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河滩之战
监察院三处混入成德军的密谍,在接到陈子鱼的命令之后就立刻对成德军大营最西面的鹰营骑兵展开的侦察。只是,他们发现,鹰营的戒备忽然变得森严了许多。不要说外人,即便是成德军的士兵也不能接近鹰营大营。
密谍首领从成德军这种异常的反应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晚上亲自带人躲过成德军的层层巡逻,潜入进了鹰营大营内。他们查看到的情报证实了刘凌等人的推测,鹰营,果然已经空无一人了!
虽然监察院有独特的渠道可以将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晋州,但就在他们的消息在半路上的时候,成德军鹰营的五万骑兵已经成功渡过了大清河,一路往开封杀去。大清河,又名齐河。黄河夺此道东入大海,滔滔大河原本是定安军的屏障,却想不到成德军竟然绕过滑州,在数百里外的卫州渡口过河。
鹰营将军朱三七率领大军过河之后,就没有再刻意隐藏行踪。大军打出成德军的旗号,大张旗鼓的往开封进发。此时的开封,无异于一座空城!京城六卫禁军都是罗旭的人,罗旭被裴战击败之后率领六卫禁军一路往北撤离。在魏州又中了赵铁拐的算计,六卫禁军实力再次大损。罗旭连战连败,无奈之下带了麾下残兵进入巨鹿泽安身。
这巨鹿泽,其实名气十分的大。隋末的时候,几个有名的大贼都在此处栖身过。比如好吃人心的张金秤,比如窦建德。还有那个后来跟了李世民被封为开国郡公的程名振。再往后到了宋朝的时候,这巨鹿泽的名气就更大了。因为那个时候,巨鹿泽已经被称之为水泊梁山。
没有了禁军六卫兵马的镇守,光凭着裴战留在开封府的万余老弱残兵,就算开封城坚固异常,能不能挡得住五万大军也是个未知数。而且以开封城内守军的战力,只怕连死战到底都很难做到。两个小皇帝之一柴宗让身边还有不少贪生怕死的小人,会不会一害怕就带着小皇帝逃离开封也说不定。
其实赵铁拐命令五万鹰营骑兵南下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攻打开封。鹰营皆是骑兵,且无工程器械,总不能骑马冲上城墙吧?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打乱裴战的部署,让裴战自乱阵脚。只要裴战布置在大清河沿线的防御出现漏洞,四十五万成德军就会如同饿狼一样铺天盖地的杀过来。他要的,只是裴战分兵回防开封!
而他坚信,只要显元帝柴宗让在开封,裴战就不得不分兵救援!小皇帝对裴战来说有着巨大的作用,正如赵铁拐算计罗旭宁愿损耗兵力与罗旭的虎贲精骑反目一样,手里掌控着皇室的血脉,这对于他们来说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有小皇帝在,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做摄政王,成为大周的主宰者。等到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废掉小皇帝而自立,名声和皇位都能得到何乐而不为。
赵铁拐就是算准了裴战的心态,所以才会冒险将所有的骑兵都派出去。他这样做其实也扛着很强的风险,一旦鹰营将军朱三七指挥失误,或者裴战破罐子破摔拼个鱼死网破的话,这五万骑兵只怕全都会成为他赵铁拐登天路上的殉葬品。但赵铁拐不在乎,只要能击败裴战,夺取开封,获得正统,损失五万骑兵又能怎么样呢?
赵铁拐的野心和裴战一样大,目的都是为了做上那个能号令天下的座位。他们两个人就彼此登天路上的绊脚石,根本就没有一点和谈的可能性。只有有机会,双方都会露出獠牙将对方撕成碎片!
裴战虽然也算得上是大周的名将,但是比起赵铁拐来还是少了一些经验。他出身大周第一世家裴家,不到三十四岁就做到了定安军节度使的位置,这可是大周三个最实权的位置了。大周只有三个节度使,一个守西南以对蜀国,一个安东南震慑南唐,一个御西北以抗契丹。三十四岁就有此荣耀,算得上是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一人。这三个节度使,是柴荣病重之前才任命的。
原本大周军方最高职务的人,就是虎贲大都护罗旭了,是正二品,武将的最高官职。但是柴荣病重之后,担心其子尚且年幼,大周四周诸国会趁机入侵。所以在大周的西南,东南,西北三个地方设置了三个节度使,分别为西南的永兴军,节度使为谢俊。东南的定安军,节度使为裴战,西北的成德军,前身即是被契丹狼骑打败过的乾宁军,节度使为原乾宁军指挥使赵铁拐。
这三个节度使,都是正二品的官职,但论起实权来要比罗旭这个虎贲大都护要强悍的多了。三个人都是独霸一方的大诸侯,麾下常备的兵马最少也有十五万之巨。
裴战三十四岁就登上了武将的最高峰,正二品的大将军,爵封武国公,位极人臣。但他却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大战,大周对南唐用兵一举夺取十四州疆域的时候,他还籍籍无名,靠着柴荣对裴家的信任才做到了这个高位。若不是当初左武卫大将军韩庚战死的话,这个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做。
而赵铁拐不同,他与罗旭一样都是出身寒门,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才一步一步做到这个位置上。虽然,他的人生履历上不管是与刘凌率领的汉军,还是与契丹狼骑交战很少有胜绩,但这个人最大的能力就是败而不溃,实力并未受到真正的损害。赵铁拐已经四十五岁了,华发早生,他比裴战更等不及!
他拥有的是裴战无法比拟的实战经验,与契丹人这些年来不断的交手中,赵铁拐的军事能力逐渐成熟完善,他对战局的把握能力是裴战望尘莫及的。
而如今,只需要将裴战击败,他就能达到一个人能企及的最高的位置,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所以,在看破了裴战缓兵之计之后,他就立刻想到了分兵进攻开封的策略。可以说,这是一招不败之棋。
与他预想的毫无二致,在听闻鹰营骑兵渡过大清河直扑开封之后,裴战果然慌了!
为了保住开封,裴战从滑州大营抽调兵马十万渡过大清河急急忙忙的回救开封。为了确保开封不失,裴战更是命令滑州大营收缩防御,只留三万人马防守滑州,自己率领七万大军第二批离开滑州返回开封。
十万定安军分作两路,一路四万人马往西南方向斜插过去追向成德军鹰营骑兵,另一路六万人马星夜兼程赶回开封。而裴战亲自率领的七万大军,也是昼夜不休的往开封回援。
赵铁拐计谋得逞,待斥候探来消息说定安军已经大举回援之后,立刻挥军猛攻滑州。同时分别十万,攻向滑州东三十里的大清河枫林渡口。这十万人马,其作用就是牵制枫林渡口的定安军不能驰援滑州。并且寻找战机,将枫林渡口的定安军歼灭。
三十五大军轮番进攻滑州,只三日就破城而入。赵铁拐留下五万人马镇守滑州以做退路,他自己则率领三十几万大军一路南下,直扑开封,力求在开封城下与裴战决战!
但是,出乎了刘凌的预计,也出乎了赵铁拐的预计。
裴战虽然是一个出身世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但却并不是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他能在三十四岁就做到了节度使的高位,第一件要做到的事,就是从裴家脱颖而出!能在数百年的世家中成为佼佼者,又岂是碌碌无能之辈?
看似匆匆回防开封的定安军,实则在半路上挖好了坑,等着已经看到胜利曙光的赵铁拐来跳!
裴战派出去回防开封的第一批十万大军,确实是去守开封的。而他亲自率领的七万人马,则另有所图。裴战是个很自负的人,他的缓兵之计被赵铁拐看破,这对他的自尊心是个很大的打击,同时,也让他憋了一口气,想把这个面子找回来。很快,他就嗅到了以牙还牙的机会。
他算定,一旦自己分兵回援开封的话,赵铁拐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进攻滑州。而他,就在大清河畔,给赵铁拐挖好了坟墓!
赵铁拐攻破滑州之后,等不及清理干净滑州城内的定安军残兵,就点起了三十几万大军出了滑州城,直奔滑州渡口。他下令将滑州所有能用的船只全部搜集来,征集了三四千条大小船只,开始加紧渡河。只是,这些搜刮来的渔船太小了,运兵渡河,速度慢的好像蜗牛爬一样。
心急如焚的赵铁拐下令搭建浮桥,完全不顾汹涌的河水将上千名士兵冲走。就在第一批渡河的成德军两万多人马刚刚登岸的时候,本来应该已经南下了的裴战,率领七万大军分几个方向如狼似虎的杀来!
赵铁拐,就在第一批渡河的大军之中。
大清河畔,血腥地狱,杀戮惨烈,尸横遍野。
第三百四十六章 目光向北
急匆匆渡过大清河的赵铁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裴战竟然会去而复回。当七万憋足了一股杀气的定安军杀来的时候,才渡过大清河来不及喘一口气的成德军根本就没有做出一点迎敌的准备。
背靠河畔,他们这第一批渡过大清河的人马,成了定安军杀戮的对象。历史上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典故,但是显然,渡过河来的成德军先头部队没有这样的觉悟。后无退路,前有大军杀来,他们只看到了绝望,没提起什么背水一战的死战勇气来。
裴战看到了赵铁拐的中军大旗,所以本来想将这两万多成德军斩尽杀绝的就撤兵的,但他看到那面大旗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命令大军将渡过河来的成德军分割包围,很快就将一小块一小块的成德军蚕食掉。惟独留下赵铁拐所在的队伍,以重兵围困,就是不赶尽杀绝。
只要赵铁拐不死,北岸的成德军就会发了疯一般的来救他!
渡河的渔船已经被裴战下令焚烧,北岸的成德军若是想杀过来将赵铁拐救回去的话,只能加紧建造浮桥!黄河夺道之后,大清河何止宽了一倍!如此长的距离,再加上水流湍急,搭建浮桥何其艰难。但赵铁拐被围,成德军必须拼死来救!
北岸的成德军分兵派出去搜集一切可以渡河的工具,终于又拼凑了几百条小船,开始强渡大清河。同时,大肆抓来民夫修建浮桥。裴战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成德军光靠几百条小船,一次能渡过来多少人?几千人陆续一上岸,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岸,就被拒河岸而守的定安军杀了个干干净净。六万余定安军,将赵铁拐身边的四千多人围的铁桶似的,逼迫北汉的成德军一批一批的赶过来送死。
赵铁拐恨啊,恨的牙根都痒痒。他恨裴战的狡猾奸诈,也恨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沉不住气!若是渡河之前先派大量的斥候先行过来南岸侦察的话,裴战那七万大军是藏不住的。若不是自己太过于心急了,又怎么会被裴战围困住脱身不能!
赵铁拐亲自带领人马不断的往岸边冲杀,他知道现在除了返回北汉绝无生路,所以只认准了一个方向拼死突围。只要能杀回河边抢夺一些船只,他就能返回北岸。北岸还有成德军三十几万大军,他还有的是兵!
可是现在,他手里却只有四千不足的人马了。
六万多定安军就好像一座巨大的磨盘,一点一点的将拼命往回杀的成德军磨掉。在这一段河岸上,双方士兵的尸体能堆积起一座雄伟的大山!
四千成德军,悍不畏死的持续疯狂的进攻着。而防御的,则拥有进攻一方十几倍的兵力!原本占据主动的成德军,顷刻间就变成了被动的一方。裴战以赵铁拐做饵,不断将北岸的成德军吸引过来剿杀,同时死死的困住赵铁拐。
这一场大战,从日出杀到日落,又从日落杀到日出。当第二日的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这一段河岸边,已经尸横满地。在河岸的浅谈上,到处都是死尸。这些尸体泡在河水中,将这一段河水都染成了红色!滔滔黄河,竟成血河!
连续杀了一日一夜,赵铁拐身边的士兵已经不足六百人了。虽然他们也杀死了不少定安军,但却始终无法和北岸冲过来的援军汇合。赵铁拐看着身边这六百浴血的战士,心中顿生荒凉。一日前,他还雄心壮志准备一统中原。先击败裴战,再击败刘凌的汉军,大周天下唾手可得。只是才过了仅仅一日,他此时的心境确如日落西山。朝阳红似火,他的心却渐渐的冰冷了下去。
裴战手里只有七万人马,连夜大战也已经战死了两万有余。虽然杀敌超过五万,但他终究还是不敢玩的太过火。他其实很明白,只要杀了赵铁拐,数十万成德军就立刻会树倒猢狲散。但这个斤斤计较瑕疵必报的人,为了能够更加深切的打击赵铁拐,硬是围了其一日一夜。
当看到成德军搭建的浮桥已经有河道三分之二宽窄,裴战终于下达了必杀赵铁拐的命令!
六百成德军死士,全部战死。驰骋沙场数十年的一代名将赵铁拐,竟然因为一时大意被杀死在大清河畔!就是在不久之前,他还是拥兵五十万的一代豪雄。若是他想,可以轻而易举的占据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但人的**是无止境的,既然能拥有整个天下,他又怎么会只要半个?若是他小心一些,稳妥一些,胜利的天平还是倾斜在他这一边的,毕竟,他派鹰营骑兵渡过大清河直扑开封,这一招已经让裴战阵脚大乱了。裴战带着七万大军守在大清河边上试图对成德军半渡而击,他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把赵铁拐也困在这里。
裴战当着赵铁拐的面,杀够了成德军的兵之后,终于露出了最锋利的獠牙,做出了最后一扑!
赵铁拐会死不瞑目吧?
回军的路上,裴战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虽然杀死了宿敌赵铁拐,却也没有时间杀过河对岸去。对岸,还有三十几万成德军,那是三十几万失去了首领没有了方向的残兵,纵然人数再多也不足为惧。但裴战没有这个魄力,他已经杀了赵铁拐,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稳固开封!没有了赵铁拐,成德军即便有人站出来也不可能力挽狂澜。待收拾了成德军那五万孤军骑兵,裴战有的是时间彻底将成德军消灭!
留下三万人马防守渡口,裴战率领两万多骑兵飞速驰援开封。虽然他已经派了十万大军回防,但自己不在,他不能确定开封的稳固。而且他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不管以后再到什么地方,也要把那个小皇帝随身带着了。开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小孩子。
赵铁拐身死的消息传到鹰营的时候,朱三七顿时就傻了。他没有想到,原本完美无暇的计划,最后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成德军大队人马不能渡过大清河,光凭他这五万骑兵能做什么?还去进攻开封?那样做的话,只能说是他带着五万骑兵去给赵铁拐殉葬了。
朱三七不想给赵铁拐殉葬,赵铁拐活着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其麾下一个将军。但是赵铁拐现在死了,他就是这五万骑兵真正意义上的主帅!甚至,以这五万骑兵为资本,以他在成德军中的威望,只要杀回大清河北岸,他有信心接管那三十多万大军!他,要做的是下一个赵铁拐,当然,他绝不会犯下赵铁拐这样的错误!
于是,朱三七立刻下令大军北返!
他没有走来时的路,第一,他身后现在有四万定安军阻拦其归路,杀过去,损失太大。第二,他要去滑州渡口,将守在渡口的定安军杀散,最好能抢回赵铁拐的尸身,这样的话他就能名正言顺的接管成德军!河对岸还有三十几万大军遥遥相望,在那么多无助的目光中,他若是能一举击败守河的定安军,抢回节度使大人的尸体,对岸的成德军士兵们将会把他当成救世主!
他嗅到了一个机会,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明原帝柴宗训还在河北岸,有他在,不要开封又能如何?河北岸有二十几个州的疆土,有数百万百姓,这块地盘已经足够大了。
刘凌只带了三千修罗营骑兵,一路疾驰到了洛阳,点起五万大军一路向东。他已经给在唐州的花翎和杨业下达了命令,集结大军在唐州汇合。花翎和杨业麾下现在有十万汉军,再加上从洛阳带来的五万人马,以十五万大军进攻开封,刘凌有胜利的把握!
只是,他带着五万大军才走了三日,赵铁拐战死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大营里。在收到赵铁拐战死的消息之后,刘凌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他?
赵铁拐死了,那他就一定不是那个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宋太祖。可是,赵铁拐是大周如今群雄中唯一一个姓赵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凌的第二反应则是,大军立刻停止前进,命令杨业留人马五万守唐州,花翎带五万大军立刻北上与自己汇合。既然赵铁拐已经死了,而裴战也已经带着十几万大军返回开封,战机已经消失,刘凌没有必要再去攻打有重兵守护的开封。他将目光盯向了大清河北岸,那里,有一大片无主的疆土,在等着他去取!
而回到开封之后的裴战,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愤怒,抓狂,想把开封屠城的消息。就在他穷尽算计杀死了赵铁拐,基本上瓦解了成德军,称霸道路上已经一片坦途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么荒谬的事!
小皇帝,显元帝柴宗让,丢了!
深深禁宫之内,上千铁甲守护之下,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竟然被人偷走了!这让裴战如何不怒!
大将军一怒,伏尸百里!
裴战先是下令将守护禁宫的千余名士兵尽皆砍头,然后将开封城里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大人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开封城里已经没有了他裴家的人,他何惜在将其他世家杀个人仰马翻?这些对自己唯唯诺诺的废物们,竟然守不住一个小孩子,还留下何用!
一边杀人,裴战一边下令大军封锁开封周围五十里,严密搜查显元帝的下落。原本他是打算带上显元帝就立刻北伐的,趁着赵铁拐身死成德军军心不稳,一举将大河以北那二十几个州拿下,霸业乃成。现在没有了小皇帝,他还打什么大旗?
但裴战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下令严密搜查显元帝的下落,而他自己则带着五万骑兵火速的北返,在大清河畔还有他十五万大军,有没有那个小皇帝,他都要北伐!
能找到最好,找不到,随便寻一个假的就是,反正那小皇帝也不过是个样子而已。
一时之间,几个人的视线,都盯在了黄河北岸。
第三百四十七章 十万粮草十万军
刘凌带领五万大军在郑州以西一百五十里的涞和县驻扎下来,等待从唐州北上的花翎杨业大军。现在大周的局势突变,赵铁拐意外身死,还打不打开封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了。
涞和县全部人口只有十几万,因为这里距离郑州很近,匪患倒不是很猖獗。涞和县的县令大老爷在听说汉军到来之后就裹带着县令大印逃之夭夭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将府库里的存银搜刮的一干二净。反正汉军打过来之后他这县令是做不成了,还不如带着银子跑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个富家翁。
如今大周的天下乱的一塌糊涂,他这县令做的也不踏实。今天汉军能打过来,谁知道明天大周朝廷的军队会不会打回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投降汉军,但他有怕汉军那些丘八大老爷们不问青红皂白把他脑袋给咔嚓了。还怕万一哪天大周朝廷的军队打回来了,他若是投降过汉军,这岂不是污点?反正怎么算,他都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逃之夭夭。
倒是涞和县的县丞是个硬骨气的汉子,县令大人已经带着家眷跑了,他却不肯跑。他麾下的那些民勇都劝他也赶紧走,县丞李山却道:“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涞和县虽小却也是我大周的领土,汉军来攻,本官若是弃城不顾如何对得起身上这一身官服?尔等若是害怕就自己逃命去吧,哪怕涞和县城里只剩下本官一人,也要拼死一战!”
这话说的很有骨气,也令人钦佩。只是钦佩归钦佩,愿意跟李山留下来死守涞和县城的却没有几个。李山这个县丞手下只有三百民勇,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平时的任务也就是防防匪患。这些民勇只是每个月抽出三天的时间凑在一起训练一下,平时都是在忙自己家的事。让他们这样的人与数万来势汹汹的大军为敌,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所以,大部分民勇给了李山大人足够的祝福和心里支持,然后打好了包裹携带着家眷急匆匆的跑了。
汉军到了涞和县城外的时候,跟在李山身后站在城墙上的,只有二十几个人。李山一直觉得,只要有一身正气在,慢说五万汉军,纵然是百万大军汹汹而来又能如何?他虽然只是一个八品的县丞,但却觉得自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人。他打算先劝说那个汉王刘凌退兵,老老实实的回到汉国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在不行的话,仗着自己打遍涞和县无敌的身手,万军中取刘凌首级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此言对李山来说十分的贴切。
当他站在城墙上,看到那黑压压如黑云压顶一样涌过来的汉军的时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腿软了。
从来不曾见到过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旗帜兵器。远远的,只看到黄色的大地被一片黑色迅速的吞掉,那密密麻麻的人啊,就好像蚂蚁搬家一样令人眼晕。浩浩荡荡的队伍,迎风招展的军旗,战马如潮,黑云卷地,场面震撼的无以复加!
身穿黑色战服扛着火红战旗的汉军士兵,队列整齐,威武严肃。一队队,一列列,斗志昂扬,步伐从容。每一千人为一个方阵,整整齐齐的几十个方阵将涞和县城西面的空地占据的满满当当。在队列的最前面,十架高大雄伟的抛石车被架设起来,士兵们将那威力巨大的火药包放好,随时准备将涞和县城那并不厚重的城门炸个粉碎。
在汉军的正中,有一辆三十六匹西域良马拉着的巨大的移动军帐。在那军帐一侧,一面大旗迎风飘动。一个巨大的刘字,即便站在城墙上也看的清清楚楚。号角声响起,骑兵分作两队来回巡视,稳住阵脚。
民勇队正李狗娃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脸色惨白,牙齿打着颤问他堂兄,县丞大人李山:“大大大大大人……打打打打不打打?”
李山的腿肚子不断的哆嗦着,小腹里一股尿意不断往外涌啊涌的。他强迫自己将那股尿意压下去,却没有发现因为压的太狠反而压出来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县丞大人的衣衫下摆湿了,嗯……还在滴答滴答。
“打……打……打……”
李山的牙齿也在打颤,差一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李狗娃从小最佩服的就是李山,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堂兄读过书,还练过武艺,是县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他一直拿李山当做自己的偶像和奋斗目标,李山在他眼里就是成功男人的典范。而因为李山的缘故,他也做到了涞和县民勇队正这个非朝廷正式编制的小官。所以,对李山的话他从来不曾拒绝违逆过。此时,原本在他心里就很威武的堂兄越发的高大了起来。打!看看,我堂兄多大的魄力,面对那么多汉军竟然只说了一个字,打!
李狗娃猛地抽出自己的佩刀吼道:“你们听见没有,大人有令,给我打!”
李山吓了一跳,转身一脚就将李狗娃踹了一个踉跄:“打个屁!”
他脸色煞白,恨不得一刀将自己这个不开眼的堂弟宰了。
“我是说,去打开城门迎接汉王殿下进城!”
李狗娃爬起来,揉了揉磕疼了下巴说道:“打开城门?大人,你不是说汉军进城就要杀个鸡犬不留的吗?为了保护咱们涞和县城里的数千百姓,就算是拼死也要与汉军一战的吗?大人不是说,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吗?大人不是说,身为一个男人就要战斗到底的吗?”
李山再次一脚踹出去“的吗,的吗,我的你妈啊!”
李山深深的吸了口气,对身后吓傻了的民勇下令道:“去,敲锣!让城里的百姓们都出来站在街道两边欢迎大汉雄师进城!去,把城里的士绅都给我召集来,让他们跟我一起出城去给大汉王爷磕头请罪!”
见身边人还傻愣愣的站着,李山再次抬脚……
有时候,梦想和现实的距离骑着天马都飞不到。李山读过书,所以他知道太多的英雄人物,他也想成为那样靠一己之力守护一方的豪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他更想接着这次机会一举扬名,成为全城百姓心目中的守护神。但是,当他看到那数不清的人马,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梦该醒醒了。
刘凌懒洋洋的靠在宽大的座椅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跪在大帐下面不断打着颤却还在喋喋不休的家伙。这个人叫李山,嗯,刚才他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涞和县的县丞,一个从八品不入流的小官。这个人没有什么胆气,所以说话颠三倒四的,手里捧着的是涞和县账册,还有那块小小的县丞印信,他跪在那里,衣服下摆好像还湿了一片?
刘凌笑了笑,这李山倒也是个妙人。
“你说你是郑州郡守吴紫来的表亲?”
刘凌终于从李山那琐碎的话语中找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啊?”
李山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凌,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是是是,郑州吴郡守正是草民的表兄。”
刘凌嗯了一声,对身边侍从说道:“去拟一封信给郑州郡守吴紫来,让他带十万石粮草到涞和县。降,寸草不伤。不降,寸草不剩。”
身边的侍从立刻就写了一封短信,写完后交给跪在下面还不住叩头的李山。刘凌笑了笑说道:“带这封信去郑州见吴紫来,你走之后孤会下令大军后撤三十里,不伤涞和县一草一木。你速去速回,孤就在此地敬候佳音。”
李山接过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凌大帐下面的侍卫已经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李山不敢抵抗,跟着那侍卫往远处走了。一直到离开大营,李山依然好似在梦游一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他的心猛地一紧。表兄若是看到我拿着汉王的信去找他,会不会让人乱棍将我打死?可,我若是不去…….
他回身看了看汉军那绵延不绝的大军,知道自己若是不去,只怕立刻就会被杀死!
犹豫了很久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一趟郑州。回县城里寻了一匹快马,带了些干粮,叫上两个民勇,李山打马直奔郑州而去。涞和县距离郑州一百五十里,李山若是不耽搁的话,只需一日一夜就能到达。而郑州距离大周国都开封,也只有一百五十里,驿站快马,一日一夜能跑个来回!
李山无足轻重,郑州也不是刘凌的目标,他想要做的,又岂是李山这样的小人物能够猜测到的?
昭先躬身立在刘凌的身侧,看着已经散去的涞和县百姓问道:“王爷,那郑州郡守吴紫来真的会送来十万石粮草?”
刘凌哈哈笑道:“十万石粮草是来不了的,开封的十万定安军,说不得倒是会被孤一封信引来也未可知啊。孤设一小局,欲擒胆大包天之辈。且看之,破定安军就在这涞和小城。”
第三百四十八章 金銮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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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先奇道:“王爷,是想以此人引来开封守军?”
刘凌笑道:“偶然得来的小计而已,本来我是想等花翎和杨业二人来了便挥军向北渡过黄河的。开封那个显元小皇帝如今就在监察院三处密谍的手里,裴战说不得会弄出一个假的来。开封在,他就是正统,开封若是丢了,他就算赢了成德军的残兵也算是败了。所以他才会留下重兵镇守开封,只带十万人马渡过黄河北上。我之前一直在犹豫,是率军北上还是围攻开封。黄河以北群龙无首,赵铁拐一死裴战再无敌手。咱们若是北上,击败裴战能有几成胜算?毕竟,若是裴战收拢了成德军的败兵的话,足有四十万大军。”
“而开封,城池高大,城墙牢固,十万大军守城,以咱们目前的兵力是很难攻破的。北上,难胜,攻开封,也是难胜。此次出兵又不能劳而无功,只好打打小算盘了。”
他笑道:“郑州郡守吴紫来,乃是柴荣十分信任之人。吴紫来对大周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他是断然不会投降的。郑州,乃是开封之门户,他身为郑州郡守自然要想方设法保住城池。我让那个李山带信给吴紫来,让吴紫来筹集十万石粮草送到涞和县,这是什么意思?”
昭先皱了下眉头忽然明白过来:“王爷是想告诉吴紫来,我军缺粮?”
刘凌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昭先继续说下去。
昭先想了想说道:“吴紫来忠心事周,揣摩到我军缺粮,自然是不会送粮草来的。他会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送到开封去。开封与郑州只有一百五十里,快马一日一夜就能跑个来回。开封有定安军十万,他们若是知道我军缺少粮草,只怕……”
刘凌笑着补充道:“而我不攻郑州而是要粮,这也是在告诉吴紫来和开封守将李天芳一个消息。那就是,我军不但缺粮,还不打算进攻开封!”
昭先恍然大悟:“王爷朝吴紫来要粮,又不进攻开封,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得到粮草后返回洛阳。二,是带着要来的粮草往北渡过黄河去抄裴战的后路!吴紫来不懂军事,但李天芳是个将才,他一定会想到我大军若是不攻开封那就一定是要北上的,为了让裴战后顾无忧,李天芳必然会率领人马来袭!”
刘凌道:“能将李天芳引来最好,进攻开封,咱们兵力不足。而若是能将李天芳从开封引过来的话,这一仗就可以好好打了。”
这次随刘凌出征的有两个女人,一个是陈子鱼,身为监察院三处的档头,她是必须跟在刘凌身边的。刘凌对于情报的重视,可以说是当时名将之中第一人。陈子鱼的三处密谍就是刘凌的依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而另一个女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另一个女孩子则是敏慧。刘凌这次出征,他的女人们商议了一下,坚决的表示王爷身边必须带着一个能照顾他的人。而这个照顾刘凌的最佳人选,便是敏慧无疑了。敏慧精通医术,推拿按摩手法娴熟,刘凌身边正好却一个医者。
战胜永兴军得到雍州的时候,刘凌在雍州受了风,虽然连药都没用吃就好了,但知道这件事之后卢玉珠她们几个却十分的重视。刘凌就是她们的天,这天,不能有一点点的问题。虽然说军礼里有随军的军医,而且刘凌本身就对医药略有涉猎,且刘凌身体健壮,但她们几个就是不放心。刘凌无奈,便只好答应了将敏慧带在身边。
陈子鱼见刘凌看向自己,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已经到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意会的地步。她走过来,在舆图前面站定说道:“吴紫来虽然是文官,但因为郑州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所以,郑州倒是有大周官军一万五千。虽然说是郡兵,但士兵装备训练皆不弱于正规战兵。这一万五千郡兵,由郑州郡丞夏侯定理指挥。开封现在有定安军十万,由裴战麾下第一大将李天芳指挥。这十万定安军,分作五营,其中有一营而骑兵,号疾字营。”
刘凌点了点头道:“若是李天芳得知我军欲北上必然会派遣兵马来袭,此人用兵十分的谨慎,会以开封为重定不会倾巢而出。疾字营骑兵不善守城,且奇袭靠的就是速度,李天芳应该是会派疾字营前来。以郑州和开封两地的军队,凑出三万骑兵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步兵行动太慢,李天芳应该会倾尽骑兵而来。”
陈子鱼立刻接着说道:“疾字营将军名叫王状元,勇武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
刘凌嗯了一声道:“此皆是你我预测,但应该**不离十了。李山一日到郑州,吴紫来一日到开封,李天芳筹集军马虚一日,如此计算的话,不出五日,定安军的骑兵就会到了。”
他站起来往大帐外面一边走一边说道:“昭先,跟我去看看这涞和县的地势。”
昭先应了一声,跟着刘凌出了大帐。陈子鱼也跟了,三个人带了百十名亲兵骑马出了大营。刘凌纵马飞驰了半日,见这涞和县周边一马平川,正是适合骑兵冲锋的好战场。若是周军来袭而没有防备的话,说不定真的就会大败一场。这地势如此开阔平坦,显然是无法埋伏士兵的,这一仗怎么打,需要好好的计算一下了。
刘凌一边查看地形,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如何迎敌。这次诱敌之计完全是他临时才想起的,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计策,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安排妥当。
“看来,只能在大营里想办法了。”
刘凌叹道:“此地皆是平原无法伏兵,正好骑兵作战,周军倒是好运气。”
走着走着,刘凌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片不大的林子。正在想着如何对付周军最少三万骑兵,见那树木葱郁,刘凌忽然眼前一亮。这次他从洛阳带来的兵马多是步卒,算上三千修罗营骑兵在内,骑兵的总数也不过五千人上下。唐州杨业和花翎的麾下倒是多骑兵,不下两万。只是此时显然是指望不上的,而以步卒对抗骑兵奔袭,这办法就在那片大树上了。
刘凌正要去看那林子是否可以取材,忽然见林子里有几个黑影一闪,显然是发现了汉军骑兵后正要逃走。他伸手一指,立刻就有十几个骑兵朝着那片林子冲了出去。那几个人在林子里一路狂奔,只是没跑出去多远就被汉军骑兵围了起来。刘凌催马走了过去,见围着的是几个普通百姓。
“你们是什么人?”
昭先问道。
那几个农夫吓得白了脸,只是请求饶命。看这几个人的装束,应该就是涞和县的百姓。只是这几个人跪在那里求饶,怎么看都像是心里有鬼的样子。再加上之前他们鬼鬼祟祟的在林子里窥视,所以刘凌断定这几个人必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看这几个百姓倒也身体健壮,不过从他们之前的反应来看却没有练过武艺。
昭先只恐吓了几句,其中一个农夫就吓得赶紧说了实话。昭先问清楚之后,一脸的诧异,还有无奈。他走到刘凌身边,低声将问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刘凌听了也是一阵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走到那几个人跟前,指着那招供了的农夫问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那人磕头如捣蒜:“下官……草民……卑职是大顺朝御林军兵马大元帅刘三黑,那个……正二品。”
刘凌忍俊不禁问他身边人道:“你们呢?”
见同伙已经招供,另外两个人也只得回答道:“我乃大顺朝行军大总管刘好。”另一个道:“我乃大顺朝左丞相李三水。”
大顺朝……刘凌哈哈大笑。
原来,这涞和县里有一个出了名的每人叫做孙媚娘,为人放-荡,与街上不少地痞无赖都曾厮混过。后来,一个外地来的云游道士见了这孙媚娘之后被迷的神魂颠倒,使了些手段就让这孙媚娘投入了他的怀抱。只是这样一来就得罪了那些街上的破皮无赖,那些人来寻他的晦气,没想到这道士练过武艺,那些泼皮竟然不是他的对手。那道士为了能让孙媚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于是骗她说自己乃是大周天子柴荣的私生子,是紫微星转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
他还伪造了一份圣旨,意思是说柴荣立他为太子。但是因为裴炎和徐中和从中作梗欲杀了他,他只能带着圣旨藏身匿迹。一边行走江湖一边招兵买马,准备建立自己的国家,也就是大顺朝。
那些泼皮和孙媚娘,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于是,他们就在这涞水县城外不远的小村子里盖了几间草房,称之为金銮大殿。每个月都要抽出几天来这里上朝,分析大周局势,时刻准备夺取天下。这孙媚娘,被那道士封了皇后,其他泼皮人人皆有官职,这三个人就是那些泼皮中的三个。他们今日本来是到了在金銮殿议事的日子,来的时候却见到了刘凌的骑兵,几个人心里有鬼,所以才会躲躲闪闪。
刘凌颇有兴趣的说道:“头前带路,带我看看你们的金銮宝殿!”
第三百四十九章 死剥活剥
一个御林军兵马大元帅,一个行军大总管,一个左丞相,两个正二品,一个从一品,三位大人物领着刘凌往树林子后面的小村子走去。刘凌让亲兵们只在原地等候,只带了三五个侍卫和昭先陈子鱼二人,跟在那三个大人物后面去瞻仰金銮宝殿。
过了树林子又走了一里左右,就看到一个已经破败了的小村子。这村子看来不是遭了天灾就是匪乱,已经被烧的只剩下一片焦黑。这村子并不大,看起来,即便最繁荣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超过五十户百姓。
走到村口,那御林军兵马大元帅刘三黑指着村中空地上的一座茅棚说道:“那里!便是我们大顺朝皇帝陛下的金銮宝殿了。”
刘凌等人顺着指点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好雄伟的一座金銮宝殿啊,就是汉军大营里的马厩,也比这个气派些吧。几根烧焦了的破柱子支起来一个棚子,上面铺了下野草,别说遮风,雨都挡不住。远远的看过去,能看见十来个人盘坐在那草棚子下面,正在听着一个坐在正中的人讲话。
在那讲话的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子正在搔首弄姿。
刘凌指着那里道:“那说话的便是你们大顺朝的皇帝陛下了吧?”
刘三黑挺了挺胸脯道:“正是万岁,万岁身边那个人便是我们皇后娘娘了。万岁左手边坐着的,是我们大顺朝右丞相,挨着右丞相的,是金紫光禄大夫,挨着金紫光禄大夫的,是虎贲大都护。站在万岁后面的,是护国公兼御前侍卫统领……”
陈子鱼掩着嘴笑道:“如此说来,大顺朝文武百官已经齐聚此处了?”
刘三黑道:“每月初一十五,乃是万岁等殿上朝的日子。今日是初一,我们大顺朝的官员们自然要到大殿来听万岁训话。”
刘凌问道:“你是御林军兵马大元帅,手下有多少人马?”
刘三黑脸上一红,讪讪的说道:“万岁说了,现在创业才刚刚开始,人手少一些是正常的。待日后打几个胜仗,夺几座大城,兵马自然就多了起来。现在嘛……现在嘛,就只有我一个。”
刘凌转身问昭先道:“今日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灭一国,这是多大的功劳?”
昭先笑道:“谢王爷成全!”
说完,昭先笑着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前面可是大顺朝的皇帝?你已经被包围了……”
昭先的身手在汉军将领中也是数得着的,对付十来个泼皮无赖,还真不需要帮手。刘凌和陈子鱼远远的看戏,只一盏茶的功夫,昭先就先后击败了大顺朝的护国公兼御林军统领,然后剿灭了大顺朝的虎贲大都护,再然后灭掉了大顺朝涞和节度使,最后生擒了大顺朝皇帝陛下,倒是那个皇后孙媚娘,将昭先英俊威武一个人打倒十几个,她自己投降了。
对于这些无聊的人,刘凌也懒得理会,只当是偶然所得的消遣罢了。若真要是计较起来,灭一国的战功,也不知道封昭先个什么爵位好了。
倒是那装神弄鬼的道士竟然认得刘凌,这倒是出乎了刘凌的预料。昭先押着皇帝大臣们过来,那皇帝一看到刘凌立刻就俯身拜了下去。头磕得当当响,倒真是实在的很。
“草民曹东辉,叩见汉王。”
那个皇后孙媚娘一听说眼前这俊朗飘逸的青年,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汉汉王殿下,顿时眼睛就开始放光,一眨一眨的对着刘凌开始发射电波。陈子鱼冷哼了一声,不客气的一脚将那狐媚子踹出去三米远。孙媚娘放-荡之极又经常与泼皮无赖们厮混倒也蛮横,爬起来就要还手,被陈子鱼身后那个监察院四处的护卫一个嘴巴将她抽飞了出去,同时飞走的,还有一颗带血的门牙。
“你认得孤?”
刘凌皱眉,心里却不曾对这样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有什么印象。
“草民昨日混在涞和县的那些乡绅们中,远远的偷看过王爷一眼。”
“哦?”
刘凌对此人的记性倒是十分的佩服。当时涞和县的那些乡绅都跪在大帐下面很远的地方,这道士只一眼就能记住自己的相貌,倒也是个人才了。不过想想,此人以招摇撞骗为生,若是没有这记住人的本事,只怕也混不下去吧。他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而那孙媚娘却在不远处爬在地上捂着嘴叫骂起来。这道士偷眼看,见刘凌皱了眉头,又见陈子鱼一脸的煞气,他顿时吓了一跳。猛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寒光闪烁。监察院的护卫刚要出手击杀了他,却见此人嗖的窜起来三两步跳到那孙媚娘的身边,一刀就刺进了孙媚娘的心口!
刘凌愣了一下,心道此人倒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见那道士又爬着跪了下来,刘凌皱眉道:“当着孤的面前杀人,你不怕死吗?她可是你的妻子,你也下得去手!”
那道士吓得身子一哆嗦,使劲磕头道:“草民是怕那贱人污了王爷的耳朵,那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草民不要也罢。”
刘凌嘴角一挑,心中已经动了杀机。陈子鱼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走到那道士前面问道:“你杀妻明志,可是要报效王爷?”
那道士抬起头感激的看了陈子鱼一眼又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草民李福儿就闻王爷威名,正是想投靠王爷做一马前卒。披肝沥胆,百死不惜!”
陈子鱼冷笑道:“以你的身手,能做得了什么?大言不惭之辈,来人,给我割了他的脑袋祭奠他的妻子!”
李福儿磕头如捣蒜:“草民对王爷有用!草民知道如何攻破开封城!”
陈子鱼一摆手制止监察卫下手,冷声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草民所言千真万确,不敢说谎!”
“好!”
陈子鱼点了点头道:“若是你所言不虚,今日我就代王爷留下你的性命。若是你真有攻破开封的办法,我破例让你如监察院任职!”
这李福儿流浪江湖,自然是知道大汉监察院的威名的。他知道监察院在大汉属于权势部门,除了刘凌之外不受任何人节制。只要进了监察院,哪怕是一名小卒,也算得上飞黄腾达了。听陈子鱼竟然这么说,他立刻就猜到此人定然是监察院的高官无疑,立刻磕头道谢:“小人对大汉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王爷。”
刘凌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回到大营之后,刘凌直接回了大帐。陈子鱼知道刘凌对自己自作主张有些生气,也知道刘凌看不上李福儿这种败类。她又何尝看得起李福儿这种杀妻求荣的小人,但是她身为监察院三处的档头,谋事不能按着性子来,必须为大局考虑。三处负责收集情报,若是能意外收集到攻破开封的办法,这对于汉军日后进攻开封来说绝对是个利好。陈子鱼是个很冷静的女人,尤其是在为刘凌考虑的时候,这种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回到大帐之后,刘凌压下心里的不快,命令派出三千士兵去那片树林砍伐树木,只挑拣着顺直的树杈和小树砍伐,截断成三米多长,一面削尖。这样的简易的长矛,汉军连续砍伐了两日,足足准备了不下五千支。
刘凌安排下去之后不多时,陈子鱼就施施然的走进了他的大帐。见刘凌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舆图,她轻轻巧巧的走到刘凌身后,伸出手给刘凌按摩着肩头。她的动作不重不轻,恰到好处。
“王爷,还在生子鱼的气?”
刘凌叹道:“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那李福儿心狠手辣,为了保命连自己女人都能杀,他的话只怕未必可信。”
陈子鱼笑道:“信不信查证一下就知道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破城的兵法战术,不过是个开封城里盗窃府库的小毛贼而已。三处逼供的手段虽然不如六处,但对付这样的小角色足够了。李福儿说,当初他在开封的时候与一伙泼皮曾经耗时一个月,在开封一段城墙下挖了一个地道,盗窃府库之物变卖。他所说的那破城之法,便是这一条小小的密道了。我已经派人给开封的密谍下令,看看这条密道还在不在。”
刘凌嗯了一声:“那李福儿呢?”
陈子鱼道:“此刻,应该在地狱给他妻子磕头赔罪吧?”
监察院的人在汉军大营中有一块单独的营房,在这片营房里,有来自监察院不同部门的各种高手。比如三处的密谍,四处的刺客,六处的护卫。当然,三处的密谍绝不仅仅只会打探情报,而四处的刺客,杀人的手段也绝对不仅仅是用刀。监察院五处,负责对其他几个部门的支援和后勤补给,还有一件事也是五处负责的,那就是行刑。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刑具和刑法,他们杀人,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而此时,李福儿已经被波光了衣服捆在门板上,面部朝上,正在剧烈的挣扎着。很快,两名五处的监察卫过来将他的头颅固定住,然后用摘了他的下巴。一个看样子已经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监察卫走过来,将手里的一个木箱子放在门板上后回身问负责保护陈子鱼的那名才从大同调回来的金衣:“死剥还是活剥?”
他叫剥皮陈,祖传的手艺就是……剥人皮。
金衣看了李福儿一眼说道:“档头之前说,他这样的败类死了也会没脸去见他妻子的,就别带着人皮下去了,活剥吧。
第三百五十章 狂夫王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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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道洪流在夜色中逐渐汇集在一起,深邃的黑暗中,一道道溪流最终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骑兵,漫无边际的骑兵。
疾字营将军王状元可不是什么状元,他是个狂夫,有头脑的狂夫。当初他父亲给他取名叫做状元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他父亲应该不会遗憾,虽然王状元到现在为止,认识的字都不超过二百个。
王状元很高大,如果按照现代尺寸来衡量的话,应该足有两米高,体重差不多有一百八十斤。这是一个好像牤牛一样强壮的男人,看他手里那柄七十二斤沉重的宽背砍刀就知道,这个人的臂力有多恐怖。能提起七十二斤的人多如牛毛,可以说是个男人就能做到这一点。但若是将一并七十二斤沉重的宽背砍刀耍的好像风车一样风雨不透的,少之又少。
定安军节度使裴战麾下的第一大将就是李天芳,兵法战阵,胸中装有百万兵。而李天芳麾下的第一大将就是王状元,一个看似粗鲁实则心细如丝的将军。开封守军十万,两万骑兵乃是这十万人中最精锐的队伍,李天芳把疾字营交给王状元,就是对这个人能力的肯定。
王状元十四岁从军,历经大小上百战,每一战必身先士卒,如今他直接杀死的人何止数百,他下令处死的人,足有数万!
王状元最大的特点就是,冷血!
他从不接受俘虏,他的对手一旦战败,即便投降也依然是死路一条。王状元屠杀俘虏是出了名的,当初他在左武卫大将军韩庚手下的时候,就已经是出了名的杀人魔王。当年大周伐唐,接连攻占南唐十四州,周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王状元当时不过是韩庚手下的一名千夫长,有一次率领五百余骑兵杀入唐军之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以五百人击败唐军四千。这一战,两千一百战俘,被他下令用绳子捆绑连接在一起然后乱箭射死。
杭州之战,王状元是第一个冲上城头的。他带领三百死士,冒着箭雨攀上杭州城头,一刀将南唐大旗砍翻。杭州城破之后,王状元带着一千骑兵闯进俘虏营中,屠杀了五千多名手无寸铁的唐兵。就因为他杀戮俘虏,本来应该升官却只落了个不升不降。杭州之战他居功至伟,战后却依然还是个千夫长。
但王状元并不在乎这个,他杀俘虏杀上了瘾。后来追随左武卫大将军韩庚在寿州剿匪,对阵的正是绿林道上有名的打不死的匪首杨一山。杨一山啸聚十几万人,却被大周左武卫两万精锐杀了个丢盔弃甲。已经升为郎将的王状元在此战中最令人瞩目的不是一马当先杀入敌阵,还是杀俘。杨一山的绿林兵降者不下六万,在韩庚率军追击杨一山残部的时候,王状元竟然下令将这六万余俘虏全部坑杀!
这一次,满朝皆惊!
柴荣大怒,要杀了他以正军法。还是韩庚用自己剿灭杨一山乱匪的战功换了他一条命,却被削职为民,赶出了军队。再后来,裴战被认命为定安军节度使之后,李天芳派人找到王状元,让他训练新组建的骑兵。不得不说的是,王状元练兵打仗都很有一套。他麾下的骑兵,个个都是疯子,就好像感染了他的病毒一样。
每一战,王状元都是带着骑兵冲在最前面,依然杀人如麻。在滑州与赵铁拐的成德军对峙的时候,定安军取得的最大的一次胜利就是此人率领一千精甲骑兵直取成德军中军,硬是将成德军中军撕开一条口子,追杀赵铁拐五里而回。回来的时候,他铠甲上,身上的箭头剜下来上百个。若不是铠甲精良,他早就被乱箭射死了。这个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怕死,只要一上战场,一见了血,就会好些一头猛兽一样发狂发疯。
他最大的遗憾,或许就是赵铁拐不是死在他手里。
这次李天芳筹集了开封城里所有的战马,拼凑出了三万两千骑兵全部交给他,目的就是用他的悍勇来带动队伍,突袭汉军大营,一举击败自从进入大周以来战无不胜的汉王刘凌!这可是一份天大的荣耀,是一个职业军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刘凌是谁?是号称不败战王的无敌存在!若是杀了刘凌,哪怕杀不了他,只要将他击败,足以自傲!
以三万骑兵突袭五万没有准备的步兵,胜算极大。
王状元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不觉得刘凌真如传说中那般天下无双。他知道,汉王刘凌善于使用骑兵,当初汉国欧阳专叛乱,二十万叛军就是被刘凌用三千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那王状元知道,那些所谓叛军不过是一群拿着锄头棍棒的农夫,毫无战斗力可言。若是换做是他的话,率领三千装备精良的骑兵也能做到这一点。
相对于刘凌百战不败的威名,他更欣赏刘凌的却是在玉州之战中,刘凌一声令下砍了八千周军俘虏人头的行为。在他看来,这才是一个胜利者应有的姿态。虽然被杀的都是他的袍泽,但他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愤怒。在他看来,将俘虏全部处死是一件很威风很霸气很美妙的事情,他乐此不疲。
自从参军以来,他一直都和骑兵打交道。如今,更是达到了目前为止他领兵作战的巅峰。足足三万骑兵啊,那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他坚信,有这三万骑兵在手,别说汉军只有五万步兵,就是有十五万,他也必胜无疑!
率领骑兵出了开封,王状元昼夜兼程一日一夜赶到了郑州。吴紫来亲自出城劳军,王状元却连理都没理他。补充了给养之后,他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开拔。又行军百里,他才下令大军暂时休整。连续昼夜行军,士兵们的体力损失极大,战马也十分疲乏。从开封到这里两百五十里的急行军,有上千骑兵掉队。但他不在乎,在他看来掉队的人都是废物,弃之并不可惜。
此地距离涞和县还有不足五十里的路程,离李山到郑州去见吴紫来刚好是第五天。正值中午,士兵们人困马乏,王状元下令大军下马休息,吃饭喂马补充体力。李山就在这支庞大的骑兵队伍里,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急行军的痛苦。而他之所以没有掉队硬是坚持到了现在,是因为他是被王状元下令绑在战马上一路跑过来的。这一路,颠簸的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一般的难受。一路上不断的吐,最后已经吐都没得可吐了。
李山脸色惨白的被两名亲兵架着丢在王状元的脚下,预感到自己即将扬名天下的王状元虽然也很疲乏,但精神十分亢奋。
“刘凌的汉军,确实没有在涞和县城内驻扎?”
王状元大声问道。
李山已经虚弱的好像一只被退了毛的母鸡,而且还被拆了鸡翅膀断了鸡大腿,他浑身无一处不疼,散了架一般瘫软在地上。李山先是大口大口的吸了两口空气,感觉空荡荡的肚子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回……回大将军,涞和县城太小了,驻扎不下五万大军的。而且……而且刘凌为了表示他虚伪的仁慈,答应涞和县的乡绅百姓们汉军不进涞和县城。草民……草民亲眼所见,汉军就在涞和县城西面五里左右安营扎寨。”
王状元笑了笑道:“你见过刘凌,这个人如何?”
李山愣了一下,随即咬牙切齿的说道:“卑鄙,无耻,奸诈,虚伪,一无是处!此人大奸大恶,若是落在草民的手里,必然将他碎尸万段!”
王状元收起笑容冷冷的说道:“凭你?”
他冷哼一声:“怕是你见了刘凌大军的时候,被吓得尿了裤子吧!”
李山讪讪的笑了笑,不敢答话。
王状元一字一句的说道:“别在我面前说这些讨好的话,若是你只会说这些,我现在就下令把你绑了手脚拖在战马后面,我保证,五十里路到了涞和县之后,你连肉骨头都剩不下一根!给我仔细的说,汉军如何安营,地势如何,有多少骑兵!”
李山吓的脸色变色心跳加速,强撑着跪下一个劲的磕头。搜肠刮肚的,将自己记得的信息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王状元听说刘凌大军驻扎之地乃是一马平川,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分五队斥候,每队三十人往涞和县打探敌情!”
王状元发出第一道命令。
“命令大军休整,设置游骑,告诉士兵们好好睡觉,天黑之前吃饭!”
第二道。
他咧嘴笑了笑,似乎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三万骑兵趁夜袭击五万步兵,这一仗,他有什么道理不胜?他甚至能看到,数万汉军战俘跪在地上,低着头,露出后颈,恐惧的颤抖着如同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小狗。而他,则拿着一把屠刀,架在了汉军的后颈上,蓄势待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杀人的树林
日落吃饭,又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王状元下令士兵们上马。只有不到五十里路了,今夜子时之前就能赶到。王状元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进攻才会最有效。人在丑时左右是睡的最香甜的,也就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这个时候,人的警惕心是最薄弱的。他打算的就是在这个时间进攻,一举将汉军大营踏为平地。
大军行进了二十里之后,派出去的斥候已经赶了回来。根据斥候侦察得来的情报看,汉军的防备看起来十分的森严,游骑,流动哨俱全,远远的看过去,能见到一队一队的巡逻士兵来回巡视。同时也印证了李山的情报,汉军并没有进入涞和县城。
听完斥候的汇报,王状元嘴角不易觉察的挑了挑。汉军戒备森严,那就对了。若是汉军毫无防备的话,那样反而不真实,说不定是个大陷阱呢。毕竟刘凌征战沙场十年,这个人还是不可小觑的。他可不信刘凌会大意到连戒备都不设置,如果刘凌真是这样的话,那也绝对活不到现在。战场上没有怜悯,你的一个大意就有可能全军覆没。身败名裂还是好的,死才是注定的下场。
一个常年征战的人,即便身为汉国的实际统治者,身为万人之上的汉王,习惯是改变不了的。即便在他睡觉的时候,也会睁着一只眼睛吧?王状元想到,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永远不可能真的的放松下来。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睡觉的女人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那把随手就能摸到的横刀。
王状元在离着涞和县还有十里左右,命令大军分作三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往汉军大营前进。人马皆嘴里含枚,敢大声喧哗者立斩不赦。三路大军,左路军骑兵一万,迂回到汉军大营南侧进攻,只管杀人放火。右路军一万骑兵,大范围迂回绕到汉军大营后面去,拦截败兵,力求就汉军全歼。而中军一万骑兵,则由王状元亲自率领,直取汉王刘凌所在的汉营中军!
李山说过,刘凌的那座移动大帐最是恢弘大气,远远的就能分辨出来,而刘凌又很少走下那座大帐,所以将刘凌击杀的可能性极大。想到这个胆小的家伙也算给自己出了不少力气,王状元决定不难为李山了。派人将李山带到自己的马前来,他打算好好感谢这个给自己送来一场大造化的有缘人。
李山很狼狈,真的很狼狈。因为是被绑在马背上的,不能随着战马的颠簸而采取相应的坐姿,所以他的大腿内侧还有小肚子都磨破了皮,血肉粘在衣服上火辣辣的疼。这疼痛超过了其他一切感觉,两日夜没吃饭甚至感觉不到饿!疼,浑身无一处不疼,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李山宁愿与汉军拼命而战死也不愿意再见到王状元。很庆幸的是,因为王状元的善心,他不用在陪着这个魔头了。
“李山?”
王状元勒住战马,低头看着跌坐在自己马前的李山叫道。
“草民,呃不,下官在,请大将军吩咐。”
李山疼的咬牙切齿的回应着。
王状元眯着眼睛笑道:“你这次为朝廷立了大功,我大军得胜回去之后。我会请求李大将军为你在节度使大人面前请功。到时候,封妻荫子,你的富贵也就来了。”
一路上以来,王状元第一次如此和颜悦色的说话,李山还真有些不适应。他眨了眨眼睛,连忙挣扎着爬起来磕头道:“多谢将军提携,多谢将军栽培。下官回去之后就在家里为将军立一个长生牌位,日日供奉不断。”
王状元皱了下眉头,他可不觉得立一块长生牌是什么吉祥的事。
“这事你就不必惦记了,因为你回不去。”
他咧了咧嘴,吸了一口清凉的晚风说道:“你的妻子会因为你的功劳而得到朝廷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份诰命。你的儿子将会世袭你的爵位,说不定能封侯也未可知呢。但是你,却还有一件最重要,也是对我大军最有贡献的一件事要去做,所以你回不去了。”
他笑着,如同一个露出了獠牙的恶魔:“我将用你的人头祭旗,李山,你无比荣耀!”
不等李山反应过来,王状元断喝道:“把他拉出去砍了祭旗,刀不见红怎么能杀得了敌人!”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扑上来,死死的按住拼尽全力反抗的李山,一个人揪着李山的头发,另一个人一刀正砍在李山露出来的后脖子上。一刀两断,血猛地一下子喷出来,瀑布一样,染红了他前面那亲兵。抓着李山头发的那亲兵拎着李山的头颅,大步走到王状元身前复命。王状元哈哈大笑道:“老子就爱见红!不管是他娘的女人的红,还是男人的红,都大吉大利!”
“大吉大利!”
跟他一般脾性的亲兵们狰狞的吼了一声,翻身上马。
王状元抽出横刀一指不远处的汉军大营喊道:“杀过去,马踏连营,杀光那些汉军,生擒刘凌者封侯!”
钢刀一出,铁骑所向!
山呼海啸一般,骑兵们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战意,嗷嗷的叫着,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直冲汉军大营!骑兵在夜色中如山洪暴发,如大海咆哮,如大河决堤,其势如虹,其勇几乎不可挡!
随着骑兵们的呐喊声响起,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汉军大营中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示警的信号一个接着一个。无数的汉军从营帐中冲了出来,手里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兵器,丝毫不见慌乱。
此时的刘凌,就坐在他那座大帐上,冷冷的看着夜色中如洪荒猛兽一般杀过来的周军骑兵!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如同刀锋。
汉军的弓箭手开始发威,如此密集的箭雨只能说明,汉军早有准备!但王状元不认为凭着几轮箭雨就能阻挡住自己麾下这三万铁骑,战争越是激烈,他的血才会越热,他的人,才会越疯狂!他喜欢战争的感觉,喜欢那甜的发腥的血液味道。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感觉有一股血在体内燃烧!
汉军的弓箭手训练有素,从周军骑兵进入射程之后从容不迫的发出了三箭。骑兵的速度太快,他们没有时间发出第四箭。但这已经够了,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仅仅是冲击汉营中军的周军骑兵就有不下七百人被羽箭射落马下。但是七百人,相对于万人骑兵来说太少了。虽然将周军骑兵冲击的速度减缓了一些,但依然阻止不了敌人的步伐。
两排拒马拦住了周军骑兵前进的路线,不用王状元下令,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取出飞爪抛出去挂在拒马上,然后催马奔驰,将拒马拉开。可是就在此时,汉军营寨后面忽然站起来两排士兵,猛地将手里的投枪掷了出去!血花暴现中,一个有一个骑兵被投枪活活的贯穿!带着血的投枪从他们的背后刺出去,或许,还挂着一块碎裂的内脏。
上千支投枪,再次将六七百名周军骑兵杀死。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不断的嘶鸣着,踏动着步伐,来回打着转不愿离去。后面的骑兵则迅速的冲了上来,将拦在自己面前的障碍物清除。哪怕拦在他们面前的是受伤的袍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去。在前进的道路上,一切阻挡者都是敌人。
眼看着就要冲进来汉军的大营,汉军的投枪手和弓箭手开始有秩序的撤退。一排一排的人撤进了里面,竟然给周军空出来一块足以加速的地域!王状元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勒住了自己的战马!
呼!
不知道汉军大营外围被藏了什么东西,随着汉军弓箭手射出了火箭,竟然有三米宽的一条地域燃起了大火!那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就吞噬掉了数百骑兵!而后面的骑兵收不住脚步,纷纷冲进了火海里!
火道太窄了,三米,周军骑兵只需闭上眼,一个呼吸之间战马就能冲过去!虽然有不少周军骑兵被烧伤,但第一批冲进汉军大营的周军骑兵被烧落马下的很少!但是,后面的骑兵却被腾空而起的火焰阻止住了步伐!人可以不畏惧火,但马不能。王状元不断的下令让后续部队冲进去接应先冲进大营的骑兵,但骑兵们无论怎么催动战马,战马就是不敢往火里冲。
幸好,这火烧起来的快熄灭的也快,没等多久,浓烟升起,火势渐渐缩小。黑烟滚滚中也看不清汉军大营中什么情况,但王状元可以肯定,先冲进大营那数百骑兵,只怕已经被汉军杀了个干干净净!
待大火一灭,王状元猛地一声大喝,数千骑兵汹涌着冲进了汉军大营!
浓烟中一冲而过,浓烟内就是汉军那些对面骑兵已经没有什么防御力的步兵!
冲过浓烟之后,周军骑兵纷纷睁开眼睛,却越睁越大,脸上露出惊恐的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他们纷纷去拉战马,但却已经无济于事。浓烟后面,是三排整整齐齐的汉军士兵,这些士兵手里,每个人都握着一根足有三米多长的简易长矛!
如一片锋利的树林,周军骑兵自己一头撞了上去!
噗!
一根长矛狠狠的刺进了战马的脖子里,血从窟窿里瀑布一样涌出来。战马一声哀鸣,扑通一声往一侧倒了下去。马背上的骑士控制不住身子往前扑倒,随即整个压在那一片木制长矛上。他的皮甲被戳破,同时被戳破的,还有他的肚子。挂着血淋淋肠子的木制长矛,很快就再一次刺入一匹战马的脖子里,将人的血与马的血混合在一起。
这一片生长在汉军步兵手里的树林,如此血腥。
第三百五十二章 修罗狂屠
前面的战马被木制长矛捅死,后面的战马继续冲上来。浓烟后面,谁也看不到汉军竟然用木头组成了一道死亡线。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生机勃勃的树木被剥去枝杈树叶之后,竟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气。
血,似乎流不尽一样。
战马嘶鸣,人声哀嚎,越来越多的骑兵被木制长矛击败!这些长矛手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杀马!只要将战马杀死,落地的骑兵,一半死于汉军不远处冷静杀人的弓箭手,一半死于自己身后冲过来的袍泽的践踏。这一刻,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有的周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那削尖了的木头直接对着自己的眼睛迎了过来,那种恐惧是难以想象的。尖尖的木头棍子,直直的对着自己的眼睛捅过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以去幻想一下,一根这样尖锐的木头,正急速的刺向自己的眼睛。
然后,贯脑而出。
很快,汉军步兵防御阵地前面,就堆积起来高高的尸体。有人的,有马的。感到大事不好的王状元立刻下令停止攻击,等硝烟散去,满目残缺不全。王状元的眼睛变得血红,嘴角被他咬出了血痕。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横刀,却找不到劈砍出去的方向。他无能为力的看着数百麾下被活活的钉死,只能看着,毫无办法。
虽然死去的骑兵并不多,但场面上是震撼的。这种残酷的杀戮是来自地狱的刑法吧,死者都是自己一头撞上去的。他们前赴后继的去死,似乎无怨无悔,只是谁有知道,在他们死去前的最后一刻,想到的是什么?
是妈妈吗?是妻子孩子?
或许在死亡来临前的那一刻,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敌人的武器,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吧。男儿战四方,几人生还?想衣锦还乡,几人成行?功名但在马上取,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空空的心里,空空的思念。或许,在遥远的家乡,他们的亲人忽然心惊胆战,妻子缝补衣服的时候刺破了手指,娘亲做饭的时候摔破了餐具。
自古以来,沙场之上,横刀立马的将军马下,葬着多少枯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败了呢?
王状元的麾下还有不少骑兵,他的骑兵在汉军接二连三的防御技巧下虽然损失惨重,但仍然还有六成的人马。他还有一战之力,他依然胜算很大。他的血燃烧起来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是冰冷的燃烧。回身看去,他身后的骑兵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每一个人,都显得有些无助。
汉军士兵开始清理伤兵,落马的周军骑兵被他们机械到冷血的杀死。箭,刀,枪,矛,每一种兵器都能终结生命。但是,可有一种兵器不是杀人的,而是活人的?答案是否定的,毋庸置疑,兵者,凶器。
王状元不会选择后退的,因为他从来就不曾后退过。现在虽然攻击受挫,但他还有两外两路骑兵!刘凌的中军防御严密风雨不透,难道整个汉军大营都能做出如此的布置?王状元不信,他不相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汉军大营南侧,那里,他的左路军应该已经攻破了大营吧?
六十架连发火弩车,每一架一次连发一百二十支火弩箭,六十架,一次连发是多少支?七八千支火弩箭倾泻而出,对于冲击汉军大营南侧的周军骑兵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噩梦,一场残存者一辈子再也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噩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啊,密集到能将天空铺满的弩箭,一轮连发就将周军骑兵狠狠的撕下来厚厚的一层!
骑兵们的攻击被迫中止,他们后退以躲避那多如暴雨的弩箭。一轮连发之后,左路军骑兵损失超过两千骑!两千人啊,手拉着手能绵延六七里长吧。两千人,同心协力的话,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建造出一个村庄。下田劳作的话,可以种植上万亩的良田。但是,他们同心协力也冲不过汉军的火弩阵。
南侧,汉军将全部的连发火弩车都集中在这里,等待的就是敌军的疯狂进攻。这是一场表面上看起来双方都准备充足的战斗,不管是王状元还是刘凌,都将自己的思维发挥到了极致,去预计战斗中有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是很显然,王状元的预计,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预计,而刘凌的预计,则是站在敌人的角度来看待。
王状元考虑的是,我该如何去做,如何安排人马,如何指挥进攻,使用什么样的战术,用什么样的攻击阵型。而刘凌考虑的,也是这些。敌人的兵力大概是多少?敌人会选择在什么方向进攻?敌人会使用什么样的战术?敌人会选择在什么时间发动突袭?
可以说,王状元考虑到的,刘凌都想到了。看起来,他们两个人都经过精心的准备才发动了战争,实际上,却只是刘凌在印证自己的预计而已。
冲击汉营南侧的骑兵撤了回去,但是领兵的郎将知道王状元的脾气,他不敢撤兵,于是再次指挥人马杀了上去。连发火弩车的最大的优势就是火力强大,几乎能覆盖整个战场。而最大的缺点则是,装填弩箭需要的时间太久。骑兵的速度太快,汉军根本就没有时间发动第二次射击。
七千多周军骑兵再次进攻,这次迎接他们的是三轮弓箭手射出的箭雨,又是千余名骑兵被射杀。就在汉军弓箭手退回去,周军骑兵以为汉军已经无计可施的时候。数千名扛着奇怪武器的士兵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迅速的布阵结束。然后,一片耀眼的火光炸起,在那几千名士兵的武器里,吐出一条一条的火舌!
神机营,火器兵。
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别说战马,就连人都恐惧于这种武器的巨大的威力。当然,这种威力在视觉上的震撼要远强烈于真实的威力。爆炸声中,无数的铁钉横飞,将骑兵击打的浑身是伤。而战马则被剧烈的轰鸣声吓破了胆子,开始慌不择路的溃逃。汉军一百步之外,简直成了雷公炼狱!
士气再一次被击溃,攻击南侧的周军骑兵损失了将近半数人马之后不得不再次退了回来。虽然损失的大部分士兵还躺在地上哀嚎着,实际上死亡的人数并不多。但这种心理上的震慑,足以让人心惊胆战。眼睛里,脖子上,两腮上,额头上被铁钉刺穿的伤兵比比皆是,他们黑夜中凄厉的哀嚎,就连阎罗王也会赶到心惊肉跳吧。
绕路最远的,打算迂回道汉军大营后方拦截汉军溃兵的周军骑兵队伍,他们的损失应该是最小的。因为指挥战斗的郎将忽然发现,汉军大营并没有被冲垮,没有一个汉军往他们这边逃过来!当发现异常后,这个郎将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将军的攻击失败了!
正在犹豫着是从后方进攻汉军大营还是去支援大将军的时候,一声号角声传来,伏兵四起!
随后,这么郎将的瞳孔就开始变大,然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从他的侧翼,一直骑兵如同一只沉默的猛兽,一口咬了上来。有人说,士兵分为四种,第一种,叫做乌合之众,这样的士兵打起顺风仗来也十分的勇敢,但是只要稍微一点挫折就立刻回逃之夭夭。绿林兵,基本上都属于这一类。第二种,就是普通士兵了,他们装备一般,也不缺乏训练。战争的时候他们冲在最前面也死在最前面,他们服从命令,但是在遇到危机的时候还是无法拼死一战。第三种,就是精锐之师了。这一类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们杀人如麻,冲锋陷阵的时候嗷嗷的叫着,如同一群饿狼。周军的骑兵,就属于这一类。而第四种,装备同样精良,训练同样有素,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沉默的。
三千修罗重骑,如一头钢铁猛兽,一口咬在周军骑兵庞大的身躯上。如果周军骑兵是一条巨大的毒蛇,那修罗营这一口,正咬在七寸上。沉默的铁甲骑士,沉默的杀人。那些巨大的战马,喷着血腥气,哪里是马,分明是一群嗜血的猛兽!
最激烈的战争发生在汉军大营的中军,当王状元意识到自己的其他两路人马同样遇挫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战若是想取胜,那就只能不顾一切的杀进去直扑刘凌的大帐!他知道刘凌此时正在看着他,看着他的狼狈不堪。王状元咽下一口血水,大吼一声,身先士卒冲了过去!
在他率领骑兵悍不畏死的进攻下,汉军步兵开始节节败退。当一万周军骑兵只剩下不足三千骑的时候,王状元已经率军攻击到刘凌大帐不足三百米远的地方。很近了,真的很近了。
但是,拦在他面前的,是轻骑兵的噩梦。
郑超的左祤卫,战力最强的只有四千人。
四千重甲步兵,同样沉默到令人心寒的杀戮机器。赵霸,已经成为了这四千重甲的将军。这四千重甲,就是刘凌这次出兵的步兵亲卫!他扬起手里沉重的陌刀,指着不远处周军骑兵那个将军,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这四千士兵却立刻动了,如同一个整体,一块百炼精钢!他们跟随刘凌后,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狂屠营重甲,四千狂屠!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以彼之道
赵霸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数十斤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闪烁着幽幽的寒光。重甲陌刀手,每三百人一个方阵,密集而强悍,迎着周军的骑兵大步走了过去。
王状元善于率领骑兵作战,从出道至今,他的身份从一名普通骑兵到现在的骑兵营大将军,何止百战?他面对过各式各样的对手,并且一一击败。唐兵也好,匪乱也罢,在他的骑兵面前都会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被清剿的干干净净。在他的思想概念里,绝对不可能会有一支步兵能与自己的骑兵正面对敌。任何一支步兵队伍,在他的骑兵面前只有挨打的份!
可是,当他看见赵霸的重甲步兵踏步而来的那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来。
这是一群士兵们?
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陌刀,步伐从容不迫,面甲下,只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整整齐齐的压过来的方阵,出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竟然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太沉默了,妖异的沉默。没有呼叫,没有呐喊,没有口号。什么都没有,只有在夜晚火光闪烁出一片汪洋如海的刀光。
这是一群人吗?
王状元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握不住他的宽背砍刀。忽然,他发现,那些重甲步兵手里沉重的陌刀,和他手里的宽背砍刀竟然那么的相似。沉重而不失锋利,威武霸气。他对自己的臂力一直很自傲,能将七十二斤的宽背砍刀耍的如风车一般,军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但是,当自信的他,面前忽然出现四千名手持几十斤沉重的陌刀重甲,对他的心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
并不是说,刘凌这四千狂屠每一个都有王状元的身手修为,以王状元的本事,一个人打到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狂屠重甲也不是太难的事。一个一个的上,他来一个砍一个。可若是十名以上的狂屠重甲结阵而攻,他能自保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一名忍受不住狂屠重甲这种沉默压力的周军骑兵嗷的叫喊了一声,催动战马迎着狂屠的脚步杀了过去。借助战马的惯性,他一刀朝着一名重甲步兵的头颅砍了下去。他本以为那步兵会恐惧会躲闪会哀鸣会转身而逃,但是他错了,他面对的狂屠,面对他的刀光,甚至没有做出躲闪的动作,不动如山!
噗!
血光暴现!
配合默契的重甲狂屠,一人挥刀而起,直接将那战马的马头连着一条马腿直接斩断了下来!此时,那骑兵的横刀距离那名重甲狂屠的脑袋已经只有两尺的距离,这两尺,却成天涯。战马扑到,那骑兵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他面对的那么狂屠向前踏出一步,挥刀而落。沉重的陌刀从上而下,一刀将那骑兵直接劈为两半!
半边脑壳,半边身子,还有被劈成两半的胃,断了的肠子一股脑掉在地上。
将军有重甲,一步杀一人。
赵霸目光冷冷的用陌刀往前一指,他身后的重甲狂屠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王状元的方向压了过去。一名骑兵迎面而来,赵霸扬刀斩落,将那骑兵连人带马都劈成了两片。这是一场步兵正面硬撼骑兵的战斗,过程残忍无比。
王状元的骑兵溃败的毫无悬念,本来已经被汉军的防御打的焦头烂额,士气低下,再面对天下致锐的狂屠重甲,他们心胆欲裂。或许,他们不是恐惧于狂屠重甲的陌刀,而是恐惧于他们冰冷沉默的杀气。
沉默中杀人,沉默中前进。
王状元砍死了三名重甲狂屠,他胸前的衣甲也被一名狂屠一刀劈开,巨大的伤口触目惊心,血瀑布一样涌出来。这一刀若是在深两分,他就会被开膛破肚!王状元撕下一条衣襟胡乱的包扎了两下伤口挥刀再战,他状若疯癫,无人可挡,却难以力挽狂澜。他不怕死,却不能接受失败。
骑兵开始大面积的溃败,几十名亲兵护着王状元杀出一条血路撤退。王状元不甘心,他数次返身杀回去都被亲兵们死死的拦住。
“将军!留得青山在!还是撤吧,有将军在,早晚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将军!走吧!”
他的亲兵队正拉着王状元战马的缰绳,哭求着喊道。
王状元往四下看了看,到处都是四散逃离的周军骑兵,溃败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神仙也难以挽回了。他长叹一声,转身看向那座代表着至高权力的移动大帐,那座可以随时撤离却巍然如山的大帐。在那大帐的平台上,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如远山一般沉稳。那个人就是汉王刘凌吧?王状元在心里叹息,最近时,他已经杀到了那大帐五十米之外,却再难前行一步。他恨,恨自己不善骑射,否则那个距离应该能轻而易举的狙杀了刘凌!只要刘凌一死,今天这败局就会立刻扭转。
“谁善骑射,给我射刘凌一箭!”
王状元嘶吼道。
他的亲兵队正哀求着说道:“将军,快走吧!这么远,即便箭射过去也不可能伤到刘凌的!除非有人能拉动三石以上的硬弓,一般弓箭,毫无用处!”
此时重甲狂屠已经封住了战阵,他再想翻身杀回去已经难如登天。如今他距离那大帐足有两百三十步,这个距离,羽箭是没有意义的。王状元知道这一点,却不甘心。正懊恼间,忽然见那大帐平台上站着的男子招了招手,随即有人将一面牛角巨弓交到那锦袍男子的手里。却见那人从箭壶中抽出以箭,搭弓,双臂一开,弓如满月!
呼!
一箭裂空而来!
两百三十步,汉王夜引弓。
噗的一声,那一支破甲锥狠狠的钻进了王状元的肩窝,又从后背上透体而出!王状元啊的一声惨叫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脚还挂在马镫里不能抽出,而那战马却受了惊吓撒开四蹄狂奔了出去。战马拖着重伤的王状元一路狂奔,反应过来的亲兵们嚎叫着疯了一般的追赶着。而远处,一箭将王状元射落马下的刘凌却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这一箭并不怎么满意。
战马拉着王状元一路跑,一直跑出去几百米才被从后面追上来的亲兵拉住。等亲兵们救下王状元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奄奄一息。几个亲兵合力将王状元抬到一匹战马上,众人护着他往乱阵外面杀去。
才跑出没多远,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只见远处一队重甲骑兵追杀着周军的败兵往这边杀了过来。那些亲兵更是惊惧不敢交战,只夺路而逃。
这一夜,火光烧红了半边天。这一夜,血染红了大地。周军骑兵来的快败的也快,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突袭,其实早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当你认为你已经做出了充足的准备的时候,或许敌人做出的准备更加充足。当你认为自己必胜无疑的时候,其实,敌人的营帐里已经准备好了庆功的美酒。
王状元的亲兵一路聚集了七八百名残兵,保护着重伤昏迷的王状元一路往东溃逃。幸好,此地距离郑州只有一百五十里。亡命飞奔的话一日就可赶回郑州。汉军多步兵,应该是追不上来的。即便汉军有数量不多的轻骑,也不敢追到郑州城外去杀人吧。这些残兵想的没错,汉军的确没有多少轻骑兵。修罗营只有三千重骑,而洛阳兵马皆是步卒,能败敌却很难追杀敌军。
但是,监察院有缇骑。
虽然刘凌身边监察院的缇骑只有三百骑,但皆是精锐之士!刘凌本来就不想在战场上杀死王状元,之所以射那一箭,是因为他听到了王状元在两百步之外的嘶吼。他轻轻摇头,也不是对自己那一箭没能射死王状元遗憾,而是怕自己下手太重了王状元坚持不到郑州城外!若是刘凌想要杀了他,有何必在两百三十步意外射那一箭?王状元冲杀最猛的时候,距离刘凌只有五十米!这个距离,以刘凌的箭法,杀之如探囊取物。
刘凌要的就是在郑州城墙下将王状元追杀,这样,才能让郑州之敌胆寒!他要把周军震慑住不敢再轻易出城与汉军交战,因为,他的目标还是北方!他要带兵往北,在野战中击败裴战,不能让郑州和开封的守军扰了自己的后路!
三百缇骑追在周军残兵的后面,在第二日的日落时分,终于在郑州城外追上了周军的七百残兵!
迅速的击溃了那七百残兵之后,缇骑夺了王状元,然后当着守城周军的面一刀将其头颅剁下!杀了王状元之后,那缇骑首领从怀里掏出一面折叠整齐的红色战旗,迎风抖开,高举着刘字大旗,昂然而去。
当周军士兵们从郑州城里集结好冲出来的时候,缇骑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在王状元的尸首上,汉军用血写了八个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三日传来消息,周军疾字营九千降兵,尽皆被斩!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游
斩杀九千战俘,这并不是一个仁者该做的事。当然,刘凌也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能让万人敬仰的仁者。有人劝刘凌说这样有损王爷的名声,以后敌军就不敢投降了。对统一中原的大业也没有益处,不如放了。哪怕不放,押送到后方去屯田也是好的。刘凌只是一笑,不置可否。人照杀不误,血依然成河。
涞和县的百姓们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战场上的硝烟还没有散去,九千颗战俘的头颅就已经落了地。
这是九千名暴虐的士兵,跟随王状元的时间久了,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王状元的影子。让他们感觉到疼,才能让他们记住教训吧。当然,是下辈子。以杀止杀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无疑,是最直接的办法。让世界感受痛苦,让发动战争的人感觉到刻骨铭心的痛,让他们想起战争就会恐惧的浑身颤抖!
刘凌不是一个善人,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忍和仁或许做的不够好,但却从不曾放弃心中执念。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底!既然乱世有纷争,那么,就用暴利来结束这纷争!用刘凌的话说,既然无法用和平的方式促成天下太平。那么,就用拳头打出一片太平天下!
有人说军事家都是阴谋家,好吧,那么刘凌不介意以阴谋取胜。阴谋,阳谋,皆有妙计安天下。引来疾字营决战,这是刘凌的阴谋。不可否认的是,这阴谋很成功。记得有一句笑谈,是这样说的。如果一个人的阴谋比他的阴-毛还要多,那么这个人无疑会是一个成功人士。
王状元的死,疾字营的覆灭,对于开封大营的周军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李天芳失去的绝不仅仅是一员猛将三万骑兵那么简单,他失去的,还有斗志。战后他能推测到,这一次的突袭完全是在刘凌的预计中,甚至是,完全是在刘凌的计划里完成的。虽然那个人远在三百里以外,却将开封守军玩弄于鼓掌之间。李天芳总结了这次战败的经过,得出的结论是,野战中,正面对敌,无人是刘凌的对手!
或许李天芳的结论有些悲观,但作为镇守开封的主将,他必须做出在他看来最客观的分析。他下令大军坚守开封城,不可再轻出与汉军交战。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消极迎战的表现,没有一个军人,一员大将应有的血性。只是不可否认的是,若是周军坚守不出,汉军绝对无法攻破开封城。
刘凌要的就是他不敢出来。
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攻取开封,而是黄河以北的裴战!
击败了疾字营之后,刘凌下令大军休整。五万多汉军,这一战虽然大获全胜,但是损失也有四千人之多。虽然相对于周军的损失来说要轻的多,但汉军远来,援军未到,以不足五万人马驻扎在距离开封三百里之外的地方,确实有些冒险。损失太大的话,汉军难以接受。周军败一百次,只要是在大周的土地上他们就能很快再次拉起几十万人的军队。而汉军则不同,消耗的人马需要从大汉的百姓中征兵。虽然大周的百姓并不排斥换一个新的国家主人,但还是很少有人愿意咱家汉军。
这就是制约汉军发展的一个最大的不利因素,即便大周的朝廷对百姓再坏,出于对朝廷的敬畏,百姓们不敢反抗朝廷征兵。而刘凌对百姓再好,又有几个人愿意拿起武器去拼命呢?
在大汉,刘凌是神灵一般的存在。他一句话可以让无数热血青年放下锄头拿起刀枪,可是在大周,他没有这样的号召力。
而刘凌在等,他在等百姓们自己觉悟的那一天。刘凌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了。在他占领的区域内已经实行了分田的政策,百姓们每户都分得最少十亩良田,当然,是需要他们自己去开垦的。大汉朝廷给百姓们提供种子,并且第一年的收成只取十分之一。这对于大周的百姓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们都是农民,才不怕种田,他们怕的是没有田可种。
占领早的地方,如晋州,绛州,慈州这些地方已经有两年了,百姓们这两年下来已经尝到了甜头。大汉的官府收取的赋税极低,他们的余粮还能按高价卖给官府,并且没有人敢从中诈取百姓的利益。大汉监察院的监察卫可是遍布各个州府的,哪一个当官的不开眼诈取百姓的利益,那等着他的就是监察院杀人的刀子。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这种日子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如果有一天,再有别人打来的时候他们会怎么办?
大周之所以近乎覆灭,在于其失了民心。汉军占领的地方百姓们过的好,他们还会允许有人来破坏这种美好吗?刘凌坚信,当有人来破坏他们幸福生活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拿起武器。
周延公坐镇晋州,候申坐镇洛阳,有他们两个在,刘凌就没有后顾之忧。
有时候刘凌想想自己在做的事就觉得很有成就感,自己在做什么?打土豪,分田地!如果这算拉拢民心的一个手段的话,那么无疑,这手段是最有用的。战争是人民的战争,靠的就是人民。刘凌在做的是靠人民战争取得最后的胜利,而不是在与人民战争!
其实,老百姓对贪官并不是坚决的抵触。贪官不干人事,这才老百姓恨之入骨的。而且,做官的不贪,就跟猫儿不吃鱼一样是个笑话。这是阻止不了的,必须有一个疏导的办法才行。刘凌知道,明太祖朱元璋杀贪官是出了名的。明朝的法典明文写着,凡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杀无赦。到了后来,这六十两的界定都取消了,凡查证了某个官员贪污受贿,哪怕只收了一两银子也照杀不误。洪武一朝,杀官不下十万人!但是,制止住贪污了吗?
所以,刘凌在制定了严苛的官员制度的同时,对于官员子女经商,或者雇佣大量的闲民种植农场的,他并不制止。但是,但凡有人*,贪污受贿,欺压百姓,那他杀起人来绝对不比朱元璋手软!
汉军的局面正在逐渐好转,而大周,已经日落西山了。
裴战以为,只要占据了开封,手里再控制着一个小皇帝,那大周的天下就算掌握在他手里了。他错了,错的一塌糊涂。只有民心所向,才算真正的得到了天下!
涞和县的百姓们暂时是享受不到汉军实惠政策的,因为汉军并不打算在此地驻扎下来。此地靠近开封,是大周最重要的地区。不只是裴战的定安军,左武卫的韩奕之,左领军卫大将军岳乐,右领军卫大将军糜荒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尤其是后两个人,并没有波及乱战,实力保存的很完整。这两个人向来焦不离孟,乃是结拜兄弟,一向共同进退。左右领军卫兵马加在一起超过十万,是一股绝对不可小觑的力量。
本来右领军卫是驻扎在青州的,但自从定安军北上之后,为了能增强实力以抗裴战的咄咄逼人。糜荒带领大军离开青州,与左领军卫汇合驻扎在衮州。衮州距离开封不过五六百里,大军十日之内就可杀到。如今裴战领兵在黄河以北与成德军的残兵交战,说不得岳乐与糜荒就会看准机会来进攻开封。
李天芳为了守住开封,在失去了疾字营三万骑兵之后意识到绝对不能在失去郑州。有郑州在,开封西边就如同有一道铁门一般牢靠,若是郑州丢了的话,开封危矣。于是,他分兵一万五千驻守郑州,如此一来的话,郑州就有近三万人马了。吴紫来这个人虽然是文官,但性格坚韧,对大周忠心耿耿,在他的带领下,郑州倒也布置的铁桶似的牢不可破。后来的事实证明,文人用兵,并不是一无是处。汉军围攻郑州三个月,竟不能破!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现在,刘凌的目光在黄河以北。
刘凌派出斥候侦察郑州守军的举动,就在涞和县等着花翎的人马到来。兵马休整倒也无事,刘凌便带了陈子鱼和敏慧,三个人换了便服,进了涞和县小城游玩。其实刘凌是看敏慧实在有些不适应军旅的生活,这才带着她出去走走。涞和县地处平原,无山无水,只有一座小县城可以转转。这涞和县如今被汉军围住,倒也无需带侍卫。只是陈子鱼身为军中监察院的最高长官,对刘凌的安全她必须负起责任。当然,即便陈子鱼不在监察院任职,她也决不允许刘凌出什么意外。
监察院六处的护卫,在暗中护着三个人进了涞和县城。
第三百五十五章 谁人一声吼
这涞和县城并不大,南北东西,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走完。只是这里离郑州很近,所以商业颇为繁华。大战过后,经过这些天的适应,涞和县城里的百姓也习惯了汉军就在城外驻扎着,商铺都开了门营业。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总不能汉军一日不走他们就一日不做生意吧。
后来这些商人们逐渐发现,当初不开门做生意是件多愚蠢的事。城外有五万汉军,虽然平日里规定士兵不得擅自入城,但还是有不少进城购买物品的汉军士兵进来。这些汉军买东西从来不恃强凌弱,该给多少钱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给。而且,汉军用的是大周铸造的五铢钱,或者是最通用的银子,商人们实实在在的增加了不少收入。
他们虽然没有经历过兵乱,但商人们走南闯北见识的也多了。有多少城镇被某一方的军队占据之后,往往都是搜刮一空。别说给钱,能留下你一条命就算菩萨保佑了。当初徐胜治的灰衣军攻破同州的时候,乱兵在城里烧杀抢掠了五日,有多少户家破人亡,多少白骨埋入黄土!这是匪军,而大周的那些官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武卫在寿州剿匪的时候攻破寿州,屠城三日,几万人口的大城硬是杀了个干干净净。理由很简单,因为寿州的百姓协助叛匪守城!
两相对比之后,百姓们对汉军的好感更强。见到汉军登门购物,他们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军爷,语气中没有一点轻蔑的意思。
陈子鱼还好些,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活。敏慧还是第一次进入军营中,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好。女孩子家要用的东西也没带齐备,刘凌这次就是带着她进涞和县城购买一些日常用品。虽然刘凌不担心安全上的事,但出门总得带几个随从,打听事情啊,买东西啊,这些事刘凌其实一点也不擅长……
随从打听了一下,这涞和县城最大的商铺有三家。一家酒楼,叫做松鹤楼,乃是百年的老店。一家文宝斋,一家春风一度搂。文宝斋,顾名思义,卖的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和咕咚玩物和书籍。至于春风一度楼,这个就不需要解释了。
这三家好像没有必要去,因为这三家所卖的东西敏慧都不需要。倒是敏慧提议先去文宝斋买一些纸张书籍,她说王爷的纸张快用完了。刘凌倒是摆摆手道:“先去松鹤楼,大营里的伙食实在谈不上美味,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先喂饱了肚子再说。”
敏慧知道王爷这是为自己考虑,心中感动,跟在刘凌身后往松鹤楼走去。才到门前,一个店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几位老客,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今天打算吃点什么?”
这是客套话,当不得真。只是这份热情殷勤的劲头让刘凌毕竟欣赏,毕竟城外就有数万大军驻扎着,这小儿还能保持着乐观积极的心态,这很难得。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松鹤楼能经营百年不倒,甚至在乱世中依然安如磐石,靠的就是这种一如既往的态度。当然,背景是少不了的。只是如今,松鹤楼的背景也没什么可提的了。松鹤楼的老板姓裴,据说是出自裴家的一个支脉。现在大周掌权的虽然还是裴家的人,但城外却是数万汉军。这背景不拿出来还好些,拿出来显摆的话搞不好引火烧身。
幸好,汉军的秩序很好,并没有人来城里闹事。虽然松鹤楼的老板每日里提心吊胆,但好些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刘凌步入松鹤楼的时候还很早,不是饭点,所以酒楼里的食客并不多。这样一来,这楼子里倒也显得清净。刘凌要了一个单间,几个侍从就在门外等候,陈子鱼和敏慧跟着他进了单间里。
经商多年的人,早就已经成了精。裴西山坐在甲子号房里,第一眼看到刘凌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就确定,这几个人大有来历。其实判断出这一点很简单,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涞和县城里的大户人家,裴西山全都认识。而现在汉军封城,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个时候还能身穿锦衣带着扈从来酒楼的人,其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裴西山眉头一挑,心道,看来这是一个大人物。
这些日子身穿便衣松鹤楼吃饭喝酒的汉军军官也不少,军营里的伙食实在能淡出鸟来。所以,这段日子闲下来之后,有些将军们不方便明目张胆的来城里喝酒,于是穿了便衣而来,这些人是很好认出来的。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即便现在没有战事,私自外出饮酒也是触犯军法的。
其实说起来,刘凌并不禁止饮酒。他是了解军营生活的,俗话说,当兵三年,皆是一条快抢。到青楼消费大头兵们最亏,就败在一个快字。征战在外的时候女人是碰不到的,若是再不准喝酒的话,很多人心里都会有怨气。所以,刘凌的军营中有一件必备的东西,就是酒。这是汉军的一个特色,辎重营会携带大量的酒水。
刘凌不是不知道有很多军官甚至士兵到县城喝酒,因为一直很规矩,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汉军士兵的军饷很丰厚,士兵们手里并不缺钱,卖命的生涯偶尔买一回醉,无可厚非。
进入县城的时候刘凌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进城采购的士兵一队一队的很整齐,没有发生与老百姓冲突的事。这让他很欣慰。
他坐下点菜的时候,裴西山正在犹豫着是不是亲自上去招待一下。他不敢和这些汉军将军们走的太近,因为他知道汉军不会在涞和县长久的驻扎下去。万一将来周军杀回来,自己和汉军接触太深的话,会引祸上身。裴家出来的人,就算是一个支脉的小人物,考虑问题的时候也会权衡利弊。之前来松鹤楼的汉军将领们,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每一个都尊为上宾,每一个他又都避之不及。但是这一个,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是,这个俊朗的男人,是带着两个女人来的。裴西山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人在汉军中绝对有着很高的地位!一般的将军,谁能带着女人在军队里?忽然,一个念头在裴西山的脑海里闪现出来,这念头惊的他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
裴西山连忙起身,吩咐手下人道:“去告诉苏厨子,让他把浑身的本事使出来做一桌子菜送到听云阁去,别留手!等等!我亲自去!”
裴西山急匆匆的下了楼,直奔后厨而去。
到了后厨,裴西山交代苏厨子道:“把你浑身的本事都给我使出来,整治一桌子酒菜,捡你最拿手的做!一会儿我亲自送到听云阁去,今天来了贵客!你先忙活着,我得到前面去吩咐一声,今天不做别的生意了!”
一身肥肉的苏厨子呵呵笑道:“掌柜的,来了什么客人这么显贵?还让您这么劳师动众的伺候着?”
裴西山瞪了他一眼道:“问那么多干嘛,伺候好了今日这位爷,我给你涨工钱!”
“得嘞!有掌柜这句话,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裴西山又急匆匆的到了大厅里,吩咐店小二将门板扣上一半,吩咐说今天不再营业,给来的客人们告罪。说完又返身回了后厨盯着苏厨子做菜,生怕苏厨子不肯尽心尽力。裴西山知道,自己或许会迎来一个机遇!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为他今天的灵光一现,他为自己赢得了一份光明的前途。一年以后,当整个裴家都随着大周的覆灭而烟消云散的时候,惟独他这个最细枝末节的小人物活了下来。并且,他的松鹤楼在后来迁到北京城之后,成为了第一批迁到北京的商业之一,并且逐渐成为了酒楼行业的当中翘楚。裴家,因为他今日的举动,再一次开枝散叶。一直到后来大明朝的时候,松鹤楼才毁于一场大火。
裴西山亲自端着一盘菜上了听云阁,将菜放在桌子上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介绍道:“这位公子是初次到我们松鹤楼来吧,我是松鹤楼的老板裴西山,给公子见礼了。这一道叫做……”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大喝:“凭他奶奶的什么!你们开酒楼还有不开门迎客的时候?老子今日还就吃定了这酒!”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公子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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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西山眼皮跳了一下,偷眼去看刘凌,却见这个年轻英俊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不快,云淡风云。裴西山放下了心,告了一声醉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陈子鱼不动声色的看了刘凌一眼,没有在刘凌的脸上看到什么不愉快,她起身,走到门口,对站在外面的两个监察卫低声吩咐了两句。两个六处的护卫点头,随即跟在那裴西山的后面下了楼。
两个六处的监察卫并没有穿着象征着监察院身份的黑色制服,他们在门口站定,朝着门口喧闹处看去。刘凌对自己麾下的将军们都很熟悉,刚才听门口那喧哗之人的声音,似乎并不是汉军中人。刘凌倒是有些好奇,这涞和县城四周被汉军围的铁桶似的,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县城里?他可不会认为在门口闹事的是涞和县的本地人,这松鹤楼乃是百年老店,城里的大户官老爷早就跑没了,谁敢在松鹤楼闹事?
站在门口的两个监察卫并不是陈子鱼的手下,他们是六处的护卫。他们两个都具备银衣的实力,而且,在银衣中也是佼佼者。刘凌身边本来是有两个金衣的,那就是聂氏兄弟,但刘凌这次出门并没有带着他们兄弟二人,毕竟刘凌不认为在这涞和县还能出什么差池。而且,刘凌对自己的功夫还是有一定自信的。
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聂氏兄弟这几天有些反常。两个人一反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刘凌也没有问过他们,但刘凌猜测,应该是和他们的仇家有一定的关系。南下以来,聂氏兄弟就和以往有些不同。尤其是越接近开封,他们两个的心事似乎越重。刘凌不带他们两个出来,是不想让他们两个为难。这两个人虽然对刘凌谈不上有多忠心耿耿,但做事严谨用心,从来不曾玩忽职守,所以刘凌也不会亏待了他们两个。能把他们留在大营里,刘凌就不会带着他们两个出来。刘凌想着,过几天大军北上渡过黄河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应该就会好一些了。
门口那粗狂的声音说道:“老子从几千里以外来,一路上走过的地方,但凡有酒楼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开门接客的,怎么你们这劳什子的松鸟楼就这么牛气?我告诉你,再挡着老子,老子一拳砸烂你这招牌!”
裴西山皱了下眉头,脸色阴沉的走了出去。在涞和县,还不曾有人敢在松鹤楼捣乱。更不会有人敢叫嚣着砸了松鹤楼的招牌,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家伙居然说这里是松鸟楼!县老爷在的时候,对裴西山也是客客气气的,有裴家这棵大树的蒙阴护佑,即便是他这样的支脉之人也无需怕事。他们裴家这一脉到了他这代其实算是彻底的日落西山了,仕途上注定了没有他的脚步,他能继承小县城里的一座酒楼经营,已经算混得不错的了。但,裴家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哪怕是他这样远离了实力中心的小人物。
裴家树大根深,实力雄厚。不光是在开封,整个大周各地都遍布着他们裴家的人。
裴西山今天更无须害怕,因为他知道听云阁里那人,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他面前放肆的。来人若是汉军中的将军,那就更无须害怕了。若是江湖上的人,裴西山自己就是一位散手功夫的高手,店里面的十几个伙计也个个都有功夫在身,他还真没什么可怕的。平日里他能接着裴家的势,今天,他能借来的势更大!
“这位客人,本店今日有贵客临门,实在不方便做生意。还请海涵,日后再到我松鹤楼吃酒,一律免帐。”
裴西山压着火气,对门外抱拳说道。
回答的是一声轰的巨响,只见那关了半扇的门板被人用什么东西轰的粉碎。一条壮武的身影阔步走了进来,伸手一把朝着裴西山的胸前衣襟就抓了过去。裴西山没料到来人说动手就动手,哪里像是来吃饭的,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裴西山退后一步闪过那大汉的手掌,一拳迎胸打了过去。那大汉竟然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挨了裴西山一拳!
砰的一声响,倒是裴西山被震的连连倒退。他一皱眉,甩了甩生疼的手说道:“横练?”
那壮汉哈哈大笑道:“算你还有一分眼里,想不到一个小县城里的酒楼老板也有这份身手,不错不错,来来来!陪老子再过几招!”
说完,一扬蒲扇大的手掌朝着裴西山的脸上都扇了过去。裴西山大怒,这人出手明显没有什么招式,完全是泼皮打架的混账路数。知道这壮汉练就了一身的横练太保的功夫,刀枪不入,裴西山侧山闪过去那一掌,一腿提下那壮汉的下-体!
“哎呀!你这老东西好不要脸!”
那壮汉双腿一合将裴西山的攻势封住,裴西山这一腿踢在那壮汉的膝盖上,就如同踢在一块铁板上一样。脚下一阵钻心疼痛传来,裴西山踉跄着往后退了出去。那壮汉一脚揣在裴西山的胸口上,顿时,裴西山就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往后飞了出去,撞翻了几张桌子才落了地。松鹤楼的伙计们见老板挨了打,嗷嗷叫着抄起家伙就奔那壮汉打了过去。那壮汉也当真悍勇,不管对方用什么东西打在他身上都是不躲不闪,然后一拳一个将那些伙计全都放倒在地。
“奶奶的,非得让老子动粗来进的来你这破店!赶紧去捡拿手的好菜做些上来,饿了老子不算什么,若是饿了我家公子,看老子不拆了你这破店!”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两道身影闪电一样欺到他的身前,一人出掌直取他的眼睛,另一人矮身一拳朝着他的下-阴砸了出去。这两个人出手又快有恨,找的正是那壮汉得意的空当。而且这两个人出手的速度,远比裴西山要快得多!正是那两名监察院六处的护卫出手了,这两个人都是银衣的水平,放在江湖上也是能独霸一方的高手。只是这两个监察院的护卫显然还是低估了那壮汉的横练功夫,只一闭眼,那一掌打在他的脸上啪的一声响,却根本没有戳瞎他的眼睛!
下面那一拳实实在在砸在了他的身体上,他却丝毫都没有反应!
“奶奶的,怎么今天尽是遇到这阴毒的家伙!”
那壮汉大怒,一拳砸了出去。这一拳带着呼呼的风声,竟然隐隐间有风雷之相!那两名监察院的护卫快速后退,避开了那壮汉的一拳,还待要攻,却听到门外有人说道:“金刚奴,停手。”
那壮汉本来已经占了上风,再一拳将一名监察院的护卫砸得倒飞了出去,另一名护卫抽出短刀斩在他的肩膀上,竟然不能砍入分毫!他的拳头本来已经扬了起来,听到门外那人说话立刻就住了手,乖乖的放下了拳头。
一人一袭青衫,缓步走了进来。
这人看样子也就二十岁上下,眉如远山,眼如日月,秀美的如同处-子,眉清目秀,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书卷气质。
“只是吃一餐饭而已,打打杀杀,没了胃口。”
那青衫男子叹道。说完,只是不经意的看了那两名监察院的护卫一眼,随即转身就要离开:“淮扬鹰爪门的二代弟子,辱没了门风,该打。”
那两个银衣监察卫顿时一惊,脸色苍白了起来。
那金刚奴嘿嘿一笑道:“听到没,我家公子说你们俩该打,那就是该打了。老子已经收下留情,算你们运气。”
他转身就要追那公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两个双生兄弟,使得一手好剑法,这江湖上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胜得过他们兄弟联手的。一个叫聂福,一个叫聂禄。长得颇为标志,二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公子本来已经出了门,听金刚奴说话不又皱眉道:“多嘴!”
那壮硕如虎豹的金刚奴立刻就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道:“唉……我有多嘴惹公子生气了,该打!”
那公子道:“我生的什么气,你再多嘴,今日的饭就免了吧。”
金刚奴一愣赶紧乞求道:“公子洪恩,千万别不给我饭吃。”
那公子也不再言语,只是往前走去。微风吹拂,青衫飘摆。
裴西山咬着牙问那金刚奴道:“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可敢留下?”
金刚奴哈哈大笑道:“我家公子天下无双,名字说于你知道又有何妨?你便记得了,剑门少主便是我家公子!”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可思议的事
“公子留步。”
陈子鱼站在楼上施施然说道:“我家主人好客,想请公子小酌一杯,公子可否赏脸?”
她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站在二楼上说话,声音清脆悦耳,身材玲珑,真如仙女下凡一般。那公子本已经出了松鹤楼的残破大门,听到陈子鱼说话回身看了一眼,随即点头道:“闻音而知雅意,有姑娘这样的佳人为伴,想必你家主人也是一个有趣之人。”
说完,那公子竟然返回,举步走上楼梯。他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陈子鱼身边剩下的几个侍卫却顿时如临大敌一般,身子竟然不断的颤抖起来。那样子,就如同遇到了天敌一般。可是,陈子鱼却感受不到一点逼人的气势,看那公子神态自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公子到了楼上,也不客气,很自然的举步走入了听云阁。陈子鱼对裴西山说道:“有雅客至,劳烦掌柜的再收拾一桌菜肴上来,连并这破碎的门还有伙计们的伤药钱,一会儿一并算与你。”
裴西山揉着胸口说道:“如何敢劳烦姑娘破费,些许小钱,姑娘千万莫再说。”
陈子鱼嫣然一笑,转身进了房间。裴西山不敢耽搁,赶忙又去了厨房,吩咐那苏厨子再做一桌子酒菜上来。那苏厨子此时拿着菜刀正站在厨房门口哆嗦着,听到吩咐连忙又钻了回去。也再不用裴西山盯着,使出浑身解数做了满满一桌子佳肴。这苏厨子虽然胆小怕事,但祖传的手艺着实了得。菜肴色泽鲜艳漂亮,口感也是十分的香甜爽-滑。
刘凌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请坐,赎刘某冒昧了。”
那公子也不客气,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来。敏慧给他满了一杯酒,他端起来闻了闻然后品了一口:“想不到此处竟然也有佳酿,倒是险些错过了。只是酒中略有钱权的庸俗气,可惜。”
刘凌之前也觉得这酒很好,清冽甘甜,实乃不得多的的佳品。他适才问过裴西山,知道这酒乃是按照他们裴家秘法酿制而成,还要在深窖里埋藏最少五年方可取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只是,这公子只品了一口却说出此酒带着些许的钱权味道,实在让人有些惊讶。
刘凌陪着饮了一口道:“公子如何品出这酒中的庸俗气?”
那公子道:“非品,我也不是神仙,只能品出这酒的年限,却品不出这酒的风骨。”
刘凌一怔:“那公子如何得出这钱权二字?”
那公子叹道:“王爷富甲天下,拥兵百万,这还不是钱权二字?”
刘凌眉头一挑,随即又放松下来:“公子好心机,佩服。”
那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也算不得什么好心机,这涞和县被王爷围的铁桶似的,外人进不来。城里的百姓中,有资格身穿锦衣的只怕早就逃之夭夭了。而王爷军中的虎将,谁又有资格携带女眷?想来想去,除了王爷我却也想不出别人来。”
刘凌道:“胸中有沟壑,不动亦如虎。聂公子,果然天下无双。”
这次轮到那聂公子神情一窒:“想不到山野莽夫的名字,也能扰了王爷清听。”
刘凌道:“恰好有人跟我说过公子而已,幸好,我这个人的记性一向不是很差。”
“那二人在王爷军中?”
聂公子放下酒杯,淡淡的问了一句。
“在。”
“如此也好,正巧顺路清理门户。”
“公子可否手下留情?”
“为何?”
“他二人于我有救命之恩。”
聂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活王爷一命,而活天下百姓,功德无量,这两个人就留在王爷身边吧,我不在追究。”
刘凌抱拳道:“敢问公子姓名?”
“聂摄”
刘凌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智慧如海,修为如天,可愿意……”
聂摄摆了摆手道:“闲散惯了,王爷勿怪。”
刘凌也不再说,只是让敏慧给聂摄满酒。不多时,苏厨子就做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由裴西山亲自端着一盘一盘的送上来,陈子鱼和敏慧只是站在刘凌身边,这一桌子菜倒是只有刘凌他们二人享用。聂摄朝门外说道:“金刚奴,且上来吃饭,不可鲁莽,不可多言。”
刘凌也不在意,反倒对这聂公子直爽的脾气十分欣赏。那金刚奴进来之后先给刘凌见了个礼,然后坐下就吃,果然一言不发。只是他着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只片刻,他那半边桌子上的菜肴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搬着菜足足吃了十六碗白米饭,金刚奴也不说话,抹了抹嘴站起来就走。
刘凌难得遇到这么两个妙人,心情十分的开怀。那聂摄却吃得不多,每一样菜都是浅尝即止,倒是白米饭也吃了两碗。三个人只顾着吃饭,谁也不再说话,场面却偏偏一点也不沉闷。刘凌让陈子鱼和敏慧出去叫裴西山给她们两个做菜,陈子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只是她和敏慧两个人眼神里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心,聂摄却道:“你家王爷恩德于天下,我不敢逆天做事,放心。”
待一餐饭吃完,裴西山带着伙计收拾了桌子,换上香茶。这裴西山不亏是大家出来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属一流。他现在可没想着如何再找回面子来,只是有些诧异,为什么汉王殿下对这个书生一般的人物如此礼遇?
听云阁此时只剩下刘凌和聂摄两个人,气氛一直有些僵硬。刘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的问道:“聂公子,为何笃定我能带给百姓福祉?”
聂摄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一个神智经常会错乱的人,你信吗?”
刘凌皱眉,没有回答。
聂摄品了一口香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异于常人。在武道一途,我无敌手,放眼天下,也没人比我更有天分。但这并不是我异于常人的地方,武道,勤能补拙,天分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件事,却让我痛苦至今!”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伤感,孤独而落寞:“我能预见未来,你可信?”
刘凌骤然抬头,猛地看向聂摄,却见对方一脸的苦涩:“我总是能看到很多未来发生的事,却很少有令人愉悦的事情。悲惨的事件一件一件出现在我面前,而我除了能看到之外却无能为力!”
他饮茶,饮下一腔苦涩。
“我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大周必然覆灭,我能看到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在无数个夜里,我都沉浸在这种悲痛中难以自拔,发疯,发狂,控制不住自己。为了让我散心,父亲安排我到很多地方去游玩,但每到一个地方,那里将来会发生的惨事都会在我心里浮现!”
“我去扬州,游玩归来后夜晚发疯,我看到无数身穿怪异服装的士兵围攻杭州城,那些士兵相貌狰狞,举着八色旗帜,男人梳着长长的辫子,凶悍野蛮。我看到无数的辫子兵最终攻进了扬州城,整整屠城十日,血流成河!扬州一城百姓,竟然被屠杀殆尽!”
“我去过兴庆府,在哪里,我同样发狂,我看到了无数身穿白色孝服,来自漠北草原的凶悍骑兵屠城。整个兴庆府几十万百姓被杀光,那些野蛮的草原骑兵焚烧皇宫,行宫,甚至焚烧书籍,摧毁文明。大夏国不但文明被摧毁,不但皇族被屠杀殆尽,整个党项民族都几乎被杀干净!一个又一个部族被全灭,到处都是老人,孩子,女人的尸体,血汇集成了河。”
“我到过北方,在幽州,我看到了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士兵,用一种能喷火的武器屠杀军队和百姓。皇族逃离,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强盗焚烧皇宫,奸-淫-女-子,掠夺财宝,将一座美丽如画的园林焚烧一空,将无数的珍宝抢走运往他们各自的国家。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在燃烧。”
“我去过大理,那里风景如画,但我却看到很多穿着黄色衣服,也拿着喷火武器的士兵将整个整个村子的人杀光。他们举着太阳旗帜,一边走一边杀人。天空中还有飞翔的铁鸟,投掷下能将整个城镇燃烧起来的黑色火球。还有一个一个的动作缓慢的钢铁怪兽,能喷出巨大的火球,将人烧成碎片。死的人太多了,我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累累白骨!”
听聂摄说着话,刘凌的心神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知道,聂摄没有说谎,因为聂摄所说这些事,他都知道!扬州十日,是满洲的八旗兵做下的杀孽。兴庆府那些穿着孝服的草原骑兵,是蒙古的铁骑遵照成吉思汗的遗旨屠灭党项一族!北方那些来自不同国度的侵略者,正是八国联军!被焚烧的,正是圆明园!而在云南,日本鬼子也是犯下了累累罪行,又何止是云南,中华大地何处无悲歌?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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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摄苦笑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疯子。”
他握着精致的茶杯,有些悲伤:“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这些话,你是第二个听我说起的。第一个人是我父亲,那还是我小时候吧,我每一次出现幻觉都会头疼欲裂,父亲请了很多当世的名医给我治病,只是那些能活死人生白骨的妙手却对我的病束手无策。你是第二个,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病人。”
聂摄笑了笑,苦涩。
刘凌内心的震撼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心里此时翻江倒海一般,第一次被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这样的外力让他惊慌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聂摄所说的幻觉都是真实发生的事,那这个人必然就是刘凌。只有他,只有他知道聂摄幻觉中的那些惨烈事情,都是真实的。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聂摄会有这样的幻觉,正如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穿越到这个时代来一样。或许,冥冥中总有一些事无法解释,玄之又玄。
当聂摄说,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病人的时候,刘凌才从震惊中稍微的恢复了一些神智。看到他的表情,聂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是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所有人都把我看成一个疯子,一个病人。落寞而孤独,聂摄活的很不快乐,那些血淋淋的幻觉,让他夜不能寐。
“我信你!”
聂摄猛地抬起头看向刘凌,然后,他在刘凌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令他感动的真诚。
刘凌说:“我信你!”
“或许,只有我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
刘凌也苦笑了一下:“我同你一样,都是异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我比你还要异类。你的故事说出来还有我来相信你,若是我的故事说出来,只怕连你都不会信我。”
他喝了一口茶:“说说吧,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带给百姓幸福,也是你看到的吗?”
聂摄点了点头:“或许,这是有生以来我看到的,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我看到了一个大统的世界,一个百姓富足,天下太平的世界。我看到,在泰山之巅,你……刘凌,在做一件影响这天下的大事!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你将改变天下。”
“哦?”
刘凌来了兴致:“我在泰山做什么?”
聂摄笑笑:“还是不说了,因为那是你将来要去做的事,如果我现在说出来就显得无趣了。总之,是一件大事,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或许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对整个天下来说,很重要。”
他顿了一下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说自己比我还要异类?”
刘凌想了想说道:“我以为你会看到的。”
聂摄轻笑:“我若是能整天只盯着你一个人看,或许倒是一件好事。”
刘凌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郑重的神色:“如果我说,我来自另一个地方。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信吗?”
聂摄愣住,过了一会儿,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信,其实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刘凌笑了笑道:“如果有人听到咱们两个人说话的内容,只怕会大吃一惊吧。一个名满天下的聂公子,一个征战九州的汉王,原来都是疯子。”
聂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有人知道的话,把这消息卖出去,能得一笔小财。”
刘凌:“你很狗仔队!”
聂摄一愣,不解道:“什么是狗仔队?”
刘凌笑道:“一种赞美,很真诚的赞美。”
聂摄道:“好吧,那么,你也很狗仔队。”
刘凌:“…….”
聂摄狡黠的笑了笑,如春风化雪:“很久没有这么开坏的和人谈话了,有十年?十五年?又或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与人如此毫无保留的与人交谈过?记不得了,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终于遇到一个能听懂我说什么的人,一个与我有着同样感觉的人,很好。有时候,孤独可以杀死人。”
刘凌点了点头:“孤独可以杀死人。”
聂摄问:“我心中幻觉的那些事,真的都会发生?”
他问这个的时候,刘凌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紧张。
“是的!都真是发生。”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来自未来。”
“……有没有办法,避免那些事情发生?”
“或许……不能。”
聂摄失望的笑了笑:“或许我早就知道这答案,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刘凌来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设防的和人交谈。虽然,他和聂摄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但是刘凌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聂摄是孤独的,他悲天悯人,他心怀天下,但他无能为力。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凌也是孤独的。虽然他现在有自己喜爱的女人,有数十万大军,有得力的部下,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前世的怀念让他孤独而无助。
聂摄站起来,看向窗外:“我该走了,有时间我还会去找你聊天。告诉聂福聂禄,让他们正大光明的活下去吧。跟在你身边,他们两个人也算有了一份不错的前程。当然,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他们兄弟做了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我会杀之。”
刘凌问道:“为何着急走?”
聂摄笑了笑:“很庆幸,我能清醒的和你聊天。因为幻觉的缘故,我每日都会疯癫一段时间。最近越来越频繁了,或许再过些日子,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就是一个整日疯疯癫癫,说着胡话,行为癫狂疯子。”
他举步走出听云阁,在门口停了一下却没有转身:“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杀了我。”
刘凌默然,心中忽然充满了伤感。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的相近。聂摄,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聂摄的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明。刘凌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来,他想拯救这个人,但是,却无从着手。杀了他?那是一种解脱吗?
聂摄最终还是转过身看向刘凌:“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控制着我的命运。从小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自己逼疯。这就是结局吗?我周游天下五年,在寻找答案。不过,不管那力量如何强大,我都不会放弃。”
他笑了笑,忽发狂态:“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路,自己来选择。”
刘凌站起来,看着聂摄的背影,内心世界一片空白。
在聂摄走后,陈子鱼和敏慧两个人走进了听云阁,她们第一次发现在她们心中永远那么坚毅自信的刘凌,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刘凌做在椅子上,身体里没有一丝力气。陈子鱼默默的走到他的身边,双手放在刘凌的肩膀上,轻轻的帮他揉捏着。敏慧站在刘凌的身边,看到王爷疲倦的样子,心里慌的要命。她想哭,却强自忍住。
刘凌抬起手握着陈子鱼的手,看着她笑了笑:“放心,我没事,只是忽然间感觉很累。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
敏慧眼圈红红的说道:“回去后我给王爷配一副安神的方子,王爷好好休息几天吧。”
刘凌伸手在敏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不用药,只是听故事入了神,一会儿就好了。”
他笑笑:“刚才那个人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如果有机会,我给你们两个讲讲他的故事。只是,现在还不能说给你们听。”
见到刘凌疲倦,陈子鱼和敏慧也没有心情再去逛街,陪着刘凌回到了大营。其实刘凌只是因为太过于震撼,一旦松懈下来难免会感觉很疲倦。这种疲倦,就好像在千军万马中来回冲杀耗尽了体力一样。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对陈子鱼她们提起,因为那样的话,只会让她们惶恐罢了。刘凌躺在床上,虽然疲劳却久久不能入睡。最终还是做起来,将聂氏兄弟唤了进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
聂人敌,也就是聂摄所说的聂福。聂人王原名叫聂禄。两个人是聂摄的小书童,后来偷了聂家的剑谱逃走。
“以后你们兄弟不必在躲躲闪闪了。”
刘凌靠在椅子上,看着聂氏兄弟说道:“今日我见过了聂摄。”
他不在意聂氏兄弟忽然爆发出来的戒备,也不在意这兄弟二人脸上那种震撼惊慌的表情:“他答应以后不会再追究你们兄弟的往事…….跟我说说,聂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聂人敌攥紧了的手无力的松开,这一秒钟,他竟然汗流浃背。同他一样,聂人王也是心神巨震,似乎被抽空了生机一般。
“公子他,修为天下无双。”
“你们兄弟联手呢?”
“天差地别。”
“十二金衣同出?”
“公子只需一剑。”
刘凌笑了,眼神明亮。聂摄,或许,咱们注定了是朋友。
第三百五十九章 提兵向北
花翎的大军是在刘凌全歼周军疾字营骑兵之后十五日赶到的,杨业率领大军征服南方数州,领三万大军剿杀俘虏周军,绿林兵十几万。回到唐州之后,花翎便和杨业二人留下数万人守城,点起五万精兵,却因为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而耽误了行程。赶到涞和县之后,花翎和杨业两个人在刘凌面前请罪。
刘凌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这两个年轻将军,这两个大汉军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笑道:“天逢大雨,道路泥泞,这非人力可抗,你们两个何罪之有?”他伸手将花翎和杨业拉起来笑着说道:“唐州以南六州之地,仅仅三月就被你们两个平定,这份大功,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刘凌命人取过酒水道:“来,我先敬你们两个一碗酒!”
花翎和杨业赶紧单膝跪倒,接过酒碗同声道:“为王爷寿!”
刘凌笑道:“为天下百姓寿!”
三人将酒同时一饮而尽。
刘凌下令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怀州。花翎大军从唐州远道而来,士兵劳乏,且从洛阳发来的粮草还在半路,再者黄河以北的局势还不明朗,刘凌并不急着发兵。监察院的战报每日都会送到大营里,裴战如今率领十五万定安军正在与朱三七率领的成德军激战,双方互有胜负。刘凌知道,若是自己贸然率军加入战团的话,说不得裴战和朱三七就会同时将矛头对准汉军。
十万汉军云集涞和小县,虽然按兵不动,但郑州的吴紫来开封的李天芳全都绷紧了神经。最近巡逻的哨骑光是来自郑州的探子就抓了不下百十个,由此可见吴紫来和李天芳两个人有多紧张。按理说,郑州和开封的兵力加在一起足有十万之众,且这两地皆是大城,着急百姓守城的话,无疑还会增添数十万人。刘凌只有十万人马,吴紫来和李天芳不应该太紧张才对。只是刘凌的威名太盛了,不管是吴紫来还是李天芳,都对刘凌有着难以掩饰的顾忌。
花翎和杨业详细汇报了征战南方六州的经过,其实平定这六个州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这六州,守城的皆是郡兵,其战斗力远不如大周的正规战兵。而且汉军到来之后,守城的军民早就人心惶惶。州府还好些,那些小县的县令见到大汉雄狮一到,几乎没有人敢抵抗,纷纷开城投降。至于那些绿林兵,其战斗力还不如大周的郡兵,一战击溃的比比皆是。
将经过说了一遍之后,杨业说道:“周军已经没了士气,那些郡兵见我大军一到举城投降的比比皆是。值得一提的是,倒是南唐的军队战力颇强,远不是传言中那般的绵软。当年被周军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军的运气所致。”
刘凌闻言问道:“怎么,与唐军相遇了?”
杨业道:“二月底,属下攻克安州,休整了十日,三月初南下进逼黄州。沿路遇到了寿州巨匪杨一山的残部,克之,杨一山独自一人逃离。三月二十日,属下率军进抵黄州,却见两万唐军也刚刚赶到正要夺取黄州。属下派人探知,那支唐军是属于唐国江北道兴盛军,领兵的大将是兴盛军节度使李挽之的麾下大将朱正。唐国屡受大周欺凌,更是丢了十四州疆域,唐国国土锐减了三成。那唐国的皇帝李煜见大周如今溃乱便想夺回十四州之地,于是遣李挽之发兵攻黄州。属下派人正告朱正命其退兵,朱正拒绝,次日属下发兵攻其大营,唐兵奋力相抗,足三日,方败之。虽然战败,但唐兵退走是严谨有度,丝毫不见慌乱,其军队阵容士气可见一斑。”
刘凌皱眉道:“李煜?便是那个作出“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的南唐皇帝李煜?”
杨业道:“正是,原来王爷早就知道此人了。”
刘凌在心里叹了一声,又是一个早产儿。这南唐后主李煜,按照历史来说,此时应该还是定安公,为了不被他那个阴狠毒辣的哥哥猜忌,自号钟峰隐者以避祸,整日寄情于山水诗画,不敢过问政事。可是如今李煜竟然已经几位,说明他那个短命的哥哥比历史上的更加的短命。刘凌暗叹,也不知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进程,还是自己所处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世界。不管怎么说,他这只从未来飞来的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在某些地方刮起了龙卷风。
这南唐的皇族也听悲催的,李煜是南唐中主李璟第六个儿子,在他上面还有五个哥哥,理论上皇位是无论如何也乱不到他来继承的。不过这李煜运气好,他的二哥,三哥,四哥全都早夭,实际上说来,他算是次子。而他那个大哥,太子李弘冀为人猜忌严苛,心狠手辣。为了继承皇位杀掉了他的叔叔李景遂,因为中主李璟说过一句话,位终及弟。意思是说,他死后皇位是要传给弟弟李景遂的。李弘冀身为太子,却注定了继承不了皇位,这得多憋屈?更何况,如果他叔叔即位的话,他这个太子还当不当得下去也未可知啊。所以,李弘冀便杀了李景遂。这样一来,李弘冀的前路就一片光明了。他那个糊涂老爹也就只能将皇位传给他,总不能传给一个死人吧。
可惜的是,李弘冀在杀掉他的亲叔叔后没多久就暴病而亡了,于是,好运气的李煜就顺利即位。李弘冀死后,中主李璟打算立李煜为太子,大臣钟谟说:“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李璟怒,找了个借口把钟谟贬为国子司业,流放到饶州,封李煜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令其住在东宫。这钟谟其实也是不开眼,皇帝前五个儿子都死了,论也轮到老六了,你还说人家不好,非得说老七李从善好,这不是自找没趣吗。俗话说的好,排排坐,分果果,你鼓励皇子不要排队,皇帝自然要打压你。
这李煜的结局刘凌是知道的,他死于宋太宗赵光义所赐的牵机之毒,死的时候四十二岁。但现在刘凌不敢这么肯定了,因为,赵匡胤,赵光义这兄弟二人,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如此说来,这李煜的下场难道有所改变?
李煜这个人,做皇帝不行,作诗词还是很有些水平的。流传后世的名句数不胜数,尤其是那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更是传唱千古。他写词好,最后也是因为写词而得罪了赵光义才被毒死的。可以说,这是一个很悲催的人物……
这段历史告诉我们的是,不熟悉业务千万不要大包大揽。李煜就是一个文艺青年,做皇帝显然是不行的。
想到李煜这个人,刘凌对将来必然要进行的南征多了一分期待。
详细询问了一下唐军的装备,人员素质,战斗力,刘凌对唐军有了第一次的了解。杨业对朱正这个人颇为推崇,由此可见唐军的战斗力远不是传说中那么弱。其实分析一下也不难猜出其中的关键,大周当年南征的时候,正是大周武力最强大的时候,百万大军,皆是善战之师。柴荣地位稳固,威望无与伦比,周军团结一致如同一块铁板,一柄横刀。那个时候的唐军远不是周军的对手。但是现在,大周纷乱,各地将军自保实力,谁也不愿意耗损自身的实力与人血战。可越是这样,大周国内越是打的乱七八糟。大量的善战老兵死于内战,此消彼长,所以倒是显得唐军的战斗力颇为突出了。
刘凌听完杨业详细说完战斗的经过之后,心里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让监察院的触角伸得再远一些了。目前监察院的密谍,主要收集的情报大部分都在辽,夏,周这三个国家内。对于南方诸国,却很少关注。不然,刘凌也不会才知道李煜竟然已经提前登基了。
不过刘凌深知,现在的重点还必须放在北方三国,南征,时机还远远未到。
大军休整的第二日,从洛阳发来的粮草补给也到了涞和县。这次押送补给的正是刘凌调来的赵二,地方上已经稳固,赵二还是到前线来比较合适。休整三日后,粮草齐备,士气旺盛的汉军,在刘凌一声令下之后开始北上。
涞和县距离槐州不过三百里,大军即便走得再慢,十日之内也是必然能走到的。如今控制怀州的乃是裴战的定安军,根据监察院密谍送来的情报,怀州中守军不过五千人,取之,易如反掌。怀州若是丢失,只怕裴战立刻就会将目光转过来。只是如今裴战已经率军进逼成德军的大本营冀州,再想回师只怕也是不能了。
相对于丢掉怀州来说,若是攻取了冀州,裴战得到的远比失去的要多。一旦冀州攻破,成德军也就宣布彻底失败了。平定北方之后回师南下,裴战可不觉得刘凌是不可战胜的。
裴战一直在刻意避免与汉军过早的接触,但他也知道,与汉军之战,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