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失11
到底是……我在守护他还是……他在守护我?
“格格昨晚酒后真言可还记得?”
我咋舌茫然摇头。
她惋惜地嘘叹:“唉罢了反正也不争这一时。这么些年爷都等了还在乎再等个一年两年的么?”
我不是很明白她说的话但是她的话却清清楚楚地烙在了我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皇太极……皇太极……
对他的感情到底源于什么?我到底对他动了何等的情愫?是亲情?友情?怜惜之情?抑或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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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年末依旧大雪漫漫这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寒峭园子内的池子竟是冰冻三尺偶尔打轿路过总能看到一群宗室小阿哥们在冰面上玩耍令人眼热。
这日挨坐在暖龛旁我拢着手炉望着窗外飞舞的雪絮茫然出神。皇太极已经端坐于书案前一个多时辰面上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偷瞄了他不下数十次每次都是相同的冷锐神色毫无一丝变化。
眉宇间竟是那样的冷——一如窗外的雪!
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身旁的暖炉已不能带来足够的温暖忍不住逸出一声低吟。
“怎么了?”皇太极从案上抬起了头目光探询地望过来。
“很无聊!”我耸肩是真的很无聊。一个月难得寻到机会见他几次面可他每次却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事务缠身我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找借口搪塞我?
“再等一刻钟完了我带你去冰上玩雪球。”
我眼睛一亮。呵他如何就知我瞄上那冰河已经很久了呢?只是一来碍于身份二来碍于年纪我一直犹豫不决结果始终没能去成……我咂吧了下嘴笑嘻嘻地咧嘴。
“我想去堆雪人!”来这里十来年了其实最想做的是能够堆个雪人——原先住在上海一个冬天都未必能够看见几片雪花的影子。
他看了看我漠然无语我不满地撇嘴“不行么?你若想笑我幼稚便尽管笑去!”
啪的一声是笔杆重重砸在书案上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然后看到他面色不愉地起身向我走来我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他脸色铁青走到我跟前停下看那眼神似乎要吃人似的。
“你还真是个麻烦!”他忽然伸手托住我的后脑用力往他身前一压顺势低头吻住我。
我红着脸喘气这小子的接吻技巧真是越来越娴熟令人难以招架。
“你成心让我分心。”他将我抱起只一个旋身他便坐到了软榻上而我则坐到了他的腿上。“明儿个阿玛就要过目的账册偏我花了一个时辰却连一笔最简单的账目也没弄清楚你说你该如何赔我?”
我手摁着怦怦跳的心嗔道:“你又耍我?”
他轻声一笑将略显冰冷的脸颊紧贴住我喃喃地道:“最近恐有变端今天回去后我若不来找你你便不要再随意出城。”
我心倏地往下一沉刹那间说不清是种何等的滋味绕上心头。虽然明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可是却总是挥散不去一股淡淡的疑虑。
难道真的是厌倦了?是不是一样东西得手后便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珍惜了?
“好。”我哑声回答。
他抱着我下颌支在我的肩膀上半眯着眼。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为了扫开那团灰色的阴影便寻找话题问道:“听说最近葛戴身子不大舒服可有找大夫诊治?”
他轻轻嗯了声暖融融的鼻息喷在我脸上“应该有吧府里自有管事的嬷嬷会打点……”
“哦……”我绞着手指又是一阵沉默“那个……”
“嗯?”
“算了没什么!”我挫败地垮下肩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扳过我的身子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垂着眼睑他轻声问道:“又怎么了?”
我摇头心情抑郁正不知如何回应才好时忽听门口守护的侍卫猛然喝道:“什么人?!”
“奴婢是乌拉那拉侧福晋房里的丫鬟有要事回禀爷……”
“爷有令处理公务任何人不见闲杂人等回避!”
听着外头的动静我推了推皇太极的手“是葛戴的丫鬟去瞧瞧吧若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的丫鬟也不会贸然找来。”
他甚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将我放开。
我随即掩入内室只听门嘎吱拉开皇太极极为不悦地斥责道:“跑这里大呼小叫的你可还有个规矩没有?”
那丫鬟显然吓着了竟半天没再吱声。
我无奈地摇头如今的皇太极已非昔日可比小时候那股子阿哥的架势已然端得十足此时随着年纪越大气势内敛不用开口已隐隐透着主子爷的贵气。私底下我也曾听闻府里那些个奴才窃窃议论都说近年八爷喜性脾气越难以捉摸甚难伺候。
“快说啊!”那侍卫在边上小声催促。
小丫鬟这才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爷的话奴婢……侧福晋那个……方才大夫给侧福晋问诊说是……说是侧福晋有喜……”
我头顶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人向后跌倒慌乱中急忙伸手抓住一旁的花盆架子。人是没事可那架子上的花盆却啪的一声摔落到地上瓦盆碎片和泥土在我脚边散开一大片。
哒!有道影子疾冲进门。
第八章 迷失12
我失魂落魄地望向那张俊朗的脸孔突然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莫名悲哀。
“怎么了?可是伤到哪里了?”他着急地伸手扶住我从头打量到脚。
“没有……我很好……”我吸着酸的鼻子眼眶里热热的湿气上涌忙别过头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东哥!”他从身后抓住我的手我没回头只是使劲一甩挣脱开。
“东哥——东哥——”他沉声连喊我只是不理狠下心埋头飞快穿至外间书房然后拉开门不顾一切地冲进茫茫风雪中。
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滚滚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难过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罢了!他会娶妻会生子以后还会再娶再生……他将来是一代帝皇后宫佳丽无数这是早已注定的结果。
我早该有所认知的三妻四妾这是这个时代男子共具的劣根性皇太极不过是顺应时势罢了。
这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脚下一绊我身子失控地向前扑倒跌进厚厚的雪堆里。眼泪仍是不停地涌出来我趴在雪地里失声痛哭。身侧不远便是外城长街因为风雪交迫街上并不见人我想过若是待在雪里不动再过个把时辰我也就当真会被积雪活埋了吧。
算了索性让雪把我埋了吧!埋了我吧……
一阵沉闷的车轮声缓缓滑过过了许久当我感觉浑身冰凉就快冻得失去知觉时有什么东西触及我的后背然后一双手抓着我的臂膀将我从雪堆里拖了起来。
吸气声随即响起:“东哥!为何是你?!”
我虚弱地睁眼迷蒙中看到一张儒雅清俊的脸孔我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迟疑地开口:“代……善?”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打从钟城乌碣岩回来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怎么躺雪地里?”他焦急地拍干净我身上的积雪又忙着把身上的貂鼠避雪斗篷解下替我围上。我暖和了些许手脚反而比之前更加颤抖起来。
“嘴唇都冻紫了!赶紧上车!”他催促见我没动看了我两眼于是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我牙齿打战冻得说不出话来只软软地任由他抱回马车内。
车厢内暖融融的才钻进去便刺激得我鼻头痒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里有才烫好的酒你……”他将一壶酒递过来可不待我伸手去接却又忙忙地撤回“算了你还是不要喝的好。”
我随即明白过来尴尬地扯出一丝笑容。
代善盘膝坐在我对面不甚宽敞的空间内清晰地听到两人彼此的呼吸声我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心虚地低下头。
“最近……过得好么?”
我点点头不吭声。
气氛一度冷场随着马车不停地左右摇晃我的思绪又渐渐飘远无意间又想起葛戴有喜之事心里又是一痛一时激动抬头冲口问道:“代善你有几个儿女?”
他错愕地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我马上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于是讪讪一笑改口道:“听说你的大阿哥和二阿哥很是了得贝勒爷往日提及总不免夸赞。”
代善含笑点头“岳托和硕托确实机敏伶俐……”说了这句忽然他语气一转担忧地问“东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他忽然伸出手来触摸到我的脸颊。我心里一慌身子往后一仰后脑勺竟重重地撞在车板上痛得我低呼一声。
“哎你……”代善连连叹息目光柔情似水怜惜地望着我“疼不疼?我瞧瞧!”
那种目光原是最能令我在彷徨中备感宽慰的可是此时看来却像一柄致命的利剑般让我心神难安“不!不用!没事!不疼!”我连声回绝。
兴许是我的生疏太过明显以致他伸出来的手僵在空中许久也未曾放下。隔得良久他忽然长叹一口气悲哀地说:“东哥你予我的允诺难道已经忘却了么?”
我一震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我眼前一一闪过我痛苦地闭上眼心乱如麻。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他?
“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等的……”
“对不起代善!”我抢在他之前飞快地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他黯然但随即笑起着说:“我才从三叔家出来和阿尔通阿、阿敏、扎萨克图三兄弟喝酒来着真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能遇着你。”他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可我心里却仍是摆脱不开尴尬。
他淡淡地讲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见的趣闻给我听我却没几句认真听进心里。目光瞥及他总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阴霾下的一缕阳光。
我暗自叹气转瞬想起皇太极不禁神思恍惚心痛得难以呼吸——为何我会如此介意?当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顺其自然地接受了么?
为什么如今换成皇太极就不成?
我对他……是否要求过高?
还是……
我已陷入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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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迷失13
明万历三十六年十二月舒尔哈齐率众一百四十人入京朝贡。归后即逢新年然年后未几竟忽闻舒尔哈齐率部离开赫图阿拉移居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公开与其兄努尔哈赤决裂拥兵自立。
努尔哈赤勃然动怒当即下令抄没舒尔哈齐所有家产杀死了舒尔哈齐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又将参与帮助舒尔哈齐叛离的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处以火焚之刑。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杀幸而因代善、皇太极等诸位阿哥极力谏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却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一半的惩戒。
舒尔哈齐逃至黑扯木后原指望能得到明朝辽东官吏支持却不料明朝有意坐山观虎对建州内乱竟是置若罔闻。
二月舒尔哈齐孤立无援只得返回赫图阿拉请求兄长宽恕谅解。努尔哈赤并没有杀了这个昔日帮他打下江山的兄弟但也没有轻饶于他。舒尔哈齐归城第二日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
皇太极的洞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年前那句轻淡的所谓“变端”果然将赫图阿拉搅得个天翻地覆。待到正蓝旗整顿完毕该杀的杀了该拘的拘了看似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时已是春末夏初。
随着淡淡的干燥的热风吹入深宫内院内城终于回归平静然而我却隐隐感觉这一切似乎并未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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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茶!”音吉雅随手将茶盏递了给我等我接过尚未置可否她便已转过头去津津有味地伸着脖子看向台架子。
这个丫头……有点没心没肺粗枝大叶。
我蹙眉摇头说实在的这样的小丫鬟实在不适宜跟在我身边像她这样的没准哪天被人咔嚓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琢磨着一屋子的小丫鬟里面有哪些是机灵而又可靠值得扶植的对面忽然起了骚动没等我回神便听一个凄厉的声音怒叱道:“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要找阿牟其!阿牟其——阿牟其——”
我才觉着这声音耳熟忽然拥挤的人群一分一道纤细的身影直冲而入。那头看戏的爷们正好奇地扭过头来努尔哈赤已然站起虽然隔得远了不是很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被人莫名其妙地搅了看舞的雅兴必然不会高兴到哪去。
“阿牟其!”那道影儿转眼到得他跟前激动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阿玛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谁告诉你了?”努尔哈赤极为不耐烦。
我偏着脑袋凝目细瞧不禁“咦”了一声这个身穿秋香色春衫的女子身量侧影都极为眼熟可我偏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阿牟其!为什么将阿玛关起来我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被关在一间逼仄无光的小牢房里只铁门上留了两个小孔进出饮食便溺你……你为何如此狠心待他?他好歹是你兄弟替你出生入死……”
“你……放肆!”努尔哈赤暴怒扬起手。
那女子却浑然不惧竟然高傲地抑起头来与他直颜而视“你除了会施暴还会如何?要打便打!哥哥们已经被你杀了我是舒尔哈齐的女儿有本事便将我也杀了吧!”
努尔哈赤气得浑身抖可他高举的手最后还是没有落到那女子的身上一旋身只听“哗啦”一阵响竟是他在狂怒之下将边上的案几给掀了桌上的茶色果盘险些砸到一旁的大福晋阿巴亥。
阿巴亥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却不敢吱声。
“孙带!你莫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猖狂得没了礼数!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清楚如今你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到底是拜谁恩赐!”
“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她大叫“你把我关在那小院里整天让那些丫鬟嬷嬷看着我不准我踏出园子半步这比杀了我还残忍!”
我心里突地一跳蓦然想起她是谁来!
孙带——那个住在孟古姐姐旧宅隔壁我原先住过的那间小院里的神秘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舒尔哈齐的女儿!
“来人!拖她下去!把跟她的丫鬟奴才统统杖责二十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努尔哈赤恶狠狠地瞪她“既然你一心想做你阿玛的孝顺女儿我便成全你让你尝尝真正禁足的滋味!”
听到这句话我莫名地感到心里一寒果不其然努尔哈赤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孙带愤怒地尖叫着被侍卫强行拖下阿巴亥随即打丫鬟奴才收拾残局然而努尔哈赤的雅兴毕竟一去不返最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家之长走后陪侍的阿哥们也随即寻隙一个个离开剩下一大群福晋女眷凑在一块儿说着家长里短颇为无趣。
我正也打算要走忽然阿巴亥带着丫鬟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我只能欠身打招呼:“大福晋!”
阿巴亥忽然笑起脸色变得太快让我有种傻眼的恍惚“这些年东哥格格真是一点未见老反而是我每每试镜总觉得年华流逝红颜易老……”
“怎么会呢大福晋天生丽质……”她一个十九岁的妙龄女郎在我面前说老岂不是成心刺激我?我没心情在这里跟她打哈哈。其实阿巴亥心里亦是清楚我的立场她故意过来找我说话自然不会单单只为了说上两句话来挖苦我。
于是两人并肩而走不着痕迹地与身后的丫鬟们拉开一段距离。
“格格前些日子很少出城呢。”
第八章 迷失14
我微微动容只是揣摩不透她话里的深意只得淡然笑说:“天冷我不愿走动还是屋里暖和。”
“是么?”她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过了许久她忽然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仰天叹道“我真不知爷是如何想的竟会纵容你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即便如此他的怒气也从不会对你作或许……他倒是宁可自己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忽然沉寂下来只有阿巴亥不冷不热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地盘旋我背脊冷感觉有股森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冲到头顶。
“东哥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这么多男人的心收得服服帖帖我以前真是小觑了你原以为你随着姿色淡去终将恩宠不再可没曾想你埋在他们心里的蛊竟会有如此之深!不过……”她嘴角凝着冷冽的笑意眼眸如冰“说起来我还真该谢你是你让我有了今时今日……但是还有一个人恐怕未必会如此想了。她应该恨透了你正因为有你她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竟要随你一起孤零零地等待自己红颜老去孤老一生!”
我口干舌燥虽然一时无法明白阿巴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眼中强烈的恨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沉下脸冷冷地从我身边走开。
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忽觉悲凉莫名。
这时小丫鬟音吉雅和塞岳正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两个人不停地争辩见我站着忙一溜小跑。
“格格!”音吉雅叫道“塞岳瞎诌呢她偏说那个孙带格格长得像格格您!这怎么可能啊那个孙带格格样貌是不丑可是如何跟格格您比……”
“奴婢才不是说孙带格格和格格长得像!奴婢只是说孙带格格背影身材乍一看和格格您颇为神似罢了!若单论长相满城除了大福晋恐怕还真就找不出能及得上格格三分姿色的女子来呢。”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慌意乱叱道:“行了!唧唧歪歪地嚼什么舌根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你们难道当真不懂一点规矩了么?回去叫管事嬷嬷好好收拾你们!”
两小丫鬟平时在我跟前没上没下惯了这时突然见我动怒都吓傻了眼。
我心情烦闷也懒得再管她们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回去的路上只觉得气悒难解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我撒腿在园子里疯跑起来顾不得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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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三十七年冬十月努尔哈赤命扈尔汉征渥集呼野路尽取之。
葛戴一朝分娩替皇太极生下长子取名豪格。满月那日皇太极宴请亲友在子孙绳上系上小弓小箭挂在屋前柳梢枝头。
前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葛戴房内亦是如此。小阿哥被奶娘抱在怀里粉嘟嘟地撅着小嘴。我将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若干年前我也曾如此这般看着襁褓中的皇太极……
老嬷嬷将两只馒头合在一起凑到葛戴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这在满族风俗里谓之“满口”意思是打从这一天起产妇将可不必再有禁忌。
我见她们那边全挤在一块儿忙着侍弄葛戴一时兴起便从奶娘手里抱过婴儿托在臂弯里轻轻摇着。
豪格醒了过来眼睛拉开一条缝小嘴一瘪慢慢向两边拉开。我怕他哭大急忙拍着他的背随口乱唱:“月儿圆月儿大月儿已在树上挂。小妞妞别哭了额娘领你找阿玛。船儿摇别害怕长大嫁给渔老大。鱼皮鞋鱼皮袜鱼裙鱼袄鱼马褂……”小豪格果然没再哭眼睛睁得溜圆我现他有一双和皇太极同样乌黑的眼眸不由得看痴了。
忽听边上乳娘扑哧笑道:“格格虽没当过额娘这哄孩子倒是比我们这些做惯了的还要强上百倍!”
我心里被什么东西深深地扎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将小阿哥重新交还到她手里“哪呀!我乱哼的。”
边上另有一老嬷嬷笑说:“奴婢听格格那悠悠调倒是唱得极好只是……这是哄小格格的咱们侧福晋生的可是阿哥……格格莫不是喜欢小格格?”
“嗯。”我余光有些眷恋地瞥了眼乳娘怀里的豪格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喜欢女儿……”
正痴痴地出神忽听边上的下人嬷嬷全都高声喊道:“八爷吉祥!”我扭过头看见门口站了皇太极小丫鬟正替他解下落满雪花的斗篷他略略瞥了满屋子的人后便大步朝我走来。
“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嗯。一时忘了……我给小阿哥送长命锁来。”我低头嗫嚅。
皇太极伸出手来才触到我的臂膀忽听边上老嬷嬷喜滋滋地唤道:“爷不抱抱小阿哥吗?”
皇太极闻言一愣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过了半晌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渐渐放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乳娘递出的手中将豪格接了过来。
我心里一痛再掠目看向一旁暖炕上温柔似水、一脸幸福的葛戴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他们……他们这才是一家子啊!
我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悄悄地退出门去里面的人正围着小豪格笑语盈盈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离去。
到得门外候着的音吉雅打起纸伞我摇头裹紧身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入雪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里!
我回眸又望了一眼狠狠心扭过头加快脚步。院子里停着软轿我钻了进去音吉雅帮我放下厚厚的轿帘。在出大门后没多久忽听隔着窗帘子音吉雅小声地说:“格格奴婢方才瞧见八爷出了屋子在雪里转悠着像是在找什么很急的样子……”
“不干咱们的事!闲事少管!”我冷冷地说“往后的日子还想过得舒坦便切记多看少讲多嘴不是件好事!”
“是……”她怯怯地消了尾音。
皇太极……皇太极……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千百遍潸然泪下时已觉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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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迷失15
明万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地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娅玛拉的书函。
当这封未曾启封过的书函由努尔哈赤递交到我手里时我满腹疑惑。努尔哈赤平淡无痕的面色下隐忍着一丝令我心惊肉跳的惧意。
“什么东西?”我明知故问却并不急于撕开信封。
“信一封截自叶赫探子身上的书信。”
“谁的?”
“你哥哥——布扬古!据说是写给你的……”
我眉头略略一蹙想也不想便将书函扔回他手里“爷拆看即是给我做什么?”
努尔哈赤眉梢一挑冷冷地露出一抹笑意“他是写给你的……”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识字!”我毫无犹疑地断然否决。
不清楚布扬古搞的什么鬼把戏难道是故布疑阵先把弄得我跟间谍似的再借努尔哈赤的手杀死我这个亲妹妹?
混球!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摆弄我了!
努尔哈赤呵呵笑了两声随手将书函搁置手边“你不用那么紧张信里无非也就是一些问候的话……”
老狐狸原来他明明已经看过了!那还来问个什么想试探我?
我冷笑。
“布扬古问你可愿回叶赫定居如若愿意他可派人来接。”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回叶赫?!
抬头看了眼努尔哈赤他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眼底却闪烁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我略一思量已然明白双手紧紧握拳身子僵硬地呆站了三十秒后终于放开手膝盖微微弯曲行了个礼“如此……谢爷成全!”
他陡然面色大变砰的一拳击在案桌上身子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高声喝道:“你怎知我就一定会放你回去!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从我这里逃开吗?”
这一次面对他的怒吼我反倒不再感到丝毫的害怕了含笑迎上他的怒火直颜面对“爷说笑了!爷将东哥收留至今照顾有加不就为了等这一天吗?”
“你……”
“爷纵容东哥为所欲为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我不徐不疾地笑说可眼角却酸涩地泛起了泪花。我昂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东哥已是色衰老女若是再任由岁月蹉跎下去怕是要让爷失望了如今这大好机会平白送上门来爷如何能使之……”
一句话未讲完忽然臂上一紧我竟踉跄着被他拖入怀里。
“你可以反悔的!你可以……你从一开始就可以反悔的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
“不……”
“不许说不!”他猛地低下头噙住我的嘴唇疯狂而霸道地吻住了我。
我感到一阵惊慌身子使劲挣扎可他只是圈住我牢牢不放。我想也不想牙齿用力一咬只听他闷哼一声用手压在我的脑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口中除了他抵死纠缠的舌尖外还有满嘴的浓浓血腥味。我满面通红只觉得这一口气憋得太久耗尽了胸腔内的所有空气令我窒息。
就在我大脑缺氧开始眼冒金星时他突然放开我喘着粗气哑声说:“最后一次!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自己的选择!”
我用力大口吸气脚下退开两步急促地试图平复下方才的激动抬头看向他。
老了!
这是我心底蓦然冒出的惊叹!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也老了!与初遇时相比此时的他威严之中已夹杂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沧桑他的辫垂在胸前我竟惊异地从辫梢中看到了点点银丝。
“谢爷……成全!”
“东哥——”他怒吼浑身颤抖边上的丫鬟奴才吓得面如土色。
我咬牙硬生生将苦涩咽下肚。
不能回头!箭已又如何回头?
我若选择留下以努尔哈赤的心性必然容不得皇太极!皇太极一个侧室所出的阿哥凭着他的精明苦熬至今若非因我想必早和褚英、代善一般手握兵权——努尔哈赤打去年起便罢了皇太极的职务竟是任由他闲在家里。这不像是努尔哈赤的作风他能放手提拔褚英和代善为何独独扼制皇太极?
绝对不能因为我而毁了皇太极的梦想和抱负!他打小的努力我一一看在眼里怎么能够因为我而功亏一篑?
“与爷的约定这一次怕是最后一回了!”我缓缓地展开笑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东哥老矣当年若是早早嫁作人妇只怕儿女都可各自成家。所以……爷也不必抱太大希望东哥唯有倾力一试以报贝勒爷十八年的眷顾之恩!”说完我再次行礼不卑不亢地转身退下。
我不清楚身后的努尔哈赤到底是何表情事实上我也无须再知道。他是悔、是恨、是悲、是喜、是怒、是狂……都已与我无关。
从这一刻起我将撇开这数十年的牵牵绊绊走上一条未知过程却已知结局的不归之路。
1582年至1616年万历十年至四十四年短暂的三十四年生命我已走过大半!
握了握拳屋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我长叹口气将胸口郁闷的浊气全部排除随手擦干眼泪。
还有……六年……
第九章 乌拉1
离去之时乃是毫无预兆的我甚至连个小丫鬟都没有带在身边。只随意地拣了几件换洗衣物卷成一只小包袱然后在某日子时顶着满天星光我悄然坐上马车出了赫图阿拉。
之所以弄得如此神秘偷偷摸摸地赶在半夜里走这个原因努尔哈赤没说我也心知肚明地没问。
一路马车颠簸摇摇晃晃地出了内城门、外城门然后直通城外山道。我掀开帘子望着满天繁星已然麻木得连心都不会痛了。
马车驶出赫图阿拉后并没有直奔叶赫方向反而转往十里外的费阿拉旧城。
我想在临走前最后看一眼费阿拉——这个要求提出时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当时甚至怀疑努尔哈赤根本就没有听见不过就此刻的路程安排来看他到底还是留心到了。
从费阿拉绕回已是丑时末赶车的车夫将马赶得很急我在车里颠得七荤八素先前满腹悲伤之情全被颠飞只觉得火气上涌突然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我用尽全身力气利用四肢紧紧撑住车厢这才避免自己被颠得在车内滚来滚去。这种疯狂的“飙车”行为简直比杀人还恐怖就在我再也忍受不了三字经冲口而出前马儿嘶叫一声车轮奇迹般定住了。随着惯性我却一头栽到了车厢门口。
车外有脚步声接近我撑着身子狼狈地爬起正纳闷犯嘀咕只听一个男子恭敬地问道:“请问车内的可是布喜娅玛拉格格?”
我微微一惊弯腰掀开帘子直接探出头去。
只见黑沉沉的山道前一簇簇的尽是明亮的松脂火把我顿时吓傻了眼视线缓缓收回最后落在眼前这个穿了件湖色团花事事如意织锦马褂的男子身上。
年轻秀雅的脸孔神清气爽的笑容……我哇的一声大叫兴奋地笑道:“乌克亚!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奉淑勒贝勒爷之命寅时正在此恭候布喜娅玛拉格格护送格格回叶赫!”
我愣了一下高涨的情绪陡然跌落“你非得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么?”他对我刻意疏离恭谨有礼让我心情重回郁闷。刷的一声我放下帘子缩回车内。
车子开始慢悠悠地重新上路我无聊得闷。天色渐渐转亮亮光一点一点透过帘隙洒进车厢我终还是忍耐不住撩起了窗帘子。
乌克亚悠然骑在马上神情淡泊自如目不斜视。
“阿丹珠好么?”我不管他到底听不听得见只是细声询问。
过了许久他才沉缓开口:“好。”顿了顿声叹道“她嫁人了。”
“嫁人?嫁了谁?是褚英么?”我坐直了身子脑袋几乎探出窗外。
“不是。”侧面看去乌克亚的脸色有些忧郁“阿尔哈图土门……不要她!阿丹珠心心念念想嫁他可他执意不肯娶。如此拖了两年阿丹珠年纪大了最后只得服从阿玛的意思嫁了族内的一员部将……”
原来……那般率性而为的阿丹珠竟也不能得偿心愿。集父兄的亲情宠爱于一身的阿丹珠从没受过委屈和挫折的阿丹珠自信烂漫的阿丹珠……阿丹珠尚且如此我又将如何呢?跟她比起来我缺失的更多——布扬古……唉布扬古!叶赫的亲人于我而言简直比仇人更可怕!
“格格在想什么?”
我抬头没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反沉下脸恨恨地说:“乌克亚你若再如此跟我讲话从今往后我只当不认得你!”
说罢我作势欲甩帘子他忽然扭头动容叹息:“罢了!阿步算你赢了!”
我嘻嘻一笑正要揶揄他两句忽然车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急促地传来。乌克亚面色微变扬声高呼:“全队戒备!”
乌克亚带来的兵卒约莫二三十人此时在他的带动下已全部收马靠拢团团围住马车。
我好奇心起正欲探头看个仔细乌克亚斥道:“阿步回去坐好!不管外头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来!”他既然了话我也不好意思再探究毕竟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时局混乱山头强匪哪个都不是吃素的真打了起来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就不知道我这个过气的老美人还能不能再挥一把一笑倾敌的魅力。
马蹄声渐渐靠近我感觉有点怪异怎么听起来好像这马只有一匹似的……难道是探哨的?还是这强人果然强到忘形居然单枪匹马也敢来打劫?
“站住!”
“什么人!”
一群呵斥轰然响后只听锵的一声像是兵刃的金属交击声。随即有个熟悉的怒吼声盖住了一切叫嚣:“狗胆的奴才!放大眼睛仔细瞧瞧爷是谁!”
哗啦一声兵刃落地声接连响起然后是拍袖子打千的声音:“爷吉祥……”
我窝在车厢内焦急地啃着手指心中警铃大作。果然没过几秒钟有只大手撩起了帘子。但没等完全掀开便听乌克亚的声音阻止道:“大……”
“滚开!”暴躁的脾气尽显他此刻的愤怒与不耐烦。
帘子终于被掀开我呆呆地望着那张剑眉星目英气俊朗的脸孔微微蹙了蹙眉。
“下来!”褚英瞪着我眼里充满血丝。
我别过头。
“下来!”他伸出手递到我面前时声音出奇地放柔了竟似在恳求我“下来好不好?跟我回去……”
我心里一酸。回去?回哪儿去?哪里又该是我去的?我原本便不属于这里当真要回去的地方也绝非是赫图阿拉。
“褚英……”我转过头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你不该来!”
“为何我不该来?”他哀痛不已那只手往下滑落却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若不该来那谁才该来?我不管他们是如何想的但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办不到!”他怒吼一把将我拖过去。
我半边胳膊麻疼得咝咝抽气他全然不顾将我生拉硬拽地拖进怀里强行抱离马车。
“褚英!”我惊呼腾空落在他怀里的感觉令我有些眼晕。
“阿尔哈图土门!”乌克亚拦到了他面前。
“挡我者死!”褚英咬牙脸色铁青。
我心里一悸愕然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孔眼眸如火嘴角勾起愤怒的杀气——他是认真的!若是乌克亚当真奉行职责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褚英怕是当真要大开杀戒!
他想造反吗?居然敢如此违逆努尔哈赤的命令!
我撑在他胸口的手微微颤。之所以半夜离城为的就是封锁消息然而……此刻褚英却已奋然赶至那么……代善呢?皇太极呢?他们是否也都已知晓?
“褚英!褚英——”我憋足一口气大叫“拜托你回去!”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我宁可相信此时在赫图阿拉城内谁都还未曾得知我已离开!没有人知道……
第九章 乌拉2
“东哥——”他一把搂紧我嘴唇滚烫地印落我的额头战栗“不行!我不能……我不能……”
“阿尔哈图土门!我是奉了贝勒爷的指令护送格格回叶赫请阿尔哈图土门莫要令我等难做!”
“奉谁的指令也不行!”褚英激动地大叫。
我一把捂上他的嘴。
他疯了——我却不能陪他一起疯!
“褚英!你听好了!”我用力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很高兴你能来送我!回叶赫是我自愿的没人强逼于我你听明白了没有?我想要回家……难道这也不行吗?”眼泪抑制不住地滑落“我被你们强留在建州这么多年难道人老珠黄想回家安享余生也不行吗?”
“不是……”
“你回去!不要……逼我恨你!”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脸色苍白眼底有着浓郁的伤痛“东哥!东哥!东哥……”他狂似的念着我的名字然后仰天长啸一声蓦地将我放下地来。
他原地站着双手垂在两侧握紧的拳头上骨节泛白“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默默地垂下泪来我不喜欢褚英甚至曾经一度憎恨过他但说到底他对我的这份情却是诚挚可见。
“好。”我哑声回答。
明知这一声“好”无非是骗人骗己的一个谎言然而在看到他悲凉地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后我不禁再次心酸落泪。
谎言也分善恶吧?就让他带着这个善意的美丽谎言回去吧!
“那么……再见!”我吸着鼻子在自己眼泪成河之前踉踉跄跄地跑上马车。
帘子放下时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乌克亚的一声无奈叹息以及褚英颤抖的声音:“珍重!”
我躲在车厢里把脸埋在膝盖上呜咽痛哭。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影响了我我说不清只是觉得悲哀只是……觉得想哭。
马蹄声响起渐行渐远我的泪模糊了双眼……身子微微一晃马车已然重新启动继续踏上迈向叶赫的归途。
内心悲痛之中又似乎透出了零星的期冀也许……也许……
不没有也许!
即使他们来了又能如何?我能面对褚英说出的话未必能对他们说出口。他们若是来了反而增添彼此间的伤痕。
还是……不来的好!
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感觉如此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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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叶赫后布扬古待我比想象中要亲热我揣测或许是他看我还不至于老得掐不动指不定还能派上些用场所以才分外地讨好我。
我欣然接受一切转身却将布扬古和那林布禄送我的金银饰全都赏了屋里的丫鬟仆妇直把她们乐得跟什么似的。我倒也并非是刻意要去收买人心然而我这个老格格想长期在家好生待着不受气上下还是得多加打点才好。
自我回转叶赫为表感谢之意同时能更好地缓解与建州的关系将孟古姐姐之妹择日送至赫图阿拉。
是年中努尔哈赤娶了这位年纪比我足足小一半的姑姑叶赫那拉氏纳为侧福晋;后又娶了一位西林觉罗氏纳为庶福晋。
冬十一月据闻努尔哈赤命额亦都率师招渥集部那木都鲁诸路路长来归还击雅揽路为其不附又劫属人是以取之。
明万历三十九年。
转眼在叶赫已经待足一年。级乏味的一年每日浑浑噩噩除了吃喝拉撒睡感觉无所事事的像是在等死。布扬古虽然不怎么为难于我但是看似松懈的管治下却是盯得极严生怕我跑了或者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
七月建州派出七阿哥阿巴泰及费英东、安费扬古攻取渥集部乌尔古宸、木伦二路——没想到连七阿哥都披甲上战场了皇太极他……是否仍不受重用地留置家中呢?
八月一则惊人的消息传到叶赫——建州贝勒舒尔哈齐亡故。在幽禁了两年半后于十九日猝死于暗无天地的牢狱之中终年四十八岁。
冬十月建州大将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率师征渥集部虎尔哈俘两千人并招旁近各路得五百户。
建州势力节节扩张布扬古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然而偏生在此紧要关头那林布禄却因心力交瘁而病倒。
明万历四十年正月。
新年方过便有消息传来建州与蒙古科尔沁部族联姻努尔哈赤娶科尔沁亲王明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满蒙联姻努尔哈赤终于跨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布扬古终于因震惊而怒我看着他在家宴上听闻消息后遽然变了脸色硬生生地将手中的酒盅给捏碎了。然后他铁青着脸孔慢慢转过头视线穿过人群木然地停留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心怦地一跳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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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我年满三十。这个岁数以现代眼光来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放在古代却已是祖母级别的老姑娘。
而现在我这个曾经的“女真第一美女”如今的“叶赫老女”却不得不再次放下自尊被自己的兄长遣送至一个我早知会去却延迟了两年的地方——乌拉城。
马儿懒洋洋地踢踏着细碎的脚步以踩蚂蚁的龟前进间或它还拗脾气进一退二。
我优哉游哉地任由它原地打转反正我不急急的是前面两位大爷。
穿紫色漳绒福寿三多纹袷坎肩下巴有些尖瘦肤色略白面容秀气的那位是我的小哥布扬古的弟弟布尔杭古;另一位着绛色缂金水仙纹袷马褂容长脸肤色偏黑宽额窄鼻的男子是布占泰的弟弟喀尔玛。
他们两个一个是奉命来送我的一个是奉命来接我的。同样是两个部族领的弟弟身份相似长相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就连性子也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东哥!你能不能快一点?错过了时辰让贝勒爷等久了岂不是……”
“不妨不妨!”喀尔玛在布尔杭古的抱怨声中再次充当了和事佬“兄长在出门前便关照了诸事且随布喜娅玛拉格格心意便好……”
我一扬下巴给了布尔杭古一个“要你多管闲事”的眼色在看见他吃瘪的糗样后又忍不住笑趴在马背上——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再坏也不过是个“死”字。我既已抱定了这份决断之心反而不再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
第九章 乌拉3
“布喜娅玛拉格格前头便是乌拉河了能否请格格弃马乘船渡河呢?”
这个喀尔玛别看人长得不怎么样可脾气还真是没话说。一路上我百般刁难甚至执意不肯乘坐马车而要求单独骑马他都没说一个“不”字。
“东哥!下来!”布尔杭古已然下马走到我跟前口气恶劣地用手抓住我坐骑的辔头。
我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马背上跳下。
眼前是一条滚滚大江此刻岸边正泊了一艘乌木大船喀尔玛指挥着奴才将我的随嫁用品一一搬上船。布尔杭古抓着我的手腕将我往船那边拽我不满地甩手。
他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你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如此惺惺作态也不知丑!”
我嗤的一声蔑笑“我倒是想在家惺惺作态给自己瞧来着偏生你们爱把我丢来丢去给别人看出丑我又有什么法子?”
“你……”他气得扬起手来。
我不买账地瞋视冷笑“你敢!你可仔细掂量这一巴掌的后果!”他果然还是惧了悻悻地收回了手将我死命往船上推。
我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懒洋洋地踩着舢板跳上船。不一会儿喀尔玛命令手下撑船渡河我站在船头举目远眺只见临江之畔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一座巍然古城。
喀尔玛见我观望便饶有兴致地给我讲解。原来乌拉城分中城和内城内城正南开门略呈梯形状布局周长近八百米四角设角楼偏北有一处瞭望台;中城呈不规则四边形周长三千五百多米中城共开城门三处即东门、南门和北门同内城一样中城城墙四角也设有角楼。
我随听随点头其实并没有往脑子里记多少望着脚下的滚滚浑水有点心不在焉。
布占泰……不知他见了我会是如何想法?
唉脑子里真是一团乱虽说早已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毅然信念但我有时难免仍会油然生出一种彷徨孤独的无措感。
船身猛地一晃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回过神现原来船已靠岸。喀尔玛正指挥着奴才们搬东西不厌其烦。布尔杭古却在一旁瞪着我示意我下船我不屑与他啰唣不等丫鬟来扶直接踩着舢板麻利地从船头溜下平地。
“你……像什么样子没个规矩……”他追在我身后压低声音抗议我只当他在狗吠。
平坦的江岸平原上蜿蜒飘来一串五彩的长龙翻飞舞动的旌旗让我心神一凛没等我想明白喀尔玛已然笑道:“兄长真是性急难耐了啊……”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
我的心怦怦狂跳勉强按捺住紧张的心绪。只见那队伍飞靠近布占泰一马当先飞驰而来。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背后却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布尔杭古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吧!”顺势在我腰间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站步不稳地向前冲了两冲可是并没有因此摔倒因为布占泰已抢先一步将我揽在怀里。
“东哥!”他喊了一声然后扳正我的身子眼神热烈而惊喜地打量着我“东哥!果然是你——你到底还是来了……”
我很想下狠劲推开他或者像当年初见时那般狠狠地踹他一脚可惜身不由己。且不说布尔杭古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就是满场的侍卫也绝不会让我讨到半分好去。于是我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用那种所谓娇柔的声音说道:“是。东哥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
布占泰一阵狂笑当真是意气风得意非凡。
随后我便被他直接抱上马背在众人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转向乌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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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随着婚期的接近我不免开始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估算着日子建州方面也早该收到消息才对可是……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夏始当蝉声鸣响在耳边时布尔杭古忽然收到叶赫递来的书信——那林布禄病逝。布尔杭古原为送婚使者这时接了噩耗竟是匆匆忙忙地弃我而去将我一个人丢在了乌拉城。好在布占泰倒也并不性急每日至房中探望颇为循规蹈矩并无过分的逾礼之举。大概他是想给我留个好印象毕竟我已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早晚都会被他吞下肚也不争在这一时。
于是我索性以婚使不在为借口提出暂延婚期。布占泰倒也是个爽快人立马答应等布尔杭古处理完族内丧事再行婚礼。
我总算稍微舒了口气。
六月天气转热这一日布占泰未曾莅临直到傍晚也未见他来例行报到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但这个念头一会儿也就丢开了。他不来也好最好是永远都不要来!
草草用罢晚膳我躲在花棚架子底下纳凉将小丫鬟嬷嬷一并遣开不许她们跟着免得看着心烦。竹藤躺椅上极为凉爽我吹了会儿晚风身上已不见汗意眼皮困倦地打着架。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我倏然睁眼恰好瞅见门口走马灯似的闯进一大帮人来。
“就是她!”为的一名贵妇人愤慨地伸出莲花指长长的指尖毫无分差地指中了我。
我依稀觉得她有点面善可惜没工夫让我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贵妇身后如恶狼般扑出三四名体型彪悍的嬷嬷。我才惊呼一声嘴里便被塞进了一颗圆滚滚的硬物然后一条长布将我的嘴封了起来手脚被她们粗暴地强按在地上反绑于身后用绳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啪!”一记耳光清脆响亮地落在我右侧脸颊上。
事出突然惊骇之余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强睁着酸涩的眼睛奋力挣扎然而在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徒劳白白地消耗体力后我由最初的惊慌惧怕逐渐冷静下来。
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
那位出手打我的贵妇人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眉宇间透着熟稔的味道像是在哪里见过……一瞥眼我又瞧见在她身后另外还站了两位同样是主子打扮的女子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相貌与之前的那位极为相像貌似是姐妹;另一个却只十七八岁模样秀气斯文脸上挂着紧张怯然的表情正手足无措地绞着手帕子……
身子猛地一震陡然明白过来!
“唔!”我挣扎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名躲在最后的女子。
“姐姐……”许是被我盯得憷她脸色雪白闭着眼往后退缩。
贵妇人略略弯下腰修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暗自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三个人啊……兴许我一时猜不出她们两姐妹的身份但是她……四格格穆库什我如何能不记得?
出嫁时不过十一岁转眼过了六年她已脱去身上的稚气但是骨子里渗透的文秀之气却是没办法全然改变的。
既然认出了穆库什那么她们两位也就不难猜了——舒尔哈齐的女儿额实泰和娥恩哲姐妹——动手打我的正是娥恩哲!
第九章 乌拉4
“你倒也是聪明人!只可惜长了这么一张狐媚子的脸孔……”她叫嬷嬷们拖我起来我扭着肩膀很配合地跳着站直身子。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腕子上很痛这绳结打得太紧这副细皮嫩肉消受不起怕是已经磨破皮勒进肉里出血了。
额实泰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来却任由着妹妹胡闹想必她心里也是赞同的。倒是穆库什小脸惨白浑身颤好似此刻正在受难吃苦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我冷冷一笑都说女人善妒但是妒火烧到这份上了怕是最终难免会引火烧身。我很想劝慰她几句可惜嘴里塞着东西舌尖都没处着落更何谈开口?只能冷眼看着她们几个摆弄。众嬷嬷们将我高高抬起毫不留情地扔到一张长条案几上朝天平躺我因为身子底下硌着手又疼又不舒服才稍稍动了动娥恩哲张口就是一句:“掌嘴!”
啪啪两声我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感觉耳根子烫得像是肿了起来。嬷嬷们板着脸肃然退开紧接着一阵丁零当啷的铃响我稍稍抬头一瞄头皮猛地一阵麻
三四个脸罩面具的萨满围住我口中念念有词我整个脑袋像是要炸开般疼。萨满……又是萨满!我最反感和厌恶的就是这些个咋咋呼呼、神神道道的巫师!
哗啦——一盆不知道是何物的液体泼在我身上我恶心得想吐这股味又骚又臭!天哪她们该不会拿屎尿来泼我吧?我就算是个借尸还魂的21世纪女鬼也不必如此待我啊!
心里憋火我愤怒地挣扎如果眼神当真能够变成利剑杀死人的话那么这些个女萨满已然被我抄杀!
“噗——”女萨满拿嘴凑近我的脸喷了一口水雾我闭了闭眼液体渗进了眼睛火辣辣的疼眨了眨眼眼泪便痛楚地流了下来。
“姐姐……我怕!”穆库什害怕地低叫“别……别再折磨她了……她好可怜!姐姐……咱们饶过她吧……”
“如何能饶?”娥恩哲冷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的狰狞恐怖“非得逼她现出原形不可!”
“不错!”一直未曾开口的额实泰忽然说道“妹妹不可被她装可怜的外表给再骗了去!要知道为了她已经死了多少爷们?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建州当年可是你亲眼所见的你大哥二哥为了她手足相残险些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你大哥领命辅佐政务想必阿牟其已是决心要将建州交到他手里了。所以单单为了你大哥今后的前途着想也该趁早灭了此妖女才是!”
她根本就是用了个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可笑至极的烂理由在蛊惑人心也只有像穆库什那样毫无心机的小女生才会上她的当。
看着穆库什由原先的犹疑逐步转变为坚定脸上慢慢地露出壮士断腕般的决然神情我心里一寒翻然醒悟今日她们三个只怕不单单是想借着萨满来驱除妖邪她们怕是要将我这个妖女彻底驱除干净才肯安心罢手了。
我并非怕死啊只是自知时机不对就怕自己死不了却被她们摧残得缺胳膊少腿最后落个半死不活的凄惨下场。
“唔——”我拼命挣扎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侧翻了个身从案几上跌了下来直撞得胸口生疼。
“妖女!”娥恩哲怒叱一声玉手挥处那三名铁塔似的嬷嬷又冲了上来强行按住我的手脚。
我当真是欲哭无泪。
只听额实泰阴鸷地冷笑“还是直截了当送她走吧也免了她痛苦!”
“也好!”娥恩哲沉声“去取柴火来!”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难道……她们想放火烧了我?
该死的!这个院子里的奴才下人都死哪儿去了?不敢吱声好歹也出去个人通报一声找个救兵来啊!
正在绝望的当口忽听门口有人气喘吁吁地大叫:“不得了侧福晋……大阿哥来了……”
大阿哥!大阿哥……哪个大阿哥?我求生心切哪管得什么大阿哥小阿哥只需看到娥恩哲她们三个面色大变就知道这个谁谁谁的必定会是我的救星!
趁着嬷嬷们失神的空隙我翻身在地上向着门口打起滚来不管了!逃得一点是一点……
果然没滚几圈便听额实泰一声尖叫:“抓住她!”
我已然精疲力竭湿答答的衣裳滚了一身的泥灰好不狼狈。头昏脑涨间只觉得有只手触到了我的身上我想也不想躬身低头直接拿脑袋撞了过去。
只听“哎”的一声低呼有只手撑住了我的脑袋然后一个戏谑的声音笑说:“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我狼狈地抬起头来然而被那古古怪怪的水雾喷过之后眼睛疼得实在厉害只觉得眼前有个模糊的男人影子在晃动。我使劲眨了眨眼眼里水汪汪地滑下一串泪珠被泪水一冲眼前陡然一亮。我这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人竟是个面貌清俊的公子哥儿。
他嘴角略弯先还带着三分戏谑三分玩笑然而在看到我流泪的刹那脸色慢慢变了笑容收起神情凛然地侧过头去“内帷之中岂容你等放肆?即使是婢女丫鬟犯了过错打罚即可!为何偏要施以此等肆虐施暴行径?你们这些福晋们平日讲究的体面和慈悲都到哪儿去了?”
额实泰等顿时哑口无声满院子的下人跪了一地。
瞧这光景不由得令我想起褚英来!果然不愧是大阿哥!威严总是不一般即便是父辈的妻妾在大阿哥面前总也矮上一截!
“你没事吧?”他蹲下身大概是嫌我身上太脏略略皱了皱眉强忍着将我嘴上的布条解开。
我吐出口中硬物那东西圆溜溜地在地上打着转原来竟是颗硕大的胡桃。他又替我解了手脚的束缚我揉着手腕脚踝活动着酸疼麻的牙关摇晃着从地上爬起。
“你是……”
“多谢大阿哥!”
“你莫非是……”
我回眸瞥了他一眼这个大阿哥有点呆!他既然能到这小院来难道不知这里头住的是谁么?
“我是叶赫那拉氏……”
“你是布喜娅玛拉!”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点了点头不堪疲惫回头再打量娥恩哲竟是一脸咬牙切齿的恨意额实泰仍是面无表情倒是穆库什像是吓坏了捂着脸嘤嘤啜泣伤心不已。
“布喜娅玛拉格格为何你……”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径直说:“没什么!福晋们只是跟我闹着玩而已……”
“不用你这妖女假惺惺地来滥充好人!”娥恩哲恼羞成怒一张脸扭曲得可怕眸底尽是仇恨。若有可能她是当真想扑过来生生咬下我一块肉以泄私愤吧?
“大阿哥不必介意!”我淡淡地冲他点点头揉着酸疼的胳膊准备回房。
好好的一个凉夏夜晚竟被搅得如此乌烟瘴气我惋叹。
“布喜娅玛拉格格请留步!”大阿哥在身后追了过来。我满身狼狈哪里还有心思跟他多啰唆若非念在他方才及时出现救了我我早已撵人。
第九章 乌拉5
“大阿哥请回吧顺便……麻烦把她们几位也带出去!”回眸最后瞅了眼她们三个心里忽然一软竟鬼使神差地转了回来走到她们面前说道“莫忘了你们都是姓什么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里你们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三个!”
她们三人俱是面色大变都像是活生生被我扇了记耳光似的。过了片刻穆库什耸动着肩膀跌坐在地上放声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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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冲了三遍澡却仍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子异味没有祛除心里硌得慌就连最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总是半梦半醒地感觉自己一直泡在水里在洗个不停。
好容易挨到天亮我被小丫鬟轻声唤醒只觉得身体酸乏懒懒的不想多动弹。可是小丫鬟却说布占泰卯时已派人来唤了三次于是我匆匆用了点早膳不情不愿地往正院赶了去。
才到得院门口忽听“呜”的一道尖锐呼哨声破空拉响哨声喑哑嘶厉乍一听像是鬼在哭狼在嚎十分刺耳。
随着那历经几秒钟的哨声停顿一声低低的惨呼随即响起。
我心里倏地一抖急急地跨进门槛却因视觉冲击太过猛烈而僵住继而惊愕地滑坐在门槛之上。
院内布占泰脸色凝重阴冷左手掌心握着一张巨形铁弓弓上搭了一支去掉铁制箭镞的苍头箭。只见他扣箭的右手双指略为一松咻的一声苍头箭带起一股呜咽的鸣声凌厉地射了出去。
我心一颤一个“不”字哽在喉咙里未及喊出便听惨叫声已然响起。对面两根木桩中间娥恩哲**着雪白的肩背上身仅着了一件兜肚双手凄凄惨惨地被吊在木桩上。
布占泰再次搭箭拉弓一旁面色惨白的穆库什再也忍受不住身子微微抽搐眼一翻竟仰天倒在额实泰怀里。额实泰仍是一语不然而面容憔悴与昨日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呜——”带响的苍头箭再次射出。
光秃秃的箭头戳中娥恩哲白嫩的肌肤在她背上留下一点鲜红的印记然后啪嗒落在地上。
满地的苍头箭羽娥恩哲的背上已是伤痕累累圆点的红印带着一丝的血痕遍布肩背。布占泰的箭法使得极有技巧每次都射她不同的部位让她痛楚难当却又绝不会折磨至死。
我捂住嘴唇哆嗦着。
这算什么?特意找人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就算是在替我报仇了么?他在做什么?以如此残忍的手法去折磨一个弱质女流而这个女人却是他的妻子——虐妻!他到底……算得上是哪门子的男人?!
“咻——啪!”箭羽跌落可娥恩哲已然不会吭声她耷拉着脑袋手腕处被绳索勒得血红纤细的身子在炎热的夏风中如蒲草般轻微摇荡。
“够了……够了……”好半天我才找回我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大叫“够了!”
布占泰停下手将铁弓换到右手轻轻朝左手掌心里吹了口气“东哥这是家事!家有家规……你莫插手!”
额实泰终于动容变色猛地从斜刺里冲出跪在布占泰跟前抱住他的双腿悲痛欲绝地叫道:“爷!您还不如拿弓弦直接绞死妹妹爷的右手箭妹妹已然受不了您若是换成左手还不如直接赐她一死免了她的活罪吧!”
“滚开——”布占泰愤怒地抬脚将额实泰踢出老远“就是你这贱人平时教唆的你以为我就不会收拾你了么?”左手将弓弦拉满苍头箭直接瞄准她的脑门。
我吓得全身直冒冷汗。素闻布占泰箭法如神有个别号称之为“何叱耳”满语的意思乃是左弓。也就是说他不仅能和正常人一般右手挽弓射箭还能左右开弓而左手比右手更加灵活有力。
如果换个现代点的说法那布占泰九成九是个左撇子!
“贝勒爷!”穆库什不知何时竟然醒了醒来却恰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忍不住尖叫连滚带爬地匍匐过来“爷!求求您!我们知错了!求您饶了姐姐们这一回吧!爷您要罚便罚我吧!”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布占泰满腔愠怒。
我忽然觉他这不只是单纯地在为了我而泄怒火就某种程度而言他其实是在借着爱新觉罗家的这三个女儿泄对努尔哈赤以及建州的强烈不满和愤慨!一如……当年被圈禁于费阿拉城梅园之内这在他心中必然留下深刻阴影成为伴随他终身最隐晦的伤痛和耻辱!
他不过是伺机寻了这个古怪的理由得以泄私愤罢了!
弓箭从额实泰的额头撤开忽然箭头一转竟是“嗖”的一下朝昏迷中的娥恩哲射去。当时我离娥恩哲很近事突然我连想都没想清楚就任由动作先行于大脑一步转身抢扑在娥恩哲的背上。
“啊!”我低低地喊了一声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东哥——”身后的布占泰激动地大叫一声哗地扔掉弓箭飞步向我奔来“东哥!为何如此冲动要替这贱人挡箭?方才有多危险你可知道?真真吓死我了!”
有多危险我是不清楚然而我却清楚方才那支苍头箭已然射中了我的肩胛骨伤处此刻正一阵一阵的隐隐抽痛。我也只剩下张着嘴吸气的份儿根本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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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占泰的那记左弓苍头箭硬生生地撞裂了我的肩胛骨。大夫给开了药方虽不至于大热天的要上夹板却一再叮嘱不可乱动以免骨头难以长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正好以此为借口将婚礼一压再压最后日期只得拖延至九月末。
然而九月初便听说娥恩哲因不堪丈夫羞辱居然从乌拉城里逃跑了布占泰因此大雷霆将额实泰和穆库什关进了牢里。
局势开始紧张起来整个乌拉城弥漫出一种压抑的气氛。九月中布尔杭古忽然到了我不清楚他们这些男人搅在一起到底商议了些什么计策只是清楚地知道乌拉的太平日子过不长了。如果我被许嫁乌拉是个引子那么娥恩哲受了鸣镝之辱后逃回建州将成为努尔哈赤攻打乌拉的导火索。
于是我躲在房里每天数着日子开始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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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四十年九月二十二努尔哈赤亲率三万大军借口布占泰屡背盟约和以鸣镝射侄女娥恩哲急向乌拉进兵。七天后大军抵达乌拉境内沿着乌拉河而下直逼乌拉城隔河列阵。
布尔杭古原想回叶赫搬救兵可是没等他走成建州大军已然压境乌拉城内慌成一团。布占泰占据有利地形安养兵力欲借疲劳战来拖垮建州兵卒然而未出三日建州改变战术竟突袭攻占了乌拉城周围各个小城又将沿河六城的房屋、谷物、粮草尽数放火焚毁。
乌拉城自此被彻底孤立。
第九章 乌拉6
布占泰心急如焚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已将他弄得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东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跟前悲凉地望着我“我该怎么办?”
很突兀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太大答案也太重我无语只是将手放在膝盖上默默地垂下头。
寂静的房间内我坐着他站着两人彼此间都不说话。
“东哥!”他忽然颤声喊我“可否让我抱抱你?”
我茫然抬头他表情悲恸眼底闪烁着无奈的光芒于是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沉了沉不怒反笑:“怎么办……爷早有定夺何必再来问我?”
“东哥……”
“我累了想歇会儿。爷若有召唤东哥也好打起精神来……”
“东哥!”他忽然冲过来单膝跪地强劲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搂住了我我挣了挣无奈下也只得任他抱了“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似乎这声“对不起”已然有很多很多人跟我一再地提起可是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为何明知会“对不起”我却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伤害我?
我是真的累了……心太累!已然承载不起太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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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布占泰派遣部将英巴海乘船至对岸建州军营请求和解。努尔哈赤未予理睬竟将英巴海轰了出来。之后连续三日乌拉派了三次使者求和均被拒。
第四日布占泰出现在我房门口身后跟了一队穿着全副铠甲的侍卫。满屋子的丫鬟被吓得噤若寒蝉我平静地将怀里逗弄玩耍的一只小猫赶了下去掸了掸长袍光滑而又冰冷的绸缎面料仰头对布占泰一笑“这便要去了么?好!”顿了顿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讥诮地问道“爷希望东哥如何妆容呢?是惨不忍睹还是凄楚可怜?”
布占泰绷紧了面皮一声不吭。
我哈哈大笑笑声里鼻子微微一酸我刻意忽视这份悲痛大咧咧地朗声说:“那好……就这么着咱们走吧!”
布占泰转身疾走脚步快得出奇。他带来的那队侍卫里有个叫拉布泰的人跨了出来躬身向我打千:“格格……得罪了!”说罢右手轻轻一挥身后有人拿了条拇指粗的绳索出来利落地将我双手反绑于身后。
我疼得咧嘴吸气。拉布泰斥道:“笨蛋动作轻点!”那人吓得手一哆嗦反将绳结抽得愈紧了。
跟着他们一路绕出城然后乘了一叶扁舟船身不大总共能装个七八个人的样子除了我和艄公以外布占泰只带了喀尔玛、拉布泰等六名亲随。
哗哗的水流声自船侧湍急而过我忽然冒出个傻念头如果就此一头栽下河去不知道那滋味又是如何?应该不会太难受吧……
倾了倾身子我望着浑浊的河水痴痴怔。
“爷快到了!”拉布泰小声提醒。
“嗯。”布占泰点头。然后拉布泰稍一示意立即有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地拉起了我将两柄明晃晃的钢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小心些可别当真伤了她……”布占泰有些犹豫但眼神始终躲躲闪闪地不敢正视我。
“奴才们自有分寸爷放心!”
“什么人——”冷不防河对岸传来一声厉喝十多名小兵手持长枪沿着河堤奔走。
拉布泰急忙朗声说道:“海西乌拉部领贝勒求见建州淑勒贝勒!”
这句话刚说完那头已有人朗声大笑:“是布占泰那老小子来了?我来瞧瞧可真……”这声音耳熟得让人热泪盈眶我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色甲胄的大将骑马奔至岸边虽然隔得远了些却仍可从体型上清楚地辨认出来。
“扈尔汉!”我脱口高呼。
滔滔江水未能完全掩盖住我的声音岸边的扈尔汉顿住了马步错愕地嚷道:“是……东哥格格?是东哥格格么?当真是你——他娘的!布占泰你小子想做什么?捆个娘们当人质你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
布占泰脸色铁青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着鼻翼翕张情绪有点不稳但终于没有吭声。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骤响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下竟有一匹乌骓宝马负着主人连人带马一块儿跃下河来。湍急的河流中水深至马腹……
眸瞳渐渐湿润、模糊眼前的人影在不断晃动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刹那间渗入我的五脏六腑痛得我快无法呼吸。心底掩埋至深的伤疤犹如重新被活生生地揭开咝咝地抽搐疼痛。
“东哥……”马背上的人影渐渐恢复清晰隔了七八米远那声叹息似的呼唤里饱含了太浓的情感传到我耳里竟让我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皇太极!”布占泰冷冷的话语在我耳边炸响。他这一声喊也终于将我给震醒。
“布占泰!”皇太极脸色微白乌黑冰冷的眼眸与他微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黑白分明间那抹极具气势的慑人煞气静静地在他身上弥散开来。
这一刻的皇太极冰冷得叫人心里憷!
“布占泰——”一片混乱的马蹄声在对岸响起正黄旗的旗幡迎风飞扬努尔哈赤一马当先立在岸边握着马鞭的手笔直有力地指了过来“布占泰先时擒你在阵上我赦你不杀宽释出来厚养款待扶为乌拉领主又以我爱新觉罗氏三女配你为妻。今日你欺骗蔑视我建州七次违背盟誓掠夺我属部虎尔哈……”一连串的指责如重锤般砸来布占泰只是面不改色昂然挺直地站在船头。
努尔哈赤语音一转虽然距离遥远我却似能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在我脸上滚了一圈而后继续大声怒斥:“而今……你竟意欲强娶我所聘之叶赫女子且以苍头箭辱射我侄女。俗语有云‘宁削其骨莫毁其名’你已辱我至此境地我如何还能容你猖狂无礼?就算他日大明天子怪罪我今日也必定要一雪你予我的奇耻大辱!”
我将目光缓缓从努尔哈赤身上移开略为往边上偏过身子猛地一颤下颌凉飕飕地触到了冰冷的刀面。
代善!二阿哥……古英巴图鲁……他竟也来了!
心里一阵恍惚再回神看时现皇太极犹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挺立在河里。此时已是九月末河水虽未结冰却也刺骨寒冷。那乌骓马连打了两个响鼻哧哧喷着热气。
我心疼不已千言万语凝在喉间千回百转却终是无法吐出一个字。他纹丝不动薄薄的双唇坚毅地紧抿成一线脸色愈转白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瞅着我。
不过仅仅几米远的间隔我与他之间似乎伸手便能够到却又仿佛隔得甚为遥远……
第九章 乌拉7
不知道布占泰和努尔哈赤隔河相对到底在交谈什么在这一刻我能感应到的只有他……只有一个他!
“老八!回来!”努尔哈赤的一声催促唤醒了我。
皇太极拧紧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痛楚复杂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他猛地一勒缰绳强硬地将马拧拉回转乌骓马在滚滚河流中蹚了回去。望着他孤寂如山的背影我心里抽搐眼泪无声地落下。
“布占泰!你记住了!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努尔哈赤骑马立在岸边周围的建州将士开始向后退去“两个月后你若不能兑现诺言我照样会率兵打来——别以为我当真攻破不了你的乌拉城!你莫忘了这乌拉河迟早是要结冰的!”
沿河的大队人马开始往后撤我眼瞅着逐渐消失的那个身影终于化做了视野里的一个小黑点。我心里好比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搅在一起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真想不到……”喀尔玛大大地松了口气感慨道“果然不愧是第一美女就连努尔哈赤那般骄傲无惧的人物居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身段应允退兵。”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布占泰的神情淡淡的有些冷又有些萧索“回去吧。赶着这两个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抓紧筹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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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为何不同去?”绰启鼐问我话时我正趴在窗前用力掰着窗下冻结的冰柱玩两只手冻得通红而我呼着满口的白雾却是乐此不疲。
他见我不大理会便又跨前一步焦急地说:“我并非是说格格留下不好只是乌拉城一旦打起仗来阿玛未必能顾得了你!这里……太危险!”
我嗤声轻笑他含含糊糊地讲了半天难不成还以为我对布占泰情深义重所以才决意留下与之共患难、同生死?
真是笑话!我倒是想走可是他老子肯么?
两月前的那次短暂会面后努尔哈赤将大军留驻乌拉五天在乌拉河边鄂勒珲通呼玛山下做木城屯兵千人。之后建州与乌拉两方领贝勒在此五天内谈妥和解退兵的条件布占泰拒不承认鸣镝一事努尔哈赤表示可以不加追究但却要乌拉拿出诚意除了必须开放道路以供貂皮、人参、东珠等物销往抚顺汉区外还要布占泰将长子绰启鼐以及**臣之子一齐送至建州为质。
被逼无奈下布占泰只得暂时应允了这一苛刻要求以作缓兵之需。待建州撤兵布占泰随即与布尔杭古谈妥欲将绰启鼐与**臣子女一干人等送往叶赫暂避乌拉境内厉兵秣马全城内外一副严正备战之态。
在此紧要关头我与布占泰的婚事自然暂且搁置;而他似乎也因为上次退兵一事对我感怀愧疚因而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借故常到我房里逗留。这倒更加称了我的心意乐得轻松度日。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天寒地冻乌拉河水面已然冻结成厚厚的冰层布占泰感到时机紧迫不容再等便决定三日后将子女全部送走。
“大阿哥的好意东哥心领了!”我莞尔一笑终于将一根足有两尺多长、手腕粗细的冰柱掰下心满意足地握在手里欣喜不已。
看着冰柱因为我手上的体温一点点地融化成水滴落于覆满窗棂的积雪之中那种感觉好似在看自己的心在滴泪。我傻呵呵地一笑心里好不凄恻痴迷地注视了好久却突然被一声低呼打断思绪:“快丢开!小心皮肤给冻黏住了!”
我受惊手里一松“吧嗒”一声冰柱子落在窗棂上被碰成了三四截。冰晶剔透的光泽在阳光的反射下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暗自着恼猛然回头“你怎么还没走?”绰启鼐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不太明白我怎么就突然语气变得恶劣起来。我甩了甩湿答答的手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手巾抹干净随后不冷不热地问“大阿哥还有别的事么?”
这么一个大钉子碰下去换谁都不定受得了更何况他还是个养尊处优、做惯人上人的大阿哥。
绰启鼐面色不佳沉着脸说:“那……格格保重!”
我随口“嗯”了一声用手巾包着手继续趴在窗棂上点着脚尖去掰另一根冰柱。隔了一会儿忽听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急靠近我眉头紧蹙愠道:“你到底还有何事?”倏地回头恶狠狠地一瞪却没曾想反被一张困惑诧异的脸孔给吓住了。
“这又是在跟谁脾气呢?”
“贝勒爷……”我退开行礼敛眉“爷来了怎么也不叫丫鬟通禀一声这么悄没声息地靠过来我若是手里握了把刀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兴许就会伤着爷了!”
布占泰的神情有些委顿一张原本略显富态饱满的脸颊此刻已明显凹陷下去脸色蜡黄眼圈灰黑。他瞟了眼我手里的冰柱冷淡地说:“格格手里拿的可不就是刀子么?”
我一怔突然他左手一探已凌厉地抓住我的手腕右手将我手中的冰柱劈手夺过。他动作快得出奇等我反应过来便只听到耳边伺候我的小丫鬟一声惨呼——那支冰柱尖锐地插进了她的腹部。
小丫鬟扑通跪倒在地捂着肚子抽搐颤抖她脸色白殷红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染红了那双白皙娇嫩的小手也染红了剔透晶莹的冰柱……
“你……你……”我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四肢无力脑袋晕。
“冰柱看似锋利其实若不灌注全力其杀伤力远不及一柄小匕!”布占泰漠然地看着那丫鬟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呻吟然后眼睑扬起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我全身颤抖脊梁骨上飕飕冷。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他以为我掰弄冰柱是想寻机自尽?所以他才彻底给我敲个警钟?!
早知布占泰心狠但是……亲眼目睹和道听途说的区别在于这种真实感实在太过残忍!人命在他而言竟可如此轻贱!前有娥恩哲后有这个……可怜的小丫鬟!
“呵……”我凄然一笑笑声比哭声更难听。原来……他竟是如此怕我寻死!“你怕什么?布占泰!你是怕我死了还是怕努尔哈赤打来没了护身符?”
布占泰嘴角抽*动面色阴鸷冷厉。
“啊……啊……”小丫鬟痛楚难当地惨叫腹部的伤口重不致死却折磨得她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生不如死。
“不用怕……你不用怕我不死……我不会死!”我哈哈大笑笑得眼角迸出泪花身躯乱颤“我舍不得死——我要活着等到你死的那一天!”笑声一收我指着他的鼻尖厉声尖叫“我要看你最后是如何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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绰启鼐一行最终还是没能走成。
第九章 乌拉8
两日后正月十七清晨建州三万铁骑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钢刀般毫无预兆地直插乌拉腹地。乌拉兵力无法挡其精锐一天之内连续丢失孙扎泰城、郭多城、鄂膜城三座城池。是夜建州大军屯兵郭、鄂二城。
正月十八布占泰统兵三万出富尔哈城迎战。然而建州铁骑士气如虹乌拉兵抵抗不住建州大军潮水般的冲击阵脚顷刻大乱兵溃如山倒纷纷弃甲丢戈四散奔逃。布占泰全军崩溃散于战场中不知生死。建州兵越过富尔哈城乘胜进逼乌拉城门。城内乱成一团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我麻木地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听着满城凄厉的哭喊竟突然有种很想放声大笑的冲动。丫鬟下人们跑得一个不剩此时的我孤零零的一个……不知是该跟着那些逃难的百姓一起找机会混出城去还是该静静地留在这里等着布占泰或者努尔哈赤冲进来……
心在流泪……一如那屋檐上融滴下的冰凌水滴。
天是灰的心亦是灰的!
雪慢慢飘落耳畔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我站在院中央看着满地狼藉好不凄凉伸出手掌心悠悠接住飞舞的雪花。
美……这般洁白无瑕的雪絮凄美得令人屏息令人欷歔。
“东哥!”
我不由得一颤。
是谁?谁在那里喊我?
茫然转身迷蒙的大雪纷飞中有个明蓝色的影子冲向我一把抓起我的手。手心是滚烫的包容住我毫无温度的手我全身战栗。
“快跟我走!建州兵就要攻进城我二弟达穆拉守在城头可是对方正红旗旗主太厉害恐怕不消一时三刻便将面临城破……”
我被他拖到门口迈出门时脚下被门槛绊了下额头重重地撞上门框疼得我眼冒金星。
不是他……不是他……
来的人为何是绰启鼐?为何……不是他?我木然僵硬地抽开手。
绰启鼐错愕地回头“东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我不走……”低低的三个字吐散在冰冷的风雪中。
绰启鼐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着急地说:“建州兵凶残无性你若被他们抓到……不!不行!我得带你走……”
“我不走!”我再次重复用尽全部力气大喊“我不走——”
绰启鼐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东哥!阿玛……已经不知下落也许……”
我不想听转身拔腿飞奔。
我所期盼的人不是绰启鼐不是布占泰不是努尔哈赤……统统不是!我想他……想见他!这种刻骨的思念啃噬着我的内心让我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只是……想见他!哪怕是远远地……偷偷看上一眼!
“东哥——”绰启鼐的喊声凄厉地回响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不听!我不想听!现在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脚步没有人能阻挡我想去见他的那颗心!
怦!怦!怦!
心跳如雷!
近了!近了!城门近在眼前雪幕中那些杀声震天的嘶喊声在我听来已然不再可怕!
轰——
厚重的城门被攻破红色!如血一般殷红的颜色涌进城门!
我呼吸急促不停地喘气胸口被压抑得疼痛难忍!
建州的正红旗杀了进来刀光剑影中血溅白雪……坚甲利剑铁骑驰突厮杀是何等的凄厉壮观!
我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忘记了一切脑子空空的心里除了不停地喊着同一个名字外再无任何感觉……
“东哥!”
“东哥——”
无法再辨明自己身处何地混乱中只是感觉有人扑倒了我有人接住了摔倒的我……脖子僵硬地扭回头我吓得大声尖叫。
绰启鼐匍匐在我脚下背上颤巍巍地插着五六支羽箭箭没其身他侧着脸躺在冰冷雪地里面色青白眼睑紧闭血慢慢地从他身下溢出。
“啊——”我惨然尖叫捧住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东哥!东哥——”喊声焦急慌乱有人抓着我的肩膀轻轻摇晃“镇定些!没事——没事的……有我!我在……东哥……”随着低柔的叹息我被拥进一具温暖有力的胸膛。
神志渐渐回复清醒我猛地推开那具胸膛惊愕地对上那双埋藏于记忆深处许久的温润眸瞳。
代……善!
我张着嘴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嗓子堵着胸腔里像是被塞进了厚厚的棉絮憋得我眼睛酸痛却没有半分泪意。
“东哥不要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
哒——哒——哒——
脚下地皮微微震动白蒙蒙的雪幕仿佛被一团黑亮如墨的颜色硬生生地撕开。
“东哥!”颤抖的一声呼喊焦急喜悦混成一体。即使那声音不够十分响亮却仍像是在我心里炸起一道惊雷。我一颤从地上挣扎着踉跄站起脚步情不自禁地往前挪动。
是他么?真的是他么?
“东哥——”乌骓转眼逼至身前马上的人儿是那般的英姿飒爽无与伦比!
眼神渐渐模糊我挣开代善的怀抱奔走着伸出手痴迷地展开一抹欣喜的笑容!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咻——破空声急促响起擦着我的耳鬓凌厉飞过未等我笑容收起一蓬如雨般密集的乱箭扫在我与他之间。
七八米的间距……如此短小的距离竟是硬生生地阻住了我奔向他的脚步将我俩再次隔断。
身子腾空我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泪眼婆娑地望着那抹黑色明亮的影子渐渐拉远那一刻真是心如死灰……
“皇——太——极——”撕心裂肺的痛也不过如此我宁可……宁可被方才那丛乱箭射死那样子起码可以死在他的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一脸狞笑的布占泰紧紧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难道……当真连最后的一点心愿也不能够满足我吗?
只是想好好地看他一眼难道这也不行吗?
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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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乌拉9
布扬古进门的时候我正趴在案几上用毛笔蘸墨胡乱涂鸦他脚步放得很轻我虽目不斜视然而余光瞥处却早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手中的笔未停继续在宣纸上画了一撇一捺。布扬古靠近我挨着桌案边上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困惑地问道:“这可是汉字?”
我一扬眉淡笑道:“不错!”
“妹妹居然会写汉字?”
我小心翼翼地吹干墨迹信口胡诌:“在建州的时候跟巴克什学的大哥瞧着如何?”
布扬古一脸的尴尬“我可不识得……这写的是什么?”
我将纸轻轻推到一边纸上三个不算太端正的大字写的正是“皇太极”。我当然不可能告知他是何意思于是装傻岔开话题:“大哥找我何事?”
这家伙摆明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躲我还来不及如何会亲自登门找我?
“布占泰病了……”
我点点头早知如此。布占泰带着我从乌拉城突围出来时满身是伤能够侥幸被他活着逃到叶赫已是奇迹。回来后布扬古将他单独留在别院我虽未再见过他却也听闻他因为伤口污浊感染炎症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也未见好转。
“他病得很重……”布扬古的语气好似忧心忡忡可脸上却一点悲哀怜悯的感情也没有相反他略略勾起的嘴角让我感觉竟有那么一丝的幸灾乐祸。“他想见见你!”
研磨的手停顿住我咬牙道:“让他去死!”回过身带起满腔恨意“你告诉他等他要死的那天我自然会去看他——我说过的一定会看他是如何的死法!”
布扬古似笑非笑地瞅着我也没见他神色有丝毫的变幻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忽道:“这样会任性狠的东哥才与我记忆中的小东哥有几分相像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你跟阿玛赌气竟然一声不吭地跑到建州去找姑姑……”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突然想到提起这些陈年往事呢?十岁的东哥……那年赌气去了费阿拉的东哥失足跌落海子的东哥与爱新觉罗家从此纠葛不断的东哥……
我不由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将墨丢得老远。
“东哥……建州的阿尔哈图土门犯事了!”他不徐不疾的语调让我心头没来由地一颤。
“谁?”
“阿尔哈图土门——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我错愕地抬起头对他四目对视他平静地勾起一抹冷笑“那个有勇无谋的傻子!去年六月努尔哈赤才立他为储授命他辅佐政事甚至在努尔哈赤亲征乌拉时期把偌大的建州全权交托到他手里。如此尊崇的地位褚英竟不知好好珍惜不过只过去半年多他竟已迫不及待想要把副交椅变成正的趁努尔哈赤率兵出征时要挟幼弟和大臣必须听命于他不得违背又妄称如若父亲弟弟败归便拒开城门……哼真是个傻气的笨蛋!努尔哈赤岂是眼里能容得沙砾之人?”
我脚下一软砰地跌坐到椅子上只觉口干舌燥全身无力“那……他如今……”
“拘了!怕是……难逃舒尔哈齐的下场!”
心头轰隆隆的似有一阵闷雷打过耳朵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你等着……不出三年我一定接你回来!三年……就三年……好不好?”
“……三年……就三年……”
“……我一定接你回来……”
三年之约……三年之约啊!果真……是……一语成谶!
我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木钝的心上仿佛又被残忍地加上一刀。
褚英……回忆一点点地涌入脑海里任性的褚英跋扈的褚英骄傲的褚英伤我至深、却也同样爱我至深的褚英……他不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舒尔哈齐!他是……长子是他的大阿哥啊!
面对一个从小呵护长大的亲子!努尔哈赤你如何狠心下得去毒手?难道权力和地位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人利欲熏心可以抛却一切情感甚至……包括至亲至爱?
浑身寒我搂紧自己的胳膊弓起身子。
皇太极未来的清太宗清朝历史上真正的开国皇帝他将来是否也要变得如此残酷无情?
一个无情、无性、无爱的寡冷皇帝……
心里大痛眼泪滴滴答答地坠落在青石地砖上溅起无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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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占泰的病情始终没见好转身上的伤口随着天气转热开始流脓溃烂因为行动不便他只能整天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痛苦呻吟。每每听身边的小丫鬟议论我在得到深恶痛绝的快感后也不禁会生出一丝对他的怜悯但这种感觉转念便会被我压下丢弃。
布占泰已是亡国败寇海西乌拉已灭穷其一生恐怕也再难复起。他原是个打仗的奇才神勇过人可如今却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救。说句不中听的话他的利用价值在布扬古等人的眼中已等于零。
然而这样一个价值等于零的人却成为努尔哈赤攻打叶赫的最佳理由。
万历四十一年九月初六努尔哈赤借叶赫悔婚藏匿布占泰为由率兵四万人向海西女真的最后一族部落叶赫动攻击。建州没有在年初灭了乌拉后攻打叶赫反在拖了半年之久才动突袭叶赫毫无防范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璋城、吉当阿城、乌苏城、雅哈城、赫尔苏城和敦城、喀布齐赉城、鄂吉岱城等大小共十九座城寨先后陷落。建州四旗铁骑所到之处尽数焚毁房屋掠夺谷物掳劫人口仅是乌苏城就有三百余户人丁遭掠。
叶赫部损失惨重逢此危急时刻蒙古喀尔喀部竟也兵掠夺叶赫部使得叶赫部雪上加霜部民普遍无粮下锅纷纷逃奔建州而去。叶赫面临土崩瓦解的严重势态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一线生机向明廷求援。
第九章 乌拉10
在等待援兵到来的日子里布扬古的脾气愈焦躁难测有时我会现他红着一双布满血色的眼睛像恶狼一般阴鸷地瞪视着我仿佛我是招来一切灾难的罪魁祸。
在这段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岁月里病痛缠身的布占泰终于郁悒而终面对他的死亡我现自己原来对他早已不带半分感情无爱亦无恨……
“啊……”游离的灵魂被急遽的疼痛拉了回来我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布扬古双目尽赤恶狠狠地瞪着我他的两只手卡在我细长的脖子上令我呼吸不畅。
“你……做什么?放开!”我怒叱却未作丝毫的挣扎。
“你——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打从你一出生族内的女萨满便给了你八字谶言你可知道?”他的声音恶狠狠地透着阴冷。
我闭了下眼困难地调整呼吸“知……道。可兴天下……可亡……天下……”
“可兴天下可亡天下!”他冷笑“阿玛当年为了这句话欣喜若狂打那以后待你自不同其他姐妹。果然你也确实与众不同艳名冠绝天下女真族内再无女子能出你之右……可是……”他磨牙白亮的牙齿在我看来犹如恶魔我头皮一阵阵的麻“我现在忍不住要问你一句你生存于世到底是为了兴谁家的天下亡谁家的天下?”
他的手劲忽然加大我仰高头颅觉得呼吸憋闷两眼黑。
“你到底是为谁而生?到底是……”他战栗地怒吼“海西三部先后为你而亡难道……最后还要亡了我叶赫不成?东哥!你莫忘了你姓的是叶赫那拉你不是姓爱新觉罗!”
我本已昏昏沉沉任由意识渐渐散失可是在断断续续地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忽觉怒火中烧忍不住抬脚踹向他胸腹跟着挥拳砸他的脑袋。
我的手劲不大但是突然含愤给予的一击却也不容小觑布扬古头上挨了我一拳错愕地跳开手终于从我脖子上拿开。
“咳……”我抚着疼痛难当的脖子怒道“这种话也亏得你说出口!这难道还是我的错了么?你且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些年你将我丢在建州置之不理每次有难都是因你将我像牲口似的送来送去若说我不恨你不恨叶赫那是天大的笑话!今天我不妨坦白告诉你一件事叶赫会亡!它早晚要亡在你手里!”
“啪!”一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将我的头打得偏向一侧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我呵呵冷笑很好!很好!这才像是真正的布扬古之前的那种惺惺作态的大哥模样全部都是套上了虚假的面具而已。
“东哥……你也是叶赫的一分子!”他的声音剧颤。
我别开头不去看他舔了舔嘴角咬破的伤口哈地一笑“是啊我是姓叶赫那拉可是亲人待我还不如敌人……很感激贝勒爷的这一巴掌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推开他冷笑着从他身边走开。
随他如何处置吧!
与布扬古彻底闹翻代表了我今后的日子不会再过得如此轻松。这种情形虽然并非是我所愿但要我承担那莫须有的罪名却也实难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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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廷最终出面干涉了这场战乱明抚顺游击李永芳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带领枪炮手一千人分别驻守叶赫的东西两城。同时又借予叶赫豆、谷等各一千石供给大锅六百口暂缓了叶赫的饥荒问题叶赫内部人心渐稳。
努尔哈赤见明军驻守叶赫部形势对自己不利不得已放弃攻取叶赫退兵之时却不忘修书于李永芳与之解释曰:“与明无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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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南蒙古喀尔喀部主要驻牧于西喇木伦河和老哈河一带东临叶赫部西接蒙古察哈尔部北靠蒙古科尔沁部南连明朝的广宁。
喀尔喀部原为达延汗第五子阿尔楚博罗特之后因其子虎喇哈有子五人故称喀尔喀五部分别为巴约特、巴林、扎鲁特、乌齐叶特、弘吉剌特其中扎鲁特部驻牧于开原西北新安关外在喀尔喀五部中最为强大拥有骑兵五千余众。
第一次听说吉赛这个名字是在建州攻打叶赫、蒙古喀尔喀趁火打劫之时是以从那以后便对这位扎鲁特部的领贝勒再无半分好感。
第一次见到他愈加深了对他的反感。并不是他长得有多讨人嫌而是他那种逞强好胜、自恃过高的性格实在叫人难以对他留下更好的印象——特别是……在得知布扬古有意将我许给吉赛以睦邻邦友好边界太平之后。
明万历四十二年四月建州二阿哥代善娶蒙古科尔沁扎鲁特贝勒之女钟嫩格格;同月扎鲁特贝勒又将其妹嫁于五阿哥莽古尔泰。
满蒙联姻愈加密切努尔哈赤的野心在逐步伸向蒙古境内。
其后……有消息传来建州八阿哥皇太极在扈尔奇城迎娶了科尔沁莽古思贝勒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为大福晋!
陡然间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大脑眩晕竟是在院子里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痴痴地立了一宿。第二日便起了高烧持续病了大半月才渐渐好转。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身体大不如前不仅月事紊乱肤色黯淡日夕起坐时更是常喉咙痒剧咳难止。
布扬古对我竟是不闻不问我也懒得自己找大夫这病症拖了大半年不见其好也不见进一步恶化慢慢地这咳嗽咳着咳着就成了一种习惯我也没再有闲情去多加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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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四十二年冬十一月建州遣兵征渥集部雅揽、西临二路得千人。
万历四十三年正月努尔哈赤娶蒙古孔果尔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侧福晋。
三月建州遣使入京第七次朝贡……
我虽然身在叶赫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着有关建州的一切消息。说来也是可笑有时对于这份执著的痴念竟连自己都忍不住鄙视一把然而我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没过多久忽又听闻努尔哈赤在建州厘定兵制在原先的黄、红、白、蓝四旗之外又增添四镶旗置理政听讼大臣五人以扎尔固齐十人副之。从如今八旗旗主的分置上已可大抵猜出如今建州最高层势力的最新变化——正黄、镶黄两旗尽归努尔哈赤亲领;正红、镶红两旗旗主由二阿哥代善统领;原先属于舒尔哈齐的蓝旗一分为二正蓝旗旗主由五阿哥莽古尔泰统领;镶蓝旗旗主由舒尔哈齐次子阿敏统领;原先属于褚英的正白旗旗主转由八阿哥皇太极统领;镶白旗旗主由十二阿哥阿济格统领。
这些旗主里面最让我感到吃惊与不可思议的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个年仅十岁毫无战功可言的小孩子居然统领了一个旗的兵力这是何道理?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努尔哈赤太过偏心这个儿子抑或是格外宠爱这个儿子的额娘——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
正当我处处留心于建州事宜时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些诡异动向。于是乎到得六月的某一天屋里的丫鬟嬷嬷突然笑嘻嘻地向我道喜时我整个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