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死抉择
一直走到了外面,南宫慕云和慕三千依然双双用剑指着幻夜阁阁主的脖颈,丝毫不敢松懈。
“把她交给我带走,我保证她会好好的活着。”幻夜阁阁主狭长的眼睛在面具后面闪烁着诡谲的光芒。
“凭什么?”萧衍冷冷抬眸。
“就凭……你今天杀了我一个得力手下,自然要赔个差不多的来了。”九尾的武功再幻夜阁虽然排不上号,但易容术却极为高明,曾经为幻夜阁解决了许多棘手的任务,她就这么死了,他倒是有点惋惜。
但也仅限于惋惜而已,以他的本事,不是不能救她,只不过是他不想出手罢了。
萧衍轻蔑道:“你也太自信了吧,她中的毒虽然有些奇怪,但我不相信访遍天下名医,就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我知道,你去过浮屠国,想必是从鲛人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是……你难道就不想解去自己身上的金风玉露了吗?”幻夜阁阁主狡黠道。
萧衍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却凝重了几分:“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那是自然,所以我提出的办法,对你来说是最好的,你和她都不会死,别忘了,对你来说,金风玉露的期限只有一年,一年内不解毒,身为男人,你的结果会比她更凄惨。”
金风玉露,所谓的玉露便是鲛人的眼泪。然而,却有一种东西比鲛人的眼泪更好,那便是鲛人的眼珠,可解这世间百毒。
萧衍冷哼一声:“你别忘了,鲛人的眼珠有两颗。”
“那你为什么还在犹豫?”他敏锐的目光在慕三千脸上打了个转,“两颗眼珠,救你们两个正好,但是你拿到那个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为什么迟迟不用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像是在猜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猛然抬起头来,用愉快的声音道:“你还不知道她现在中了什么毒吧?和金风玉露一样,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幻梦浮生,中了毒的人会丧失行动能力,成为一具活尸。”
“现在她看上去还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但时间久了,她会因为长期不能活动而渐渐枯萎,想想看皮肤仅仅贴着骨架的模样……对了,那个时候你就要小心地照顾她了,随便的挪动可能都会让她的骨头戳破皮肤……”
“闭嘴!”萧衍的眼底燃烧着怒火。
“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强留在身边呢?”幻夜阁阁主平静道,“她这样的人,聪明和美貌都是头等的,偏偏有个最要不得的毛病,就是心慈手软,连区区一个韩宁,她都没有下死手,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给你的帝王大业提供什么帮助的。”
“那么她对你又有什么作用呢?她一点武功不会,用毒也是平平,而且如你所说,心慈手软,我可不相信幻夜阁已经衰落到要招揽这样的人才了。”萧衍反唇相讥。
“那是个秘密。”
短暂的沉默后,萧衍淡淡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无意在现在这个时候杀你。”
对方倒是没有再继续纠缠,只丢下一句话:“你留不住她的。”
萧衍无视他这句像是预言又像是诅咒的话,只从南宫慕云手里拿过一个黑色的匣子,便转身向殿内走去。
“师兄,今天我就算死也不能让你这样做,师傅他培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因为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吗?”慕三千横剑拦在他面前,目光坚定。
“我还有时间,一定能再找到解药的。”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所有的鲛人都已经死了,你到哪里再去找那所谓的‘玉露’,沫烨他根本是在报复你!他明明知道中了金风之毒的一定是两个人,偏偏在眼珠上做了手脚,让我们只能得到一颗解药,如果给了她,你就完了!”
萧衍看着她,淡淡道:“你让开。”
“我不!”慕三千眼里已经蓄了泪,“这次是为了你的性命,我怎么也不会让!”
萧衍微微叹息,低声道:“南宫。”
慕三千还未反应过来,南宫慕云已经果断出手,她猝不及防下被偷袭,很快就被对方打昏。萧衍却并没有急着迈步,而是淡淡道:“南宫,你父亲的事,你如果怨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南宫慕云握紧了双拳,半晌才道:“从小,父亲就教导我,要一生忠于殿下。”
萧衍点头:“带三千回去吧,她性子急躁,你耐心些。”说罢,他便拿着那方黑色的匣子走了进去。
第58章 意外邀请
虽然服用了解药,但幻梦浮生的药性极强,最开始的几天里,傅妧最多只能做到眨眨眼睛,到了半个月后,才能渐渐活动手脚。
整天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极是无聊,幸好有个秋容在。秋容的性情要比简兮活泼许多,这些天来照顾她之余,还将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讲了一遍。同样一件事情,简兮总是能面无表情的一句话带过,秋容却能讲上半个时辰,期间还掺杂着其他宫人对这件事的议论。
这半个月来,傅妧安安稳稳地躺在后宫,北燕的朝堂上可谓是天翻地覆。
首先是萧毅在先帝入葬皇陵时喝了毒酒暴毙,通过被生擒的杀手的口供一路追查下去,竟查到了大司马赵元斌头上。赵元斌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萧铭的表舅。赵元斌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是抵死不肯招认,只不过当另一件证据被摆到桌面上后,他认不认罪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就是本应该在边疆巡防的七皇子萧铭,被发现已经秘密率领近卫赶了回来,据说已经到了榕城,再过两日就能到帝都了。
先帝驾崩时,萧铭就应该回来奔丧,然而他却以北方游牧民族作乱为借口,迟迟不肯应诏回京。而如今先帝丧葬已过,他却不打个招呼就秘密潜回帝都,和赵元斌的事连起来一想,其用心昭然若揭。
先雇佣杀手在先帝的丧仪上毒杀诸位皇子,然后在帝都群龙无首的时候回来主持大局,帝位便唾手可得,这样的解释说来合情合理。如今城门内外已经布置好了御林军,只待七皇子一出现,便会将他擒获。
话虽如此,但傅妧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事情偏偏发生的这样巧:萧程因为母妃的死和韩家的衰落,已经注定没有了一争皇位的能力;萧毅虽然能力声望都不及萧程,但在朝中还是颇有几个支持者的,他却偏生死在了一杯毒酒上;最后是一直不曾露面的七皇子萧铭,听闻其人能征善战,看上起也颇懂韬光养晦之道,却也因为萧毅的死被拉下了马。
如今放眼诸位皇子之中,无人能再与萧衍一争长短,继位之事毋庸置疑。
登基大典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九月二十六日。说到这里,秋容忽然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讪讪地收住了话头。
“还有什么事?”傅妧追问道,见秋容一脸为难,便将目光投向了简兮。
简兮面无表情道:“在登基大典上,还会同时册封皇后。”
傅妧没有出声,心里却像是突然被塞了一把雪,激灵灵的凉。虽然元盈和萧衍的婚事早成定局,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从前她对萧衍无情时,自然不会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但现在……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有了变化,元盈便成了梗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
难道她这一生,都和娘亲一样,注定都要做妾室?从前元灏是如此,如今的萧衍亦是如此,他们都有不得不履行的婚约,而她只能站在角落,等着从旁人的情爱中分一杯羹……
见她默然不语,秋容忙劝慰道:“这桩婚事早就定下了,又是两国联姻……但是熙华公主还未及笄,按理说是不能圆房的,只要您抢先生下皇子,以太子殿下对您的情意,必定会将孩子立为太子的。”
傅妧苦笑:“你想到哪里去了……”
然而她知道,秋容说的是后宫里亘古不变的真理,每个后宫女子,最重视的就是皇嗣。但是,她总以为她和萧衍是不同的,如今听秋容这么一说,她反倒犹豫起来。
是不是萧衍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就算与她同室而眠,也不曾有什么越轨的举动。毕竟,他即将册立的皇后是南楚公主,若是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抢先生下了子嗣,对他来说会带来更多麻烦……
眼前陡然一花,傅妧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却看到秋容和简兮已经莫名倒地,而那个神秘的幻夜阁阁主,却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了面前。
“你还来做什么,是想取我的性命吗?”她冷冷发问。
“不是,是来邀请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傅妧轻蔑地笑出声来:“为什么?”
“你……很关心萧衍吧?所以才替他喝下那杯酒。”他叹息一声。
“那又怎样?”傅妧扬眉反问道,被他说中心思,她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口气却依旧冷硬。
“如果他喝下那杯酒,什么事都不会有,那杯酒和你之前吃下的药合在一起,才能配成幻梦浮生,你自作聪明,反而给他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第59章 手谈一局
“什么?”傅妧的眼底终于浮出一丝惊讶,随即又转为释然,“从头到尾,你都在算计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人的心思未免也太可怕了,但是,他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和萧衍一样,他也有能看穿人心思的本事,当即回应道:“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比如?”
“比如你当众喝下毒酒,却被他救了回来,很多人都会怀疑,这些从头到尾都是萧衍布下的局,如果你当时死了,他自然能洗脱嫌疑,可惜你还活着,不是吗?”
他看了傅妧一眼,毫不留情地继续道:“他很快就要做皇帝了,但是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你,更何况还有那位痴心的南楚二皇子,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为了见你,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破坏两国联姻,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不相信你,”傅妧斩钉截铁道,“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什么时候这么关注四国的和平了?”
似乎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被说服,对方只是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是谁?”傅妧追问道。
他眨了眨眼睛,转身向窗口走去:“等你决定好了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等你三天。”
待他走后,傅妧才叫来人,让他们把昏过去的秋容和简兮带去找太医,自己却仔细回味着幻夜阁阁主刚才说过的话。
其中最让她担心的,就是元灏。这次北燕国丧,三国派来吊唁的使臣早已经回去了,他却还盘桓不归。虽然北燕和南楚是姻亲之国,他有很多理由可以留下来,比如顺道恭贺萧衍登基,比如看着妹妹登上北燕国母之位。但这些理由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傅妧了解他,不见她一面,他是不会甘心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元灏的信。
那天所穿的衣服早已换下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屋角的衣柜,掀开身上的薄被便要下榻。这是半个多月以来,她第一次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起身。毕竟躺了太久,腿脚关节处都已僵硬地不听使唤,身体也像是完全遗忘了本能,连平衡都无法保持。
眼看着就要摔倒,萧衍却骤然出现在身前,将她稳稳抱了个满怀。
“想要拿什么?我帮你,”萧衍的声音在耳边暖暖响起,“怎么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听他这话,倒不像是知道有不速之客来过的样子,因此傅妧只勉强一笑:“不喜欢总是被人盯着,所以……”在他面前说谎,她总归是有点心虚,因此特意错开了目光。也因为这样,她不曾看到,他眼底陡然掠起的阴霾。
“看你很着急的样子,到底要找什么?”他将话题重新引回去,想要扶着她坐下。
傅妧却下意识地揽紧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他太会察言观色,太会洞悉人心,为了掩饰心里的秘密,她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唯恐泄露了此刻的情绪。
他先是一怔,半晌才开玩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其实这段时间他很忙,每次来看她不过匆匆一瞥,但不知怎的,自从经历过那生死一幕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反而紧张了许多。像今天这样轻松的调笑,倒还是第一次。
傅妧闷闷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却殊无笑意。越过萧衍的肩膀,她看到不远处小几上摆放的棋子,忽然提议道:“我们来下盘棋吧?”
双方落子都很快,战火蔓延到棋盘一角时,萧衍看了傅妧一眼,微有犹豫,手中的白子还是落在了目外,成无忧角之势。
傅妧眸光一闪,不假思索地将棋子落在三三位上,咄咄逼人。
之后的棋局中,她弃守大片中腹,只全力进攻那一角,终于不负所望将萧衍那一角棋子逼住。如今的局势,她必输无疑,萧衍只要弃掉那一角之地,便可占尽河山。
然而他的脸色却一分分凝重下来,指间那一粒黑子迟迟无法下落。
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到尽头,傅妧淡淡一笑,指着那蜡烛道:“烛火熄灭前你还不落子,便算是你输了。”
萧衍看了一眼蜡烛,忽然扬手,袖子带起的风吹熄了蜡烛,徒留青烟袅袅。“这一局暂时封存在这里,日后再下。”他不容置疑地说道,起身就向外走去。
傅妧却出声叫住了他:“萧衍,当初的约定里,只要你顺利登基,就会帮我回南楚去。”
他的脚步滞得一滞,随即淡淡道:“我忘记了。”话音未落,他人已走了出去。
第60章 登基大典
之后一连数日,萧衍都不曾再出现。秋容见她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宽慰她登基大典在即,萧衍忙些也是应该的。
傅妧担心的却不是这个,那天她借着下棋试探他的意思,得到的却是那样斩钉截铁的答复。他曾把他们比作棋局中的无忧角,于是她便孤注一掷地去围攻那棋局一角,试图让他看清楚形势。
幻夜阁阁主虽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但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她的存在确实是对萧衍的阻碍。只要舍弃她,萧衍的帝王之路将是一片坦途,当初他们也是这么约定的……只是谁都不曾想到,原本是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盟友,竟然在兜兜转转中走到了彼此都难以割舍的地步。
纵然相爱又能如何,他有他的宏图霸业,而她也有自己的血海深仇。她之于萧衍和北燕,都注定只能是个过客。
她应该尽早离开北燕,否则,在他身边耽得久了,恐怕就会习惯于他的保护和拯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只是,纵然她能下定决心,他却不肯轻易放手。就像被封存起来的棋局一样,他宁可僵持在那里,也不肯弃子以保大局。
然而登基大典的前夜,他却差人送来了一套衣裳,连同头面首饰都是一套的,让她在明日寅时前务必妆饰好。她打发简兮去说自己身体不适,他就派南宫慕云带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为她诊脉,下了务必要让她出席明天的典礼的严令。
他永远都是这样,不容许别人拒绝。然而她亦有自己的坚持,她会去参加典礼,但绝不会如他所愿那样张扬。
那套华丽的红衣被她丢在一边,傅妧向秋容借了一套淡绿宫装,是普通宫女穿的样式。秋容拗不过她的性子,只好依言将她的头发梳成了普通宫人的样式,发髻上一点装饰也无,素净至极。
衣着和发式都按照普通宫女的规格来了,妆容上自然是更加不必费心了,傅妧只随意擦了把脸,便素面朝天地走了出去,还严令秋容和简兮不准跟来。
彼时尚未到寅时,明光殿外只有正在忙着检查典礼要用的东西的宫人。她混在一群宫人中,倒也不甚显眼,等到天边微白时,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都已齐聚在明光殿外的广场上,静静等待萧衍的出现。
眼看着吉时将过,今天即将荣升太后和皇后的耶律云珠和元盈也已经到了,萧衍却迟迟没有出现。
礼官不知道去派人催促了多少次,属于帝王的御辇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傅妧小心地向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北燕以玄色为吉色,因此萧衍一身玄色衣袍,一如他们在南楚宫廷中初见那般。只是衣袍前后都绣了盘龙图案,头上的金冠也换做了十二旒冕冠,更见威严庄重。
他在玉阶前走下步辇,耶律云珠轻声和他说了句什么,随即将元盈的手交给他。萧衍似乎犹豫了一下,迟迟没有伸手,最后还是耶律云珠硬把元盈塞给了他。
不管中间的过程怎样,最后他还是挽住了元盈的手……傅妧猛然别开目光,努力想忽视心底忽然涌起的酸楚。这是她早就知道会有的局面,亦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为什么还会有隐约的不甘心?
那个人曾说过,她是他的女人,应该生死都与他在一处。
他也说过,他们是互相依傍的两颗棋子,只要有他在,定会保她无忧。
但是,她终究不会是那个能光明正大和他站在天阙之巅的人。或许,所有的事从一开头就已经注定了,他去南楚是为了迎娶南楚公主,至于和她的相遇,只不过是阴差阳错。既然是一开始就错了的姻缘,她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围发生的混乱浑然不觉,直到手腕猛然被人抓住,她才抬起头来,愕然地看向眼前的人。
“果然是你!”元灏的目光有些惊喜,他拉着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才如释重负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傅妧下意识地往萧衍那边看了一眼,幸好现在乐工署的宫人都在专心奏乐,盖过了这边小小的喧哗,因此萧衍仍然在稳步走上台阶,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异状。
傅妧努力想要把手挣脱,低声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没有去珍宝阁,我一点关于你的消息都得不到……”元灏自顾自说着,傅妧只觉头皮发麻,从前她觉得元灏性情直率,如今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不分场合的说话,便是不知轻重了。
第61章 宣读旨意
“你快放手……”傅妧眉头紧锁,但元灏却固执地抓住了不放。傅妧情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抽出银针在元灏腕上轻轻一刺,趁着他手掌麻木的瞬间抽回了手,然后转身就走。
如今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了,傅妧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这是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身为外来使臣的元灏如果在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就真像幻夜阁阁主说过的那样,会天下大乱了。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怒喝:“傅妧,你站住!”听声音正是萧衍的,只是……他不是应该和元盈并肩站在玉阶之上的吗,为什么声音听起来却如此之近?
傅妧不敢回头,却加快了脚步,然而一只手却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她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道带得回转了身子,正对上萧衍的灼灼目光。
“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藏在这里?”他的声音里有这压抑的怒气。
傅妧定一定心神,淡淡道:“这种场合,并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陛下!”她在最后那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希望能藉此让他记起自己的身份。
萧衍眸光一闪,竟是一语不发拉起她就走。周围的宫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来,傅妧看清了前方的玉阶,还有木然立于玉阶中段一脸怒色的元盈。
“萧衍,你……”她下意识地想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然而萧衍早知先机,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掰,她便吃痛丢了银针。紧接着腰带一松,萧衍狠狠将她藏有针囊的腰带扯下丢在一边。
秋容的身形比她要高大,衣裳自然也肥大许多,没了腰带的束缚,宽大外袍登时散开,拖曳在地上。
玉阶前的宫监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却还没忘了履行自己的职责,上前劝阻道:“殿下……陛下……这不合规矩。”
萧衍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规矩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他眼角余光瞥到元灏已经摆脱了手臂的麻木,正往这边走来,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是好好履行下自己的责任,去拦住要来捣乱的南楚使臣吧!”
说罢,他已经无视对方,径自拉着傅妧登上了玉阶,经过元盈身边时,竟没有丝毫的停顿和犹豫。
傅妧的心跳得极快,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虽然她对元盈从来都没有好感,但看到她尴尬地站在台阶中央不上不下的样子,也微有歉然。
甩不开萧衍的手,她只好尽量压低声音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在文武百官和各国来使面前毁掉婚约吧……不会的,如果是这样,他根本没必要答应在登基大典上册封元盈为皇后。他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那么,元盈成为皇后已经是定局了,他为什么还要拉她上来?
萧衍没有给她任何回答,直到走到了玉阶尽头,站在了祭坛面前,他才对旁边已经吓愣了的礼官道:“仪式可以开始了。”
礼官顿时傻眼,未来的皇后娘娘还孤零零地在台阶上站着呢,这要怎么开始?幸好他还剩下点脑子,当即走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请元盈上来。
元盈已经气得红了眼睛,当下固执地站在那里不肯动。看到这样僵持的情景,耶律云珠只觉头疼,但对于这个儿子,她虽然并不亲近,但并不代表着不了解。从小到大,萧衍都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做到。
因此,耶律云珠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上台阶,轻轻抓住元盈的手肘:“我们上去吧,仪式要开始了。”
“母后……”元盈低低叫了一声。
耶律云珠无视她的哀求,只是在手上加了点力道,几乎是拖着元盈走上了台阶。
太后和皇后都已就位,登基的仪式便正式开始了。因着之前那一番风波的关系,礼官唯恐再出更多的乱子,因此省掉了一切繁琐的环节,只待萧衍祭拜过天地后,便将象征着皇帝权力的国玺和虎符呈上来交给萧衍,登基这件事就算是完成了。
之后就是宣读早就写好的圣旨,尊耶律云珠为太后,然后以太后的名义颁下懿旨,正式册封熙华公主元盈为北燕皇后。
这一套程序完成的也算顺利,然而,就在元盈接过皇后宝玺和金册后,正要和萧衍一同参拜太后时,萧衍却忽然出声道:“还有一道旨意没有宣读。”
他打个眼色,便有宫监捧着一卷明黄色卷轴过来,将圣旨交给了礼官。
礼官战战兢兢地打开那卷圣旨,只看得一眼,脸色就变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第62章 册封夫人
场中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新皇的第一道旨意。圣旨上不过短短两行字,但礼官反复看过三遍后,仍然不敢开口。
眼看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礼官清了清嗓子,念道:“册封傅妧为夫人……”他皱紧了眉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后面三个字念出来,“封号……燕。”
短暂的沉默后,底下忽然爆发出了议论声,西岐王上前一步,喝问道:“那个燕?”
礼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低声道:“回禀王爷,是北燕的……燕。”
“胡闹!”西岐王登时大怒,虽然他一直都是萧衍的支持者,但在听完这样一道圣旨后,也无法保持平静了,“陛下,怎么可以用国号做庶妃的封号,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衍已经出声打断,只不过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礼官道:“后面还有,为什么不念完?”
那礼官已是满头大汗,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豁出去了。“燕夫人,地位与皇后等同,见面无需行礼,”咬牙读出这一句话后,礼官便丢了圣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年轻新皇的荒唐行径震慑住了。在登基大典上册封夫人已经是逾矩了,更何况还用国号作为封号,竟然还说出了地位和皇后等同的话!
傅妧瞪着萧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是疯了吗?在下面的众人反对之前,她已经朗声道:“我不接受!”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比刚才的圣旨还要凶猛,所有人又是齐齐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穿着宫女装束的女子。以她的身份,能册封为妃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更何况皇帝还给了她这样逾越礼法的身份和地位,这样的恩宠也要拒绝,是欲擒故纵还是……有着更大的妄想?
萧衍看了一眼在下面被宫监拦住的元灏,眼眸微眯:“是因为他?”
傅妧立即答道:“和任何人都无关,我不会留在北燕的。”他们这一番对话声音极低,只有彼此能听到。
这时,元灏终于忍不住甩开了拦在面前的宫监,气冲冲地走上来质问萧衍:“你凭什么这么做!”
萧衍扬一扬眉毛,语声冷硬:“二殿下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难道我册立夫人,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不成?”
元灏刚才的话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如今被对方一句话逼问住,登时气结。他也算是应变迅速,一眼看到站在旁边无所适从的元盈,当即改口道:“当初是你三媒六聘来求娶我皇妹,如今在册封仪式上竟做出这样的举动,就不怕天下人笑话你出尔反尔吗?”
面对他一连串的质问,萧衍嘴角竟浮起了隐约笑意:“当初我许诺迎娶她为太子妃,登基之后便是皇后,有什么出尔反尔的地方?”
他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随即道:“我守诺娶她,给她皇后之位,看来南楚似乎还不甚满意,既然如此……”
“萧衍!”傅妧终于忍不住出声,拦下了他将要说出的话。
元灏也是心中一凛,这才真正看清萧衍的可怕精明之处。被他那么一说,天下人会以为是南楚贪心不足,毕竟,以他的立场,是无法阻止北燕皇帝册封自己的后宫的。此事闹大,会影响元盈的一生。
那样的话一旦出口,两国之间的裂痕就再也无法修补,说不定还难免一战……萧衍神色复杂地看着突然挡在他和元灏中间的傅妧,低声道:“不管是为了谁,你都可以和我作对,是该说你爱心泛滥,还是该说我失败,嗯?”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怒气,更多的像是在自嘲,傅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元灏猛然把她拉到身后:“萧衍,她是南楚人,如果她不愿意留下,你没有资格强求。”
萧衍的目光在落到他身上时忽然变得冰冷,语声中也充满了嘲讽:“看来二殿下是忘记了,当初在瑶华宫发生过什么吧?听说南楚女子若是婚前失贞,是要被沉塘的,除非那个令她失贞的男人肯娶她……”
“萧衍!”元灏从牙缝中挤出他的名字,目光中含着警告的意味,“这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
萧衍竟然轻轻地笑出声来,尔后伸手把傅妧从他身后拉出来,元灏却也不甘示弱地抓住傅妧的另一只手,三人成了僵持之状。
北燕的文武君臣看着这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一个个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眼神可以变成刀子,傅妧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捅得千疮百孔。
第63章 激烈争夺
沉默片刻后,萧衍嘴角微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在这里,我也敢说她是我的女人,”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可惜你有机会这样说的时候,你却没有说,所以,你已经没有资格去挽留她了。”
元灏针锋相对道:“就算我没有资格,你也同样没有。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那些想要对付你的人,会为了打击你而把矛头都转向她,这样根本不是为了她好!”
萧衍轻轻摇头,语声锐利:“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懂,她在南楚时,你总是遮遮掩掩不肯承认对她的感情,那个时候她受到的伤害就少了吗?我看见她的时候,她脸上写的都是狼狈两个字,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如果那个时候你能保护好她,我根本没有机会带走她,可惜你没有,离开南楚是她的选择,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逼迫过她。”
元灏满目震惊,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于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感情。如今萧衍的张扬,已经深深地打击了他,让他第一次想到事情的另外一面。
虽然不情愿,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从前在南楚时,傅妧确实伤痕累累。
他忽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将目光转向了傅妧,声音中甚至有了一丝颤抖:“阿妧,是这样吗?”
“你们都放手。”她尽力维持住平静的语气,握紧的拳头却微微颤抖。这两个男人到底把她当做什么?就好像她是一件没有思想没有好恶的物品,在这里争个不停,却没有一个人正视她自己的意愿。
“不错,从前是我选择离开南楚,”她冷冷道,无视元灏陡然黯淡下来的脸色和寸寸滑落的手,径自转向萧衍道:“现在,我也不会留在北燕!”
她的脸颊已经因为激动泛起了红晕,眼睛也格外明亮,虽然不施粉黛,容色却依旧倾城。那样的美丽在怒气的衬托下如利剑出鞘,灼伤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放手!”她狠狠甩开萧衍的手,转身匆匆跑下台阶,散落的衣袂迎风飘扬,美得凌厉张扬。
看着她气冲冲远去的背影,西岐王眯起了眼睛,叹息道:“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区区一个女子,竟让北燕新登基的皇帝和前来道贺的南楚二皇子公然起了冲突,传出去也算得上是个笑话了。
这样的女人,真是天下的祸患。西岐王和东山王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忧虑,还有同样的决心。
上次在金殿上,她敢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和萧延宗辩论,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次她言辞锋利应变敏捷,原本荒诞的理由被她一张利嘴说了个十足十,连萧延宗也无话可说。
大胆、机智,这是从前西岐王给她的评语,如今又要加上美丽二字。然而如今,最让他们担忧的并非这个女子本身,而是她能带给新皇的影响力。
这样的女人,又是来自于南楚的……本身北燕老臣们对于和南楚的联姻已经颇有微词,只不过当初萧延宗对萧衍诸多忌惮,迎娶韩宁又会带来更大的隐患,所以不得不寻求外援。如今已经有一个出身南楚的皇后,再加上同样出身南楚的夫人,这北燕的后宫岂不成了南楚女人的天下?
这样做绝对不行!西岐王已经暗自做出了决定,向着东山王重重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傅妧已经离开,台上的萧衍和元灏仍在冷冷对视。
元灏终于艰难开口:“我承认,从前是我的处理方式有问题,但是,”他眸中散发出坚定的光芒,“我不会就这么放手的,萧衍。”
萧衍挑起一边的眉毛:“孺子可教,不过,你不会有机会的。”
元灏轻蔑道:“自大,没有人能一直都赢。”
“是你见识的太少,”萧衍讽刺道,不等他回答就朗声道:“二殿下还是先请回驿馆休息吧,朕初登大宝,有很多国事和家事要处理。”
元灏看了看旁边仍然僵硬地站着的元盈,眸底掠过一丝心疼。他走到妹妹身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照顾自己,二哥暂时不会离开北燕,受了什么委屈就……”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耶律云珠忽然开口打断道:“二殿下放心,元盈是北燕的皇后,没有人敢给她委屈的,殿下本是为吊唁而来,如今已经看到了令妹封后,也该早做回去的打算了。”
她无疑是在下逐客令,元灏虽然心中颇不以为然,但表面上还不得不恭敬道:“多谢太后关怀,我会考虑的。”
耶律云珠轻轻叹息一声,真是没有一个能省心的。
第64章 态度成谜
当夜,傅妧辗转难眠,终于还是忍不住披衣起身去找萧衍。虽然已是夜半时分,但明光殿依旧灯火通明。
守门的侍卫认得她是新册封的燕夫人,当即下跪行礼,低声道:“陛下正在议事,您……”
已经走到了这里来,傅妧不想无功而返,便道:“这样的话,我等一等就是了。”
南宫慕云恰好从里面出来,看到傅妧后亦是同样行礼,然后才开口道:“秋天风凉,还是让我带夫人先进去在偏殿等吧。”
听得他这样说,那侍卫登时面有难色:“南宫大人,陛下吩咐过……”
南宫慕云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在偏殿等而已,陛下的吩咐只是让你拦着其他人的,燕夫人自然不同,”见对方欲言又止,他又道:“若是陛下责问下来,就说是我带夫人进去的,问罪也问不到你头上。”
他已经这样说了,那侍卫自然不好再阻拦,只好看着他们进去了。
只是他们这一番对话,已经让傅妧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看南宫慕云神色如常,那一点疑虑也只存在心里,不好问出口。
反而是南宫慕云先开了口:“那天我没能及时赶回来,多谢你替我送父亲一程。”
他话语恳切,倒让傅妧有些赧然。她低声道:“其实我没做什么,还是没能留住太傅的性命,你这样说,我更无地自容了。”
南宫慕云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他算不上是个好父亲,至少不是个慈父,他送我去拜师,教我文韬武略,只不过是为了让我能承继他留下的责任,好好辅佐陛下。”
他的语声虽然清淡,但隐约含了埋怨的意味,傅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他,只好默默倾听。
“父亲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个严厉的老师,而我的家,也像是一座学堂,没有任何正常家庭该有的温情,至于母亲,我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她。”
傅妧斟酌道:“听说,她是个美人,只是身体太虚弱……”
南宫慕云却忽然轻轻笑了:“你说的那个是世人眼中的南宫夫人,但却不是我的母亲。”
傅妧一怔,隐约觉得自己已经站在又一个秘密的边缘上,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南宫玄瑜虽然对耶律皇后一直抱有难以释怀的情感,但一生中也只娶了一位夫人,无论是她生前还是过世后,他都不曾有过侍妾。
那么,南宫慕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在这段纠结的感情中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南宫慕云其实是私生子?
“那么,你的母亲是……”她终于犹豫着问出声来。
然而南宫慕云却停下了脚步,替她推开一扇门:“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看看陛下议事完了没有。”
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多疑问,他已经转身匆匆而去。
今晚的南宫慕云……看起来很奇怪,从前他沉默寡言,今天却一反常态。最要命的是刚刚说到关于他母亲的秘密,他就刻意地停住了话头。如果真的是想要隐瞒的话,那么从一开始他完全可以不提起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欲言又止?
还有他和那个侍卫的对话,看那侍卫的样子,萧衍显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在他议事的时候进来。南宫慕云身为他的贴身护卫兼好友,性格又略显死板,本应坚定不移地执行这一指令,为何要违背他的意思把自己带进来,还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
难道……他对萧衍心存怨恨?傅妧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这样想。
但是,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傅妧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他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应该跟上去看看萧衍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眼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傅妧终于咬咬牙悄悄跟了上去。
她知道南宫慕云的武功不错,所以并不敢跟得太近,每落下一步也是悄然无声。以她的耳力都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想来南宫慕云也不会发现她跟来的,除非他突然回头。
然而他没有,到了明光殿的正殿前,门口并没有守卫,他轻轻敲了敲门,便进去了。
傅妧等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人要出来,才小心翼翼地走到窗下,屏息倾听。
“其实贵国要做的很简单,只要在他离开的时候给我们一个消息就行了。”陌生的声音,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此人十有**是南楚人,口音要糯软些。
短暂的沉默后,萧衍道:“朕并不想插手南楚的事。”
刚才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听说,二殿下在今天的登基大典上,还因为您新册封的燕夫人和您起了争执,您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第65章 偷听密讯
听到那个声音提起今天的事,傅妧的心口便是一跳,隐约觉得他们要说的事情会对元灏不利,手心登时沁出了冷汗,却还不得不沉住气听下去。
萧衍没有回答,那人又道:“我国太子已经许诺,只要您肯帮他这个忙,待他登基后,会割据边关十城来做贺礼。”
萧衍仍然没有动静,那人的口气显然急了些:“最重要的是,熙华公主和二殿下是一母所生,感情自然亲厚些,若将来他做了皇帝,必然会为了公主受的委屈和您过不去,但我们太子殿下就不同了,有利害关系的同盟岂不是比姻亲关系更牢靠?”
听到这里,傅妧的一颗心都已经吊到了嗓子眼。这人显然是元洵派来的,目的就是要对元灏不利。元灏如今是在北燕的国土上,势单力薄是一定的,倘若他们在路上下手,成事的机会要大得多。
只要元灏死了,南楚皇后就失去了最有力的依傍。毕竟元澈个性太过跳脱,元泓又年纪尚小,除了元灏之外,再也无人能撼动元洵的太子之位。
傅妧下意识地扭紧了双手,静静等待着萧衍的回答。
那使者久久等不到回音,显然是有些发急,再次催促道:“陛下意下如何?”
萧衍终于开口:“十座城池虽然很值钱,但要等你们的太子登基后才能兑现,用一句空头的承诺来谋求合作,太子还是太小气了啊。”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
“国书,回去让你们的太子写下割让十城的国书,盖上印信,待他登基之时,朕自会拿着国书向他讨要,自然,如果他没本事坐上那个皇位,这件事就算是朕多此一举了,不会向他讨要任何报酬。”
“但是,二殿下如果很快启程……”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衍就打断道:“所以,你的动作要快一点,朕非常没有耐心。”
长久的沉默后,使者最后一次开口:“多谢……陛下。”
谈话显然已经告一段落,傅妧不敢再逗留下去,而是提着裙子回到了之前的偏殿里,关上门拉下窗帘,自己却靠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小心地张望着。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后面那人是南宫慕云,前面那人却是个没见过的,大约就是元洵派来的使者了。
傅妧暗暗将那人的样貌高矮记在心里,见南宫慕云送了那人出去,才掩下窗帘,心内犹自惴惴不安。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虚,才向正殿走去,推开门就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萧衍。
他虽然还穿着那身玄色吉服,头上的冕冠却已经摘掉了,只用青玉冠将头发束起,露出高朗的额头来,越发显得眉目俊逸,扬眉抬眸间尽是朗朗风华。
“这么晚还没睡?”他微微有些讶异。
“当初我们约好的,一旦你顺利登基,便会放我自由,现在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其实当初的约定不止于此,他还答应过会帮她找出仇人并报仇。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形,对手太精明,和他谈条件她只有输的份,因此只求脱身。
“上次就说过,我忘记了,”他大言不惭道,浓眉微扬,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你有证据吗?”
傅妧恨恨地看着他,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他却追了下来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中多了几分认真:“留在这里,真的那么差吗?”
傅妧冷笑:“我的仇人还在南楚。”
他的目光凝重了几分,一字字道:“为了你,我可以踏平整个南楚,把曾经伤害过你的人都送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她脸上的神情却变成了嘲讽:“是啊,那就是你的处事方式,和你那个残暴的父皇没有什么区别,萧衍,有人提醒过我,你是萧延宗的儿子,我直到现在才看清楚,血脉的传承有多么强大。”
说出这番话时,她的心底一片悲凉,眼前这个人陡然变得陌生起来。
“不需要你提醒我身上流着谁的血,”提到萧延宗,他眼底掠过一丝烦躁,“你只是一个女人,报仇的事应当由男人来做。”
“所以,我就连知道仇人是谁的资格都没有?”她反问道,“萧衍,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把我留下来,那就大错特错了!”
之前幻夜阁阁主说过的话又浮上心头,傅妧几乎可以确定,关于那场刺杀的来龙去脉,萧衍早就已经知道了,他迟迟不肯说,只是为了把她留在北燕。如今他沉默不语,落在傅妧眼里便是默认了。
她拂袖而去,在门前冷冷回眸:“萧衍,我们之间的盟约,结束了。”
第66章 通风报信
傅妧并没有回住处,而是径自去了元盈的寝殿。册封礼过后,元盈本应搬到中宫,但因为萧衍登基仓促,还未准备好给太后居住的宫室,因此这事便暂时搁了下来。
元盈现在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傅妧刚走到宫门外,就看到院子里挤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人,连元盈的贴身侍婢兰月竹月也在其中,从敞开的正殿大门望进去,可以看到一地狼藉。
伺候元盈的宫人并不全是她从南楚带来的,因此见到傅妧后,一些北燕宫人立刻下跪行礼。兰月和竹月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身子,含糊地称呼了她一声“燕夫人”。
“我要见……皇后。”傅妧略微停顿了一下,称呼元盈为皇后真的是很不习惯,大约是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元盈都没有半分皇后的样子吧。
兰月立刻尖利回应道:“皇后娘娘已经歇息了,没有工夫见你。”
她话音未落,内殿就传来了清脆的瓷器破裂声,兰月面色一红,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竹月适时声援她:“皇后娘娘大约也不想见你,夫人还是请回吧。”
傅妧的目光从在场的宫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谁是这里管事的人?”
一名年长宫女立即出列,看她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北燕人,傅妧这才淡淡道:“这两个丫头对我不敬,应当怎么处置?”
后者恭敬道:“陛下今天已经宣旨,夫人的地位与皇后娘娘等同,对您不敬便等于对皇后不敬,按照北燕的宫规,应处以杖刑。”她的语气平淡,兰月和竹月却听得胆战心惊。
见傅妧微笑不语,兰月壮着胆子道:“我们是皇后娘娘的婢女,就算犯错也应该由皇后娘娘处置,轮不到你来……”
傅妧眉眼微弯:“这听上去,可像是大不敬了。”
那年长宫女立即答道:“对夫人您有大不敬之罪,可从墨、劓、刖、宫四刑中择一处置。”
傅妧嘴角笑意更深:“那倒不用了,”兰月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她又接着道:“看起来似乎是耳朵不太好用,听不清陛下的旨意,就割一只耳朵算了。”
兰月登时惊恐地看向竹月,后者已经完全被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立刻有侍卫上前来,拉过兰月便是兜头一刀,一片耳朵登时血淋淋地落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耳朵之后,兰月这才失声尖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傅妧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淡淡补充道:“另外那个看起来倒懂事些,就打三十个板子算了。”
竹月腿一软,便瘫在地上连连叩首:“多谢燕夫人,多谢燕夫人。”
这么一番喧哗过后,元盈终于从里面出来了,看到傅妧时,她眼底登时燃起了熊熊怒火。兰月连滚带爬地到了她面前,流下来的血已经染透了半幅衣襟,在夜色中看上去格外可怖。
元盈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乍然看到这么一幅骇人情景,立刻尖叫着向后退去:“来人,给我把她拉开!快来人!”
仍然在凄厉哭喊的兰月被拉了下去,元盈这才苍白着脸问道:“傅妧,你来这里做什么?”
“在这里不方便说,还是进去吧?”
她说出这句话,元盈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满脸戒备之色:“你想对我做什么?”
虽然心里揣着个沉重的秘密,但看到元盈的这副样子,傅妧还是忍不住想笑,心头隐隐掠过一丝快意。当初元盈看着她在廊下受罚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恐惧的滋味,这位骄纵蛮横的公主早就该尝尝了!
“放心,”她慢慢地说,“你是北燕的皇后,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走进空无一人的大殿后,傅妧立刻问道:“上次元灏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元盈愣了一下,才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看过。”
“真的?”傅妧有些怀疑,然而对方显然不想做更多解释,她只好先将这件事放到一边,换了较为焦急的口气道:“去告诉元灏,让他立刻启程离开北燕。”
“凭什么?你是怕他搅了你和萧衍的私情,阻了你做夫人的路是不是?亏你从前在南楚时还倒贴着去勾引二皇兄,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就嫌他碍眼了,真是水性杨花的贱人!”
傅妧知道和她说不通道理,于是只冷冷道:“元洵要派人在路上截杀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罢,她无视元盈忽然垮下来的脸色,径自拂袖而去。
第67章 布局试探
之后,她派了简兮去盯着元盈那边的动静,知道她连夜派人出宫了,这才放下心来。元盈手里有皇后宝玺,自然有派人出宫的权利,而且她和元灏是兄妹,之间有来往也很是正常。
梦中却不得安稳,依稀又是在疾驰的马车上,只不过对面的人换作了元灏。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后面追兵已到,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她眼睁睁地看着元灏提剑跳下马车,头颅却毫无预兆地冲天飞起,血腥至极。
声音被闷在胸膛里,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而马车也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最后一瞥,她分明看到,那个满身浴血宛如魔神的人,正是萧衍。
然后是急速的坠落,心脏砰砰撞击着胸膛,全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等待着最后的撞击——她猛然睁开眼睛,伸手按住胸口坐起身来,周身大汗淋漓。
她突然的举动把站在床边的元盈吓了一跳,她刚刚进来,还没来得及叫醒傅妧,她就这么猛然坐起身来,倒惊得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看到元盈,傅妧才从刚才诡异的梦境中清醒过来,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元盈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那个傻子说,不见你一面是绝不肯走的。”她几乎咬牙启齿,真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狐媚功夫,不禁让萧衍五迷三道的,连她的二皇兄也这样执迷不悟。
然而她心里却另有打算,如果傅妧肯跟元灏走,那么她在北燕就不用再看见这个讨厌的女人了。因此,她竟难得的和颜悦色起来:“我可以帮你出宫,去见二皇兄,现在萧衍这样提防他,他是很难进宫的。”
“我不会见他的。”傅妧拒绝道,如果被萧衍知道她和元灏私下见面,很可能会促进他和元洵的合作,那元灏的处境就更危险了。
“那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二哥去死吗?”元盈嚷嚷道。
傅妧皱眉,厉声道:“你小声点!”简兮虽然对她一直很忠实,但归根结底,她还是萧衍那边的人,在关于元灏的事情上,反而没有秋容来得可靠。
“大皇兄忌惮他很久了,这一次三哥四弟都劝他不要来,但他为了你还是来了,傅妧,你的心肠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他都甘愿为你去死,你却这么绝情,连一面都不肯见!”
傅妧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才低声道:“给我出宫的手令。”
元盈犹豫道:“你一个人行吗?最近宫门处查得严,你最好和我一起……”
傅妧打断她的话:“这些你不用管,只要给我出宫的手令就行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元灏是元盈的亲哥哥,但元盈如今是北燕皇后,一切自然以自身利益为重,她从来就没想过相信元盈。
元盈只好道:“好吧,你让秋容来拿就是了。”
她神情复杂地走了,傅妧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只拥着被子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虽然她信不过元盈,但元灏的安危还是促使她在拿到出宫手令的当夜就行动了。她作普通宫女打扮,手中又有皇后亲自签发的手令,侍卫们是知道这位皇后的脾气的,大半夜派人出去办事也属寻常,于是便爽快地放行了。
她匆匆走进驿馆,问清了元灏的住处,便走上二楼,推开了房门。
房内没有点灯,借着朦胧的月光,傅妧只能看到一个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桌边。看到那个背影的瞬间,傅妧的心忽然狂跳起来。
“你来了。”那人缓缓开口,声音中交织着无奈与失望。
听到他的声音,傅妧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不是元灏,而是……萧衍。
“萧衍,你设局试探我?”傅妧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之前的场景,终于明白为什么一切都进行得那么顺利了。从她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再到找上元盈,最后顺利地甩掉简兮一个人出宫……她以为是自己足够谨慎,原来一切都是在他的默许下发生的!
“元灏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这个问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萧衍起身走过来,暗夜中他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我没有来,你这一路上会死多少次,你以为元盈真的那么蠢?就算她蠢,她从南楚带来的那些人可不蠢!”
傅妧愣了一下,却反唇相讥道:“那又怎样,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你没有册封我去做那个该死的夫人,她何必这样不择手段?退一步说,就算她有心害我,如果不是你故意让我听到你们的交易,我会半夜三更连简兮都不带就跑出来吗?”
第68章 叛军入宫
黑暗的房间里,两人就这样冷漠对峙着。沉默良久后,萧衍忽然开口:“简兮,带燕夫人回去!”
简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对着傅妧深深躬身。
傅妧冷笑道:“萧衍,当初你肯那么大方给我一个暗卫,原来是为了监视我,既然这样,你不如做个笼子把我关起来算了,何必假惺惺地做那么多事!”
“随你怎么想。”他面容冷峻,大步向门口走去。
傅妧却拦在他身前,一字字道:“元灏在哪里?”
萧衍低头看着她,终于开口道:“如果今天我和元灏易地而处,你也会这样着急的想要确定我的安危吗?”
他陡然转变了态度和语气,傅妧不由得一怔,半晌才回答道:“你那么工于心计,从来只有你算计别人的份,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可笑!”
萧衍不置可否,只拉起她大步向门外走去。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皇宫,而是去了本应空无一人的东宫。南宫慕云正在宫门外候着,见他们来了便迎上来对萧衍道:“陛下,叛军兵分两路,萧铭带人去了明光殿,韩素去了太后宫中。”
听到那两个名字,傅妧忽然清醒了几分。虽然萧衍手里有那本来自幻夜阁的账簿能做证据,但那毕竟也只是死物而已,只要韩家说一句那账簿是伪造的,在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就可以轻松地将责任推卸掉。
但如果是公然起兵谋反,那就不同了……但是,所谓的谋反,都是在上位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如今这种情形,在傅妧看来不像是谋反,更像是瓮中捉鳖。
“这是怎么回事?”韩素也就罢了,萧铭已经是被通缉的皇子,怎么顺利混进了皇城不说,还和韩素接上了头,直接领兵进宫了?虽然不明就里,但她本能地觉得,这应该又是萧衍的杰作。
萧衍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进去吧,有人在等着见你一面。”
“那你要去哪里?”傅妧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之前他问过的那句话,隐约有点担忧。
他却不容置疑地推开了她的手:“我是不会输的,还记得吗?”他一声唿哨,立刻有大批全副武装的将士从东宫里涌出,火把多得几乎能照亮半边天空。
萧衍骑上南宫慕云牵来的马,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骑上了战马,向寂静的皇宫疾驰而去。
“萧衍……”在纷杂的马蹄声中,傅妧几乎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站在旁边的简兮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夫人,请进去吧,这里是安全的。”
“简兮,你带我进宫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今晚萧衍的举止,她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虽然从没见过萧铭,但对他的光辉事迹已经了如指掌。他曾挥舞着重达百斤的战斧于乱军之中斩杀敌军首领,也曾连续十年夺得北燕第一勇士的称号,于勇武相对应的,他对兵法也相当精通,曾带领千人的队伍大败一万敌军。
以一当十,并不是所有将领都能做到的。这样的人,再加上韩素,无疑是萧衍的劲敌。
简兮默然,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妧?”
傅妧愕然回身,已经被人狠狠拥入胸膛,衣料上传来几熟悉又恍如隔世的气息,她挣扎着抬起头来,就看到了元灏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妧觉得现在脑子里已经成了一滩浆糊,东宫是萧衍的地盘,元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地方,看起来还毫发无伤的样子。
“有人在等着见你一面……”萧衍刚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难道他说的人就是元灏?可是……他们两个分明是冤家对头,就在之前的登基大典上还公然争执过,怎么会……
简兮看到他们两个只是呆呆对望,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
元灏兀自沉浸在见到她的惊喜中,拉着她从头到脚看了又看:“真的是你,萧衍总算是说话算话,你比从前瘦多了,是不是饮食不习惯?”
傅妧只觉得脑子里懵懵的,完全不能理解他的问话,只是抓住了他话里提到的萧衍问道:“你和萧衍说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元灏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阿妧,”他轻声道,“这么久不见,你对我连一点思念都没有吗,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绝情的人,也不相信你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离开南楚前,我们不是都说好了……”
傅妧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元灏,你快告诉我,宫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她满脸急切的神情,元灏终于还是心软了,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第69章 彼此算计
韩家虽然失势,却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只不过萧程失了月贵妃的庇佑,只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老奸巨猾的韩素,一边信誓旦旦地对萧程保证着一定会支持他,另一方面已经找上了逃亡在外的萧铭。
和萧程不同,萧铭最大的优势就是手握兵权,哪怕是逃亡在外,他身边仍带有五百精兵。只不过萧衍已经下令在帝都周围布防,他就算有再大的神通,也休想凭着手上的五百兵力叩开帝都的大门。
因此他只能暂时蛰伏在附近的小镇上,和韩素接上了头,等待着有利的机会。
登基大典那天,萧衍公然扫了南楚公主的面子,以及南楚二皇子和萧衍的公然争执,都让韩素以为看到了机会。于是韩素找上了元灏,并从他手里得到了由皇后签发的通关手令,让萧铭和他的五百军士得以进入皇城。
“所以你答应了韩素,只不过和他的计划唯一有出入的,就是这一切都是在萧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听到这里,傅妧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错,我本来还在犹豫,是他主动来找我,让我答应韩素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萧铭带那么多人来?他用兵如神,又占了皇宫的地利……”萧铭的五百精兵,再加上韩家能调动的人手,而萧衍只带了三百东宫卫,并没有调动禁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她喃喃低语,满目皆是惊惶。萧衍为什么要选择以少击多的局面,对手还是传言中战无不胜的萧铭?
“阿妧!”元灏扳过她的肩膀,“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
傅妧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自言自语道:“我要去皇宫,”她反手抓住元灏的手臂,“你带我去皇宫好不好?”
元灏的眉心抽动了一下:“不行,我今天来是要带你走的,我根本不在乎他们兄弟谁做皇帝,我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带你回南楚!”
他拉着她就要走,一直隐身在暗处的简兮却忽然现身,手中明晃晃的长剑直指元灏:“陛下同意你见她,但是并不同意你把夫人带走。”
元灏冷冷一笑:“就凭你一个人也想拦住我?”
他话音刚落,忽然从墙头跳下来几个黑衣人,对元灏屈膝下跪,其中一人汇报道:“公主殿下已经被接出了皇宫,属下和他们约定在城外汇合。”
元灏对他们点一点头,那几人登时与简兮缠斗在一处。傅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元灏却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低声道:“他们是我从南楚带来的护卫,还有一些在城外等着接应我们,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快走吧!”
傅妧木然地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却猝然发问道:“你和萧铭……还达成了什么交易?”
“什么?”元灏诧异停步。
月光洒在她的眸子里,映出点点寒光,一如她冷到极致的嗓音:“我是说,你真正的盟友其实是萧铭吧?所以你才笃定萧衍会输,只要他输了,元盈就什么也不是,所以你和萧铭达成的另一项协议,就是带走元盈,是不是?”
元灏愣了一下,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意:“你比从前更聪明,观察力也更敏锐了。”
傅妧冷笑:“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从前你没有看清罢了。”
“这些我们以后再说,好吗?这里很快就会大乱,我们先出城再说。”他征询地看着她,生怕从她脸上看到拒绝。
“好。”出乎意料,她竟点了点头。元灏心中一喜,眉眼登时舒展开来,露出一点暖心笑容。他感到她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挣扎了一下,紧接着觉出一点刺痛,有了上次在祭天大典时受到的教训,他猛然警觉后退。
就着月光,他看到自己手心里多了一个细微的血洞,流出的血微微发黑,显然是有毒。他抓起傅妧的手,并没有看到银针,只看到她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戒指打造得极为厚重,显然是其中另有机关。
“你……”元灏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包括舌头在内。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扑在正好迎上来的傅妧肩上。
那边的简兮以一敌多,身上早已受了伤,却仍咬紧牙关使出不要命的打法,重创了两名对手。只不过她也已是强弩之末,左肩被敌人一剑洞穿后,膝窝又挨了重重一脚,只好单膝跪地,用长剑支撑住身子才没有摔倒。
眼看长剑削来,简兮已经无力反抗,就在这时,围攻她的众人却听到有女子冷冷喝止道:“再不停手,你们的主子就要身首异处了!”
第70章 落入埋伏
众人愕然回首,只见清冷月色下,那刚才看起来柔弱的女子陡然间像是换了个人,手中锋利的匕首抵住元灏的咽喉,眸光狠厉。
“殿下……”那些侍卫登时慌了神,无奈元灏口不能言,根本不能给他们任何回应。
简兮趁着这一空挡就地一滚,站到了傅妧身旁,捂住左肩的手指间鲜|血淋漓。傅妧冷冷道:“你家主子中了毒,若想让他活命,就快带他出城,自北门出城十里外有个茶摊,一个时辰后我会派人把解药送到那里去。”
“对不起。”她在他耳边轻声道,紧接着便将元灏狠狠推到了对面。那群护卫忙上前扶住自己的主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这两个女人,是该一并带走还是就地杀了。
“还不快走,真想让他死在这里吗?”见他们犹豫,傅妧厉声道。那些侍卫看到元灏中的毒颇为古怪,当下也不敢造次,只好扶了元灏从她们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傅妧看到元灏眼底复杂的神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一声:“珍重。”
并不是没有愧疚的,当初在南楚,她也曾用尽手段要得到他的倾心。如今目的已然达到,她却再也不复那时的心境,枉费了他的一番心意,或许,终究是没有缘分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简兮道:“我们去皇宫。”
简兮犹豫道:“但是陛下吩咐了……”
“你刚来我身边时,曾说过永远服从我的命令,现在萧衍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我才是。”傅妧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利索地撕下裙摆绑好了她左肩的伤口。
简兮愣了一下,才斩钉截铁道:“是。”
傅妧嘴角轻扬,拉着她就要向外走去。简兮却反手拉住了她,指着东宫道:“就这样进去太不安全了,里面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到明光殿。”
傅妧点点头,两人在阴暗潮湿的密道中摸索着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扇板门前。傅妧正要推门,简兮却拦住了她,两人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倾听许久,并没有听到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傅妧抬起头时不小心碰到门上的一块突起,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那是一块可以移动的滑板。
她和简兮对视一眼,然后才小心地移开了滑板,门上登时出现一个可供窥视的小孔。傅妧仔细看过,发现明光殿内虽然一片狼藉,但并没有其他人在,大约是敌军进来扫荡一番后发现没有人在就撤离了。
“开门的机关在哪里?”傅妧试了一下,门似乎并不是能被推开的。
简兮也是第一次走这密道,之前也只听同僚提起过,对内里的情况并不熟悉。不过她总算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因此摸索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个可以转动的烛台。
在转动烛台前,她忽然停了下来,对傅妧道:“主人,待会儿我先出去,确定外面没问题你再出来,这个门应该只能在里面打开,如果我在外面遇到什么棘手情况,自己也比较好脱身,你只要不开门就不会有危险。”
傅妧点点头,简兮示意她靠后站,这才扭动机关,从翻开的门板处挤了出去。
傅妧正想跟上去,门却猛然关上了,外面立刻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傅妧立刻去扳动机关,然而那门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翻开,而是纹丝不动。
只有一个可能……傅妧心口猛然一跳,她颤抖着把眼睛贴到窥视孔处,却看不到简兮的身影,只能看到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和明晃晃的长剑,剑上还滴着血,但他们身上却没有伤痕。
简兮一定是在外面用身体顶住了这扇门,所以无论她怎样转动机关都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男子的声音传来:“跟在你后面的是什么人?”随着说话声,那人也出现在傅妧的视线中,从他头上的金盔可以确定他的身份——七皇子萧铭。
若论起相貌,他和萧延宗其实并不相像,但眉宇间的那丝戾气却是如出一辙。
简兮微弱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砍下她的左手。”萧铭冷冷吩咐道。话音刚落,刀锋斫入血肉的钝声已经随着简兮的闷哼突兀地传到耳边,傅妧捂住了自己的嘴,拼命地忍住眼泪和哽咽。
“你不说也没关系,”萧铭俯身抓住简兮的衣领把她揪了起来,“我可以叫人把你的手脚一只只剁下来,看你能忍得了多久!”
他这句话,与其是威胁简兮,更像是在说给傅妧听的。
看着简兮已经变得惨白的脸,傅妧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墙上的机关。现在简兮没有靠在门上,她只要轻轻一扳,面前将她和萧铭隔开的这道门便会打开……
第71章 为敌所困
傅妧的手刚刚碰到烛台,却听得外面传来简兮的声音:“告诉我有密道的人是季栾!”紧接着她又听到萧铭一声怒喝:“快拦住她!”
傅妧心中一颤,知道简兮是想自尽,所以才发出最后的示警。她心一横,猛然扳动了机关,板门应声弹开,光亮随即透入。她的目光落到简兮身上,发现她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所幸并不算深,没到能伤及性命的程度。
见她竟然主动打开门走出来,萧铭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得意:“果然是你。”
傅妧没工夫搭理他,只是将简兮从地上扶起来,先往她嘴里塞了颗药,然后才用布条把她的断臂处缠紧。被硬生生砍去了手臂,那样的疼痛远非常人可以想象,然而简兮却一声不吭地任由傅妧包扎,眼底满是坚毅之色。
被她们这样忽视,萧铭有些恼羞成怒地把傅妧从地上拉起来:“萧衍在哪里,他是不是也打算从这里过来?”他瞥了一眼黑洞洞的密道口,神情警惕。
傅妧轻蔑笑道:“你见过有谁行军打仗派两个弱女子来打头阵的?”这时,进密道搜查的士兵走了一段路,也折返来汇报说,密道中并没有别人。
萧铭冷哼一声,将她推给两个士兵牢牢按住:“那他这是在玩什么诡计?”
傅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眸光流转:“你就这么害怕他?如果真的害怕,为什么还要来……果然,那把龙椅的诱惑力太大了,你没办法抗拒。”
“少废话!”萧铭一个巴掌抽过去,“现在你落在我手里,最好还是闭上你那张嘴,我可不像父皇,会被你三言两语唬住,而且现在也没有文武百官看着,我就算在这里把你大卸八块,也不会有人知道!”
傅妧丝毫不把他的威胁看在眼里,扬眉道:“是吗?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恐怕不到明天天亮,七殿下也会身首异处,”没等萧铭想出更多威胁的话,她已经冷然道,“你最好还是让人给我的婢女好好包扎下,将来你沦为阶下囚的时候,我或许还会为你说两句好话。”
“贱人!”萧铭又是一巴掌下去,这次用的力气比上次大得多,傅妧嘴角登时沁出血来。
她冷冷抬眸:“你若是再动我一下,我保证,你会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我会怕你?”萧铭不以为然,下意识地抽出了佩剑,想要把眼前这个女人脸上平静的面具划破,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惊惧交集痛哭流涕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韩平按住了他的手:“殿下不可,萧衍和这个女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留着她还大有用处,如果杀了她,反而会让萧衍无所顾忌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他的老娘吗?”韩素亲自带人去了太后宫中,让儿子韩平跟着萧铭一道来明光殿,之所以兵分两路,是知道萧衍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束手就擒。那么,如果能抢先控制住太后,便可以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拿来威胁萧衍。
果然,明光殿中空无一人,萧衍并不在这里,连本应守夜的御前侍卫都不知所踪,这里安静得简直到了诡异的地步。
韩平忧心忡忡道:“殿下应该知道,太后的宫殿离这里并不远,但是父亲仍然没有来和我们会合,是不是……”
萧铭也是周身一凛,知道明光殿和东宫有密道相连后,他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密道上,满心以为萧衍会带人从密道中杀出来,谁知道抓到的却是两个女人。这下,他是真的看不明白萧衍在玩哪一招了。
韩平见他的神情有所松动,便适时进言道:“殿下,现在太后那边情况未明,还是先留着这个女人为好,万一萧衍玩什么阴谋诡计,也有人做挡箭牌,而且我看这个女人是有意要激怒殿下。”
傅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却勾起嘴角盈盈一笑:“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原来和从前猎场上见过的韩威韩将军是堂兄弟。”
听她提起韩威,连韩平也变了脸色。他可是知道,韩威之所以会为韩家顶罪而死,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见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萧铭却反过来劝他道:“你刚才也说了,留着这个女人还有用,”他拍拍韩平的肩膀,“你放心,只要事成,到时候这个女人一定会交给你们韩家处置。”
韩平的眼睛仍盯着傅妧,嘴上却慢慢道:“是,韩平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