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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府天     凌云志异txt下载     凌云志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手足

    风浩扬和风浩容闻言不由一怔,随即苦笑着凑上前去。这位祈郡王向来就喜欢这些名人墨迹字画,可是,他的眼力却不怎么样,常常买来一堆赝品。饶是如此,他还是喜欢在京城各大古玩字画店中闲逛,想不到这一次居然在集市上遇到了。风浩扬随意一瞟,便摇头道:“十二叔,这东西我是不大懂,不过我寻思着,若是真的名家之物,又怎会摆在这等集市上?若是此物是珍品,他到至宝斋那种地方,开价一两千怕也是可能吧?”

    风无浩听了这话,立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抖手便放下了那幅画卷,理也不理老板的巴结。“今日亏得遇见你们两个,若是你们来晚了些,怕是我又要买到赝品了。”他自失地摇摇头,便和两人并肩而行,“不过你们两个哪来的这等闲工夫,年关将近,各部的事务应该更多才对。你们两个大忙人也会忙里偷闲,不怕触怒了七哥?”

    风浩容连忙抢着答话道:“事务虽忙,也有告一段落的时候,今儿个户部差使正好都完了,我俩就出来走走,也好散散心,想不到正好遇见了十二叔。”

    风无浩这才“哦”了一声,两人和他本就不熟,走了一段路也没搭上几句话,便都觉有些讪讪的。风无浩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到了路口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倒叫风浩扬和风浩容吁了一口气。皇家子弟众多,两人虽是管事王爷,交游广阔,但自忖都没有和亲王风无候的本事,像风无浩这样的闲散宗室,两人便都寻不出话题来兜搭。

    由于是年前,在集市上闲逛的姑娘比往常多了许多,其中不乏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两人看惯了那些装腔作势的大家闺秀,见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便别有一番风味。虽说他们都早已娶妻,膝下也已经有了子女,但好色乃是人之天性,就连风浩扬这样的冷人儿也丝毫不例外。看着那些来来往往装扮各异的女子,两人的兴致也不由高了起来。

    不过,老是伫立在街头未免不像样,两人站了一会就觉得有些疲累,便随意找了一个干净的茶馆坐了下来。风浩容一边瞟着外头的景致女人,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哥,如今老四浩嘉也已经十二岁了,眼看过年就要帮办政务,你就真的打定主意不争了么?”

    风浩扬眉头一皱,仰头将一杯热茶全倒进了嘴里。待到放下茶杯时,他已是换上了一副漠然的表情:“浩容,你比我年长,宫中的事情也应该都看到了,这些东西光是争就争得来的么?母妃多年谨慎,这才始终荣宠不衰,你看看容妃当年何等美貌,又生下了一子一女,但秩位始终未曾涨过。父皇如今正是鼎盛时节,先头母妃已是和我暗示过,怕是等到浩嘉年满十五,父皇便要下旨立储,这是铁板钉钉的事,用不着我胡思乱想。反倒是你乃是皇后养子,成天和我混在一块,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么?”

    风浩容却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见外头有不少年轻姑娘家也拿眼睛瞟向他们这两个衣着不凡的贵公子,不禁又端坐得挺拔了一些,目光也不时朝她们瞥去。“我左右不过是一个郡王,管那些闲话作什么?再者,我成日和你这个第一得用的皇子混在一起,也好沾些光不是?”他见风浩扬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又添油加醋地道,“连母后都不忌讳,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都说了不会去争,我就更没有顾忌了,不过说来老四的命还真好,摊上你这么一个哥哥,将来可是天字第一号辅臣!”

    风浩扬无奈地一笑,两人也就在茶馆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由于大多数人都在外边采买年货,因此茶馆中本就是稀稀落落没几个客人,也不虞有人听到两人的谈话。

    待到午后时分,灌了一肚子茶水的两人才各自回了府,难得偷到一日的闲工夫,他们自然得回去好好歇歇。不过两人际遇各自不同,风浩扬回府就进了书房,假寐了一会后便又看起了各色公文,而风浩容一踏进府门,便见坤宁宫总管太监耿敬在那里候着,心中便清楚今日怕是没得休息了。

    果然,候在那里已久的耿敬跪地行礼之后,便笑吟吟地传了皇后懿旨,让风浩容至坤宁宫觐见。风浩容急匆匆地换了一身郡王服色,这才乘着官轿进了宫。一路上他尽在那里琢磨着皇后的心意,却怎都猜不着,也就只得放下了。他倒没打过耿敬的主意,此人跟从皇后多年,嘴是最紧不过的人物,和那些嘴上没个把门的太监完全不同。

    进了坤宁宫,他便发现四皇子风浩嘉也在里头,面上不由一怔。他先是笑吟吟地给皇后海若欣请了安,又和风浩嘉打了个招呼,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母后,多日不见,您看上去似乎又年轻了些,真是叫儿臣好生羡慕。今日相召,不知有何要事?”

    海若欣见这个养子开口就是一段奉承,不禁摇头道:“浩容,你如今可好,这口舌是愈来愈利落了。想当年你可是不会说这种话,成天死板着一张脸而已,哪像现在这样油嘴滑舌。本宫召你来,自然是为了浩嘉之事,他眼看也要进上书房协理政务了,正得你多多扶持。唉,若是他像你这般机灵,本宫也不用这么操心。”

    风浩容见一旁的风浩嘉满脸的不以为然,连忙出口帮衬道:“母后这话未免说得过了,四弟从小就是才华横溢,父皇也常常赞不绝口,哪像您说得这么不堪?您就放心好了,他是转眼就要封王的人,那些官员哪个敢怠慢了,再说还有儿臣在,四弟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

    果然,他这一句话一出,风浩嘉就点头附和道:“还是容哥这话说得在理,母后总是当作儿臣是不懂事的孩子。大皇兄也不是十二岁就协理政务么,如今也不是好好的,儿臣就不信会输给了他。再说了,前几日大皇兄还说过,这事只要自己有自信,断没有不成的道理。”

    海若欣见两个儿子都是这等说辞,脸色不由稍霁。不过,她毕竟只有风浩嘉这么一个儿子,护犊之心自然浓烈,不过虑及还有风浩容帮衬,忧虑之心也就淡了一些。“好了,你们两个一搭一挡,本宫是说不过。对了,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不少吉祥锞子,正好给你们压荷包。”她这边一说,耿敬便命两个宫女端来一个条盘,只见上头摆满了各色的金银锞子,花样齐全得很。

    风浩容和风浩嘉都是在这上头不甚留心的人,随意拣选了几个花样,也就挥手令其退下。海若兰见兄弟两人仿佛都有话说,便托词疲倦先行进了寝殿。风浩嘉和风浩容也是一起长大的,平日里无话不谈,此刻见母亲不在,言辞中就自然无所顾忌。

    “容哥,等过了年,我就要进上书房了,你可得多多帮着一点。大哥虽然承诺帮忙,不过我实在害怕他那张冷脸,怪不得人家都说德亲王可怕,就是我这个作弟弟的,有时也不想和他在一块,他那个发火样子我可是偷偷瞧见过。”他吐了吐舌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等孩童的神情,“还是容哥最好,平日里就待我亲切,不像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说着便有些义愤。

    风浩容不由莞尔,毕竟这个四弟还是孩童天性,但平日里看人却是极准,谁是真心待他好,谁是虚情假意,这个孩子看得是一清二楚,难怪阖宫上下无人敢小觑了他。他一边想,一边挥手示意风浩嘉过来,突然伸出指头在他额上弹了一下。“看来母后都是白操心了,就凭你这性子,谁人敢欺负了你?你放心,凡事有我在后头顶着,那些胥吏若想蒙混过关怕也不容易。再说了,浩扬早就放出风声去了,谅那些家伙也不敢胡来。你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这一次就得拿出一点架势来才行,知道了么?”

    风浩嘉不由点了点头,他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的皇子,但在这等政务上头,皇帝却未曾放纵了他,向来都是手把手调教,就怕养成了当年风无惜的德行。就连太后萧氏也是极为喜爱这个嫡皇孙,时不时训诫教导一番,因此虽是嫡皇子,倒是没什么娇纵的习性。

    “容哥放心,我好歹也是父皇的儿子,不会闹了笑话给他人看!”风浩嘉挥挥拳头,自信地道,“想当年父皇也是十三岁受了皇爷爷看重,从此之后才一步步得了朝臣拥戴,我就不信及不上父皇。”

    风浩容见他一脸的自信,心中不由一痛。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本来也是金尊玉贵的嫡皇子,却因为一念之差,不仅连累了孝仁敬皇后,也连累了自己母子。若非因缘巧合,自己被当时的皇太子风无痕收养,怕是如今连一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如今生母杨氏为郡王太妃,在王府中安享尊荣,而他自己也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真是如同做梦一般。他突然仰起头来,竭力不让他人看见眼中的水光,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后退,父辈的恩仇,和他再无一点关系。

第二十五章 奏报

    豫丰十四年的除夕赐宴,阖宫上下便比往常更热闹了几分,满宫的嫔妃再加上一众皇子皇女,竟是把乾清宫极了个满满当当。风无痕如今膝下儿女众多,皇子序齿已是排到了九皇子,而六位公主更是远远多于先帝。太后萧氏这一年已经五十有四,身体却一直极为硬朗,在她的刻意扶持下,萧珑已是晋封了珑妃,而且还争气地产下了一位皇子。不过由于萧家之前罪孽太重,她也不好有其他的想法,反倒是对贺莫彬之女贺氏笼络有加,仿佛完全忘了当年的芥蒂。

    等到热热闹闹的赐宴告一段落,风无痕便命小方子传旨,将酒宴一桌赏宰相鲍华晟、户部尚书越千繁、刑部尚书何蔚涛、兵部尚书卫疆连、吏部尚书米经复和礼部尚书马逢初。当夜,他并没有临幸嫔妃,而是在勤政殿中召见了石宗,神情极为肃穆。

    “启禀皇上,这几年来,安亲王在西北已经布置妥当,各部中已有不少贵族将领被其收买,因此情报上面并无纰漏。”石宗沉声奏报道,“卑职此去西北,共在军前和相邻几县内,擒获准噶尔细作十二人,其中有七人乃是我朝汉人,均为对方收买。严刑拷打之后,有人供述出准噶尔人在朝也撒过银子收买,不过成效不大。据称平昭郡主已经诞下了两子,客图策零视若珍宝,已经立长子为世子。”

    风无痕冷哼一声,显然极不满意:“至少到目前为止,客图策零仍然是朝廷册封的准噶尔亲王。如此大事居然不奏报就擅自作主,看来他确实是准备发动了。这几年西北战事不断,甚至那些小部族在准噶尔挑唆下也敢冒犯军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西北的粮饷应该也差不多准备齐全了,只要让库尔腾部和索图部准备好就成了。他们和准噶尔人是世仇。之前又一直被萨克亲王压在下头,肚子里地火气应该也不是一星半点。石宗,你现在兼着西北那一头的差使,凡事就得多多小心,别让暗中作耗的小人算计了!”

    石宗低头称是。目光中仍是极为平静。他这些年历经地大风大浪多了,这些事情尽管棘手,却并不放在他的眼中。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思量半晌,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报上。“皇上,京城邪教虽然许久未曾露头,但卑职怀疑他们仍在活动。这几年据卑职得到地密报,不少久未生育的朝官正室都诞下了子嗣,听说是日夜向大神求告的结果。由于这些都是朝廷命妇,闺房密语卑职也不得而知。因此不知此事是否和之前一案有涉。”

    风无痕闻言不由眉头紧皱,许久才迸出一句话:“邪教祸国,朕不管此事涉及何人。你一查到底就是!”有些心烦意乱的他见石宗没有他事禀报,便挥手示意其退下,自己却倚在案头出神。

    越起烟虽然已经离去,但风无痕不得不承认。让她在民间活动远比困在后宫更强。何况,在世人眼中,珣宜皇贵妃越起烟早已过世,如今剩下的,便只有越家总执事越起喆而已。西北地百万军粮,尽管对于富商只是九牛一毛,但只要宣扬出去,对于民心总是一件好事。这些年越家和罗家几乎独占了在倭国的所有生意,再加上何蔚涛的那个小舅子魏文龙在各地奔波,三家的生意已是做得极大,就是宫中内库也是得了很大好处。

    风无痕无意识地提着朱笔在纸上画圈,一边在思量着今后的打算。

    八年来,他一步步地在吏治上下功夫,不断培养那些优秀的监察御史,并严格了京察和大计的步骤程序,如今,吏治虽然还比不上太祖当年的清正,比之前几朝已是大大好转。然而,付出的代价却不可谓不大,仅是这三年,他亲笔勾决的朝官就有足足几十个,其中不少还是才干不错地年轻官员,可惜禁不住银钱诱惑入了歧途。尽管每次勾决都是分外惋惜,但看着逐渐殷实的国库和愈来愈多的年轻才俊,风无痕还是忍下了心头地那点情绪。

    虽然已是深夜,但勤政殿中仍然是火烛明亮,一干宫女太监一个个侍立在那边,连呵欠都不敢打一个。风无痕早有规矩,一旦他熬夜,那勤政殿上下的人手便可以分班伺候,不用所有人都杵在这里立规矩。唯有小方子是跟惯的人,因此始终立在风无痕身后,却是一言不发。他如今已是晋了勤政殿总管,挂着六宫副都太监的职衔,好歹也有了正六品地衔头,因此凡事更是小心谨慎。只不过一瞥眼间,他就瞧见门口似乎有人影,眉头一皱便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是内奏事处的管事彭九,他见小方子亲自出来,连忙单膝跪地请了个安,这才递上了手中的密匣。“方公公,这是湖广总督章叔铭章大人的密折,说是十万火急,奴才不敢耽搁,因此不得不惫夜送来。”

    彭九是风无痕从豫丰元年进宫的小太监中亲自提拔上来的,因他办事牢靠,后来又加了正八品,因此办事更为殷勤巴结。

    小方子不敢怠慢,点点头便示意彭九捧了匣子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殿内行去。正在沉思中的风无痕一见彭九的身影,便知督抚大员中又有人呈上了密折,因此问了两句便示意小方子取了匣子,这才打发彭九离开。小方子手脚利索地用钥匙打开了那密匣,拿过那黄绫封皮的折子,双手递了上去。他目不斜视地收拾好了匣子,便重新垂手侍立一旁,再也不吭一声。

    章叔铭的折子并不算长,除了例行公事地奏报一些官声民情之外,其他的内容就都是一些干碍甚大的秘闻。这几年来,由于风无痕频频派出身份不明的观风使,因此地方官员人人自危,往往会错认了那些所谓钦差。如此一来,便有些心怀叵测的有心人冒充朝廷观风使,更有甚者公然索取贿赂,欺骗百姓,极大程度地影响了朝廷的声誉。为了防止这一现象,风无痕早已命吏部发文全国,将观风使持有官文印鉴等信物告知各省官员,谁料就在此之后,竟有一位朝廷观风使被杀,惹来了轩然大波。

    无奈之下,风无痕只能从石宗手下择武艺出众者出任观风使侍卫,随后更是令刑部和各省刑名加紧追查此事。各省督抚得了密谕,无不特意关注此案,因此一有了由头便密折奏上。章叔铭之前任湖北巡抚三年,政绩卓著,因此风无痕不仅依照之前承诺为其生母晋封诰命,而且五年前又晋升其为湖广总督。对于皇帝的看重,章叔铭自是不敢怠慢,如今两湖之内虽不能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是一片安定的气象。

    然而,他这一次的密奏中却是小心翼翼地奏报了似乎发现有人冒充观风使的情况,而且还含糊其词地声称有官员和其勾结。他的奏报向来都是一清二楚,很少有这般拖泥带水的情况,因此风无痕不禁心有疑窦。天下之大,即便是各省刑名通力追查,当初的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对于各省提刑按察使司来说,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两湖向来民风彪悍,章叔铭能安安稳稳地作他那个总督,手腕高明自是不用说,最重要的却是其幕府中有能人可以镇压黑道,这也是风无痕辗转从石宗处得到的消息。

    风无痕沉吟片刻,便提笔在上头批示起来。他却不管章叔铭究竟有何忌讳,既然有所发现就绝不能姑息,因此他直接给了对方专断之权,令其将有涉官员全部拿下,而后送京城处置。然而,这件事仅仅交给对方处置还远远不够,他又思量了一会,便示意小方子去唤过廖随卿和张金荣两个侍卫。

    吩咐了两人直接带着密匣去见章叔铭之后,风无痕这才在勤政殿内殿安置下来,脑中却仍在考虑这件事。廖随卿和张金荣都是他当年在藩邸的老人,忠心耿耿自然不必说,只论身手也是相当可观的,有了他们俩在那边协助,说不定能收到一些成效。章叔铭当年人品虽然有亏,但这些年看来,为人处事都还得体,这种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只要能镇压得住,用起来其实也是得心应手。

    想着想着,风无痕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猛然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黑影。来人手持利剑,恶狠狠地一笑便持剑向他刺来。

    他翻转着身体想要逃开,却发觉对方的剑势竟将自己牢牢锁住,直到那柄剑没入胸口,他才好容易交出声来。

    “皇上,皇上!”一旁的小方子见刚醒过来的风无痕脸色煞白,不由也慌了神,又轻轻唤了两声,“这是在勤政殿,您是不是魇着了?”

    犹在震惊于刚才梦境的风无痕抬手擦拭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接过小方子递来的帕子,又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这才吩咐道:“今晚的事情你不用向太后和皇后禀报,免得她们担心,知道了么?”

    小方子犹豫片刻,方才点点头,眉宇间却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第二十六章 撩拨

    由于章叔铭远至两湖为官,杜氏对于他的控制也就不由放松了一些,为了不惹人怀疑,她连杜彬也撤了回来。然而,当年恩科取中的进士中,她栽培的年轻人就有十七个之多,这些人都是她费心养大的孤儿,利用了唐曾源副主考的身份进了考场,各级履历又没有半分瑕疵,最后竟是一个个都授了实缺官员,官职最高的已是官至知府一职。这才是她的真正班底,比起那一次搅出的所谓瘟疫来说,年轻才俊才是她最看重的。

    这一日,祈郡王风无浩夫妇双双驾临唐府,由于祈郡王妃唐氏自小丧父,一直都是亏了唐曾源的周济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因此对于这个伯父极为敬重。而风无浩虽然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但对于唐曾源夫妇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此次王妃一开口,他也就一起跟了过来。

    唐曾源在翰林院呆了几十年,人情世故上头都是通达透了的人,即便是面对风无浩这样一个闲散宗室也极为客气热络。而杜氏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言谈间还仿佛不经意地提到了风无浩的乳母。风无浩自幼丧母,宛烈皇帝风寰照对其也不太重视,因此他对乳母吉氏极为倚重,自从开府封王之后便将吉氏极其家人接到了自己的王府,一应待遇竟是形同生母无异。

    “伯母,难道你与本王的阿姆相识不曾?”风无浩有些奇怪地问道。即使早已成年,但他对吉氏的称呼始终未变,就连王妃唐氏也不得不跟着丈夫称呼。

    “那是当然。吉妹妹是我的族妹,虽然自她进宫后便未曾有过往来,但毕竟还是沾亲带故地。”杜氏莞尔一笑。神情间仿佛有些恍惚。一旁的唐曾源正好还有公事,又闲聊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杜氏见没有外人。言谈间便直接了许多,其实真的论起来,祈郡王妃唐氏和她地关系更为亲近,平日里都是言听计从,因此此刻她也不避忌。

    “说起来。王爷的母妃是我地表姐,我们之间的关系比现在更要密切得多。”杜氏这句话一出,风无浩马上坐直了身体,面上竟有几分急不可耐。

    “伯母,本王自出生起就未见过母妃,宫中更是无人谈论此事,其中屈辱就不必提了。宗谱上只是留有一个成太妃的名字,其他一应生平竟都是没有,本王就是想寻找母妃的其他亲人,也是无人知晓。这些年来。此事更是如同梗在本王心中的一根刺,想不到今日终于能寻得一个知情者!”风无浩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往日那种漫不经心地神情一扫而空。“就是为了本王没有母妃扶持,这些年来处处吃亏,就是晋封也轮不着。这些倒也罢了,可是只能对着牌位祭扫。这让本王身为人子的孝道往哪里搁?”

    杜氏静静地听着风无浩发泄完,好半晌才摇了摇头。“王爷,您的心意固然好,只是,人已经逝去,你就不用这般耿耿于怀了。你的母妃成妃娘娘,当年也曾经是后宫中颇为得宠的妃子,只因为她的哥哥在宫中为侍卫的时候,曾经和一位宫女私通,这才连累了她。皇上冷落她那会,她已是怀有了身孕,由于心情郁积,这才在产后大出血去世,留下了王爷一人。这些都是宫闱的隐秘,若非我和她曾经交情深厚,怕是也不会得知此事。后来皇上为你挑选乳母,我怕你没人帮衬,将来受人欺辱,这才苦心安排了吉妹妹进宫,让她在宫中以名为姓,免得麻烦,想来也已经二十几年了…”

    尽管杜氏说得淡然,但听在风无浩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万万没想到,乳母吉氏竟然真的和京城大族杜家有亲,而且自己的母妃身上还有如此遭遇。怪不得他多次探问也没有结果,那些宫闱丑闻向来都是内务府私下处置地,旁人自然不知道,也不敢提。舅舅的一次偷情就使得他失去了母亲,那股深深的恨意和无力感顿时让他周身如同火烧一般难受。

    杜氏见王妃唐氏一脸担忧,便给了她一个大有深意地笑容,显然是告诉她不必焦急。“王爷,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了,不值得王爷这般在意。你如今是堂堂郡王,如果真要为已经故去的成太妃娘娘争气,就应当去找些差使来做做才行。礼部只是一个徒富尊荣地衙门,王爷在里头即便再突出,也不可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成绩。皇上如今一连用了那么多兄弟,王爷何不也去御前求求恩典?”

    风无浩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对于当今皇帝,他的七哥,他并无几分好感和亲情。同是当年不得宠的皇子,一个高居九五之尊,坐拥天下之地,一个却只能居于王府,作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早已妒火中烧,只是自己始终自欺欺人地未曾表露而已。如今杜氏一撩拨,风无浩哪能承受,若非这里不是自己的王府,他恐怕早就发作了。

    苦苦压抑着心头的不平,风无浩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答道:“伯母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只是那些事情自有能人操劳,本王怕是没有那分能耐。”由于心底有怨,他这话便不可能心平气和,说得颇有几分气冲冲的,“想不到本王自幼便承了伯母的恩情,将来定当回报。”骤然间听到了这么多隐情,他便有些坐不住了,随意又敷衍了几句便拉着王妃唐氏一同离去。

    杜氏看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面上不由浮现出一缕微笑。多年的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风无浩有所觉悟,如今看来,这一招果然有效。不过,他如此轻易就信了她的说辞,还是过于好蒙骗了。

    当年的成妃是她的表妹不假,其兄长也确实因和宫女偷情被赐死不假,但是,风无浩却并非成妃之子,而是杜氏的堂妹吉贵人杜敏之子,而他的乳母吉氏,该算是他的姨母。当年吉贵人杜敏因为触怒了孝仁敬皇后贺氏,被打入了冷宫,谁想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皇后贺氏为了免除后患,暗中灌下打胎葯,尽管最终得了一子,自己却香消玉陨。宛烈皇帝风寰照顾忌贺氏一族,最终瞒下了此事,正好成妃难产,生下的又是死胎,也就把两个胎儿换了过来,免得此事外传。所幸吉贵人杜敏不过是杜家的旁系女儿,并不受重视,此事才轻轻揭过。

    然而,杜氏未嫁之时,本就和表妹秦吉以及杜敏关系极好,因此对她的死耿耿于怀。在千方百计探听到实情之后,由于秦吉婚后又很不如意,她便想方设法将其送了内务府应选,最终成功成为了风无浩的乳母。尽管是女儿身,但杜氏曾经也有过入宫的念头,最终却因为和风寰宇的相好而没了机会。她做梦都想尝试一番大权在握的机会,因此宁愿孤注一掷主导了这场豪赌。尽管当今皇帝确有众多皇子,但世事难料,谁都说不清将来如何。

    风无浩满腹心事地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却对于那番说辞无法释怀。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杜氏的劝说很有道理,若是他始终这般沉沦下去,恐怕到头来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而已,秩位上也将毫无寸进。想当年连亲王风无清也是不管政事的王爷,受辱之后一朝发愤,如今已是总理王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何等风光。他虽然没有外人撑腰,却未必就无能至此。风无浩突然握紧了拳头,冷笑几声后便做出了决定。

    三日后,祈郡王风无浩单独上奏,以自己成年多时却未协理政务为名,向皇帝请求委派差使。风无痕本来和这个十二弟并未有过深的瓜葛,但由于两人儿时经历有些相似,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准了他的折子,让其协理内务府诸事。另外,连亲王风无清虽然兼着宗人府宗正一职,但由于政事繁忙,平常视事次数也不多,因此风无痕便下旨由风无浩帮着处理一应杂务。

    元宵过后,风无痕将海若兰所出次女和洛公主风霁云下嫁何蔚涛长孙何坚铭,本就富贵已极的何府上下欢腾不已。而皇长女风霁月早在豫丰八年便嫁予了鲍华晟之子鲍锋覃,尽管尚主之人向来都是留在京城任用,因此鲍锋覃在出任了三年县令和知府后便回了京。他虽然是年少得志,但早年也娶过妻子,只不过元配早逝。风霁月出嫁时虽是为人继室,但由于鲍家众人秉性才学向来为人称道,因此竟是人人羡慕。如今鲍锋覃已是堂堂内阁学士,并加了太子少保的衔头,隐隐已是朝中年轻一代的楷模。

    这一次风霁云下嫁,何坚铭又是头一回迎亲的年轻公子,排场自然更加不凡。仅是大婚当日,来贺喜的宾客就几乎踏破了何府门槛,几位亲王也全都一个不拉地前来道贺,直把何府闹了一个热火朝天。何坚铭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是喜武不喜文的性子,去年的春闱中还中了武进士头名。因此,婚后三日,风无痕便下旨晋封何坚铭为一等侍卫,入勤政殿当值。这道旨意一下,何蔚涛便心中清楚,只要这个孙子争气,将来恐怕是要外放为将了。

第二十七章 征战

    对于江南富绅送来的百万军粮,安亲王风无方自然是喜不自禁。如今大军屯扎在此,每日虽然没有其他损耗,但军粮却是不可或缺的物事。所幸这几年算得上风调雨顺,天灾极少,因此户部之内银钱充盈,就连各省的库银亏空也远远少于前几朝。正因为如此,在用兵之时,风无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如今的战事不比以往,双方竟是都意存克制,零星騒扰不断,动辄上万骑兵的战事却几乎没有。

    帅帐中,风无方仍在琢磨着那一张地图,脸色愈来愈凝重。自从五年前一帮罗刹商人来过之后,他才知道这张地图被人做过手脚。客图策零也确实是一代枭雄,一张地图竟是九分真,一分假,若是没有旁人比证,他还确实难以分辨。最可气的是有谬误的地方全在准噶尔那一块,其余的漠南漠北地形都是正确无误。每逢看到这里,风无方就不由暗自庆幸并未擅自进兵,否则若是有个差池,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启禀王爷,仇军门求见!”一个亲兵急匆匆地奔进大帐,单膝跪地禀道。

    风无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让他进来!”

    进帐的正是当年被风无痕打发到西北军前的仇庆源,他本来自忖必死,逃得生天后便决心报答君恩,因此在战场上状若疯虎,极为勇猛,深得西北军将士信赖。风无方也知道他的来历,因此几次作战之后,便将他委任为前锋营统领。专司阵前厮杀之职。寻常将领对这一职务避之唯恐不及,但仇庆源足足当了九年这个统领,两年前才卸任。叙功已是晋升了一品建威将军的衔头,在军前也是实缺副将。

    在沙场征战多年。仇庆源已经早已脱去了当年地脾性,那种公子哥儿侍卫的模样早已不复得见。只见他左眉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几乎伤到了眼眶,显得格外可怖,而服色也从当年地白皙光滑变成了现在的黝黑发亮。间或可见几道如同刀刻般地皱纹。他如今已是风无方最心腹的亲信,因此征骑探庐事向来交与他掌管。

    “启禀大帅,刚才自草原上的探子来报,准噶尔人又开始动了。”

    仇庆源单膝跪下平平行了一礼,这才朗声报道,“属下命人分析了近期两个月的情报,发现准噶尔裹胁的部落不下于数十个,不仅统和了整个漠西蒙古,甚至连漠北蒙古地几大部落也受到了威胁。不过,似乎他们的贿赂和拉拢也进行得有所进展。已经至少有七个大小部落和他们结成了联盟,准备一起劫掠中原。”

    风无方冷冷一笑,这才抬起头来。在西北二十余年。风无方早就不是当年风流倜傥的年轻王爷,一次次的沙场鏖战,已是将其淬炼成了百折不挠,善于审时度势的名将。他示意仇庆源起身。这才一字一句地道:“这八年来,朝廷始终未曾动过大刀兵,只是不断派人笼络漠南各部,更是派军深入了库尔腾部等部落驻扎,就是为了一次大战。准噶尔人距离朝廷过远,往往不服天威,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今次他们既然发动,那就最好,也免得我大军把他们挖出来。”

    他又深深凝视了一眼壁上的另一张地图,斩钉截铁地下令道:“你去传本王将令,召各营统领前来议事!另外,派人知会奋威将军段致远,让他做好出兵夹击的准备。所幸当今圣上对我等无比信任,否则这次的事情怕是又要御驾亲征鼓舞士气。你告诉所有将士,今次若是能直捣黄龙,朝廷定将大大褒扬他们的功勋!”

    风无方的八百里加急奏报一进京,顿时让不少朝臣心中大震。准噶尔之乱已成了朝廷地心腹大患,历代凌云君王每次出兵,耗日良久自不必说,就是取胜成果也是有限。宛烈皇帝风寰照的那一仗更是惊天动地,几乎灭绝了对方的根本,最终却还是让他们休养生息了过来,不得不说是一件最大地憾事。如今风无痕登基已有十四年,尽管由于推行新政而招致不少变数,但天下富足自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对蒙古一战则是在所难免。

    勤政殿内,端坐的几个大臣都是皇帝风无痕最信任的臣子,宰相鲍华晟、连亲王风无清、刑部尚书何蔚涛、户部尚书越千繁、兵部尚书卫疆联,还有一个则是新近从两广总督任上归来地左晋焕。由于深得皇帝信任,左晋焕时年不到四十岁便加了体仁阁大学士的职衔,下头竟是直接管着吏部和工部,圣眷之隆令朝臣无不侧目,就连其父左凡琛为了儿子的前程,最终也只得致休在家荣养,时不时在后头为儿子出些注意。

    “安亲王的折子你们也都看到了,如今真正的大战怕是不远了。”

    风无痕扫过一众臣子,话音变得无比肃重,“我凌云历代君王经略蒙古多年,却始终未曾将其驯服,究其根本,不外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若是此战能成功,漠南蒙古自不必说,其他漠西漠北各部也应该能收归朝廷辖下。朕准备在那几头设立重兵,一来作震慑之意,二来也好管理一些民政,如此一来,将来他们再想作反就难上加难了。”

    几个资深的老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住地点头。和风无痕相处多年,他们对这位皇帝的秉性习气已是有了深刻的了解。要说宽仁吧,偏偏杀起贪官污吏来毫不留情;要说酷烈吧,对一众功臣子弟和朝廷重臣都是体恤有加,比起先帝竟还要优厚几分。久而久之,他们这几个人也就息了心中那点不切实际的想头。只有踏踏实实做出实绩来,皇帝才会叙功加官进爵,如今早已不是凭门第论定功勋的时候了。

    这几年皇帝不断提拔寒门世子出任要职,京城的各大名门世族都是颇有微辞,可皇帝对左晋焕这样一些世家子弟的提拔也是同样不遗余力,让他们找不到好的理由劝谏。再者,一道袭爵令使得大多数王公贵族都对子孙严加教导,京城纨绔子弟的数目顿时少了许多,看上去风气便是一肃。在对待犯禁的人这一头上,九门提督徐春书也是手腕严厉,就连一些皇族子弟也有被他亲自送到宗人府处置的。一旦有谣言传出,各处的细作也能迅速查到后头的人,因此如今的京城竟是勉强可算铁板一块。

    鲍华晟见其他人只是不作声,便只能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皇上,西北大营汇集了诸多精兵强将,也确实该有一个了结了。如今西南暂时无事,朝廷大可将精力全数集中在西北,力争一战而定。如此一来,以后便可腾出手来处理西南诸部。这些地方都是天高皇帝远,那些部族首领往往自恃兵力,对抗天威,倘若不能将他们收归朝廷管束,将来恐怕遗祸不小。”

    这话自然算不上是什么高屋建瓶,不过身为宰相总揽全局,并非一定要事事标奇立异,有些事情反倒是先持中庸之道的好。鲍华晟心中清楚,他这老调重弹一出,必定有人跟在后头反驳。果然,左晋焕毕竟还是有些年轻气盛,见其他人都还在思索,便摇摇头道:“皇上,尽管西北西南各部都是小国寡民的情形,但他们和中原体制不一,若是强行用兵力收服,怕是难收其心,将来反而会引起别样纠纷。”

    他见风无痕露出会意倾听的表情,不由自信更足了一些。“若是他们肯主动归顺,那则是最好,若是不肯归顺,自然便得动用刀兵。不过,在此之后,应该令他们将世子候补全部送入京城国子监,令他们学习中原礼制体统,如此一来,他们将来承袭爵位时,自然便会向着中原一统。除此之外,朝廷也可准许各族平民入中原居住,这样几代下来,他们便可融入中原,不复有华夷之别。”

    左晋焕的这些话不啻是石破天惊,中原儒学向来是只尊华夏主君,对于华夷之别强调极深,所幸在座诸人虽都是儒家学子,但对于那等偏激的一套并不在意,因此面目中只是微露讶色。连亲王风无清第一个附和道:“皇上,微臣认为左大人所言不错,历代先帝对于各族不外乎怀柔或是打压几套办法而已,羁索之策用多了,也就只有些许效用。以前各部的民众即便想迁入中原,也会受到其主的钳制,如今我朝兵力强盛,自然不惧他们那一套。只要大批异族进入中原,他们的传统就不攻自破,百年之后,兴许就都改称汉人了。”

    风无痕含笑点头,看向左晋焕的目光中满是赞许。他放下了手中奏折,这才站起身来,眉宇间已是神采飞扬。“儒家虽然屡屡提醒华夷之别,但对于朕来说,华夷皆为朕之子民,只要宾服王道,其余皆可不计。夷夏混居又如何,几百年之后,谁知他们先祖何人?西北西南诸部中,不乏珍贵矿脉,这些外族人拿了这些东西进了中原,生活只有更加富足,又何须限于一隅之地?朕并不奢望开疆拓土,不过,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总是能做到的!”

    下头的几个大臣相视一笑,齐声应承道:“臣等定当竭力辅佐皇上,开创升平盛世!”

第二十八章 骨肉

    风浩嘉进上书房一事就在群臣的目光都放在西北时,悄无声息地办妥了。他是皇后嫡子,身份自然不同,因此即便再低调,真正办起事情来却是觉得顺畅非常,几天下来,他仿佛觉得自己真有那么几分处理政务的天分。冷眼旁观的风浩容却没有这般乐观,最终还是忍不住辗转在皇后海若欣面前露了个底。

    “母后,那些官员办差倒还是经心的。儿臣原以为满朝都是欺上瞒下那一套,其实并非如此,一件事情吩咐下去,人人都是殷勤巴结,敢情吏治还真是被父皇整顿好了。”风浩嘉坐在坤宁宫中,神色振奋地诉说道。

    海若欣不由微微皱眉,随后便叹了一口气。她向身旁的耿敬颔首示意,让他将其他人都带下去,须臾之间,殿中便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浩嘉,你以为这些官员都是真心辅助你么?若非你的身份无比尊贵,怕是这些人压根就不会理会你的吩咐。”她实在不想放任自己的儿子沉浸在这种自得的情绪中,因此不得不狠狠敲打。

    海若欣见儿子已是露出了无比惊诧的情绪,便挥手令他坐到自己身边,这才无比郑重地问道:“浩嘉,你对浩容在协理政务这方面的才能怎么看?”

    风浩嘉没想到母亲会问这句话,思量了半晌方才开口答道:“容哥早年就在朝堂上帮办政务,自然是比儿臣精明能干。再加上他为人谨慎,父皇也是对他屡屡称赞呢!”

    “那你可曾知道,浩容当初入户部学习时。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眼中?”海若欣冷冷一笑,丢出了一句让儿子大惊失色的话。“户部尚书越千繁是已故珣宜皇贵妃的父亲,而户部左侍郎贺莫彬又是谨妃地父亲。这两人把持了户部所有事务,外人都无法插手。浩容当时已是晋封了恭郡王。论理是尊贵无比,但人家根基已深,又哪里理会他一个小小的郡王?”

    风浩嘉满脸的不可置信,“母后,您这话何意。容哥也是您地儿子,他们凭什么给他掣肘,难道就不怕父皇怪罪么?”

    “浩嘉,你须得记住一点,所谓的学习政务,是你父皇给予所有皇子地一次考验,若是连其中三味都无法勘透,那就证明了他将来只配作一个闲散王爷,不能揽到一点实权!”海若欣的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但听在风浩嘉耳中却是极为模糊。

    “浩容是本宫收养的儿子。并非亲生,这一点看在外人眼中便有了钻空子的余地。若非浩容自己好学能干,又怎能镇压得住那些年久成精的官员?你如今年岁尚小。尽管位分尊贵,却是胎里带出来地,并无一点实绩,他们凭什么服你?如果你真的以为现在的样子就是他们的真面目。那以后就会被他们糊弄了去。浩嘉,作为皇子,你一定要看得深远,今次若非浩容前来提醒本宫,恐怕你将来就要吃亏了。”海若欣一气说完了这么多,也不待风浩嘉多想便起身离去,只留下儿子一人坐在坤宁宫中发呆。

    风浩扬和风浩容此时却端坐在勤政殿中听着诸位王公大臣议事,尽管他们对于这一道规矩已是熟悉非常,但听着一众人等说得天花乱坠,心中还是不由苦笑。先头左晋焕的条陈他们也辗转看过,但还是未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波动。拍手叫好的朝臣固然不少,但大肆抨击的官员更多,一个个都是拿着古人的言语说事,直到皇帝冷冷将新政提到台面上,他们才略微安静了下来。

    由于之前风无痕下的一系列旨意大多都只是牵涉到官场,并未涉及民间,因此对百姓影响并不大,个别官员呼天抢地了一阵子也就都消停了。如今左晋焕地条陈却不相同,各省督抚谁都不想揽上这么一件麻烦事,这个时候便都暗自挑唆了京中官员起来发难。

    好容易待到一众人等退去,风浩扬和风浩容便同时吁出了一口气。

    看着御座上完全显露出了疲惫之态的皇帝,他们心中都有一股极为奇特的感觉。揽天下之权柄固然是一个皇族最大地心愿,但是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却不是事事顺心的。风浩扬见没有外人,便起身奏道:“父皇,儿臣看您有些疲累,是不是要传太医来请脉?”

    风无痕烦躁地摇了摇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目光中竟带着期许和称赞。“你们两个赞襄政务多年,城府也比当年更深了,刚才看到他们乱成这个样子,换作当年,恐怕你们俩早就出言弹压了吧?”他见两人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不由又笑道,“诸皇子之中,你们两个年岁比其他的都要大上许多,也正好为朕分担了不少事务。想你们以稚龄出入朝堂,也受过官场地那股浊气,可有什么体会么?”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都不知上头的父皇是什么意思。许久,风浩扬才斟酌着语句道:“儿臣驾钝,并未有什么了不得的见识。历代君王驭下之术,都是虚虚实实,既用着这些朝臣,也防着他们。忠直的臣子虽好,但往往也会犯忌,先头唐太宗和魏征便是如此,尽管明面上君臣相得,但魏征一去世,还不是照样毁了他的碑文,嫁公主的旨意也收回了?儿臣奉旨走过不少省份,其实对于百姓来说,怕的不是贪官,若是那等能治理地方的小贪,他们反倒是欢迎得很,怕就怕那些刚犊自用,自以为清廉能干,却往往用酷吏之法的官员。”

    “唔,这是从侧面讽谏朕不要过于强调清廉了。”风无痕微笑着说了一句话,见长子脸色大变,他连忙摇摇头道,“你用不着过于紧张,这些朕都知道,你说的有理,朕不会连这些都听不进去。旁人皆道你是个心冷的人,朕却清楚,你不过是端着一张冷脸,想让别人知难而退罢了。浩容,你的看法呢?”

    “儿臣不过是始终学着部务罢了,哪来这么多道理可说?”风浩容却是打定了缄默的主意,“自古官场便是多变之处,寻常人能把握到一两分已是难得,儿臣只有一点心得,不管怎样,不让他人糊弄了也就行了,其他的自有监察院管着,用不着儿臣操心。”

    听风浩容这般无赖的对答,风无痕只能无奈地一笑而已。风浩嘉至今未曾出痘,这也是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尽管事先留存皇史宬的密旨中确实写着风浩嘉的名字,但正式立储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长子风浩扬都是极为出色的。可惜,立储一事关乎社稷命脉,他不得不反复权衡。

    出了宫的风浩扬和风浩容顿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两人是热络惯了的,因此便上了同一乘八抬大轿,竟是往和亲王府去了。风无候这些年来虽然也管过不少事情,但最近又告了病假在家中休养。他如今是皇帝一辈中最为年长的王爷,这一病之下,探望的人也络绎不绝。风无候担着当年荒婬的名声,始终未曾插手部务民政,但也间或出过不少好主意。风无痕对这个四哥的脾性虽然没法,但也是优容有加,风浩扬和风浩容自然不敢怠慢。

    “四伯,您这一病可好,大堆的事情都甩手不管了,如今在府中享受清福,真可谓是人间神仙啊!”风浩容出口打趣道。由于他这些年来和风浩扬一搭一挡,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因此性情早就变得圆滑无比,再不复当年的孤僻。

    尽管斜倚在床上,但风无候哪有一分病人的模样,脸上容光焕发,竟是比浩扬浩容两兄弟还要康健几分。他乐呵呵地一笑,手中捧着的却不是汤葯,竟是始终不离手的美酒佳酿。“嘿嘿,本王一向都是懒散惯了,此事皇上都知道,哪有你们两个管的道理?不过浩容,你这油嘴滑舌怎么看都像是沾了本王的习气,不简单啊!”

    听了风无候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向不芶言笑的风浩扬也禁不住噗哧一笑,风浩容就更不用提了。三人说笑了一会,风无候就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风无浩之事,仿佛对皇帝任用这个十二弟并不满意。风浩扬和风浩容却有些奇怪,两人虽然和风无浩并未有多大的瓜葛,但阻他人前程这种事情他们却是不会去做的。风无候也没说理由,只是稍稍提了一句就作罢,倒是让两人出门的时候觉得蹊跷不已。

    风无候待两人离去后,方才命人唤来周严,神情凝重地问道:“敬之,你真的确定那件事属实?老十二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真有那么深的背景?”

    周严已是跟了风无候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哪会不明白这位主儿疑心极重,因此并不以为忤。“王爷,祈郡王这一次听说是下了狠心,不仅在皇上交待的差使上头分外经心卖好,还在刻意笼络朝官。不过,他毕竟只是半路出家,事情做得有些过头了,让有心人看出了端倪来。不过,皇上那边好像并不重视此事。”

    风无候露出一个冷笑,这才挥手打发了周严。“皇上当然不会看重这样的小角色,不过,十二弟,你以为凭你那半吊子货色就能在权力中分上一杯羹,未免太小看别人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举杯一饮而尽,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

第二十九章 迷乱

    湖广总督府中,章叔铭正对着那一叠供词发愁。他历来的秉性就是当断则断,从不含糊,因此之前的密折送上去之后,他就密谕督标军士监视住了那个所谓观风使。尽管皇帝委派的观风使都是微服而行,很难分辨,但毕竟还是有信物为证,而这个冒牌的货色也不知如何和武昌知府等几个官员拉上了关系,如今气焰极为嚣张,竟连他这个总督也不放在眼中。

    章叔铭在两湖一呆就是十几年,对于朝廷的观风使也接待过几次,但从未见过这等胆大妄为之人。就在三日前,他便下令诱捕了那个观风使程嘉的两个家仆,希望从他们口中套出点实情来。想不到这两人身手竟是极为利落,数百名围捕的军士竟被他们连伤了几十人方才拿下,这还不算,严刑拷打之后,两人坚称是宫中侍卫。若非那腰牌被章叔铭辨出了真假,怕是就要被他们糊弄了过去。饶是如此,章叔铭心中仍是惴惴然,毕竟,他们打得是朝廷旗号,换了别个督抚,怕是不敢这样专断。

    他想起自己之前快马送去京城的密折,眉头不由又紧皱了起来。已经足足十一天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皇帝的心意就仿佛雾气那般不可琢磨。他正在摇头叹气,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嚷嚷声,紧接着,一个小厮便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地道:“启禀大人,那位程大人来了!”

    章叔铭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冒牌货居然敢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了总督府。他霍地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随即冷笑道:“本官正等着他,他倒送上门来了!来人。唤起总督府的一干衙役,让他们好生打起精神。本官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言罢他便负手行了出去,心中地那点疑虑早就抛了干净。毕竟,他章叔铭曾经领了皇帝密谕,非特旨无人会前来监察。那个程嘉紧盯着他不放,显然是别有打算。

    程嘉面色沉着地坐在客位上,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的两个家仆失踪之后,他便知道事机有变,再加上托了武昌知府许健等人多方寻找无果,他已是隐约感到,自己的两湖之行是一次极大地失误。可是,事到如今,他已是脱身乏术,不说章叔铭一定会派人严加监视他的举止。就是他侥幸逃脱,影子图像也一定会流传出来。想到自己身家性命全在他人之手,他地心就愈加沉重。上头的指令他已经接到,竟是让他装作冒牌货,等待章叔铭真正冒犯的行动。届时只要将消息传播出去,这位炙手可热的湖广总督就必定下马。然而。他并不知道,在别人的计划中,他不过是一枚可怜地弃子而已。

    他摩挲着袖中那枚皇帝御赐的金牌,一颗心已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恩科高中,君王信任,然而,接下来的不是加官进爵,而是一步步走入了这样的境地,如今想起来就觉得后悔莫及。可是,他的那份自白书还在别人手中,便不得不供人驱使。

    章叔铭在侧厅观察了好一阵子,方才悠悠然地踏进正厅,笑吟吟地道:“想不到程大人今日竟然来访,有失远迎,本官真是怠慢了!”尽管话说得客气,他的举止却随意得很,只是颔首为礼便坐在了主位上。

    “不知程大人有何要事?”

    程嘉已是稳住了心头情绪,冷哼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章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你命人拿下了本官的贴身护卫,这是哪门子规矩?本官乃是皇上亲自任命的观风使,你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是否视君威为无物?”

    章叔铭闻言大笑,似乎并不把对方的责问放在心里。倏地,他止住了笑声,冷冷地说道:“程大人,你这话说得未免过分,本官凭什么要抓你的人?证据何在,嗯?”

    程嘉仿佛早算到章叔铭有此一问,挥手召过一个随从,示意他开口答话。只见那随从小厮也分外伶俐,清清嗓子便一五一十地说道:“章大人,小地是知府许大人的长随,那天奉命去程大人那边传话,后来去城外公干时,由于凑巧,便发现了督标军士在围捕两个人,一时好奇便去张望了一眼,想不到竟是程大人的贴身近卫。”说到这里,他就知机地闭上了嘴,这是两个大人物地交锋,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章叔铭没想到程嘉还有这一招,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不过,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皇帝旨意未到,狠狠一拍身旁的几案,厉声喝道:“程嘉,这是你逼迫本官决断!你冒充朝廷观风使,收受两湖官员贿赂,就以为本官真的没有证据么?你那行囊本官曾派人查探过,共有金票和银票合计二十万两。不说你那里根本就没有朝廷的公文和凭证,就是你真是观风使,凭你地那些罪证,本官也可先行将你拿下治罪!”

    程嘉万万没有想到章叔铭会突然揭出这些,正要反唇相讥,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章大人说得好,观风使乃是奉皇上旨意巡视各地,若是敢收受贿赂的,督抚自然可以将其拿下问罪!”言语间,两个身影便出现在大厅上,两人都是便装服色,但举止间却流露出一丝官气,说话更是毫无顾忌。

    程嘉不知两人来历,狠狠盯了他们一眼,这才起身道:“好,想不到章大人血口喷人的本事也不小,本官算是领教了,你就等着弹劾吧!”言罢他便欲拂袖而去,但是,刚刚出现在大厅中的两人却一左一右将他拦了下来,气冲冲的程嘉也顾不得什么气派礼仪,抬脚就往两人踢去,嘴里还嚷嚷道:“你等何人,居然敢阻拦本官去路?”

    章叔铭却已然面露喜色,几步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道:“多谢廖大人和张大人出手相助,此獠冒充朝廷观风使,收受贿赂众多,罪大恶极!如今皇上委派二位大人前来,不啻是天降甘霖,下官这就放心了。”他尽管没去过几次宫中,却对皇帝当初的八个侍卫下过苦功夫,因此一眼便认出了廖随卿和张金荣两人。

    程嘉这才感到大势不妙,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此来竟是无巧不巧地遇见钦使,想来刚才那段对答已是让对方听了去。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什么上头地吩咐,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印鉴,“二位大人不要听他胡说,下官并非冒充,这是皇上亲自颁下的印鉴,绝非作伪之物!”他一边说一边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了一份公文,“这也是吏部尚书米大人亲书,若二位大人不信,可以亲自验看!”

    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章叔铭更是感到脑际轰然一声。由于程嘉之前所作所为大大有异于真正的观风使,又从未出示过公文印鉴,因此他便怀疑对方乃是假冒。再加上皇帝严命各督抚访查冒充一事,他的疑心就更重了,几次派人暗自搜查,又发现了巨额银票,却从未发现过朝廷公文邸报之类的东西,这才上了密折。如今章叔铭见程嘉突然表露了身份,立即意识到自己怕是中圈套了。

    廖随卿和张金荣对视一眼,诧异之色溢于言表,不过,两人行前就得了皇帝吩咐,因此已是在城内打探过消息,甚至亲身潜入过程嘉占据的驿馆,对这个人也是疑心重重。廖随卿伸手接过印鉴和公文,却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掷了回去。

    “程大人,不管你究竟是真是假,章大人之前所言都没有半点谬误。你那行囊中的巨额银票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身为观风使,非特殊情况不得暴露身份,这应该是皇上旨意,你明目张胆地交接官员,难道就不知道这是违旨么?”廖随卿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问题。

    程嘉想不到对方如此不留情面,想要开口申辩,却是说不出什么道理来。那些银票是前一阵子上头送来的,说是此行的报酬,他一时糊涂也就收了起来,想不到应景儿就是铁证。至于交接官员则是没法子的事,若非如此,章叔铭又怎会以为他是冒牌货?然而,事到如今,他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完完全全地没了方向。朦胧间,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抓了两下便倒地不起。

    在场三人俱是大惊,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却发觉程嘉已是气绝身亡。章叔铭想到还关在大牢中的那两人,连忙带着廖张两人前去查探,岂料他们竟也是七窍流血死在狱中。见此情景,章叔铭固然是惊骇莫名,廖张两人也是感到事情严重。

    待到搜查了程嘉及其家仆的所有行囊和驿馆之后,章叔铭等人就发现了之前被害观风使的随身物品。然而,程嘉的观风使身份并无疑问,为何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章叔铭固然百思不得其解,廖张两人也同样忧虑万分,不过,三人在商量之后,隐去了其中内情,以之前杀害观风使的凶手已然落网身死的由头结束了此案。当然,除此之外,三人还各具密折上呈。

    豫丰十五年二月底,风无痕下诏,以湖广总督章叔铭察访凶手有功为名,加右都御史衔。时值刑部尚书何蔚涛准备告老致休,京中官员皆以为章叔铭是接任此位的最热门人选。

第三十章 仇怨

    西北的第一份捷报转眼已经到了京城,以安亲王风无方的个性,无论是小胜还是大胜,总是不停地派人往京中报捷。风无痕虽然知道这一点,却并未禁止那些报捷的信使一路上大肆张扬。所谓战事顺利,若民众都不知道便没有多大意义了。这些年来,朝廷的各路兵马都是异常顺利,因此他也不忌讳这些小事。

    尽管曾经激起了天大的风浪,但左晋焕的那个条陈最终还是被群臣所接受。那些在部落中执掌大权的王公贵族也许不想离开自己的地盘,但那些牧民和普通民众却是无不向往中原的富足。凌云如今虽然人口也不少,但各省的荒地还有许多正等着开垦,只要不是贪安好逸的人,在中原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一日,风无痕便在勤政殿中单独召见了何蔚涛。论起朝中资历来,他竟是比鲍华晟更为久远。能够三十年来荣宠不衰,这也算是大臣中的异数了。再者刑部虽算不上是六部中最为重要的,事务却是繁杂得紧,何蔚涛能始终将其料理得整整齐齐,足可见其高超的手腕。如今何蔚涛突然提出要告老致休,这着实让风无痕有些吃惊。

    “何爱卿,朕知道你年岁大了,不过,当年海老爱卿年过七十还不隐退,你不过是六十未到,告老致休似乎还早了一些吧?”风无痕看着何蔚涛两鬓的白发,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一晃二十几年,时光还真是如同白驹过隙。当初还在鼎盛之年,常常在青楼楚馆流连的何蔚涛,转眼居然如此苍老了。

    何蔚涛却只是摇头。“皇上,微臣怎能和当年地海相相提并论?皇上身边如今尽是年轻才俊。不愁无人使用,微臣年迈不堪驱使,自然应当为他人腾出位子。“他见风无痕似乎有不愉之色,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微臣并无他意,长江后浪推前浪,微臣若是还老着脸占着位子,将来难免老糊涂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岂不是坏了晚节?”

    风无痕见对方如此坦诚,一时之间也寻不出话头来。沉默良久,他方才徐徐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竟有几分萧索,“海老爱卿走了,皇叔祖也走了。想不到如今也轮到了你。朕虽然喜欢任用年轻人,却也不想轻易放走了老臣。老成持国之言若是没有,朝堂上便少了能镇压得住场面之人。何爱卿。朕还是不想放你离开,先头外边地流言极盛,朕也不想让他们左右了决断。毕竟,章叔铭名节上有亏。入主中枢还是差了些火候。”

    何蔚涛却只是低头沉思,不过随后还是忍不住劝谏道:“皇上,章叔铭之前的事情微臣也听说过,不过那是小节有亏,之后他历任地方官,并未出过一点纰漏,算起来也是一个能臣。历来君王用人之道还是有破格地说法,皇上让他在两湖之地为封疆大吏正是如此。如今,两湖民心安泰,正是他的政绩,也该是调他回中枢的时候了。”

    他见风无痕似乎仍未下决定,便起身上前几步,随即俯伏叩首道:

    “皇上既然认为微臣仍堪使用,微臣也不敢推辞,自当为皇上再担当几年,不过,刑部左侍郎一职有缺,皇上大可让章叔铭补上这个位子。将来若是觉得好再加以提拔,若是不好则另加处置,如此也不落了人才。”

    风无痕这才含笑转过身来,亲自将何蔚涛扶起,“何爱卿,你既然答应了朕的要求,那你的意思朕也不会驳回,唔,就照你地意思办就是。倒是你要好生保养身子,朕听说你府中后院总是不太平,这家和万事兴,你可不要忘了。”

    何蔚涛被风无痕突然打趣,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他本就是个好色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和萧云朝这般热衷各处行院。他的十几房姬妾中,就有好几个是出身青楼的,由于朝廷早有律例,因此他是费尽心思为她们脱籍,随后一个个收入房中。如今虽然年老,但他的这些姨太太们仍旧照样争风吃醋,何府上下也早就习惯了,想不到会传播到皇帝耳中。

    送走了何蔚涛,风无痕便拿过早先小方子送过来的那个小匣子,郑而重之地从里边取过一封书信。只见其上字迹秀挺,正是越起烟的笔迹。尽管早已离开宫院,但越起烟仍旧没有忘记风无痕的要求,隔一段时间便有书信传递,不过其中内容大多是谈及正事,少有述及己身的时候。

    风无痕也辗转从石宗处了解过越家现在的情形,在得知越起烟早已控制了整个闽南越家之后,他便知道,这个女子再也不会归来。得到有力后盾的越起烟,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发挥着自己地聪明才智,而她心中牵挂的,也许有已经承袭了氓亲王爵位的风浩准,也许有他风无痕,但是,一切都仿佛流水般了无痕迹。

    他看着书信上地内容,眉头却不由皱紧了。原来,越氏虽然未把生意拓展到京城,消息却极为灵通,不少贵妇都托越氏在闽南寻找一种奇怪的草葯,并声称是为了求子,心有疑虑的越起烟便把此事写在了信中。风无痕想起之前石宗的奏报和观风使那一件案子,提防之心便提了起来。即便朝局再稳,那也不过是表面现象,有时只需一粒小小地石子,就能掀起天大的波澜来。身为高居御座上的皇帝,他不得不分外留心。

    应召而来的石宗也是一肚子忐忑,毕竟,之前的观风使被害一案他也派人去查过,最终却没什么结果,而这一次廖随卿和张金荣一去两湖,就查出件毫无头绪的案子来,实在令他落了面子。不仅如此,程嘉本来就是观风使中的一员,手下的两个人也确实出自皇家密探,居然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异地,身上还背着收受贿赂的罪名,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风无痕见石宗脸色有异,也不想就之前的事再责备他,只是略略提了一句便命他加紧追查,随后便说起了那个隐匿已久的邪教。“石宗,朕知道此事你追查了很长时间,但是,能在众多密探眼皮子底下销声匿迹,应该有它的门道和本事。一批人不行,你就换上另一批,原来的人就让他们潜伏下去,轻易不要露头。那些朝中命妇都是妇道人家,很容易中了他人蛊惑,你看看究竟有多少在用那等巫蛊之术求子,列个名单出来,朕择日敲打一下那些官员,免得出事后无法弥补。”

    “属下遵旨。”石宗低头应道,不过,他本就还有其他事情要禀报,便又开口道,“皇上,那两个人那边最近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京城中的三教九流微臣早就打探了一个遍,这些天,仿佛又有一些奇怪的人物进了京城,身份都极为可疑,其中有些人是名门正派,有些人却是从没听说过的人物。陈侯这两天老是往那两人的住处跑,似乎在商量一些事情。”

    这个消息却是风无痕没想到的,之前陈令诚一走就是三年,期间在各地出现了不少奇怪的事情。这还不算,陈令诚借着他那个侯爵的身份,竟是还惩治了一番恶霸地痞,赢得了不少百姓的欢呼,但这些事情看在风无痕眼中,却仿佛只是掩盖之举。他用过的这几人都有各式各样的隐衷,看来如今看着天下太平,便都要思报前仇旧恨了。

    “这些人你不用多理,只要监视住他们的行踪就行了。”风无痕思量片刻,便定下了宗旨,“京城重地,不容他们在其中捣乱,所谓的江湖人士在这里就得遵守朝廷律例,否则顺天府也不会放过他们。对了,这些年你也吸收了不少新人,其中应该也不乏身手高绝之辈,此次就让他们表现一下好了。”

    石宗闻言不由愕然,半晌才应承了下来。依着风无痕之前的旨意,他确实网罗了不少练武之人,然后又费了大心思训练。这些刀头上舔血的人物,向来是有奶便是娘,他可不想遭其反噬,因此只有在需要他们动手时,他才使用这些人。如今皇帝一反常态让他在一开始就用这些人,石宗不得不考虑周全,否则出了岔子,他可承担不起。

    待石宗离去,风无痕便转向了身边侍立着的冥绝。这些年来,当初跟着他的一众侍卫是各有各的前程,唯有冥绝虽然品衔上占了上风,却始终担当着贴身侍卫一职,并未担任其他实务。更为离谱得是,其他人都是婚配成家,冥绝却是死活不愿意提及家事,任凭说媒的踏破了府中门槛,他就是不松口,连风无痕也没有法子。

    “冥绝,你待会去那边一次,让他们行事不要太过,此地乃是京城,容不得有失。”风无痕淡淡地吩咐道,“若是真有要厮杀才能解的恩仇,让他们寻个其他地方,要不然就出动步军统领衙门的军士将那些上门寻仇的人拿下,他们只要作壁上观就好。总而言之,江湖的规矩不适用于京城,要解决事情,他们想要借助朝廷势力也无不可。”

    冥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躬身一礼便快步离去。

第三十一章 结交

    石宗的消息确实没错,郎哥和翠娘尽管在京城中隐伏多年,但自从风无痕登基之后,他们的警惕之心也就搁下了几分。毕竟,有了当今皇帝作为后盾,他们的底气也足了。所谓江湖中人,不过是一些以行侠仗义为幌子的练武之士,又怎能和朝廷庙堂相提并论。

    不过,旁人可不知道其中干系,于是,当年魔灵山余孽出现在京城的消息也就传开了。各门各派自恃关系深厚,又想趁机捞一点名声,都派出了好手进京。此外还有怀着各色别样心思的武林人士也都夹在进京的人潮中,一时间,京城大街小巷中,四处可见那等身怀武功的大汉。

    九门提督徐春书一早就得了皇帝密谕,因此步军统领衙门的上下差役士卒全都动了起来,但凡客栈掌柜等人全都警告遍了。侠以武犯禁,这点道理朝廷上下都知道,凌云自开国以来就始终防着那些武林人士,除了在其中扶持亲近朝廷的势力之外,还在暗中剿除过好几次有威胁的人物。到了此时,白道世家无不和各地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黑道帮派则是很难有容僧处,向来以独行者为多。

    尽管律例中规定得分明,京城中不许携带刀兵,但这些江湖人士都是兵器不离手惯了,哪里顾得上这些禁令,因此俱是通过各种渠道,小心谨慎地将武器夹带进城。然而,在有心人的眼中,他们这些犯禁之徒便都成了可资利用的工具。

    不过,要在京中来一次大规模打斗。其中影响非同小可,几个白道世家地长者商量之后,便一同前去拜访顺天府尹杨乾。别看他们平日里在外人面前极为倨傲。但真正遇着了手握实权的官员,那种谦恭劲儿就全都显露了出来。

    杨乾当然也得了皇帝密谕。虽然其中意思含糊,但他是个心思灵动的人,也猜透了三分含义。看着底下那几人献上地礼物,他也不想闹得太过,便略微敲打了一番。这种官面上的提点话。换作朝官自然能够心领神会,可这些平日里把所谓“侠义”看得比天还重地家伙哪会明白这些,因此宾主双方自然是客气一番就散了。

    临走前,杨乾还不忘提醒一句。“各位都是练武世家,应当知道一份家底来之不易。京畿重地不同别处,你们若是真的以武犯禁,本官也只能按照律例抓人处置,希望你们能好自为之。另外,本官知道你们有不少人都带了兵器入城,若是不拿出来械斗也就罢了。若是他们敢动刀兵,就算本官装作没看见,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可不是摆设!”言罢他便举杯送客。算起前面的几句话,竟是没有几分客气。

    从顺天府衙门出来的几个人都感到一阵惶然不安,之前他们约齐各路人手地时候,虽然也想到在京城中一举毙敌有些难度。却还是没料到事情会棘手至此。只看杨乾爱理不理的态度,就可知其压根没有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偏偏民不与官斗这句话还深深印在他们心底,因此竟是半点都发作不得。

    尽管几个手脚利索的后生已经按图索膜找到了郎哥和翠娘的落脚之处,但是他们已经惊动了官府,此事就没有那么容易成功。这对狡猾的男女干脆就是住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虽然和达官显贵的府邸相隔甚远,但四周都是民居,为了追杀他们而聚在一起的武人尽管声势再大,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行事。盘算了许久,终于有人提出向京中的权贵求援。

    几个大佬商量许久,只能无奈地认可了这个决定。不过,他们也许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在京城中却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在几次拜访了多家朝臣府邸无果之后,终于有人肯见他们一面,这让几乎灰心丧气地武林大豪们喜出望外。

    来人一身得体的玄衣劲装,眉宇间极为冷漠,却自称是一位王爷的护卫。尽管看上去不到四十,但那几位大佬都是眼力极狠地人,早就看出了对方的不凡,因此也就分外警惕。这年头的奇人异士本就不问年龄,更何况这个所谓王府侍卫功力精深,一看就非寻常人物。

    “这位先生,我等都是正道之人,闻听有两个心狠手辣的邪派弟子隐匿于京中,因此特来铲除。”稍稍客套了一番之后,一位老者便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等本欲直接将其击杀,奈何朝廷律法森严,我等虽是武人,也不敢在京中胡作非为,因此只得求贵人协助。这两个邪派弟子杀人无数,若是长留于京中,恐怕会有损朝廷体面。我等不才,愿为朝廷除害,还请先生奏报贵主,为我等行一个方便。”此老肚中颇有墨水,因此说起话来文绉绉地,听得旁边的一众粗汉皱眉不已。

    来人正是化名杜彬,被杜氏送到祈郡王府充当护卫的霍叔其。他多年未曾露面,武功却已是大进,隐隐有自后天入先天的势头。此时,他见这些人冠冕堂皇,心底不由冷笑,面上却仍是一片淡然。“各位,国有国法,哪怕你们说得再有理,这些人也该归朝廷围剿,岂容你们滥用私刑?再者,京城重地,向来不许外人撒野,想必之前顺天府尹也对你们说了。我家王爷乃是天璜贵胄,就是真心想管此事,也没一个出头的道理。”

    尽管霍叔其前面几乎把话说死了,但后头却留着颇大的空隙,那老者只是面色微微一变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我等明白了。我们这里有那两人杀害正派弟子二十一人的物证,还有众多人证,只不过他们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要官府剿灭可能很难…”

    霍叔其毫不在乎地大手一挥道:“你们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官府中就未必没有高手。把证据给我,我可以替你们呈交官府,倘若他们无法剿灭,我家王爷自然会奏请朝廷,令你们协助出手,这样不就结了么?”

    众人不由大喜,他们虽然都想取郎哥和翠娘的性命,但对两人武功都是心怀忌惮,倘若有朝廷军马襄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之前说话的老者连忙起身深深一揖道:“先生高义,我等铭记在心,今后若贵主有何差遣,我等必竭力相助。“他也是打的如意算盘,须知京中权贵甚多,封王的王族却只有那么几位,只要攀上一个,他们将来在京城活动就方便多了。霍叔其等的就是这句话,始终绷得紧紧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冯庄主既然如此有心,那我就代我家王爷接受了你们的这片好意。不过…”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其他人都是面露紧张之色,这才继续道,“口说无凭,你们得留一件信物给我才是,否则王爷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

    那冯庄主起先听到“口说无凭”四字时,还担心对方要他们立字为据,此时听得只要一件信物,顿时吁了一口气。这些武林大豪们哪个没有一件能证实身份的信物,顿时堆满了小半个几子,其中甚至还有飞刀之类的暗器。霍叔其取过一块布包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如此就好,你们把那两个邪派弟子杀人的物证给我,我去设法让官府介入,这样就不怕他们会逃之夭夭,朝廷的海捕文书可不是好蒙混过关的!”

    霍叔其这一头离去,聚集在一处客栈中的武林人士便都是喜气洋洋。他们可不怕被人指责靠官府势力成事,横竖邪魔歪道,人人得以诛之,不需要顾忌这些。想到自己只用了一件信物便换得了这么多好处,他们便愈发得意了起来,只有几个稍稍聪明一点的人心中清楚,他们这些人怕是已经和那位不知名的王爷绑在一起了。

    霍叔其将满满一个包袱在杜氏面前一搁,这才笑吟吟地道:“今次真是走运,想不到这么多人溜进京城,居然是为了区区两个邪派子弟,这些名门正派的家伙也未必太不中用了一些。倘若他们少几个人前来,恐怕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我也没有这么大的收获。姨母,难道我们真的要通知官府帮助他们么?”

    杜氏摩挲着那一件件形式各异的信物,许久才抬起头来,懒洋洋地道:“阿其,你得明白,既然是交易,就不能太过小气。这些武林中人确实难以抗衡朝廷,但是让他们弄点乱子出来却是没问题的,到时只需浑水摸鱼,不就能够轻易成事么?”她款款站起身来,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之前让你煞费苦心闹出了那么多名堂,不就是为了让章叔铭能够回朝入主中枢?如今何蔚涛那个老家伙虽然仍占着位子不放,但章叔铭好歹也是刑部左侍郎,这些追击江洋大盗或是嗜杀之徒的事情,他自然会料理干净。”

    霍叔其心悦诚服地点点头,这才低头整理起那堆信物来。他当时多了一个心眼,在那些武林大豪拿出东西时,还观察着他人脸色,生怕叫人糊弄了去。如今可好,就凭着这些东西,也能够让他们暂时助一臂之力。

第三十二章 心思

    霍叔其和那些武林人士的见面虽然隐秘,但还是被石宗属下的密探发现了一点端倪,再加上那些武人四处叫嚣所谓的围捕邪派弟子一事,京城中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石宗由于清楚此中干系,因此不敢耽搁,忙不迭地至勤政殿奏报此事。

    正在忙于西北军情的风无痕并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变得如此复杂,尽管石宗没有探听到那个和一众武人会面的男子究竟是何来历,但他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机。“石宗,这些天来你的人一直盯着这些家伙,照你看来,那人为何要和他们见面,难道是想靠这些人行谋逆之举么?”

    石宗虽然也觉得蹊跷,却认为可能性不大,因此摇头道:“卑职以为对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两人虽然算是卑职管辖的人,但除了少数几人外,无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根底,因此郎哥和翠娘应该不过是诱饵而已。依卑职推断,有人是想将这些武者收归己用,或是要利用他们做一些干碍较大的事情。由于参与那次密会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他人不过就是交了一件信物,因此真实目的很难推断。”

    风无痕一边听石宗分析,手指一边轻轻扣击着扶手,许久没有发话。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在桌上的奏折中翻检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一份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折子,打开看了几眼之后,脸色便阴晴不定,似乎有什么事情很难决断。

    “石宗。你看看这份折子!”风无痕将折子掷了过去,突然冷笑一声道,“朕之前不过是有些奇怪。现在再仔细想来,竟是有人摆出了圈套给朕钻呢!好嘛。一个个人都是心怀叵测,真真是枉顾圣恩!”他反复联想之后,已是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因此心头郁积的火气不由窜了上来,脸色也须臾间变得铁青。

    石宗不防风无痕勃然大怒。因此接折子时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待他看清其中内容时,不由也是心头诧异。上奏折的是新任刑部侍郎章叔铭,内容正是有关当年郎哥和翠娘两人为祸民间,杀戮众多地事实。不过,两人的名字却一个变成了谢翠,一个变成了金郎。他历数了两人为祸天下,杀人无数的斑斑劣迹,并声称两人现在隐伏于京城,要求朝廷追捕这两人。免得后患无穷。石宗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这才略微省出了皇帝震怒地缘由。这其中字句看似清楚,实则极为含糊。怪不得风无痕之前并未多加注意。不过,章叔铭一直都表现得极为聪明,今次怎么会上了这样的奏折,这不是明摆着一个大把柄么?

    “皇上。这奏折其中确实有蹊跷,但是章大人如今协理刑部,上这样一道折子本来无可厚非。卑职虽然和章大人并不相熟,却也不信他会在幕后做些小动作,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撺掇他上了这道折子?”石宗思量了片刻,便如实奏道,“另外,那两人和朝廷地关系无外人得知,旁人做下这等圈套,自然以为天衣无缝,卑职以为皇上可以不动声色地等他们露出马脚,如此一来则可将心怀异志的人一网打尽!”

    风无痕斜睨了一脸郑重的石宗一眼,脸色这才稍霁。“你的设想很好,朕便将此事交给你就是。不过,如今虽然天下安泰,当初之事却仍有漏网之鱼,他们两人朕还是需要的,毕竟有些事情你还不合适插手。你挑选两个伶俐地角色,让他们住到那两人的地方,然后放出风声。倘若刑部真的派人前去缉拿,你再作打算。”

    石宗连忙低头应是,随即便缴还了那折子,躬身退下。他现在暗自庆幸郎哥和翠娘的事情没有他人得知,如此一来,暗自谋划的人便失却了先机。不过,即便是那些武林人士应该也不会随意被人当作枪使,难道幕后之人还有别的打算?还有那个章叔铭,平日里极为谨慎,举止也从未有过差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犯糊涂?石宗一边走一边摇头,只感到脑中一片迷糊。

    风无痕却并未放过那份奏折,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发觉当初执笔之人似有犹豫之意,不少地方空隙极大,笔锋也不似往常那般流畅。他顿时留了心,想要单独召见章叔铭,又恐打草惊蛇,一时间觉得心头无比浮躁。正在此时,他突然听得门外小方子低声呵斥别人的声音,不由出口唤道:“小方子,怎么回事,外边连安静一会都不成么?”

    话音刚落,小方子便端着一个条盘走了进来,笑吟吟地走到风无痕跟前道:“启禀皇上,是一个新来的宫女不懂事,居然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奴才不过呵斥她两句罢了。不过,她送来了如贵妃亲手熬制的山珍汤,奴才唯恐她冒失,这才将她留在了外头。”

    风无痕一听是红如打发人来送汤,不由莞尔一笑,心头也觉得一阵温馨。想到风华宫居然又有新进宫女,他倒是觉得一阵奇怪,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他转眼也就撂下了。小方子伺候他用了一大半之后,便唤来小太监收拾了东西,然后又伺候漱洗,好半晌见万事妥当了,这才悄无声息地出了内殿。

    风无痕待小方子离去之后,便又拿过一叠奏折,一份份仔细看了起来。尽管这些折子中,不少已经是经过几位大学士的手浏览过,但还是得加上朱批御览。身为人君者,若是事事假以人手,那便无法真正体察下情。所谓密折制度,不过是为了让官员进言使少一些顾忌,毕竟,密折地存档之权在内奏事处,而非内阁。他翻着翻着便又想起了章叔铭那份奇怪的折子,不由又是心神恍惚。

    小方子出了内殿之后,见那宫女犹自立在那边发愣,不由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竟亲自端着那个条盘走了过去,低声劝道:“你这又是何苦,皇后虽然有恩旨让你留在宫里,可毕竟不是从前的时候了。绿茵,如贵妃待你不薄,这等差使你来做就不妥了。皇上脾性也比不得从前,若是他问起来,也许越过皇后就把你打发了出去。红颜如纸,难道你还在想那个福分么?”

    原来,送汤地宫女正是绿茵。她自从跟了红如之后,就从未断过那个非分之想,只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风无痕每次驾临风华宫,总是留下红如一人,把旁人都打发得远远的。就算看到她也只是神色淡然,仿佛根本记不得她这个人。今次她硬是从一个宫女那里夺来了这个单独面圣的机会,却又被小方子挡在了外头,心中的委屈和愤恨哪里是一星半点。

    小方子见绿茵还是不肯走,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绿茵,皇上今日心绪不佳,刚才用了汤之后才勉强好些,你若是执意想讨没趣,我也不阻你,皇上就在里头,你自个进去就是!”他狠狠地撂下一句话道,“你不要忘记了,皇后当初准你留下之时说过些什么,若是触怒了皇上和皇后,当年地情分可就都没了,做人该有自知之明,你不要忘了如今的尊卑之分!”说完这些,他便自顾自地出了殿外,喝令一个小太监将盘子和锅碗等物送回风华宫。

    绿茵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勤政殿,一路上,她只觉得旁人的目光尽是鄙夷和不屑。原本,宫女年过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嫁人,她却怀着那点别样的心思又熬了十五年,如今竟是过了四十。红颜老去自然难以避免,但她最为不平得是,她至今仍然是一个卑微的宫女,别说名分,竟是连情分都已经淡如纸。

    回到风华宫自己的那一小间陋室中,绿茵浑身无力地躺了下来。红如待她确实好,平日里的差使是最优厚轻松的,无事时也不用侍立在侧立规矩,节下赏赐都是头一份,可她就是难以抑制那种如同毒蛇噬心的嫉妒。只要一想到红如的儿女都能享受荣华富贵,而自己却至今一事无成,再想想当初两人相同的境遇,她就不免怨天尤人。

    红如早已得到了宫女的奏报,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生境遇如何,并非自己能够决定。她自然知晓绿茵想要的东西,然而,这却是她恰恰不能给予的,不管如何,她还没有大度到可以放任别人抢夺她丈夫的地步。内务府选秀她可以不理,藩王送女她可以不顾,但是当初情同姐妹的绿茵也想要风无痕的眷顾,这却是她不能忍受的。“可以给你的,我都不会吝啬,但唯有这个不行!”她喃喃自语道,嘴角边已是浮现出了一丝无奈。

    章府之中,章叔铭看着沉睡中的妻子,脸上浮现出一股深情。尽管两人都是年过四十,但在他眼中,妻子仍是当年初遇时的年轻美貌。满京城闻名的才女,最终却入了他这个探花郎的门第,当时曾经让多少名门子弟愤恨不已?他知道妻子已是知道了他当年的举动,甚至对他戒心深重,但他却仍旧是一如既往地爱着这个女人。不论如何,已经得到的东西,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第三十三章 战云

    豫丰十五年五月,西北的大战终于传入了寻常百姓的耳中。正如皇帝和群臣预料的那般,率先动手的果然是萨克亲王胡里奇。这个与准噶尔结盟最早的亲王偷袭段致远军左营,不料被早有准备的段致远父子候了个正着,结果不仅损兵折将,还给了朝廷正式开战的借口。西北主帅风无方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马上开拔,再加上奋威将军段致远那一头的近八万军马,朝廷此次总共动用了超过三十万大军。

    眼见大战开始,客图策零自然也就丢掉了往常那幅恭谨的姿态,整个漠西蒙古如同一台战争机器一般动作了起来。往常放牧的牧民们纷纷执起马刀,跨上了自己最好的骏马,一时之间竟凑齐了十几万精骑。这些草原汉子平日里煞不起眼,但每到了战时,却都是骁勇善战,可以说是准噶尔最强的战力。不仅如此,漠北蒙古和准噶尔交好的部族也纷纷派兵参战,对阵双方的军马不断扩大,战事的阴云一时笼罩了整个西北。

    萨克亲王胡里奇的出兵自然激怒了京中权贵,在他们看来,准噶尔履举叛旗,此次起事自然没有什么意外,而萨克部却是向来受朝廷恩赏多多,之前还作了漠南蒙古的盟主。不仅如此,为了表示笼络,胡里奇之女明秀郡主如今位居贞妃之位,富贵已极。因此,胡里奇偷袭段致远军营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几个重臣便联名上书,要求将贞妃打入冷宫。严加看管。

    面对群臣激愤的情绪,风无痕的处置却很是淡然,除了在贞妃明秀居住地昭宁宫外多加了一营禁卫之外。其余的待遇俱是和众嫔妃相同。

    明秀自从入宫以来,从来都是谨守中原礼教的那一套。因此风无痕清楚此事她一个女子并不知情,然而,为了止息外头地议论,他也只能稍稍做做样子。

    即便如此,父亲的突然起事也给了明秀极大打击。她虽然早有作为棋子地觉悟,却没想到在自己真心想要在宫中终老之时,父亲却又重重地在朝廷身上戳了一刀。进宫十几年来,她膝下已是多了一子一女,秩位却始终是妃子,未曾晋封贵妃,而容妃雅娜也是一样。这一次骤然遭此打击,平日往来就少的其他嫔妃自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除了皇后宣召过她一次之外,就只有如贵妃红如来安慰了她几句。旁人竟是理都不理,连容妃也不例外。

    风无痕看过堆在案头的一叠军报之后,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对于安亲王风无方的手段。他自然是放心得很,更何况展破寒已然移驾四川,一方面是为了更好地和西南各族打交道,另一方面却是为了随时驰援。

    这两员朝廷大将各有各的长处。风无方用兵谨慎,但每到骑兵对战时,却能够做到来去如风,一战而定,而且并不拘泥于一种作战模式;而展破寒却是一往无前地勇将,只是生性嗜杀,战场上几乎没有俘虏,不过有他这个杀神领军,麾下将士都是极为勇猛,多半是有进无退之局。

    风无痕微微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便站起身来,缓缓在殿内走了几步。朝廷已经很久没有大肆用兵了,更何况这一次用兵的目的就是为了完全安定西北,战局自然是比以往更加瞬息万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因此兵部和户部除了掌握战局,运送粮草军饷之外,并没有对前方战事横插一脚。不过,他心头却总是有一抹忧虑,毕竟,此战若是失利,那他便是凌云的千古罪人。

    西北的风无方却没有这些顾虑,身为将者,想的只是如何取胜,至于败退之道自有属下幕僚安排妥当。若是未战先言败,他这个主将还如何弹压下属?就在胡里奇举起叛旗之后,他便遣人秘密知会了之前联络好的各部。库尔腾部的克尔泰亲王早就看萨克部不顺眼,因此满口答应了五万铁骑的支援,而索图亲王鄂里也毫不例外,三万精骑俱是部中的精锐人马,而且一句全听大将军调遣更是让风无方眉开眼笑。在漠南蒙古两大部落地倾力支持下,其余小部落或八百或一千的游骑支援,一时西北盟军的声势远远盖过了叛军。

    萨克亲王胡里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在他出兵偷袭地时候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朝廷军马一动,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邻近他的两个中等部族,将其牧场子民都收归自己麾下,然后便以犄角之势布下了三处大营。他的布置经过精打细算,毕竟,客图策零承诺地援兵已经不远了。只要能挺过朝廷第一波攻势,接下来就可合兵拒敌。

    风无方对于胡里奇的雷霆之势并不意外,与其相反,他的大军并未迅疾进兵,而是一路统和了各部族,然后留下人镇压全局后方才往纵深挺进。直到胡里奇做好完全准备后七日,朝廷大军才在距萨克部十里之外扎营。而此时,据斥候来报,准噶尔的援兵据此最多只有两日的路程。

    风无方的帅帐之内,除了以前的一众将佐之外,还有近几年从各地调来的善战将领,也算得上是人才济济。由于风无方驭下极严,因此彼此间的倾轧少了许多,至少表面上,各级将领都是相处甚佳,再也没有之前展破寒经历过的窘境。

    主位上的风无方环视众将,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诸位,我西北军营养精蓄锐了数十年,如今终于有了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朝廷不断从蒙古购入上好军马,又不断训练骑兵,如今,我中原的将士中,精骑数目也有了不小的长进。虽然未必比得上那些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汉子,但是,我们绝不能在悍勇上落了下风!要让他们知道,我中原勇士远胜他们这些鞑子!”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倍,竟是形同怒吼。

    由于帅帐中的俱是朝廷武将,因此风无方的话立时引起了共鸣,否则被那些盟军听到鞑子二字时,恐怕就会产生误会了。历来,外族只要羽翼丰满就会想到劫掠中原,使得中原百姓不胜其扰。而凌云历代君王的政策都是羁索蒙古,安顿住了这个最为凶悍的异族,其他各方的部族自然就不以为惧了。即便如此,诺大的蒙古毕竟还有变数存在,准噶尔人就几次三番地让朝廷丢了脸面,直到宛烈皇帝风寰照时才找回面子。

    今次朝廷下决心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他们自然都想要借机建功立业。

    “必胜!”破击营统领吕原昌突然高声嚷道,他这一出声,其他将领顿时如梦初醒,马上齐声誓道:“必胜!”响亮的声音缭绕着整个帅帐,就是听在那些周围士卒的耳中也是激起了一阵血气。

    风无方双手平举,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满意地看着一个个目现杀气的将领,这才重重地强调道:“今次作战,我等面对的始终是叛军精锐,杀敌之时,听中军旗号行事,若无鸣金收兵,就是有进无退之局,有不听军命者,杀无赦!”他这句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口,众将便不由打了个寒噤。战场上主将有临机专断之权,就是斩了哪个出身不凡的将领,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可不想撞在矛头上,因此连忙齐声应是。

    眼看众人的血性都被撩拨了起来,风无方也就不再罗嗦,扯开身后帷幕,指着那张蒙古全图开始布置了起来。这是事先经过多位幕僚和将领共同秘密商议过的策略,就连朝廷也不知其中端倪,因此今次风无方也只是向几个主要将领一一解释。说完之后,他便令众人退下,只留了仇庆源和展容。在听了他们俩的任务之后,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诧异之色。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战事的关键竟然在留守准噶尔的那些人当中。

    “此次出征,客图策零自然会带心腹特古随行,准噶尔汗帐之地,所留军马并不算多。而传闻平昭郡主已经再次怀孕,因此客图策零一定会将其留在汗帐。这些年来,本王在准噶尔下了不少功夫,就是为了离间他们主臣。特古不是准噶尔人,他深受客图策零宠信,自然会惹怒那些刚恢自用的家伙。所以,这一次,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大军交战虽然必不可少,但用间之道同样至关重要!”

    风无方傲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之后,便随手指指身边的一位亲卫,“定北是皇上派来协助本王之人,西北的间道也都是由他主导,此次你们率五百人深入敌后,就由他指引道路和负责让那些小部族掩护。”

    仇庆源和展容对视一眼,同时躬身领命。他们自然知道此行的艰难,然而,夺敌腹心的诱惑却着实不小。朝廷军马虽然雄壮,但深入草原腹地之后,万一被人断了粮草,几十万大军便举步维坚,因此风无方才会用那么缓慢的方式进军。如今倘若真能断敌后路,再策反准噶尔贵族,那他们便立下了此战的首功。然而,两人思虑却各不相同,仇庆源是希望能将功赎罪重回京城,展容却是希望能像当初的上司展破寒那般立下奇功,但相同的是,两人都都已经立下了必胜的决心。

第三十四章 困捕

    身在怡情苑中的郎哥和翠娘并未料到,不过是一件寻仇的小事,最终竟会惊动了那么多人。然而,有人代己受过,他们自然不会推辞,二话没说就将那两个石宗带来的人打扮成了自己的模样,而他们两人却悠哉游哉地换了面目在前台招摇。两人本来还担心自己邪派弟子的身份暴露后,风无痕会将他们当作弃子,可到现在却发现在朝廷眼中,只要能用的便是贤良,那些江湖人士尽管自命侠义,在京城却是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贵人,却似乎还是别有用心之辈,想来也确实好笑。

    躲在阁楼上喝酒的两人对视一笑,同时举起手中酒杯。他们自二十出头就被人追杀,四处奔逃以来,至今竟是已有将近三十年了。即便翠娘保养功夫再好,也是难阻年华老去,如今,也该看到那些家伙倒霉了。他们在京城中耳目众多,虽然暂时还查不出和那些人交涉的神秘人物是何底细,但皇帝的态度却表明了一切。这些所谓正派人士再自命不凡,在权贵眼中也只是棋子而已,而且,是需要面对皇帝怒气的棋子。

    正如同他们布置的那样,两个冒牌货故意在京城西南脚的一处民宅中现身,得了音讯的那帮人马上追了过去。与此同时,刑部总捕司也派人封锁了街道。自然,刑部会干涉此事,自然是因为章叔铭得了皇帝朱批,也消了心头疑惑的缘故。他之前在岳母怂恿下,竟是稀里糊涂地上了那道折子。之后心中便极为后悔。想不到皇帝不但不怪罪,反而认可了他的做法,这才让他如释重负。毕竟。章叔铭久在地方为官,对京城事务并不是十分了解。杜氏向他大讲了半日得失利弊,他也就被糊弄了过去。

    石宗早已亲自领人在暗中监视,见刑部果真也出了人手,眉头顿时皱紧了。以他对章叔铭此人地了解,绝不相信对方会如此不智。须知连王公显贵结交武人都会遭人诟病,更不用提章叔铭这个小小的新晋侍郎了。当初在提拔此人之前,石宗便领了皇帝旨意调查其所有经历和品性,没有发现什么疑点之后皇帝方才下了调令,如今骤然间出了这么一个纰漏,他又如何能不怀疑?石宗一边思虑着其中内情,一边下令属下众人做好准备接应。

    刑部带队的是章叔铭任左侍郎之后提拔地心腹捕头陈全,他在发现外头齐集的众多武人后也是一愣,随即便命身边地一个差役前去询问,所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上司章叔铭告诉他的不过是两个在京城潜伏已久的杀人重犯。但那帮武人说的却是当年魔灵山余孽。他尽管年轻,但还是听老一辈说过一些江湖上地勾当,自然知道当年那场血腥屠杀。仅仅是略微思量片刻。他便脸色大变,今次怕是难以善了,若是出了差池,别说他的官职。就连章叔铭也要一起吃挂落。

    陈全也是聪明人,挥手召过一个差役便吩咐其回刑部报讯,自己却打定了先作壁上观的主意。他走上几步,略带一些矜持地对领头的冯庄主道:“本人刑部总捕司陈全,谨向各位大侠的急公好义表示感谢。各位既然是江湖侠士,又为铲除这两人奔波已久,那此次便有劳诸位了。”他微微躬身一揖后便退了几步,笑容可掬地示意他们动手。

    几句话噎得那几个本想渔翁得利的老者面色一变,然而,他们都清楚得很,眼前这个刑部捕头虽然位分卑微,却还是朝廷中人,他们惹不起。因此,彼此对视一眼后,便推举了一个大嗓门汉子上前喊话:“魔灵山余孽,如今此处已经被重重包围,你二人若是放下兵器还可活命,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柱香时间过去,里头竟是毫无动静。这些武者早在之前确定人在屋中之后便将此地重重包围,刑部捕快又围住了整个街区。再者,他们已打探过,此地是那两人新近买下的地方,因此并不虞对方靠地道逃脱。此时见无人应答,领头的冯庄主顿时大怒,一声令下便命其他人往里头攻去。由于是京城,他们也不敢用当年围攻魔灵山的火箭和火流星那一套,只能按部就班地使用人海战术而已。

    不过,乍着胆子先冲进去的两人全被人扔了出来,鼻青脸肿地摔在了地上,让一众人等大失面子。不过,站在一旁地陈全却笑不出来,里头的人物如此扎手,到时万一被人跑了,在京城中出点什么乱子,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因此,他一声令下,四处的捕快就将包围圈围得更紧密了一些,唯恐被人突破。

    那冯庄主怒吼一声,竟一马当先地和另两个老者一起冲了进去。他们都是当年参与过魔灵山一役地人,身手经验俱是不凡,这一番出手,外间的人们顿时听到里头闷哼连连,显然是冯庄主等人占了上风。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之时,只听一声巨响,那民宅的屋顶就被人冲开,两道人影迅疾无伦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然后便是一阵刺耳的长啸。

    就在底下地人惊疑不定之时,冯庄主三人也从民宅中冲出,齐齐向那两人攻去,五条人影顿时又缠斗在一起。此时,下面的人才隐隐看清楚那两人的身影,只见一男一女左右配合得极佳,竟是堪堪抵下另三人的攻势。不过,由于下面还有一众人等虎视眈眈,这样下去,他们定会落得败局。然而,就在众人翘首企盼元凶授首之际,一侧的民居内突然现出数条人影,呼啦啦地朝混战中的五人掠去。

    底下的正派人士见势不妙,齐齐跃上屋顶阻拦,却骇然发觉来人俱是以黑巾蒙面,武功极高,几个年轻气盛的后生竟是一个照面便被人家打落屋顶,就是几个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家也只是勉强和对方打个平手。

    为首者插入那五人的战圈,冷哼一声便执剑向冯庄主三人攻去,待到对方应接不暇时,便马上掷下一颗烟雾弹。只听一声噗的轻响,一团极浓的烟雾便弥漫了开来,现场传来一阵阵惊叫,显然是有人被偷袭受伤。

    这一连串的变故来得极快,就连陈全也未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借烟雾遁去。他心中着实迷惑,一旁的几处民居他早已查过,都是寻常百姓的居所,怎会窜出那几个棘手人物?他在这里仔细思量,烟雾也正逐渐散去,待到眼前一片清明时,众人便发现伤者随处可见,那两人和随后赶到的神秘人却连人影都见不到半个。那几个为首的老者也是个个身上挂彩,脸上皆是铁青一片。谁都没想到,如此周密的布置竟被对方轻易破去,还引来了援兵。若是那两人有了外人相助,想要铲除便更难了。

    石宗却不管对方在想些什么,若非他见机得快,那两个奉命冒充的人早就支持不住了。他们俩虽然也是难得的好手,但绝不可能在那么多人包围下逃出生天。他之前已是隐约听到了刑部那个捕头的说辞,疑心也就更重了几分。几人经一处秘道回到巢穴之后,石宗便命人为他们包扎伤口,自己急匆匆地朝皇宫赶去。

    风无痕在听了石宗的奏报之后,脸色也极为难看。一帮江湖中人竟然追杀对头追杀到了京城,这确实是没有把朝廷放在眼中,不仅如此,居然连刑部也帮着对方设法,其中内情就复杂了。他默默地听石宗说完一切,连一句话都没说便示意其退下,一个人朝着案头那一堆奏折出神。

    章叔铭也不是傻子,在听到陈全说明了事情经过之后便感到了其中严重,立时令人备轿朝唐府赶去。他也懒得理那些下人的招呼,竟是直接闯进了杜氏的住所,劈头盖脸地道:“岳母大人,我今次可是给你害死了!”

    杜氏不防章叔铭突然闯进,愣了片刻才命其他人退出,随后才板着脸道:“章叔铭,你虽然是我的女婿,但也不该擅闯此地!若非我处处替你着想,你能高升得如此之快么?居然说我害了你,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地方为你招惹了不是?”

    章叔铭也醒悟到了自己的莽撞,但心头的怒火却未熄去半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方才将今日的经过一一说出,随后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显然是要等待杜氏的解释。

    杜氏却只是脸色微微一变就恢复了正常,“这些江湖中人的勾当,我怎么会明白?叔铭,你的刑部管的本就是天下刑名之事,两个穷凶极恶的人躲在京城,会带来什么麻烦你知道么?如今正好有人也想铲除他们,刑部只要在后面善后就好,如此便宜事,你居然还声称我是害你?若是被那两人在京城搅出什么命案来,你就是抓人也来不及了!”

    杜氏的这番说辞尽管乍听上去,句句都是为了女婿着想,但章叔铭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早已了解到岳母并非寻常贵妇,因此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更是戒心重重。不过,此时再深究也并非上策,想到这里,他便起身道歉,随后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匆匆离去,只剩下杜氏一人怔怔地立在屋中。

第三十五章 撇清

    一肚子疑惑的章叔铭并没有被杜氏的一番话蒙骗住,若是说之前他那个折子还有邀功的意思,那这一次就完完全全变成了惶恐。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怎能让那一群打打杀杀的练武之人坏了律法?他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刑部,提笔便准备写折子奏报,但只是写了几个字便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心中尽是烦躁,看着奏折上那点点墨迹,竟是生出一缕怨恨的情绪。

    他不耐烦地搁下手中的笔,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今次的祸事虽然还未出现苗头,但他岂是寻常角色,早已看出了一丝端倪。居于庙堂之上,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更何况皇帝似乎并未忘记当年他的不是。如此一来,若是他不好好把这件事申辩清白,那今后即便能继续为官,好不容易得来的圣眷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里,他便打定主意入宫面圣,然而,才准备出口吩咐,他又想到了杜氏。对于这个岳母的手段,当初他就有所领教,深知其一定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人监视,若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宫,怕是其中麻烦不小。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和刑部尚书何蔚涛商量此事。尽管之前何蔚涛没有露出一点风声,但他还是隐约得知,自己能够调入刑部,却是这个御前重臣大力保举的结果。

    章叔铭随意在案头上选了几件公文,又稍稍打理了一下装束,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便往治事处走去。尽管从他理事的地方过去不过是一盏茶地路程,但还是碰到了不少书吏和官员。人人都是忙不迭地和他打招呼。毕竟,章叔铭一步步地往上升迁,眼看便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巴结他自然比巴结那些老谋深算的元老重臣来得容易。章叔铭也是端起笑脸和众人打招呼,显得一副平易近人地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现在心情好得很。

    何蔚涛地治事厅内却没有几个人,他如今是摆明了做甩手掌柜,除了些许大事要他决策之外,其余的事他都交由两个侍郎管理,因此来来往往的书吏主事也就少了。他见章叔铭拿着几份公文过来。便不由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进屋后的章叔铭却没有直接掩门,而是给了何蔚涛一个眼色后便说起了近来地一些公事。他一边说一边着意留心外头的人,直到发觉没有闲杂人等后方才快速把先头的情由说了一遍,当然,有关杜氏的内容全被他悄悄隐去了,而是用其他官员指代。尽管如此,他的态度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谨慎意味。

    何蔚涛起先还以为不过是普通江湖仇杀,因此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待听到章叔铭说是有人在背地里撺掇后才上了那道折子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了。须知京城历来对兵器等物防范最严。若非勋贵子弟等,向来不许持刀剑在街道上行走,而听章叔铭转述。那些各派子弟竟然都有各式各样的兵器,事情就有些不简单了。凌云的历代君王对于这些常常犯禁的江湖人士向来采取打压的政策,这才没有形成任何雄霸一方地门派势力,如今这些人竟然寻仇寻到了京城。其中蹊跷便大了。

    何蔚涛反复琢磨了良久,突然想起了三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不由霍地站起身来。只见他脸色凝重地问道:“章大人,那陈全可是对你说,他们要追杀的是魔灵山余孽?”

    章叔铭点点头,“陈全就是因为此事才匆匆回来禀报,我觉得事情恐怕不简单,所以才来找您拿个主意,毕竟,这些陈年旧事我实在不熟悉,出了差错就糟了。”

    何蔚涛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想到什么糟心地往事。许久,他才开口道:“叔铭,今次幸好你没有贸然行事,否则便真的要招来大祸。”他竟是突然改换了称呼,直呼起章叔铭的名字来,“刑部案拘确实曾经记载过,魔灵山邪教假借天神名义祸害百姓,杀人无数,因此正派诸弟子在报备官府之后前去剿杀。”

    “是役,魔灵山上血流成河,那些所谓正派子弟也是死伤无数,最终铲除了魔灵山一脉。不过,这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暗中地勾当却是一些名门正派忌惮魔灵山的武功,因而才利用他们对地方官府的影响力铲除异己。不过,朝廷本就对带有邪教意味的门派打压甚紧,这才没有深究,否则,这些名门正派也休想活命!”言罢何蔚涛便是一声冷哼。

    章叔铭听得心中糊涂,想要开口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何蔚涛转过头来,见对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由建议道:“此事非同小可,叔铭,不若你我一起去面圣,也好将事情说清楚。须知你之前那道折子上得过于莽撞,难保皇上之后不会怪罪。”

    章叔铭点点头,不过,在进宫之前,他还得做一些其他掩饰。他和何蔚涛约好时辰之后,便出去唤了陈全,低声向其嘱咐了几句。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无论是忠心还是手段俱是一流,所以他并不虞有失。陈全也是聪明人,心领神会之后便下去布置。不一会儿的功夫,刑部总捕司的众多差役捕快便都得了消息,上次遁走的那几人俱是身上背着人命的要犯,一定要严加缉拿。

    一同进宫的两人心绪却绝不相同,候在勤政殿外等待召见时,何蔚涛是在思虑着朝廷如何敲山震虎,警告一下这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中人:

    而章叔铭却是想着如何单独面圣,把自己的干系撇清,他毕竟已经不是当初刚刚出仕的年轻人了,唐家的支持虽然重要,但也绝不能因此阻了自己的前程。

    出来宣两人进殿的小方子心中却疑惑得紧,之前石宗来奏报时,他已是察觉到皇帝面上沉重的阴霾,但一听到何章两人联袂来见时,皇帝的心绪似乎又稍稍好了一些。他摇摇头将这些思虑驱出脑海,横竖这些事情自有外头人打算,用不着他操心。他要管的只是皇帝的饮食起居,只要不出现先头那等魇着的情形就好。

    何章两人叩头见礼之后,风无痕便命两人各自坐下。由于何蔚涛才是刑部主官,因此便由他奏报了事情原委。尽管何蔚涛已是颇下了一点功夫,但听在风无痕耳中,这些话却只是敷衍之词,因此他的脸色也不免阴沉了下来。

    一旁的章叔铭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暗暗思量着一定要单独说明其中干系。进宫之前,陈全曾经禀报过,据他暗地里调查,那些江湖人士初进京时曾经相当谨慎,四处拜访权贵,甚至还去顺天府投过帖子,似乎都碰了壁,直到此次围剿那一男一女之前才稍稍放纵了一些,最后还动用了兵器。这些事实无不说明,他们找到了能够撑腰的人,可是,京城中又有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交接武人呢?想着想着,章叔铭不由打了个寒噤,杜氏那奇怪的态度和以前种种言行结合在一起,让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因此他的额上马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何蔚涛一番话说完,便目视章叔铭补充,可是,平日里极会察言观色的章叔铭却好似突然木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边,神色变幻不定。何蔚涛没法,只好继续自圆其说,绞尽脑汁想让皇帝明白其中干系。岂料风无痕本就心中不满,竟是完全不接话茬,让何蔚涛心焦不已。然而,正当气氛有些僵硬之时,章叔铭突然站起身来,随后伏地叩首道:“皇上,请恕微臣无礼,微臣有要事单独奏报,还望皇上成全。”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措让风无痕和何蔚涛同时大愕,何蔚涛是想到章叔铭似乎还有其他事情瞒着他,因此心底腻味不已,而风无痕却是想到了那道奏折,不由心有所悟。御座上的风无痕瞥了何蔚涛一眼,便沉声吩咐道:“何爱卿,你先在此地略坐一会,章叔铭,你随朕到后殿来!”

    章叔铭本就打算请皇帝留住何蔚涛,见状不由大喜,连忙叩头应是,随即跟在皇帝后面进了内殿。何蔚涛却觉得更加奇怪,但嘴上却不好反对,只能暗自思忖章叔铭究竟在卖什么关子。然而,这都是没影的事,饶是他平日里自负智计,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

    一进空旷的内殿,风无痕就丢掉了早先的神情,脸色变得铁青,他冷哼一声,拿起案头上章叔铭的那份折子丢在地上,讥诮地问道:“章叔铭,想必你也是想来解释一下,这份折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章叔铭弯腰捡起折子,见其中处处都有指甲的掐痕,心中恍然大悟。他连忙屈膝跪倒,神色平静地道:“启禀皇上,微臣这道折子确实上得冒失,既未了解其中缘由,又未派人查探,其中的邀功意味不言而喻。”他见风无痕微微露出了一个征询的神色,知道自己说辞有效,干脆又坦白道,“微臣新至刑部,总想做出一些实绩来,这才被人撺掇上了这奏折,谁想到内情竟是那般复杂。”

第三十六章 虚枪

    在外面等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的何蔚涛实在有些不耐烦了,甚当他东张西望之际,终于看到风无痕和章叔铭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与之前不同,他明显觉得章叔铭的神情轻松了很多,而一旁的风无痕的脸上也似乎出现了些许笑意,这让他不由有些迷惑。

    章叔铭好不容易撇清了干系,自然不想久留,何况皇帝关照的事情也极为重要,因此他便匆匆告退离去,只留下了何蔚涛一人。风无痕见何蔚涛脸色古怪,哪会不知这个老臣在想些什么,不禁微笑道:“何爱卿,章叔铭之前是借了你的名头防着有人监视他,想不到你也有被人当作枪使的时候!”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又示意何蔚涛不必拘束。

    尽管听得一头雾水,但何蔚涛还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欠身答道:“彼此都是同僚,微臣帮他一把也是应该的。不过,皇上说要防着监视又是何意?”他实在忍不住那点疑惑,因此还是开口问道,“他好歹也是一品大员,尽管在刑部时日尚短,应该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去监视他才对。”

    风无痕却只是摇头,显然不欲在此事上纠缠,“何爱卿,此事干系太大,连他自己也不过是揣测而已,朕也不想因为一人之词轻易怀疑大臣。那些江湖中人的事情,朕已经交给了章叔铭去办,你只要在背后盯着不必出纰漏就行了。不过,朕还是要给你露个底,那两个所谓邪派弟子不过是别人的虚妄之词。作不得真,所以与其说是围剿他们两人,不如说是朕要借机拔除朝中的钉子。有人借着这些江湖人士进京地机会。想要和他们搭上线,此事你大约还不知道吧?”

    何蔚涛闻言大惊。这才略微醒悟到章叔铭言谈举止间的怪异,心头的寒意便更深了。然而,若是真有权贵欲借刀杀人,那谋划之事必定非同小可,想到这里。他不由噌地站起身来,躬身奏道:“皇上,朝廷向有严令,王公大臣不得交接武人,违者严惩!请皇上即刻下旨,严查与这些江湖人士勾结地官员,并将其绳之以法!”

    风无痕摆摆手示意其坐下,这才无奈地摇头道:“何爱卿,人家是暗地里的勾当,朕即便知道此事又有何用?朕不过是和你提一句罢了。别地意思还要看事态的发展。朕倒想知道,一旦这些江湖中人达到了目的,还会不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刀。若是他们真不识相。那便怪不得朕心狠了!”

    何蔚涛醒悟到皇帝是想两面一起动手,马上知机地点点头,“皇上放心,微臣知道该如何去做了。不过。此事也得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帮衬,这些江湖人士身手并非平凡,想要全部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者,其中几位老者都是家大业大地白道世家,和朝廷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往来,牵扯深了也没有好处。”尽管他并看不上这些角色,但为了朝局稳定着想,他也不得不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是老成持国之言,朕知道你的一片苦心。”风无痕又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何蔚涛跟前,目光炯炯地道,“京城的兵权都在朕手中,不怕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有什么大举措。不过,朝廷在西北的用兵正在关键时刻,倘若有人借机造谣,然后再来一些搅局之举,那兴许就有用得着这些武人的地方了。朕只希望他们能聪明一些,毕竟,朕还不打算将他们全灭。”

    何蔚涛悚然动容,尽管都只是假设之词,但他深知,前方战局本就是瞬息万变,所谓谣言在这个时候散布开来,影响也确实极大。他重重点了点头,君臣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何蔚涛和章叔铭同时至勤政殿面圣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杜氏的耳中,然而,正当她想设法从女婿口中套出点端倪来之时,刑部便开始了相当大地动作。有别于初次围捕时的消极怠工,陈全竟是命人在全城都贴满了影子图像,上头描绘了郎哥和翠娘的长相。当然,与两人地真实面目相比,这图像实在是似是而非,反倒是和石宗派去的两个替身极为相似。杜氏见此情景,便以为章叔铭想要借此立功,顿时笃定了下来,连霍叔其也只是暂时隐在祈郡王府等待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刑部的差役捕快竟是会同了顺天府和步军统领衙门全城大索,而那些本来极为积极地江湖人士就只能闲了下来。不过,能让官府代劳,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安排,毕竟京城不比他们自己的地头,若是误杀一个人就无法蒙混过关。几个年岁大的名宿一商量,便约束住了自己的子弟,只是静静地等待好消息。

    不过五天功夫,刑部便放出了消息,已经将一男一女两个凶嫌缉拿归案,满城的风雨才平息了下来。由于刑部大牢看管森严,领头的冯庄主只得花大价钱偷偷进去查看了一番,待认定确实是他们的心腹大患被抓之后,他们全都松了一口气。谢翠和金郎两人都是当初魔灵山弟子中的杰出人物,他们生怕两人羽翼丰满后前来报复,这才满天下地寻找,足足费了近三十年才最终将魔灵山一脉连根拔起。

    然而,以为事情已经结束的众人却迎来了霍叔其的来访,这让他们想到了自己乃是借人成事。出乎他们的意料,霍叔其并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却只是约他们在京城外的倚云阁上小聚。冯庄主等人又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巴结权贵的机会,因此都是满口答应。临走时,霍叔其却还是隐隐提出他们不宜在京城多停留,让他们马上出城别居,否则易引起朝中大臣的怀疑。

    有了这个提点,众人马上收拾行囊离了京城,在正气门的一处别业歇脚,倒是让暗中监视的人大失所望。先头霍叔其和冯庄主见面时,用得是移花接木的法子,因此无人得见他的真面目。此时,几个领了石宗之命监视他们动静的密探不免就有些疏忽,结果出城之后没多久就失了他们下落,只得心怀忐忑地回去复命。

    石宗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自己派出的人都是从江湖中搜罗到的各色人物,这些人都是心高气傲,若非有意托庇于朝廷图一个进僧阶,又怎会甘于听人差遣?此次石宗奉了皇帝旨意将这些人派出去监视那些正派人士,自然是收效甚微。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发火,反而是仔细查看了一番面前的名单。

    由于这些人都是用本来面目前来京城,因此他轻易便查到了他们的身份来历。只见上头的各色人等分作了几大块,其中人数最多的便是正气门和云剑庄的子弟。石宗看着看着,面上便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些所谓名门正派一向自诩正大光明,应该也不会改换身份面目,京城郊外就只有几个村镇,而正气门似乎正好在此有一座别业,他们应该就是往那边去了。

    霍叔其见来的三人都是换了一身儒生装束,不由莞尔一笑。“看来三位武林泰山北斗还确实是极为小心。”他见三人脸色微变,又笑着解释道,“不过,三位如此有心,倒是省了我家王爷的不少麻烦。”由于身处倚云阁最豪华的包厢之中,隔音效果俱是极佳,因此他并不担心有人监视偷听。他领着三人穿过帷幕屏风,这才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停下。

    “王爷,这就是属下曾经说过的三位侠士,他们所在的门派在武林中极富盛名,自己也都是杰出高手。”

    冯庄主三人闻言不由面露矜色,但随即便恭谨地躬身请安,尽管他们在武林中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面对皇族显贵时却只是小角色而已。“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助我们铲除了这两个邪派弟子,其中高义当为天下人称赞!”冯庄主转眼便是一连串的高帽子奉上,见对方似乎很是愉悦,便又恭维道,“之前我等也求过朝中不少权臣助力,但他们全都不及王爷有担当魄力,都躲在了后头,今日王爷屈尊和我等相见,我等实在是荣幸万分。”

    风无浩满意地看着恭谨的三人,自打懂事之后,他便看惯了别人的不屑之色和冷眼,即便现在管事了,也不免会听到闲言碎语,因此对三人的好感不由更深了一些。他微微颔首,便示意三人坐下,这才亲自斟酒道:“本王不过是看在你们为凶徒千里奔波的份上,这才让属下帮了你们一次,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三人听得心头妥帖,之前只道朝中权贵都是倨傲之流,谁知这位年轻王爷言辞居然这等客气,三人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极大满足。冯庄主本就是倚老卖老之辈,此时便更加自得了一些:“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你待我等俱有大恩,又为江湖除去了一个天大的祸害,怎能说是一件小事?”他又斜睨了一旁的霍叔其一眼,这才正色道,“若是将来王爷有所差遣,我等必竭力相助!”

    风无浩等的就是这几句话,只听他一阵长笑,随即便站起身来,神色间满是傲色。“既然三位都是当世大侠,那本王就不怕冒昧了!”

第三十七章 上钩

    由于风无浩知道了化名杜彬的霍叔其其实是乳母吉氏的儿子,因此对他的信任便极其深厚。在得知对方已经将那群武林人士摆布得如同木偶之后,风无浩便起了笼络之心。他如今虽然不再算是闲散王爷,但离着有权有势还远得很,毕竟比起风无候等人,他一来年岁还小,二来又没有一个忠诚可靠的班底,三来圣眷又不如连亲王风无清,因此在面对那些朝中大员时,说话的底气便大大不足。

    此时,他面对这三个毕恭毕敬的老人,不由有些飘飘然了,若非耳边传来霍叔其的提醒,他几乎就要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镇定下来的他环视三人一眼,这才略有些神秘地开口道:“各位都是武林世家大派,难道就没有想过将子弟门生送到宫里当差,以求得一个进身么?”

    此话一出,那三个老者俱是大惊。他们的家族门派尽管在武林中久负盛名,但势力却始终无法染指庙堂。别说进宫当一个侍卫,就连武举也是常常将他们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断了这个心思。冯庄主瞥了瞥其他人的脸色,起身拱手道:“王爷,并非我等不愿,而是始终不得其法,空有报国之心而无报国之门而已。”他见风无浩似笑非笑的神情,思量片刻又补充道,“若是王爷真能给我等这个机会,云剑庄、正气门、天一阁必定会报答王爷的恩德。”由于心中过于热切,他根本就忘记了之前已经欠着风无浩莫大的人情。

    风无浩见对方上钩,心中不由大喜。然而,他并未将这种情绪挂在脸上,反而愈加淡然。“本王只是觉得三位急公好义。为了区区两个凶徒率门人一路追击到京城,实在是武林人士地典范。所以才有意向皇上举荐。”他故意顿了一顿,见三人无不注意倾听,不禁又撩拨道,“不过朝廷早有明令在先,你们身无寸功。本王若是轻易进言,怕是皇上也会驳回。”

    那冯庄主早就心痒难耐,闻言马上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道:“我等俱有为国效力之心,还请王爷不吝指点一二,如若将来能得进僧阶,一定竭力报答。“其他两人也纷纷起身附和,显而易见,风无浩的说辞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个非同小可的诱惑。风无浩这才低声说出了自己地要求,只见在座三人脸色一连数变。

    最终定格在了震惊上。不过,想到对方的身份和权势,他们还是决定豁出去试一试。毕竟,他们要做地又非杀人越货,比起之前追杀郎哥和翠娘这一遭来,反而风险更低。三人对视一眼。齐齐举起酒杯道:“王爷提点,我等铭感五内,自当替王爷解除这些难事。”

    几日之后,几骑作兵勇打扮的汉子飞驰进京,身上竟是极为狼狈。

    他们甫进城便在一众百姓诧异的目光下说出了西北大败的消息,这让一直对西北军情深信不疑的人们大为惊愕。几骑人马尽管速度颇快,但还是把消息尽量地宣扬了出去,然而,当众人都开始议论西北战事时,他们却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京城中一般。

    这些消息自然瞒不过居于深宫之中地风无痕,仅是略一思量,他便觉察到了对方的阴险用心。尽管京城距西北路途遥远,但被他们这一搅和,再添油加醋地说一些虚假情况,大多数民众便都被蒙骗了去。尽管本来还准备坐观其变,但此时此刻,风无痕却不得不下旨分别召见了徐春书、杨乾和石宗,命他们严加监视京中动静,并命人兵部张贴榜文,宣称西北战事顺利,之前诸人所言都是诋毁之词。

    然而,中原百姓本就喜欢津津乐道一些虚妄之词,尽管朝廷已经辟谣,但不少人却并不相信,反而在四处传播一些更为离谱的消息。有的说安亲王风无方率军一路溃退,已经是退到四川境内,蒙古鞑子已然挥师南下;有的说风无方以下将领已经全部战死,西北军群龙无首;更有甚者宣称准噶尔人已经派出刺客入京捣乱。一时之间,各种谣言充斥着大街小巷,令普通民众惶惶不安。

    徐春书也不敢怠慢,步军统领衙门足足出动了十支小队在城内巡逻,凡有恶意散播流言者,一个个全都抓了回来。尽管他也知道,这样的举动无疑是饮鸩止渴,但在西北军情尚未明朗之前,他却不得不如此,否则一旦民心不稳被他人钻了空子,那就真的糟了。即便他的雷霆举动吓倒了不少人,但还是有不少别有用心者在暗处撩拨,使得京城的局势似乎隐藏着颇多变数。

    风无浩出面拉拢冯庄主等人的行为自然瞒不过杜氏地耳目,更何况还有一个霍叔其始终在祈郡王府充当内线。她并不奢望能够用什么阴谋把皇帝风无痕拉下马,只是寄希望于让其威望大失,倘若能借机让他对几个儿子都生出失望之心则是最佳,毕竟父子相疑在天家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在她的授意之下,几个早就隐伏在勤郡王风浩嘉府上地下人便同时开始散布起流言来,其内容无非是皇长子风浩扬凯觎皇位一类而已。

    然而,和父亲当年获封同样王爵的风浩嘉却并非当年风无惜那样的草包,无论是太后萧氏还是皇后海若欣,对于他的教导都极为严厉,唯恐犯了当年同样地错误。因此,当流言传入这位王爷耳中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整肃府中上下,严查谣言的源头,甚至不惜入宫面圣将事情缘由一一禀报。

    杜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得到消息的风无痕极为震怒,马上在刑部中拣选用刑好手严加拷问那几个在勤郡王府中散布流言之人。尽管那几人都是位分卑微之人,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但风无痕将他们的供述和章叔铭的供词一对照,便隐隐将焦点投注在了杜氏身上。

    他原本以为章叔铭的说辞太过离谱,须知一个朝廷命妇再神通广大,也不该有这样的能耐,谁知竟是真有这种可能。在他的授意下,石宗属下的大多数密探都集中在了唐府周围之地,密切注视着里面诸人的一举一动。

    京中不太平,正气门别业中的一干武人也是同样百无聊赖。风无浩尽管交待了一些事情,冯庄主三人也是答应得好好的,但待到真正要付诸行动时,他们却都有些退缩了。风无浩之前确实在他们眼前出示过身为皇族的玉牌,可他们都是些江湖人士,哪里懂得辨别这些,几个大佬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却犹豫不决了起来。京城最近的局势过于复杂,仅是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便听说有不少人因为散布流言被抓。他们要做的事情远远严重于这种传话,因此哪里敢轻易行事。

    一群人还在百草庄中商量对策之时,却不防有人上门找茬。陈令诚本就和郎哥翠娘二人交情甚佳,最近见他们为了这些武林中的渣漳躲得远远的,心头的恼意不免愈发浓烈了起来。他托红如问了皇帝心意之后,便带了一群护卫,大摇大摆地朝百草庄来,气焰嚣张之处,竟有些权贵的模样。

    这百草庄不过是正气门祖上传下来的别业,由于地处京城,人工和其他都是花费巨大,因此里头不过是三五个门人操持而已,此次骤然住了几十号人,顿时就显得无比拥挤。几个把门的弟子远远见一群衣衫华丽的人走来,忙不迭地派出一人去通知三位领头的,自己却好奇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陈令诚却并未多加罗嗦,亮出了自己的侯爵身份以及步军统领衙门的文书,声称要察访反贼。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众人顿时惊惶失措,须知他们中个个都有兵器,向顺天府报备的却只有寥寥数人,倘若真被这个侯爷搜到了,岂不是有嘴说不清?那冯庄主只能摆出谦恭的姿态应付,足足和陈令诚纠缠了两个时辰,又奉送了不少银两才将其打发走。

    如此一来,他们身上的盘缠便不足了,有心想找风无浩去周济一番,又自知没有完成对方的托付,只能硬着头皮分头潜进京城。

    陈令诚却没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泄愤式行动引起了这么大反应,他在离百草庄不远处解散了那些护卫,自己却只是隐在暗处监视着。不过,目光锐利的他还察觉到了石宗的几个下属,不由心中暗笑,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又怎会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触怒了皇帝。

    于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百草庄中溜出了一群装扮各异的人,分头由京城各门掩去。尽管他们平日里都自称是正道之士,但眼下被陈令诚狠狠敲了一笔竹杠,又惑于风无浩描绘的美好前景,不得不行险一搏。毕竟,对他们来说,能得一个官身无疑可以大大宣扬门派名声。

第三十八章 手段

    即便发现了这些武人潜入了京城,石宗也并未声张,毕竟,皇帝的旨意是不要打草惊蛇,以期一击成事。不过,这些人也煞是狡猾,甫进京城便纷纷四散而去,无奈之下,后头跟踪的众人只得分散尾随,希望能揪出他们的去向。

    冯庄主等几个老人却并未跟着一起去,他们都是武林名宿,再干这些下三滥的事便太丢脸了,因此尽遣门下年轻弟子出行,自己却在百草庄等待好消息。风无浩的吩咐其实很简单,还打着助皇帝整治吏治的幌子,他们久坐之下别无他法,最后只得行险一试。不过是到那些青楼楚馆去大闹一番,随后即便惊动顺天府或是步军统领衙门,也应该抓不到现行,总好过他们现在的窘境。

    于是,那一伙尾随的密探便眼睁睁地见这些名门子弟进了一处处行院,不由瞪目结舌。为首的马上派了人回去通知石宗,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闻讯而来的石宗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马上加派人手盯住各处,随后便把重点对准了醉香楼。毕竟,此处乃是郎哥和翠娘的产业,若是被人钻了空子或是看出端倪,事情便不好收场了。

    那几个奉命来此的年轻汉子也都不是初哥,尽管囊中羞涩,但想到事后还有大笔犒赏,因此他们也不吝啬,大把的银子就分发了出去,引得一帮莺莺燕燕围得紧紧的。此地早已不是翠娘亲自当家,那老鸨见几人出手大方,不由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吩咐众女好好伺候。

    几人的目光一面在众多烟视媚行地女子身上流连,一面注意着来往的各色人等。风无浩事先就给了他们不少画像,其中都是那些最喜青楼楚馆的官员。尽管凌云律例早有规定。朝官若有在青楼行院纵欲者,轻则降级罚俸。重则革职拿问。律法固然森严,却禁不住这么多年来地败坏,满朝文武至上而下,喜欢在这些地方逗留的官员着实不少。如何蔚涛这样地极品大员也只是在近几年才收敛了一些,而其他的年轻朝官则大多是自命风流。时常选择一些侍书之类的女子**一度。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个人且行且住,在大厅中没有发现半个有干碍的人影,心中便清楚要找的人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再重重打赏了身边地几个女子后,他们终于探听到确有不少官员今夜来到了此地,不过,这些人身份尊贵,老鸨便早早地将他们安置在了内院的幽静处。

    仿若那些前来眠花宿柳的嫖客一样,几人也纷纷拥美回房。不待片刻便迷昏了自己身边的女子,偷偷聚在了内院的隐秘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他们丝毫不知,这个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楼竟是对头的产业。而自己的一举一动恰恰落在了别人眼中。他们一个个掩进了那些内院各处,得偿所愿地发觉了目标,于是便在他们身上作了小小的手脚。

    坐镇醉香楼地郎哥听到属下回报后,只是沉吟片刻便命人去向石宗报告。看那些人行动的架势。他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对方的用意,不由暗自偷笑。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恐怕那些名门正派地声誉便要全毁了,眠花宿柳只是小事,但在行院中暗行不轨的勾当却是大罪名。待他确定那几人还未归房,便下令一众护卫前往内院暗中堵截。不到一盏茶功夫,一众人便纷纷束手就擒,论起真功夫,他们比这些在道上厮混多年,又是黑道出身的护卫差远了。

    有心把事情闹大的郎哥毫不客气,立即差人将几人扭送顺天府,然后便去探察内院几个官员地情形。果然,这些人是中了对方的手段,一个个昏迷不醒,即便是掐人中也不济事。郎哥也一一试过,见并非点穴的手段后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如若次日早朝缺了一大批朝官,则朝廷体统就都没了。他只得紧急派人去知会石宗,自己则是一个个法子试过去,希望能将这些官员唤醒。

    郎哥这边已是将一群人全数拿住,但其他青楼便没有这般好运了。

    一干年轻武人得手后便快速离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无法收场。更为可恶得是,竟有人在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外张贴了告示,声称朝廷官员公然**,大大有违朝廷律例。尽管是深夜,得到消息的巡捕营军士还是迅速出动,满大街地搜寻可疑人等和告示,希望把事情暂时压下。

    即便如此,次日的早朝上,仍然有众多官员缺席。虽然没来上朝的几乎都是三品以下官员,但还是有三个大员也在其中,气得风无痕脸色铁青。祈郡王风无浩见阴谋得逞,不由心中暗笑,事情一旦传入寻常百姓耳中,那朝中定会经历另一次洗牌,风无痕为了应付舆论,一定会罢免这些官员,多出来的空缺就分外诱人了。

    风无痕看着稀稀落落的朝官,心中震怒不已,脸上却只是冷笑道:

    “一夜之间,居然有这么多官员没了踪影,连个假都没有。”他虽知是怎么回事,但仍然难掩鄙夷之情,“昨夜顺天府拿到了几个蟊贼,居然在青楼楚馆之地暗谋不轨,似乎目标就是那些个风流官员。好嘛,如今朕的天下实在是无奇不有,朝官公然眠花宿柳,蟊贼也公然登堂入室,真是乱成一团!”

    风无浩起先还在暗自盘算,听到顺天府已经拿住了几人,不由面色大变,所幸他一直低着头,这才未曾露出行迹。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他有些乱了方寸,朝上议了些什么便都没有听进耳去,浑浑噩噩地便出了大殿。

    好容易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便差人去唤了霍叔其来,原原本本地将风无痕的话复述了一遍。霍叔其却毫无紧张之意,他当初和那些人见面本就改了装束,而风无浩也未曾表露自己是那位王爷,而且也是乔装打扮而去。所谓皇家玉牌,人人都是相同制式,又有谁能认得出来?风无浩在听了霍叔其的一番劝慰之后,方才心中大定,他如今势力尚浅,只能靠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成事,只求能够安插一些亲近自己的官员也就心满意足了。

    顺天府尹杨乾在收到郎哥派人扭送的那几个声称是蟊贼的年轻汉子后,不到片刻功夫就得了石宗的通报,马上省到了事情的严重,因此连夜突审。早朝之后,他便单独求见了皇帝,将犯人供述都说了出来。

    风无痕一听此事竟牵涉到某位王爷,脸色顿时极为难看,对于章叔铭之前奏报的重视也更强了。

    朝中如今封王的皇族并不多,而有胆量干这种大事的,除了他的几个兄弟辈之外,便只有风浩扬和风浩容两个年长皇子。可是,思前想后,风无痕还是将自己的儿子都排除在外,毕竟,在储位未定之前,他们应该还不敢这般大胆,如此一来,就只有他的几个兄弟辈了。

    杨乾满头大汗地从勤政殿出来时,正好看见石宗的身影,连忙避了开去。尽管明面上没有动静,但朝官大多心里有数,此人便是如今皇家密探的首领,手段极为多变。他虽然辖着顺天府,却也不想和此人打太多交道。石宗却并未注意别人,进殿之后便奏报说已经擒下所有暗中作祟的人,只是百姓中已然谣言四起。

    早在朝会时,风无痕便知晓这些人都是保不住了,因此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询问石宗审问的结果。然而,石宗的说辞几乎和杨乾一模一样,除了说此事涉及到一位王爷之外,别无其他收获,让风无痕极为恼火。不过石宗还补充了一句,眼疾手快的徐春书也早已派兵围住了百草庄,里头的人也全数拿了个正着,兴许还有别的消息。

    徐春书没费多大功夫便吓住了那几个所谓名宿,一听到事干谋逆,冯庄主等人便吓住了,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事情缘由。徐春书也不敢怠慢,就在石宗之后半个时辰便进宫面圣,将他的所得交待了一遍,又称当日至倚云阁定下包厢的人并未留下名姓,其后在上头宴客的主仆俩也是行踪隐秘。

    这边风无痕固然是紧锣密鼓地追查幕后黑手,那边杜氏则是飞快地掩盖行迹。她行事向来多留后路,因此自忖这一次除了引起章叔铭些许怀疑之外,并未露出其他端倪。为了那一点疏漏,她只得派人打点章府上下,希望那些她安插在章叔铭身边的人能发挥作用。然而,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章叔铭已然将怀疑奏报了皇帝。

    顶替了王进这个名字,在宫中自在逍遥的风无凛也慑于京中一系列的变故,那些传言自然也在所有侍卫中传得沸沸扬扬,一个个版本的流言蜚语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他分外佩服杜氏的手段。尽管心中仇恨并未有一点减轻,但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守护自己的儿子,至于外头的纠纷,他只要看着就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他的父亲能够隐忍那么多年,他也不会拘于一时半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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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不甘平凡的贫家少年,渴望能脱离平庸,成为人上之人,因为阴差阳错的命运之手,他成为了那个原本体弱多病的天潢贵胄。 然而,高位上的殊死争夺,使得权力下的亲情显得无比淡漠,一次次起落,终于换来了冰冷而炙热的御座。 当有一日高居九五之尊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将付出一生的束缚。凌云志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凌云志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凌云志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