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谁输谁赢?(一)
第三百三十三章谁输谁赢?(一)
“冲上去!给我冲上去!”忽赤那都脖子上的血管几乎都要爆开了,可是使尽全身力气的嘶喊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jī,随风飘来的硝烟乘机卷进他张开的大嘴,刺鼻的味道让他不由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来,到最后,在马背上弯下腰的他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wwww.uu234.net书友整~理提~供
这些该死的明国人!这些该死的异教徒!忽赤那都心里在狠狠地咒骂道,可是身边越来越多的溃兵让他忍不住又大吼起来:“你们这些懦弱的猪!你们还是真主勇敢的战士吗?异教徒邪恶的武器就让你们软了脚吗?同伴的鲜血让你们méng了眼睛吗?”
但是比他快速吐出的咒骂声更快的却是一群群从他身边掠过,向后退去的士兵,这些人有méng古人,身上流着高贵血脉的méng古人,也有曾经凶悍一时,敢砍下察合台汗国大汗脑袋的畏兀儿人。在两个时辰前,他们曾经高呼着真主的名字,催动着战马,挥动着马刀,发誓要让从东而来的异教徒用鲜血灌溉这片草原,让它变得更加féi美。
但是当他们冲进一眼望不到边的红sè海洋,很快便被吞噬掉,弥漫在草原上的硝烟不但掩藏了红sè,也吞噬了数万名活生生的生命。第一次退下来,这些人很快又鼓足了勇气冲了上去,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马刀和信仰战无不胜。可是一次又一次惨烈的失败,他们心中的失望变成了绝望。
不知是谁第一个向后逃跑,很快便汇集成了一场溃败,每个人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对面的都是魔鬼,都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逃跑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无声无息地死去,将家人抛弃在绝望的草原上。
忽赤那都已经知道无法挽回败局了,他抬起头,向左后方看去,那里不仅有自己的主人,哈马尔丁,还有这片土地的强者-帖木儿,以及站在他身后无数的骑兵。
但是没有一丝的动静,帖木儿和他的骑兵就像是一群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如果不是那一面面旌旗被风吹卷着,忽赤那都还以为那里多了一大片森林。
“我的大异密,我们上当了。”忽赤那都嘴里嘟哝着,帖木儿和那些异教徒一样,都是不怀好意的豺狼,不同的是一个专吃ròu,一个专喝血。
看到只剩下数千人的南疆骑兵灰溜溜地逃回本阵,差点化身成安妥弥夏山石佛的帖木儿终于开了口:“退兵回营!”
这句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旁边哈马尔丁的心口上,他惨白的脸突然泛出一阵异常的cháo红,他的右手死命地捂住嘴巴,却挡不住丝丝鲜血从手指缝里渗出。周围的人察觉了异样,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围观着哈马尔丁。
帖木儿扫了一眼哈马尔丁,却继续望着对面遥远的明军,他的态度让围观哈马尔丁的目光变得闪烁起来。
“都说汉人善守,果然如此!”帖木儿说完后掉转马头便走了,上百位大大xiǎoxiǎo的异密贵族们忙不迭地跟上,只留下哈马尔丁孤零零地一人一马还立在那山岗上。
“大异密,我们……”忽赤那都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南疆的骑兵几乎死亡殆尽,在弱ròu强食的草原,只剩下nv人xiǎo孩的南疆部落联盟简直就是旁人眼里最大的féiròu。
“算了,忽赤那都,”哈马尔丁如同虚脱一般,声音就像是飘出来的一样,“我们都错了,这本来就是一场王者之间的对决,我们参进来,只能是自取其辱。”
“大异密,难道就算了吗?”忽赤那都强忍着几乎要出来的眼泪,拼命压着嗓mén问道。
前些日子,在明军的步步紧bī下,哈马尔丁终于接受了帖木儿的“建议”,不但与忽歹达和解,还尽起剩下的三万多本部兵马,与忽歹达的两万多兵马汇集在克特棉山脚下,汇入帖木儿从河中带过来的六万骑兵之中。
而明军知道战局变化后也改变了策略,各路兵马逐渐汇集,变成了以天山为界的南北两路大军,而且从此前的北轻南重改为主力汇集在北路,南路以一部继续向西缓步地攻城略地,只是在主将傅友德的控制步骤变得更加稳健。
经过几日争吵,最后是帖木儿一锤定音,定下了与明军决战的策略。所有的人都充满信心,有了帖木儿的主力支持,西域联军在人数上不输于明军,至少在北路这边不差上下了。而且这些人都认为,在草原上,méng古人的骑兵是无敌的,没有人能挡得住méng古人铁蹄和马刀的冲击。
至于东边草原的méng古人,他们早就被中原huāhuā世界泡软了骨头,méng古人高贵和勇敢的热血已经被美酒稀释地一干二净,所以失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该是这些一直地处偏远,被故地méng古人看不起的“蛮子”们继承成吉思汗荣耀的时候了。
但是在谁最先向明国人发起进攻的选择上,大家都默不作声了,就连一直喜欢和哈马尔丁“呛声”的恶狼忽歹达也变成绵羊。哈马尔丁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成了大家不二的首选。理由很简单,克特棉山以东以北广袤的草原是哈马尔丁梦寐以求的察合台汗国故地,他一直在为争取这片féi沃土地而努力奋斗着,甚至不惜背上弑主的罪名。现在哈马尔丁想不huā点血本就想吃下这片土地,谁答应?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帖木儿暗中承诺将这片土地送给哈马尔丁的“秘密协议”,而且大家也知道,这片土地除了帖木儿也只有哈马尔丁吃得下,就连忽歹达也能闻着味。
在帖木儿yīn冷的目光下,在忽歹达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神下,哈马尔丁最后咬了咬牙站了出来,他知道这片土地不是那么轻易能吃下去的,他只是祈盼自己的人马能少死一点。不过在哈马尔丁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后,帖木儿立即yīn转晴,还保证只要哈马尔丁能够将明军阵势冲luàn,他马上指挥大军杀过去,彻底击败明军。
但是战事却没有意料的那样顺利,哈马尔丁看着自己的部下一次有一次碰得头破血流却无能为力,他每次想把部队撤下来时,帖木儿那yīn冷的目光总是会及时地扫过来,哈马尔丁总算明白了开战前帖木儿那句“胆有擅自后退者杀无赦!”真正的含义。
哈马尔丁知道自己已成骑虎之势,只要自己敢蹦出半个“撤”字,帖木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格杀令,然后再分了已经无主的部众和财产。
在帖木儿数千shì卫围拱下,哈马尔丁只能心里流着血把自己的军队一次又一次地填进去,最后连最jīng锐的卫队也不放过。但是他在帖木儿最后的表情明白了一切。
“算了?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哈马尔丁咬着牙说道,嘴角残留的血丝让他显得无比的狰狞。
在晚上的军议会上,哈马尔丁毫不犹豫地提出放弃北疆草原,并大方地将这片féi沃的土地“转赠”给亲爱的侄儿。
原本还在看笑话的忽歹达马上慌了,他非常清楚如果明天自己军队上阵后的下场是什么,绝对不会比自己叔叔好到哪里去。
于是忽歹达连连推辞,说自己威望不够,又是晚辈,怎么能夺人所爱。可是哈马尔丁表达完自己意思后马上以身体不适退出了会议,让忽歹达一下子找不到推脱的对象。其他的西域贵族静静地看着忽歹达,脸上都是兔死狐悲的表情。
帖木儿不再像昨晚军议会上那样任由大家讨论,而是果断的下令,明日忽歹达率部出战。
被bī上绝路的忽歹达立即跳了起来,连声“抗命”。帖木儿沉着脸,转过头对自己的部下道:“忽歹达今晚就在大帐休息,你们派人去整顿他的部下,谁明日不出战者,杀无赦!”
忽歹达这才想起,这里是离自己军营足有二十多里的大帐,周围全是帖木儿的军队,一下子便耷拉着脸不做声了。
第二日,被整顿好的两万骑兵在忽歹达的目送下向明军发起了进攻,他们挥舞着马刀,头也不回,悲壮的身影让忽歹达泪流满面。
而明军这次却遣出近四万武备军,méng古人对méng古人,méng古人对高昌人,畏兀儿人对méng古人,畏兀儿人对高昌人,战马在草原嘶叫着,如同狂劲的烈风,马蹄声四处响起,如同汹涌的海làng,掩盖着金属碰撞、血ròu残破的声音,就连彼此起伏的惨叫声也被这烈风海làng给压下去了。
当残阳西照,草原已经变成了黑红sè,数不清人和马的尸体躺在那里,用自己的鲜血滋润着这片土地,马鞍上没有主人的战马蹒跚地走过斜chā在地上的残破旌旗,慢慢消失在如血的阳光中。
忽歹达呆呆地看着数百名退回来的部下,在马背上的身子不由地晃了晃,背后伸出一只不算有力的手恰好扶住了他的后背。忽歹达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叔叔哈马尔丁,这一刻,忽歹达不由地泣不成声。哈马尔丁轻轻地拍打着忽歹达的后背,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那么温柔,他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一会,才回过头来对忽歹达说道:“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们的了。”
帖木儿眺望着前方血红一般的草原,许久许久才喃喃地说道:“这真是一片féi沃广袤的土地。”
而就在帖木儿对面十几里处,他的对手-大明朝皇帝刘浩然也在凝神看着这片草原,在远处白皑雪山的映衬下,这片草原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绿sè,一眼望去,只有满目的黑红sè。
“真是一片广袤féi沃的土地。”刘浩然最后说道。
[奉献]
第三百三十四章 谁输谁赢?(二)
第三百三十四章谁输谁赢?(二)
“查经纶向尊贵的帖木儿素丹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一个瘦长的中年男子深深弯腰道。
“你是大明皇帝的使节?”帖木儿不由皱了皱眉头,对面这个男子让他很不舒服。尽管查经纶一身华服,佩戴的金银宝石琳琅满目,甚至比一些大贵族都要显得奢华,但是他身上没有丝毫的贵族气质,扑面而来的全是商人的精明,甚至还有点jiān商的“味道”。难道大明皇帝派出这么一个低贱的商人当使节来侮辱自己?
“不不,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人,我只是受皇帝陛下的钦命为素丹带来一些礼品,同时传几句话。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当然由我这种卑贱的人来跑tuǐ。”查经纶似乎没有看到帖木儿的不快。
“明人有句话,叫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既然不是使节,就不怕我斩了你的狗头。”帖木儿冷哼了一声,厉声喝道。
“尊贵的素丹,来之前皇帝陛下曾经对小人说,你此去,帖木儿素丹肯定会发作你一番,不发作他心里那口气不顺。因此小人已经做好了准备,素丹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查经纶不动声sè地弯腰低头答道,恭敬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
“难道大明皇帝不会给你一道保命符?”帖木儿继续yīn冷着说道。
“没有,皇帝陛下只是对小人说,既然帖木儿素丹连几句传话都不想听,那就是铁了心要把仗打下去,陛下他就只有接下来,不分胜负绝不回师。”
帖木儿不由一滞,这个查经纶还是胆大包天的人物,自己如此恐吓他居然不为所动,反而绵里藏针地回敬一句,不过胆子不大也不会接下这活。大明皇帝派出这么一个人来给自己传话,有点意思。他手下那么多将领军官,难道一个都派不出来了吗?到底是不想派还是不屑派?不过听说明军上下都tǐng傲的,把曾经横行天下的门g古人打得灰飞烟灭,还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换谁都一身傲骨。这样一身傲骨的大明军人要是吃上自己一顿发作,估计敢冲上来跟自己来个血溅十步。也只有这种胆子奇大又圆滑的商人才能担当此重任,看来大明皇帝为了这简单的传话还是费了一番心思。
正当帖木儿胡思luàn想时,旁边的几位大臣和将领却不敢,纷纷发出叱呵声,只要帖木儿丢个眼sè,他们能把查经纶撕成粉碎。
帖木儿只是摆了摆手,大帐里又恢复了寂静。
“说吧,大明皇帝叫你传什么话?”
“回帖木儿素丹,皇帝陛下说,仗打到这个份上,该是坐下来谈谈的时候了。”
“谈谈?怎么谈?”帖木儿轻轻地mō了一下胡子问道。
“如果素丹有空的话,明日午时,皇帝陛下将会在战场中间恭候尊驾。”
“原来大明皇帝陛下想亲自和我谈。”帖木儿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虽然明军是敌人,帖木儿以下众人总是装出对明军很是轻蔑的姿态,但是听到大明皇帝愿意和自己坐下面对面地谈,帖木儿还是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
但是帖木儿很快就调整自己的情绪,脸上又变回了冷漠,“既然大明皇帝诚意邀请,我明天就与他会上一会。”
查经纶微微一笑,深深地向帖木儿施了一礼。
“好了,把大明皇帝给我的礼品献上来。”帖木儿显得兴致很高。
在查经纶的招呼下,二十几个人抬着几口箱子鱼贯走进大帐,然后整齐地码在大帐中间。待到那些随从退下去后,帖木儿等人围了过来,只是他离着箱子和查经纶稍稍有点远,隐隐约约落在大臣将领的后面半步,而他的shì卫长阿里木左肩一侧,半个身子斜斜地挡在帖木儿的前面,右手则紧紧地握住腰间短刀的刀把。
当查经纶打开第一口箱子,闪耀的寒光让帖木儿的瞳孔不由地一缩,而周围的大臣将领们却忍不住冲上去两步,手快的顺手拎起一件。这口大箱子里满满当当地放满了刀,这种刀与西域流行的弯刀形式大不相同,应该是明军标制的秋水雁翎刀。可能是查经纶为了吸引眼球,故意把两把刀拔出来了,就摆在一摞刀鞘上面。
一个将领握着一把秋水雁翎刀,轻轻地耍了个刀huā。这把刀刀身狭长略曲,每侧开出双血槽,刀尖上半部削薄,刀刃处是一团团的huā纹,一看就是精钢打造的。刀尖刀锋处一股股寒气不断透出,不用试就知道锋利无比。这个将领经验丰富,只是这么一握一耍,就感觉握感极佳,力度猛又不失灵活,可劈可刺,攻击力超群。
“素丹,是好刀,快赶上大马士革刀了。”
“尊贵的素丹,各位老爷,这里有五百把大明好刀,全是太平制的好刀,货真价实的好刀。”查经纶指着刀身靠刀柄处一行铭文说道。
“太平制,太平府工厂出制的吧?”帖木儿淡淡地说道。
查经纶不由一愣,帖木儿也知道太平府制?自己也是到陕西跑了两次才听人说起的。听说太平府有数不清的工场,全是皇帝陛下一手建立起来的,曾经是大明规模最大的“重工业区”。虽然这几年其规模逐渐被辽宁的鞍山、威宁,顺天府的永平,湖北的武昌等新兴“重工业区”追上或超越,但是老底子在那里,又背靠京师庞大的“科研学术背景”,太平府出制的产品都是大明最精良的。
帖木儿接过一把刀,锋利的刀刃让人不敢直接去触mō,他的手指头只敢在刀刃边上轻轻地抹过,却已经感受到那份锐气。
大明皇帝一出手就是五百把好钢打造的“宝刀”,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不管这位大明皇帝怎么想,帖木儿都感觉到这出手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首先这份自信来自他们的信心,这五百把精钢打造的好刀在西域这个地区,就是大部落也算得上是一批战略军械,可以使得部落实力成倍增长。可是大明皇帝眼睛都不眨地就甩出来了,因为他对自己的军队有着极其强大的信心,给你又怎么了?你还能翻出lànghuā来?其次是这份自信来源,要知道,精良的大马士革钢刀都是为数不多的工匠手工打造的,一年的产量都不高。而大明的太平府应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成千上万地打造出不差多少的好刀来,要不然谁舍得luàn甩出来?估计这位大明皇帝就是想用这种方法告诉自己,这些能让自己手下如获至宝的钢刀在大明就是一大堆白菜。
帖木儿仿佛看到那位曾经见过几面的大明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得意洋洋对自己说,嘿,小子,你看着点,这就是我大明的实力。
“打仗不但打得是军队实力,更打得是国家的实力。”帖木儿恼怒之下不由轻声言道。
“素丹,怎么了?”帖木儿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众人不由一怔,旁边一位大臣不由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不懂的,你不懂的。”帖木儿摇摇头说道。而查经纶心里却大吃一惊,帖木儿的这话已经被他听到耳朵里去了,让他吃惊的是帖木儿这话和他在明军中认识的几位军官说的一样,这些军官都是从江宁陆军军官学堂毕业出来的,真正的天子门生,军中骄子。这句话是查经纶与这几位军官一次喝酒中偶尔听到,两者的话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压抑住心中惊讶的查经纶打开其它几口箱子,除了五百把刀之外,就是些丝绸、茶叶、瓷器了,虽然在西域也是无比珍贵,可是却让帖木儿已经没有了兴致。
“除了这宝刀,大明能不能卖给我们那些火器?”帖木儿突然开口道,随即摆了摆手自言道:“算了,我还是明日去问大明皇帝吧。”
一句话让查经纶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弯了下腰,继续给大臣将领们介绍那些大明珍品。
看着查经纶很快与大臣将领打成一片,话语中两厢宜得,帖木儿突然开口道:“查经纶,你是真主的信仰者吗?”
“回尊贵的素丹,小人是穆斯林。”查经纶恭敬地回答道。
“可是你对真主的信仰一点都不虔诚。”帖木儿毫不留情地说道。
查经纶不由张了张嘴巴,哑了半晌才嚅嗫道:“我,我对真主的信仰一直都很虔诚。”
“好了,你们下去吧。”帖木儿挥挥手道,查经纶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众大臣将领们一起离开大帐,经过帖木儿刚才那番话,大臣将领们对查经纶已经非常疏远了。
整个大帐只剩下帖木儿、忽者亚辛和阿里木三人。
“素丹,明日真的要去和大明皇帝谈判吗?”素有河中智囊之称的忽者亚辛开口道。
“忽者亚辛,还记得那本大明江宁陆军军官学堂的教科书吗?”帖木儿悠悠地答道。
“回素丹,臣还记得。”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帖木儿默然了一会继续说道,“忽者亚辛,你跟我去过大明,你觉得真主的光芒真的能征服这块土地吗?”
“回素丹,不能。”忽者亚辛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啊,不能。我不能把国运押在向东的路上,这条路是多么的艰难,我们不但曾经亲眼见过。前些日子,哈马尔丁、忽歹达那数万人马也为我们验证过了。这不是靠信仰的虔诚就能决定的。我是素丹,而不仅仅是军队的统帅。”
“门g古人,穆斯林,嗯,我的确是要和大明皇帝好好谈一下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谁输谁赢?(三)
第三百三十五章谁输谁赢?(三)
八月的衣烈河草原阳光高照,不一会就把这片土地晒得热气腾腾,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一直安静无比的明军大营突然有了动静。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www.uu234.net'}
在有节奏的行军鼓声,一队队身穿红色军服,肩扛滑膛枪的明军士兵有顺序地走了出来,然后齐步向前走去,整齐而缓慢的脚步随着鼓声一声沉过一声,期间有悠扬的笛声传出,似乎让官兵们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一点。
军官们一边在旁边跟随着队列的脚步,一边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看自己队伍的情况,他们的脸如同石头一样沉稳。而队伍中神情最严肃的是走在最前面的旗手们,他们将各自部队的军旗举在眉前,腰像旗杆一样笔直,而步子也迈得最为肃正。后面的士兵们则一步接着一步紧跟着。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大队明军来到了指定位置,随着军官的口令声下,士兵齐崭崭地停住了脚步。紧接着是彼此起伏的口令声,各队士兵们在军官的命令开始进行战前最后检查,枪支、刺刀、弹yao,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而数万骑兵策动着坐骑,慢慢地出现在步兵军阵中两翼。最后当埙声响起,整个近十万人列成大军阵在古朴、浑厚、低沉、沧桑的乐声渐渐陷入沉寂,不一会便变成了衣烈河草原上一片红色的森林。
不一会,在全军官兵的注视下,身穿常服的刘浩然一行骑着马缓缓出现在队伍中间,他们只有七个人,shì卫长莫少雄以及其他五位shì卫,却连骑带牵有二十匹马。
他们穿过红色森林,来到军阵前两百米的地方便停了下来。shì卫们在莫少雄的指挥下从马匹上取下一支大伞,撑开后有方圆近两丈,三个shì卫将其牢牢地cha在地上,再摆出两张马扎,相隔不到一米对摆开。
刘浩然施施然在靠明军的马扎上坐了下来,然后接过莫少雄从马囊里取出的一本书,在大伞的阴影下看了起来,很快便入了mí。莫少雄往旁边一站,刚好站在阴影和阳光的jiao界处,他左手握着腰刀刀柄,右手垂在tuǐ侧,整个身子跟伞柄一样直。五个shì卫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和战马上的装备,又检查了一下所有马匹的马鞍、马镫和缰绳,然后在伞影后侧围成了一个半圆。
这时,帖木儿的军队也陆续抵达,他们在离明军大约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们的马嘶人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刘浩然一行。
过了一会,一名骑兵从西边急驰而来,莫少雄眼睛一亮,握刀柄的左手反而松了,而右手不由地微弯成一个空拳,五个shì卫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都没有出一点声音。而刘浩然却依然在埋头苦读,似乎他手里的书是这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骑兵在离大伞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眺望了一会便扭头而去。
“素丹,只有七个人。”刚才那个骑兵向帖木儿禀报道。
“你确定那人是大明皇帝?”帖木儿急切地问道,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错误,自己接口道:“你不认识大明皇帝。”
帖木儿犹豫了一下,对阿里木说:“你去找十二个人,跟我一起过去。”
很快帖木儿一行十四人冲出了军阵,向大伞处急驰而去,不到五十米处,帖木儿勒紧了缰绳,战马很快便缓缓的xiao跑起来。
帖木儿眼神很好,一眼就将那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身影认出来了。坐在那里的他就好像一位嗜书如命的中年学者,可是再一仔细看,他却像一个在红色海洋边上钓鱼的渔翁。那随风卷动的旌旗就像一层层海1ang,在他的身后涌动着。
帖木儿再看了看刘浩然旁边的几个人,最近的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可是他的腰间除了腰刀之外,还cha着两支短火器,对了,明人叫它短铳。而其余五个人应该也是好手,不过他们腰间除了腰刀,居然各自cha着好几支短铳,多的有四支,少的也有三支。而不到五米处停着二十余匹马,都是配好鞍蹬,骑着就能走的。在每匹马的鞍边,隐隐可以看到有好几支短铳的mo样。
帖木儿在不到十米的地方下了马,将缰绳丢给了shì卫,然后迈着他的瘸tuǐ一步一步向大伞走去。他的脚步终于让刘浩然抬起了头,目光刚好对上即将走进大伞的帖木儿。
刘浩然微微一笑,帖木儿也回了一个微微点头,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刘浩然突然指了一下他对面的空马扎,对帖木儿说道:“坐!”
帖木儿到喉咙的话马上被憋了回去,他感觉自己一见面就被对手把气势压下去了,他很想做点什么或说点啥来挽回局面。可是帖木儿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直接坐下去,好像有点丢面子,不坐就这么站着,好像显得更尴尬,难道扭头就走?自己岂不成了xiao肚jī肠的人物了?那说些什么?帖木儿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犹豫了那么几息时间,帖木儿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眼睛也看到了刘浩然手里的书。
“不知你皇帝陛下手里是什么书?能如此吸引陛下的书一定是好书,希望能借我一阅。”帖木儿先开口道。他从大明回来倒是苦心专研了一番汉学,至少大明官话说得还能让刘浩然听得懂,至于能不能读懂刘浩然手里那本书就不得而知了。
“是《忠义水浒传》,有人喜欢它,说它是一本好书,但是我不喜欢。”
“哦,陛下为什么不喜欢这本书?”帖木儿原本只是想找个话题,听到刘浩然这么一说,反而有了兴趣。
“这本书标榜忠义,可是书里的忠却似忠实愚,义却似义实匪。大举替天行道,可是天是什么?道又是什么?只不过是人心中的好恶罢了。以人之好恶行事,要律法何用?不过最令我厌恶的不是这个。”
“不知皇帝对这本书最厌恶的是什么?”两人居然在近二十万严阵以待的大军之间讨论起一本书来。
“做人rou包子的人却成了书中的好汉,这种视他人生命为草芥,杀人不需要理由的人应该是我大明最该杀的人。”刘浩然毫不客气地说道。
“尊重生命,是一个人良心的最底线。”刘浩然最后叹了一口气道。
帖木儿对刘浩然前面的话听得半懂非懂,但是听到最后一句,心里却不由腹诽道,尊重生命?就在我俩坐着的这块土地上,前几日就被数万人的鲜血浸泡了一遍。想到这里,帖木儿不由地挪了挪脚,他觉得自己的鞋底似乎有点黏糊糊的。
“好了,帖木儿素丹,我们闲话少说,该说说正题了。”正当帖木儿想就这本书的话题继续讨论下去时,刘浩然开口道。
对于刘浩然抢先一步把话题转到正题来,帖木儿心里不由又一阵懊悔,真是一步失步步就落后了,看样子自己一时半会还得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帖木儿素丹,前几日你该试探的也已经试探过了,现在能够和我面对面坐在这里。我想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皇帝陛下,就以现在双方占据的地方为界吧,我们各自休兵。我愿意与皇帝陛下结成兄弟之盟。”帖木儿斟酌了一会说道。
“以现在双方占据的地方为界,你的意思是我们平分这片草原?”刘浩然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抬起手向远方指了指说道:“这片草原广袤无比,而且很不容易分清界线。将来如果你的子民丢了一只羊,找着找着一不xiao心就可能过界了,我的子民丢了一头牛,说不定找着找着也过了界。来回几次,很容易生冲突的,这会伤了我们兄弟之盟的感情。”
帖木儿明白了,这位大明皇帝对与自己结兄弟之盟没有异议,有异议的是地盘分配不满。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最好以河为界,这样我们双方的子民就不容易因为误会而产生冲突,我们兄弟之盟的感情才会长久的保持下去。”
以河为界,原来大明皇帝打得是这个主意,但是以哪条河为界?衣烈河?不可能,明军骑兵早就越过衣烈河,都已经向西突进了数百里,怎么可能退回来?吹河(楚河)?倒是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条河太短了,到了热海就没有了。但是明军南路大军几乎快打到哈实哈儿(喀什市),这个地方从地理上已经在吹河以西了。难道是火站河(锡尔河)?
想到这里,帖木儿不由一惊,几乎要站了起来,这大明皇帝要价也太离谱了,以火站河为界,自己的根据地河中地区就在火站河以西,这不是把界线划到自己家门口了吗?
“皇帝陛下,你太没有诚意了吧。”帖木儿狠狠地说道。
“火站河以东现在是你的地盘吗?”刘浩然反问道。
帖木儿一时语塞,火站河以东原本属于东察合台汗国,帖木儿现在还没有统一整个察合台汗国,他继承的只是西察合台汗国的地盘,即火站河以西的河中地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哈马尔丁对火站河以东地区的宗主权都要比帖木儿大,毕竟哈马尔丁杀了东察合台汗国最后一个大汗后,他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东察合台汗国继承人。而帖木儿也不是靠杀了西察合台汗国的汗王才挣得河中地区这块地盘吗?
现在哈马尔丁已经被明军打得大败,几成丧家之犬,按照草原的规矩,这块地盘就应该归大明所有,如果帖木儿想取得这块土地的宗主权,那只有一个办法,打败明军。
“帖木儿素丹,你知不知道汉字中舍得两个字的含义?”
帖木儿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刘浩然接下来的话。
“有舍才有得,河中向南,向西是没有边的广袤大地,只有放下包袱,你才能走得更远。”
看到帖木儿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刘浩然继续说道:“你只看到边界就在火站河边,却没有看到这边界离我大明腹地有多远?”
帖木儿微微点点头,表示明白刘浩然的意思。火站河离河中近,似乎很容易对其造成危险,但是换个角度看,帖木儿很容易把全部的力量集中起来。而火站河离大明腹地太远了,就算大明实力再强劲,在火站河以东地区也只能保持守势,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对河中地区造成致命的威胁。要不是大明那漫长的补给线,帖木儿可不认为大明皇帝会邀请他坐在这里好好地谈一谈,至少先等打下了撒马尔罕再说。从前几日的战况来说,明军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谁知道大明皇帝在后面藏了多少军队没亮出来。
“再说,我们的北边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刘浩然毫不厌倦地继续劝道,“我们以火站河为界,结成兄弟之盟,我大明就有义务承担共同防御北边的金帐汗国,我们也会放开贸易,支持素丹你去征服hua刺子模,伊利汗国。”
说到这里,刘浩然身子微微向前倾,语重声长道:“我知道素丹你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你难道不想去朝圣吗?你难道不想成为真主之剑,保护整个伊斯兰世界?”刘浩然看到帖木儿瞳孔一缩,知道他动心了,于是最后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只有放下包袱才能走得更远。”
帖木儿心里不由盘算起得失来,的确,如果不让出火站河以东地区,给大明一个安全缓冲地区,大明肯定会和自己死磕到底。虽然大明补给线漫长,但是它真狠下心来跟你硬拼,就算灭不了你帖木儿汗国,也能打得你重伤。到时真把血本拼光了,北边的金帐汗国,南边的伊利汗国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就连西边龟缩在一角的hua刺子模也能成为帖木儿汗国的心腹之患。
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大明肯定是往后一退,任由你们几个去火拼,届时你帖木儿是被清蒸还是被红烧,就真不管大明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帖木儿咬了咬牙道:“好,就以火站河、阿赖山、葱岭为界,以东以北是大明疆域,以南以西是我帖木儿汗国。”
帖木儿这么一让,直接把阿赖山以北的俺的干(安延集),费尔干那(浩罕)地区划给了大明,虽然这块地区位于火站河流域上游,土地féi沃,但是帖木儿西瓜都让了,也不在乎这点芝麻了。再说这两个地区的部落一直游离于帖木儿的真正控制之外,对新上位的西察合台汗国汗王是口服心不服,帖木儿乘机把这些刺头的地盘让出去,届时再好好收拾他们。
“大明皇帝陛下,哈马尔丁,忽歹达等领都已经臣服于我,我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子民,因为这些人已经成了我的子民。”
“帖木儿素丹,难道你敢保证这些人里没有我的子民?”刘浩然接过莫少雄递过来的水壶,仰喝了一口清水后答道。
帖木儿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老子都让了这么多,你怎么一点亏都不肯吃,你当什么大明皇帝,干脆去当商人好了,再jian的商人也没你jian。
看到帖木儿有点恼羞成怒了,刘浩然也不好过于bī迫,换了提议道:“穆斯林你带走,非穆斯林留下。”
帖木儿算了一下,这还差不多。火站河、阿赖山、葱岭以东以北地区,穆斯林几乎占到三分之二,而且大部分都是善战的门g古和畏兀儿人。地盘还可以到别处去打,这人口却是实实在在的硬实力。河中地区经过门g古人西征,察合台汗国内1uan,上百年下来已经残破不堪,人口也是锐减,有了这部分人口的补充,帖木儿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上一个台阶。至于哈马尔丁、忽歹达等原来的领,帖木儿不觉得是什么问题,到了河中,自己还不把这些人rou圆搓扁。
“皇帝陛下,你似乎很厌恶穆斯林。”帖木儿从刘浩然的态度中看出问题来,不由冷森森地问道。
“不是厌恶,而是畏惧。”刘浩然毫不在意的答道。
帖木儿对这个答案感到非常意外,畏惧穆斯林?开玩笑吧,他大明皇帝会畏惧穆斯林?于是帖木儿不由自主地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在穆斯林的心目中,信仰高于一切,甚至高于生命。”刘浩然随即答道。
帖木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在穆斯林心目中,信仰是他们最犀利的武器。
“对了,帖木儿素丹,听说河中地区有不少门g古人带过去的汉人遗民?”
“是的,皇帝陛下,门g古人当年西征,带了不少从中原掠来的工匠、奴隶,他们部分人在河中落居,繁衍生息。”
“如果他们愿意回归故里,请素丹放他们回来。为了表示感谢,我大明愿意重谢,这样,一个人谢一把钢刀,或者一匹丝绸。”
帖木儿看了一眼刘浩然,感觉自己终于握到了主动权,他知道这是一笔好买卖,汉人遗民总共不过那么几千人,走了就走了,但是能换来几千把钢刀或者几千匹丝绸,却是无比划算,所以帖木儿已经暗中决定,不管这些遗民愿不愿,他都当是自愿的了。只是这大明皇帝可真是会拉拢人心,到时这些遗民一回国,再这么一宣传,大明百姓对这位皇帝陛下的好感肯定会嗖嗖地往上升。
帖木儿不由临机一动,接口道:“大明境内也有不少穆斯林或者是bo斯、河中遗民,我也希望把他们接回来。”
刘浩然听完后,不由地笑了,帖木儿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接下来谈的就是一些xiao事,两国互相保护对方的商人;确定大明对河中每年出口钢刀等武器的种类;对金帐汗国两国要同仇敌忾,一方受到进攻,另一方必须给予支援;大明承诺断绝与hua刺子模、伊利汗国的直接商贸往来,全部由河中地区进行中转;帖木儿承诺会约束辖区内的子民,严禁擅自越境或挑起纷争等等。
他们两人只是确定了大纲,细节自然jiao给下面的人去细谈。
谈完了,日头也开始西沉了,刘浩然和帖木儿也该各自回阵了。临走时,帖木儿突然回过头问道:“皇帝陛下,你能把那些火器卖一些给我吗?”
刘浩然愣了一下,笑着回答道:“素丹,你说呢?”
帖木儿不由笑了,摇摇头道:“明白,明白,是我沉不住气啊!”
“素丹,不着急,应该用不了多久,大明就可以卖火器给你了。”
“希望如此!”帖木儿边说边向马匹处走去。
接过阿里木递过来的缰绳,帖木儿却没有翻身上马,而只是愣愣地低下头去,眼睛直瞪瞪地看着脚下的泥土。帖木儿用他那条没有伤的tuǐ狠狠地在地上蹬了几下。
“素丹,你这是?”阿里木不解地问道。
“我要好好记住,脚踩这片土地的感觉。”帖木儿边说边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策马而走。他这些动作被坐在马上的刘浩然看在眼里。刘浩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也策马而去。两人相背而驰,越走越远。
来到明军军阵前,刘浩然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把握拳的右手一举,默然了一会,近十万开始齐声高呼,而且这声音在连呼三遍之后变得无比整齐,如同一个人吼出来的一般。
“日月不落,永曜大明!”直冲云霄的吼声让帖木儿的坐骑不由自主地嘶叫了一声,帖木儿回过头去,远远看到那个身影,在他的驾驭下,他身前那片浩瀚的红色大海正掀起席卷天地的巨澜。
“日月不落,永曜大明!”帖木儿眯着眼睛,慢慢回味着。
过了十月,天气转寒,帖木儿率部回国,他将数十万穆斯林原居民全部带走,而刘浩然留下傅友德、邓友德、蓝yù率领十几万兵马镇守新疆域,然后在大内亲军的护卫下踏上东归的路。
第三百三十六章 西安
第三百三十六章西安
明历二十年四月,陕西省西安城外渭河北的高渭原上。wap.www.uu234.net
“承华,汉陵在哪里?”
“回禀陛下,汉陵除了汉文帝的霸陵和汉宣帝的杜陵位于渭河以南西安以东的白鹿塬北端及以南的少陵塬上,其余九位均安葬在渭河北岸的咸阳塬上,西起兴平豆马村,东到咸阳市张家湾,依次排列着汉武帝刘彻茂陵、汉昭帝刘弗陵平陵、汉成帝刘骜延陵、汉平帝刘衎康陵、汉元帝刘奭渭陵、汉哀帝刘欣义陵、汉惠帝刘盈安陵、汉高帝刘邦长陵、汉景帝刘启阳陵。”王shì尧的手向北画了一圆弧道。
“那唐陵呢?”
“回禀陛下,唐陵在更北一点,从乾县一直蜿蜒到蒲城县,总计十八座,世称关中十八陵。”
说道,王shì尧xiao心地问道:“陛下,是否要去汉唐皇陵祭祀一番?”
刘浩然有时把重复汉唐雄风挂在嘴边,因此王shì尧猜测他是不是会借着路过长安的机会是祭祀一番。当朝去祭祀前几朝皇帝的陵墓,这可是马虎不得事情,说不得还要让礼部的人来主持筹办。
“祭祀?不去了,没有兴致。八百里秦川啊,八百里秦川,”说到这里,刘浩然不由高声yín道:“夫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可惜啊,可惜啊,”刘浩然最后长叹道,“八百里秦川,这片华夏文明的摇篮,曾经走出秦、汉、隋、唐,遥想当年,天下俯看长安,而如今,这八百里秦川满目苍凉,除了这一片片皇陵废丘,还留下什么?”
“承华,还记得济南张希孟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吗?”
“回禀陛下,记得,”王shì尧当下大声背诵起来:“峰峦如聚,bo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秦、汉、隋、唐,八百里秦川在一次又一次的改朝换代中,流尽了血,除了苦难之外,就只剩下这一堆堆不能种田的废丘。”
沉默一会,刘浩然突然问道:“承华,你说说看,这关中为什么自前唐后便衰落下去,不再为王朝中心,帝都腹里。”
王shì尧脑袋急转弯,只是十几息时间就回答道:“回禀陛下,依臣之见,有几个原因,先关中为秦、汉、隋、唐帝都腹里,天下之利尽集于此,可是盛极必衰,秦、汉、隋、唐以关中为天下之根本,这关中也必定成了这几朝定鼎天下的承当之地,数百年耗费下来,再富庶也要被熬干了。”
“而这几朝为了根本巩固,不断地充实着关中,以便对关东形成干强支弱之势,可是关中只有这么大一块地方,人口不断地增加,土地被开到了极致,树木不成林,绿草不成原,全成了耕田,于是这河水越的黄,水患也越得多,使得这关中不断恶化。”
“自前宋开始,湖广、江南一带农耕大兴,已有两地熟而天下足之势,而从湖广、江南漕运入关中却是千辛万难,故而关中越地远离帝都腹里了。”
“就这些?”
“是的陛下,臣只想到这些。”
“能想到这些已实属不易。依朕看来,还有几点。承华,你知道丝绸之路吗?”
“回禀,臣知道。”
“那这丝绸之路最兴盛时是哪朝?”
“回禀陛下,汉唐两朝。”
“汉唐两朝,关中既有八百里秦川之利,又可收西域商贸之益,安不为天下之根本。自前宋开始,西路断绝,加之海路大兴,天下根本当然也就东移了。”
“臣明白了,这正是陛下常言之农为安国之本,商为富国之源,工为强国之基。”
“正是如此。”刘浩然说罢便坐在shì卫早已摆好的马扎上,指了指旁边一个马扎道:“坐吧。”
“是。”
“说说罢,内阁派你来西安迎驾,自然想让你给朕带些话,孙伯融主阁,这一年多是不是有点焦头烂额?”
“回禀陛下,的确如此。陛下御驾西征这一年多时间,朝中出现不少问题,牵涉甚广,内阁处理起来颇为吃力。”
“朕知道不在朝中这些时日,总有人会跳出来。说说紧要的几件。”
“回禀陛下,最紧要的是今年朝中出现赤字已成定局,而且数目会远往年。”
刘浩然不由看了一眼王shì尧,稍许便笑了:“往年总是在秋冬之时才有赤字,而今才四月便有了赤字,看来内阁今年日子的确难过。孙伯融不是又雅负经济之誉,他都摆不平,看来问题不xiao。”
顿了一下,刘浩然继续说道:“赤字问题一出,是不是有人说根源在于朕穷兵黩武,执意西征?”
“回禀陛下,有这种说法。”王shì尧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不是有这种说法,而是这种说法已经颇为流行,尤其江浙一带,文人聚会不说一说,仿佛他们就是不关心朝政,是不是呀?”
“是的陛下。”
“那去年关税增长几何?”
“回禀陛下,只增长不到一成。”王shì尧硬着头皮道。
“是不是有人鼓噪道,税赋太重是与民争利,要求内阁薄赋减税,甚至还有人提出全免商贸之税,朝廷只要有田赋粮税即可了?”
“回禀陛下,是的。”王shì尧脸上已经在流冷汗了,看来皇帝陛下虽然远僻西疆,朝中和民间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朕一直认为,人活在世上,有两件事是逃离不开的,一是死,二是纳税。”
王shì尧差点站起身来,刘浩然这话含义太深了,而且让感觉一种刺入骨髓的阴森。
“商贸关税就是与民争利,田赋粮税就不是与民争利,这些人啊,这些人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王shì尧连忙低下了头,他现在明白了,皇帝陛下对朝中之事早就了然在心,而且也有了定计,只怕御驾回京后又一场**o澜。这也难怪,刘浩然作为开国皇帝,天生就有无比的强势,无论是多难的弊端,哪怕内阁也是焦头烂额,但是到了刘浩然手里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他狠下心来,天下还没有能制止他的人。
“对了,内阁对西边新开拓的疆域有何定论?”
“回禀陛下,内阁合议,将新疆域划为两个省,以天山、沙渍(准噶尔盆地为界),南边为山南省,西至葱岭,东至甘肃yù门关,北接金山,北边为安西省,西至火站河,东至沙渍。准拟复筑龟兹古城以为山南省治,安西省改亦力把里为定西,以为省治。”
“山南省名也就罢了,龟兹之名不顺耳,不如改为前汉旧名延城,安西省名应该是沿用前唐安西都护府之名吧?这块土地就叫安西,以后西边又有新疆域,又叫什么呢?不如沿浙江省名故,以河名而定。衣烈河前唐名叫伊丽河,可取一个伊,就叫伊河省,火站河太难听了,不如复前唐旧名真珠河。这亦力把里改名为伊宁,以为伊河省治。”
“是,臣这就给江宁去信,说明陛下的圣意。”
喝了点水,刘浩然突然转移话题道:“承华,你觉得汉唐两朝,哪朝政制较好?”
王shì尧毕竟是当过数年刘浩然国事秘书的人,对于他这种跳跃xìng思维早就习惯了,当下在心中默然一会道:“回禀陛下,臣觉得各有千秋,汉制在于其简洁有效,唐制在于其分权衡制。”
“简洁有效,分权衡制,的确,这是汉唐政制的优点,承华,你只肯说优点不肯说缺点,心中有顾虑。”
“回禀陛下,臣不敢妄言。”
“自古政制,关键在于中枢与地方的制衡,前汉在这方面做的不错,中枢与地方两相宜得,政令能上行下达。前唐却开始头重脚轻,后来为了边藩,又变得头轻脚重,最后酿成了安史之1uan。到了前宋,赵普这帮半调子文人却走了极端,地方分权严重,权力大部分集中于中枢,结果国富却难强。”
“其实就是两个点,集权和自治,如何集权,保证地方不会坐大,又如何自治,保证国家自上而下高效运作。大明疆域越来越大,中枢控制各省也会越来越吃力,这是一个新的难题。”
王shì尧感觉出来了,刘浩然对汉朝政制颇有好感,唐朝部分还能认可,宋朝几乎就全盘否定了,当下斟酌了一番后说道:“陛下,而今大明监察、司法之权分立,却比前唐分权制衡要好上许多倍。依臣之见,只要保证监察、司法之权的独立,中枢对地方的监管便会有效,而有此基础,地方可适当自治,以免政令滞迟。只是大明现在有一百七十九个府,县一千五百六十四个,改起来怕是问题很多。”
“这是个长久之事,我今日只是与你谈谈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动了。好了,今日就谈到这里,明日启程,去东京汴梁。”
刘浩然起身,向山脚下走去,刚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对跟在后面的王shì尧说道:“传令给朱元璋,叫他火赶到东京等朕。”
“是的陛下。”
第三百三十七章 纷争
第三百三十七章纷争
明历二十年六月,御驾西征的刘浩然回到京师已经有十多天了,原本暗chao汹涌的京师连同江浙一带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各路人马都屏住呼吸在等待刘浩然的动作,很多人知道,他们的台下动作瞒不住这位天子,以前许多事件让这些人明白这位天子的手段,可以这么说,大明每个角落生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收藏~顶*点*书城书友整~理提~供
然而中枢十几日流水般的上谕均令下来,全是有关西征犒赏、表彰以及新两省机构设置搭建,他们担心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提及,这让他们反而更加担心。他们知道,当前天子的作风是不作便罢,一旦作起来就是雷霆之势,就跟他用兵一样。
到了六月底,一份报纸刊登的文章让各路人马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翰林学报》是一份行量很xiao的报纸,只有不到三千份,因为它是翰林院的内部学刊,只有翰林院庶吉士,现今或曾经的庶吉士以及在翰林院讲授的教授才会在上面刊登文章。但是很多人却明白这份学报的重要xìng和导向xìng。
翰林院是大明官员的最高学府,从这里出来的人不仅是天子门生,也是大明中高级官员预备役,所以说,这份学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皇帝和中枢的态度。
而这份有点不寻常的文章名字叫《汉唐政制之析》,表人是直学士王shì尧。文章中对汉唐官制、行政划分等政制进行了优劣分析。文章虽然不长,但是却让人回味无常。
紧接着南京大学学报《南京大学学报》在第二日便转刊了这份文章,还一并刊登了四位江宁大学教授对汉唐政制的分析,虽然论点不同,但是基本论调却是相似的。接着《弘文院学报》,《安徽大学学报》,《江西大学学报》,《洛阳大学学报》等报纸纷纷转刊和刊登各自教授的文章。一时间大明学术界和政界对汉唐政制的讨论开始越地jī烈起来。不过大家的观点主要集中在两点。一,前汉时的郡县两级地方行政制度,二,前唐的三省分权制衡中枢制度。
而这时,“某些消息”灵通人士开始传闻,皇帝陛下在与多位中枢、地方重臣以及知名教授名士sī下谈话中倾向于恢复前汉地方行政制度和前唐中枢行政制度,希望能够将两者有效的结合起来,以此真正确定大明的政制。
大明从立朝开国以来,政制一直在变动,虽然大的变动没有,但是一直有调整。可以看得出,刘浩然和大明中枢一直在尝试建立起一个有效的政制,而从某种迹象看,这次改制似乎有一锤定音的意思。
看到这种苗头,《浙江大学学报》,《江苏大学学报》,《东南时报》等浙东理学控制的报纸也纷纷跟进,不过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论点,那就是大明继承的是前宋的江山,那么也应该继承前宋的政制。而且他们指出,前宋的政制相对于前汉唐更为完善和优秀,所以大明应当以前宋政制为主。
争论一起,各路人马便开始卷着袖子上了,虽然表面上这场争论还限于学术界,但是各派名士教授、官员、商人、地主等等全部被动员起来,参与到这场改制大争论之中。各派不乏聪明人,一旦在这场改制中抢得先机,那么本派将会在中枢和地方获得莫大的好处,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如何让大明的政制最大的符合本派或者其利益集团的利益,这才是千秋万代的事情。
到了七月份,这场争论越地火热起来,从北京到广州,从浙江到陕西,无论是学子还是商人,无论是军人还是农民,都知道这场大争论。当然参与其中最为积极的则是学子和官员,而在后面为他们提供强力支持的则是各个商人、地主和工厂主组成的利益集团。
到了七月底,内阁下书为弘文院、国史馆,正式委托他们对前朝政制进行“调研”,分析各朝官制、中枢地方行政制度等诸多政制,而前朝名单重点为前汉、前唐和前宋。大争论一下进入到白热化,各路人马都知道,现在到了刺刀见红的阶段了,这个时候不拼命上,以后有的是后悔yao吃。于是各派人马开始拿出十二分力气参与其中,各报纸满版都是鼓吹各自中意的政制,诸位名士教授也是日日坐镇报纸头版,拼命地为各自的派系摇旗呐喊。而各大学的学子们则在某些人的鼓动,天天给弘文院、国史馆甚至内阁上书,要求以某朝政制为蓝本。
八月中秋节,在南京城外某处别院里,数十位文人聚集在一起。为的正是刘基、宋濂、王微存等浙东理学名士。
“伯温,中枢对此次政制改制可有定论?”王微存开口问道。他原本是金华名士,专长大学、中庸,在浙东理学因为废太子案被牵连遭受到沉重打击之后,他便慢慢崛起,成为浙东理学派翘,被浙东理学派学子们视为与宋濂、刘基并列的“三巨头”,在德社也是高级“骨干”和“一方领袖”。
中枢的定论在于陛下的态度,只是这次陛下的态度有些暧昧怪异,不似他此前种种。”宋濂皱着眉头说道。
“天子?不知陛下的态度如何?”王微存也明白关键所在,抚着胡须喃喃地说道。
“陛下这段时间一直在召见军中将领,也一直在忙各军各地将领的调遣。”一直不做声的刘基突然说道。
“什么,天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于此事?”王微存惊讶地问道,“政制改制如此大的事情,陛下居然不过问,只是持于武事?而今西征已成,天下靖平,何处还有战事?需得天子亲自过问武事?”
宋濂在朝中为官已久,与刘浩然也相处日久,多少知道天子的行事风格,从好友刘基的话中,他闻出不寻常的味道。
“伯温,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宋濂忧心重重地说道。
旁边的王微存也意识到什么,只是他一直待在地方和大学,对朝中政局以及刘浩然的行事风格不了解,便识趣地当起旁听来。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当今内阁中枢最焦头烂额的是今年的预算赤字,改制不是当紧之事,而且改制又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定下来的,可是内阁却把这件事情摆在台面上,搞得如此风风火火,恐有深意。”刘基半眯着眼睛道。
“预算赤字?这里的水恐怕很深吧,据说不仅跟胜社有关联,连业社也逃不了干系。”宋濂琢磨着说道。
刘基睁开眼睛看了宋濂和王微存一眼,叹了一口气道:“相比业社,我德社陷得更深。”
“什么?”宋濂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转头向王微存说道:“品心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两位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德社为了尽早复起,与苏南、浙江、福建、广东海商、工厂主多有联系,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也做些事情。”王微存支支吾吾地说道。
“令奇,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宋濂不由脸色大变道。德社自从废太子一事后实力大落,在朝中地方有实权的不多,就算有那么一些,也是异常谨慎,如同刘基一样。那么德社剩下的就是一张嘴,为那些商人工厂主造造声势,毕竟德社的老底子还在那里,他们在苏南、浙江、福建一带还有一定的舆论主导权。
“这次德社恐怕是有苦也说不出了,明眼人都知道,很多勾当都是胜社一些人干的,但是我们德社好处没得多少,却跳在最明面。说不得事,这泼天的脏水恐怕只有德社受了。”刘基淡淡地说道。
王微存不由一愣,脸上1ù出诧异和郁闷之色,过了一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怎么行呢?就是拼着老命,我也要把胡惟庸牵咬出来。”
“恐怕不妥。胡惟庸虽然前几年受了斥责被贬,但是他毕竟是胜社骨干,去年又被胜社会办西征军给之名给转职到计部任shì郎,现在又因勤勉得力被谕令嘉奖,圣眷正隆,你咬他,岂不是自讨苦吃。”宋濂摇头道。
“不然,李百室这次用胡惟庸倒是一步昏棋,就算不济西征一完结就应当把胡惟庸远调,留待陛下处置,可是李百室和胡惟庸自持有功,却留在了南京,恐怕陛下这次作,胡惟庸怕是在劫难逃了。”刘基却笑着说道。
“伯温,这是什么意思?”宋濂明白一点意思了,可王微存却是一点都不明白。
“相比关税国库锐减,造成预算赤字,西征后勤之功又算得了什么?当今天子,这功过是算得非常清楚的。”宋濂解释道,“这次政制之争只不过是陛下把水搅浑的手段,听伯温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陛下这次是要剑指关税一事。”
“没有那么简单,”刘基摇摇头说道,“不过我们只要把关税一事渡过去就安然无事了。”
“好,那我就好好去找一下这胡惟庸的麻烦。”
“令奇,你收集到证据,不妨jiao给一个人。”刘基又指点道。
“谁?”
“新任廉政公署专员朱元璋。”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权利与责任
第三百三十八章权利与责任
明历二十年九月初十,按照内阁的上谕,今年第一次御前全体会议将于五日后召开,本次会议众所周知,表面上将会对纷争已久的改制争论进行一次决断性的总结。而有些明眼人却知道,这次会议恐怕是皇帝陛下对造成财政预算赤字的问题采取行动,只有少数几个人明白,这次会议恐怕会是一场影响深远的会议,但是皇帝陛下到底会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里夜里,朱元璋奉旨连夜进宫面圣。
“国瑞,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事情都办妥了,重要嫌犯一百六十九人的证据皆已掌握,其余嫌犯有六百二十九人。不过这些证据有不少是德社、业社等关联人士提供的。”坐在下座的朱元璋拱手回禀道。
“理应如此,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把所有的证据全部移交给监察御史官署,你廉政公署协办。嗯,部署好后十五那日采取行动。”
“遵旨。”
“好的,你下去吧。”
待到朱元璋离开不久,有内shì在偏殿门口禀告道:“陛下,皇子刘焕翼、内阁王shì尧、罗复仁、叶淙温、刘存礼奉旨求见。”
“传。”
一连几日,刘浩然不停地召见内阁大臣、地方重臣、三院院士、大学教授、各地名士,讨论的话题也是多种多样,从改制到关税制度再到教育科举,从百姓村庄建设到各大城镇的建议再到东南西北四京对各自领域的引导作用,反正林林总总。等到各派系的人sī下一汇总,结果发现大家掌握的情况都各不同,对皇帝的心思反而更加mí糊了。
明历二十年九月十五上午,内阁大学士、直学士、各部shì郎以上官员,资政院、都察院、按察院、弘文院三院首要和重要人物,格物院、国史馆三院院士,各大学教授,南京、东京、北京、江苏、浙江、安徽三府三省布政使等,共计五百六十余人,汇集一堂,可以说是大明建朝以来规模最大的御前全体会议。
刘浩然一出场,刚才还有点熙熙嚷嚷地会场一下子变得肃静了,众人站起身来,向站在正中的刘浩然拱手弯腰行礼。
“都坐吧,今天大家汇集一堂,我想很多人都知道会讨论什么,而且内阁前三日也颂发了会议议程,首先第一个议程,政制的问题。”
“前些日子大家讨论得很jī烈,有的说前汉好,有的说前唐好,有的说前宋好,有的说当并收前汉唐之长,有的说以前宋为本,兼收前汉唐之长。”
说到这里,刘浩然顿了一下,扫了众人一眼道:“我看过大家写过的文章,真是huā团锦簇,有理有据,可是我说呀,这些论点看上去都言之有理,却都没有一点触之要害。”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一片哗然,要不然是在朝堂之上和有皇帝坐镇,恐怕早就吵成菜市场。
“还记得几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一次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大讨论,可惜到如今,我都觉得没有说到点上。连前朝兴亡的原因都没有找到,又如何去评价前朝政制的优劣呢?”
“朕读了众多史书,发现一个规律,无论哪朝,如果百姓有一块稳定的土地可做生活的来源,他决不会造反;如果他失去了小块耕地,不得不去为人作佃,交纳高额地租,他也决不会造反;如果他佃户也做不成,那他会逃荒要饭,半饥半饱只要能维持生存,他也不会造反。但如果一切机会都没有了,再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了,那他也就只有‘揭竿而起’了。造反是死,饿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不如起来造反,也许能闯出一条活路来。而一旦温顺的百姓起来造反,无论这一朝原本是如何的强大,那么它的根基会在战luàn中被摧毁,一轮新的改朝换代就会发生。”
“可是百姓们会什么会造反?观看史书,似乎只有一个词:‘官bī民反!’官bī民反啊,何为官,何为民?”刘浩然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眼,众人从中看不到任何的感谢倾向,心里都不由暗自忐忑起来。
“前宋关学曾经提倡回复前周古礼,他们觉得只有回复周礼才能避免许多矛盾,可是为什么能避免这些矛盾,他们又说不出一二三呢,只能照猫画虎,做得不伦不类。其实从秦开始,华夏政制便走向了另外一条路。秦之前的周朝,华夏社会是社会主导型,也就是整个国家的重心在下而不是上。而自从秦始皇确立‘天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的统治原则之后,华夏建立起了以君主为首、以官员为体的政制,变成了以君主为首的皇帝主导型社会。”
刘浩然的话有点部分大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众人都在努力地去理解,他们从前面这些让人无比震撼的话中已经闻出味道,不管此前皇帝推行的多少新政,估计加在起来也没有这次来得让震惊。
“可惜历朝历代皇帝都没有意识到为君者深意所在,故君也者,为天下人办事者,非竭天下之身命膏血,供其骄奢yín纵者也。供一身之不足,又yù为子孙万世之计,而一切酷烈钳制之法乃繁然兴矣。”
“以君为本,以官为体,整个社会被分成了两大部分,一边是官,一边是民,被分为士、农、工、商。民中士是官的预备队,也是民中唯一能够向官转换的少数一群人,属于官这个利益群体的附属,商,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和利益,多依附于官,成为皇权官体的附属,工则如同奴隶一般,而最辛苦的是农民,他们直接面对的是打着皇帝的旗号、代表**皇权的各级官吏,处于绝对的劣势地位,从来就只有义务而没有任何权利,只能‘听天由命’。前朝历代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处于官府和农民之间起一种‘缓冲’作用,或者有某种法律或制度可以起到保护小农利益的作用。”
“前朝历代,在**高压统治下,各级官吏打着‘圣旨’、‘上谕’的旗号‘畅行无阻’地征税,征收多少全凭一时一地的需要,全然不顾农民的承受能力,对纳税农民亦不承担任何法律和道义上的责任,征税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维护**制度。所以,**下的赋税征收实际上是毫无限制和毫无限度的。前宋田赋征收‘既以绢折钱,又以钱折麦,以钱较绢,钱倍于绢;以钱较麦,麦倍于钱。辗转增加,民无所诉’,这就是征税权毫无限制的结果。”
“而我朝新立之后,为了避免前朝历代弊端,轻农赋重商税,因为商税是以间接方式被官府征收,不会与百姓发生直接关系,以减轻前朝历代官府直接面对农户的税收方式带来的危害。可是我们有些官员不明白其中道理,却是倒施逆行,偷逃商税,拟重农赋。”
刘浩然话刚说出来,胡惟庸有点坐立不安,但是他依然强支精神,在他看来,自己是胜社的核心骨干,而胜社是皇帝最依仗的力量,所以他认为皇帝陛下还不会重责自己,顶多像以前把自己远迁偏地为官。
“其实站在某种立场上,这些官员所作所为没有错,因为从前朝历代而言,自秦建立皇权**政制后,反对以法治国,反对权力分散,不接受用法律限定的权力,主张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强有力的、压倒一切的政治权力。其一切政治主张几乎都是从皇帝自身及其所领导的最高统治集团的需要出发,维护的是皇帝的的sī利和官僚系统的既得利益。”
“在前朝历代中,整个国家不得不用有限的资源来养活一个职能上越来越不受限制、规模上越来越庞大的官府,这个无限扩张的官府汇集了大量的财富,不管是地主还是商人,他们都只是官府或者是皇室和官员集团的附属而已。因此,对于前朝历代的个人来说,当一名官府官员比从事任何职业都要来得稳妥可靠。于是,百姓便会想尽办法挤入官员的行列,‘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一职数官,一官数职’。文人读书目的是做官,商人经商赚钱是为了捐官,小官钻营取巧是为了做更大的官,众人活着就是为了做官,就必须一生围着官转来转去,由此形成全民性的‘官文化’。不管是哪个朝代,官文化一旦形成,是很难再用别的文化取代的,而该朝也会向一条不归路走去。”
“为什么?因为民众以至士大夫阶层都失去了人身自由,也不再拥有任何政治、经济权利,人们统统成为彻头彻尾的奴隶,成为官的奴隶。他们为了官可以勾心斗角,却不顾公利和sī利之分;可以为了官绥靖求全,全然不顾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刘浩然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还有话他不方便在朝堂会议中说出来,民众以至士大夫阶层都失去了人身自由,成为官的奴隶,这都是皇帝和其高层集团为了保证自己利益捣鼓出来的。皇帝就是用官这个充满yòuhuò的东西来吸引民众,尤其是掌握文明和知识的学子文人,让他们为了官sī斗不已,没有心思去“篡位夺权”,也没有心思去发展经济和科学,没有心思去推动华夏民族真正的文明。而对了老百姓,就采取愚民政策,孔子提倡有教无类,可是这帮统治者除了篡改思想,普及教育他们谁敢干?当然除了当时的经济和交通条件之外,还有他们到底是有心去做还是有心不去做的问题。
“其实一切的关键在于权利和责任。此前皇帝、官员只享受权利却不用承担责任,百姓只能承担责任却不能享受权利。世上能有这么好的事吗?换成你,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你干吗?当然了,你有知识文化,明白道理,所以你就拼命地考科举去当官,自然会成为人上人,可以只享受权利,不用承担责任。”
话说到这里,在座的众人心里便明白,此前这位皇帝力推种种新政,普及教育,控制舆论,发展工商,轻农赋重商税,原来根子都在这里,可是皇帝陛下这么做,难道要跟自己作对吗?要知道前朝历代,官员和**的权力源头在于皇帝。
“在大明朝,所有的人都要明白权利和责任,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必须明白自己承担的责任,自己享受的权利。国家就是由众人承担的责任组成,以保证众人享受的权利,而律法则是保证这一切的根本。如果不明白这一些,你讨论什么前朝政制优劣就是水中捞月。”
“自前秦之后,华夏开始走上一条主子奴才之路,皇帝是主子,官员对上是奴才,对下是主子,算是半个主子,而广大百姓则彻彻底底是奴才。因为主子对奴才只需索取权利,不必承担责任,奴才对主子只能承担责任,没有权利可讲。汉、唐、宋,这种趋势越演越烈,而门g古鞑子只不过把那层遮羞的外衣给扒了下来而已。我们要做的不是驱逐鞑虏,把那件外衣重新地披上,而是要从骨髓血ròu将主子奴才这一套清除出去。如果不这样,不明确权利和责任,那么大明什么千秋万代只不过是痴人梦话,早晚和前朝一样,宫阙万间都做了土,而我子孙后代早晚也会变成亡国之君,说不得连幽唱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机会都没有。”
完全不同于前朝历代的说法被刘浩然这么一说,众人的脑袋一片晕晕乎乎,尽管此前刘浩然种种言语和新政算是给他们打了预防针,但是今天刘浩然这么一番扒开直言,还是让这些人一时感觉受不了。
“好了,大家好好想一想,什么是权利,什么是责任,不想透,定什么政制都是水中月镜中月,而当今,最重要的是整顿那些只想享受权利不想承担的责任的人。商人交税,农民纳粮,官员尽职,军人尽忠,都是承担责任,责任都不想承担,只想着享受权利,做梦去吧!”
说完,刘浩然yīn森森地说道:“人这一辈子有两样逃不脱,一是死,而是纳税。因为纳税是一个人对国家承担的基础责任之一,你不想对国家承担责任,那国家也难容你。”
听到刘浩然这句杀气腾腾的话,胡惟庸后背的衣服被冷汗都浸透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轩然大波
第三百三十九章轩然**ō
刘浩然的话一说完,便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去了,整个朝堂一片寂静,估计连蚂蚁在地上爬动的声音都能听见。数百位官员名士,先是如果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呆呆地定在那里,嘴巴半张着,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定身术失效,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陛下这一连串的话如果一场头脑风暴,什么民为贵,君为轻,那就是个屁,有些人像是一辈子信仰的神像突然被人扒开,原来外表光鲜的里面就是一滩臭不可闻的污泥,他们瞪着mí茫的眼睛,哆嗦的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人则是如同被雷电劈中,清醒过来后感觉像是死了爹娘一般,脸sè惨白,挣扎着要起来反驳,却不知从何反驳,如果刚才说这话的是其他人,这些人自然会斥责为妖言huò众,大逆不道,可这话是皇帝陛下自己说的,自个揭自个的短,却叫这些视皇权重于生命的人情何以堪?有些人则眼睛发光,他们如同在mí途中寻找许久突然发现指明灯的人,欣喜在他们脸上dàng漾着。而李善长、冯国用、孙炎、刘基等老臣,脸上的异sè迅速闪过,又恢复成bō澜不惊的神态。
不过做为会议主持人孙炎知道,这会肯定是开不下去了。皇帝陛下放了这么一炮,众人的心肯定是一定luàn了,大家首先要做的是赶紧消化这些话的意思,商量对策,其余的先放在一边再说。
“陛下一番圣言如同黄吕大钟,看诸位的意思,应当是好好体会圣意,再作他论。陛下,不如此次朝会先散了,大家分组讨论,意见一统后再从长计议。”
“也罢,当如此。”刘浩然干脆地说道。
“陛下,你这是自毁国之根本,从此之后,君臣之道不复,国将不国啊!”一个老人奔将出来,扑到刘浩然跟前,泪流满面地说道,此人正是王微存。
“何为君,何为臣?何为君臣之道?昔日齐景公问政于孔圣人。圣人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做君主就应该像君主的样子,做臣子就应该像臣子的样子,做父亲就应该像父亲的样子,做儿子就应该像儿子的样子。”
“左传又云,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君义是君主应当承担的责任,而君承担了这份责任,自然能得到臣承担的责任-臣行。义对于君而言是责任,行对于臣而言也是责任,那么义对于臣而言就是享受的权利,行对于君而言也是享受的权利。就如同父子兄弟一般,父兄不爱子弟,他们如何得到子弟的孝和敬?孔圣人已经把君臣父子兄弟众人的权利责任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有些人却总是截言曲意,只提上对下的权利,下对上的责任,却只字不提上对下的责任,下对上的权利,是为误国!”
刘浩然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向王微存丢去,直投他的心窝。中国古书就是这么微言大义,谁强势谁就拥有最终解释权,现在刘浩然最强势,当然他就拥有最终解释权。王微存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便黑,最后这位老夫子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洒在了地上。
可是刘浩然的刀子还在继续地扔:“迂腐酸儒曲意迎逢已经数百年了,误了前朝历代不说,陷亿兆百姓于水火之中,朕再也不能任由大明江山和百姓再被如此愚门g下去。大明江山不仅仅是朕的江山,也是亿万百姓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一家之天下只不过能苟存二三百年余,天下人之天下才能千秋万代,前秦之误,到朕这里就为止吧。”
说罢,刘浩然拂袖而去。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几位监察御史走了进来,他们来到胡惟庸等几个跟前递出一纸文书道:“胡大人,这是江宁北区监察御史官署的拘票,你因为受贿渎职等罪名已被立案,请跟我走一趟吧。”
众人不由死死地盯着当事人,皇帝陛下刚发完飙,监察御史又出来亮眼了,堂堂一部shì郎居然在朝堂上被拘了,人言监察御史牛气,想不到居然如此牛气!
胡惟庸脸sè惨白,他看了一眼yīn沉得能滴出水来的李善长,叹了一口气道:“罢,我跟你们走一趟吧。”
刘浩然的话第二日被一字不动地刊登在《大明时报》上,再加上江宁、苏州、杭州、宁bō、广州五地监察御史官署一口气拘了数百名官员、商人、工厂主,大兴大明立朝以来规模最大的受贿渎职、行贿枉法、偷逃税赋案,一时大明上下掀起bō澜。
“百室,胡惟庸是你一手举荐提拔,又是你提议复起的,可是你看看他,受贿贪污三百六十七万银圆,可谓是我大明立朝以来第一贪,又包庇江苏、安徽、浙江、广东富商、工厂主,与计部、海关、税务总局部分官员上下其手,偷逃国税高达四千六百五十七万银圆。这就是你的好学生,你的好接班人啊!”
刘浩然的斥责毫不留情地倾泻着,李善长在众人面前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但是他明白,皇帝陛下如此训斥他,说明心里还在意他,这次估计自己受责不会太重。
“幸好你没有与其有任何牵连,只是察人不明,否则朕也保不了你,只能让你去监察御史官署和按察院走一回。不过察人不明就是失职,你年事已高,就不要再参合进来了,还是致仕荣休吧。”
“臣遵旨。”李善长弯腰拱手道。众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唏嘘万分,李善长如此被不留情地发落,还是第一次,虽然只是几个重臣议事,但是这面子还是落了下来,看来皇帝陛下这次真的是要大动作,不惜把李善长拿出来当典型,以镇宵小。
“朕准备借着这次机会,将资政院和奉议会完善,资政院主掌立法事宜,奉议会主掌监督税赋,即决定税赋和审核预算。资政院只在中枢设置,奉议会分为中枢、省、县三级,中枢为通议会,职通议大夫,省为奉议会,职奉议大夫,县为承议会,职承议郎,专司中枢、各省、各县预算审核。因为税赋决权在于中枢,故只有通议会方可决权税赋,先审议此前的赋税条列,此后无通议会通过,不得增收新税种。”
“陛下,臣等明白,这就是陛下所言权利与责任之分。”冯国用谨慎地说道。
“是的,百姓纳税,这是他们的义务和责任,那么知道税赋用到哪里去了,是否增加新税就是他们的权利。”
“陛下,还有一点,这议会只设三级,那么府这一级如何办理?”刘基提出一个新问题。
“现在大明疆域扩展地非常快,所需官员远远跟不上。而一个称职的官员不是国考中举就可以了,而必须通过培训学习,任职锻炼方可。因此废除府制,可以为我大明减少部分官员需求,也避免我大明冗官,提高上行下达的效率。”
“陛下,那如苏州、杭州等繁华要地如何处置?”
“苏州、杭州等要镇等同府制,即每省省治、要地,虽为一县,但是辖地可比普通县大,可直设府,级别高于县而低于省,其余官署议会设置等同县制。”
刘浩然的意思很明白,如一省省治,南昌、长沙、杭州这样的,如繁华要地,如宁bō、泉州、太平这样的,可以将原本两三个县划做一个辖区,直接称府,但是行政机构和议会却和其它县一样设置,只是行政级别高一级而已。
“陛下,那官品如何划分?”汪广洋接着问道。
“这倒是个问题,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良计?”刘浩然沉yín道。他知道,虽然自己口号喊得高,大道理一串接一串,但是官员品级这件事却是逃不离,就算再如何,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必须有品级制度。
默然一会,刘基开口道:“陛下,此事不如借鉴前宋官制,官称和官职分开。”
“可是这样恐怕会有冗官之忧。”冯国用接着反驳道,这段时间政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这些重臣也早就把前朝的官制又好好研究了一遍。
“陛下,冯大人,在下的意思是借鉴,并不是完全采纳,可以以前宋官称定俸禄,如前汉两千石,六百石,而官职则为实授差遣。”
“伯温此策甚好,官称仅为官员俸禄,且只限于行政官职,不推之监察御史、按察院、工、学等处,亦可避免冗官。”
“陛下,正是如此。可吸取前宋教训,以散官定官级俸禄,以政职定官职,避免官称与官职hún淆。依臣之见,不如如此划分,太师、太傅、太尉三公为第一级,少师、少傅、少保三孤为第二级,左右仆shè为第三级,中书令、shì中可为第四级,左右散骑常shì可为第五级,中书舍人、通事舍人可为第六级,左右补阙可为第七级,左右补遗可为第八级,典仪可为第九级。第一二级无左右之分,而第九级也无左右之分,其余各级有左右之分,如此总计十五级。”刘基补充道。
“如此甚好,官职为国之重器,不可轻授,故而官员三年稽考优者,或任期有卓绩者可升官称俸禄,再优者才可升官职。不过当定,官职因过或因罪被夺,官称也并夺,只有致仕者方可保留官称俸禄,不过左右散骑常shì以下致仕,俸禄当减。”
刘浩然衡量了一下,三公,三孤只能给致仕的大学士,左右仆shè配在职大学士,中书令、shì中配在职直学士和尚书以及布政使,左右散骑常shì配在职shì郎和参政,中书舍人、通事舍人、左右补阙则可配省厅佥事、知府,左右补阙、左右补遗则可配知县、主事、主薄,典仪就是配主簿和资深“公务员”了,那么还应该加一个最基层的级别-承务。
想到这里刘浩然不由叹了一口气,官本位,官文化,自己还是得顺从某些传统和规矩,总不能一竿子把一切都推翻打倒,事情还得一步步来做。而且自己向旧势力紧bī了一大步,就必须在其它方面进行让步,这就是政治妥协,否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大明肯定会luàn套。
定下这些后,待到众人离开,看着空旷的偏殿,刘浩然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当皇帝十几年,切身体会到皇帝的威势,再看看史书和现状,他明白,想要避免历史上大明的悲剧,不仅仅是搞定东北一隅就万事大吉。没有满清,还有其它的势力会等在那里,关键是大明自己不能出事。可是皇权**就是个死结,不管你如何的改良,都后来结果都是一样,这个结局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就开始注定了。
民主这个玩意,看来自己还必须得用上去,不管是真民主还是伪民主,至少要让被**黑暗笼罩了上千的华夏看到一线摆脱历史轮回的希望。可是民主真的有效吗?刘浩然不由想起穿越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也不知是哪位大拿说的,大致意思是“民主是个错误百出的制度,但是现在还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制度。”而且从刘浩然的所知道的知识来看,**无法在制度上克服政治偶然性,无法保证不出现暴政和奴役,圣君可遇不可求,因此,**肯定不是好的选择,而民主虽无美德光辉,但据说能够杜绝最坏的政治状况。
刘浩然从史书上来看,皇权**已经给华夏带来了上千的历史灾难和轮回,伪儒那一套已经试得够久了,他觉得,从自己手上开始,华夏应该试一试民主这方药剂了。
过了一会,皇子刘焕翼走了进来。
“翼儿,当下有一件大事,我以为你挑梁担起大任。”
“还请父皇吩咐。”
“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国家的权利与责任关系用律法确定下来,翼儿你与有识之士好好商议一番,先拟出草稿来。这律法的名字嘛,就叫大宪章。”
第三百四十章 尾声
第三百四十章尾声
明历二十年十月初三,胡惟庸大案被江宁等五地按察院前后开庭审判,经过十余天,胡惟庸被裁定有罪,判绞刑,与他同刑的还有一百一十六人,其余的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遇赦不赦)、四十年、二十年、十五年劳役不等,最轻的也被判五年劳役,只有六人因为证据不全或证据不合法等原因被一审或二审裁定无罪。此等大案,当案人又被判得如此重,可谓是立朝以来绝无仅有的,就连数年前的谋逆案也比不上。故而有人在sī底下议论道,看来偷逃税赋的罪名比谋逆还要重。
十月初四,李善长以举人不当、察人不明向资政院提出辞呈,辞去资政院紫金光禄大夫一职。资政院召开临时会议,批准了李善长的辞呈,改选冯国用为紫金光禄大夫。
十月初九,刘浩然在《大明时报》公布内务局纳税清单,皇室名下有不少产业,一直都获利颇丰,加上在刘浩然的督促下,一直都在正常纳税,可以说得是纳税模范了。
十月十二日,李善长、冯国用、刘基等文武重臣公布各自的纳税清单,分别刊登在《大明时报》和《红旗报》上,目前大明还没有个人所得税,这些文武重臣纳的税和刘浩然一样,绝大部分是在参股的商社、工厂获股利所纳股利印huā税,这个税可不轻,不过比起他们的获利还是算小头了。
一连刊登十余日,加上对胡惟庸案的审理跟踪报道,大明百姓算是明白,在大明,上到皇帝天子,下到平民百姓,都是需要纳税的,因为这是作为大明国民最基本的责任和义务,只有承担责任和义务,你才能享受权利。
十月二十日,刘浩然发布诏书,授李善长太师。获得大明第一荣称的李善长在江宁城外一处庄园正式隐休,不再过问政事。四日后,胜社理事会举行会议,推举杨璟为理事长。
十月二十五日,总理政务大臣、首席大学士孙炎因为胡惟庸一案向刘浩然提出辞呈,获得批准。二十七日,刘浩然发布诏书,授孙炎少保,并定刘基、罗复仁、王shì尧、汪睿为文华殿大学士,由他们四人开始组阁。
十月三十日,新的直学士、各部尚书、shì郎名单出炉,新内阁再也没有延续胜社占有优势的局面,反倒像是胜社与业社、平社、仁社共同组阁,德社虽然有了刘基登上总理政务大臣、首席大学士之位,但是在直学士、各部尚书、shì郎席位中大幅缩水,居然只有两人入席,加上原本在地方上不占有优势,可谓是再次萎靡不振。但是德社还是有自己的优势,刘基现如今如日中天,德社不少骨干相信还会复兴。
十一月十五,在数地试验数年的奉议会正式登上大明政治舞台,根据刘浩然的诏书,各县承议会开始实行。根据计划,各县承议会履职之后将会推举奉议大夫,组建各省的奉议会,各省奉议会再推举通议大夫,组建大明通议会。根据草案,各县承议郎人数不定,只是根据各县户籍人口而定,每一千人丁推举一名承议郎。幸好此前十余年大明的县级行政区域一直在做微调,以人口为主,地域为辅进行重新划分或人口迁移,基本上能保证大部分的县人丁最少在一万以上,要不然真要出笑话了。而少数边疆或偏远县,人丁只有数千,也暂时只能推举数名承议郎,先把架子搭起来。
然后每县必须保证推举出一名奉议大夫,奉议大夫不在各县承议郎序列之中,以便其可以专心在奉议会开会。人口多的县可推举二至三名,府制则可推举五名左右,以此组成各省奉议会。每省奉议会再推举五名通议大夫,通议大夫也不在各省奉议大夫序列,人口多的省份可多推举三至四名,各直隶府可推举七名,南京因为是帝都京师,因此可推举十名,以此组成通议会。
组建过程估计没个两三年是无法完成的,考虑到大明现如今的交通条件,草案规定承议郎三年推选一次,奉议大夫、通议大夫每五年推选一次。当然中间也可被弹劾,如监察御史检举承议郎、奉议大夫、通议大夫不法事,或有推举地的承议郎、奉议大夫提出弹劾案,由推举地承议会、奉议会审读投票,超过一半赞同则可罢免该员。
承议郎、奉议大夫、通议大夫有一定司法豁免权,即任何权力机构不得随意拘捕、审讯、关押其,只有监察御史方可对其违法进行调查,证据确定时举行有其所在议会人员参加的听证会,听证会完毕可向其所在议会申请暂停议员司法豁免权,以便进行进一步的调查,最后进行弹劾案或直接交由按察院裁审。一旦按察院裁定该议员有罪,其所在议会当遵循议员资格审查条例废除该议员资格。
当然还有非常复杂繁琐的条例,反正跟大明的律法一样,严谨严密和严正。
胡惟庸案后,新内阁发布对大明工商业新的鼓励刺jī政令,其中包括银行信贷扶植,某些赋税的减免,而大受刺jī的工商业主一边小心翼翼地投入到扩大生产中,一边对赋税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会计事务所一下子便兴盛起来,偷逃税是不行的,但是合法避税却可以做。不过计部也养了一帮高人,也请了不少会计事务所知名会计师当顾问,自然会迅速堵上漏洞。这场猫捉老鼠的对弈将会长久对峙下去。
“父皇,这是儿臣与众人拟定的大宪章草案,请你御览。”刘焕翼恭敬地递上一份文件道。
“放在这里,我要huā费一番时间和精力来看,现在不是看它的时候。坐吧,翼儿,我们好好聊聊。”刘浩然指了指凉亭里另一个椅子道。
“是的父皇。”
“翼儿,你nòng明白这大宪章的意思了吗?”
“回禀父皇,依儿臣看来,这大宪章有古周共和之意,又取了泰西古希腊、古罗马民主之制。”
“翼儿,你是不是觉得这大宪章乃至资政院、议会等政制有不妥之意?”
“是的父皇,儿臣觉得这宪章政制虽有分权衡制之意,但过于繁琐,就是饱学之士也搞不大明白,百姓们会nòng清楚吗?父皇,这些都是有利于百姓,可百姓不明其里,岂不是明珠暗投?而从目前情况看来,议会无论是县还是省,推选出来的十有**是地方士绅、商人工厂主,他们真的能代表民意吗?”刘焕翼犹豫了一会,说出了自己的疑huò。
“我知道你的担心,而且我也知道你的另一层担心,如果把权力都交了出去,是不是难防有野心者夺权篡位?”
“是的父皇。”刘焕翼知道什么都瞒不住自己的父亲,老实地回答道。
“皇帝最大的yòuhuò在哪里?”刘浩然笑着问道,然后自己回答道,“在于他拥有无穷无尽的权力,天下所有人都以其为主,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正因为如此,拥有无穷无尽权力的皇帝就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当朝政败坏,百姓流离失所,所有人都在说这只不过是jiān臣当道,但是他们心里却明白,只有推翻这个皇帝,一切重来,所有的矛盾才会被缓解。”
“当我把权力推出去,部分人只能拥有部分权力,他们互相提防着,提防对方将自己的权力夺去,斗争就会发生在他们内部。而一旦朝政败坏,矛盾不会直接指向皇帝,只要换掉内阁、甚至资政院、议会,矛盾就会得到缓解。”
“翼儿,”刘浩然伸出右手,在刘焕翼的跟前紧紧地握成拳,“你想抓住一切,就如同这般,可是你的拳头握得越紧,真正抓住的东西反而越少。只有这样。”
刘浩然舒开了拳头变成了掌,“你就抓住了整个世界。”
刘焕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自己父亲的思想真是匪夷所思,不同于前朝历代的皇帝,他们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权力都握在手里,天下无论大小事情都需要禀报自己决断,却不知越是这样出的错越多,出的错越多,对自己反而越危险。
“翼儿,其实大明实行这一套政制,能否成功我心里也没有数,因为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朕为天下人谋天下,但是真正能明白的又有几个?他们多少人能勉强遵行这一套还不是畏惧朕的皇权?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这里。”刘浩然指了指右xiōng口,“人心,只有人心所向,这套政制才能在大明一代接一代的传下去,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bō折和挫折,总会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所以我们要继续大力推广教育,继而放开舆论,只有当开化民智的百姓们真正明白这权利和责任的含义,他们也就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说到这里,刘浩然对刘焕翼意味深长地说道:“翼儿,不是父皇我急于求成,而是历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泰西正在经历最黑暗的时期,当他们痛定思痛,凭借他们古希腊、古罗马等的思想文化沉淀,早晚会奋起。如果我华夏不利用驱逐鞑虏的机会走上正确的新路,而是继续在历史轮回中沉沦下去,那么不知道哪一年,我们的后人会在世界历史之大变局中成为别人的羔羊。”
“因此,翼儿,我们不能在把大明当成羔羊来愚nòng,我们必须让他们变成有自己思想的人。只有这样,我大明才能在历史的洪流屹立不倒,只要我大明能屹立五百年,我华夏也就能在世界之林傲首屹立了。”
说完后,刘浩然慢慢地躺回到椅背上,悠悠地说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历史使命,将来我希望你能接过这个使命。”
阳光从东边照过来,一片金黄sè的光辉将刘浩然笼罩,刘焕翼看着自己的父亲沐浴在这阳光之中,不由一时痴了。而这金黄sè的阳光也透过云层,普洒在大明万里江山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