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洞察先机
城外敌军连续攻城三十三天了。公良友琴不断从毗陵、泰如各地抽调精兵而雍扬则由城卫军选征勇壮之人补充定军所以城下城下兵力对比一直没有太多的变化。
每日看着民夫从城头上运下成堆的尸体他们的家眷大多在雍扬城内每日不知有多少鬓皤然的老人弱柳扶风的妻子面黄肌瘦的幼儿围在戒严线外心头祈祷着亲人的平安徐汝愚心头凄凉却不得不将这份凄凉深埋胸间或许听听水如影的素琴让铮铮纵纵的铿然琴音化去心中悒郁但又会想起幼黎来。
此时嫩黄娇艳的迎春花挂满大江两岸涯壁了正宜花舫缓缓行于水上啊。
那清冽如涧泉的琴声流动谁会站在侧旁细细听呢?
徐汝愚骤然站立一脸坚毅的望向欲坠的斜阳。濠沟内岸一树野桃绽开嫣红花朵。
水如影心头一悸尾指带过琴弦挑起一缕杂音心已乱琴音难继水如影将纤纤素手扶在琴弦上也痴痴望向红如血滴的夕阳。
徐汝愚道:“心头血却是红艳你看此时的夕阳像不像心头的血?”
江凌天与沈德潜一众人向此处赶来徐汝愚将愁绪收起迎上去问道:“凌天今日战果如何?”
江凌天答道:“今日敌军攻得尤为凶猛我军伤一千贼军应在一千六七左右现在他们支着素旗在城下收尸体。”
徐汝愚叹道:“雍扬伤亡愈万了恤金如数放了?”
沈德潜道:“都尉府贮蓄金告罄今日还差一万金明日就能筹齐。”
徐汝愚脸色一肃一言不的看着身前众将。众人心头生寒情知此事办得不妥触了他的心头大忌。梅铁蕊忙说:“我今晚务必将此事办妥当。”
徐汝愚神情缓下来淡淡说道:“此际对敌对我俱是关键时刻公良友琴再攻不下雍扬只有败退一途今日剖解敌尸胃中杂有草藤公良友琴营中粮草难以为继了。”
声音转而激昂:“我军唯有士气可用。即使身死也可得到恤金安置家人所以他们才不顾生死与强于自己数倍匪军拼搏厮杀。城下敌军的战力相信诸位近日来深有体会。诸位看看我守在城头的军士半年之前大多还是手握农具的村夫。适才一具尸体抬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他的嘴里还死死衔着半枚耳朵若是他死后他的家人孩子一样会饿死一样会冰死那城上这二万名军士谁还会愿意为你们拼去这条性命?”
众将一齐单膝跪地道:“末将知错。”
徐汝愚厉声道:“沈长吏记:每日恤金、杀敌赏金必需在子时之前放完毕干预此事者督行不力者严惩之。”
徐汝愚说完扶起梅铁蕊让众将起来各自处理事宜。
徐汝愚与江凌天缓缓沿着城墙向西巡视梅映雪与八大精卫远远吊在后面。
徐汝愚低声说道:“每回看到军士如此奋不顾身的拼杀心中总不是滋味啊。”
江凌天道:“是啊好多人明明可以不死看到自己身躯残而不全往往选择与敌同归于尽只是为了那五十金恤金啊。富人一席宴流民赴十身啊。昨日万嵘在觞寄阁宴请世家家主你可有耳闻?”
“梁宝跟我说了梅家家主梅铁萼也抱病出席了我也只有装作未曾闻见难道真要我将他们抓过来训斥一顿?”徐汝愚苦笑起来搂过江凌天的肩膀低声问道:“有没有给我带酒来?”
江凌天斜头瞥见梅映雪正看向别处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囊来徐汝愚刚接过来欲藏入怀中却听见梅映雪在后冷哼一声一脸窘相向后望去只见梅映雪冷若冰霜的俏面正不屑望向他们俩人。
江凌天将赃物交于别人手中一脸坦然说道:“雨诺明日庆生知你不会下城楼特让我问你她可不可以上城楼?”
“城上太过血惺了……”
“我也希望她能生活没有杀伐的天地间可是她总会见到这可怖的情景……”
“没有杀伐的天地间……”徐汝愚喃喃低语双眸明亮异常心想:幼黎不是最向往这样的天地吗?所以我们一直在江河湖海里飘荡从不轻易上岸进入那充满杀伐、饥饿的天地。徐汝愚说道:“总无法逃避这个乱世雨诺要来就让她看看也好。我收她做妹妹可好?我总想我的娘亲在世她定会生个妹妹让我照顾我一直想有个妹妹。”
“雨诺定然欢喜极了我回西城时回家一趟说不定她夜里就来城楼找你。”
“城内近来不会太平静夜间尤其要注意城卫军近日需全勤出动。”
“你是说公良友琴要退了?”
“那是当然雍扬城下讨不得便宜他只有退下海去。”
“他不会据毗陵、泰如以守?”梅映雪倏地在后问道。
徐汝愚哂然一笑指着城头说道:“城坚墙危守械齐备只需三步二军士一民夫即可固守但要粮草充足若不能战决便需取粮于敌方得长久。卫家、席家撤离毗陵、泰如之际莫不将城野清空毗陵、泰如两府有八座空城六十余座坞堡公良友琴守得了几个?”
梅映雪薄唇轻抿唇红若流丹望向城连绵数里的敌营轻蔑说道:“怕你也自知公良友琴不会这么轻易逃去的偏装作镇静自若胸有成竹的样子。”
徐汝愚顿时神情一沮做出一付可怜状说道:“我好不容易给自己鼓足气却让你一语刺破泄尽。”
梅映雪冷然道:“是你信心不足何必怨别人?”
“我思前想后亦想不出公良友琴会如何收场?他若与我商量大不了我损点面子在他拔营撤寨之际做上一揖恭送他离去也行。”
江凌天并未因徐汝愚轻松语言而减少心中忧愁见徐汝愚也看不透其中玄机浓眉蹙得更紧思虑片刻沉声道:“公良友琴定然不会无声无息撤离东海还是让城卫军加强戒备为好。”
徐汝愚道:“梅老适才也是这么说他与公良友琴几十年的交情应当不会看错这些天小心为妙。”
正在此时内城匝道西段出现一丝骚乱徐汝愚疾步过去见丁政领着十余人站在那处拦住一队军士正在争执地上停着十多具尸体。
徐汝愚喝止他们指着丁政:“你说怎么回事?”
丁政说道:“你看这些尸体便知。”说着揭去蒙着尸体之上的麻布欲要将尸体翻开却被徐汝愚一掌击倒到一旁。
徐汝愚厉声道:“不管你有何理由俱不得冒犯守城烈士的遗尸这是我下的死令你可知道?”
丁政一脸委屈满脸涨红欲要再言徐汝愚截住他的话头沉声道:“还敢分辩?即日起你待在西城军营没我命令不得离开军营半步。”
徐汝愚转身忿忿离开只见沈德潜、万嵘等在探头向这边望向。
徐汝愚对着江凌天愤愤道:“你西城的人怎敢触我大忌?你回府反省去。”又愤愤不平向后望去极用丹息传语给他:“你将丁政隐藏起来莫让他遭了黑手。”
沈德潜看着江凌天垂头丧气的离开与万嵘一干将领走下登城道迎上来朗声道:“都尉何事如此肝火把江大人也骂跑了?”
徐汝愚想起江凌天所说万嵘请各家家主于觞寄阁吃饭一事只觉心中一丝凉意直透胸臆看着道旁浅色的夹竹桃花如一树粉蝶零零乱乱的栖集在那里不时有一二只不知名的鸟雀从树丛中窜出仿佛一支疾射而出的箭翎直刺轻云最在高处悠扬划过一个奇妙的弧度没在城楼那端。
沈德潜见徐汝愚对自己视如不见一脸窘状沈冰壶在旁小声说道:“适才西城的人冒犯遗尸都尉正为这事生气刚刚还向江大人火呢。”
沈德潜哈哈二声便将一脸尴尬掩去换上一脸愤然说道:“这也太不像话了沈校卫将此事禀呈陈大人让他严惩之。”
陈子方是都尉府掌律长吏哨尉以上军职忤逆职令者当由他过问。沈冰壶瞅了一眼徐汝愚见他依然极目青空也就站在那里也就不动声色。
梁宝快步走下登城道徐汝愚见他脸上惊疑神色疾步登上城楼梁宝在后小声禀报:“敌北营有异动似乎要拔营而去。”
“不错是撤离的迹象。你派人去东城、西城打探。”
梁宝未曾走下城楼梅铁蕊与云清虚分别遣人来报东城与西城外的敌军已拔营离去。
沈德潜建议道:“是否出兵试探虚实?”
徐汝愚断然否决:“不必敌阵散而不乱被他骑兵缠住反倒不妙。”
起初像潮水涌来现在又像汐水退去时至中夜城外只剩下空空如也的营寨一地狼籍。
似烟非烟般的微云烘衬着疏星淡月益显得素光流绮银汉参横。
派出城的探子6续返回。徐汝愚依旧愁眉不展的望向远方。
梅映雪也是秀眉轻结低语道:“公良友琴已然退去映雪护卫之职也当告结明日映雪便会返回静湖潜修了。”
“哦明日就走啊。”
梅映雪欲言又止终是幽叹了一声飘身离去。
江凌天看了看她在月下的烟云幻梦般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公良友琴就这么退了?”
徐汝愚返身走入偏厅将众人挡在门外掩门隐去身影。
梅铁蕊、沈德潜一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都尉未下判断谁也不敢轻言雍扬此役胜了。城头军士俱向这边攒望过来
万嵘牢骚道:“都尉大人此举究竟是何意?胜还是未胜追还是不追他现在却不拿个主意就把我们丢在门外算什么嘛?”
梅铁蕊一脸厌恶瞟了一眼万嵘道:“都尉自有分辨何用你来置喙?”
万嵘粗面涨红欲争言却给沈德潜拉了一下袍角忿忿退到一边。
沈德潜道:“公良友琴明明是退了都尉大人一言不难怪下面的困惑。”探头向里望去却见里间灯也未点亮连徐汝愚身影在哪个角落也看不清更不用说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陈子方欲推门进去却给江凌天轻轻挡住。
“都尉何时不是洞察先机屡有妙策?陈大人还是静待都尉训令吧。”
“洞察先机”梅铁蕊、万嵘、沈德潜等人听了神色俱是一凛虽说稍纵即逝却瞒不过江凌天一双锐眼。
万嵘哈哈笑道:“洞察先机江大人把都尉说得太玄乎了吧?”
梅铁蕊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方收起狂妄的姿态神色却莫名紧张起来睁眼望向偏厅大门。朱红的大门在残月清辉映照之下显得清幽诡异万嵘一阵心紧偏过身去看城下如雪如银的沙土。
徐汝愚在厅内唤江凌天。
江凌天推门进出只见暗夜中徐汝愚眸光尤为清亮若藏在深潭中的星子。
“万嵘对那十多个守城军士背后下毒手。我已让丁政潜出城去了。”
“丁政揭开裹尸布我便知道了。”
“哦。”
“死者耳根穴筋肉纠结显是死时颈下脊椎三寸处创痛难当。城头遗尸向来都是由民夫搬运何需劳动万嵘手下一个左尉?丁政当时若将此事揭穿万嵘当场非反了不可所以我才喝止他吓着他了吧?”
“我跟他解释过了。想不到你洞悉一切了。”
“万嵘一个莽夫想在我面前做得滴水不露哼他还稍歉火候。那十余屈死的军士你日后对他们的家眷要多加照料可恨我无法还他们公道。”
“只是那十多个军士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呢?”
“哼公良友琴今日突然撤军还不是他们与虎谋皮的结果?门外情形如何?”
“与你设想所差无几只是想不到梅铁蕊也参与其中。”
“这有何想不到梅家家主还是梅铁萼梅铁蕊即使向着我们又能如何?”
“该如何处置?”
“我这有几封信你让人前去毗陵、泰如、白石寻找陈昂、张仲道、张季道、方肃等人。记住除此四人莫让信落入他人之手送信之人非你麾下死士不可。”
徐汝愚眸光一黯立时一股忧伤弥漫于整个厅房他无力的挥挥手说:“你去宣布贼寇败退吧。”
江凌天推开房门望向门外守候的众将说道:“都尉想休息一下。另外将贼寇败退的消息宣布下去吧。”
城楼守卫的军士立时欢呼起来欢呼一浪簇起一浪立时整个北城陷入欢呼声的海洋中不需片刻全城俱已通传“贼寇败退”的喜讯。
沈德潜悄悄拭去鼻头渗出的细汗恭敬的说道:“一月来事无巨细都尉皆躬亲施行劳累也在所难免有劳梅将军领人在此卫护都尉我等前去府署公干。”
梅立亭道:“都尉安危乃是小将职责所在请诸位大人放心。”
徐汝愚耳中闻听满城的欢呼声幽然自问:“真的是胜利了吗?”
徐汝愚枯坐至天明方推开偏厅的房门。
峙守一夜的梅立亭此时依旧精神抖擞见徐汝愚走去偏厅说道:“梅大人过去看过你几次了。”
他终究没推门进来徐汝愚心想。“哦”然一声表示知道了说道:“立亭你领将士们下去歇息吧我独自去城中转转。”
窄巷高墙将天空逼迫得也只有那窄窄的一带。石桥垂柳流水曲幽清水游鱼粼粼水光藏金藏银不时有小如拇指的翠鸟从岸壁掠水飞出一点涟漪悠悠扩散开去竟让徐汝愚看呆了。
“青凤将军也有此闲情逸致在此看水?”水如影由远走近悠悠道。
“杀戮之身本无资格寄情于此但也望山水淡泊心中杀意啊。”
“啊。”水如影未曾料得徐汝愚话中杀意如此之甚沉颌并依在徐汝愚的身旁一起向粼粼流水望去明玉般光洁的面庞忧伤如故秀如青山似的弯眉也结着万千浓愁。
“多谢如影姑娘琴声相伴月余。”
“能为雍扬尽一分力如影心中欢喜只是如影琴技拙劣未必入得青凤将军的耳?”
“如影姑娘琴技怎能说……”徐汝愚语音嘎然而止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别脸望向他处。
水如影心有不甘泪光点点继续说道:“如影自知琴技比不得琴仙子但琴仙子那琴却是弹于霍家听的。”
“我与幼黎虽无山盟海誓但都能明白对方的情意。那日我身陷魔障未能询得真相已是对她不住怎会再胡思乱想?”
“你能肯定?”
“不管事实如何我总需向幼黎当面问清楚。”
水如影清泪长坠幽幽叹言:“我矢志献身于艺道游走天下收集曲谱造访名家为形势所迫与世家贵胄虚与委蛇笑脸相陪连自己难免也会轻视自己。幼黎也应是如此你误会她了。”说罢掩面离去一脸谔然的袖儿紧跟在后面离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徐汝愚想起旧朝写艺工的一诗来心中暗叹:不知何时与你相逢?
第十一章 及笄之礼
徐汝愚于城中各处流连至午时方返回挑明月楼。梁宝、褚文长正守在楼下迎上来。
褚文长说道:“军探回报公良友琴已撤出延陵军镇近八万海寇正向延陵东侧的江港集结已有大批海寇已登6离开东海境估计今晚入夜时分会全部撤离。”
徐汝愚未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伯当的三万白石军并未进驻宿邑直接取道返回白石了其宿邑的五千守军也正逐步撤出。龙游、青埔两地的游骑都传来白石守军撤离的消息。”
“毗陵与泰如方面的消息?”
“斥侯还未返回估计到明晨就会有确切消息传来。”
徐汝愚暗道:毗陵、泰如出现异常宛陵前军必定流星快马通报雍扬现在还没消息传来毗陵、泰如之间的路途应当还是封锁之中。
徐汝愚说道:“我知道了今日雨诺笄礼(十五岁)你与子方说声你们师兄妹几人合凑一份礼也是要的。”
褚文长连应承下来离去。
徐汝愚拉过梁宝到一旁问道:“你到城外打探如何?”
梁宝说道:“敌营各处我都细细看了贼寇挖的粪坑中只有北营东北一角数处近日粪便中杂有草藤。不过这事你不要跟袖儿提起。”
徐汝愚哑然失笑说道:“察敌之道事无粗雅怕袖儿取笑你是不是?好了我不说出去就是。你从中看出什么?”
“公良友琴还未到缺粮的地步前三日却尽遣杂食草藤的军士夺城显是要我们误以为他昨夜撤退乃是迫于粮草匮乏……”
徐汝愚拍拍他的肩头轻声说道:“真不简单你若有意军职就留在雍扬吧凌天会照顾你的。”
“先生我……”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现在还不能独当一面回武陵山对你的族人也没有帮助我离开雍扬后会让凌天与云伯继续指点你修炼。”
梁宝哽咽难言只任清泪流落。
徐汝愚午间一直在楼中批阅公文除了军情可上楼禀报外其余人一概不见。
正看斜阳坠下城楼江雨诺清亮甜美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梁宝小愚哥哥呢?”
徐汝愚心中泛起暖意笑盈盈的向楼下说道:“梁宝让雨诺上来。”
江雨诺二三步跃上楼去暗吐香舌说道:“你现在可好竟让我上楼来见你。”
“你不是没上过四楼吗好意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却成我摆架子好了我下去见你。”
江雨诺哪有下去的意思随意翻动案牍上的书简捧起一篇墨迹未干显是徐汝愚刚刚写就的策论看起。
徐汝愚低声说:“此间东西看了只可对你哥一人说。”
江雨诺做一鬼脸放下书简说道:“我连我哥也不说。不过看起真没劲什么军情十务字我个个都认得放在一起我就迷糊了。”
“粉白黛黑施芳泽只啊今天是雨诺的笄礼我差点忘了。”徐汝愚轻声笑起来。
江雨诺两靥生霞羞然垂眉忸怩娇柔的说道:“你明明知道还故意逗人家。不管如何你一定要来观礼。娘亲说了女孩子家盘及笄落在第一个男子眼中那她以后夫君也会……”
“以后夫君也会什么?”徐汝愚笑道。
“你又逗我我不跟你说的。”江雨诺捧着烫的面颊冲下楼去留下徐汝愚一阵爽朗的笑声。
江凌天一脸不解的上楼来问道:“小丫头今天怎么害起羞来了?”
“她盛邀我为观礼你有何感慨?”
“啊这死丫头这么看不起亲哥哥。”
女子十五行笄礼盘及簪第一个观礼的男子寄寓她日后夫君的形象多由长辈男子担当观礼者。
江凌天一脸苦相的望着徐汝愚说道:“定是云娘唆使她的唉。”
徐汝愚笑而不理将梁宝的现告诉他说道:“城中一切依旧不要松懈下来。”
江凌天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夸张的说道:“做你的敌人岂不是大号也不能放松?”
“你先回去吧想必雍扬的蛇神猪怪都会借机拜会你这个新贵。”
江凌天一拍额头道:“我正为此事躲过来越山在那里顶着。”
徐汝愚情知他不耐高门习气任他席地箕坐索酒品尝从书册堆里翻出一枚菱花古铜镜想起“镜中拈花水中捉月觑得无由近得伊”的诗句来置于江凌天眼前说道:“晨间从市集掏得一枚古镜你看如何?”
江凌天接过古意盎然的铜镜一鉴清光流转浅镂两句铭文:览镜执钗操琴咏诗翻看背面是精致镂刻的菱花朴拙古色却难掩栩栩生意赞道:“怎让你掏着这个宝贝送于雨诺?”
“现在不送也不行了她翻看了半天我还能当作不知?”
江凌天虽见他做出心疼样子却知道他专门于事务繁冗中抽出半日来为雨诺选置礼物笑道:“这事得日后告诉雨诺不然她今日会把我这个亲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徐汝愚用一方碧罗轻绸将古镜包好唤梁宝上来让他带着与江凌天先去江府。
徐汝愚将手中公文批复完毕方起身向碧晴巷踱步而去。
月上梢头微风拂风花香暗袭宵禁还未取消街上寂无人踪百步一盏风灯高悬晃晃悠悠将长街轻笼在幽晦的暗火中拂动的树影不断拉长变短。徐汝愚想起幼时父亲与他在晋阳看过皮影戏来。
马蹄历历乱踏街石转过街角便看见梁宝驭马向自己驰来嘴里还在埋怨:“先生江家姑娘都出来看你几回了你再不现身梅大人就出动精卫营去缚你了。”
“我去了一趟北城。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那我陪你一齐走吧。”
徐汝愚止住正欲下马的梁宝说道:“你先过去我一个走过去就是没几步路了。”
梁宝心想:师父大概是上我先去通传吧。不再执着“得得”驾马离去。
徐汝愚遥遥看见江府了衣甲鲜明的精卫守在朱红大门两侧梅铁蕊、江凌天、云清虚等一干人俱候在大门向自己这边望来。自己身处暗处却对他们各人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徐汝愚心神一懈暗道:终是安全抵达了。江雨诺这时从大门内探出头来看见徐汝愚走到明亮处一眼认出他来欢呼道:“小愚哥哥。”说罢飞步迎上来众人也看见徐汝愚跟在江雨诺的身后迎上来。
徐汝愚旋开笑颜徐步走向众人。
蓦的心神一暗凶猛迅凌的杀意水银泻地般卷袭而来徐汝愚最后一眼只看见江雨诺惊惶之极的眼神感官骤然间被割离似的消失五觉归心的内识只能感觉到漫天的凌厉杀气。
你遁入天地我就不会?
徐汝愚双臂屈抓似虬枝伸出古拙而玄妙之奥义通体脱出溶于天地间沛然至玄之精微天地元气倏然而至天地窍如天地玄桥接连人与玄化丹息流转之骤增玄息旋出天地窍直冲眉间睁开玄机瞳。
一点银光遥如星辰直压眉间。
骤然分为千万点似星辰碎裂星力弥漫天地。
百裂碎辰枪。公良友琴的百裂碎辰枪力如百道实为一至钻络裂脉如遭百枪。
那一至究竟藏于何处?徐汝愚倏然将心神沉入五觉归心的内识海欲用内识去看他这一枪究竟在何处还是百道银迹划过内识海色无深浅行无疾缓徐汝愚方知道境界修为均逊他一筹不止看不出他这一招的深浅。
徐汝愚不敢行险踏步斜掠若轻云出岫突兀之极却又说不出的自然感觉流卷到一侧将漫天星辰银光卸在一边。
内识海中银光复归一点微弱若萤火却不隐去光迹蛇行曲折如山涧环水徐汝愚心神一动手厥阴心包经那光迹蛇行乃是手厥阴心包经的人体经别线心生灵犀玄息运转手厥阴心包经至天池穴银迹骤然明亮。
徐汝愚知道百裂碎枪的那“一至”是在天池穴虽然知道公良友琴这一枪气机锁在自己右胸的天池穴上然而天池穴乃是手厥阴、足少阳之会穴徐汝愚还没有信心化去注入公良友琴全部心神与丹劲的一枪。
阴息起自丹府注入手厥阴心包经天池穴阳息起自丹田注入于手厥阴心包经中动、劳宫、大陵、内关、间使、肴门、曲泽、天泉诸穴中。
徐汝愚暗道:只望未曾料错否则葬身无尸。那银迹骤然放大内识海眩然一暗徐汝愚大感不妙沛然丹劲已涌入天池窍穴如海潮一般摧袭全身。
众人只看见银光闪过徐汝愚全身激射出百十道细如蛛丝的血线悠悠飘坠在地。
公良友琴硕如天神般的身躯踏在一片轻叶上也不回看来反手一枪点在江凌天的掌缘蓦然向残月掠去恍乎间消失去了踪迹。江凌天不待气血平复扑向徐汝愚坠地处却见他周身血水浸染双目紧闭脸上还凝滞着惊骇的神色。
江凌天扑通跪倒在地长泪落入尘中却嘶嚎不出一丝声音将徐汝愚毫无生气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紧紧的怕再失去。
江雨诺扑倒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徐汝愚爬来叫道:“诺儿还未用你的铜镜梳妆呢诺儿还没有盘起插上簪子给你看呢。”手指间渗出鲜红的血迹浸入尘土。
水如影如一朵静水幽昧的白莲花脸上现出一个哀莫大于心死失去了一切的神情缓缓闭上眼睛清泪迅覆盖清容只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占据了这天这地。
梁宝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看向这突然陌生了的天地。众人俱为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江凌天缓缓起身将徐汝愚抱向府中过门槛时差点踉跄栽倒。梅铁蕊欲上前搀扶却看见他眼眸中冰冷之极的寒光一下射进自己的心中。
云娘满面清泪的抱起瘫倒在地的雨诺跟在江凌天的后面。
梅铁蕊一脸愧悔的与沈德潜等将领呆坐在大厅里江凌天从内院出来寒光一一扫过众人惊惶不安的面容说道:“如今雍扬大难临头各位请回吧。”
陈子方道:“江大人此话何意公良友琴新退雍扬怎能说大祸临头?”
“哼何意?公良友琴新退宛陵为何到现在没捷报传来?”
众人一脸惊谔。沈德潜说道:“贼寇已断粮三日他为何不退?”万嵘道:“他不是已经退了?”梅铁蕊问道:“你有何根据说他诈退?”龚豪惊道:“诈退?”这一句“诈退”如雷霆般炸在众人心间骇得众人面色惨白。
梅铁蕊似想透什么脸上一阵赤红瞬息脸上血色被心中泛起的惊恐抽得一干二净跌坐椅上喃喃说道:“断粮三日战马却一匹不缺他若真的断粮可以用马肉充饥啊。”
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中久久不语。梅铁蕊最先恢复神志说道:“都尉被刺身亡的消息绝不能泄密出去。”陈子方说道:“可是明日公良友琴再来攻城都尉不出现城头的话谁能保证士气不溃散?”
众人面面相觑惊惶失措神色丝毫不掩。徐汝愚担当雍扬都尉虽说不足四十天但他在雍扬所起的作用无人可是代替只要他出现在城头就能调动起如虹的士气满城的将士只为他的一句话而奋勇杀敌奋不顾身。他数挫白石敌军普济海匪未能在他眼下夺去一寸城墙他算无遗策料敌机先作为一个战场无敌的形象激励着每个将士看到他站在城头就知道雍扬永不会失去。
可是明日一个没有徐汝愚出现的城墙该如何抵挡虎狼般涌来普济海匪。
江凌天看着他们惊惶失措的神情心中一阵厌恶返身向内院走去梅铁蕊欲言却被他寒冷的眼光瞪回。
梁宝、云清虚、云娘、袖儿、水如影、江母、刑坤民、宁越山等人守在中堂江凌天低声问道:“雨诺还是不肯出来?”云娘点点头欲说泪已涌出。江凌天轻扶她的肩膀转身走进东厢上房中徐汝愚尸体便停在那里。
江雨诺抬头见江凌天进来声音嘶哑的唤了一声“哥”便向后栽倒。江凌天疾步托住她的身体度息给她。
江雨诺悠悠醒来虚弱的偎在江凌天的怀里咽声说道:“早知这样我就不让小愚哥哥来观礼了。诺儿一直盼望自己长大现在却恨自己长大了……”痴痴望着徐汝愚簌簌泪水滴在他清俊的面庞上。
江凌天问道:“你没碰过汝愚的脸?”诺儿神情呆滞的摇摇头。江凌天惊喜道:“汝愚没死。”雨诺说道:“你别安慰我了小愚哥哥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江凌天将她放在地上去中堂将云清虚找来。
云清虚看过徐汝愚脸上的变化后喜道:“不错他应该处于一种极玄妙的境界之中可惜你我都未曾修习过‘大道泽生’帮不了他只有等他自然醒转。真难想象他竟能逃过公良友良全力一击。”
“汝愚以身为饵想要诱出公良友琴当我看到公良友琴毁灭天地的一击时心都碎了心中悔恨极了恨自己怎么就同意他这个计划。”
“什么?你们知道公良友琴会行刺汝愚?”
“前日北城有十多个军士前日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被暗杀灭口雍扬各世家又在觞寄阁密会梅铁萼亦出席普济海匪粮草充足却表现出断粮的迹象今日又突然撤退并且公良友琴没有现身多日梅映雪昨夜突然离城梅立亭、沈冰壶等忠心于汝愚的精卫又悉数被梅铁蕊借故调走种种迹象让汝愚推测公良友琴以诈退为诱饵跟雍扬各派势力达成某种协议而这个协议很可能是雍扬各世家助公良友琴刺杀汝愚。”
“所以你也同意汝愚冒此大险?唉你们不告诉我定然知道我会阻止的。”
“汝愚也是无奈公良友琴此计太毒辣若是揭穿此计雍扬当即陷入分裂更谈不上守城若不揭穿只能看公良友琴从容布局所以才如此行险汝愚说只有诱使公良友琴出招方向洞悉一切解招拆招我也就一时心迷鬼窍答应了这个计划。”
“小愚哥哥真的没事?”江雨诺小心翼翼的问。
天光熹微窗纸处青蒙蒙一片徐汝愚悠悠醒来看见江凌天与云清虚关切的眼神低头现江雨诺在伏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笑道:“我说怎么梦到有人揪着我的衣领训我原来雨诺压着。城内情形如何?”
江凌天道:“雨诺人小心里藏不住事便让她呆在这里。现在梅铁蕊他们正在前院呆坐量他们也想不什么办法来现在还没有公良友琴的消息。”
云清虚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经脉的伤却是小事公良友琴碎辰一击中死气杀意太甚若非得傅先生传授‘大道泽生’怕是这凌厉的杀意就熄灭了我的生机。”
雨诺醒来痴痴望着徐汝愚湛然星眸片刻之后省悟自己双手还抱着他的腰下颌还磕在他的胸上“呀”的娇呼一声满面羞好的坐直嗔道:“你不许笑我。”
徐汝愚轻抚她的肩头对江凌天说道:“公良友琴不来也罢他来了就让他栽倒在雍扬城下。你去前院看看他们如何商议事后让梅铁蕊、陈子方来见我。”
云清虚道:“你还信任他?他若是将你无事的消息泄漏出去公良友琴定然不敢再来攻雍扬各世家没有外患定会联合起来阻杀你。你现在潜去城去寻找宛陵军领着青凤营进城平逆除乱。”
“青凤精骑赶到雍扬也是明日午后的事若是这段时间雍扬有失悔之晚矣。现在雍扬各军各自为阵我现在露面难保万嵘之辈不立即投向敌营。雍扬大小事若无梅铁蕊支持凌天独木难支现在只有将他争取过来否则后备营的支配权就会让各世家各存异心。”
梅铁蕊、陈子方、沈德潜、钟籍、万嵘等人满面憔悴显是一夜苦思没有商议出一个良策来见江凌天进来忙拥迎上去说道:“江大人如何是好?”
江凌天道:“可有普济海匪的消息送回?”
沈德潜道:“公良友琴是从景阳门出的城东城死了十多个弟兄。现在白石军与普济海匪估计都得到都尉确实身亡的消息应当马上就会回攻雍扬探子比敌军度也快不了多少。”
“你确定公良友琴会回马一枪杀回雍扬?”
“我们已查探过贼寇的营地没有缺粮的迹象三日公良友琴驱使只食草藤的兵将登城作战我们解剖敌尸时被他误导了。现在怎么办江大人?”
“各司其职各安天命都尉不在公良友琴未能讨得好去。”
梅铁蕊说道:“可是都尉对雍扬而言太重要的都尉不在谁来统领后备营?”
江凌天看他眼中布满血丝暗道:你梅家两次与虎谋皮两次陷入公良计中如此也是你梅家罪有应得。江凌天将众人送走对梅铁蕊、陈子方说道:“都尉身后事还需二位大人烦心请留步。”
二人跟随江凌天进了后院江凌天领梅铁蕊进东厢第一间精舍。
徐汝愚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凌厉的目光直视着梅铁蕊将他的面上表情丝毫不差的尽收眼底一丝变化也不放过知道此时稍有差池就会酿成滔天大祸。
梅铁蕊脸上表情剧烈变着不可思议的惊诧、内心腾起的欣喜、骤然凝固在脸上的惊惶失措、绝望以及难以自抑的愧悔不待徐汝愚说话他伏地长泣哽咽说道:“梅家对不住都尉。”
徐汝愚见他丝毫没有聚息运功一付任凭处置的样子冷声说道:“梅铁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站起来回答我?”
梅铁蕊长跪在地浊泪纵横枯槁的瘦脸满是愧悔的望向徐汝愚紧抿苍白无力的双唇一言不。
“我问你你是忠于梅铁萼还是忠于梅族?”
梅铁蕊伏叩地说道:“铸此大错不敢奢望都尉谅解但愿都尉能让铁蕊战死在城头。”
“与公良友琴勾结者乃是梅铁萼与你何干。我只问你忠于梅铁萼还是忠于梅族?”
“大哥两次将梅族置于险境他有何面目继续当任梅家家主?都尉不弃梅族梅族自铁蕊以下甘受都尉的驱使。”
徐汝愚点点头上前扶起梅铁蕊小声安慰说道:“梅大人的处境汝愚能够理解梅大人数次在房前徘徊汝愚又怎能不体谅你内心的痛楚。往事休要再提共同应付眼前难关才是要紧事。”
梅铁蕊听过徐汝愚一席话感激得又从皮肤中涌出泪来泪眼婆娑的颤声说道:“公良友琴不用明日便会重新围困雍扬都尉要铁蕊如何布置?”
“明日普济海匪应当主攻东城梅大人先行秘密处置梅族之事随便寻个理由将钟籍四千人马与陈子方的四千后备营换防明白东城不得有一丝混乱不然雍扬真是万劫不复了。公良友琴攻城之际我需要让参与昨日事的所有世家家主与将领都出现在东城在你的掌控之下。”
梅铁蕊面有犹豫迟疑的说道:“此时怕不宜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汝愚见梅铁蕊虽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在此时依然坚持表明自己的意见见识与胆略非常人可比暗中称许笑道:“我还至于这般不知时机梅老误会我了。公良友琴攻城之际一定会以我身亡为由打击我军士气我若不出现我守城兵将势必军心涣散难以与贼寇相抗衡。我若出现参与昨日之事若在他处生出变故便难以控制梅老能理解我的用意……”
梅铁蕊惶恐说道:“铁蕊小视都尉了望都尉见谅。”
徐汝愚笑道:“梅大人凌天暂代都尉一职可好。”
“谨听都尉安排铁蕊自当全力支持。”
又唤陈子方、梁宝、刑坤民等人进来又是一番惊喜。数人商议妥当江凌天、梅铁蕊、陈子方、刑坤民出去依计行事江凌天调来精卫护住江府后院闲杂人等俱不得靠近。沈德潜等人以及普济细作只当是为了封锁徐汝愚遇刺身亡的消息都没想到徐汝愚在公良友琴的全力一击下还有生还的机会。梁宝、云清虚、水如影、袖儿、雨诺、云娘等人一同与徐汝愚呆在后院之内。
第十二章 重临东门
梅铁萼枯坐紫红高背酸枝木椅中已有四个时辰揽镜自窥一夜之间鬓竟是花白一片了心中一阵痛楚望着伏在地的梅玄墨面目骤然狰狞起来将手中铜镜恶狠狠的向他砸去。
梅玄墨不敢避让任由铜镜砸中眉骨一股鲜血顺着鼻翼流下来滴在磨得光亮鉴人的青纹石板上。
梅铁萼突起的躁怒瞬时给一种难言的悲凉替代无力挥了挥手:“我怎能一时糊住心窍听信你的话再次着了公良老儿的道?梅家在东海立宗二百余年就要毁在我的手中让我有何面目去见长眠于地陵的先人啊。”
梅立亭小声道:“事态未必严峻至此还是……”
“还是什么?”梅铁萼骤然起身厉声道旋即声音缓和下来悠悠说道:“徐汝愚名将之材东海无人能遮得住他的光辉。你莫要以为雍扬守军是为了五十金的恤金而不顾生死抗敌守城。徐汝愚甫任都尉职只用三壶美酒就激奋了全城守军的士气一场天雨就让他将散如乱军的后备营整饬井然赏罚简略广言厉行深得兵法之要将士于他麾下无身后之忧并有奋杀之赏无不甘受驱使。守在城楼三十四日未离半步与普通军士同食同眠威慑沿海数郡的普济海匪竟不能从他脚下夺去一寸城墙他无敌之形象深入城中每一个的心中正是他的影响之之巨才促使我们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真是不敢想象一个没有徐汝愚的城头如何抵挡普济岛的十万海匪。若是公良老儿在城下揭露我们与之合谋一事对士气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即使勉强抵挡了日后西城军、羽咋营军、后备营能饶了我们?陈昂能饶了我们?”
梅玄墨说道:“爹爹不若我们献城……”
梅铁萼一脚踹去将他踹翻在地喝道:“畜生亏你能生出这样的念头……”梅铁萼只觉一阵晕眩扶住椅子好不容易将翻腾的血气平复下去:“你知道过去一个月有多少贼寇躲尸城下一万八千具。新朝三十五年至三十九年普济海匪被徐行逼离东海境内五年间不过损伤四万人你想公良老儿会是怎样。城破即是屠城你莫要有献城保命的幻想。与敌相谋凭借的是让他忌讳的实力我梅族四万精兵现在只有四千残兵却有着与之不配的庞大家业公良老儿怎么会放过这笔财富?”
梅玄墨低声说道:“可是徐汝愚上任至今军费虚耗百万金又都是从世家、一等户抽调若是任他如此我梅家再大的家业也有用尽的一天……”
“百万金?你能用百万金让四万将士用命、杀敌忘身?”梅铁萼涌起一股厌恶的感觉转过身去低声问梅立亭:“其他世家有何动向?”
“都尉遇刺身亡二叔与江大人立即封锁了江府只有二叔让人透出消息来其他各世家知晓公良友琴诈退一事阀主现在刚刚离开江府二叔与陈子方大人被留下了。”
“哦有没有可能被江凌天识破?”
“应是没有不然不会让二叔与陈子方留下来的怕是都尉生前留下对付公良友琴的计策。”
“徐汝愚生前识破公良友琴诈退之计应是留有遗策一切待铁蕊回来便能分晓?”
正在此时门外精卫叩门禀报:“二叔与梅远阁的族老们来了。”
梅玄墨愤然起身叫道:“二叔请出梅远阁的族老是何意还把不把爹爹你放在眼里?”
梅铁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畜生还敢出口挑拨。这梅族阀主之位我还有脸担当下去?若非日后需有人向陈昂交待我也无面目见铁蕊与族老了?”
梅仕林、梅孺、梅蕃、梅香远俱是鬓皤然的老者担当梅族族老隐逸梅远阁已二十余载修心养性自谓已无任何事能触他们昔时的火烈性子。
梅仕林一手拨开侍卫一脚踢向房门缕纹朱门应脚而开。梅仕林指着伏跪在地的梅铁蕊问道:“铁蕊说你刚愎自用不顾铁蕊、立亭阻挠擅自与公良友琴合谋行刺新任雍扬都尉徐汝愚一事你可有话说。”
“铁萼甘愿以死谢罪。”
“你死谁去向陈昂交待难道是玄墨这个小畜生?你将寒梅戒交于铁蕊吧你从今日跟我进梅远阁吧日后陈昂若是察觉此事你我父子俩人怕是抵得过去。”
“父亲是铁萼铸此大错误中公良友琴的奸计。”
“爷爷许家、沈家、龙游帮、青埔帮、延陵帮都参与此事为何要我梅家一力承担?”
梅仕林一杖击在梅玄墨的肩头将他打得皮开肉绽气得须俱张说道:“你这畜生为敌所擒不求死义反而引敌入室为敌牵线让你父亲中敌奸计你不思反悔只知一味将过失推与他人你……你……”
梅仕林蓦然一阵头晕一口气提不上来摇晃几下几欲瘫倒下来。梅铁蕊探手架住他的腋下将他扶到坐榻上低声慰语道:“玄墨年幼为敌所乘也怨不得他何况我们为未能识破公良友琴的奸计。”
“这岂能是他免罪的理由?立亭你将他废了禁锢起来来日交于陈昂。”
梅立亭骇然失色扑到梅仕林膝下情真意切的恳求道:“大哥战死泰如城下二哥幼年夭折现在怎能对三哥如此?”
梅铁萼无力说道:“你照做吧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说罢将尾指寒梅戒取下交于梅铁蕊哽咽说道:“二弟梅家能否全族就看你的啦。”
梅铁蕊想起近日之事不由一阵黯然。四日前梅玄墨由东城潜回只言流连敌后今日方得有机返回雍扬梅铁蕊也不疑他。怎知他元月返城之时为公良友琴所擒至今此次回城是给公良友琴做说客梅铁萼听信他言认定贼寇已然断粮欲从雍扬撤离只是深恨徐汝愚坏其大计只要各世家助他除去徐汝愚公良友琴便从东海撤军并将毗陵、泰如等地交于雍扬各世家手中。
往后三日攻城贼寇果真胃中填有草藤并且公良友琴只身潜入城中更让各世家深信贼寇已是粮尽路绝。徐汝愚在雍扬施行军政抑压高门已初露倪端税都抽自世家大族深为各世家所忌惟恐他根基日深难以拔除难能不利用眼前良机。
梅铁蕊察觉此事之时梅族等各世家已深陷其中脱身不得若是揭雍扬立时生变公良友琴乘虚而入雍扬更是岌岌可危只得盼望公良友琴行刺完毕真会撤出东海。
昨日徐汝愚遇刺江凌天又揭露公良友琴断粮乃是诈计无疑晴天霹雳直贯头顶让人瞪目结舌俱明白中了入了公良友琴的死套。
所幸公良友琴于北城入城之时被巡城兵丁觉万嵘将十余兵丁灭口时做得又不干净让徐汝愚觉察出来。若是自己参与此事让公良友琴由东城入城那时怕真是雍扬死劫了。也真是如此徐汝愚才深信自己也是事后被迫裹入其事予梅族立功之机。
梅铁蕊轻轻旋拧尾指上的寒梅戒望了地上伏跪的梅玄墨心中虽是不忍却知梅族必须给徐汝愚一个交待叹了一口气让梅立亭将他带下去。
只是徐汝愚当政真的会像玄墨所说的所般打压高门吗?雍扬各世家若不是深忌宛陵军抵达雍扬之后再无法压制徐汝愚与宿帮的崛起怕也不会轻易中了公良友琴的奸计。梅族跟随徐汝愚真的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但是不追随他梅族也终止抵不住日后宛陵的清算毕竟是梅家弃盟使东海陷入百年危局之中的梅家的武力也维持不了如此庞大的家业了。
梅铁蕊屈指轻叩前额将突然间涌出的念头驱离去脑海心想:不管如何也得过了眼前难关再说。
翌日清晨斥侯6续回报公良友琴与许伯当分从宿邑、延陵两地回师往雍扬而来。雍扬诸将除陈子方、梅铁蕊等少数几人明白徐汝愚健在的真相外其余俱面色如土满面愁容。所幸雍扬城内军民俱不知昨日生何事现在见贼寇又来围城也未当回事未曾生大的骚乱。
东城外普济八万海匪包含着骑兵、长矛兵、戟兵、短刀手、长弓手、工兵踏着整饬的步伐似潮水一般涌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分成三股巨浪向雍扬拥来遮天闭日的旌旗使这三股人潮看上去又像燃烧的烈焰漫山遍野的呐喊声撼动十丈的城楼铁蹄历历直如踏在众人心头一般撼人心神。楼车、巢车、冲车、登城云梯车、洞屋车、濠桥车、弩箭车、拒马车车辙粼粼在仲春酥软的泥土上留下千万道纵横交错的轨迹。
景阳门城楼上众将面色如土然而守城军士却坦然视之只是紧握手中的兵刃神色坚毅的注视着城下有如海潮涌来的贼寇他们相信:再凶恶的浪潮扑在涯石上也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万嵘焦躁的在城楼内踱着步子面色惨白喃喃低语道:“完了完了守城将士若是再看不都尉出现一定军心涣散……”
沈德潜看到万嵘如此心中泛起一阵厌恶暗道:自己怎会与这种同流合污。强按住心中的惊恐向梅铁蕊说道:“公良友琴定然会主攻景阳门西城要应下许伯当三万大军的攻势估计也抽调不出人马让我北城调二营人马来吧。”
梅铁蕊挥手阻止他说道:“陈大人的羽咋营军已与钟将军的延陵卫军换防上了城头后备营也就近驻进西城暂时没必要调过多的兵力东城不利贼寇展开优势兵力仅有人手暂时够了。”
“都尉不出现在城头再多的将士也难与普济海盗相抗衡。”
“钟将军你现在要记住都尉大人现在北城统领防卫?”
“可是沈大人真正攻城时公良友琴出现在城下这一时的慌言还能瞒得过去吗?”
历来冲锋在前的主帅却不出现在对抗最激烈的东城满城军士谁能不起疑关键公良友琴在城下也会戳穿他们的饰言。沈德潜愣在那里情知钟籍所言是实却偏偏想不出一丝法子来面色苍白的紧咬下唇渗出血丝来。
梅铁蕊大手一挥断然截住他们的话头说道:“无论如何城破在场诸位均死无藏身之地尽人力以谋天事吧。”
城下大军突然从中分开百余骑火红精甲的骑士从中飞驰而去马蹄飞扬疾如骤雨一般击打在景阳城外的官道上。面容古挫的公良友琴被众人拥在中间来到景阳城楼之下凌厉的气势直侵城楼中的众将让人微微感到一丝寒意。
面对强盛可怕的敌人万嵘被他玩弄于掌间心有不甘强壮着胆子向城下喝去:“公良友琴你不是已经退去为何又反复了。”
公良友琴一阵狂笑声浪直扑城楼众人耳鼓这当中隔着二百余的距离让城楼众人听得心神一慑不禁有些心荡神移切身体会到公良琴做为绝世高手的惊人武力。
公良友琴道:“反复也你这种人说得出口的徐汝愚已暴病身亡你们还是弃城献降吧。”
此话犹如一粒石子击碎平整如镜的湖面一丝紊乱顿时荡漾开去。梅铁蕊暗感徐汝愚对此时的雍扬果真不可或缺挺身站出冷眼注视城下朗声道:“都尉大人正在北城巡视你竟有胆子重新回到雍扬城下。”
梅铁蕊的话并未止住军心的涣散徐汝愚每日都会巡防各处。自前夜普济海匪撤军始到现在普济海匪重新围困雍扬城已近二十个时辰徐汝愚未曾出现在东城怎能让军士不心中生疑。普通将领均能分辨出北城丽阳门外并无大规模的敌军聚集恐慌犹如瘟疫一般在守军中漫延开来难以遏止。
公良友琴嘴角微微一翘诡异的微容就如映在众人心底让人生出也生难受的怪异感觉只听见他不急不徐的声音悠悠送至耳畔:“徐汝愚既然没死就让他出来领兵与我一决死战吧。”说罢不理城上众人褚红的大麾一抖勒马驰回阵营。
只看他营寨不扎便派兵直接向城头拥来情知他此举实要一鼓作气拿下雍扬双方死战已无可避免。
“咚咚……”一通战鼓擂响数千军士整齐得犹如一人拥着数十架抛石弩向景阳门推进密如蝗群的箭石从高达八丈的楼车、十一二丈高高悬起的巢车中向雍扬城头倾泄而下数十架抛石弩正对景阳门城楼抛掷巨如磨盘的石弹重檐竭山顶的城楼、箭楼经不住磐石的连续轰击不多时本就有着多处破损的箭楼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土将百余丈的空间遮盖。
梅铁蕊忙与众将下了城楼避到抛石射程之外的城头。景阳门城楼亦岌岌可危长弓手撤下未过多久高达十丈的景阳城楼也倒塌在遮天闭日的飞尘中了。
雍扬东城景阳门与北城丽阳门、西城景泰门不同城门没有采用瓮城的复合结构只是在进深二十丈的城门洞内设三重巨门外门、内门以及在城洞中间设置了一道悬门。俱是铁皮包覆开有射击孔。
数千名贼寇借着高盾与洞屋车的掩护迅接近景阳门不用一个时辰便将城门前的沟濠填平。架着巨木的冲车隆隆辗过城门外的石道向景阳门撞来。数百下撞击在众人心头的“咚咚”声响后终于訇然一声巨响外城门碎裂了。沈冰壶将火把准确投在城门洞外侧的柴堆悬门射击孔迅映满红彤彤的火光不过他知道这也阻挡不了贼寇多少时间。
沈冰壶领队撤入城中令内门闭合见城门内侧已有百余垛墙车临时构筑的一道矮墙褚文长领队紧守其后垛墙车后面是道内濠只有三座四驾并驱的石桥与真正的城区相连贼寇得突破内濠方算真正将景阳门夺去。即使突破内濠又能如何沈冰壶暗道嘴角掬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挥挥手垛墙车迅开合出一道逢隙让他领人从中退到后面。
褚文长走到他的跟前轻声说道:“汝帅已经安排妥当了。”
第十三章 奇谋溃敌
阴维秀月前丽阳门下行息之际被徐汝愚言语挑拨丹息失控回攻击伤心脉背胛又遭徐汝愚暗箭射中直到现在才复原过来脸色却依旧苍白难看。
他恶狠狠的盯着景阳城内门随着一次次巨木的冲撞厚达尺余的坚实城门包覆的铁皮已经破绽开来耳中可以清楚听见木门裂开的声音。
不需多少时间景阳门就会向自己敞开了身后是五千名普济岛最精锐的战士就可以随自己一拥而上了。景阳门上的城楼已经倒塌城墙上的危胁也就不存在了内侧应当还有一道垛墙车环构的矮墙吧再后面就是内濠了。内濠桥还未拆除这般人还真是愚蠢啊难道真以为区区景阳门就可以阻止普济军的步履吗?主公还真是说得正确啊雍扬城除去徐汝愚再无可畏之处。少了徐汝愚的雍扬城防卫竟出现如此漏洞。
想到徐汝愚阴维秀苍白的脸上骤然泛起青色十指屈拗嘞嘞作响眼中阴柔精光闪闪目光直欲透过城门般凶狠锐利忽起一丝不祥之感心神一阵恍乎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紧紧攥住内心犹如窒息般的急剧喘息起来脸色煞白。
阴维秀极力平定内心的波动将所有细节又从头细细思索的一遍。徐汝愚被刺身亡只要见主公毁天灭地一枪的人都会深信徐汝愚已确信必死无疑。沈德潜、万嵘等都被一种绝望似的惊恐神情覆盖面庞城头守军的士气与徐汝愚亲至时相差甚远我普济军已攀上城头与之短兵相接了若非云梯车损失过多攀城兵源不足现在大概已经可以拿下整座城楼了不过城头的先遣军士还是牢牢占据了阵地与雍扬军相持着只等我身后五千精锐破门而入不需多时就可以拿下整座景阳门了。
阴维秀将心中莫名的恐惧驱尽凝视着寸寸碎裂的景阳内门透过破裂的缝隙阴维秀已能看见城门内侧熊熊燃起的火光。
阴维秀冷笑数声暗道:难道仅想妄凭几堆柴火就阻挡我的步履。这时攀上城头的友军传来信号已占据整座城楼废墟因登城道被封正向两侧突击准备占据其他城段的登城道。
阴维秀心砰砰猛烈跳动来“一、二、三……”景阳门内门终于禁不住冲车巨木的冲撞轰倒裂成数十碎块倒砸向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十余辆洞屋车从阴维秀身侧冲入城去内中数百名工兵都携着沙土借着洞屋车的掩护迅将城门内侧的大火熄灭。
阴维秀高呼一声:“给我冲。”一手支起蒙着双层犀牛皮的藤盾一手挥动长刀率先向城内冲去。冒着突至而来的箭雨眨眼间就冲到垛墙车的近前长刀劈去就将一辆垛墙车挑翻一脚疾踢墙后的一辆弩车弩车应脚而碎数名操作弩车的军士鲜血狂涌飞身坠入内濠河中。
褚文长一枪挑来直撩他的左肋被他反手一架丹劲直注经脉连退六步才将胸口泛起的恶心压下情知不能退去若是不死力挡住这道防御线不用片刻就会冰消瓦解掉正欲提息抢攻身侧一道身影已掠前而去抵住阴维秀的攻击。
梅立亭长矛直透阴维秀左胸而去气势之盛饶是阴维秀也要侧身避过翻身回到己阵中。侧旁一辆垛墙车迅封住缝隙。普济贼寇瞬时涌入城中已达千人支起高盾徐徐向垛墙车逼近瞬间高盾上密密麻麻插满箭翎。
梅立亭挥枪上举高喊:“巳角斜射。”只见弩箭高高斜射云端瞬时如骤雨天降簌簌落在贼寇高盾阵后惨呼应耳不绝。片刻弩车箭矢射一空此时贼寇涌入城中已有二千余人攻至垛墙车近侧隔着矮墙与雍扬守军缠战在一处。
梅立亭知道在此道防御再难挡住如狼似虎的普济海匪的精锐战力下令两端守军徐徐向内濠桥靠近。
贼寇见守军退缩攻势更盛冲车冲入城中向矮墙一冲数百辆垛墙车临时构筑的矮墙顿时被子击散了。三四百名雍扬守军不及撤过内濠石桥片刻之间就被蜂拥而上的数千贼寇屠戮一空鲜血流淌到内濠中汇成一条血河。
阴维秀向身后城墙上望去攀上城墙的友军左翼只差十余丈的距离就推进到登城道到时不论是自己领军冲过内濠桥还是城墙上的友军占据登城道雍扬城灭亡的命运就注定无法更改了。
沈德潜面无血色的注视贼寇从城楼废墟左侧处源源不断的涌上身后就是登城道不能再退了若是给贼寇占据登城道冲入内濠河防线内侧配合城下敌军占据内濠桥那时雍扬再无有力防线可阻止八万普济海匪源源不断的从景阳门涌入城中啦
沈德潜心中悔恨难当当初为何就听信梅铁萼、梅玄墨父子的游说与他们一同谋害徐汝愚。现在果真报应立即没有徐汝愚雍扬守军就如失去灵魂的躯体一般丧失斗志与勇猛甫遇登上城头的贼寇就节节败退若非梅铁蕊、钟籍、龚豪等亲率精兵在此抵挡怕是登城道早已失去。现在城下已涌入四五千的贼寇正与羽咋营激烈争夺三座内濠石桥短短数丈的内濠石桥已伏尸数百具了。
沈德潜心神一岔被敌将趁虚刺中右臂激起一蓬鲜血手中重剑再也拿捏不住“哐铛”一声掉在城头枪影拂来左手夺过枪头与敌将互持不下一名贼寇挥刀撩刺右肋沈德潜看着空残留的刀影心神一黯心想:就这么结束了。
蓦的一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双戈左右分击两人替自己挡去必死一击。沈德潜心神恍乎望着这个熟悉之极状如天神的身影那呼之即出的名字哽在心头却偏偏想不出谁来。那身影回头笑来欲莲花纷纷开展映在自己心神之上。
沈德潜惊失跌坐到地上呼道:“都尉。”
万嵘、许道覆、钟籍等人都看见徐汝愚活生生的站立在城头骇然失色忘了要去抵挡贼寇的攻势所幸沈冰壶率领的精卫营及时补住他的空挡。
沈德潜、许道覆、钟籍、万嵘等一齐扑跪到徐汝愚的膝下肩背颤抖不敢出一丝声息。
徐汝愚喝道:“抬起头来。”抽过一支铁簇箭一撅两段厉声誓道:“谁若追究昨日之事当如此箭。好了此役过后我便离开雍扬你各自己领兵抗敌吧。”
沈德潜、许道覆、钟籍、万嵘抬起头已是泪痕满面脸上俱是深深痛悔不已的神色。自徐汝愚显身城头雍扬守军犹如服用了灵丹妙药骤时凶猛起来气焰立涨口中呼喝着向城头敌军扑去瞬时将贼寇压退数丈不已。
阴维秀骤觉城头异常拧头看去只见徐汝愚正注视着自己目光冰冷若有若无的笑容予人高深莫测的感觉心中顿时涌出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不待他生出反应却见紧挨城墙内侧凭空飞射数十块巨如磨磐的石弹向己方砸来不断落在景阳门内侧不需片刻景阳门便给堆垒成小丘似的石块封堵住了。
五千普济海匪的精锐战力就被景阳门与内濠河封围在一个狭窄地域内不断抛落的石弹每一击便有数人被砸得血肉模糊。无数贼寇躲避飞石坠入内濠河却被守在河边的雍扬长弓手劲射成蜂窝不需片刻宽达五六丈的内濠河漂满浮尸。贼寇中少数的高手越过内濠河却给精锐营的好手纷纷缠住抵住不了多久亦纷纷中招身亡。阴维秀看着内濠河外侧的守军纷纷射来火箭内濠桥给数道垛墙车堵实心中泛起绝望的念头却骤然腾起一股戾气狂乱呼喝着向内濠石桥疯狂冲去。
徐汝愚在城头看着贼寇丧失心志的涌向窄长的内濠石心中感到一丝凄凉旋即睁开双眼射出森冷的寒芒用不含一丝情感色彩的声音令:“屠尽城中贼寇。”
公良友琴此时已在城下分辨出徐汝愚的身影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能逃过自己碎辰地枪却知道反中他的套五千普济最精锐的战力被他设计封在城内若是这五千精锐丧失比先前累尸二万还要让他心痛。公良友琴亲自冒着箭石来到景阳城门之下督战。谁都知道这是双方交战的关键如能夺得登城道不但可以救出被封死在城内的友军还可以乘势占领景阳门向城内攻去。
梁宝在徐汝愚身侧有力击打着半人高的牛皮战鼓“咚咚……”的擂响在数万雍扬守军的心头。徐汝愚心神纯净而冰冷没有一丝杂质与尘埃他伫立在景阳门左侧的第一处登城道口也不前移也不后撤准确迅捷又冰冷无情布每一道作战指令他知道公良友琴便像赌红了眼似的只要这一处登城道不封死只要存在一丝希望他决不会壮士断腕般毅然决然的放弃城中五千精锐。
徐汝愚喃喃自语道:“那就在这处城头让你精锐都消耗光吧。”
城墙外侧数千雍扬守军支过高盾与楼车、巢车上的贼寇对射。普济经历月余的攻城战楼车只余四五辆上置十架强弩已无法有效压制雍扬守军的箭雨。巢车原是装甲侦察车用于窥伺城中动静带有可以升降的牛皮车厢长弓手置身其中若无楼车劲弩配合升降绳索较易为守城神射手射断牛皮车厢从高处坠地置身其中的长弓手也就摔落身亡。贼寇楼车巢车渐渐抵挡不住纷纷毁去。
从日悬中天战至天黑残月升起冷辉洒在这一幕人间惨景之上晨星高悬东方公良友琴还在驱赶普济海匪攀登城楼。
梅立亭望着不断从城头抛落的敌尸不由一阵心寒暗道:公良友琴是着魔了。轻轻撩起袍襟拭去三星矛尖的滴血对徐汝愚说道:“城内贼寇都跟阴维秀着魔似的没有一个肯降现在已解决干净了我军主要依赖抛石弩、弩箭、火箭伤亡还不足一千人。城头我军就是借助车弩利器伤亡也是很大大约有三千人不过贼寇损失应在六千以上。现在是否将城头贼寇赶下去?”
沈德潜在旁听了心中惊骇不已卫军以不足四千的伤亡尽毙普济海匪一万余人其中还有普济最精锐的五千彪锋营将士。至此普济三营六千彪锋精锐悉数灭亡于雍扬城下这曾经位居天下十大精兵之列的彪锋营就此烟消云散了。
景阳门内的声息平息了公良友琴一下怔住了彪锋营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东边的红日猛然跳将出来瞬时将朝云烧得红灿瑰丽无穷无尽的朝霞拥着旭日流动一切似静似动红光流丹般的映红敌我双方的脸庞。
公良友琴惊醒似的回头望向城头那双年轻而冰冷的眼神缓缓令道:“撤军。”
就在此时密如骤雨般的马蹄由北方奔袭而来公良友琴骇然失色一下惊呆了坐在火红的骏马上忘了号施令。
徐汝愚拧头看着北方如海潮般涌现的铁骑那千万只攒动的马骤然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瞬息被红灿的朝阳镀上一层流丹似的光彩。
对着早已惊呆了的梅铁蕊、沈德潜等轻声说道:“那就是青凤精骑了。”又对刑坤民、梁宝说道:“后备营四千将士从南门出动向东侧应青凤营精骑追击普济海匪。”对陈子方、钟籍、万嵘说道:“各率部众出东城配合江大人攻击许伯当军。”对许道覆、梅立亭道:“各领一营精兵由北城出侧应东城将士。”
四月二十五日纵横河东四郡五十年的普济海匪在雍扬城下遭到前所未有的溃败。在强攻雍扬一天一夜损失一万余精锐之后士气低落至极点极度疲惫的普济海匪恰在此时遭到宛陵五千精骑的突袭一击即溃被陈昂亲率的五千精骑一路追杀一百余里直至延陵东侧坞港只剩余六千余人仓皇乘船逃离东海郡。
五年来彗星一般崛起于永宁郡的白石军也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在强攻雍扬一天一夜损失四千精锐之后被张仲道率领的一千青凤精骑从侧后突袭雍扬近二万守军正面反扑白石军三万白石军安然撤回白石镇宁邑不足五千人。
第一章 雍扬新政
景阳门一战激烈之状世所罕见上万名城卫军被役使至东城清理凌乱惨不忍睹的战场。将上万具普济贼寇的尸体收集于东城外一个数十丈宽的大池塘里埋藏重新修复景阳门城楼两侧的登城道将景阳门城楼与箭楼的废墟积石清理下来将城门内外堆积如山封堵城门的乱石运至景阳门埋尸池塘之上堆积。
据现场清理的城卫军叙述搬开一块巨石就能看见石块底下一团团被砸得碎烂如泥的血肉刚刚开始搬运石的人谁都受不住这个恶心劲吐得两眼昏。那名城卫军跟人说道:像我们不被赶到城头送死已是都尉大大的仁慈了只需去搬运死尸、清理战场又如何不愿实在不敢再有别的奢求了只是当时那个惨状让我们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实在承受不了不过也没想到别的只想过一段时间就会适应还是都尉大人体谅我们规定由都尉府每天补贴每人十文钱怕是走遍天下都寻不着这样的都尉大人了吧。兄弟们心里感激都尉大人的仁义再是不适应也咬牙强撑着。那景阳门内的乱石搬开一半下半层已给鲜血染红了。这些碎石与景阳门城楼与箭楼的废墟都填到埋敌尸的池塘上最终堆积成一座六七丈高周围三十余丈的小丘。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只要一下雨那座小丘基座就会渗出血水来所以那小丘常被叫作血丘也有叫寇坟的。而景阳门内外濠河的河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鲜红的内濠河是只有一眼活泉相通河里的鱼虾吃了死人血肉生长格外肥美却从来没有敢捕食。不管如何那一战雍扬也有四千多人血流进那条河中啊每年清明都有无数的孤儿寡母来此祭奠亡灵所以内濠河也常被唤作唤魂河。
新朝五十二年五月一日东海郡都尉陈昂率五百余骑从雍扬东部战场返回雍扬城。此时景阳门的战场还未清理干净徐汝愚领着留守雍扬的大小官员将职一齐来到南城宣德门外迎接陈昂的到来陈昂独女漱玉也在其列陈子方、江凌天等将领也6续从宿邑战场返回雍扬一齐恭迎陈昂入城。
陈昂一生多次到过雍扬城但此次不同以往此次他是作为东海之主临幸雍扬。徐汝愚虽说无意留在东海但也不敢慢了礼数。出宣德门十里每亭设一座香案由一名乡老代表乡野之民恭迎陈昂入主雍扬至宣德门时徐汝愚与梅铁蕊领文武要员伏地叩高呼:“恭迎都督入主雍扬。”接下来登上宣德门城楼由陈昂主持祭祀天地宣读祭奠守城将士亡灵的祭文一番礼数进行下来方将陈昂迎入城中。
雍扬大小官员陪同陈昂进入挑明月楼陈昂在主位坐下漱玉紧依陈昂于案侧另设诱墩而坐从去年被拘留在雍扬漱玉与陈昂分离已足了一年此时秀眸中噙满泪水苦无机会宣泄出来。
徐汝愚与众人正要循制坐下陈昂指着身侧并行的案几问徐汝愚:“汝愚这座位设给谁?”
徐汝愚将其中原由说于陈昂听。陈昂听后微微一笑向梅铁蕊说道:“梅大人我送于雍扬的都尉如何没有让雍扬众人失望吧?”
梅铁蕊诚惶诚恐膝行当中伏贴着地面说道:“梅族有罪于东海请都督降罪。”
陈昂朗声笑道:“梅族已受惩罚如今功罪相抵不要再议往日是非。”
众人见陈昂始终不提雍扬各世家与公良友琴相谋行刺徐汝愚一事悬着的心渐渐落回原处知道徐汝愚重诺果真不虚。
陈昂拉过徐汝愚让他坐到身侧席前徐汝愚也未觉得如何雍扬大小官员却是又惊又喜。陈昂见各人依次坐定缓缓说道:“新朝三十五年六俊之徐行领东海政务平东海境普济匪事;新朝四十六年徐行于青州灞阳城下被伊族所害……”
徐汝愚知道陈昂要将他的身世公布于众起身跪伏到陈昂的身上想起往昔旧事清泪流下面庞濡湿青袍。
“徐行独子更俗为青州大凶吴储所救拜吴储为义父。新朝四十七年吴储刺杀张东后于江津自刭向永宁六百万黎庶百民谢罪更俗义葬吴储江津盛传《义儿传》也。更俗游行天下四年于新朝五十一年练青凤精骑名显东海世人谓之青凤将军于新朝五十二年入沂州刺杀青州之主伊周武报父仇解东海危局临危受命于东海危难之际出任雍扬都尉一职领雍扬四万疲弱之师尽挫白石、普济十万虎狼之师于雍扬城下。今日东海都督陈昂为其正名:青凤将军徐汝愚者六俊之徐行独子也小字更俗。”
徐汝愚转去屏风后面洗法满脸的泪痕方出来与众人再次相会。陈子方、陈漱玉、褚文长、田文光等人都认出昔时更俗的影子梅铁蕊、许道覆、沈德潜都是徐行当年在雍扬结识的旧人徐行于他们实有半师之恩想到徐汝愚差点为众人合谋害死心中更加愧悔难当。众人俱是百感交集一席酒吃出百般滋味直至金乌沉去巨烛燃尽众人方才离去。
只有陈昂、徐汝愚、云清虚、方肃、陈漱玉、陈子方、江凌天等人还留在挑明月楼中。
自从江津城外得知子方、漱玉有难急赴雍扬报信现白石许伯当与雍扬梅族媾和欲谋东海又远赴毗陵、宛陵报信识破许伯当与公良友琴奸计在宛陵出任军职改革军制破白石军解齐川围设计逼迫青州军更换主将因故离开新丰城与梁宝相遇重返雍扬现江幼黎与霍怀恫在一起封闭外识几达一个月入沂州刺杀伊周武返回雍扬得傅镂尘传授“大道泽生”临危受命出任雍扬都尉职整饬疲弱之师力抗虎狼之师月余诈死于公良友琴碎辰枪于景阳门下设计挫普济军直至东海战局平复为时整整一年徐汝愚想起一年来生的种种变故有感于心一时沉默不言。
江凌天将徐汝愚自灞水与陈昂分离后在雍扬生的事情代他说了出来众人听了唏嘘不已。陈昂听完感慨良久才作评价:“汝愚诈死一事太过饶幸了你若是看不透公良友琴碎辰一击你现在还有命在?”
“汝愚心想纵然抵不住他碎辰一枪干爹也能及时赶到解去雍扬之围的所以只有冒死一搏才不至于使雍扬骤陷分裂的局面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苦了你……”以陈昂之能当然看出徐汝愚现在修为还及不上灞水畔边的实力显然受公良友琴碎辰一击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故而功力下降到行刺伊周武之前的水平若不能将碎辰一击印迹从心神中化去今生修为难以精进。
江凌天、云清虚此时才明白他诈死一计的全貌:徐汝愚不惜自己的性命承受公良友琴行刺时致命一击将普济海匪引入死战之局让闻讯而来的宛陵六千精骑偷袭普济疲军。此局设全即使徐汝愚身亡普济海匪亦难逃败局只是东海不能取得如此完美的战果。
徐汝愚轻声说道:“汝愚推荐凌天继任雍扬都尉职干爹看是否合适?”
陈子方讶道:“汝愚要离开东海?”
陈昂说道:“凌天出任雍扬都尉我自然放心。不过我现在不大适合直接干预雍扬事务你安排妥当之后再走吧。”徐汝愚点头应允。
陈昂在雍扬呆了十日直至五月十一日方携着漱玉返回宛陵。此时东海战事基本平定。驻守于毗陵、益阳、泰如一线近二万的白石军在曾益行、卫伯涯、席东野等人率军连续打击下于五月四日撤离东海境内只余下六千人得以返回白石。
经历长达一年的东海战局白石军战前共有八万精兵战后仅余二万多。普济海匪登6东海八万精兵战后不足万人返回从此以后普济海匪再无大规模登6作战的能力。东海三族之梅族经历此战实力严重衰退战力只及得上战前的十分之一同样位居东海三族之列的泰如席家实力也是大减不及战前一半。只有宛陵陈族如新生恒星在河东五郡大放光彩势力扩全东海全境成为江淮平原上的新兴霸主。
五月十二日以梅立亭、刑坤民为的雍扬新锐将领请求进入永宁郡白石境内作战被子徐汝愚驳回。五月十三日徐汝愚签《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废除以往世家占据战后荒地售于流民的惯例承认战前流民所持地契的权益地契遗失者凭雍扬户籍每人补田三亩无主荒地由都尉府统一收回分赏于守城将士其余荒地用来抵还战时强制行于各世家及一等户的军债。为保障普通军士的利益规定分赏之田三年内不得交易。提倡世家废除家奴交易鼓励雇佣流民耕种军债荒地。
战前雍扬登记造册的户籍共有一百九十六万丁战后只余一百六十万丁雍扬都尉府收回良田九十余万亩守城将士分去三十万亩作为军债的六十余万亩分封各世家以江淮平原的地价沃土水田亩值三金旱地亩值一金世家所得良田堪堪抵得军费消耗战时各世家的损失俱未得到补偿并且在此役中崛起的雍扬新贵宿帮、龙游帮、青埔帮、延陵帮等势力也未获得重大利益《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的推行受到各世家与新兴势力的联合抵制。
梅铁蕊将数十封书简一齐推到徐汝愚的面前说道:“这些都是言说《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在各处所遭遇的阻力都尉大人五月将末流民均已返乡若再不能及早处置得当误了农时怕是会酿成大祸。”
徐汝愚冷享一声转身负手而立良久缓缓说道:“你梅族是何意见?”
梅铁蕊一愣望了望在座众人的面上神色各异欲言又止思虑再三方回道:“梅族支持都尉大人的决议。”
许道覆小心翼翼的说道:“宛陵、毗陵、泰如三府都是采取旧制惟独雍扬一府推行的《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阻力再所难免不若……”
“不若什么……”徐汝愚情知若是让他开口说出貌似折中实则废除《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的建议再出言反驳所受阻力将会更大所以打断他的话说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来抚慰战事罹难带来的创伤?”
许道覆蓦然听出他话中暗责雍扬世家叛盟导致东海战祸的意思心想:雍扬各世家若是再从战乱中获益势必招致宛陵方面的责难想到这里背脊上渗出冷汗来这时才明白梅铁蕊甘触众怒支持徐汝愚便是有这层用意在内虽说不甘心但也知道自己再不能就此多言只希望别人能极力反对。
许道覆唯唯诺诺的退下暗中挥袖拭了拭额头密致的汗珠。众人见许道覆如此也不愿再出头俱想:这事拖下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江凌天正要起身言却看见徐汝愚眼神中制止的意思明白他要将压力一力担他不愿让自己在继任都尉时平添阻力。
沈族是雍扬唯一没有叛盟的大世家若是沈德潜支持此议各方面的阻力会小去许多沈德潜似乎早就料得徐汝愚会逼着他表态索性称病不来参加政议。
徐汝愚让众人离去单单留下梅铁蕊与江凌天两人密议说道:“梅大人我曾说雍扬战事结束后就会离开东海你当没有忘记。我离开雍扬之后都尉一职将由凌天继任还望梅大人鼎力支持。”
梅铁蕊诚惶诚恐的说道:“都尉大人放心铁蕊自当尽心尽力只是梅族不比往昔人微言轻怕是不能给江大人多少助力?”说完双目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徐汝愚脸上表情的变化见他微微撇了撇嘴藏着极浅却又分分明明的笑容知道事情成了。
徐汝愚笑了起来说道:“梅大人察言观色的功夫真是厉害你我也不必板着脸说话我将心中打算说于你听吧。凌天明日就会辞去都尉府掌印长吏一职此职由你接任。府守一职你暂时兼着东城统制职交由立亭可好后备营暂缺一名营尉我推荐沈冰壶你看如何?”
梅铁蕊说道:“梅族献出五万亩良田与五十万金向雍扬黎庶谢罪可好?”
翌日江凌天上书称雍扬境内流匪甚多请令专务剿匪恳请辞去都尉府掌印长吏一职。徐汝愚接受他的辞呈授梅铁蕊都尉府长吏职梅铁蕊诚惶诚恐上书称:罪族之主无才无能辞不敢受都尉府长吏一职。午后梅铁蕊上谢罪书言:梅族任事累及雍扬黎庶百民于普济匪祸之中献延陵邑良田五万亩、五十万金稍补雍扬之创。
雍扬各世家听到这个消息俱惊呆了纷纷上谢罪书再也不敢阻挠《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沈德潜在书房听到这个消息气急将手中旧朝元蓝政所著的《田策》一撕两半狠狠砸在窗棱上。
长子沈翼小心问道:“梅铁蕊上谢罪书破耗财力父亲何故如此生气?”
沈德潜恨恨说道:“他不伏罪难道就无罪了吗?他上谢罪书又献钱献田今后再无人能以此事挤兑他梅族了。更可恨的是让他先行一步与江凌天结成同盟我沈家要越他梅家又难了一步。”
“他不是辞不敢受掌印一职吗?”
“辞不敢受?他献钱献田就是为掌印一职怎会不敢受呢?徐汝愚怕此时带领百官去梅府劝任。是我小视他了我以为他欲要推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必会有求于我沈家我昨日称病不过是要让他登门求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沈德潜恶狠狠的一掌击向檀木书案书案应掌而碎书案上的烟水盆景、砚石、笔架、书简、印章一齐“哗啦啦”滚落一地右臂创口迸烈血迹渗出长袍。
梅铁蕊依据礼制推辞了三次徐汝愚也领着雍扬百官登门恳请他为雍扬黎庶福址不辞劳苦终于推辞不去出任都尉府掌印长吏一职主持施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
雍扬各世家谢罪所献钱田大多分赏于新兴势力以此获得新兴势力对新政的支持沈家也分得良田三千亩、一万金。梅铁蕊政务比徐汝愚熟稔得多并且梅族在雍扬根系深繁所施政令先在梅族辖地先行实施再推广至雍扬全境施行政令自然容易许多。
第二章 昭武九姓
有梅铁蕊分担政务江凌天分担军务徐汝愚乐得清闲致力化去公良友琴碎辰一击对自己道心的影响。
徐汝愚的修为虽说还不能与公良友琴相提并论但最后关头“五觉归心”的内识“观见”他碎辰百裂枪的虚实先行运息护住手厥阴心包经各处要穴。公良友琴汹涌而至无坚不摧的丹劲由天池穴破袭而入摧枯拉朽的突破徐汝愚体内丹息的防护破袭手厥阴心包经但终究在抵达心脉之前被徐汝愚化去。徐汝愚当年体内经脉尽数破损还是给他渐渐恢复过来何况现在只有一条经脉受损当然也不足为惧。位于右胸的天池穴最近心脉何况整条手厥阴心包经受损何保住性命的人世所罕见公良友琴自当徐汝愚必死无疑也未硬受江凌天一掌再去补上真正致命一枪。
公良友琴生性残暴噬血好杀碎辰百裂枪浸淫杀伐五十余载御神返虚进入空绝之道聚有庞然的阴凝死意这阴凝死意便是公良友琴武道之中的“虚”是“无”是他致力修行的空绝之道的道心。如吴储全边提息时予人霸绝强横的威压公良友琴的阴凝死意却能摧残他人的求生本能而陈昂的“虚”仍是那惊神弑神的惊艳伊周武的“虚”便是那诡异的幽昧。徐汝愚经傅镂尘传授“大道泽生”御神返虚萌生的道心便是盎然的生机。
公良友琴全力击出碎辰一枪时随着沛然丹劲注入徐汝愚体内的还有可以熄灭一切生机的阴凝死意阴凝死意那虚无空绝而至上的力直侵徐汝愚五觉归心的内识欲要将之熄灭。若非徐汝愚两个月来“大道泽生”小有所成那五觉归心的内识立时便会给破去人无内识即使命存也是无思无觉的活死人。
徐汝愚丹息术达到御神返虚境界的时日不长“虚”力初始萌生的道心极为黯弱被公良友琴的阴凝死意所侵凌竟在虚无的心神之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迹。印迹不消道心便不会再滋生御神返虚的境界停滞不前更多的修为也只是丹力层次上的积累无法提升更加玄微的“神”之伟力“虚”之妙力更不用说去追寻至道的无、大自在、大逍遥。
徐汝愚沉浸内识之中经“大道泽生”重新演绎的槃木拳义涵蕴古拙苍茫的奥义更添加盎然蓬勃的生机徐汝愚缓缓引导丹息于百骸诸穴注悬枢穴行经督脉至头顶神庭穴眉间印堂穴略感凉意近月来被阴凝死意侵凌而晦暗的内识海忽的明亮起来那种熟悉又新奇的玄妙感觉重新回归内识之中心神瞬间溶于广袤的天地之中徐汝愚与挑明月楼成为一个无隙的整体成了大江水畔雍扬城的一部分。至玄至微的天地元气和自然气息源源不断自天地窍玄桥涌入徐汝愚的体内徐汝愚稍用丹息引导那股天地元气马上顺着他的经脉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公良友琴行刺带给手厥阴心包经的伤势奇迹般消失而体内丹息随着自然与内息不绝的交流变得愈加精纯。每循环一周天丹息就会精纯一分如果这样保持下去最终会变什么样?难道就与天地元气再无轩轾真正与天地溶为一体遁入至道之中?
徐汝愚“醒”来之时已是六月五日。徐汝愚回想练息时心神奇妙玄异的感觉次深切感受到傅镂尘所述道的存在感动直欲哭出来。此次功毕不单将以往经脉中的暗疾治愈公良友琴阴凝死意侵凌内识海所留下的印迹也淡弱许多估计再有几次修炼就可以将阴凝死意的印迹完全化去。
徐汝愚下楼之际江凌天与梁宝等人正围坐在三楼用餐。
战事结束都尉府的政务军务基本上都移至原雍扬都尉府交由江凌天与梅铁蕊处置挑明月楼挑起酒旗沽酒醉客。
江凌天用别样眼看向徐汝愚徐汝愚给他看得怪异摸了摸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说道:“今天几时了?”
宁越山说道:“六月五日了都尉闭关八天了。”
江凌天岔道:“现在怎么看你有一种既陌生又亲切的感觉你是不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云清虚说道:“汝愚应是又有突进了。”
徐汝愚也未觉得与以往有何不同何况公良友琴碎辰一枪对自己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除自己实力应比在被行刺之前还要稍弱一分。也不说话见小厮送上碗筷来靠着江雨诺坐下举起双箸说道:“八天没闻着烟火味了还真怀念。”说着伸手就去夹菜。
江雨诺在旁边尖叫起来:“你八天没洗漱菜沾了你的口水叫我们怎么吃啊?”
徐汝愚手停在半空拧头向江雨诺望去见她脸上促狭神情回箸去夹她的鼻头被她闪过没好气的说道:“不能对你太好现在拆我的台。”
江雨诺嘴角一撅说道:“就是。”
徐汝愚搔搔头对众人尴尬一笑忙起身去洗漱却听得身后众人吃吃的笑声不断。徐汝愚用青盐漱过口草草抹了一把脸上就回到席上一顿饭吃得其乐溶溶。
徐汝愚说道:“雍扬百废待兴还望凌天代汝愚多尽心力。”
江凌天叹道:“汝愚决定何时离开扬?”
徐汝愚答道:“我闭关前给宛陵去了公函新任雍扬都尉的策书近日就应送达之后我就离开雍扬你与云娘的婚礼我没法留在雍扬观礼你可要体谅我。”
江凌天知道他离开雍扬之后便会去寻找幼黎花舫。幼黎花舫自从去年岁末离开雍扬便再无消息传出这对一艘名扬天下的艺舫而言显得十分怪异。若非雍扬诸多事宜需徐汝愚亲自来平衡各家势力他早就离开雍扬了。
江凌天说道:“你还记得普济攻雍扬那日虏获的二百余名普济彪锋营贼寇?”
徐汝愚讶道:“怎么了虏获之敌不是俱遣散归乡了莫不是有人阻挠《遣虏令》?”说到这里徐汝愚脸色沉了下来。
普济贼寇冥顽凶暴宁可战死少有投降的给雍扬后事扫匪造成较大的伤亡即使如此雍扬战事结束虏获的贼寇也有二千余人。对这批贼寇的处置分歧很大:有建议诛杀之为遭普济海匪屠戮的三十万军民雪仇;有建议废去武功变买为奴隶的;徐汝愚坚决否决了前两种建议亲书《遣虏令》由都尉府贴出遣返路费将被俘贼寇遣返归乡。
江凌天笑道:“倒不是有谁阻挠是他们自己不愿离开现在还呆在狱中每天消耗雍扬五担粮食梅铁蕊每日眉头都是紧皱的。”
徐汝愚也觉得不能小窥此事这二百余俘虏俱是原普济彪锋营的精锐经历比寻常营军、卫军将士更严格残酷的训练那日城头短兵相接雍扬以彪锋营二倍的守军据地利以抗还付出近倍于敌军的伤亡单从这事就可以看出彪锋营战力之可怖。
徐汝愚沉吟片刻说道:“我跟你去看看吧此事处置稍有不当后患无穷。”
徐汝愚与江凌天约上梅铁蕊一起赶到形如石堡的重囚牢监沈德潜也不请而至。
经过那日酷战能够生存下来的贼寇实力都及得上精锐营中好手战时徐汝愚尽抽宿帮与梅族好手组成雍扬最强悍的精锐营也不过六百人经过一个月的苦战剩余不足三百人。徐汝愚决意要离开雍扬所以在战事结束之后解散精锐营将营中好手分还宿帮与梅族。若是能将这二百名战囚收归梅族所有让自己掏出二十万金也愿意。梅铁蕊想到这里眉头轻皱屈指轻叩额头似要将这个念头驱离出脑海然则这个念头太过诱人如何能轻易摒除看到沈德潜闻讯不请而来便知道他也打着同样的主意。
徐汝愚看见梅铁蕊心神不宁的样子暗感叫奇问道:“梅大人考虑到现在一言不可是想到什么对策?”
梅铁蕊轻咳几声暗中瞟了沈德潜一眼慢条丝理的说道:“铁蕊正是苦无对策才麻烦江大人惊扰都尉的不过看沈大人急冲冲赶过来应是想到好的方法了。”
沈德潜听了一愣牙根立时痒了。雍扬谁不对这二百名精锐战力垂涎欲滴若是徐汝愚留在雍扬谁都不会生出幻想现在徐汝愚决意要离开雍扬这二百名精锐战力落在谁家都是理所当然。沈德潜听到徐汝愚亲自前往重囚牢中解决此事再也坐不住也顾不得此举不合礼制径往城北重囚牢而来还没等自己缓一口气梅铁蕊就将了自己一军如何叫他不恨。沈德潜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的托辞望着徐汝愚投向自己明澈的眸光不由生出一丝慌乱。
徐汝愚轻轻一笑:“沈大人定是听说我今日出关有其他有紧事赶来禀报的。既然来了就一起与我进去看看这二百余战囚如何沈大人?”
沈德潜忙不迭应道:“德潜重创未愈欲推荐犬子沈翼分当北城统制一职望请都尉恩准。”
徐汝愚说道:“你明日递上册子来今日劳烦沈大人与我们一道为这二百名战囚头痛吧。”
这时重囚牢的哨尉官吏提着三名身形健硕的战囚来到牢前校场禀呈道:“二百普济战囚推举这三人见过都尉大人。”
徐汝愚目光迅三人心神微微一凛三人肌肉虬结目中精光闪闪俱是千里选一的好手。左侧一人高达八尺脸瘦长若刀削斧刻一般予人坚毅不为外力折服的感觉耳根暗红的伤疤如蚯蚓附在那里一般;中间之人与自己相当高矮若非脸上两道浅红色的伤疤怎么也难以将他与凶名昭著的普济彪锋营联系在一起眸光平和宽额直鼻嘴唇微张若有若无的吞吐气息;右侧那人右耳下垂缺去半块连腮须盖住半张脸眼中尽是凶悍斗狠的神色。
徐汝愚对中间说道:“你来说说你们为何不愿接受都尉府的遣散?”
中间之人站出半步不徐不疾的说道:“普济彪锋营的将士与普通海盗不同都是将命卖于公良友琴的只可战死不能被俘。若我所料不错的我们这二百人名字都被列出战亡名单之中了我们的家人也受到最优越的抚恤。若我们返回普济群岛不但自己的性命保不住还会连累家人。”
徐汝愚说道:“你们在城头被俘之时公良友琴不是亲眼瞧见?”
那人说道:“他不顾我们生死下令射抛石弩更加不愿意我们生还普济岛至于是不真的亡命沙场他也不便追究。”
徐汝愚笑了笑示意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思虑片刻说道:“我令雍扬府为你们重造户籍你们籍之去别郡谋活可好?”
右则那人大声插嘴说道:“明昔你别绕弯子了我来说吧。”说着大步跨到徐汝愚的跟前粗重的鼻息几乎喷到徐汝愚的脸上一旁伺立的十数名狱卫“铛”的掣出长刀刃及他的前胸将他逼回原处。
徐汝愚摆摆手让狱卫退下对那人说道:“你继续说。”
“青凤将军在城头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护我们受伤的兄弟我们感激青凤将军的仁义欲终生追求青凤将军。”中间那人看到徐汝愚脸上狐疑不定的神色说道:“在青凤将军的眼中我们只是凶残的海匪不敢妄论什么仁义但是公良友琴弃我们于城头飞石抛射当我们是死物而青凤将军不念我们恶行不顾自己安危亦要救助遭飞石所创的敌寇我们再如何泯灭人性这其中的分别还是感觉到的。”说罢伏身将头磕在校场之中大声哽咽说道:“即墨明昔愿终身追随青凤将军。”
左侧耳下有疤之下也伏身跪下朗声道:“魏禺愿终身追随青凤将军。”
连腮胡子呆愣了片刻也忙伏身跪下口中大呼:“潦尉愿终身追随青凤将军。”
徐汝愚眉头轻皱看向坐在一旁的江凌天等人他们也没料得是这样模样俱想:徐汝愚当不会带着这二百人去游走天下。
即墨明昔接着说道:“我们除了杀伐不会别的谋生手段若是青凤将军不收留我们我等也不知道往何处去。”
徐汝愚眉头骤然深锁他如何听不出即墨明昔口气之中略带威胁之意鼻腔冷哼一声心想:即墨明昔即使你所说是实情但你也非寻常人物你明知无法回普济岛又不甘心如此隐名终老田野投附其他世家也只会被驱为利器我能给你什么你追随我?我总不能将我即将卸去雍扬都尉一职的事说于你听。旋即又想:如此强悍战力被世家利用说不定造成更大的危害。
忽的心神一动若有所思指着即墨明昔问道:“你在普济时也姓即墨?”
即墨明昔一愣说道:“不即墨是我临时起意胡乱安的在普济岛时我姓顾
胡乱安的徐汝愚暗哼一声眸中精光乍起如电闪闪。只见即墨明昔欲言又止的神色猜他是不欲让梅铁蕊等人知晓心想:梅铁蕊、沈德潜即使现在想不透日后也会现蹊跷的淡淡说道:“昭武九姓可不是什么人胡乱就想得起来的。”
即墨明昔听他此言骇然失色一时间心胆俱裂如何也没想到徐汝愚还能知道已然消失了六百多年的姓氏。旧朝昭武年间内廷为同化异族令汉族之外天下最强盛的苗、夷、羯、氏、羌、戎、狄、巴、图图等九族改服易姓归流汉统。九族王室在内廷强大的武力威胁下更换姓氏。在昭武年间消失的九族姓氏统称为昭武九姓分别为:刘观、即墨、公乘、贯丘、公皙、南荣、东里、东宫、达奚、褚师等九姓。
旧朝昭武帝在位六十年间曾令翰林局重定天下书册将包括昭武九姓在内的诸多不合汉制的资料从烟波浩渺的书海中删去令后世文人痛骂其为“史蠹”。若非九族王室故老相传外人极少有知道昭武九姓的。
夷族王室古姓氏为即墨归流汉统之后分为三支传承分为盛、顾、梁。梁宝也应是其中一支后裔但是六百余年开枝散叶梁宝即使有夷族王室血统也是极为稀薄了徐汝愚曾经问过他昭武九姓一事他未曾听闻过表明他非夷族王室直系后裔。现在即墨明昔公然使用夷族王姓无疑表明他是夷族一支后人。虽说旧朝崩毁但六百年的汉统却是传承下来了何况旧朝遗族元氏在南平郡还保守有强大的武力三苗归附裴越雪拥有二万精兵图图人称霸呼兰草原还未敢恢复古姓氏宗师褚师端依旧以“蒙端”自谓便知恢复古姓氏阻力之巨。
第三章 百夷王族
即墨明昔额头密潺潺的渗满汗水双目不敢与徐汝愚对视。徐汝愚对江凌天说道:“将他们三人送到挑明月楼来另外召梁宝到挑明月楼来见我。”
梅铁蕊与沈德潜俱不知晓“昭武九姓”一事见徐汝愚径直就将三人带走也无法说什么回到府上都立时寻来雍扬府中有名望的宿儒查询“昭武九姓”一事。
徐汝愚看着战栗失色的三人淡淡说道:“公良友琴于新朝四十二年在清江、金华一带大肆虏获人口补充岛民你们大概就是那时上普济岛的吧。”
即墨明昔低声答道:“普济岛历来都有于内地虏夺人口补允岛民的惯例只是以新朝三十六年最为明目张胆从越郡清江府金华府共虏夺人口五万其中男童四千人。彪锋营的将士都是普济虏民的子弟公良友琴以我等家人为质彪锋营如若作战不力不但要全队连坐还要累及家人。”
徐汝愚听了虎躯一震忖道:公良友琴就是如此获得彪锋营六千死士的。想起景阳门内五千死士宁可丧身于弩箭、飞石之下也不愿弃械时的凄惨情景一时间呆站在那里。
梁宝虎目涌出热泪跪拜在地口里呼道:“先生……”
江凌天喝道:“梁宝你莫插言你师父自有安排。”
徐汝愚良久方道:“凌天你派人前去梅家、沈家以你我名义下封口令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江凌天知道若是将二百名俘虏生还的消息透露于外界公良友琴说不定被迫屠尽五万虏民。
徐汝愚双眸中射出冰寒的光芒攫住即墨明昔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徐徐说道:“你可知晓彪锋营有多少将士丧生我手?”
即墨明昔答道:“那日城头乃是公良友琴弃我们与青凤将军何干?”
徐汝愚大笑起来笑声竟有一丝凄厉兀的收住笑声厉声道:“彪锋营六千将士俱丧生我手。你们还要追随我吗?”
即墨明昔听跌坐在地失魂似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雍扬四万守军尽出也不能将彪锋营全军歼灭怎么可能……”魏禺、潦尉也都失魂落魄的惊呆望着徐汝愚脸上揉杂怀疑、痛苦、仇恨、惊惧种种复杂的神情。
徐汝愚说道:“公良友琴从东海撤离只残余六千余人。普济有七万余人葬身东海境内这些都是出于我的谋划你们还要追随我吗?”
江凌天下令让人将即墨明昔三人带回城北重囚牢监。
“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
徐汝愚忆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两行清泪无言流下注目窗外眉月斜垂一空澄澈。清风微拂轻衫暑气渐消。
江凌天柔声慰道:“汝愚你若不痛下辣手东海必重蹈越郡新朝三十六年的祸事你实无需自责。”
徐汝愚悠悠说道:“虽说如此但也是十万活生生的性命葬生于此让人难以开解啊。我记起父亲所说的一句话他说:譬使天下相得再无纷争市井民俗皆如陈年古酒使人陶醉。”
江凌天一时心醉神迷嘴里反复咀嚼着“天下相得、再无纷争”数字。
徐汝愚说道:“旧朝最盛时不计昭武九族天下十五郡共有人丁一亿六千万。后来图图人在天域崛起百年之中屡屡侵扰中原北方五郡就像他们的牧场一般来去自如北方五郡人口大减南方数郡对昭武九族相继实行驱逐、残害政策激起民变无数战乱纷纷新朝初时十五郡只余一亿人丁。新朝自高祖皇帝至今已历三世世家割据于地方五十余年争伐不休黎庶百民从未得过休养现在十五郡究竟还余下多少人丁谁也不知。雍扬经历此次战祸人口就下降二成。而毗陵、泰如两府人口的流亡应不低于雍扬东海一年就损失人口几达一百余万。”
江凌天长叹一声两人并立相望窗外久久不语。
陈族据东海一郡无可避免卷入天下制霸的战局之中。徐汝愚忖道:陈族即使夺得天下也无法改变世家权霸地方的格局当从自己推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所受阻力便可知道。不需多时便会重新回到世家割据的乱局中来。
《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的顺利推行实是徐汝愚以离开雍扬为条件与雍扬以梅族为的各派势力相互妥协的结果。
徐汝愚想到宛陵的策令不日就会抵达雍扬长吁一口气说道:“陈预出任东海郡丞宛陵龙牙都尉辖羽咋军镇五万营军先必会将陈族的势力扩殖至东海全境。方肃不日也将出任毗陵都尉刘昭禹出任泰如府守一职并且泰如都尉府掌印长吏一职会空缺。”
徐汝愚考虑再三终是说出:“你就任雍扬都尉之后先需做的事就是推荐陈子方出任雍扬府守一职并将各营编制缩减至一千五百人。以退为进抵制宛陵势力过快渗透到雍扬来。在缩编时可将宿帮卫军中倾向宛陵的势力剔除出去。”
江凌天笑道:“陈预若知你在此算计他陈族不知是何感觉?”
徐汝愚黯然说道:“陈预在陈族获得支持已不弱于干爹陈族参与争霸天下已成定局干爹也会逐渐交出手中的权柄。雍扬若想休养生息必须抵制陈族对雍扬的影响。”
“子方兄是倾向守成只怕由他出任雍扬府守一职陈预会极力干涉。”
徐汝愚微微摇头道:“子方出任雍扬府守一职是干爹的意思。”
江凌天欲要再说什么却听见袖儿在楼下大声喝斥梁宝。
徐汝愚一怔问道:“梁宝还跪在那里?”
江凌天哂然笑道:“也不知你哪点让他生畏梁宝似乎很敬畏你。”
徐汝愚撇撇嘴笑道:“梁宝性子过于迂直我离开雍扬后你要替我看着他莫要让人欺了。”
江凌天笑了起来与徐汝愚相携下楼。
袖儿叉腰指着徐汝愚说道:“梁宝做错什么了你让他跪在这里半天了。”
梁宝闷声道:“先生没有责罚梁宝是我自愿跪在这里了。”向徐汝愚伏下去说道:“请先生念及他们与梁宝一样身世可怜不要为难他们。”
徐汝愚没好气的说道:“我难为他们了?你若想到好的方法就听你的。还有你给我站起来想。”
江凌天将梁宝扶起来笑道:“你师父的为人你不是不清楚只是此事难为需想个周全的办法。你下去吩咐饭菜我们饿了。”
江凌天看着徐汝愚年不及弱冠经历东海一年战事的磨练言行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如许威严再难得见他少年应有的得意英气感触良深。
徐汝愚似乎知他所想的说道:“离开雍扬之后就无需这么沉重了;不过你就没这么快活了。”
江凌天笑道:“云娘为我重酿‘云天远’辛劳一点也有补偿。”
徐汝愚羡慕道:“听说‘云天远’是采用久已失传的勾兑术在‘玉壶春雪’佐以酒料历时一年未必有成。若是真酿成了你得给我留一半。”
江凌天哈哈笑道:“俗话说:一人不饮酒。此等美酒汝愚不来与我同饮便少几分滋味。你放心‘云天远’酒成那日我会文通告天下的你嗅着鼻子来说是。”
翌日徐汝愚将即墨明昔三人带到埋藏普济海匪遗尸的血丘边指着血丘说道:“普济彪锋营六千遗尸俱埋在乱石丘下石丘之中的碎石沾满鲜血每逢雨天石丘之下血水四处溢流当地都唤它‘血丘’。”说罢目光骤然凌厉厉声道:“‘血丘’另有一名叫做‘寇坟’。”
如遭当头棒喝即墨明昔、魏禺、潦尉三人目光凌乱起来看着徐汝愚严峻透着寒意的眸光都低下头去。
徐汝愚说道:“东海一战普济战死七万人可是东海就雍扬一府人口就下降三十六万除去流亡外郡的阵亡将士六万遭屠不下二十万。毗陵、泰如两府遭屠杀的平民不下三十万阵亡将士八万。”
徐汝愚说到此处眦目欲裂。公良友琴当初为迫使四野流民涌入雍扬耗尽雍扬存粮所行之处无不是烧杀掠夺屠戮平民。战后徐汝愚巡视各地无一不是凄惨情景徐汝愚费尽心力才使得雍扬境内推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使流民处境稍有好转。毗陵、泰如两地各世家趁火打劫平民否认平民所持地契权益收缴田地售予平民。此举与强贼无异却这片土地盛行的做法。宛陵陈族在毗陵、泰如分得良田竟达八十万亩。
东海一役徐汝愚居功最伟在毗陵、泰如分得良田二十万亩。陈昂、徐汝愚、张仲道三人名下共得良田四十万亩。陈昂与徐汝愚定计由都督府签《备战书》与《战后荒田售租令文》为能冬季对白石动大规模攻势限期各世家出售荒地于流民误农时者以利敌罪处置。又将手中四十万亩良田低价抛售打压东海的地价使东海田价一时下降到半金。即使如此毗陵、泰如两地卖儿粥女者不计其数。毗陵一府良田几有三分之一归属世家豪族平民几有五分之一沦为世家豪族的农奴。
徐汝愚想到普济海匪的凶残又想世家豪族的贪暴心中悲愤之际心神竟奇异的变得异常明净起来。
徐汝愚望着身前的即墨明昔三人叹道:“你们追随我无非是为了功名利禄可是我连雍扬都尉都不要了你们追随我有何用。”
即墨明昔跪拜在地泣道:“明昔十二岁时族人世居之所遭普济海匪洗掠目睹邻里遭屠一空心中血仇不敢或忘只是亲人被公良友琴拘为人质不得不为他驱使。若是身死也得到解脱无需受内心煎熬。青凤将军行仁义活明昔性命明昔方甘愿追随青凤将军实实的别无他求啊。”
徐汝愚长叹一声仰天说道:“仁义。”俄尔对即墨明昔说道:“我亦不知仁义为何物我有所行只是心中不忍。你既然姓即墨身上所负担的责任定然重大我也不愿束缚你。你们三人去天下看看这凄凉的世事去看看仁义到底是何物吧。其它二百人我会妥善安置。”
徐汝愚指着梁宝说道:“他也是夷人他会替你统领二百余人留在雍扬直至你们回来。”
即墨明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双手合相十指屈绕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印。
梁宝看了脸上的神情消失得一干二净血色也骤然淡薄了呆呆望着即墨明昔做出的手结拧头看向徐汝愚似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口不让他说话干咳了几声还是没法说出来。
徐汝愚说道:“你不用告诉我这是你们夷人自己的事。凌天我们走吧。”
即墨明昔唤道:“青凤将军……”
徐汝愚拉着江凌天头也不回的走掉只留下徐徐余音:“我不欲知道你们夷族内部的事。你们不要妄想现在就回武陵山那会给你们的族人带来灾难的。”
江凌轻呷一口酒问道:“即墨明昔打出的那个手印是否代表他的身份珍贵?”
徐汝愚回过神来悠悠说道:“应该是代表王吧即墨是夷人王族的姓氏十年前夷人在越郡清江府起兵与祝家相抗却为公良友琴所乘三方乱战夷人王室失踪夷人被迫退入武陵山中。当年父亲为此事还亲自去过清江却没有查出原因来。”
江凌天说道:“你是说公良友琴以夷王为人质迫使即墨明昔等人甘为死士。”
徐汝愚摇摇头道:“公良友琴应当不知道。否则可以要胁夷人为他争夺清江府了。”长叹一声说道:“唉虽然不知道彪锋营中有多少夷人王族的子弟但可知其损失定然惨重无比。父亲在世时常说汉夷数百年血仇实在欠夷人太多。夷族是个坚毅果敢的民族从不向敌人屈服。六百年前夷人最盛时有三百万丁居在云岭乐安府。旧朝昭武年间强制削除九族王姓归流汉统夷人率先抗争却遭到血惺镇压。但是此事史册无所载父亲推断夷人此那次镇压之后被迫迁徙至云岭人口亦下降至一百万。但是史册所载旧朝对百夷的用兵一直未曾绝过正说明夷人抗争也一直没有停止过。”
徐汝愚看看窗外一群赤膊的儿童在嬉戏打闹过去。转过头来接着说道:“后来新朝初创三苗归附裴越雪得裴家相助与夷人争居云岭夷人又被迫向北迁徙至武陵山、清江一带。越郡祝家对移居清江府的夷人征收双倍的田税与丁税夷王数次起兵与祝家相争直至今日夷人不足三十万丁被迫退居武陵山中。祝家在武陵山北麓修建长墙二百余里将夷人封锁在山中对其实行禁商令售盐于夷人者斩立决。十年前夷人与祝家相争是最后一次了。”
江凌天心情沉重起来缓缓说道:“你不让即墨明昔返回武陵山是否担心夷人再次起义?”
“是啊梁宝也想回去也被我压下来了。以夷人不屈不绕的民族性格即墨明昔回去起义几是定然的然而夷人起义必成众矢之的夷人此时人丁、战力怎么能再经得起消耗?”
“那二百人战囚约有六成是夷人我先养着他们。”
“是啊养着憋着不用。也算是对夷族的一点弥补吧。”
梁宝与即墨明昔等人返回挑明月楼时天已向晚。
徐汝愚将两封书简交于梁宝说道:“这封是我亲手签遣俘令一封是凌天签的换防令你夜间与明昔等人一道将二百名族人移至西城军中吧。”
即墨明昔未曾立即离去注视着徐汝愚眸光中充满热切而狂乱的情绪说道:“青凤将军为何不制霸天下?”
徐汝愚淡淡一笑转头看向别处轻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即墨时昔心有不甘:“现在四野的枯骨就少了吗?”
徐汝愚心神一凛叹了一口气终没说什么。良久感觉江凌天还站在身后低声说道:“又能改变什么?”说罢泪水涌满眼眶。
第四章 汉水桃源
六月二十五日关于江凌天继任雍扬府都尉的策书到了是陈昂亲自带来肖玉如、陈漱玉等人随行张仲道领着一千青凤精骑护驾。雍扬大小官员又惊惶了一番。徐汝愚知道陈昂他们为自己送行的心中感激。
徐汝愚要离开的消息早已在雍扬府内传开了只是起先还不敢确信只是这么传着。直至陈昂亲临雍扬策立江凌天为雍扬府都尉雍扬百民骤然间回过神来青凤将军真的就要离开雍扬了。
六月二十八日雍扬城的每一个人都向挑明月楼涌来半辈子没进过酒楼的今日也慷慨解囊进挑明月楼要了一盅糯米陈一点点呷着只希望徐汝愚下楼时再看他一眼。许多人在楼里寻不着座位就端着空酒杯坐在那里。更多的人拥在楼外一圈圈将挑明月楼围住等待见徐汝愚一面。
梁宝、袖儿、云娘等领着人劝圈在楼外的人们散去那些朴实的人讷言拙行散去了又回来就在东胜街附近徘徊不肯离去。
密密层层拥堵在长胜街的人们头都仰望着高高耸起的挑明月楼目光热切而淳厚。梅铁蕊看到各处还是不断的有人向这里涌来眼眶被泪水濡湿了。望着身后的大小官员长叹了一声对自己以往的做法次产生怀疑。
徐汝愚初任雍扬都尉、抵抗普济匪军之际梅铁蕊看到他惊世的经世才能梅铁蕊希望梅族追随他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展楔机。徐汝愚在执政过程中实施抑制豪强的政策令梅铁感到他对梅族的威胁以致在雍扬各世家联合公良友琴行刺他的时候也未及时对之警讯。徐汝愚将计就计大破普济匪军给梅铁蕊一种震慑的感觉虽然有感于他的宽宏大度但梅铁蕊此时与雍扬各世家完全站在一线认为徐汝愚在雍扬影响日愈深远对世家利益产生严峻的威胁。在《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的推行上极力为梅族争取有利条件将徐汝愚逼离雍扬。
直到此时梅铁蕊看到这些朴实的人们自的向徐汝愚表达内心的敬意震撼了深深感觉徐汝愚那颗丝毫不眷恋权贵的心是真切的悲天悯人。
梁宝从人群中挤出来看见梅铁蕊领着雍扬大小官员站在人群外围说道:“梅大人江都尉让我再去领二哨人来维持次序人还再不断向这里涌来挡都挡不住。”梅立亭道:“守在长胜街外的兵将只要一听是来给青凤将军送行的根本就不挡。”梅铁蕊道:“东城营中好几百号人今日一齐重病审请营外就医你都准了?”梅立亭吓了一跳看他没有责备的意思才壮着胆子小声说道:“那些人都跟过青凤将军求了半天实在硬不下心肠来。”
沈德潜听了这话想起营中将士哀求自己时的情形心神一动掣出令牌来对梁宝说道:“梁宝将军麻烦你到城北营中调人来维持次序还行?”
沈翼小声问道:“这么多人我们怎么进去。”沈德潜厉声道:“挤进去今天就出一身汗也只能挤进去。”说罢向梅铁蕊伸手请他先行。梅铁蕊小声问道:“你现在希不希望徐汝愚离开?”沈德潜长吁一气黯然说道:“现在还说这干嘛?”
徐汝愚终是没有出来与雍扬军民言别六月二十九日清晨趁着清蒙蒙的晨曦从西城景泰门离去西城营四千将士都值守在景泰门城楼之中在微凉的夜风下站了一夜看着徐汝愚渐行渐远的身影热泪滚落下来滴在铠甲上与清澈的晨露溶在一起。
徐汝愚离开景泰门感觉到身后热切注目强忍着拧回头去的冲动一直向前走去沿雍扬去宿邑的官道走了约二十里的路在拐角处看见大江粼粼的水光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疾步奔到江堤一个提越在空中虚踏两步便到江水之上及水之际身形陡然空翻一头没入江水中。
徐汝愚心神沉浸内识之中任由江水冲刷自己的躯体如在空处就如游鱼一般悬停在水中。
徐汝愚将自完全溶入江流之中逆流而游不时有江鱼从徐汝愚身边游过偶尔有一两条鱼悬停在徐汝愚的眼前与他对视。徐汝愚破颜一笑立时将与江流溶为一体的玄妙之感破坏无遗。游鱼惊骇四散终有一条鱼觉自己怎么游也游不向前。徐汝愚诡异一笑探手一抄将那条鱼抄在手里说道:“对不起你了我的肚子饿了。”
徐汝愚终日在水中游行将心神与江流溶为一体感觉有船只经过才探出头来。
就这在江水中游游停停过了十多日来到晋阳郡汉口邑江边的一个名叫竹行的小镇徐汝愚才上岸来。此处离东海路程已是遥远也不怕有人能认出他来。
晋阳霍家对荆郡兴兵晋阳境内却未遭受战火。徐汝愚走进竹行镇只见一溪清流沿缓坡流泻而下临街望水一顺白墙黑瓦二层小楼磨得光亮的麻石街道延伸不过里许就折向东去离开视野。
没有看见高墙深宅更没看见横眉竖目的官差甚嚣尘上此时天上浓云堆积镇上居民都欢天喜地的涌到街上来盼着一场大雨降下消消暑气。男子多显得沉静年青女子却欢声笑语不断见徐汝愚走过大胆向他望来身后不时爆出一团团笑声。
徐汝愚修身俊面虽说刻意敛去丹息在此处外人罕至的小镇也是难得的英姿人物。
徐汝愚在镇上寻了一间小旅馆住下下楼却见一群年青女子拥在门口见徐汝愚下来一哄而散。
徐汝愚甫遇如此热情奔放的女子大感吃不消。
小镇女子多穿斜襟短袖衫露出圆润光洁的整节胳膊白生生耀眼;百褶长裙束显得腰肌妙曼柔软长裙下一对裸足踏在光洁的麻石上提足之际看见浅浅脚弓让人心神一动。
徐汝愚走上石街两侧房宅里不断传来吃吃笑语。不多时稀稀疏疏的落下豆大的雨滴噼哩啪啦的砸在石街上一个女孩子跳着走到徐汝愚的面前请他进屋避雨。
徐汝愚受她们感染心情大好犹如重回幼黎花舫时的岁月。
随那女孩子进入店中看着墙壁上挂满山货正中一个矮几一个容貌古挫的中年男子在矮几前抽着水烟见徐汝愚进来举起手中烟枪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进来避雨打扰了。”
中年男子笑道:“出门在外谁都希望别人行个方便不过你不要被小妮子吓坏了这镇上难得有你这样俊的年青男子出现难怪小丫头心都活泛起来了。”
女孩子俏脸微红流波顾盼的美眸向徐汝愚望去却见他正郝然笑看着自己顿时脸就烫了低眉嗔怪阿爹:“天下哪有阿爹这么说女儿的?”
中年男子哈哈朗笑起来说道:“小兄弟我叫宜观远她是我的独女叫……”
女孩子尖叫起来:“天下哪有阿爹随便把女儿名字告诉外人的?”
这时隔壁三四个年青女子叫唤起来:“听雪听雪你家来客人啦?”
宜听雪捂起耳朵直跺脚俏脸粉红的跳将出去一时隔壁传来脆生生的尖叫与欢笑。
徐汝愚笑道:“仪先生我叫阿愚。我走过天下许多地方也未看到过像此处这般其乐溶溶的所在让人生出扎根终老于此的感觉。”
宜观远“咕喽咕喽”抽了一口水烟徐徐吐出烟云弥漫在两眼之间但徐汝愚依然能感觉到他的眼神直透过烟雾注视自己。
宜观远在烟云的声音尤显悠远:“人间哪有胜土此处不过是几个闲人穷费心机罢了。”
徐汝愚待烟云消散真诚笑去说道:“若能听得如此明快如碎玉般的笑声心机怎能说穷费?”
这时隔壁又传来听雪明朗的笑声宜观远眯起眼睛心满意足的看着徐汝愚:“小兄弟若无急事倒可在这里多呆几天这镇上青年男女隔几日就会夜间燃起火堆饮酒欢歌献文献武倒是十分热闹。”
徐汝愚说道:“我此去欲沿汉水去怀来倒不是急事寻一个朋友。如今天下兵荒马乱的许久没听到朋友的消息心中惦记想她可能在怀来就去碰碰运气。”
宜听雪站在门前檐下说道:“你这个朋友名头应是很响的。”
徐汝愚反问:“你怎么知道?”
“听你的口气啊只要你的朋友在怀来你就能打听到他那他的名头不是很响吗?”
徐汝愚笑道:“幼黎花舫你们听过没?我原是花舫上的小厮一年在江津离开花舫现在又想回到花舫上去所以就四处寻找。”
“啊琴仙子啊。”宜听雪惊讶叫起来欢快的说道:“三个月前她经过这里还为我们弹了一曲呢后来听她说要去怀来、还要去汉中现在还没下来。为什么说她还没下来呢因为她离开的时候说回来时还要给上岸我们弹几曲子。”
徐汝愚第一次听到幼黎确切的消息心中自然高兴眯起双眼看着听雪青春活力的脸说道:“你真能给人带来欢乐。”
宜听雪说道:“你叫小愚吧幼黎姐有提起过你呀。霍家世子也在花舫上幼黎姐现在说不定在怀来做客。”
徐汝愚听了眼神一黯转过脸去看着石街上乱雨溅溅良久未出一丝声息。
宜听雪转到他身前道:“啊你也喜欢幼黎姐啊幼黎姐在这里摘下面纱镇上男的都想去花舫掌橹划桨连阿爹都想真年轻二十岁。”
宜观远在后面猛烈咳嗽起来说道:“天下哪有女儿这么说阿爹的?”
宜听雪调皮的笑起来;这真切明媚的微笑映在徐汝愚的心底。
徐汝愚瞳睛明亮起来说道:“我看镇上的男子都会为听雪姑娘留下来。”
宜听雪站起转身在离去之际回头给了徐汝愚一个明媚带有羞意的微笑。
虽然知道幼黎的去向徐汝愚心却怯了。想起那日看到幼黎与霍青桐在一起亲昵的神情心乱得很没有勇气沿着汉水向怀来行去。便在竹行镇住了下来每日径直走到汉水岸边坐在石崖上望着悠悠流淌下来的汉水。
晴川历历芳草萋萋烟波江上悬着两湖会旗帜的商船来回穿梭。荆郡与晋阳、南平水道的商船都需悬挂两湖会的旗帜才得以通行从永宁、东海、越郡方向上来的商船;从成渝方向下来的商船进入这三郡处的水道都需向两湖会交纳税金。
渔舟静止在如绸的江面上青铜铸就似的肌肤在烈阳闪着美丽的光泽镇上的青年渔民在那江中吆喝起来一曲激昂的江号子随即唱起在江苇丛中的女子们用欢快轻扬的笑声回应待他们唱完江苇中飘荡出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江面上。徐汝愚听出宜听雪柔嫩的声音来。
“喜鹊填河仙浪浅云軿早在星桥畔。街鼓黄昏霞尾暗。炎光敛金钩侧倒天西面。
一别经年今始见新欢往恨知何限?天上佳期贪眷恋。良宵短人间不合催银箭。”
石崖边一排柳树下悄立晚风拂动徐汝愚听得歌声心头思潮起伏歌声甫歇便是一阵格格娇笑宜听雪轻轻一跃在沙泥上留下几处浅浅的足印便越身坐到徐汝愚的身边。将丝捋到耳后循着徐汝愚的目光向汉水上游望去十余战船在沿流而下风帆正悬渔舟、商船俱避到江畔眨眼功夫那十余战船就到眼前转入大江水道向东驶去。
陡然见到这些派往荆郡的运兵战船想起这世间正值战祸纷乱徐汝愚暗叹一声心想:若是所有地方都像这处这般升平情景该是多好。转头看向听雪;听雪明澈如这江波的双眸正注视着他。
听雪说道:“你走过很多地方吗?”
徐汝愚想起幼年就与父亲游走天下后来又随幼黎花舫游历江湖的情形微微点头。
“那别的地方是否比这里有趣许多?”
徐汝愚摇摇头说道:“我走过这么多的地方就这里是最好的。”
听雪格格笑起说道:“我也这么认为。你会留下来吗?啊听阿爹说了你是个卓而不凡的人呢我从没听阿爹这么评价过别人你肯定不愿意呆在这个小地方。”说到最后一句听雪的声音轻柔黯淡起来。
徐汝愚心想:不知幼黎姐愿不愿意生活在此处。回看向镇子后面的远山如黛眉起着微微紫色的林霭转念又想:不管如何总要先寻到幼黎她们才是。
“你颊下有一点泥印可能是我不小心溅上去你别动我帮你擦去。”
徐汝愚心想:幼黎姐若真要留在怀来我该怎么办啊?右颊一凉听雪冰凉的手指正轻轻擦拭自己颊下泥印。
徐汝愚说道:“你的手指真凉。”
听雪娇柔一笑说道:“你刚刚又在想幼黎姐?啊幼黎姐还说过日后若是不再行走天下就在此处住下还说就在我家对岸修栋竹楼每日我唱歌她就弹琴相和。啊我的歌声如何?”说罢又含羞的低下头去看着石崖下青青的江苇想起古人诵及江苇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心想:他心中的伊人正在水的那方啊。神情黯然这时江心又有歌声传来听雪立起来伸臂向后舒展一声轻呼轻盈盈的跃下石崖娇小轻盈如小鹿的身形没入繁盛的江苇中。片刻听雪柔媚的嗓音又起是旧朝文人张重天的句子:
“一鉴澄湖无十里舞鸥浴鹭烟波里。虚白涵空清澈底谁堪比晴光如练霞如绮。
落日放船风细细沿流溯岸寻萧寺。且向渔翁觅双鲤呼不起闲心一片依秋水。”
徐汝愚笑意满盛的听着迷人渺如天籁的歌音返身向镇上走去。
第五章 名扬天下
徐汝愚化名阿愚在小镇住了大半月东海郡的事宜渐渐传到小镇上关于徐汝愚的传闻让镇上的青年听了热血沸腾听说阿愚是从东海郡过来不时有人成群结对的请求他来证实这些传闻的真实性。
徐汝愚淡淡一笑说道:“以讹传讹哪有所传的这么神?你们想想他的年龄未必大过你们多少就是有些本事也有限得很。”
听雪捂起耳朵说道:“我不信。东海郡传来都是青凤将军的传闻东海郡陈昂、张仲道早是风闻天下的人物这次却怎么没人说起他们?”
徐汝愚笑而不答摊摊手露出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的表情。
听雪还是不依不饶给他转述一段东海传闻便睁着明亮好奇的眼神问他是不是真的。徐汝愚说是夸大其辞她又来驳斥他说他不过是羡慕青凤将军年纪轻轻就如此的成就:“你这点就比不过阿弥他就承认及不青凤将军现在开始很努力的学习兵书练习剑法。你自己不向上还这样贬低青凤将军?”
一时间镇上充塞有关青凤将军的各种传闻。
徐汝愚是天下“六俊”之徐行的独子在灞阳城下被青州大凶吴储所救吴储刺杀张东在江津挥戈自刭青凤将军现白石许伯当图谋东海的阴谋二天二夜疾行二千余里远赴东海郡各处报信。齐川城外只用六百精骑就灭了许伯当两万精兵。在沂州一人刺杀伊周武宗师傅镂尘也佩服他的修为亲自前往雍扬与他谈论武道。临危受命出任雍扬都尉职将十万普济海匪尽数消灭在景阳门下。
徐汝愚听了哑然失笑品着宜观远从后山上采下野茶对听雪说:“徐汝愚再怎么厉害又怎么会有资格与傅大师谈论武学你若说傅大师提点徐汝愚倒可信一点?”
听雪脸色微红觉得自己不过夸大了一处就被阿愚识破但是其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听阿弥他们亲口说的不由心急说道:“这个就算是我夸大了一些言辞其他可都是真的你在东海就没听说过吗?”
徐汝愚笑意盈盈的摇了摇头说道:“三人成虎传闻经过一人夸大一点从雍扬府到这里有三千里路程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口夸大了多少倍所以我不信。我在东海郡时徐汝愚不过被大家看作一个很普通的人。”
听雪急得满脸通红拉着宜远观的胳膊娇声道:“阿爹你说传闻是不是真的嘛?”
宜观远呷了一口茶苦茶在舌尖一转唇齿间立生清凉的润爽苦中渐生出一丝清甜便在此际将茶水咽下舌尖只余丝丝清甜久久不消。
宜观远放下茶盅望了一眼徐汝愚又扫视望着七八双热切盼望自己肯定的眼神轻笑一声说道:“阿愚从东海过来说的应该是真的。”
精壮健硕的弥昧生急着说道:“宜叔这都是汉口城里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夸张也应有限吧?”
宜观远眯着眼睛看他说道:“你说给听雪时没有夸大?”
弥昧生黝黑的脸泛起红潮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
听雪想起什么的叫道:“阿爹前些天城里送来怀来的官告有没有提及青凤将军的事?”
“官告”是郡府以正式行文的方式公告天下重要事件与消息流传范围却只达于乡绅士族普通平民是不知道里面内容的。官告不仅提及了徐汝愚还详尽描述了徐汝愚雨夜整饬乱军、景阳门一战、在雍扬府推行《流民安置令》和《战后荒地处置令》、离开雍扬军民欢送的情形而徐汝愚在宛陵练兵、以六百精骑大破白石精兵、行刺伊周武等更是早就摆在案头。虽说传闻被夸大了许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青凤将军徐汝愚在近年崛起的最杰出的青年高手、最杰出的青年将帅。
宜观远摇摇头说道:“官告中没有提及啊。”
听雪失望的随弥昧生他们走出铺子黄昏时分在汉水畔石崖上遇见徐汝愚的时候又提及青凤将军的事。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信传闻是真的。那么多贼寇像潮水一样涌上城头青凤将军一点也不畏惧雄姿英言笑自若还很有兴致的与水如影在城楼之上清谈琴艺你说世间真有这样的奇男子吗?”
徐汝愚想起那时自己心头凉、背胛流汗、请水如影调琴强作镇定时的情形笑着说道:“世间哪有这样的男子?”
听雪横了徐汝愚一眼说道:“有的青凤将军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水如影能有这样的男子相爱一定很幸福。如果我能和他一样并立站在城头不以为意看着不断涌上来的贼寇看着在人群之后突然涌现的夕阳那该多好……”听雪羞红着俏脸陷入渺远的神思之中少女怀春的脸上时怨时喜却没瞧见徐汝愚此际神色大变。
是啦幼黎姐定然误会我与水如影之间的关系才不去雍扬找我的。徐汝愚想到那日在雍扬坞港看到幼黎与霍青桐在一起时自己情狂癫时心痛欲裂时的情形心想:幼黎姐听到我与水如影之间的传闻也一定会很伤心吧。推己度人那日自己定是误会幼黎姐。
如此想来徐汝愚只觉得一刻也呆不住了便想回旅馆取回行囊又想到花舫可能在他离开之时经过此处一时十分为难起来。硬是捱到天黑才返回镇上结了旅费与小镇上的居民一一告别。
虽说听雪初生的少女情愫大半转移到青凤将军身上但是对阿愚的突然离去却也依依不舍临时反反复复要他寻着江幼黎之后还要回到小镇上。
弥昧生等人也与徐汝愚结下友谊与听雪一起相送徐汝愚离去不过却半点不舍的意思好似心头松了一口气除去一个情敌的样子。
从汉口沿汉水向西北而行到达怀来城有近六百余里的路程。白日徐汝愚沿着江堤行走不敢施展惊世骇俗的轻身术;夜间身形隐匿在夜色中像一缕轻云似的飘荡在荆楚大地上有时兴趣来索性踏水而行不过却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丹息耗尽徐汝愚就没身江流之中就像离开雍扬那样将心神溶入江流之中借助天地玄窍与天地间至玄至微的元气联结在一起耗尽的丹息迅补足。第三日凌晨徐汝愚赶到怀来时丹息已是精进稍许。
怀来是晋阳郡治所旧朝汉水南畔修建周围六里土城名襄阳在土城城墙上镶嵌着无数亮白的碎瓷片显然建城墙时相当仓促根本没来得及将土过筛一遍。幼时徐行携徐汝愚过怀来时指着襄阳土城说:夹杂在土中的瓷片对城墙的牢固程度影响极大。
新朝初创霍家在襄阳崛起成为晋阳郡第一豪族弃襄阳土城不用在襄阳城正东以青石为基、取粘土烧制青砖新修周围二十八里的大城名怀来。
土城废而不用只做屯兵之所与紧挨的高墙坚城怀来相比就如一座巨型土堡。
徐汝愚进城出具的是东海郡宿邑的通行文牒六月二十八日签的。守值的校尉不经意的翻看通行文牒说道:“东海出了一个人物你可认识?”
“将爷是说青凤将军吧。我们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认识青凤将军?”
“听说青凤将军是六月二十九离开东海比你文牍上签的日期刚巧晚了一天。”
徐汝愚不想在通行文牒上留下如许破绽心中打定主意进了城花些钱另置一份方好神色从容的望着眼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晋阳郡哨尉说道:“是啊都这么说不过可没人看见。”
“他真是传闻的那般厉害?”
“我在江津时听到一种传闻在钟留听到另一种传闻汉口对青凤将军的传闻又是不同只是不知怀来关于青凤将军的传闻是怎么样的小人不知怎么回答将爷。”
那名哨尉哈哈笑起和善的拍拍徐汝愚的肩头说道:“东海郡的人是否说话都像你这样风趣?好了检查完毕你去那边交纳进城费吧。”
怀来开凿深渠谓明渠引汉水入城。徐汝愚现在所走的就是明渠岸边的长街。明渠两岸各是宽达四马并驱的石街石街别一侧商阜林立食店茶肆货店等等一应而足从石街至明渠的石阶兼做货物码头堆满需要上下的各式货物。
霍家正对荆郡用兵军资消耗甚巨这些军需物资都需先行积集到怀来再从怀来统一分运荆郡各处战场。也正是这样使得怀来看上去异样的繁荣码头上布满持戟执器的军士。
幼黎花舫极可能就藏在体形巨硕的商船战船身后徐汝愚一下子紧张起来渗出的汗将手心濡湿了。
珏儿伸着懒腰走出船舱时眯着眼睛望着初生朝阳刺目的光芒中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乍短乍长的光芒使得他的轮廓变形得厉害珏儿还是看见他眼中的泪光惊叫一声逃似的回到船舱拉着幼黎出来。
幼黎搂着几乎瘫软在石阶上的徐汝愚清泪滴落下来渗入他的髻中。徐汝愚却是抱着她的双膝泪水濡湿她的长裙呜咽着不出一句清晰的声音。珏儿在旁边一会儿痛哭一会欢笑不知怎样才好后来也拥去搂住徐汝愚脚却轻轻踢着他口里嚷道:“臭小愚、死小愚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回来你知道幼黎姐等你等得有多苦臭小愚、死小愚……”
叔孙方吾夫妇泪水纵横叔孙氏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叔孙方吾颤声说道:“进舱再说吧人都围过来了。”
徐汝愚将一年多的经历细细述说给众人听幼黎又是哭了一通听他说到雍扬坞港时的癫以及无知无觉的过了一个月时幼黎只觉自己的心绞痛得厉害又怜又爱的盯着徐汝愚只怕他又从眼前消失。
珏儿捏着徐汝愚的耳朵横眉喝斥:“臭小愚你平时脑子聪明得紧你怎么就想不透幼黎是为了你才放弃花魁头衔?幼黎说了臭小愚你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若是去争了花魁头衔会妨碍你的。”
叔孙方吾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恋人间患得患失的心态任你平日再是聪颖通慧但事及恋人不由他不往坏的方面想。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也就不说出来这其中的酸楚就由这一对恋人自己体会吧。
徐汝愚睁开泪眼看向幼黎含羞的脸庞问道:“妨碍我什么幼黎不是一直想得到花魁头衔吗?”
红晕起雾似的附在幼黎的颈上、面上流波美目嗔怨的怒视着徐汝愚也不说一句话随之“扑哧”笑出声来嗔道:“一番心思白用在你这木疙瘩上了。”
这是幼黎次对自己说出情意绵绵的话徐汝愚自是受用之极神予魂授说道:“幼黎是怕嫁给我之后于我名声有损是吧?”
珏儿道:“看你得意的样子。你与水如影的事还没交待你别想这么就混过去。”
徐汝愚做出害怕的样子说道:“大老婆还没问话呢小老婆就质询来了以后花舫上是不是我的地位最低啊?”
珏儿美目一斜道:“你以为呢?你走了一年叔孙叔最累了现在他开始休假这撑船打杂的事你就都包了。咦水如影的事你还没说呢又想错过话头。”
一时又回到一年前亲密无间的情景幼黎也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徐汝愚看他如何回答。
徐汝愚伸伸手脚清咳一声抑扬顿挫的说道:“有关我在雍扬城头神勇的事迹想必你们都知道啦其实呢我心里害怕得紧为了告诉公良友琴我并不害怕他我就请水如影到城楼弹弹琴壮壮胆子。其实她弹琴的时候我心中一直装着幼黎姐的琴声啊。”
珏儿问道:“你为什么好好的雍扬都尉都不做了让人传闻你跟水如影隐居了。”
徐汝愚道:“我在雍扬呆了两个月你们都不来找我就来找你们啦。不过现在你们要想做都尉夫人只能找别人了我现在只是花舫小厮。”
徐汝愚将手臂将上拉伸打了个哈欠睡意十足的说道:“我要睡了。”
丹息术达到徐汝愚这种级数只需稍稍静坐便能补足精力。但是重遇幼黎带予他的欢愉使他体验到常人情感的极致这种极致情感的体验使他“大道泽生”玄功进随意随性的境界自然而然的萌生睡意。
徐汝愚醒来之际夕阳余晖正流丹似的照在幼黎绝美的脸庞上前舱传来霍青桐与珏儿的谈话。
徐汝愚痴痴看了一阵幼黎两人目光相接心中各是心荡神迷幼黎含羞欲别过脸去却舍不得这种奇妙的感觉不觉间探手去握徐汝愚伸出来的手。
徐汝愚说道:“我说我怎么惊醒了原来情敌来了拿家伙来别拦我让我出去?”
幼黎“咯咯”一笑伸手去按他的脸不想给他轻吻了手心手心如遭雷轻触瞬间传至心间神魂荡漾眸光也迷离起来。
女子动情之际最是美丽何况是江幼黎这样倾人过倾人城的女子。徐汝愚向里挪了一挪让幼黎并头躺下轻声在她耳畔说道:“过些天让叔孙叔为我们主持婚礼可好?”
幼黎心神一荡侧身紧紧搂住徐汝愚的虎腰热泪濡湿了他的胸膛。
珏儿推开舱门进来之际“哦”然惊呼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指着两人“哦”了半天方说道:“午间刚与叔孙叔商议过些天给你们成亲没想你们一时半刻也熬不住……”
幼黎羞红着脸擦去泪痕笑骂道:“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
珏儿咯咯笑着避开说道:“你装病也要像点可是你刚刚笑得那么春心荡漾人家霍大公子起疑了让我来请你出去。”
幼黎调皮的对徐汝愚说道:“你呆会端茶上来可知道?”
徐汝愚夸张的皱起眉头说道:“你不怕我给他茶里下点别的东西?”
幼黎咯咯笑着也不理他拉珏儿回房补妆去。
徐汝愚重回花舫的消息霍青桐已得报见他端茶出来扫过一眼拱手向面蒙轻纱的江幼黎说道:“晨间听说贵舫失踪一年的小厮重回花舫实是值得庆祝一番不若让我在仙醉阁摆上一桌?”
“不敢劳烦霍公子幼黎出来是向世子辞行的这些月来多蒙世子照拂明日花舫就要离开怀来了。”
霍青桐怔住在那里口舌结住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过了一会儿起身说一句“告辞”便匆匆离去起身之际宽大的衣袖醮过茶盅也不觉。
待霍青桐失魂落魄的离去徐汝愚说道:“赶紧起锚趁天黑之前出城。”
众人不解徐汝愚唉了一口气说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那时我恨他恨不得将他活吞了想来他败给我这样不起眼的小厮心中恨意更甚等他恍过神来还不把我熬成肉羹喝了。”
幼黎她们见他说得有趣心中一乐却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五人连夜乘着花舫出城去。
第六章 晋阳山道
江幼黎伏在岸边注视汉水之上烧了多时的幼黎花舫轰的一声巨响传来船的龙骨断裂了随即花舫从中断开缓缓没入汉水之中。待花舫完全沉没那艘如江兽静伏一侧的百梢战船缓缓掉头向怀来行去。船高悬的风灯下面霍青桐俊朗的脸时而狰狞时而自伤双手紧持剑铗目光徒然投在茫茫夜色之中阴柔枭戾。
江幼黎轻轻碰了碰伏在自己身的徐汝愚低声问:“你既然料到他会追来毁船为何还要在舫中留一封信给他?”
“我离开雍扬之际打定主意不再插手世家之间的争伐但念及霍青桐总算对你有情有意留下一封信提及他霍家最大的隐患所在没想到他会烧船看来我们不能沿汉水下走先去汉中境内避避风头再说。”
珏儿说道:“你以往不是对此恨之入骨会好心留言相告?”
徐汝愚叹道:“可惜你不是男人也就无法理解男人将情敌打得落花流水之后的大度。看叔孙婶婶风韵不减当年叔孙叔当年情敌定然少不了叔孙叔定然明白我此时的宽容大度是真心切意的。”
珏儿敲了一记他的脑壳笑骂:“越来越不知尊敬长辈了船烧了这些行李都得你背着。”
花二金买来一辆牛车五人行在汉水南岸山间野径之中。
数人驰马与徐汝愚等人错过口中喋喋不休的咒骂着什么回注视牛车上高高堆栈的行李箱眼光回来在徐汝愚等人脸上扫过迟疑片晌一言不的策马离去。
徐汝愚见他们衣着光鲜骑跨高马应是怀来世家豪门子弟刚刚吃不透自己五人的身份方没下手抢夺。
徐汝愚牵着牛望着幼黎身后高高坟起的行李堆满口埋怨的说道:“这不明摆着召山贼来劫我们吗?”
珏儿对换上粗麻布农妇服饰满腹意见见徐汝愚还敢开口抱怨牙尖嘴利的驳去:“这一箱幼黎姐辛苦收集的曲谱你能丢掉?”见他摇头又说道:“这一箱是幼黎姐与我的衣裳丢了你能买起还我们?”
徐汝愚摇摇头嘴里咕囔着:“幼黎姐就几件换洗衣服……”看到珏儿满脸贼笑的看来忙闭上嘴。
珏儿道:“都盛传青凤将军是青年第一高手我还指望你回来教我几手可是等你回来一看大失所望比一年前长进不了多少。”
徐汝愚“大道泽生”玄功进入随意随性的境界不需刻意敛去丹息就能蕴神返虚如若常人珏儿等人自然看不出徐汝愚的深浅。徐汝愚心神一动经珏儿此言提醒才省得要将绝艺传于幼黎、珏儿她们。
徐汝愚好奇道:“难道非要扛个牌子上书‘我是天下青年第一高手’才让珏儿心满意足?”
珏儿笑道:“死小愚还敢拿话挤兑。”正要去扯他的乱却见叔孙方吾一脸紧张的望着前方山道拐角处。
珏儿紧张得捂住嘴鼻小声问道:“是不是让你这乌鸦嘴说中了?”
徐汝愚深以为是的点点头说道:“拐角过去有六个兄弟辛苦趴在那里若是我们再不动他们大概每人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跳将来。”
珏儿俏脸变得煞白搂紧幼黎与叔孙氏的胳膊美眸一眨也不敢眨的盯着拐角处。
徐汝愚轻轻捏着幼黎的手心生意盎然的一笑。不见他如何动作恁的一跃恰如行云流掠的斜坐在幼黎身侧浑不在意的看着深玄的山壁上悬着的数株野枫拉过幼黎的手指给她看。
野枫只有尺余高附在玄色的石壁上犹如夜色中的一捧火焰。
幼黎柔声说道:“你刚刚跃上来的动作就像行云一般自若浑然不觉突兀之处看来一路上保镖的事务也得由你担当下来了。”
徐汝愚说道:“你没看出我刚刚踏的是行云霓裳步?”
“啊。”幼黎轻掩朱唇美眸中显出惊诧的神情说道:“经你一提感觉还像不过我踏的行云霓裳步可没有你来得这般浑若天成妙得天意。”
徐汝愚笑道:“可是幼黎姐舞起来就像晚晴的碧落天一般绚烂多姿我看也看不够。”江幼黎含羞的垂下头被徐汝愚握住的娇柔小手变得潮润起来。
五人御车缓缓行至距拐角二十余步远时便停止不前静静看着山道拐角处。
六名趴在山坳里的山匪终于等不下去面目凶恶的跳将出来领头一人将钢刀虚劈几下清嗓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却看眼前五人浑不在意的注视着自己安之若泰如的五双眼睛注视自己似乎还在鼓励自己继续说下去心神一慌不由结巴起来:“要…要想……从此过……留下买……买路财……”
说完额头密密的渗出一层汗珠垂头丧气的退到一边说道:“你们过去吧我不劫你们了。”
珏儿破颜而笑轻盈盈的跳到车前不过仍在叔孙方吾的身后说道:“可我们也是靠打劫为生的啊。”说罢回头向徐汝愚说道:“小愚把我们的切口说出来教教人家打劫应是怎么回事?”
徐汝愚笑道:“我不会说你随便让他们扔点东西走人就是。”
幼黎、叔孙氏笑得只揉小腹口里唤道:“肠子断了。”叔孙方吾半生也未见着这样的劫匪脸颊肌肉微微抽搐想是强忍着即将暴而出的笑意。
只余六名山匪满面羞红倒提着钢刀紧挨着石崖壁不敢看徐汝愚他们。
徐汝愚跳下车在到六名山匪面前扫过一眼说道:“你们走吧。”
六名山匪如释重负撒开脚急奔离去瞬间就消失在山野。
珏儿回到座上惊诧道:“他们武功还不弱啊怎么就走了?”
幼黎夹着她的鼻头说道:“你还要他们真的打劫不成?”
徐汝愚道:“真是山贼中的败类不如我们占山为王幼黎姐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我出来打家劫舍保证比他们有水准?”
叔孙方吾终忍不住哄笑出来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叔孙方吾说道:“这几人临时当贼不想还劫过了人真够冤的。”
珏儿问道:“他们不是想劫我们?”
徐汝愚笑道:“那是当然应是跟我先前遇到那几个人有关。早知如此我们应当在他们跳出来之前说上几句话让他们自行退去好了。”
珏儿不以为意的说道:“那样不是一点都不好玩。”
五人牛车缓缓向西北而行行走在山**中如在画中游一日光景走不了六十里。直至第四日才到汉水中游的谷城。五人依旧在城外寻了一处农家休息。
汉水自谷城以上山阜夹岸江身甚狭山道愈险。但是晋阳马匹不得私售五人只得另买一头黑骡拉车分担脚力。
徐汝愚将自己修习的绝艺择人而教授予幼黎他们。叔孙方吾很无奈的接受了徐汝愚远强于他的事实也向他讨教拳义。叔孙方吾年事已长虽说无法重新修炼古练息拳但研习拳义所得也多。
幼黎、珏儿均有相当好的武学底子却无实战经验学习脱胎于行云霓裳步的步云术进展飞。
第六日到达秦州郡长寿邑境内身后马蹄历历五人回望去见那日遇见的六名窝囊山匪正策马过来。徐汝愚在长寿城打尖时看见他们免得他们尴尬也就没有跟幼黎、珏儿她们提及。现在见他们策马奔来显是追赶他们而来。
六名山匪走到近前勒缰止住骏马为那人问道:“你们可去武当邑?”
徐汝愚见那六人年纪大不过自己多少领头少年比自己尚要年轻些许削脸俊朗齐眉浓秀如剑刃寒芒眉间有一细痣给人锋芒毕露的凌厉感觉星眸藏有英气若非他那日打劫表现太过蹩脚却也是一个丰姿勇毅之人。
珏儿问道:“你们是来打劫还是送上门来被打劫的?”
那人俊脸一红偷看珏儿一眼见珏儿正促狭的望着他慌乱低下头去喃喃道:“长寿到武当的山道不太平我前来说一声。”
珏儿哂然一笑:“山贼提醒行旅小心山贼我没听错吧?”
眉间藏痣的少年再没勇气开口说话向身左侧一个儒生使了个眼色。儒生十分为难的皱起眉头轻轻一夹马腹来到珏儿面前拱手说道:“上次有些误会我们兄弟几个在怀来道上受了世家子弟的恶气伏道想要教训他们不想他们胆怯折道而返跳将出来时才现是你们。”
珏儿又问:“是不是想将错就错却没料到我们是真正的贼祖宗?”
儒生面有不预说道:“先前我们冒犯了诸位实有对不住的地方但是此时好意相告即使不信也不用奚落人家?”
徐汝愚走上前说道:“此处不去武当折向北是秦州郡西京府境折向东是永宁郡南阳府境不知兄台认为选择哪条道路最为安全?”
眉间有痣的少年脱口而出:“当然是去南阳的路安全些?”
“是不是去豫南有六位相伴所以安全?”
“啊。”眉间痣张口结舌神情尴尬的望了一眼儒生。
儒生没想徐汝愚两三句话便识破自己的居心他们是从东南而来现在自己不问他们欲往何地便建议他们折返东面而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别有用心。拱拱手说道:“前路的确不大安宁望兄勿疑。”说罢策马回到眉间藏痣的少年身边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眉间藏痣的少年眸光黯然的看了珏儿一眼下马走到徐汝愚的身前语气诚挚的说道:“你若是想去汉中最好还是借道西京府为好。言尽于此以往多有得罪了。”说罢牵马向着南阳方向而去。
幼黎搂过珏儿说道:“让你在脸上抹点灰你还不干现在差点遭人家劫色。”
珏儿鼻翼轻皱说道:“小愚调的灰粉抹在脸上难受死了大不了我蒙上轻纱就是。”
徐汝愚接道:“欲盖弥彰我要是山贼看到一个蒙面女子过我地盘怎么也要劫下来看个究竟。”
珏儿为难道:“好歹我星空飘香剑也小有所成普通山贼我还不怕厉害一点的交给你们好了。”说着耐不住幼黎搔痒笑着滚在幼黎怀中。
叔孙方吾说道:“他们几个也无恶意看来汉中方向确实有了变故汝愚我们现在该往向何处去?”
徐汝愚轻轻说道:“去南阳。”
珏儿“啊”的一声正欲吐言却见徐汝愚脸上神色坚毅如铁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有些迷惘抬头看向幼黎。
幼黎轻轻将唇附在她的耳边说道:“这还是我们的小愚啊。”看着徐汝愚拧头看来轻轻一笑。
徐汝愚牵着她的手走到叔孙方吾夫妇跟前说道:“我自幼娘亲亡故六年前又痛丧慈父幼黎亦不知双亲在何处叔孙叔、叔孙婶是我们共同的长辈请允许我们在此荒原结天地之礼。”说罢拉着幼黎深深拜下。
叔孙方吾夫妇喜极而泣分别扶起徐汝愚与江幼黎。
叔孙氏寻出一带红绸一头与徐汝愚衣襟相结一头与江幼黎衣襟相结引导俩人向东南拜下说道:“幼黎祖籍南闽。”又引导俩人向东方拜下说道:“汝愚祖籍青州。”又让俩人向汉水和视界内最高的山拜下让俩人双手如结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徐汝愚与江幼黎目光相遇俱轻轻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声音低得只有俩人能够听见。
虽说无法在荒野正式行婚礼幼黎还是让珏儿将她的云髻散开重新盘梳成螺髻。徐汝愚看缕缕青丝如诗缠绕伸手将幼黎脸上涂着的灰粉抹去露出她的绝世美容深情深注她的含情双眸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向远山望去轻轻道:“太委屈你了。”
幼黎将螓依在徐汝愚的肩上柔声说道:“幼黎知足。”
折回长寿邑沿长寿渠雇船上行九月八日进入永宁南阳府隆中邑境内。徐汝愚等人在一个名叫商南的镇子上了岸。
切过隆中邑向北折行百余里越过伏牛山就是汾阳郡豫南府境了。豫南府地处汾阳郡西南与永宁郡、晋阳郡交接。
若是豫南境内有襄樊会众滞留应在三郡交界伏牛山中。
长寿至豫南的6路也是与广汉渠并行到隆中境内再向北过伏牛山口就是汾阳郡豫南府境内了。当然也可从长寿邑向北至西京沿渭水向东至洛州邑向南行至豫南府。
那日六名少年语气仿佛他们只能沿广汉渠途经隆中至豫南境内让徐汝愚萌生襄樊会众隐身豫南府南部伏牛山区的念头遂要过来一探究竟。
商南联络晋阳郡谷城府、永宁郡南阳府、汾阳郡豫南府是三郡通达之地广汉渠由商南向南汇入丹江有丹江汇入大江是永宁南阳盆地的西北入口。旧朝元族四百年前筑隆中城舍此处而取商南东南五十余里的一处谷地实为失策。四百年前南阳为元族领邑的腹地筑城更多考虑风水对经济、军事用途的考虑有所欠缺。
符家在永宁南阳府崛起之后曾考虑要在商南筑城但是迫于晋阳霍家与汾阳荀家的压力只得作罢。
商南没有高墙深门但三横三纵六条长达六里通直长街使之看上去拥有故楚第一重镇的气势。
第七章 商南马市
徐汝愚他们在商南镇东的松龄客栈住下随后去设在镇子北面的马市挑选马匹代替脚力。晋阳霍家对荆郡用兵对马匹私售控制很严这使得商南镇的马市异常活跃。马场占地五十余亩内有千匹骏马喑嘶马场前是一座二百余亩的溜马地你若是看到中意的马可以先牵出溜上一圈。
徐汝愚想起在宛陵骑过的墨玉神骏来将第一次差点被掀下马背的经历讲给幼黎、珏儿听。珏儿咯咯笑了一阵担心自己也会有徐汝愚当样的遭遇选马时紧张得很。
珏儿看中一匹枣红色的马驹伸手去抚马背上如绸缎般光滑的马鬃。马驹忽的打起响鼻珏儿骇然避到马驹后面不料马扬后蹄向她疾踢。所幸步云提纵术小有所成珏儿堪堪避开粉色襦裙上溅上污黑的泥点分外显眼。
珏儿粉脸气得煞白却无可奈何美目怒睁望着枣红马驹一言不秀斜侧着琢磨着如何去对付这性子看上去还很急躁的马驹。
一个十五六岁的马倌迎过来说道:“这匹牡驹叫怒红颜倒是神骏性子却太烈了不大适合你这么高贵的小姐骑乘。”
珏儿俏脸一肃说道:“你是说我降服不了它?”马倌脸上讪然退避到一旁也不吭声。
珏儿说道:“我试乘一下可好?”
徐汝愚知她步云术小有所成即使被烈驹甩下背去也不会伤筋碰骨示意马倌解下缰绳。
珏儿翻身跃上马驹如同一团粉红的云彩附在跃动的火焰之上。珏儿终是没有驾驭烈马的经验虽说凭籍精妙绝伦的提纵术附在马背不被甩下却一直驾驭不得法降不了“怒红颜”的烈性不一会儿香汗淋漓、娇喘微微。
枣红驹见甩不下珏儿掉转马身奋蹄向马场冲过来。靠近马场之际忽的出一声清烈的嘶鸣如雷炸响马场内的马儿受了惊吓一齐骚动起来。眼见枣红驹冲进马场珏儿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飘身下马回到徐汝愚他们身边。
马驹将珏儿甩下马背得意的长嘶不止。十多名马倌从四周向马场围过来枣红驹甚为狡猾东奔西突若是只有一二个马倌挡在身前就将头压得低低的蹄冲将过去马倌骇得滚地避开;若是四五个马倌一起围来枣红驹就转身逃避还不断骚扰身后系在拴马桩上的骏马将马倌阻在身后。十多个马倌疲于奔命却连它一根鬃毛也没摸着反倒有几人被它撞得鼻青眼肿。
珏儿刚刚还生气来着现在见它这般聪明觉得自己眼光甚佳得意洋洋又要冲进马场去驯服它。
幼黎一把将她拉住说道:“正好看看人家怎么控马的。”
马驹似乎戏耍够了众位马倌清啸一声陡然跃起二丈余高从三名挡在身前的马倌头顶越过力向马场西门冲去。
徐汝愚离之甚远若要出手势必要显露惊世骇俗的步云术。正犹豫间马场西门人群中一个奇快无比的身影向枣红驹疾掠过去伸手抡在马的颈受脖子上顺势一掼将马驹前冲如潮的巨力一齐御到左侧。枣红驹猝不及防骤然侧倒下来。然而此马却是神骏非常就在触地之际马身左旋将失控巨力转为侧旋之力重新稳住躯体。
那人乘马的冲势稍缓纵身跃上马背捞起缰绳向上用力一提;马驹吃痛骤然顿住冲势仰天长嘶不止。
人群顿时暴轰然喝彩既为枣红驹的神骏也为也为这名骑手神乎其神的精湛骑术。
那个骑手轻轻策马来到徐汝愚等人跟前跃下马来微笑着说道:“没想在这里又跟你们相逢。”
他正是在怀来与长寿两次与徐汝愚他们在山道相遇的眉间长痣的少年。
徐汝愚打了个哈哈道:“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名骑手抱拳说道:“在下豫南许端国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徐汝愚看见那日儒生也向这处走来指着珏儿道:“这位姑娘名唤江珏儿我们都是她家的门客姓名不足道也。”
儒生唤道:“七郎枣子怎么就脱缰了?”
珏儿欢喜道:“原来它还叫‘枣子’啊比‘怒红颜’好听多了。”
许端国见儒生过来忙将他介绍给珏儿等人:“这是我堂兄许伯英。三郎这是江珏儿姑娘和他的家人。”
许伯英上前作揖行礼一双俊目停在徐汝愚的脸上说道:“兄台也是去豫南府?”
徐汝愚见他察言观色根据珏儿、幼黎等人对自己的态度揣度自己的身份知道他比那个叫许端国的多长了几个心眼还以揖礼道:“我等飘零江湖居无定所就如那孤叶顺风在乱世中辗转。流连商南镇三数日还未决定欲往何处呢?”
许伯英叹道:“桃源哪能世外求?就像这商阜林立、三郡通达的商南镇内中也是暗流汹涌。天下各大势力都想渗透进来倒是商南的本地世家南阳符家的次宗符贤的势力却弱。”
徐汝愚心想:商南是南阳最重要水6交衢重地其地形之要远胜于东南五十余里处的隆中城必然是各家势力争夺之所怎会平静得了?晋阳霍家控制此处便能确保丹江、广汉渠两条水6的安全;汾阳荀家控制此处顺丹江而上直指怀来府顺广汉渠而上直指谷城府从而在与晋阳的战略对峙上占据绝对优势。与荀家、霍家相敌的世家势力自然希望商南镇的局势越是混乱复杂越好从而可以牵制两家实力于此。而三郡颇具实力的商会却是希望能在此处和气生财。
叔孙方吾暗中传声过来:“许端国、许伯英豫南马帮的子弟许伯英是韩楚小六俊之一。”
汾郡、晋阳郡、永宁郡属韩楚故郡近年在三郡崛起六名青年俊杰如江津易华熙、怀来霍青桐、豫南许伯英、济宁荀藩、清河沈约、谷城张仕天下人追慕当年天下“六俊”雅事称他们为“韩楚小六俊”。
徐汝愚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晓得了对徐伯英说道:“初至商南看到这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以后世家都不会忍心破坏这里的繁荣。心生向往原想多住些时日既然兄台提醒我们还是早日离开为好。”
许端国说道:“莫听三郎骇人听闻虽说此处各家势力纠结正是如此反使此处不易生出事非来。”
徐汝愚“哦”然一声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问道:“这我就不明白了许兄弟能否解释一二。”
许端国道:“晋阳的霍家对荆郡用兵、而汾郡的荀家也在襄州集结重兵准备侵入青州这样一事荀、霍两家都会很有默契的维持商南现状。此处以这两家势力最大他们若是结盟维持商南现状商南就乱不了。”说完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过看到堂兄许伯英不豫的脸色心知盗用他的言谈让他心里不痛快可是要在珏儿姑娘面前表现自己也是没办法的事。许端国郝然一笑马上将目光转到珏儿脸上果然看到她心生羡慕的样心中欣喜之极。
徐汝愚恍然大悟状拱拱手说道:“多谢许兄弟提醒我们可以放心多住几日。”也不理许伯英满生狐疑的目光向珏儿说道:“珏儿小姐我们在此处都停留几日可好?”
珏儿美眸流波的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对正走过来的一名马倌说道:“这枣红驹售多少金?”
许端国说道:“珏儿姑娘若是喜欢骑去就是。”
珏儿说道:“你是马场主人?”
许端国说道:“算不上但这匹马我倒能做主送于珏儿姑娘。”
珏儿说道:“我平白无故收你的礼做什么究竟售金多少?”
许伯英回道:“枣子本不欲出售既然珏儿姑娘看中它作价四百金你看如何?”
珏儿“啊”的一声退到幼黎身边丝毫不掩饰脸上失望的神色。
许端国急道:“三郎跟你开玩笑呢这匹马哪里值得四百金珏儿姑娘能出二十金便可骑走。”
珏儿摇摇头拉着幼黎小声说道:“我们去挑其它的马吧。”
徐汝愚暗笑不已但看到珏儿如此看中此马却也无可奈何。普通作为畜力的马匹价值在五金至十金之间;川马、滇马可用作战马的甚少自从呼兰草原被图图人霸占之后中原优良战马主要来源于冀北、渤海等地而这两地的战马也严格控制输出一匹优良的战马均值百金以上而且有价无市。枣红驹虽然还未长成但是颈下旋毛如乳初显千里神骏之姿千金难买许端国说只值二十金显是受珏儿所惑。
徐汝愚低头附在幼黎耳侧轻声说道:“你若露出真容来这位许大场主岂不是要倒贴几百金才肯出售此马?”
幼黎轻轻一捏他的腰肌嗔道:“你走得不是比这马儿还快我若累了让你背着就是。”见徐汝愚笑盈盈的望来颊生红晕含情脉脉与他目光相接又耐不得心中荡漾的奇异感觉娇羞的低下头任由徐汝愚牵着手向马场中走去。
许端国在后面小声的埋怨许伯英徐汝愚感官通玄听了又复述给幼黎听惹得幼黎暗笑不已附在徐汝愚耳边说道:“你既然不愿将珏儿收入房中那就得给她寻个好男儿不要委屈她才行。豫南乃是非之所非久处之地不然身后两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徐汝愚说道:“徐伯英未必对珏儿有意啊。”
幼黎道:“你自己对感情这事也不甚明白怎能看出他人的虚实来?许伯英只是为人谨慎深谙掩饰之道。”
徐汝愚选了一匹青骝杂色马江幼黎选了一匹小青马叔孙方吾夫妇也各自选了马匹惟有珏儿心中终是撇不下那匹枣红驹选马之时也是无精打采最后也没再看到别的中意的马懒洋洋的说道:“算了我还是跟幼黎姐合乘一匹马吧。”
徐汝愚五人之中只有江幼黎、珏儿不谙马术但选购的都是性情温顺的滇马体格不大机敏灵巧甚好驾驭在徐汝愚与叔孙氏的指导下江幼黎、珏儿半日时间已能在溜马地里骑乘如飞。
珏儿玩得兴起心中还是十分依恋枣红驹见许氏兄弟还守在马场不走就向许端国借来枣红驹牵到溜马场上。
马场少有女客马客都围过来看希罕。
珏儿学了半天骑术此时小有心得小心翼翼的按照徐汝愚提点的骑术要领去驯服性如烈火的枣红驹。珏儿如云附在马背不敢用力太猛怕伤着马儿不一会儿又是香汗淋漓脸如红潮愈加显得娇媚动人。场外看客中不时为珏儿显露出精妙绝伦的轻身术爆出阵阵喝彩。
幼黎摘下缀在螺髻上淡金色的蜓翼步摇饰交于徐汝愚手上说道:“此物或许可值千金你与许端国换此马应亏不了他多少。”
徐汝愚看着步摇下坠着的两粒形如泪珠的翡翠玉纹像轻云一般流转不绝玉泽温润蕴敛步摇金翅薄如蝉翼风过微微振动栩栩如生。
徐汝愚神色微黯说道:“委屈你了。”
幼黎婉然一笑看着徐汝愚身上洗得白的青衫含有羞意的柔声说道:“良人青葛丑妇拙荆。”
徐汝愚笑道:“你还能算丑妇那天下女子还如何活下去?”说罢就去与许端国交涉。
旋去即回幼黎见他与徐端国未曾交涉几句脸上露出征询的神情。徐汝愚哂然一笑亮出买马契书说道:“就是给他一根枯草枝他也乐意换下。”
正在此时一声唿哨声起一匹黑色骏马扬蹄驰入溜马地向枣红驹追去就在追上那一刹一个锦衫白面的少年蓦然从黑马腹下翻上现身马背探掌虚击枣红驹后股。
珏儿正渐渐驯服枣红驹的性子未曾料得身后生出变故。枣红驹骤然吃痛人立而起珏儿惊而不乱被枣红马抛出马背离马之际左足轻点马脊借得一点力道窜高尺余才轻盈盈的飘落在地避免当众出丑。枣红驹吃痛长嘶不已珏儿听了心中一痛粉面恼得煞白恶狠狠看着扰马的少年见他非但没有歉意反而涎脸探着身子向自己看来心中火气更大了提息扬掌便要攻上。
绵衫少年扬鞭绞向她的双手珏儿扭掌握住马鞭使劲一扯没有扯动反给锦衫少年带前两步堪堪碰到黑马喷着热息的马鼻。
珏儿慌乱避开不想那支马鞭似有灵性的反缠住她的手臂挣脱不开。
徐汝愚见绵衫少年凭着自以为是的身手如此戏弄珏儿勃然大怒也顾不得隐藏实力骤然作身影流掠虚踏着地面如在虚空中行过一般让人生出如遭梦幻的感觉。如飓风骤然飚起的杀机让围观的众人只觉得心头猛然给重物狠狠一击只有少数人及时回神听见黑骏凄厉的尖啸。其他人只是看见那匹黑骏轰然倒地扬起一地的飞尘。锦衫少年一脸惊惧的站在那里蒙了一脸灰尘也不知擦拭。
黑骏挣扎了几下站了起来似无大碍只是神色委顿不复刚驰入场时的神骏。大家这才知道徐汝愚关键时敛去杀机没有对锦衫少年痛下辣手只是顺势将黑骏掼倒在地。
许端国随即赶到场中厉声喝斥:“罗虬你惊忧我马场的主顾生的是什么心思?”
罗虬呆立当场脑海回顾刚刚一幕:沛然强横的气势瞬息像狂潮罩来令自己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念头他似乎不需滞形转息身形未至从虚空中直接探出一掌让自己生出一切俱会毁灭这一掌的绝望感觉。这一掌最终只是轻轻抹切在马颈之上。
罗虬面无血色的注视徐汝愚虽然身后门客正在不断靠近中但是他知道:身前此人若是执意取自己的性命在场的众人谁也阻止不了。
徐汝愚将珏儿护在身后剑眉轻挑显然将盛怒的情绪控制下来语气中充满不耐说道:“我们虽是平民却也不是随意可以冒犯的你走吧。”
许伯英乍见徐汝愚惊泣鬼神的身手当场骇立在那处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他的身份来。他所施展的轻身提纵术更是闻所未闻。徐汝愚施展出来的步云术与珏儿判若云泥珏儿轻盈的身姿已让人叫绝徐汝愚施展出来只能用神鬼莫测才能形容。既然不是成名的高手那极有可能是世家的密宗高手许伯英暗忖:他们一路追踪至此究竟是何意难道荀家觉察出伏牛山上的异常?
想到这里许伯英背胛冷汗潺潺渗出。徐汝愚这时正掉头有意无意的向他看去许伯英心神一震慌忙避开他的眼神。
许端国面有歉意的说道:“罗虬是丹江漕帮二当家罗成的幼子丹江漕帮得到霍家支持在商南设堂口由罗成主持实则是霍家势力在商南的一支。”
徐汝愚问道:“商南镇有几家势力倾向怀来霍家?”徐汝愚想到不能立即离开商南镇若是被霍青桐查觉他们避到这里与霍家的冲突在所难免未雨绸缪多了解一点对方的情况以防不备。
许国端说道:“此处不是详谈之所兄台若是不介意可随小弟去远菊楼小酌。”
第八章 楼名远菊
徐汝愚五人与许端国约定酉时初刻在镇东的远菊楼相会回到松龄客栈。
幼黎洗去脸上掩饰真容的灰粉露出清绝艳丽的绝世美姿散下芳草盛美的青丝鬓黑如漆其光可鉴披垂在双肩上。徐汝愚从妆奁里挑出一支牛角梳替到她的手上轻轻说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幼黎依在徐汝愚的肩上两人目光在铜镜中相遇。幼黎轻轻吟喝:“宿夕不梳头丝垂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徐汝愚静静坐在幼黎身侧看她盘梳秀绾起螺髻时光于不知不觉间流逝。徐汝愚与幼黎出得房门之时日已西斜流丹般的余晖映在幼黎面上的轻纱上使得她完美柔和的下颌、唇线若隐若现更添迷人风致。
珏儿回来之后心思一直放在枣红驹上。这时见幼黎云缀着寻常宝钿花钗出来轻声说道:“要不我玩个几天便将枣子还给马场?”
幼黎婉尔一笑说道:“说傻话本是就想将蜓翼步摇让你戴的现在用来换马更合你的心意不是吗?”
五人缓缓向远菊阁行去。
徐汝愚午间在马市显露惊世身手并与雍扬马帮许端国相约远菊阁的消息早已传遍商南镇。午后丹江会馆传出消息说那人极可能具有一品级高手的实力。商南镇微妙的平衡极有可能因为这二男三女的出现被打破如何能让各方势力不关注?现在远菊阁中各方势力聚集都想一观突然现身商南的绝世高手是何方神圣。
徐汝愚赶到远菊阁许端国、许伯英正陪着一个中年男子候在楼下。
珏儿、叔孙方吾随幼黎花舫行走天下所识之人甚广除非不与商南各方势力接触否则难掩身份索性俱以真面目见人。其处虽说紧挨晋阳霍青桐未必控制得了此处。
站在许端国、许伯英中间的中年人看见珏儿、叔孙方吾、叔孙氏簇拥着徐汝愚、江幼黎徐徐走来如遭雷殛当场怔住在那里此时他已然明白那个梳着妇人髻的蒙纱女子正是才色倾国的琴仙子江幼黎。
江幼黎体态约柳袅袅行来轻纱上露出亮如明月的眉眼顾盼间流波生姿情意绵绵的望向身旁的徐汝愚。
中年男子脸上阴晴不定忖道:传闻江幼黎在怀来神奇失踪却没有想到她现身此处还与身侧的男子结为夫妇这消息若传出去怕是比当初水如影与青凤将军隐居江湖的传闻更能让人惊骇。
中年男子疾步迎上去向徐汝愚说道:“在下豫南许亭易见过二位。”
徐汝愚抱手说道:“兴化蔡更俗携内子江幼黎见过许二当家。”徐汝愚以母姓小字告之也不算骗他。
许亭易一怔:果不其然琴仙子江幼黎已嫁于眼前此人只是青州兴化府何时出过这样的年青高手?
许亭易与叔孙方吾等人见过礼不动声色的将五人迎入楼中此时楼中已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拥过来想要一睹江幼黎的天姿国色更想看看那个拥得佳人归的蔡更俗是何等人。
许亭易豫南马帮二当家年约四十五六鬓已染上了些许霜迹双手指节粗大体沉气匀提足之间息行不断流转自若双眸中精光如电闪闪显是精明多思之类的高手难怪马帮让他在商南镇主持大局。
许端国与许伯英心中诧异一直未止江幼黎从普通妇人恢复盛容如乌云散去明月骤现虽说蒙着轻纱颦眉顾盼间已是风流无限晋阳霍青桐惘顾郡王世子身份相随游历江湖使她名声盛隆天下女子无人能及。谁也不曾料得她会突然之间嫁于这个名不入众耳的男子。
许端国、许伯英相对而视想起最初两人带着四名家将打劫徐汝愚五人时的情形哑然失笑情知当时若将错就错劫了他们不知会生出何等可怕的是非来。
他们虽不明徐汝愚身份与来意却也知道他有恶意的可能性极微坦然随后跟进雅室之中。
许伯英离开马场之后便将与徐汝愚三次相遇的详情悉数禀报徐亭易连自己与许端国对珏儿心生爱慕的事情也全盘道出他知道自己深陷其中未必能看透全局。
徐汝愚是从怀来境内突然现身的高手并且相随的四人俱有不弱的身手。五个人还与隶属于晋阳霍家的丹江漕帮生冲突随后又向马帮示好这一切让精于世俗的许亭易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不认为徐汝愚能觉察出伏牛山中的异常。
许亭易乃是精于世故圆滑通达之人心中虽说有无穷无尽的疑问脸上却表现得浑不在意与徐汝愚等人怀来盏往不需多时显得十分熟络令徐汝愚暗暗叫绝。
许亭易道:“七月从东海郡传来青凤将军视富贵如浮云与水如影双双隐憩的传闻。这时亭易得见蔡爷与江姑娘结下秦晋之好与徐水二人共成佳话。”
幼黎轻泯双唇笑意盈溢的横了徐汝愚一眼旋即垂下头来。幼黎进入雅室之时就摘下面纱露出真容此时对徐汝愚露出儿女情态更添美感令徐亭易等人深觉她盛名不虚。
徐汝愚暗道:你不说还好说出这话给我平添不少麻烦。微微一笑说道:“传言多有失实。青凤将军一事又有何人亲见不过凑巧他与水姑娘同一日离开雍扬而已。”虽知如此说来或许会引起许亭易的警觉不过他实不愿意此事引起幼黎的不快。
果然如他所料许亭易问道:“听蔡爷口气似乎对雍扬府近来生的事甚为熟悉。如今天下名声最盛者青凤将军也。听了他的功迹就是有人说他长着三头六臂亭易也不敢不信可偏偏听说他与我等俗人一样长了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并且年纪与蔡爷相若看上去似乎不谙武艺这就让亭易心生疑惑了。但是青凤将军行刺伊周武事实俱在也不由得亭易不信。今日得见蔡爷才信了一切都是真的果真是少年出英雄只是亭易见识浅鄙了。”
许伯英帮缀着说道:“东海又盛传青凤将军乃是‘六俊’之徐行的独子伯英自幼听闻徐行当年事心中十分羡慕听到青凤将军事后专程前往雍扬府不想青凤将军业已离开东海郡蔡爷若是知晓青凤将军事挑一件与我等说了我等定会十分感激。”许端国在旁附和着。
徐汝愚不由暗叹许氏父子的警惕但不知许氏父子的用意不敢贸然承认身分只得做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眉头轻皱语气稍显厌恶的说道:“我听得的也是众**传的未必真是如此还是不说为佳。”随即肃容道:“不瞒徐二当家我们与霍家有点过结所以在晋阳故布疑阵飘零流落至商南在此得识许二当家实乃我等有幸。”
霍青桐追慕江幼黎一事天下早就风闻以此为借口也由不得徐亭易不信。
许亭易说道:“前些日从怀来传来一些传闻敢情真有此事。”
许亭易与许伯英交换了一记眼神哈哈笑道:“商南地处三郡要冲韩楚大地各方势力均有染指便是远在幽冀的蔡家、南平的元家在商南都有代言人便是荆郡诸家也有不小的势力暗藏此处哪轮到霍家只手遮天?”
徐汝愚“哦”然一声说道:“敢闻其详。”
许伯英说道:“蔡爷可知商南的三横三纵六条长街将商南分成十六块区域这十六块区域除去中心四块各家形成默契均不染指外其他十二区域就分属十二家除这十二家外尚有一些小的、暗藏的势力存在。”
徐汝愚料得商南必定复杂得很却也没料得如此复杂。眉头轻拧暗忖:张东遗族占据南阳府的潜山、宿松两邑博陵至商南的商道塞绝想不到各家还是很看中此地。
许伯英继续说道:“商南东南为南阳会馆、符家堡、宿潜会五年前张东在江津遭吴储刺杀江津城为易家所得张东遗族四万精兵侵占南阳府宿松、潜山两邑符家迫于张族残余势力的强大接受被其分去两邑的事实。宿潜会便是张东遗族在商南的势力代表。”
徐汝愚知道正是江津、清河方面对南阳的张东遗族封锁物资输送使得南阳诸邑的盐铁所需俱依赖于商南故而允许各方势力进入商南使商南成为三郡商品集散中心之一。张东遗族更是依赖此处盐铁的供应。
许伯英继续说道:“商南西南为丹江漕帮堂口、霍家怀来会馆、南平两湖会堂口西北为襄樊会堂口荀家济宁会馆、秦川握瑜帮堂口东北便是我们马帮、幽冀础艮堂堂口、汾郡河帮堂口。”
徐汝愚问道:“江北八郡的世家不是联合对襄樊会施行诛杀令何故商南还冒天下大忌存有襄樊会的堂口?”
许伯英说道:“啊西部襄樊会的堂口已然不存在了那片地盘被南平两湖会的势力渗透了。另外在中心四块区域不知隐藏了多少家势力在其中。一座食店茶肆说不定就是南宁越家或者东海陈家在此地的眼线便是域外异族在此处也屡见不鲜蔡爷若是有兴致改日伯英请你去狂沙楼吃上一顿图图人特有手抓羊肉。”
要冲之地若是各方强豪不来布眼线才让人奇怪呢只是不知东海陈族在此处由谁负责。若是干爹信得过的人此处消息传回东海之后干爹定会让他前来与自己联络。
徐汝愚心想:商南七八万居民之中不知隐藏多少天下各方势力的精锐战力就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互相牵制形成现今如此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自从在沂州与邵海棠、许景澄分开之后襄樊会分散各郡的数万会众准备徙往荆越之南一事一直让徐汝愚心中牵念。襄樊会在襄州起事时诛尽世家子弟犯了天下大忌江北八郡世家联合施行诛杀令。散于青州、永宁的会众可借道东海向越郡迁移但是在晋阳郡的会众如何穿越世家的封锁呢。
徐汝愚去晋阳寻找幼黎等人一直未曾听到襄樊会在晋阳郡境地内活动的消息心中十分奇怪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在晋阳郡长寿邑山道听许伯英无意之间提起南阳府心生一念:晋阳的襄樊会众可能隐藏在豫南府与南阳府接界的伏牛山区。
徐汝愚得知襄樊会曾经在商南设过堂口心想:襄樊会应当还会有势力隐藏在商南笑道:“怕是今日这座远菊楼中就荟萃了各派精英吧。”
许亭易哈哈笑道:“蔡爷今日午时在马市露的一手岂能容人小窥商南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谁睡觉不是枕着刀柄?”
许亭易话说得风趣众人俱识机笑了起来。
许亭易望着叔孙方吾笑道:“叔孙爷子一双妙手名扬天下三十余载倒也不需像我们枕着刀柄睡觉。”随即话锋一转望向徐汝愚说道:“不知蔡爷擅长那种兵刃?”
直接询问他惯使的兵刃实乃天下习武者之间的大忌。徐汝愚知道他们已然怀疑自己的身份也不以为忤说道:“我的武艺是由叔孙叔所授自然也使得一双手。”
见徐汝愚一脸坦然许亭易却是不信叔孙方吾虽说也有难得的好手却不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高徒。但看叔孙方吾也是一脸坦然让许亭易疑惑起来:难道他不是那人?
众人各怀心思一席酒吃得无滋无味随意谈论天下事往往说不了三四句又会回到东海之事上徐汝愚起先应付几句后来索性不接话。许端国时不时与珏儿搭几句话但碍于二叔许亭易在场不敢太过放肆。
忽的沸反盈天的大厅一时间安静下来徐汝愚侧耳一听大厅内众人沉息微微不似生什么突然的变故征询的向许亭易望去。
许亭易笑道:“远菊楼每逢此时会请说书艺人柳麻子说上一出。不出所料今日说的还是青凤将军。”
许伯英说道:“亭山先生在商南算得上一号人物他每日只说一出收资一金商南的酒店茶楼还是争先恐后的请他出场。近来天下风闻青凤将军事他亲往东海郡采风伯英随行其后。东海郡上至达官贵戚下至黎庶百民一听亭山先生是为整理青凤将军轶事而来无不欢欣雀跃每日不需他出客栈大门就有人成郡结队前来说一说他们心目中的青凤将军豪门世家也争先邀请亭山行先生做客挑明月楼或觞寄阁。我等在雍扬呆了半个月又去宛陵十天光是笔记就记了三摞。虽说不偏听偏信求证务实但是青凤将军治军详情列为东海绝密也就不得而知。张仲道将军破例让我等观演青凤精骑的操列让伯英叹为观止心想就是与当年青州鬼骑相比也不相让。沂州行刺伊周武一事更让天下人为之疯狂。伊周武是堪比宗师的武学大家并且沂州是伊族老营被青凤将军在街头刺杀身亡。若说青凤将军弱冠之年就达到宗师级的修为天下人都不敢轻信正是如此那日夜间生的事情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然而参与行刺一事的人均讳莫如深亭山先生不得已用传奇手法述之。青凤将军与名艺水如影一事也是众说纷纭后来雍扬都尉江凌天予以澄清但天下人俱不大相信至于亭山先山会如何评说我也不能在此料露免得亭山先生日后找我算账说我坏了他的行规。”
许端国说道:“亭山先生说书让人如临其境欲罢不能。青凤将军传共分十二出分别为:千里报信、宛陵治军、齐川城下、新丰军事、隐遁雍扬、沂州刺伊、宗师相邀、雍扬都尉、丽阳抗寇、景阳奇谋、雍扬新政、青凤隐踪。”
幼黎轻横徐汝愚一眼轻启朱唇柔说道:“妾身游走天下尝听闻柳先生名惜不得闻见其貌其声只是不知柳先生今夜说的是哪一出?”
许端国说道:“昨日说的景阳奇谋今日应当是雍扬新政说的青凤将军在雍扬府一破常例推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的事使得百万流民得到妥善安置被雍扬百民视之为万家生佛功比其父六俊之徐行。”
徐汝愚闻听此言心神一动暗想:柳亭山交游天下多与儒士俊杰交往父亲生前多次提过他说他与六俊诸人都有不浅的交情。只因他脸上鼻翼生了许多碎麻点天下人多以柳麻子唤他。许伯英与许端国以敬语相称怕是他的晚辈子侄看来自己没有找错人。
徐汝愚说道:“听闻青凤将军事久矣事关两策的传闻却很少听见伯英兄身居韩楚六俊之列想必对此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许伯英正欲说话楼下亮音传来:“听闻琴仙子做客商南柳麻子代表在座所有仰慕琴仙子的人敢请琴仙子演上一曲让我等也有机会聆听到琴仙子妙若天音的琴声?”
徐汝愚看在座众人神色情知说话之人正是柳亭山。
江幼黎起身离座拉开雅室的门凭栏向楼下大厅嫣然一笑说道:“幼黎见过柳先生。柳先生说的是青凤将军事幼黎怎敢藏拙?”
柳麻子未料得江幼黎如此爽然应诺抬头望见美若天仙一般的江幼黎身侧并依着一名弱冠男子见他气宇轩昂、丰神俊朗虽说不上浊世佳公子难得他眸光敛而不浊似有无穷无尽的盎然生机藏育其中。
若非今日马市数百人亲眼所见怎么也看不出徐汝愚的高手风范在何处。柳亭山五十有六自幼飘零天下识人无数初观徐汝愚心生不过如此的感觉再看时就觉得眼前此人无比生动起来细细对比心中青凤将军的形象心头一念晃过骤然间呆在那里:更俗青凤将军徐汝愚的小字不就是更俗吗?
徐汝愚见柳亭山黄瘦脸上麻点瞩目然而双目炯炯有神洗得白的蓝衫长褂长垂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五缕稀疏长须落垂颈项生出几分飘逸之姿。徐汝愚自从在马市显露身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瞒不过多时。弱冠之年修为能达到他这种境界之人当世可称得上风毛麟角虽说徐汝愚在马市并未完全展现实力终是无法避免人们将他与青凤将军相比也就不难看到他与青凤将军的符合之处来。
当初在竹行小镇宜观远便隐约猜出他的身份只差没有最后证实。许亭易、徐伯英席间诸多有意无意的问话也显出他们对徐汝愚的身份的怀疑。商南此处信息汇集藏龙伏虎者不知凡几即使现在未曾识破他的身份日后也会生疑。
然而柳亭山乍见自己便对自己身份起疑还是让徐汝愚吃了一惊。
柳亭山现在也知道江幼黎为何如此落落大方原来徐汝愚成了她的夫君。柳亭山心潮起伏暗忖:这个消息传去怕比青凤将军刺杀伊周武、溃败普济海匪更加轰动。说书人最是注意收集各种传闻这一瞬间种种传闻在柳亭山脑中一过被他富于幻想的脑子一梳理徐汝愚与江幼黎之间的种种情形便能想出十之七八来。此时对他来说听江幼黎弹琴一点也不重要了他恨不得马上就向徐汝愚、江幼黎求证心中的猜测。
幼黎低声吩咐珏儿去客栈取琴来。此种良机许端国自不会错过义无反顾的替叔孙方吾充当护卫的职责跟随珏儿身后而去。许伯英脸上微露苦涩。
第九章 襄樊会众
江幼黎绝世容颜光彩耀人虽然她赖以妙绝天下的琴技成名但是她的艳名也随之远播天下。她蒙着面纱进楼之时妙曼身姿已让众人有着诸多的遐想。现在众人看到她的真容还是一下子给震撼住了一时鸦雀无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再看她身旁的徐汝愚只觉得这青衫及身之人平淡无奇羡艳、嫉妒、敌视、仇恨等种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齐齐向他射来。
徐汝愚夷然无视这些复杂的目光将嘴唇附在幼黎的耳边轻声说道:“娶了你可把天下男人都得罪光了。”
幼黎飞快白了他一眼随之神态娇柔的垂下头来脸颊生满红霞。稍顿片刻向厅下的柳亭山说道:“请柳先生雅室一聚。”说罢携着汝愚的手径直进入雅室之中。
柳亭山正要去与徐汝愚相认怎会推却拱手揖腰向大厅里的众人环谢一周歉然说道:“江大家相召诸位应当明白柳麻子的心情。”有人粗鄙说道:“你脸上麻子都光了。”一堂哄笑俱十分羡艳他哪能会怪他中途退场。柳麻子又做了一揖才大步流星的迈上楼去。
柳亭山半步迈进雅室磁性好听的声音就响起:“柳麻子见过江大家、蔡爷、叔孙爷子。”随手掩上门才向许亭易打招呼:“许二当家不见罪柳麻子先向江大家问候吧。”
许亭易笑道:“谁不知道柳麻子是个人精你的书场马上就要开场你还敢担搁在这里就不怕季大胖子克扣你的薪资?”许伯英向徐汝愚等人解释:季大胖子乃是远菊楼的主人。
柳麻子哈哈一笑说道:“有江大家在此献艺远菊楼只怕比往日要火爆上十分季大胖子不谢我好意哪敢上来唠叨?”幼黎说道:“柳先生还是唤我幼黎吧。柳麻子书艺传闻天下所说又是俊杰之传奇幼黎抚琴不过雕虫小技哪敢称大家?”许亭易说道:“柳麻子评出口的便是真真切切的大家亭易是粗人四年前曾在汾郡郡王府听幼黎姑娘弹凑过一曲如今还是记忆犹新。”
徐汝愚对四年前的事印象极浅现在想来已记不得见过许亭易这人。那时自己重伤初愈对外界漠不关心自然不会留意那时在汾郡郡王府的普通宾客。心想:他或许也未曾注意到我就是当时侍立在幼黎身侧的小厮吧。
徐汝愚正失神回忆往事忽的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许马匪与柳麻子的坏话已传进我的耳中啦也不怕我在菜里多加几把盐?”
许伯英打开门来一个矮胖子站在门口满满当当的挤满整个门框提着一坛酒向江幼黎、徐汝愚笑道:“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季大胖子江大家、蔡爷唤我季大胖子就行。”说罢将手中酒坛一晃望了望柳亭山说道:“这坛极品‘平城秋露’柳麻子让我提上来相谢江大家同意在远菊楼献艺的。”
许亭易闻言一震惊疑的望着柳亭山目光又迅扫过徐汝愚与江幼黎慌忙离座将季大胖子拉进来把雅室的门掩实对柳亭山沉声说道:“这可开不得玩笑。”
平邑产美酒其名“平城秋露”性烈居天下之。徐汝愚在雍场只喝这一种酒已经传遍天下。柳亭山让季大胖子独独献上此酒其中深意可想而知。柳亭山撇嘴一笑转身面向徐汝愚肃声说道:“东海来客、兴化故人。”
徐汝愚在沂州与邵海棠相遇之时邵海棠就是说的这一句话。徐汝愚闻之大喜知道他马帮、远菊楼以及柳亭山都与襄樊会有关才能知道他与邵海棠相遇时的对话忙起身坦露身份说道:“我正是徐汝愚邵先生可在伏牛山中?”
许亭易也是大喜对季大胖子说道:“敬堂快去后院重新安排酒席我们马上就过去。”
幼黎对徐汝愚说道:“叔孙婶在此陪我弹琴你们去后院商议吧。”徐汝愚想想也对见柳亭山也是与闻机密之人心想:他在襄樊会中的地位不低。开口问他:“你的书场不打紧?”
柳亭山笑道:“等他们听了幼黎的琴声就会忘记还有柳麻子这人。何况青凤将军就在眼前我如果不将所有详情盘问个一清二楚怎么敢在这里继续说下去?”
徐汝愚与叔孙方吾随许亭易等经远菊楼暗道下楼穿堂过户来到后院的一间精舍。
许亭易说道:“在院子东北有一处暗门穿过暗门就是马帮堂口的后院。”
徐汝愚见他告诉自己马帮的机密心知他为了取信自己心想:我此来商南便是为了寻机助一助襄樊会自然不会与你们马帮拘以小节只是马帮与襄樊会有什么关系呢让马帮甘犯世家大忌相助襄樊会?
许亭易似乎猜出徐汝愚心中所想说道:“当初襄帮与樊帮组建襄樊会时我豫南马帮也参与其中只是襄帮、樊帮在明马帮在暗。起事之时邵军师并不支持起事之议只是大当家坚持邵军师无奈只得要求让实力并不强大的马帮继续隐藏在暗处。正是此举为襄樊会留一条退路。襄州失败后襄樊会十六万会众遭到荀家屠戮余下四万余名会众散于青州、永宁、晋阳等郡。青州、永宁的会众得青凤将军的相助大多顺利移到东海郡内只等着明年初春向越郡清江府迁移。原先散布在晋阳郡的会众现在聚集在伏牛山一直没有办法穿过永宁郡到东海去。亭山是邵军师的好友虽不是襄樊会的人却一直为襄樊会奔波。”
徐汝愚早就想到他一个月前去东海郡怕不是只为打探自己的事迹这么简单没有想他如此古道热肠肃然起敬说道:“柳先生为襄樊会联络东海郡路途劳顿了。”
柳亭山笑道:“相比青凤将军的功绩亭山做的事不堪一提。若是青凤将军能将你与幼黎姑娘之间的事只告诉我一人让我再去东海跑个来回也愿意啊。”
徐汝愚见他三句话脱离不了本行虽不欲别人宣扬自己也不想就此拒绝他歉然一笑转而向许亭易问道:“许当家现在山中聚集了有多少人?”
“一万二千人。但是可以上阵作战的不足一千人其它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加上这几个月来他们藏在伏牛山中粮食供应不足变得更加虚弱了。”
徐汝愚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马帮要瞒过世家设在此处的眼线自然无法大量的给山中送给养山中困境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艰苦。徐汝愚见许亭易等人满目热切的注视自己知道他们现在束手无策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徐汝愚不仅苦笑心想:伏牛山与东海郡之间隔着南阳、清河、仪兴三府近一千四百里的遥遥路途。一万多人要不动声息的穿越千里之途就是插翼飞行也难办到必须另加计议才行。不忍看着他们失望的神情岔开话题说道:“柳先生怎么一眼就看出我的身分来?”
未待柳亭山答话许伯英代他说道:“柳先生为了能在说书时将人物说活他在东海郡时将汝愚的生活习惯、外貌气质、日常谈吐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其实只要听过柳先生说书的人再联想到汝愚在马市上露出的惊人身手心中都有几分怀疑。”
徐汝愚哈哈笑起说道:“都是珏儿引人注目我要隐身也办不到。日后唤我汝愚即可。哦午间罗虬在马市滋事可是纯属他个人因素?”
许伯英答道:“丹江漕帮与我们马帮一直有些磨擦午间罗虬惊忧珏儿姑娘只是借机衅事而已日后珏儿姑娘出入我让人跟着只要不去东南他们的势力范围应无大碍。”
徐汝愚想了一阵说道:“伯英兄今夜带我进山吧我想见一见邵先生。”
许亭易说道:“这没问题伯英今晚要送一批粮食入山。江姑娘她们是不是搬到这边来住?汝愚的身份在商南怕是隐瞒不了多久。当年吴将军曾在江津刺杀张东宿潜会是张东遗族的势力若是让他们知晓汝愚与吴将军的关系怕是会有不利汝愚的行动。”
徐汝愚自然知道暗箭难防的道理也不推却说道:“那就麻烦许先生代为安排。”见他敬称义父吴储为吴将军心中大感安慰不由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许亭易忙说不敢当唤了一个人进来让他随叔孙方吾前去松龄客栈安排移居远菊楼的事宜。
此时幼琴清冽的琴音传来徐汝愚静默不言虽说与幼黎相遇已有一个月的时间却一直无机重新聆听她的琴音。幼黎弹奏的是古曲《阳春白雪》雪竹琳琅之音尽现万物知春、和风荡涤、懔然清洁的意境。
许亭易、柳亭山、许伯英都静默不言沉浸轻柔喜悦的渺渺琴音中。
叔孙方吾领人将行装搬运到远菊楼后院时江幼黎与珏儿等人也来到后院中。许端国显是知道了徐汝愚的身份喜不自禁乍走到徐汝愚的面前却不知说什么好。
许端国与许伯英虽是堂兄弟性格差异甚巨。许伯英勤思多谋少年老成多年助其父许亭易经营马帮事务甚为马帮上下倚重。许端国心性躁动虽说有一身不错的修为要成大器尚需多加琢磨。
徐汝愚随许亭易、许伯英去马帮堂口会见马帮在商南的重要头目回来见珏儿头上缀着当初与许端国换枣红驹的蜓翼步摇饰知道许端国归还的看到珏儿脸上的得意神色笑道:“马场中最好的一匹马让你白得了。”
季大胖子在旁说道:“幼黎姑娘答应每晚都在远菊楼献艺算不上白得。”
徐汝愚想起什么向许亭易说道:“许先生东海陈族在此由谁主事?”
许亭易说道:“去年东海郡陷入危局之时陈族在商南明处的势力悉数撤离商南而隐藏的势力级别尚不足参与我会借道东海郡的机密所以东海何人在此主事我们也不知晓。”
雄霸一方的世家在各地都建立快安全的通信渠道若不借助东海陈族的眼线将信传回雍扬而让马帮派人快马将信送至雍扬不知会担搁多少时间。徐汝愚心想:还是见过邵海棠再议。
三更天徐汝愚与幼黎在房里吃着茶聊天珏儿叩门说许伯英一切都准备好了。徐汝愚打开房门见许亭易、许伯英、许端国等都站在庭下。
徐汝愚随许伯英领着商队四十余辆马车百余名武士向北逶迤而行。徐汝愚指马车问许伯英:“这车里都是送上山的粮食?”
许伯英笑道:“一半是粮食一半是违禁的铁器。我们白天装运粮食夜间装运铁器让他们以为我们是以运粮掩护运铁器其实我们是以运铁器掩护运粮。”
“那豫南那边也要做很多工作了。”
“汝愚放心掩人耳目、上下打点伯英不敢有一丝的疏忽。”
此处虽是通往豫南的要道然而年久失修被载重马车辗出一道道深深的辙痕。时不时山枭厉啸一声惊得驾车马喑嘶连连。
行了二个时辰渐渐转入山道此时星光全无车队前只点燃一支火把引路。
徐汝愚感官不拘于外物只需一丝光线就视如明昼。见许伯英神色微微紧张问道:“是不是要到接头地点了?”
许伯英无法在夜色下视物无碍伸手指向着前头说道:“前面有个山坳过了山坳就到。”
许伯英悄声下令百余名武士立即散入山间车队继续前行。徐汝愚知道百余名武士是确保方圆数里内无可疑人。
过了山坳许伯英下令将车上的粮食置于路侧再于山间搬些石块填到马车上勿使车辙显出明显的深浅来。
许伯英笑道:“豫南府马帮总堂正好在修建一座假山这些石块正好用得着。”
一切安排妥当商队继续前行徐汝愚、许伯英领着十数人静候在路旁等山中的人出来接应。
不消多时左侧密林中传来一场怪异尖啸。许伯英从怀中掏出哨笛出同样怪异的尖啸。片刻之间从林中鱼贯行出一队人。领头之人正是在灞水岸边与徐汝愚稍有间隙的季子衡。
徐汝愚以为他会留在宛陵主持借道一事没有想到在此遇见他神情不由犹豫起来。季子衡三十五六年龄下颌偏窄无须上唇布满浓密的短髭一双寒目在夜色中微微闪着精光予人意志坚定近乎固执己见的印象。
七个多月前在灞水岸边徐汝愚曾让他带言邵海棠欲让邵海棠让老弱妇孺会众脱离襄樊会就地安生。没想遭到季子衡的严峻拒绝这让徐汝愚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见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只得也装作夜盲看不见物体留待许伯英介绍。
季子衡度探的问道:“是伯英领队啊。”
许伯英令人燃起火把说道:“季叔叔伯英给山里带来一位贵客。”
季子衡借着火光已认出徐汝愚来脸色微变瞬息即逝。徐汝愚看在眼底心想:他心中也存芥蒂。
季子衡疾步上前见礼说道:“原来是青凤将军。”
季子衡这么一说身后传来一片唏嘘声原来山中消息也不闭塞。若非季子衡峻声申斥身后众人便要拥上来。
徐汝愚作揖说道:“灞水一别汝愚十分想念季先生。原以为季先生会留在宛陵主持借道事宜不想在山中遇见让汝愚喜出望外了。”
季子衡与徐汝愚寒暄数句便领着徐汝愚、许伯英向山坳深外走去。后面跟着长长的负粮队伍。原先随徐汝愚从商南过来的百余名武士集队返回商南了。徐汝愚见身后二百余名武士负重穿林越坡声息却悄知道此乃襄樊会留在伏牛山中最精锐的战力。
季子衡悄声说道:“伯英去晋阳郡打探的情形如何?”
许伯英叹道:“取道晋阳非明智之举东林会已被两湖会完全驱离出晋阳段的大江水道若无东林会相助这么多人渡江想也不用想。目前只有走东海郡一途。哦邵军师清河一行可有收获?”
季子衡叹道:“李沂孙闭门不见军师返回山中心中焦虑鬓又白了几许。”说罢望了徐汝愚一眼说道:“青凤将军能够前来军师定然分忧不少。”
徐汝愚说道:“季先生看重了。”
季子衡肃然道:“青凤将军在灞水岸边说的话我悉数传达给军师了。会中诸位当家也决议任由滞留在东海郡的老弱会众自行决定去留。日前东海传来消息张仲道将军将青凤将军留在东海的十万金钱数悉数捐出资助愿意居留在东海郡的襄樊会众购置田地。子衡在此对以前冲撞之处告求青凤将军原谅。”
徐汝愚笑道:“季先生也是会襄樊会着想汝愚哪能不明白?”
许伯英讶道:“汝愚原是这么有钱还赖掉我们的枣红马?”
季子衡不明其故许伯英将徐汝愚购马一事说出。季子衡这才明白徐汝愚离开东海之时依旧不名一文整衣躬身深深一掬说道:“青凤将军高风亮节胜过当年六俊让子衡心折。”
季子衡实比徐汝愚高出半辈徐汝愚见他向自己行此大礼慌忙躬下身还以揖礼说道:“汝愚不敢当季先生不要折了汝愚的寿数。”
季子衡说道:“山中日子实在难熬仅靠伯英暗中输运粮食实不够山中万人消耗。每日粥中只有两分粮食其他都是野菜草茎。若是在入冬之前不能将这万余名会众转移至东海郡不知会有多少人在饿死山中。”
徐汝愚眉头紧锁半晌不言。
第十章 伏牛山中
此时天已清亮秋露拂湿衣襟暗哨渐渐密集徐汝愚知道离山中营地不远灵锐的听觉已捕捉到山头那面的人语。山头现出十余道身影徐汝愚已认出站在当中的邵海棠与男孩子装扮的邵如嫣来其中还有四人是在沂州城里相遇过的。
季子衡指着山头说道:“游哨已将你到来的消息传回营中军师领人接你来了。”
徐汝愚见山上人正向山下迎来不敢怠慢疾步向山上迎去。
相比上次相见邵海棠鬓如经霜染徐汝愚看到邵海棠等一行高手脸上竟显菜色不想山中岁月难熬至此心中不忍别过脸去抹去眼眶滑落的泪水。
邵海棠搂过徐汝愚的臂膀指着身后众人说道:“这些人听说你来山营洗漱都不及就跟我一起出来也不怕失了礼数。”
襄樊会自大当家许乃济在襄州被荀去泰设计伏杀之后邵海棠以军师之职统领襄樊会大小事务。当初襄樊会起事之时会中精锐战力几乎集中到襄州襄州城破襄樊会精锐丧失殆尽剩余的少许人马又大多转移至青州郡现在除了许景澄领了一队人马先行去了越郡外其余都留在东海郡。滞留在伏牛山中的会众十之**是老弱妇孺大多是在襄州城战死会众的家小。
徐汝愚随邵海棠等人向山中营地走去。千余顶营帐挤挤挨挨的拥在一座狭隘的山谷中满谷都是衣裳褴褛形销骨立的老弱妇孺眼神呆滞对生存似乎不抱有过多的希望。
邵海棠苦涩说道:“每每看到眼前情景我心中犹如刀绞寝食难安。汝愚若能将这些人带离绝境襄樊会上下将感激涕零啊愿奉汝愚为尊。”
徐汝愚默不作声看着挤在道旁孱弱无力满面饥色的人们心情愈沉重。
众人进入大帐中季子衡将襄樊会在大致情形介绍给徐汝愚听说道:“军师前去清河与李沂孙会面李沂孙避而不见让人传言不许整编的襄樊会人马过境军师猜想李沂州对分散过境的襄樊会众不会留难。东海陈族已应诺打通仪兴府境的通道现在就是南阳府境内通道如何打通沿途如何照料病弱的会众让我们头痛无比一时没有良策。”
季子衡生怕徐汝愚不明白展开永宁郡地形图说道:“我们现在是永宁郡西北角的伏牛山区从此外前往东海郡需穿越永宁郡南阳、清河、仪兴三府。伏牛山横亘于南阳府北境直贯入清河府境内若是无法从南阳借道我们只有沿着伏牛山向东行走直接进入清河府境内。”
徐汝愚摇摇头低声说道:“外面的会众大多承受不住山路奔波从南阳借道怕是势不可免了。”
邵海棠点点头:“就是现在每日都有好几人虚病而死若是沿伏牛山向东行至清河境内在崎岖的山路上缺衣少食不知又会死多少人。”
许伯英说道:“现在不敢与南阳符家接触怕离得太近藏不住行踪。即使符家应允但是盘据在宿松、潜山两城的张东遗族却不是可以用嘴说服的。自从他们占据宿松、潜山两城之后一直有意与荀家结盟若是让他知道襄樊会众过境怕是会大开杀戒讨好荀家。”
徐汝愚问道:“马帮核心成员与家属各有多少人?”
许伯英说道:“马帮子弟约有六百名家属三千人。汝愚是说马帮人马也需撤离汾郡?”
徐汝愚点点头说道:“马帮隐蔽再好也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特别是最近马帮在伏牛山的异常行动一定会引起荀家眼线的注意。荀家现在专力对青州用兵无力理会豫南事务不是对马帮一点察觉也没有。马帮与襄樊会一起撤离汾郡是必需的。”徐汝愚右手支出食指在永宁郡地形图上划出一条线路说道:“隆中城北面这条道直通潜山穿过潜山城就能到达清河府境内。进入清河府之后我们只需一支精锐战力威慑清河李沂孙便不敢对过境会众动手脚。”
邵海棠说道:“我们商议多时也是选择这条线路。只是精锐战力若由青凤将军亲领给李沂孙十个胆子也不敢刁难过境会众。”
许伯英说道:“占据潜山城的张东遗族是最大困难南阳符家或者清河李家若能近期收复潜山城我马帮可以借助打通商道之机巧做安排沿途照料分散过境的会众。”
徐汝愚赞许道:“伯英兄见地非凡一眼识尽玄机。马帮应寻机与豫南府荀家生隙借机投附南阳符家将豫南府的马帮势力尽快迁移到隆中邑。在迁移过程中给山营最后一次补给。”
邵海棠说道:“我们原先计划襄樊会众离开豫南之后马帮就撤到南阳境内。所以马帮势力近年来大半都迁移到商南了与符家也接触多时了。”
徐汝愚笑道:“这再好不过了若是突然向符明义示好我还怕吓着他了。这样可好派人回商南让许当家加紧与符家接触允诺助符家夺取潜山城换取清河、南阳商道的独家经营权。”
邵海堂笑道:“这条商道东接津水畔边的博陵邑与淮水、大江水系相通西接晋阳郡的丹江与广汉渠与汉水相接可达秦州郡的汉中府通过栈道成渝郡相连可以说是除大江、长河、津水之外的重要商道。若是有人倡议打通这条商道大概会有许多家势力会暗中出力。”
徐汝愚笑笑说道:“若是在南平郡的旧朝遗族有所异动这条商道的价值就会越长河、大江黄金航道。”
邵海棠闻言一震说道:“汝愚也这么认为?”
自从陈昂在灞水岸边告诉他父亲徐行师承天机雪秋之后徐汝愚就怀疑普济海匪入侵东海郡与南平郡旧朝遗族有关。只是南平郡自成一体与外界关系甚少可供判断的事实不足。
邵海堂乃是名列“六俊”的卓越人物见识非凡统观近年来天下各郡的形势自然知道是向有利南平郡的方向展。新朝创立旧朝遗族避居南平郡复辟之心应是五十年来无日或减。现今天下各郡的大世家无一不是背叛旧朝元氏才得以崛起的五十年来小心戒备南平郡的异动。若非大宗师天机雪秋与容家坐镇南平郡元氏五十年前就烟消云散了。现今休生养息五十年气候又成复辟自是当然之举。
南平郡若有异动大江水道堵塞成渝郡惟有通过栈道出川与汉水相接通过商南镇的这条商道将尤其显得重要。
许伯英也是通达之人经徐汝愚稍加点拨自然也明白此处商道重要性只是觉得马帮助襄樊会过境马帮与襄樊会的关系必将暴露无疑亦难亦在永宁生根随襄樊会一同迁去越郡方是周全之计只是不甘心就此放此商南商道说道:“不如将一部分的马帮势力在此隐藏起来经营这条商道?”
徐汝愚见许伯英心思灵动片刻之间已想通要点。马帮随襄樊会一同撤离去越郡是必需的但是也需隐藏一部分实力于此经营商道。
邵海棠说道:“永宁郡地处天下中腹世家势力却盘根错节还有二个月就要入冬了汝愚对过境一事有几成把握?”
徐汝愚虽说有心助襄樊会但也不敢轻易回答此言看了众人眼中期盼的热切神情淡淡说道:“汝愚终究年少识浅只能尽力而为。”
营中商议完毕众人挑帘走出。邵如嫣领着六名与她一般大小的少年围在帐门外。
邵如嫣见邵海堂走出来走过来腻在他的身上虽然穿着男子装束神情举止依旧是个娇柔的女孩子。她脆生生说道:“爹爹让我领着徐哥哥去参观营地好吗?”
邵海棠看向徐汝愚眼中询问之意一目了然。徐汝愚见他眼中意思也是要自己应允心想:邵叔叔与襄樊会诸位当家似乎有话不便当着我的面说。虽然知道邵如嫣不会只是领他参观营地那么简单还是点头应允说道:“如嫣在前面带路吧。”
邵如嫣向那几个少年丢了一个十分得意的眼神拉着徐汝愚的手向营帐后面走去。
邵如嫣小手柔软嫩滑拽紧徐汝愚宽厚的手掌轻快的向营地外围走去六名少年紧紧跟在后面。徐汝愚看他们步履稳健在崎岖山道中如同小兽一般轻盈知道他们都有不错的武功底子。
邵如嫣几人显然经常溜出营中襄樊会设在山林中的暗哨对之视而不见并不显身阻拦。邵如嫣领着徐汝愚在一处山涧边停下。放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山涧边探手去触碰沁凉飞溅的涧水。
山涧从山壁罅隙间流泄而下洁白如碎玉汇成一泓清潭。朝阳穿过繁盛的枝叶筛下细碎的光影落在碧绿的潭水上。潭水缓缓下行在山下不远外汇成更大一处碧潭。徐汝愚暗叹:山中原来有如此好的去处。
邵如嫣合手掬起一捧山涧精致的小脸伏下去清水从手掌间溢出。邵如嫣招起头来水珠顺着颈脖流下去衣领濡湿了一片。
邵如嫣嫣然一笑声音娇柔的说道:“他们都是许大哥的弟子不相信你会强过许大哥让我约你出来较量一番。”
徐汝愚想起许景澄挥舞双戟时的情形双眸中透露的强战意影响对手的心志即使与他同一阵营也会感到强大的压力。
徐汝愚想起邵如嫣刚刚亲昵的拉着自己的手也是有意为之想到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利用自己的魅力挑拨是非心中微恙眉头轻皱看着邵如嫣脸上得意的神色心想许景澄是襄樊会少年心目中的英雄不知如嫣从中说了些什么。
要让他开口承认不如许景澄万分为难但也不能真与这六名少年动手较量。此时一串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徐汝愚探头一看十五六名少女一行迤逦来到山下不远处的涧水边准备浣洗衣裳。
徐汝愚看着邵如嫣一脸懊丧六名少年也是垂头丧气一付巧妙计策被人无意破坏的样子想来是平日邵海棠对他们管束很严他们虽想滋事却不敢惊动别人让邵海棠知道。
徐汝愚微微一笑说道:“许将军是天下少数的高手我怎么能与他相比呢。如嫣你们回去吧我随意走走马上就回营地。”
邵如嫣拾起一粒石子向山下投去石子在半空划一道弧线声息极微落在浣衣少女身前的水面上显是贯注不弱的丹息入水激起一片水花将不意的浣衣少女们淋得满头满脸。
浣衣少女现山上邵如嫣等人齐齐站起来当中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骂道:“如嫣又是你在捣乱。”掬起一捧清泉束水成团向邵如嫣掷来。邵如嫣也不避开反抱住徐汝愚让他不能躲避。
徐汝愚哑然失笑不明邵如嫣何意却不愿坏了她的兴致索性站在那里不动弹。水团弹至徐汝愚额头时附在水团上的丹息倏然消失水团散开淋了徐汝愚一头。
邵如嫣笑逐颜开指着山下叫道:“照容姐你敬仰的青凤将军被你淋了一头水。哈哈看你还会不会将青凤将军一天到晚挂在嘴边?”
那名明艳少女见水团打中徐汝愚脸早已羞得通红现在又听邵如嫣说淋水之人正是众人交口相传的青凤将军脸上羞意更甚低下头来就想转身离去。转念一想还没仔细看清徐汝愚的脸不由犹豫起来。终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徐汝愚只是小声对身边的少女说道:“青凤将军长得什么样子?”
那少女肆无忌惮的抬头向徐汝愚看来咯咯脆笑向明艳少女说道:“比你哥哥好看。”
徐汝愚将山下少女将他的评头论足的交谈悉数收在耳中哭笑不得低头看着邵如嫣吹弹得破的粉面上挂着几点水珠鬓湿漉漉的小脸上愈显娇媚一双流波美目在注视自己。
邵如嫣见徐汝愚低头望向自己才省得还紧紧抱着他颊生红霞松了松手却没放开眨了眨美眸问道:“你真像外面传闻的那般厉害?”
徐汝愚笑道:“我不知道外面传闻怎么说的?”
邵如嫣想了半天也未想出那件事能够说明徐汝愚是那么的厉害或许徐汝愚的种种表现还不能达到一个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标准。
徐汝愚不由想起自己十四岁时的情形。
十四岁的徐汝愚每日跟随吴储学习兵法军务还需默记大量武学知识修炼旋拧丹息努力突破大周天不通的先天限制每日都要忍受炼经的痛楚。后来吴储在江津城自刭身亡徐汝愚强行催动旋拧丹息经脉尽损被幼黎将他捡回花舫悉心照料保住一命。但是徐汝愚周身经脉尽损稍稍受力便痛楚难当不论是站着坐着卧着都让他有着生不如死的感觉。这样的情形足足维持的两年直至经脉复愈并且突破先天限制。徐汝愚现在武学能有如此成就天赋异禀只是一个方面关健在于他无意修炼惊神诀所带来的天长日久常人无法忍受片刻的剧烈痛楚激他最本能求生意志。
徐汝愚想到自己十四岁时对将来并无什么幻想只是希望身上的痛楚明日稍减一分。那时幼黎为了稍减他所受的痛楚整日将他拥在柔软的怀里。
邵如嫣忽的咯咯笑起来松手放开徐汝愚。徐汝愚回过神来看见邵如嫣脸上笑容天真烂漫不染一点尘迹不由为之所感染心情一扫清晨进入山营时的沉重说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
邵如嫣说道:“影澄大哥带我们上山狩猎一掌劈死过一只大虫站在树梢能捉住飞鸟一根细线就能钓上鱼来他才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真不明白照容姐她们为何整日将你挂在嘴边杀人却是一点也不好玩。”
徐汝愚没有襄樊会战意惊人的第一勇将也会有这一方面不由哑然失笑想想以后若是遇到他提及此事看他是否会矢口否认。
明艳少女在山下叫道:“如嫣、小虎你们的衣裳也正这里快下来自个洗了。”
邵如嫣说道:“才不能呢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是想让我带青凤将军下去是吧?爹爹让我领着青凤将军去参观山营我们还没去呢?”
明艳少女见邵如嫣说破她的心机满面羞红啐了一口从一堆衣物挑了几件翠绿的裙衫堆到一边的泉石上说道:“你的衣服等着你自己来洗。”
邵如嫣低声对徐汝愚说道:“照容姐就知道吓唬人我们不用理她衣裳她总会洗的。”声音虽小却足够让山下的名唤照容的少女听见。
明艳少女恨恨的蹲下来洗衣服装作未曾听见然而手上慌乱的动作暴露了一切。徐汝愚见她能听见邵如嫣如此细微的声音暗暗吃惊。
邵如嫣说道:“爹爹最得意的弟子就是照容姐可是老跟我作对。我们回山营吧不能再气照容姐了不然好呆会儿她监督我们练功时会加量的。”邵如嫣对那六名少年颐指气使的说道:“虎子你们下去帮照容姐洗衣裳吧洗好衣裳到营地寻我一起练功。”
明艳少女更加用力的搓洗衣服洗出一片晶莹的水花。徐汝愚莞尔一笑跟在如嫣后面返回山营。
道中遇见邵海棠派来寻他的人。徐汝愚情知山营出现变故施展起轻身术牵着如嫣的小手向营地中掠去。
邵海棠、季子衡、许伯英等人在焦虑万分的站在营门处见到徐汝愚疾步迎上去。
季子衡说道:“刚刚捉了个荀家的游哨。想来荀家已觉察到此处了。”
徐汝愚听了这个消息却也不是很紧张问道:“游哨有没有看见营中的情形?”
季子衡答道:“蒙着头扛进营的。”
徐汝愚对邵海堂等人笑道:“将营中青壮年饱吃一顿集中一处再将荀家游哨蒙着头带出去在行刑时一个不注意让他逃脱了你说他回去会怎么说?”
季子衡紧张的神色缓解下来说道:“营中很长时间没操练了带荀家游哨过去时得好好操练一把。”
邵海堂说道:“山营周围布哨还需加强万不可让荀家游哨现山营虚实。荀家在豫南府的兵力不足不探清虚实量他也没胆子派兵进山。”
徐伯英说道:“既然如此邵先生不如大大方方去伏牛山口劫道我领着马帮多被劫几次可以正大光明的运粮来山中交换被劫的货物。”说罢看见徐汝愚脸上揶揄的神色猛然想起来当初在怀来山道自己与许端国劫他们的情形老脸一红底气不足的问徐汝愚:“汝愚看此法可行不可行?”
徐汝愚说道:“可一不可再。现在关键是要尽快将马帮的势力转移出豫南府。事不宜迟伯英兄应当立即前去豫南马帮总堂。邵先生你认为呢?”
邵海棠说道:“那行伯英立即前去马帮总堂宣布马帮势力全部撤离豫南府的决定。最后一批家属经过山口时山营会出兵劫一次道马帮运粮来换人质时可以将一部生病的会众带出山去。”
徐汝愚想了一想说道:“我留在山中也无用处我陪伯英去豫南吧。”
邵海棠正有此意却不知如何开口。马帮撤离之时稍有差池露出蛛丝马迹都可能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邵海棠需留在山营主持大营徐汝愚心智、谋略、修为均是万中无一由他去豫南主持马帮撤离才是合适不过。
邵海棠说道:“有劳了。”
徐汝愚撇撇嘴说道:“给我换一套襄樊会的衣服走前让我来放走荀家游哨。”
季子衡说道:“这人手上有几下捉他的时候伤了好几个人。”
徐汝愚笑道:“我诈死连公良友琴都能骗过去还惧了荀家小小游哨。”
徐汝愚在雍扬诈死施连环策计破普济海匪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邵海棠知道他此时提及这事并非炫耀若是让襄樊会众去诈计放掉荀家游哨说不定有性命之忧。
邵海棠、许伯英、邵如嫣等人远远看见荀家游哨一掌正中徐汝愚胸口虽说对徐汝愚很有信心心口还是一紧。只见徐汝愚喷出一口鲜血仆倒在地。游哨伸手探了探徐汝愚的鼻息即向远处密林掠去。
邵如嫣手心捏了一把汗见游哨身影消失在密林中便纵身向徐汝愚奔去。却见徐汝愚笑嘻嘻的躲在地上浑没事似的。
徐汝愚骤然从地上弹起站在地上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迹一脸苦相的对正走过来的邵海棠说道:“应当先含一口鸡血就不用自己运息回击了。”
邵如嫣吊住徐汝愚的手臂说道:“徐哥哥你将诈死的功夫教给我可好。”
徐汝愚幼时修习惊神诀深受寒炎两种丹息煎熬死志催最根本的求生本能练成旋拧丹息之后经脉尽损吃尽苦头才练成如此强韧无比的经脉如何教给别人却不会。当时在灞阳城下伊翰文提戈刺向他少海穴时徐汝愚已陷入昏迷之中旋拧丹息如何形成也不得而知所以现在他也无法将旋拧丹息传给他人。
徐汝愚歉然笑道:“等我从豫南回来再说吧。”
第十一章 襄州往事
徐汝愚随邵海棠徐伯英、季子衡返回营地邵如嫣却先行走开了。适才在山涧边浣衣的明艳少女迎面走过来邵海棠介绍说道:“这是景澄的妹妹照容是我襄樊会的女将军。”
徐汝愚想象不出眼前娇媚动人的少女操刀上阵会是怎样的煞人情景努力将眼角中笑意收敛恭谨说道:“听说许姑娘尽得邵先生真传想来巾帼不让须眉这话是实实切切的。”
许照容神采灼灼的眸光将徐汝愚眼角的笑意尽收眼底暗恨自己长得柔弱让他看不起却使不出平日的泼辣劲一脸羞红的避到邵海棠身侧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回道:“青凤将军心中怕是在笑话照容呢?”
邵海棠听了一愣用一付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许照容哈哈笑道:“汝愚啊听过你英名的人都一敛平日跋扈的神态。照容平日可不是这般情景汝愚或许不信许家的蚩尤战诀照容已有三四分火候。”
徐汝愚现在才知许景澄所使玄功原是奇功绝艺榜上排名第九的蚩尤战诀。
虽说许乃济于襄州战败身亡但是其子许景澄迅凭借蚩尤战诀崛起于汾郡大地蚩尤战诀在奇功绝艺榜的排名并未下降多少如今依旧在碧落诀的前面。
徐汝愚刺杀伊周武最后一招强行溶合了惊神诀与碧落诀的招意瑶光殿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在新一期的奇功绝艺榜将碧落诀排在第二十七位蚩尤战诀排在第十九位。当然这些徐汝愚并不知晓。
徐汝愚见过许景澄施展蚩尤战诀时的情形当然知道眼前十七八的女孩子将玄功练至这种境界殊为不易身后的许伯英怕未必是她的敌手。拱手笑道:“如嫣告诉我说照容姑娘是邵先生的弟子我还是以为照容姑娘练的是西风诀呢。”
邵海棠说道:“照容跟我习的是兵书谋略。襄樊会能文善武者照容得算上一位。伯英谋略尚可手上功夫却比不上照容。”
许伯英站在一旁没想到邵海棠说到自己正看见许照容向自己做鬼脸颈脖子一下子红了忙不迭的说道:“我怎么比得上照容妹子。”
邵海棠说道:“汝愚知道马帮与襄樊会是一家可知马帮与襄樊会有何渊源?”
徐汝愚知道邵海棠要将襄樊会最最机密的事说给他听忙谨身附耳。
邵海棠说道:“马帮大当家许机、二当家许亭易与襄樊会大当家许乃济是堂兄弟。二十八年前我在襄州创建襄帮许氏三兄弟就在豫南、樊川两府领着一帮穷汉子贩私马、私盐。”
徐汝愚想起在远菊楼时柳亭山唤许亭易为许马匪原来是真有其事。
邵海棠继续说道:“乃济领人贩私盐子机与亭易贩私马与铁器两者暗中互通曲款明里却无联络。若非两帮身处最高层者谁也不知这个秘密。”
季子衡说道:“那时汾郡打击私贩总是借助这家打压另外一家所以大爷才想出此计以防被荀家一网打尽。”
徐汝愚心想:若非马帮势力在后面支撑襄樊会在襄州起事失败后怕会更加凄惨点点头说道:“此策果然高明若未如此马帮与樊帮也不会这么快就崛起于汾郡。”
邵海棠说道:“乃济与子机在豫南、樊川势力渐渐做大分别组建马帮、樊帮。二十三年前汾郡大旱长河在汾郡境内断流六十一天襄州、樊川两府许多乡邑颗粒无收然而各世家征收夏税分文不减我领导襄帮在襄州府组织平民抗税乃济领导樊帮在樊川府抗税。你父徐行当时恰在襄州城内得知荀家暗中集结大军欲镇压两府抗税的百万民众心急如焚二昼一夜驰马一千余里至幽冀郡望邑求见当时北静郡王蔡临涯只言汾郡两府暴民抗税正是幽冀图谋汾郡的时机愿意投附蔡家建功立业。你父亲刚刚助南闽宗政世家平复琉球匪事名重天下巧言又凿凿有据哪容蔡临涯不信。蔡临涯委命你父为幽冀郡并州行辕总管总领幽冀军对汾郡的军务。荀家被迫放弃对抗税民众的镇压行动与我襄帮、樊帮议和减免两府八邑民众的夏税与丁税全力对抗幽冀北静军的侵犯。”
徐汝愚未曾听父亲说过这段事情恍然间明白此事定与娘亲有关所以父亲避而不言。心头如遭重物创击喃喃问道:“邵叔叔我父亲与娘亲是否在那时相遇?”
邵海棠点点头继续说道:“蔡临涯得知你父亲投附蔡家不过是想借助幽冀军力解救襄州、樊川两府抗税民众盛怒之下亲临并州军将你父亲绑回望邑。你母亲通过瑶光殿的势力将你父亲被囚望邑的消息散布天下当时天下风闻你父亲大义的名士都涌往望邑向蔡临涯求情连从不干涉天下势的静湖也派出门人前往望邑北静郡王府数十年难得显身的宗师傅缕尘也出现在幽冀郡名楼寒冰阁留下‘刀加名士天下寒心’的评语。传言傅缕尘对蔡临涯有半师之恩因而你父亲安然无恙。实情是否如此外人也不得而知。”
邵海棠说道:“后来在你父亲的建议下襄帮与樊帮合并组建襄樊会共同对抗荀家势而让马帮处于暗中也是你父亲的提议。这就是襄樊会与马帮的渊源了伯英、照容也不清楚二十三前年的往事。”
徐汝愚心中有一处圣地那便是父亲存在他心中的位置。徐汝愚别过头去清泪滑下脸颊。父亲对襄樊会贡献如此之巨作为襄樊会接班人的许照容、许伯英却不知晓其事这让徐汝愚有点心寒。
邵海堂说道:“你父亲不主张在江北世家势力严密的郡府起兵与乃济分歧很大。乃济为了消减你父亲在襄樊会的影响不倡议我等提起他的人名。现在证明你父亲是对的为了证明这点襄樊会付出近二十万条活生生的生命。并且在襄樊起事中丧生的平民不计其数。我们付出这么多却丝毫未曾动摇得了荀家在汾郡的根本。”
徐汝愚摇摇头这其中详情他已能想透彻了。
世家为控制卫军、营军伍员以上军职悉由世家各系各宗子弟当任平民在军事素养上根本得不到一丝锻炼。组建一只精锐的部队不仅仅需要一个高明的统帅还需要大量知兵识阵的中低级军职将士之间默契的配合需要经过长久、严格的训练。精锐之师中最令人可畏之处不在于单兵战力的强弱而在于无间的配合。义父曾说过百胜雄师出乎征战惟有战场杀伐方能练出精兵雄将。强悍的意志与同仇敌忾的无间是精锐之师必不可缺的。然而这些却是襄樊会二十万会众最缺乏的东西。汾郡世家势力现在正是鼎盛时期并且在襄州、樊川一马平川之地除去坚城就无险可守若守坚城必被困其中连战略转移之所也没有。此时此地起事实属不智父亲怎么会同意呢。
徐汝愚问道:“当年父亲有没有建议转移至汉中府或是其他地方起事?”
季子衡在旁黯然说道:“当初你父亲曾建议襄樊会势力转移至秦岭一带可在山中秘密练兵并且依据秦岭战略空间广阔。然而当时襄樊会在汾郡展极会中除邵军师等少数人支持你父亲之外别人均不赞同。”
徐汝愚看他神情也知他当年也是反对者之一在襄樊会军事素养能及得上父亲都除邵海棠外几无他人。
季子衡说道:“我们以为襄樊会子弟经过十多年的培养准备已经充足了那时荀家在大同军镇的营军步卒四万、精骑一万汾郡各地的卫军只有十万而襄樊会经过训练的会众高达十万人有一批像景澄那样的年青将领我们以为时机到了便在襄州起事。”
季子衡苦涩说道:“大当家不是高明的军事统帅我也不是谁也看不出斗志昂扬的会众中缺乏什么我们甚至考虑好在襄州府割据组建平民政权谁知……”
徐汝愚暗忖:襄樊会是汾郡除荀家之外最大的地方势力襄樊会在襄州与樊两府秘密训练会众天子之师的荀去泰怎么会不觉察?他只是没有铲除襄樊会的口实他也在等襄樊会起事好予以雷霆一击。
许乃济在襄州组建平民政权、屠杀世家子弟的事业已风闻天下。此举冒天下之大忌江北世家纷纷清除各地的襄樊会势力与汾郡相接的晋阳郡霍家、秦州内廷、幽冀蔡家、永宁郡南阳符家、清河李河悉数与汾郡结盟立下天魔大誓在荀家清除襄樊暴民之时不出兵侵扰汾郡。此时许乃济方知道中了荀去泰的算计襄樊会的实力除马帮外悉数暴露而荀家得各世家不侵扰的保证可以放心调动一切精锐战力来清剿襄樊会众。半年时间不到襄樊会活动范围便由襄州府缩至襄州城了二年前许乃济领兵出城与荀去泰议和被荀去泰派兵突袭襄州城破襄州城六万平民被屠七万襄樊会军士被杀只有邵海棠领着少部分人从襄州城中杀出。二年来荀家在汾郡境内大肆收捕襄樊会众因襄樊会牵连而死者高达十六万众。苟全性命的襄樊会众只得隐于周边郡府的山区之中。直至沂州城中徐汝愚与邵海棠相遇再商定从东海郡借道去世家势力薄弱的越郡、荆郡南境山区。现在已有三万余会众转移至东海郡还有一万二千余会众滞留在伏牛山中。
众人心头沉重徐汝愚望着邵海棠心中不明他为何在此时提起这样的话题。
邵海棠说道:“我并不精于军务我们想让汝愚在总领襄樊会的军务主持襄樊会日后的军事行动。”
望着邵海棠灼灼的眼神许伯英、季子衡也是一脸期待的注视着自己惟有许照容与自己是在此时知道此事的。
徐汝愚转过身去不忍去看他们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等从豫南回来再说吧。”
邵海棠等人的眸光顿时黯淡下来邵海棠心想:他终是与他父亲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连雍扬府都尉都可以抛弃真是甘愿淡泊吗?
徐汝愚淡淡说道:“邵先生其实你我都知道襄樊会亦不适宜再存在下去了即使在越郡、荆郡你们若是仍竖着襄樊会的名号那依然是众矢之的。”
邵海棠见他对自己又恢复了敬称心中一片凄然。季子衡、徐伯英、许照容听他建议解散襄樊会如遭雷殛都大惊失色。
季子衡看见邵海棠颓然苍白的脸色唤道:“军师……”
邵海棠说道:“汝愚说得不错。”
徐伯英说道:“景澄大哥已去越郡了啊……”
“我知道我也没有提出将襄樊会化整为零的建议因为我知道会中诸位当家都会反对现在产生争执更不利于转移普通会众了。”
当初邵海棠建议让普通会众脱离襄樊会寻附世家安身只余五千余襄樊会精锐转移至越郡然而遭到诸位当家否决十多万会众躲藏在缺衣少粮的山区二年时间过去了只剩下三四万的老弱病残将士只剩下二千多人。这些老弱病残即使甘愿入世家为奴也无人愿意暗中收留若是弃之不顾只有饿死荒野或是被荀家清剿军队屠戮二条路。但是在适才的会议上就有人提出将这一万多名老弱病残抛弃的建议让邵海棠痛心疾。
徐汝愚多少能够体谅到邵海棠的处境他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邵海棠等四人知道他们虽在襄樊身居要席但并不能完全控制襄樊会。
徐汝愚终于下定决心一字字说道:“邵先生让许二当家将我现身商南镇消息散布出去吧。”
许伯英知道徐汝愚想以自己的身份吸引荀家一部分的注意力但是青凤将军现身商南的消息传开商南情势一时更加复杂难测似乎不利于襄樊会众转移。然而他将这份猜测藏于心中他知道徐汝愚也会想到这点他坚持这么做自然有更深的打算。许伯英甚至认为徐汝愚离开雍扬之时已做好安排。
邵海棠问道:“天下都在传言青凤精骑的雪花六出阵术脱胎于清河冲阵。伯英前去东海郡亲眼见识过青凤精骑操演所见情形与传闻中青州鬼骑一般无二。汝愚若真是得吴储相传那南阳的张东遗族怕会对汝愚不利啊?”
徐汝愚说道:“张东遗族虽然还有近三万的精兵盘踞在潜山、宿松两城但是他们在南阳却是恶名昭著在商南更非他一家的天下我小心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