵,非要由秭归回成都?”
魏延摸着胡须沉吟片刻,转向魏风道:“阿风,你当时就在汉中,你来解释一下阿霸的疑问,可否?”
魏风摇了摇头:“阿爹,我说句心里话,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和阿霸一样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阿爹解惑。”
魏延沉吟了片刻,摇摇头。“你虽然读了邸报,却还远远不够,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为时过早。等你把从建安二十年以后的邸报通通看一遍,也许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魏霸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的目的本就不是追问关羽败亡的原因,这不过是这段时间用功的成果报告而已,要让老爹知道他没有虚度光yīn。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提醒老爹子午谷计划的风险所在,希望他不要固执已见,为此和诸葛亮发生争执,以至于产生嫌隙。
“除此之外,我又看了最近几年的邸报,直到去年年底,丞相要出兵北伐。”
“说来听听。”魏延的表情轻松了些。
“我注意到一个问题。这次诸葛丞相准备北伐的兵力大概在十二三万左右,再加上留驻在各地的驻兵,总兵力在二十五万左右,也就是说,丞相几乎调集了他能够调集的所有兵力,全力一战。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军的兵力优于曹魏,就算曹魏从洛阳调禁军主力来,我军也不落下风,完全可以以堂堂之师对攻,似乎没有冒险的理由和必要。”
魏延的嘴角微微一颤,眼皮一抬,看向魏霸:“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魏霸躬身道:“请阿爹指点。”
“不错,我军的兵力的确优于曹魏的关中驻军,就算是曹魏从洛阳调来禁军主力,我们人数也不少。可是,这里面却有一个大问题,丞相调动的这十二三万兵中,除了刚刚归降的蛮夷兵,真正的主力都是新兵,他们所经历的实战仅仅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大战。而我们的对手却是身经百战的曹魏主力,特别是驻扎在洛阳的禁军主力,这几年几乎就没有哪一年不出征。”
“新兵?”魏霸大感诧异,公文里有兵力的大致数目,是因为丞相府需要汉中供应一部分粮食,可是公文里却没有提到新兵和老兵。如果十二三万全是新兵,这战斗力可要大打折扣了。
“看来你虽然看了建安二十四左右的邸报,却没看章武年间的邸报。你不知道,我们那些真正身经百战的悍卒主力几乎都折损猇亭了。现在真正还能算是百战悍卒的只有三部分:最强悍的当然是我汉中的驻军,人数虽少,战力却是最强。这一点,我相信你在庄园里已经见识过了。其次便是白毦兵,这是当年先主从猇亭带回来的残余力量,实力已经远不如当年,如今由陈到统领,驻扎永安,防备吴人;再其次,便是李严手中的两万多人,这些人以当年的东州兵为主,战力也是不弱。如今他留镇江州,自然是拱卫成都,并作为预备力量,随时准备接应东、北两个方向。”
“因此,丞相率领的,只能是新兵。”魏延喝了口酒,接着又说道:“而且,这十二三万兵也不可能全线出击,至少在汉中就要留两到三万人做为后援,以防曹魏趁虚而入,丞相真正能用以作战的人,不会超过十万人,如果再分作疑兵,他就只有七八万人。相对于曹魏的主力来说,我们虽然人数上并不落下风,可要论及战力,再加上曹魏多骑,我军却几乎全是步卒,那我们的兵力就差得太多了。”
魏延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一指秦岭的位置:“我军攻关中,先要翻过秦岭,来去困难,运粮更是麻烦。只有效韩信故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关中,然后以关中为基,才有可能与曹魏争锋,恢复汉家天下。汉中易守难攻,同样也不利于出击,而且地方狭小,不足以容十万人周旋。以汉中为根基,终究只能是偏霸之业,要想与中原争衡,却是万万不能的。要不然,高皇帝当初也不会因为被封为汉中王就斗志全无。”
“只有先取关中,才能争衡天下。要想在实力并不占优的情况下夺取关中,堂堂之师怎么可能奏效?再者说来,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一心只想着堂堂之师,那岂不成了宋襄公?兵法有云,以正取,以奇合,一味着眼于正兵,焉能取胜?”
魏延一甩袖子,面露得意之sè。“你才读了几天书,能提出这个问题,已是难得,我心甚慰。不过,你的底子终究太薄,还没到能指手划脚的地步。小子,跟着老子再学一段时间再鼓舌摇唇吧。”
魏霸有些尴尬,本想说服老爹的,没想到先被老爹鄙视了。不过,老爹说的那些问题的确有些道理,比如这兵力分布的情况,他之前就一直不清楚,战力强悍的老兵所剩不多这个事实,他应该能想得到,却偏偏没有想到,被老爹鄙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转念一想,历史上老爹的子午谷计划确实没有被诸葛亮采纳,难道仅仅是因为诸葛亮的谨慎?不,不管其他情况有什么出入,子午谷计划本身的确是有问题。
魏霸笑笑,放下了筷子,欠了欠身:“阿爹,我对军事确实知之不详,能得阿爹指点,大有收获。不过,关于出兵子午谷的计划,我还是有不同意见,想一并请阿爹指教。”
“哼哼,看不出你小子看了几天书,胆气壮了,居然敢质疑我的计划。也罢,你就说来听听,我一并给你解释清楚,免得你出去胡言乱语,损了我的颜面。”
魏霸无奈的苦笑,只好把自己的疑问一一道来。魏延细细的听了,嘴角一直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等魏霸说完了,他哈哈一笑,探身过来,在魏霸头上轻轻敲了一记:“臭小子,不错不错,你说的这几个问题的确存在,能看到这些,说明你还真是用了心。不过,既然是奇兵,哪能不冒险?平rì家中坐,也难免摔一跤,更何况是用兵作战?以强凌弱的仗谁不会打,那显不出本事。而要想以弱胜强,岂能不出奇兵?这个道理我相信丞相懂,他一定会采纳我的建议的,这个功,我立定了,你就等着看吧。”
魏霸摇摇头。“阿爹,我估计丞相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魏延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继续求各种支持!PS:经有心书友提醒,老庄才注意到,那个“索然无味”兄居然又追了过来,老庄真是无语。俗话说得好,宁惹君子,不惹小人,老庄想来想去,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唱歌不给小费”之说更是无从说起,老庄有好几年没去狼嚎了,真是冤枉得紧啊。于今之计,只有两条路。一是请诸位书友大驾,发挥强大的战斗力,将前面三个书友印象抬上去,让那位仁兄没有出头之rì。如果此计不成,老庄只有施出必杀技,屏蔽读者印象了。老庄和书友互动不多,本不想这么做,可是面对追得这么紧的兄台,我也只有出此下策了。请诸位帮忙。
第023章 前车之鉴
魏霸在开口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他还是没想到老爹这么自信,根本一点也听不进他的意见。强谏没有意义,用事实说话更有说服力。何况魏霸也不得不承认老爹说的有几分道理,蜀军虽然人数占优,可是综合战力却不占上风,从长远看,蜀的实力不如魏的实力更是明摆着的,要想有所突破,出奇兵夺取关中虽然冒险,一旦成功,却也前景诱人。
关于战略战术,魏霸没什么优势,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解决一些技术问题,比如将子午谷计划的可行xìng提高一些,风险降低一点。
见魏霸没有再坚持自己的看法,魏延很高兴,自以为已经说明了魏霸。对魏霸这些天来的改变,他非常满意,虽然还不能像魏风一样帮上大忙,可是他毕竟在努力,在用心,这便是好事。
父子四人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后,又闲聊了片刻,便各自分开。魏霸赶了一天路,着实有些累了,便先去休息。魏延继续在帐中准备说辞,想着要一举说服诸葛丞相,同意他的看法,让他立个大功。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不再像开始那么信心十足,时常分神,魏霸那句话总在他的耳边回荡。
“阿爹,我估计丞相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
魏延不禁觉得好笑。“肯定不会?嘿嘿,你这臭小子,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你以为丞相和你一样没眼光吗?老子这么好的计划,他能不采用?哼哼,等丞相同意了我的计划,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毛还没长齐,倒学会装模作样了,你还嫩了点。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带着部曲随先帝征战了,你懂什么。”
魏风走了进来,正好听到魏延的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魏延有些尴尬,掩饰的问道:“阿风,你觉得是我说的有道理,还是阿霸说的有道理?”
“你们都有道理。”魏风笑道:“从双方实力对比上来看,阿爹的计划当然是好计划,刚刚回去的路上,阿霸也是如此说。”
“他说什么?”魏延来了jīng神,坐直了身子。
“他说,魏强汉弱,要想以弱胜强,出奇制胜是必然的。而且眼下曹魏对我戒备不足,正是突袭的好机会,成功的机率最大。如果不成,等以后曹魏有了戒备,我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这个计划的风险也的确太大,只怕诸葛丞相不会同意。”魏风顿了顿,轻声说道:“阿爹,阿霸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丞相是否同意你的计划,而是担心你和丞相因此发生冲突,会被某些人利用,产生嫌隙。”
魏延眉头一皱:“他是担心杨仪?”
魏风无声的苦笑,心道诸葛丞相身边与我父子不和的又岂止只是杨仪一人,父亲果然正如阿霸担心的那样,树敌太多,魏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容易惹人忌惮,以前魏家独霸汉中,那便也罢了,现在诸葛丞相进驻汉中,父亲如果还是这么一意孤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丞相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偏听小人之言。”魏延沉默了片刻,强笑了一声:“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明天一定要让杨仪那鲰生无话可说。”
“阿爹放心,阿霸已经准备好了,他刚刚又去找程老先生商量这件事呢。”
“嗯,这样才好。”魏延搓了搓手,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
偏帐中,魏霸和主簿程安相对而坐,魏霸脸sè平静,略带几分忧sè,程安却是满眼的惊讶。魏霸来找他,他没什么意外,明天便要去向丞相府汇报汉中粮食准备的一应情况,作为新式账簿的发明人,将来必然要帮助魏延处理各种事务的魏霸自然要去,先和他事先通个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让人意外的是,魏霸请他明天向杨仪汇报的时候克制一些,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就算有杨仪有什么不痛快的话,能忍便也忍了。反正该汉中做的事,汉中都已经做了,而且超额完成,想必杨仪也不会故意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
程安对此非常惊讶。魏家父子是什么德xìng,他再清楚不过了。为了能让杨仪丢个面子,魏延不知道背地里发了多少狠,魏风也不止一次的表露过这个意思。魏霸现在却要他让一步,尽可能避免发生冲突,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魏家的人说出来的话。
程安忽然对魏霸产生了兴趣,他捻着胡须,微微一笑:“为什么?”
魏霸从容的看着程安,程安有些心虚,生怕被他看出他对魏家的鄙视,眼神躲了开去。魏霸道:“程老先生,你是益州大族,阅历丰富,又辅助家父多年,对他的禀xìng也是一清二楚,想必不会不知道他和杨参军之间只是脾气不合,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如今丞相北伐中原,光复汉室,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杨仪有才,家父粗有武略,他们本当是丞相的左膀右臂,辅助丞相完成此大业,如果为了一些个人原因而闹得水火不容,岂不是因小失大?”
程安沉默了半晌,赞许的点点头:“少将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尽量不与他冲突便是。不过,老朽有一言,想先告诉少将军,还希望少将军不要误会。”
魏霸躬身道:“老先生尽请直言当面。”
程安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杨仪的事其实是小事,有丞相在,他们之间的矛盾终究不会扩大。以老朽看来,将军的脾气才是大问题。按理说,将军也好,杨仪也罢,都是荆襄人,他们本该是丞相倚重的力量。现在闹得水火不容,定非丞相希望看到的。丞相此人,最重法度,哪怕是荆襄人,他也不会循私枉法。对于乱群之人,他向来是不会宽囿的,廖立便是例子。”
魏霸心中一动。他知道廖立,前几天看历年来的邸报时,他也注意到有贬斥廖立的内容。此时程安提及廖立,莫非是提醒魏延,不要走廖立的老路吗?
“廖立被贬,是因为乱群?”
程安的嘴角抽了一下,端起案上的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廖立有才,又是很早就追随先主的荆襄人,不到三十岁就被先主提拔为长沙太守。后来吴人袭取荆州,他脱身而走,先主也没有责怪他,任他为巴郡太守。先主即位以后,任他做了侍中,其受先主的器重可见一斑。先主弃世,当今陛下即位,他做了长水校尉,本当与丞相并肩辅佐陛下,成就大业,却因为言语狂悖,诽谤朝政,这才被贬为庶人。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少将军,你有机会,可要多劝劝将军啊。”
魏霸连连点头:“多谢老先生提醒,有机会,我一定劝劝家父,平时还请老先生不吝指教。”
程安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少将军,天sè不早了,你又赶了一天路,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管怎么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杨仪不至于太过为难我。倒是少将军要忍得住,我想他明天一定会和你争论几句的。”
魏霸颌首答应。
程安抚着胡须,郑重的打量着眼前的魏霸,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魏霸告辞出门,回到自己的住处,魏武已经睡了,摊开手脚,大仰在床上,鼾声摇曳生姿。魏霸疼爱的皱了皱眉,捅了捅魏武,将他蹬开的被角掖好,自己打了水,洗漱完毕,上床躺下。
他非常累,可是却好半天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魏武的鼾声,他们兄弟睡一张床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他是心里有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他坐了起来,将今天的经历从头开始慢慢回忆,当他回忆到程安的时候,忽然明白了。
程安当时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有说,虽然没说,可是好像又希望他能明白,有些yù言又止,吞吞吐吐,像是特意要引起他的重视,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似的。
他究竟想说什么?魏霸翻来覆去的回忆,最后隐隐约约的觉得,程安是在提及廖立时表情开始怪异起来的。
难道廖立的事有什么隐情?可是程安究竟想说什么呢?魏霸想得脑仁疼,也没有从廖立的履历上发现什么问题,难道仅仅是要魏延以廖立为鉴,把那自负的脾气改一改?
魏霸拍拍额头,叹了一口气,跟这些人说话真是废脑子啊,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了,非要这么猜谜?——————求推荐,求收藏!
第024章 卿本佳人
心里有事,一夜没睡塌实,第二天魏霸的jīng神便有些萎靡。程安见他这副模样,也没说什么,请魏霸上车,一起去丞相大营。魏霸很谦虚,坚请程安先上。论职务,程安是主簿,他是白身;论年龄,程安比他父亲魏延还要年长,在他看来,对程安尊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程安也没有坚持,先上了车,等魏霸也上车之后,两人一起向丞相的中军大营赶去。
诸葛亮驻军在阳平山下,背山面水,营垒分明,旌旗飘扬,自有一股堂堂正正,不可侵犯的气势。魏霸原本对诸葛亮就非常崇拜,看到这副情景,更是赞叹有加。他从老爹魏延那儿得知,诸葛亮可不像是三国演义上那样从隆中一出山便做军师,指挥作战,谈笑间,挥挥羽毛扇,百万曹军就灰飞烟灭。他其实一直在做后勤,很少亲临前线,当然也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他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以丞相之尊率兵南征,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平定了南中的叛乱,可谓是一鸣惊人。
以一个刚刚领兵不过两三年的书生,能把大营扎成这么规整,不得不说,这人实在聪明得有些不像话。之前不久,魏霸跟着老爹魏延在这里选址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jīng力,才勉强弄懂了那些复杂的讲究。
马车在大营前被拦了下来,军中有令,像程安和魏霸这样身份的人不能坐车,只能步行。于是魏霸把马车停在营外,陪着程安步行入营。他一直落后程安半步,以示尊敬。程安也不谦虚,昂首挺胸的进了大营。
进了大营,来到了一个偏帐。程安停住了脚步,指着帐前排了很长的队伍对魏霸说道:“你看,这些都是来向杨参军请示的,十多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就非常可观,涉及的帐目也是惊人。通常都要配备多人协同处理,可是杨参军jīng于计算,一个人便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到时候你亲眼一见,便知端的。”
魏霸看着不断从帐里走出来的人,应了一声。他离得还远,听不到大帐里面说话的声音,不过他注意到每过片刻,便有人捧着账本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或如释重负,或沮丧叹气,却没有一个面露不服的,可以想象,这些人的账目要么是过了,要么是被杨仪发现了问题,但这些问题却让他们心服口服,无语可说。
仅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个杨仪的确有一套。这队伍虽长,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便能轮到他们进帐了。
魏霸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和程安一起随着队伍慢慢的向前挪。排在他们面前的人鱼贯入帐,又鱼贯而出,眼看着便要轮到他们入帐。魏霸招手让敦武把账簿送过来,又翻看了一遍,见账面清晰无误,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四五个锦衣少年骑着马,从远处奔驰而来,直到大帐前才勒住马缰,马蹄踢起的泥屑飞溅到等候的人身上,激起一阵惊叫。那几个少年也不在意,为首的一个唇红齿白,相貌英俊,一身锦衣颇为合身,看起来自有别样风流。他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支在马鞍上,托着下巴,目光居高临下的在人群中扫了一遍,没有发现目标,不禁皱了皱眉头。
见他这副表情,紧靠他左边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少年轻催战马,上前半步,朗声喝道:“哪位是镇北将军次子魏霸,请出来说话。”
魏霸暗自叹气。从这些人出现,他就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估计可能和自己有关,果不其然,这些纨绔子的目标正是自己。
退是没法退的,且不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是老爹那一关,他也过不去。他给程安使了个眼sè,将账簿送到程安的手中,轻声说道:“只好有劳老先生了。”
程安点点头:“少将军小心些,能忍自安。”
“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魏霸躬身施礼,转过身,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同时不忘给敦武递个眼神。虽说是在丞相的大营里,这些小子不太可能动粗,可是万一要动手,有敦武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总是能心安些。
敦武不动声sè的站了起来,跨出两步,紧紧的跟在魏霸的身后。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杀人无数的铁血味道却无声的弥漫开来。马上的锦衣少年还没感觉出什么,战马却首先感应到了危险,不由自的向后退了两步。
锦衣少年们的气势为之一滞,特别是那个为首的粉面少年,他原本是半伏在马鞍上摆造型,战马突然向后一退,他措手不及,险些从马背上滑下来,亏得旁边一个壮实少年伸手拉了他一把,总算是没有出洋相。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恼羞成怒,原本白晳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就是魏霸,不知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魏霸站定,不卑不亢的看着那群少年。他知道,就算是丞相来了,老爹魏延不再是汉中的土霸王,可是在军中,魏延的地位还是屈指可数,不管是谁,即使是诸葛丞相本人,也要多少给几分面子。他只要不主动惹事,不把话柄落到别人手中即可,别人要主动惹事,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少年既然当着这么多人来找他,想必不会是想打他闷棍。
那个锦衣少年瞅了他一眼,面露诧异之sè。刚才他就看到了魏霸,不过魏霸衣着普通,只是一套布衣,又捧着一摞账本,恭敬的站在一个老吏身边,他根本没想到会是魏延的儿子,只当是一个小吏,或者是老吏的子弟,陪着老吏来回差事的,是以看到了他,却没在意,即使是魏霸主动走上来,他也以为这是魏家的下属,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魏霸。
原本便因为马惊而有些羞恼的他更加不快,咬了咬下唇,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他不悦的哼声,当前的那个浓眉少年立刻厉声喝道:“大胆魏霸,见到后将军之子,武猛校尉大人,还不行礼?”
后将军?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敦武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应该是后将军刘琰之子,刘钰,外号玉面狼的那个。”
魏霸这才恍然大悟。刘琰算是个比较奇怪的人,他是汉室宗亲,很早就跟着刘备,算是从龙老臣,不过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有一个优点,长得漂亮,还很会装风雅,据说家里的婢女都会背诵汉赋,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会了。他贵为后将军,可手下的千余散兵装装门面还行,真正打仗是派不上用场的。刘钰是刘琰的长子,遗传了他爹的一副好面皮,经常和一帮贵臣的子弟在一起玩耍,那些人奉承他,称他为玉面郎君,不过因为这小子人品不好,仗势欺人,特别喜欢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一副婊子脸诱拐良家少女,所以成都人称他为玉面狼。
魏霸拱拱手说道:“原来刘校尉,不知道你找我,有何指教。”
刘钰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心中不快,哼了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脂粉气太重,没什么威势,听起来倒像是女子在撒娇。魏霸听了,眉眼一挑,险些笑出声来。刘钰见了,更是恼火,尖声喝道:“笑什么笑?本校尉很可笑吗?”
魏霸强忍着笑:“校尉一代佳人,怎么会可笑呢,校尉误会了。”
旁边的人听魏霸将刘钰说成一代佳人,再对比刘钰那白里透红的面皮,不禁大赞这个词用得贴切,有几个甚至暗自咽了口唾沫,大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架势。
刘钰更加恼怒:“你瞎了眼么,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魏霸非常诚恳的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读书少,不知道佳人不可以形容男子,见校尉唇红齿白,体态妖娆,好一个风流人物,这才以佳人相称。”
“你读书少?”刘钰见魏霸道歉时仍然不忘提及他的风流体态,火冒三丈,讥讽的话脱口而出:“本以为你连太史公书都读过,当是饱学之人,没想到却是个装腔作势之徒,只会在女子面前搬弄口舌,一说到正事,就开始胡言乱语,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魏霸听了这话,更加肯定自己的估计,果然是马家那位姑娘找的帮手来了,他就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的确读书少,不过敢问刘校尉,谁说过佳人不能形容男子?”
刘钰正说得唾沫横飞,被魏霸这一问,顿时哑口无言。佳人是形容女子的词,大家都知道,无数文赋中都有这样的用法。可是谁说过佳人不能用来形容男子?他憋了半晌,恼羞成怒的反驳道:“那你说说,有谁用佳人形容男子的?”
魏霸耸耸肩:“我都说了我读书少,不知道有谁用佳人来形容男人,不过既然没有人规定不能这么用,我先为天下先,用来形容一下校尉,又有何不可?校尉面若敷粉,唇似涂朱,身姿窈窕,纵使是豆蔻少女与校尉并肩,只怕也要自惭形秽。校尉如若当垆卖酒,卓文君也要退避三舍,以佳人来形容校尉,又有何不可?”
刘钰虽然为自己的这容貌自得,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魏霸形容成女子,还与卖酒的卓文君相提并论,他实在有些难堪,气得银牙咬碎,面sè如血,更是娇艳动人。
第025章 出手不留情
见刘钰气得咬牙切齿,却根本不是魏霸的对手,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少年们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呼喝着,提马来撞,只有刘钰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不进反退,拉着刘钰的马缰,控着马,向后让了几步,避开了战圈。
看着那些撞来的战马,魏霸心里虽然紧张,却并不担心。他相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敦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的安全,否则敦武肯定会提前让他退后。他大模大样的站在那里,鼓动毒舌,继续对刘钰进行无微不至的人身攻击,视那些穷凶恶极的锦衣少年如无物。
“我说,这可是丞相大人的中军大营,你们在这里纵马奔驰,已是犯禁,还想闹事,你们眼里还有军法吗?当真是如泼妇一般,不知轻重……”
刘钰气得浑身颤抖,险些晕厥过去。他只听说魏延的儿子魏霸能说会道,可是没想到他这么能扯,一张嘴简直比泼妇还能说,偏偏骂人还不吐脏字。他准备严重不足,本想在言语中折辱魏霸,反倒被魏霸骂了个狗血淋头,更让人难堪的是,偏偏自己还挑了这么一个场合。旁边站着几十个各营来的掾吏,如果不把魏霸收拾一顿,打掉他的嚣张气焰,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十万大军茶余饭后的笑料。
“打!给我打!”刘钰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大声尖叫着,仿佛刚被人凌辱过的少女。怒气攻心的他早把不能在军营里生事的想法扔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把魏霸那张嘴撕烂,打肿,让他知道毒舌没有好下场,以后再也不能逞口舌之利。
在刘钰的尖叫声中,三个锦衣少年纵马冲了过去。魏霸眼神一紧,随即听到身后一声低喝,敦武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眼前一阵缭乱,奔跑的战马蓦地长嘶不已,人立而起,三个锦衣少年坐不住马背,惊叫着从马上摔了下来,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在地上滚了两滚,身上的锦衣顿时失去了光鲜,变得灰头土脸。
片刻之间,尘埃落定。敦武一手挽着三匹战马的缰绳,一手轻轻的抚着其中一匹白sè的骏马的脖子,动作温柔,神情专注,那匹骏马很是享受,伸出舌头短着敦武的手,温顺得像是敦武养了多少的宠物。
“校尉,丞相有令,军营中不能驰马。你看,刚才险些伤了人。诸位,你们没事吧?”魏霸见敦武如此神勇,更是心中大定,走到梨花带雨、目瞪口呆的刘钰面前,关切的说道:“校尉怎么样,没被吓着吧?尿裤了没有?”
刘钰看着魏霸那张笑得很得意,很yīn险的脸,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烧得更旺,他怪叫一声,拔出腰间的战刀,冲着魏霸就劈了下来。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他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都没来得及拦他,看着战刀劈下,少年微黑的脸庞顿时煞白,脱口而出:“住手!”
刘钰已经气疯了,哪里肯听他的,就是肯听,也无法收手了。魏霸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粉滴滴的小子倒还是够狠,居然敢当众杀人,而且是镇北将军的儿子。他下意识的想喊,嘴还没张开,敦武已经再次冲了上去,双手高高举起,左手扣住了刘钰握刀的手腕,右手揪住了刘钰腰间的玉带,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就将刘钰从马上拽了下来,甩出一道弧线,狠狠的掼在地上。
“轰”的一声闷响,烟尘四起,旁边的人纷纷散开。等烟尘渐定,蜷缩得像只大虾的刘钰露出了身形,他弓着身子,不停的抽搐两下,粉脸已经被泪水冲得横七竖八,又沾上了不少灰尘,看起来倒像是赶了几个月路,而且一直没时间洗脸。他的手中还握着刀,只是手臂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像壁虎被切断的尾巴,自律的抽动着。
见刘钰这副模样,那些锦衣少年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了上去,就是那沉默少年也吓了一跳,滚鞍落马,赶到刘钰面前,拨开那些大声哭喊的少年,将耳朵凑到刘钰嘴边,又凑到他的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沉默少年如此,剩下的三个少年顿时放了心,他们转而勃然大怒,纷纷拔出战刀,气势汹汹的向敦武和魏霸冲了过来。那沉默少年大喝一声:“住手,你们不是人家对手!”
一听这句话,那些少年想起刚才落马的经过,再看看沉默的站在魏霸背后背手而立的敦武,眼神中平添几分恐惧。他们握着刀,却不敢再进一步,想要退,又有些下不了台,尴尬无比。
沉默少年走了下来,夺下他们手中的刀,插回各自的刀鞘,沉声喝道:“还不扶校尉去疗伤!”
那三个少年如释重负,sè厉内荏的瞪了敦武一眼,转身抬起刘钰就走。刘钰伤得不轻,低声的呜咽着,却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简直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的哈巴狗一样可怜。
“在下傅兴,义阳人,与镇北将军算是同乡。”
魏霸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令尊莫非是战死猇亮的傅肜傅将军?”
傅兴惭愧的低下了头:“正是,今rì所为,有辱先人,还请见谅。”
魏霸沉下了脸:“既然知道有辱先人,为何还要来做这样的事?傅兄,令尊何等壮烈,你又何必和这样的纨绔子厮混在一起?何况我们都是义阳人,本当多多亲近才是,你怎么可以助纣为虐,反来与我为难?”
“魏兄教训得是,惭愧惭愧。”傅兴被魏霸说得无地自容,连忙道歉。
魏霸缓了口气,拍拍傅兴的手臂,看了一眼敦武。敦武平静的说道:“刘校尉只是身子太文弱,手臂脱臼而已,只要找个医匠正正骨,再休养几天就好了,不会留下什么大的后遗症的。”
傅兴一听,不禁苦笑。心道魏家父子果然不能惹,只是意气之争,居然就伤成这样。说是不会留下大的后遗症,那意思就是说小的后遗症是免不少了。他看看魏霸,yù言又止,拱拱手,匆匆而去。
魏霸也听出了敦武的话外音,他眉头轻皱:“会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
敦武耸耸肩,一摊手:“不能剧烈动作,否则腰椎就容易脱臼,也许会瘫痪。”
魏霸吃了一惊:“这么严重?什么样的动作叫剧烈动作?”
“比如骑马、打架或者……行房之类的。”
“噗!”魏霸被呛着了,“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将军教导过,出手不留情,留情不出手。”敦武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这已经是控制力量了,如果将军在这里,这小子只有一个下场:现在就半身不遂。”
“我了个天。”魏霸吓出一身冷汗,刚要说敦武几句,帐门一掀,一个中年文吏站在门口,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声喝道:“魏霸何在?”
魏霸一惊,心道这刚刚一个找茬的才被打跑,怎么又来一个?他连忙迎上去,拱手道:“我就是。”
“杨参军有话要问你。”那文吏不悦的扫了一眼魏霸一眼,又对众人喝道:“参军正在理事,尔等喧哗什么,打扰了参军,你们担当得起吗?”
正在热烈讨论刚才那火爆的一幕,猜测接下来魏延和刘琰将会擦出什么样火花的众人一听这句话,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再说话,马上就可以看到杨参军的火花了。不过,杨参军和镇北将军的矛盾更大,镇北将军的儿子被叫进去,很可能又是一场交锋。不知道刚刚大获全胜的魏霸在杨仪面前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威风。真是很期待啊。
魏霸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主角,或者是即将被杨仪海扁的龙套,他一进杨仪的大帐,就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氛。
程安脸sè难堪,抱着算盘,一言不发的站在帐中,杨仪坐在案后,双手据案,瘦削无肉的脸绷得紧紧的,程安他们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账本全被扔在地上,其中一页上还有一个大脚印,不知道是谁踩的。
魏霸一进帐,就感受到了杨仪高傲的目光中蕴含的嘲讽,再看到程安按捺不住的怒气和地上的账簿,他知道自己太乐观了,老爹魏延固然不是个好相与,杨仪更不是个什么好货sè,他想息事宁人的意图不过是一厢情愿。
魏霸看了程安一眼,程安无奈的摇摇头。魏霸走到他的面前,从他怀里接过算盘,轻声道:“委屈先生了。”
程安叹了一口气:“老朽无能,让少将军失望了。”
“先生不要这么说。”魏霸轻轻的推了推他:“你先出去吧。”
程安犹豫了一下:“少将军,你……”
“没事,这事是我做出来的,责任当然要由我来承担。先生请先出去稍候,我马上就来。”
见魏霸主意已定,程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拱拱手,转身出帐。
杨仪一直冷眼看着魏霸,看着他劝程安离开,看着他弯腰从地上捡起账簿,恭敬的捧在手里,重新站在他的面前,这才冷笑一声:“你就是魏延的儿子魏霸?”——————求支持!
第026章 标新立异
魏霸强忍着怒火:“正是,不知参军有何指教?”
“这就是你搞的什么新式记账法?”杨仪伸出一根瘦削见骨的手指,指了指魏霸怀中的账薄。
“是。”魏霸低下头,看看那些凌乱的账薄,“参军大发雷霆,难道就是因为这些账薄?”
“哼!标新立异,自以为是。都像你这样,自作主张的搞一些新花样,以后我这账还怎么查?莫非是魏延事情做得不周全,就想搞些新花样来取巧?这样做,也未免太儿戏了。”
魏霸彻底失望了,杨仪这根本就是借机生事,他连账簿就没看,一看到这与众不同的样式,就斥之为标新立异,并且推论为魏延正事没做好,所以要想些花样来掩饰自己的失责。这已经超出了业务范畴,这是不折不扣的意气之争。他想委曲求全,可惜人家根本没这心思,也不想给他这机会。
杨仪一再当着他的面称呼魏延的名字,这其中的侮辱意味已经非常明显,如果他再忍气吞声,不仅于事无补,只怕杨仪还会鄙视他。
已经让老爹鄙视了,还能再让你鄙视?
魏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直起了腰,居高临下的看着杨仪。他虽然才十八岁,也不是很强壮,可是继承了魏延的高大身材,此刻杨仪坐着人,他站着,低着头的时候杨仪还感觉不出什么,一旦他抬起头,双方的气势自然而然的就扭转过来。
杨仪神情一窒,随即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案几,厉声喝道:“在本参军面前,你敢无礼?”
魏霸嘴角一咧,淡淡一笑,根本不理会杨仪的装腔作势。他晃了晃手中的账簿:“家父忝为镇北将军,从先帝授命起,镇守汉中近十年,不敢说有功,却也是兢兢业业,这十多年来,没有让曹魏一兵一卒进入汉中,足以证明先帝当年的任命是英明的。参军没有任何证据,便说家父做事不周全,质疑先帝识人之明,不觉得有些草率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证据?证据不就在你手中捧着?魏延要是完成了任务,又何必弄出这些新花样?搞这些,不就是希望我一时半会的看不清楚,好蒙混过关吗?你以为抬出先帝来,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
“参军此言差矣。”魏霸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参军jīng于算计,蜀中闻名,岂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记账法便能蒙混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参军的算学便不足道了。更何况我们这新式记账法并不复杂,只要是个明白人,便能很快领会其中的妙处,本就是要让条目更清晰,减轻参军的工作负担,又怎么会希望参军看不清楚?参军根本没有看,就斥之为新花样,并且说成是家父的居心不良,简直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参军,某虽不才,窃为参军齿冷。”
“大胆,黄口孺儿,也敢质疑本参军的算学?”杨仪怒气勃发,霍地站起身来,“你敢和本参军比试算学吗?”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声,要论诗文典籍,老子甘拜下风,可是要论数学,老子可以吓你一跟头,甩你八丈远。不过,现在不是跟你玩这些的时候,先解决账目才是重点。“参军如果有意切磋算学,某随时恭候。不过,我劝参军还是暂息雷霆之怒,先看了账本再说。你与家父之争,不过是私人意气,不可干扰国家大事,不知参军以为如何?”
杨仪大怒,他此刻已经被魏霸激起了怒火,又怎么可能收回账簿再看。面对魏延,他尚且不肯假以颜sè,面对魏延的儿子,他又怎么肯轻易的让步。他一挥手:“要看可以,还按现在的记账法送来,否则我绝不会看一眼。都像你们这么自以为是,别出心裁,我还怎么做事?”
魏霸眼神一紧:“当真不看?”
“当然不看。”
“你不要后悔!”
杨仪吃惊的看着魏霸,哑然失笑,他绕了出来,走到魏霸面前,却发现自己比魏霸还低半个头,这仰着脸看魏霸,实在有些自堕气势,想往后退一步,想想又觉得不妥。踌躇半晌,他干脆不看魏霸,哑然失笑,故作不屑的一挥衣袖。“你放心,就算你告到丞相面前去,我也不会后悔。”
“那就再好不过。”魏霸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把汉中的账交到丞相面前去,我倒要看看,丞相是不是也像某些人这般武断,这般意气,这般泥古不化。”
说完,他不等杨仪说话,转身出帐,扬长而去。杨仪见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不过此刻魏霸已经去得远了,他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无济于事。
程安和魏霸并肩而行,听着身后杨仪隐隐约约的嘶吼声,无奈的叹惜一声:“少将军,真要去见丞相?要不,我们还是回去重新誊抄一遍,虽说费点事,可总比闹得不可开交的好。丞相事务繁忙,用这点小事去打扰他,未免有些不妥。”
魏霸摇摇头:“程老先生,这可不是小事,更不只是我父亲和杨仪的意气之争。这可是关系到丞相北伐能否建功的大事,我相信丞相一定会见我的。如果丞相也不同意我的做法,那我自当一肩担起这个责任,绝不连累程老先生与各位贤良。”
程安被魏霸说破了心思,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诸葛亮的大帐离杨仪并不远,只是十几步路便到了。魏霸请程安在外面等候,自己捧着账簿到帐前求见。他的心情有些激动,马上就要看到自己的偶像了,明知道他不可能像三国演义里那样羽扇纶巾,身着道袍,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这可是三国时代,甚至于以后千年都是为人景仰的贤相啊。
他虽然古书读得不多,可是出于对诸葛亮的崇敬,对诸葛亮的事迹还是比较了解的,像那篇出名的《出师表》,他就能倒背如流,就连据说是伪作的《后出师表》,他也能朗朗上口,像什么“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名句,他也是非常喜欢的。他更知道诸葛亮虽然是读书人,对机械发明却非常擅长,后来还主持开发过木牛流马、诸葛连弩之类的神器,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排斥新技术、新发明?
到了帐前,魏霸报上姓名,说明来意,一个执戟卫士进帐报告。时间不长,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魏霸两眼,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拱拱手,温和的笑道:“镇北将军之子魏霸?”
魏霸点头:“正是。”
“我是诸葛乔,字伯松。初来汉中,以后还请你这位汉中贤士多多指教。”
魏霸诧异的哦了一声,重新打量了诸葛乔两眼,原来这就是过继给诸葛亮的诸葛乔啊,想不到这么大了。他微微一笑:“诸葛兄谦虚了,我魏家父子本是义阳人,只不过为国守边,在汉中多呆了几年罢了。诸葛兄如果肯降尊纡贵,与我同游,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诸葛乔哈哈一笑:“久闻镇北将军的次子与其他诸子不同,今rì一见,果然如是。快进来吧,丞相在等你呢,我们就不要耽搁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大可从容切磋。”
魏霸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没时间去细细品味,跟着诸葛乔进了帐,一眼就看到了书案后正在忙碌的诸葛丞相。诸葛亮身材高大,比魏延还要高出少许。即使是坐在案后,堆得如小山一般的简牍也挡不住他的身影。他面容清瘦,眉清目朗,胡须也谈不上浓密,可是自有一番疏朗之气,文静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脸上不带笑容,却也不是很冷漠,从里到外透着温润的气息,正配得上“君子如玉”四个字。
魏霸一时看得有些呆了。果然是一表人材,虽然现在应该他已经年过四十,不能叫帅哥,只能叫帅叔,可是依然风度翩翩,令人折服。
诸葛亮抬起来,正迎上魏霸那有些发痴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放下手中的笔,搓了搓有些酸的手指:“你就是文长的次子魏霸?”
魏霸一动不动。诸葛乔见了,不禁好笑,连忙咳嗽了一声。魏霸这才回过神来,满面通红的躬身行礼,手一动,怀里抱着的账簿便撒落了下来。他连忙弯腰去捡,一边捡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sāo瑞,sāo……”刚说了两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借着捡账本掩饰自己的尴尬。
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他们都没听清楚刚才魏霸说的是什么。不过,见魏霸这么紧张,诸葛亮反倒是兴趣十足,他给诸葛乔使了个眼sè,诸葛乔连忙上前帮着魏霸捡账本。他看了两页,突然问道:“魏兄,这就是你发明的新式记账法?”
魏霸点头道:“正是。刚才去杨参军处交待账务,不料杨参军指责我等标新立异,不论我怎么请求,他都不肯看一眼,便把我轰出来了。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丞相能够体会我的一片苦心,所以这才不揣妄陋,来打扰丞相,请丞相评个公道。”
听了魏霸的话,诸葛亮眉头微皱,不紧不慢的说道:“要说账务上的事,我未必就能比杨仪更强。”
魏霸摇摇头:“丞相,我并不是怀疑杨参军在账务上的本事,我只是觉得他泥古不化,胸怀不够宽广,不愿意接受新事务的思想于国于身无益,特别是对丞相的北伐大有妨碍。”
诸葛亮眉头一挑,忍不住笑了一声:“有这么严重?”——————求支持!哈哈,新书榜的前几位好难啊,据说明天又有大神在开书,老庄压力山大,请各位支持。
第027章 丞相很浪漫
诸葛亮这一声轻笑,在魏霸的心里却是一声惊雷。这不是因为他对诸葛亮的景仰,而是失望。
魏霸之所以敢和杨仪翻脸,并立即赶来求见诸葛亮,就是因为他相信诸葛亮是这个时代是重视新技术的领袖,作为以后将发明木流牛马,设计诸葛连弩,改良盔甲,以至于后世还以他发明的铠甲作为珍贵礼物的一代英才,他有这样的眼光,能看到新式记账法的优点,同样也有这样的度量,抛除个人成见,在他和杨仪的较量中站在他这一方。
可惜,他所有的希望,全被诸葛亮的这一声轻笑化为乌有。
魏霸沉默了,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诸葛亮的脸sè,希望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一点惊喜或意外来。可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反倒捕捉到了诸葛亮眼中一丝一闪即没的不快。那丝不快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只是一瞬,却深深的烙在了魏霸的心里。
他非常失望。原来真实的诸葛亮不仅不是神,而且和他想象中的英明领袖也相去甚远。至少眼下,他还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智者。难怪老爹魏延提起诸葛亮时,敬佩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不以为然。
魏霸叹了一口气,很多念头从脑海里飞速的闪过。此刻,他有两个选择:一个办法是详细的解释一下新式记账法的妙处,尽可能的让诸葛亮能够理解其中的重要xìng,另一个办法就是放弃解释,忍下这口气,以免和诸葛亮产生冲突,进一步激化矛盾。
魏霸心中在权衡着利弊,眼神却一直在直视着诸葛亮。这是一个非常无礼的行为,诸葛亮心里很不高兴,可是他掩饰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也保持着温和,诸葛乔却有些不耐烦了,他咳嗽了一声:“魏兄,你怎么了?”
魏霸一惊,这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账本。在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拿定了主意。我现在就是退也退不了,以老爹那个脾气,他岂能在杨仪面前退缩,他对新式记账本寄托了那么多的希望,怎么能就此放弃。如果就这样放弃了,不仅老爹的面子没了,我好容易造出来的势也没了,老爹以后不会再重视我,再多看我一眼。而张夫人也会将我施予张管事和环儿的羞辱百倍的还给我,我从此将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个没有用处的庶子,是没有资格嚣张的。
至于是不是会加重诸葛丞相对魏家的忌惮,那是整个魏家的事,也是远一步的事,如果我活得不好,魏家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更何况魏家已经足够引人猜忌了,我这个顾全大局的退让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除了会给我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
“丞相,刚才我一时出神,失礼之处,还请丞相见谅。”魏霸露出羞涩的笑容,微微欠身:“丞相,这个新式记账法是我父子与汉中诸贤一起商讨出来的,几个县的掾吏经过试用,大多觉得还不错,都说这个比现有的记账法更清晰,更简便。正如现在汉中正在大面积推广使用的铁臿,虽然成本高一些,可是效能却非常高。他们都说,花点时间来熟悉一下,也是值得的。”
“是吗?”诸葛亮见魏霸眼神坚决,淡淡的应了一声,从魏霸手中接过账本翻了起来。魏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脸sè很平静,心情却非常紧张,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微微的低下头,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诸葛亮的神情。
诸葛亮很平静,左手翻着账本,右手不时的曲放着,似乎在掐指算着什么。他看得很快,时间不长,便将一本帐从头翻到尾。看完之后,他将账本推到诸葛乔的面前,手指敲了敲:“伯松,你也看看。”
诸葛乔接过账本,翻了两页,眉毛一挑:“父亲,正如魏兄所说,这个记账法比现在的办法更好一些,我看值得推广。”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杨参军的考虑也有道理。在没有经过丞相府商议之前,贸然改变记账法,这有些标新立异的意思,会给丞相府统一账目带来一些麻烦。”
魏霸心里有些紧张,他当然知道在未经丞相府同意之前就改变记账方法是不妥善的。记账方法涉及到一国财政,对于统筹全国财政的丞相府来说,有一个标准、统一的格式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麻烦,提高效率,如果谁都搞一个新办法,那丞相府就没法做事了。杨仪之所以敢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他拒绝了,底气也是出于此。
换句话说,诸葛亮也许会采用他的办法,但是他和杨仪之争,却还是要不可避免的落败。更重要的是,诸葛亮这么做在程序上是合理的,根本没有什么让人说道的地方,魏霸就是不满,他找不出不满的理由。
诸葛亮缓缓的合上账本。“魏霸,这个记账法和那个铁臿一样,都是你的想法吧?”
魏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已经看过铁臿了,效果的确不错。我已经下令大量打造,汉中的粮食产量越高,我们北伐的粮食困难就越小。这是件好事。”诸葛亮思索片刻,又道:“你这么做,虽然有些冒失,却也情也可原。杨仪拒绝你,也有拒绝你的道理。这件事,说不上来谁对谁错。你说呢?”
魏霸眉梢一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诸葛亮见他如此做派,有些不高兴了。作为一个rì理万机的丞相,愿意花时间接见魏霸,又当面肯定了他,已经是极不容易了。魏霸却还不肯让步,难道非要我说你是对的,杨仪错了才行?一想到此,诸葛亮脸上的笑容淡去,变得严肃起来。
“丞相,我并不是说杨参军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魏霸抑制住自己的紧张,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觉得杨参军泥古不化的思想不对。如今天下三分,我大汉以一州之地,对抗强大之曹魏,以弱敌强,就得出奇制胜,如果循古不变,岂能如愿?”
诸葛亮眼神一紧。
诸葛乔一见诸葛亮沉吟不语,立刻接上魏霸的话说道:“魏兄此言差矣,魏强我弱,这话的确没什么问题。可是具体到此次北伐,我军的兵力却是曹魏关中兵力所不能匹敌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且易者流变不居,因时而论。正如当年高皇帝出兵陈仓,一旦取得关中,则强弱之势异位……”
诸葛乔侃侃而谈,说了一通道理,还夹着许多魏霸半懂不懂的典故、经义,看起来是说这次北伐蜀汉的实力大于曹魏,实际上是否定了魏霸所说的出奇制胜。既然是堂堂之师,当然无须出奇也可制胜。因此,魏霸用来指责杨仪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
魏霸静静的听着,诸葛亮也在听着,他看看口若悬河的诸葛乔,又看看沉默不语的魏霸,不禁暗自有些高兴。诸葛乔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四年前,他刚刚开府主政,就有意识的让诸葛乔参与了丞相府的政事中来,经过几年的历练,诸葛乔的能力和见识都大有长进,在同辈人中已经出类拔萃。眼下和魏霸第一次见面的较量中就占了上风,虽不足道,亦可稍慰情怀。
等诸葛乔说完了,魏霸却笑了起来,笑得很轻松,笑得很从容,笑得很不屑。
“诸葛兄的想法,听起来很美。”
诸葛乔的脸sè顿时非常尴尬。听起来很美,无异于是说他纸上谈兵。他看了诸葛亮一眼,诸葛亮微微的点了点头,诸葛乔便拱拱手,面带微笑的说道:“敢请魏兄指教。”
魏霸虽说不擅长权谋和场面上的应酬,可是不代表他是白痴,刚才诸葛乔说的这番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就是诸葛亮的想法,甚至是整个丞相府的想法。他们以为这次蜀汉北伐,面对准备不足曹魏是稳cāo上风,所以可以摧枯拉朽的击败他们,可实际上蜀汉除了兵力上稍占优势之外,并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这个心理是个非常危险的心理。而具体到当前,这就是诸葛亮和老爹魏延在战略上分歧的心理基础。
“我虽然对兵事不怎么了解,可是我听说,丞相带到汉中来的十多万大军,除了刚刚收复的南中蛮夷羌军之外,大多都是新兵,没有杀过人,没过负过伤的新兵。”魏霸淡淡一笑:“恕我冒昧,我并不觉得我军的实力强于魏军,因此也并不认为胜利翘足可待,我们也因此可以满足于现状,裹足不前。”
诸葛乔哑口无言,求助的看向诸葛亮。诸葛亮抚着胡须,略作思索,平静的说道:“兵的强弱,并不在于经历过多少战事,而在于人心所向。魏霸,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曹魏篡汉,看似强大,其实已经大失人心。孟子曰:得人心者得天下。军诫有云: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昔轩辕氏整卒数万,制四方,定海内,何况我军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虽不敢说所向必克,可是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困难。曹魏虽强,也不过是待死之人罢了,何足惧哉。”
魏霸虽然早就料到了诸葛乔所说的大部分意思都是来自于诸葛亮,可是当他听到诸葛亮亲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被雷住了。
这就是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亮?
这就是将来能打得司马懿闭营自守的诸葛丞相?
得人心者得天下?
万人必死,横行天下?
你真是个浪漫的丞相啊。你简直比马谡还马谡,难怪你会将马谡引为知已,委以重任。——————求支持!
第028章 失败的说客
现在魏霸知道为什么历史上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会不采用魏延的子午谷奇谋了,因为他认为这次以正道临有罪,是所在必胜,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冒那个险。他也知道为什么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机会那么好,最后却败得那么快,随后又以数万大军攻陈仓,却成就了郝昭的赫赫威名。
因为他现在还是个浪漫的人,他根本没有认识到战场的残酷,他还想着谈笑间破军杀将,决胜千里。他只有经历了惨痛的失败之后,才有可能成长为真正的名将。
的确,他后来成了名将,甚至成了智者的代名词,三国演义中,刘备、曹cāo、孙权这些人都是配角,只有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男一号,就连老罗力捧的忠勇无双关帝圣君,风头都被他盖过些许。
可惜,他现在却是个浪漫的人,他成长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个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重来的战机。
“万人必死,横行天下?”魏霸说道:“丞相是意思是说,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诸葛亮父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魏家父子粗鄙无文,看来不是虚言,这个魏霸居然用乡间俚语来理解他的话,虽说大致意思不差,可是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差不多吧。”
“那丞相觉得,一个不要命的士卒,能够打败几个对手?”
诸葛亮真的不高兴了,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诸葛乔连忙笑道:“魏兄,这只是个比喻,怎么能具体比较呢。”
魏霸摇摇头:“丞相,诸葛兄,我读书少,不知道那些上古的传说。不过,我多少也读过几句《论语》,知道夫子说过‘不教而战,谓之杀’,以未经大战之卒,对阵久经沙场之敌,丞相,窃以为非仁者所当为。且魏强汉弱,杀敌一千,自杀八百的事,魏做得,我大汉却做不得。先主猇亮之败,多年jīng锐损失殆尽,致使丞相闻南中之变,也只能息兵殖谷,三年方能南征。今天若有闪失,丞相以为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的拍了拍面前的账本,抬起头对魏霸说道:“魏霸,你多虑了。这等军国大事,自有尔父等重将良臣cāo心,你一个尚未出仕的年轻人能谋及此,固然可喜,却也难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妨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增长见识,然后再说,也许会更准确一些。这样吧,你的记账法颇有可采之处,容我和府中掾吏们商议商议,再给你一个答复。至于杨仪那里,你就不用担心了。杨仪是个识大体的人,他不会计较你一个年轻人的。”
魏霸看着送客之意非常明显的诸葛亮,知道再说无益,只得暗自叹息一声,起身告辞。诸葛亮给诸葛乔使了个眼sè,诸葛乔起身将魏霸送出大帐。魏霸出了大帐,郁闷的吐了一口气,怎么别人都是舌灿莲花,马到成功,我就是白费口舌?看来我真不是个做说客的材料啊。
他沮丧的向诸葛乔拱了拱手,正要告辞,只见一个满脸怒容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连诸葛乔给他行礼都不理睬,直接往大帐里面冲。
诸葛乔一见此人,连忙对魏霸说道:“魏兄,请恕我不能远送。”
魏霸无所谓的笑笑,正要说两句客套话,帐门一掀,那个刚刚闯进帐去的中年人又冲了出来,两步跨到魏霸面前,两眼瞪得溜圆,厉喝一声:“你可是魏霸?”
魏霸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我是,你是……”
“竖子,我是谁你都不认识,就敢打伤我儿子?”
中年人勃然大怒,挥起马鞭就抽了过来。正在远处等候的敦武一看那人就jǐng惕的赶了过来,此刻更是二话不说,迎上前去,一手托住那中年人的手腕,用力一拧,夺下他的马鞭,另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悄的捏成拳轰了出去。
一声巨响,那中年人横飞两步,轰然倒地。敦武这一拳打得非常重,痛得那中年人抱着腹部,连吸冷气。
诸葛乔大吃一惊,顾不得责备魏霸,连忙赶过去扶起中年人,连声叫道:“后将军,后将军,你没事吧?”
魏霸刚才已经听明白了,这人便是刘钰的父亲刘琰,官居后将军,是很早就跟着刘备的从龙之臣。
“阿……乔,给我……拿下……这个竖子。”刘琰痛得眉眼都抽搐得挤在了一起,白晳的脸庞现在更是煞白,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他倒在地上抽搐着,身上的锦衣也沾上了不少泥土草屑,一片狼藉,哪里还有什么后将军的风度。
“他……他怎么了?”诸葛乔不解的问道。
“他……他打伤了我的钰儿。”刘琰又痛又急,涕泪交流:“我的钰儿可能要残废了。”
“啊?”诸葛乔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尖声叫道:“怎么会这样?”
帐门一掀,诸葛亮走了出来,严厉的扫了一眼,不快的喝道:“何事喧哗?”他一眼看到躺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刘琰,也吃了一惊。“威硕,你这是……”
刘琰翻身爬起,扑到诸葛亮的跟前,连连叩头,泣不成声:“丞相,丞相,你要为我做主啊。魏延的儿子魏霸在大营里行凶,打伤了我的钰儿。我的钰儿要成废人了,请丞相为我做主,讨回公道。”
诸葛亮转过头看着魏霸,眉头微皱,沉声道:“魏霸,可有此事?”
魏霸一直静静的打量着他们。自从敦武一个回合将刘钰从马背上扔了下来,他就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已。躲是躲不掉的,他只有硬着头皮迎上去,看看诸葛亮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再看那个护短护得很霸气的老爹能不能扛得住。
“有这回事。”
“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居然在大营里大打出手?”诸葛亮的语气有些不善了。
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我正在杨参军的帐外等候,刘钰带了几个人,骑着马,一路横冲直撞,闯到营前……”魏霸把当时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当时在场的有几十个人,我相信现在还有人没走,丞相如果不信我的话,大可以派人去问一问便知。”
诸葛亮皱了皱眉头,转向刘琰说道:“是这样吗?”
刘琰愣了一下,他一听到刘钰被人打伤了,动弹不得,便乱了方寸,根本没有细问就急着赶来向诸葛亮汇报,要诸葛亮帮他讨回公道,哪里知道当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诸葛亮问他,他也知道有问题,一是刘钰居然在大营里驰马,这严重违反了诸葛亮的军令;二是刘钰先发难,己方人多,而对方出手的只有一个侍卫,这架输得可有些丢人。可是他倚仗着自己和诸葛亮的关系亲近,根本不去回答诸葛亮的问题,反咬一口:“丞相,不可听他一面之辞,我的钰儿被他打成重伤,这终究是事实……”
“住口!”诸葛亮变了脸sè,低喝一声,转身对诸葛乔挥了挥手:“将他扶到帐里去,然后你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速速回来报我。”
诸葛乔应了一声,半拖半扶的将刘琰拽进了大帐。诸葛亮反身进帐,对魏霸说道:“你也进来,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魏霸一声不吭,抬腿就准备进帐,敦武一把拽住了他,连使眼sè,示意他不要进去。魏霸笑笑,附在他耳边交待道:“你快去通知将军,然后……”
敦武细细的听完,转身走了。魏霸整理了一下衣摆,从容不迫的进了帐。刘琰的情绪原本已经稳定了一些,看到魏霸进来,又有些激动起来,嘶吼着就要扑上来撕打,旁边一个卫士见了,连忙拦住他。刘琰连连用力,却无法推开那个侍卫,气得七窍生烟,只能戟指着魏霸,大声骂道:“竖子,你敢打伤我儿子,我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等魏延那匹夫来了,我要问问他是怎么教子的……”
诸葛亮脸sèyīn得快要滴水,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喝斥刘琰,魏霸忽然迎了上去,一手握着刘琰伸出的手指,用力一拧,一手高高扬起,狠狠的扇在刘琰的脸上。
“喀巴”一声脆响,刘琰的手指断了。
“啪”的一声脆响,刘琰气得通红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个白sè的掌印,紧接着迅速变红,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刘琰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抱着断指,“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声音大得把同样惊愕不已的诸葛亮吓了一跳。
“你指我,我就拧断你的手指。你敢骂我父亲,你就打你的脸。”魏霸眉毛一挑,一脸的蛮横:“你要是不服,可以再试试,看我会不会把你打得和你儿子一样半身不遂。”
诸葛乔跨进帐来,正好听到魏霸杀气腾腾的这句话,再一看刘琰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和抱在胸前、角度怪异的手指,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身后,走出来一个面sè微黑的少年,正是那个义阳人傅兴。看到刘琰这副模样,他也愣在那里,目瞪口呆。——————坚持不懈的求支持!好容易拱到新书榜第七,居然又被人挤下来,真是不甘心啊。
第029章 朋友很少,仇人很多
丞相中军大帐很宽敞,并不会因为这几个人而变得逼仄,可是刘琰凄惨得几乎能撕破大帐的哭喊声却将原本肃穆的气氛冲得一干二净,再无一丝应有的庄重。
诸葛亮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并不响亮,可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却是效果惊人。特别是哭喊得像个泼妇一般的刘琰,听了这一声咳,立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哪怕是疼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再喊一声。他紧紧的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可怜兮兮的看着诸葛亮,双膝慢慢弯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丞相,此子蛮横无礼,以下犯上,请丞相主持公道。”
诸葛亮扫了他一眼,摆摆手:“你且起来,站在一边,且待我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再说。”
“喏……”刘琰捂着手,费力的用胳膊抹了抹泪水,委屈的站在一旁,轻声抽泣着。大帐里安静下来,更透着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诸葛亮瞥了帐门口的诸葛乔和傅兴,招了招手。诸葛乔赶上前去,拱手道:“丞相,属下刚刚出营,正好遇到傅兴,他当时就在场,是以属下将他带来了。”
诸葛亮点点头:“傅兴,刘钰是如何与魏霸发生冲突的,你可是亲眼所见?”
傅兴上前施礼,沉声道:“正是。”
“那好,你如实讲来。”
“喏。”傅兴看看魏霸,又看看刘琰,犹豫了片刻,开始讲述当时的情况。魏霸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傅兴。傅兴会怎么说,他并不清楚,但是他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傅兴身上。既然傅兴会和刘钰走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然要亲近过一个未曾谋面的老乡。傅兴如果拉偏架,歪曲事实,他也可以理解。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傅兴并没有这么做,他原原本本的将入营之后发生冲突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一开口,说到他们乘马入营时,刘琰的眼神就变得非常不善,恶狠狠的瞪着傅兴,如果不是在诸葛亮的面前,也许他就会扑上来揍傅兴一顿。
当傅兴讲到魏霸多次称刘钰是佳人,刘钰因而恼羞成怒,最后让人打魏霸,并且发展到自己拔刀要砍杀魏霸时,刘琰再也忍不住了,他扑上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竖子,你敢血口喷人?我知道了,你也是义阳人,他也是义阳人,所以要你帮着他,是不是?”
傅兴脸上火辣辣的,他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回禀将军,属下只是实话实说,并无遮掩之处,更没有因为同是义阳人而有所偏袒。将军如果不信,可以去营中查访,自会明白。”
“胡说,你分明是在偏袒他!”刘琰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就算是钰儿有什么错,也是被你们这些人,特别是你带坏的……”
魏霸冷眼旁观,对刘琰的蛮不讲理和愚蠢非常满意。诸葛亮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来人,将后将军扶下去休息。魏霸,事情的经过,我已经清楚了,这事曲不在你。不过,你拧断后将军的手指,又当众掴击他,有以下犯上之嫌。看在是他污辱你父亲在先,这件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年轻人的戒之在斗,以后做事要沉稳些,切不可再如此鲁莽。你可记住了?”
魏霸躬身施礼:“多谢丞相教诲,魏霸一定铭记在心。”
“好了,你先回去。你的账本就放在这里,我自会转交杨参军。”
“多谢丞相,霸告退。”魏霸瞥了一眼面sè苍白的刘琰,刚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了低着头站在一旁的傅兴,不禁心中一动。他对傅兴印象不错,当然不希望他因此而遭到了刘琰的毒手。可是此时此刻,他又不可能当着诸葛亮的面威胁刘琰,当然刘琰也不会听他的。他想了想,转身走到傅兴面前,欠身施礼。傅兴吓了一跳,连忙还礼。
“多谢傅兄仗义执言,否则我今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兄此言差矣,就算我不说实话,以丞相之明,又怎么会让魏兄受了委屈。”傅兴显然老成得多,他连忙给魏霸递眼sè,示意他不要说错了话,谢错了人。
魏霸心中有数,却故意说道:“丞相rì理万机,哪有时间管这样的小事,就算以后能够弄明白,我一时的委屈总是要受的。傅兄的大恩,我铭记在心,禀告了父亲之后,我再登门拜谢。”
“多谢多谢。”傅兴松了一口气,有魏延这样的军中重将为他说情,就算刘琰容不下他,诸葛亮也不会为难他。在刘琰手下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有了魏延这条路,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前程。
魏霸再次致谢,这才出了帐。刚从帐里出来,他就看到了骇人的一幕。魏风和魏武两个人带着十几个面sè不善的亲卫,大步流星的赶来,一个个盔明甲亮,全副武装,浑似要去打仗一般。亲卫人数虽然不多,行走之间却是一个冲锋阵型,大有一句不合便动手抢人的架势。中军大营里的卫士如临大敌,却又不能做出太激烈的反应,毕竟对方只有十来个人。只有大帐前的卫士不敢大意,有意无意的摆出了防守阵型。其他的卫士只是提高jǐng惕,可他们不自然的脸sè则暴露了他们此刻的紧张和戒备。
“大兄,你这是……”
魏风赶到魏霸面前,挤了挤眼睛,然后双手抱着魏霸的肩膀,很夸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紧张兮兮的说道:“阿霸,你没伤着哪儿吧,有没有人欺负你?”
魏霸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兄长,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有丞相在此,谁能欺负我。我好得很,一点事儿也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魏风一挥手,亲卫们呼啦一下子涌了过来,将魏霸围在中间,严密的保护起来。魏风轻声道:“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进帐对丞相说几句话就出来。”
魏霸连连点头,顺手拉住了魏风,把刚才帐中的事说了一遍,特别提到了傅兴。魏风眉头一挑:“是他帮忙啊。那就更好办了,你放心,他帮了你,就是我魏家的朋友,谁敢动他,我魏家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完,魏霸走到帐门口,换了一副恭敬的架势,报名请进。时间不长,诸葛亮传令让他进帐。魏风低着头,进了帐,扑通一声跪倒在诸葛亮面前:“丞相,我有罪,请丞相责罚。”
诸葛亮诧异的看着他:“你又怎么了?”
魏风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又吸了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哭腔。“丞相,我正在与父亲cāo练,听部下传报,说有人在丞相大营中围攻我弟弟魏霸,还有骑兵。一时紧张弟弟的安危,带着正在cāo练的士卒赶了过来。事出匆忙,没来得及解甲,又走得比较急,犯了丞相军令。”
诸葛亮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是担心我不能公平处事,为难你弟弟?”
魏风连连叩头。“丞相误会了。丞相以法制国,公平有口皆碑,我岂能有什么担心。只是我弟弟前不久刚刚病过一场,尚未痊愈,脑子有时候不是很清楚,容易犯浑。我担心他一时言语不慎,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违犯了丞相的军令,自取其咎,是以着急。好在刚才我到营中问了一下,看到了几个旁观者,得知他并无什么过失,这才知道自己鲁莽了。丞相,我已经把那些人请到帐外了,丞相如果想问当时的情况,现在就可以。”
“不用问了,我刚才已经听傅兴说过。我相信他不会说谎,辱没傅将军的遗声。”诸葛亮摆摆手:“好了,你也不用请罪了,带着魏霸和你的部下离开,免得引起他人猜疑。”
“谢丞相。”魏风翻身爬起,正要离开,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诸葛亮道:“丞相,我还有一个请求。”
诸葛亮皱皱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肯说出来。“你说。”
“我刚刚听弟弟说,是傅兴仗义执言,这才洗清了他的委屈。我想稍候请他赴宴,聊表谢意,还请丞相允准。”
诸葛亮点点头:“这是应该的,我知道了。”
魏风这才眉开眼笑的冲着傅兴拱拱手:“傅兄,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请到我营中一叙,容我父子略备薄酒,以谢傅兄大恩。”
傅兴含笑道:“魏兄言重了,届时一定前往叨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魏风微微一笑,转身出帐,带着魏霸、魏风,在亲卫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出了大营,魏风兴奋的一拍魏霸的肩膀:“好小子,你的法子还真灵,两滴眼泪,就把事儿全摆平了。”
“这就叫以退为进,以守代攻。”魏霸得意的一笑:“和丞相硬碰硬,我们怎么可能讨到便宜,既然实惠已经捞到了,总得给丞相一个台阶好下。”
魏风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阿霸,你这次又立了一功,不仅给老爹增了面子,还帮魏家争取到了一个朋友。”
魏霸不以为然。“多一个朋友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何况傅兴只是个小小的都尉,又不是什么坐镇一方的重将。”
“这你就不懂了,他真要是坐镇一方的重将,我倒不敢拿他当朋友了。”魏风看看四周没有外人,这才用力的一拍魏霸的肩膀,感慨的说道:“你更不懂的是,对于我们魏家来说,多一个仇人很平常,多一个朋友,却是非常非常非常稀罕的事。唉,其实应该这样说,我们魏家几乎就没有朋友。”——————求支持!
第030章 伏笔
魏霸张了张嘴,这才明白魏风为什么那么开心。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悲哀。人家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爹倒好,离家千里,都能把乡党都变成仇人,实在是极品。
“怎么会这样?”魏霸一开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个理由还用说嘛,难道要大哥魏风说,这是咱爹脾气太臭,把人得罪光了。果然,他随即感受到了魏风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尴尬的笑笑,反手搂住魏风的肩膀:“走吧,先回家,今天晚上好好款待一下傅兴。要是可能的话,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我估计刘琰是不会再容下他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黑手整治他。”
“这是肯定的,所以我才说今天晚上请他赴宴,否则,军营里死个把人,可是太正常不过的事。”魏风深有同感的说道。他想了想,又道:“我说阿霸啊,看不出你现在惹事的本事比我们两个还要强,居然连刘琰都敢打。不行,看来只有敦武一个人还不够,我得让阿爹再派几个高手给你。要不你小子迟早有一天得被人下黑手,抛尸荒野。”
“不至于吧?”魏霸一缩脖子,觉得魏风有点夸张。
“不至于?我跟你说,今天亏得是刘钰那个不成器的出手,换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不是在军营里,而是在军营外向你挑战,就算敦武再利害,那几个骑兵冲锋起来,一个冲锋就能砍下你们的脑袋。到时候就算是老爹出面,还能把你救活了?不错,私斗是违法的,可他到时扔两个家奴做替死鬼,主事儿的却一根毛都不会少,你死了也白死。”
魏风顿了顿,又道:“这事儿,我就干过两次。”
靠,这些当兵的还真黑啊。魏风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凉嗖嗖的。
“当然了,最安全的办法还是靠自己。”魏风揽着魏霸的肩膀,一路走一路说。“你小时候身子弱,基础没打好,想要练就高深的武技是有些迟了,可是练点防身的武技,不至于全无还手之力,那还是有可能的。这些yīn损的招儿敦武最擅长,你有空向他请教请教。敦武,敦武,听到没有,把你那保命的招术拿两招出来,教给阿霸。”
敦武闷闷的应了一声:“喏。”
“臭小子,不愿意啊?”魏风笑骂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他多点本事,不也是减轻你的负担。护得他周全,以后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敦武挠了挠头:“少将军误会了。我不是不肯教,我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合适霸少主学的招术。”
“那我管不着。”魏风很不负责任的耸耸肩,继续搂着魏霸的肩膀,说得眉飞sè舞。
弟兄三人回到大营,魏延正在cāo练人马,两千多人分队厮杀,喊杀声震天。魏延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台下的将士。直到魏霸等人走到跟前,他才转过头,漫不经心的瞥了魏霸一眼:“伤着哪儿没有?”
魏霸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没伤着,只是手掌有些疼。”
“手掌?”魏延眉头一挑:“手掌怎么了?”
“他啊,打了刘琰一巴掌,想是打得太重了,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魏风笑着把他在诸葛亮大帐里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一边笑一边说道:“刘琰半边脸都肿起来了,眼睛哭得像桃子,真是可怜。”
“那个废物,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魏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那张脸,我都懒得打,怕沾一手的脂粉。”
魏霸翻了个白眼,又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阿爹,我闯祸了,请阿爹责罚。”
“闯什么祸?”魏延看着正在cāo练的士卒,问道:“就这事?不是都没事了吗,还有什么好责罚的。”
“不是。”魏霸挑了挑眼皮,小心的保持着和老爹的距离。“我打了刘琰,可是也让丞相不高兴了。我怕以后丞相会因为此事为难阿爹,比如他……可能否决你的计划。”
魏延眉梢一挑,转过头看着魏霸,显然魏霸刚才说的这个问题触动了他的心思。魏霸低下头,一副惭愧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心中暗爽。他之所以要和杨仪发生冲突,又要去诸葛亮面前告状,并且和诸葛乔在诸葛亮面前辩论,其实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和激怒诸葛亮。而激怒诸葛亮的目的,就是为了打个预防针,有了这个冲突在前,以后诸葛亮如果否决了老爹的计划,老爹有什么怨言,双方也都会以为根子在这里,心理上有所缓冲,不至于突然爆发剧烈的冲突。
这和种疫苗异曲同工。至于和刘琰父子的冲突,拉拢傅兴,都是附带的收获。刘琰是个没什么用的人,诸葛亮把这个人带在身边,他一时摸不清其中的原因,但是借刘琰来试探一下诸葛亮的脾气却是再好不过。诸葛亮如果偏袒刘琰,那他在魏霸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将瞬间崩塌,魏霸就要考虑另外一条路了。
“不会的。丞相为政,公私分明,不会因为你这点小事,就会影响军国大计。”魏延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多了。”
魏霸暗自叹息,老爹还是这么自信,他根本不知道诸葛亮心里的浪漫比他的自负还要强上几分,哪里会听得进他的子午谷计划。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只能找个独处的机会,再慢慢向老爹说明。
“阿爹,你晚上有空吗?”
魏延想了想,眼神中露出些许落寞:“傅肜护卫先帝,战死猇亭,是条好汉子。既然你们和他的儿子做了朋友,我理当出席。”
“那可太好了。”魏霸松了一口气。
……
丞相中军大帐,诸葛亮一边握笔急书,一边缓声说道:“魏霸不同于魏风,他虽然文弱,却颇有心计。如果我猜得不错,今天魏风的那些做派应该都是他教的。他当着我的面打了刘琰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意有所为,虽然我猜不透他究竟有何为。”
“丞相还有什么猜不透的?无非是魏延嫉妒刘琰做了后将军,自己不好出面,便让儿子出手灭刘琰的威风呗。”坐在诸葛亮对面的马谡微微一笑,看向诸葛亮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马谡今年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次跟着诸葛亮进驻汉中,即将展开筹划已久的北伐大业,建立功名正在眼前,他心情非常好,干劲十足,脑子也动得非常快。“刘琰不过是个宠佞,之所以留着他,也是为了照顾当年跟着先帝的那些老臣,让他受点委屈也无妨。不过,魏延如此张狂,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行军作战,讲究的是如臂使手,指挥若一,如果有人不听号令,甚至枉自尊大,这可不妥。”
诸葛亮手中的笔滞了一下,又重新挥洒起来,稳健的写完最后几个字,这才将笔搁在笔山上,揉着有些酸涩的手腕,将魏霸留下的新式账簿和算盘推到马谡面前:“这是魏霸的新发明,你先看看。另外,那个铁臿也是他发明的。不仅如此,他今天还和我谈到了北伐的战事。”
马谡诧异的抬起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懂什么战事,居然敢在丞相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顿了顿,又道:“依我看,应该是魏延自己有什么看法吧。”
诸葛亮淡淡一笑:“我也是这么想。”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说,我们兵力虽众,却是未经大战的新兵为主,不应该和魏军正面决战,而应该出奇制胜。当然了,还要注重新技术、新发明,也就是他的那些成绩。”
马谡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魏延这是想独领一军吗?”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他这么想,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目前汉中的兵力,可能不少人都会认为有资格独领一军的人,大概也就是那么几个。魏延身为先帝提拔起来的大将,镇守汉中近十年,手下又有数千jīng锐的部曲,当然也有机会。”
马谡嗤之以鼻:“这些只知道厮杀的莽夫,哪里知道真正的用兵之道。他们只能为人统辖,临阵搏斗,岂能独领一军,决胜沙场?能让他们在丞相的统领之下行动,充当爪牙之任,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诸葛亮看着他,无声的笑了起来。他思索片刻,又说道:“话虽如此,可是魏延的实力不弱。当此用人之计,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和他生了嫌隙,耽误了国家大事。你让文伟(费祎)去劝劝威公(杨仪),不要和魏延争一时短长。魏霸这个记账法,我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马谡应了一声,翻了翻手中的账簿,又拨了拨那只算盘,笑道:“丞相所言甚是,这小子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又有些粗鄙不堪,可是这两件东西倒的确不错。当然了,他如果知道丞相的才艺,就不会这么自傲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幼常,你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有时间和他去争什么高下。”
马谡连忙欠身道:“是谡失言了,还请丞相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