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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苗棋淼     神隐txt下载     神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接二连三

    孙老头这是在戒备,他知道自己距离金大仙已经越来越近了。

    孙老头在防备着金大仙,我在防备着孙老头,叶寻也不动声色地跟我拉开了一定距离,站到了可以跟我互相照应的位置上。

    我们正在悄悄交换眼神儿的当口,孙老头忽然停了下来,从身上抽出手枪指向远处:“谁?出来!”

    我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具躺在水里的无头尸体。横着躺在水道上的尸体正好把脖子倒控在水里,殷红的血迹被水一泱泱地冲向了远处。

    那具尸体看上去像是死于斩首,可是他的胸口和咽喉又各自插着一支弩箭。尸体中箭的位置和他身上的弩箭,不正好就是叶寻打出的那三支劲弩吗?可是尸体身上怎么会穿着一套迷彩装和一双黄胶鞋?

    我用手电往水里晃了一下,才看见被血染红的山水里面还扔着一把摔坏了的手电筒。

    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岸边的草丛里却传出一阵沙沙轻响。我们几个同事把手电照过去时,却看见有人背对着我们蹲在草丛里面,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在啃。

    “六子!”刀疤忍不住喊出了声来。

    我也跟着一愣。那个背影明明就是吓疯了的六子。那个水里的死人不就是海子?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海子上山的时候穿的就是一套迷彩装。

    刀疤惊叫之下想要上前,想了想之后却又退了回来,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往六子背后砸了过去。那块石头不偏不斜地砸在六子脑袋上时,他才带着一嘴鲜血转过了头来:“疤爷……”

    刀疤惊叫道:“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怎么跑过来的?”

    六子傻呵呵地笑道:“金大仙带我来的,他说,天太晚,我走不回去了,要留着我吃了饭再回去。他还给了我一个猪头,可香咧! ”

    六子扬手之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六子手里拎的“猪头”不就是海子的脑袋?

    刀疤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我却开口问道:“六子,你是在什么地方遇上的金大仙?”

    “就在大仙庙咧!”六子比比划划地说道,“那大仙庙修得可气派啦,庙比山还高咧!金大仙坐在庙里,云彩都在他身子底下飘……”

    “你看见大仙庙了?”孙老头这下有点懵了。

    “可不咋地!”六子现在像是疯子,可又不像疯子,他的眼睛就像是疯子一样看不着灵气儿,可是说话又严肃无比,就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跟你讲话。

    六子说道:“我进了大仙庙,大仙还跟我说话咧!他说……”

    六子说话的当口,我回手碰了一下刀疤:“六子平时也这样?”

    刀疤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六子……六子平时说话不这样,那不是六子在说话。他……他……他……”

    刀疤连着说了几个“他”字,后面的话却一句也接不上来。

    我转头看向叶寻的时候,后者忽然撤出几张灵符夹在手里凌空一晃,几张灵符顿时无火自燃。冲天火光从人群背后乍然而起时,所有人都往叶寻的方向看了过去。

    叶寻却在这时脚步飞挪着从原地向六子的方向箭射而去,被他夹在两指之间的灵符陡然化出的火龙拖拽着进米长的红光扑向六子的眉心。

    六子仅仅一愣神的工夫,叶寻的手指就已经点在了对方头上,灵符燃烧的火苗瞬时点着了六子的刘海,直奔头顶覆盖而去。

    短短几秒钟的工夫,六子脑袋上就窜起了一片火光,他也吓得捂着脑袋惨叫了起来:“大仙儿,救人咧!烧死人嘞!”

    “敕!”叶寻暴喝声中,掌心里跟着乍起了一声惊雷。青紫色的电光从叶寻手心往四面八方排空而去之间,所有人都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等我们再睁眼时,六子头上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了,正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叶寻也让开了一步躲到了边上:“六子是真疯了,他没被别的东西上身。”

    “不不……不是……”刀疤颤抖着声音道,“他身上是海子……海子不是本地人,说话就是那个腔调,一紧张说得更邪乎。他肯定是海子,肯定是……”

    “把嘴给我闭上!”孙老头厉声呵斥道,“仙人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你给我把人看好了。跟我走。”

    孙老头拎着六子的衣领把他扔到刀疤脚下,自己拽出枪来,踩着山水大步往前走了过去。

    孙老头这是轻车熟路地在往前走,他很清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要见什么人,连看都不往旁边多看一眼,直到把我们领到一个堆满罐头瓶子的山洞口儿才停了下来。

    孙老头打着手电往山洞里照了两下之后,纵身跳进洞里,连着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贴着山洞边缘蹲了下来。

    我和叶寻紧跟一步跨进山洞之后,我却立刻感到脚底下像是踩着了什么东西,不等脚步站稳,马上翻身向后跳出几米,贴地滚到了水边。

    我还没等站起身来,就听见头上嗖嗖飞过去两道劲风。那分明就是两支从山洞射出来的弩箭,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早就被弩箭贯穿小腹命丧当场了。那两箭过后,刺耳的铃声就在山洞里响了起来。

    叶寻同时喊道:“王欢,进来,山洞里没事儿。”

    我从地上翻起身来几步闯进了山洞,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像傻子一样坐在地上的孙老头,对方就连自己手里的盒子炮掉在地上都丝毫没有察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山洞深处不放。

    我打着手电往山洞里看了一眼,那边竟然有一副用红砖打出来的土炕,离炕不远的地方还垒着灶台。

    孙老头早就知道山洞有人,也知道山洞示警的机关在哪儿,他跳进山洞之后,第一时间就瞄向了洞里的火炕。

    他不知道的是火炕上躺着的那个已经不是活人了——那个被棉被蒙住了脑袋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的人分明还穿着鞋,活人不会穿鞋上炕。

    炕头上的油灯已经被人点了起来,灯光正好照到躺在炕上的尸首。

    我抽出从孙老头那里弄来的刺刀,轻轻挑开了盖在尸体上的棉被。那具尸体至少已经放了七八天了,身上已经长出了尸斑,但是依稀还能看出尸体本来的样子。对方生前应该是一个极为消瘦、身材很高的人。

    我仔细往尸体胸前看了看,他胸口的位置上染着大片血迹,那应该是在他临死之前吐出来的鲜血,这个人要不是中了毒,就是死于肺病。

    我随手把棉被盖在尸体上:“孙老头,你现在是不是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了?”

    孙老头哆嗦着嘴唇道:“他死了……病秧子死了,死了七八天了……这回咱们真遇上大仙儿了。”

    我走到孙老头面前道:“我现在再跟你说最后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孙老头双眼无神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我孙子丢了魂儿是病秧子干的,可是他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谁拘了我孙子的魂儿?”

    刀疤也怒吼道:“姓孙的,老子拿你当哥哥,跟你出来拼命,你他么倒好,处处耍老子!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小心老子不客气……”

    刀疤话没说完,我就听见被他扔在外面的六子拍着手笑道:“大仙儿,大仙儿来了,大仙儿来了。”

    山洞里的人一齐往洞口看过去时,那个身穿金袍、头戴黄金面具的人身躯笔直地出现在了洞口。洞里的火光照在对方身上,掀起了一层如血流动的光影,凭空给对方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刀疤第一个忍不住拔出枪来扣动了扳机,他一开枪,别人也跟在向金袍人疯狂开火。盒子炮本就是快枪,几个人同时射击之下,子弹掀起的红光交叉而成的密集火网立刻连绵不绝地向金袍人覆盖而出。

    一颗颗子弹从对方身上穿透而过之间,金袍人就像是一座正在被人不断推动的泥塑,身躯不动、四肢不摇地从洞口往后平直划向远处。

    短短片刻之后,刀疤他们就打空了子弹,金袍人也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当中。我和叶寻同时起身扑向洞口之间,却看见金袍人垂着双手站在水道里,绵延不绝的河水绕开对方的双腿流向远处,他的脚下却泛起了一股股血红。

    我和叶寻一左一右跳出山洞,分头往对方身边包抄了过去。我直到临近对方时才拔出长刀往金袍人身上轻轻点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像是被人推倒的木头,“噗通”一声趴在了河里。

    我和叶寻对视之间,河水当中已经漂起了一层像是金粉状的东西。我赶紧抓住对方的头发,把人从水里给拽了上来。这时,对方脸上的金色面具已经被水溶掉了一样消失了大半,那具尸体也跟着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个人我见过,他在孙老头家里出现过,就是第一个跟孙老头喝断义酒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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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陷入迷局

    我把人从水里拎到岸上,随手从拽了几片草叶在尸体脸上狠狠擦了几下。覆在那人脸上的金粉,立刻被我一层层的擦了下来,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老徐……”刀疤在死人身推了两下:“老徐,怎么会死在这儿?他不是……不是回家了?”

    刀疤的话看似平常,实际上却让人觉得心底发寒。

    我没看见过老徐身手如何,但是六子却一直在我们附近,我们这些身手矫健的人还需要挂绳子才能安然无恙的落到山涧底下,六子这样一个已经疯了的人,怎么可能绕到我们前面,从立陡的山崖上毫发无损的爬下来?

    还有这个老徐,刚才那么多人在近距离向他开枪,子弹的冲击力到底有多强可想而知,老徐就算不被打飞出去,也应该是仰面倒地,可他却像是一块积木一样被打得平直后退,这是正常人该有反应么?

    我不动声色的用刺刀挑开了老徐的衣服:“他是被枪打死的。也就是说,他等于是自己走过来找死,一个连山都不敢上的人,怎么会自己跑来送死?孙老头,事到如今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孙老头颓然坐倒在了地上:“其实,我认识金大仙。我家祖上就是金大仙。”

    我沉声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孙老头道:“我给你说,我爷从山里迎回金大仙的事情其实是真的。我爷给金大仙建庙也是真的。但是,后来金大仙显灵却是假的,那个金大仙是我爷装的。”

    “我爷把金大仙弄回来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会跳神了。可是他跳神得带着金面具才能跳,不带就不好使。我爷怕金面具的事儿被人知道了,惹来杀身之祸,可又觉得不能随便就断了这个财路。干脆打了一个黄铜面具带着金大仙像上,自己偷偷拿着黄金面具装金大仙骗钱。”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爷把金大仙迎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充当着庙祝的角色。乡亲们求神问事儿,送上来的钱全都落在了我爷腰包里。我爷也确实过了好几年的舒坦日子。”

    孙老头继续说道:“本来,我爷是想把金面具的秘密传给我爹,好让我们老孙家靠着黄金面具过上不缺钱花的日子。谁知道,黄金面具带着我爹的脸上就不灵了,就跟带着一个普通的面具一模一样。”

    “后来,我爷也就绝了那个念想,直到我爹有了我,他才又动了心思。结果,我也和我爹一样,对黄金面具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先等一会儿。”你故意打断了孙老头:“你家祖上出没出过大仙儿?”

    孙老头的话倒是有那么几分可信,东北大仙儿有些是师父带出来的人,但是也有很多无师自通的大仙儿。

    大仙儿当中一直有“仙来找人”的说法,就是仙家看中了某个人之后会逼着他顶香带仙,这就是一些大仙儿能无师自通的原因。

    这种说法我以前也听说过,但是无师成仙儿的人,祖上或者直亲当中肯定出过大仙儿,否则,仙家也不会来找他们。

    孙老头摇头道:“我家以前从来没出过大仙儿,就连远枝儿的亲戚里也没有大仙儿。”

    我飞快的追问道:“你爷跳神儿,是自己跳还是俩人跳?”

    现在,请仙儿,跳神儿的人都是一个人。但是,正宗的跳大神都是两个人,一个大神一个二神,大神负责与神明沟通,二神则负责翻译大神所说的“神语”。

    孙老头说道:“就我爷一个人。而且,我爷来神儿的时候,也不想别的大仙儿一样又蹦又跳,神神叨叨,也不跟人说话,就是盘腿坐着。直到把事儿看出来为止。”

    “嗯?”我忍不住一皱眉头。

    “萨满”一次源自通古斯语,可以翻译成“兴奋的人”“激动的人”甚至“疯狂的人”,萨满请神仪式必然会出现请神舞,萨满教消亡之后,正宗的萨满舞虽然已经失传,但是大仙在跳神时动作极为癫狂。孙家先人请神不用跳舞?

    我再次追问道:“你爷爷没说过他从山里背回来的是什么?”

    “是一具干尸。”孙老头道:“我爷说了,他确实被金大仙托梦才走出了黑风坳子。他回来之后,金大仙就又托梦收他当了弟子。那副面具,他也就给摘下来了。”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继续说。”

    孙老头继续说道:“本来,我都已经动了将来把黄金面具卖出去给后辈留点家底儿的念头。可是,三十年前,我发现病秧子身上带邪之后,就又动了别的心思。”

    孙老头指了指火炕上那人道:“他就是病秧子。大号就孙贤文,算是来是还是我侄子辈的人。孙贤文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整天病病歪歪的不是有病就是吃药。村里孩子都不爱跟他玩,动不动还合起伙儿来欺负他。”

    “一开始,他爹妈对他还挺上心,时间一长就连病都不愿意给他治了。逢他有病赶上他俩高兴还能给病秧子买点药,不高兴干脆就踹上两脚不管了。我那时候看他可怜,就总把他接到家里住。”

    “病秧子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比跟他爹妈在一起的时候还得多。后来,他爹妈干脆连家都不让他回,为了这事儿,我还跟他爹妈打了一架,他爹放出话来,以后就不要了他了,要死也让他死在我家里。”

    “病秧子那时候从那时候开始恨他爹妈,跟他两个弟弟。总是半夜三更起来,悄悄拿着针扎木头人,扎他爹妈,扎他弟弟。”

    “一开始,我还没当一回事儿。就寻思着,孩子还小,伤了心了,愿意拿个木头人出口气还能咋地?就由着他去了。谁曾想,他爹,真死了。死的时候七窍流血,眼睛都没合上。”

    “没两天之后,他妈也没了。也是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然后就是他大弟……他一家子不到一个月就死了个绝户,就连被他姥姥接走的二弟也没跑了。”

    孙老头说到这时眼睛里不由得露出了恐惧:“当时,我就想,他家人是不是让他给咒死的?”

    刀疤见孙老头停了下来,赶紧追问道:“到底是不是他咒死的?”

    “是!”孙老头点头道:“我那时候,为了验证病秧子是不是有把人咒死的本事,就故意去挑拨他,说他姥娘家对他怎么怎么不好,只接他弟弟走,连问都不问他一句。”

    “当时病秧子就说了一句,我咒死他们。病秧子还是天天晚上扎木头人,可是这回,他的招儿不灵了。他姥娘家的人活的好好地,一点事儿都没有。他自己倒是大病了一样,我给他找的大夫说他伤了元气。”

    “我估摸着应该是他姥娘家离的太远,他咒人才没用。我等他病好了,就悄悄拿出黄金面具给他带上,让他再试试。病秧子以为是我对他好,就真下了手。这回是真行了。”

    “先是被他姥姥带走的二弟死了,然后就是他姥娘,他舅舅,凡是他认识的人,一个都没剩下。那边村里传什么的都有,有叫警察的,还有请大仙儿的,可是不管谁来,都没有用,人该死还是一样的死,送到医院里养着都跑不了。”

    孙老头说到这里点起一根烟狠狠抽了两口:“我那时候,也是鬼迷心窍了。问病秧子想不想成大仙?让谁都害怕他?”

    “病秧子从来没上过学,也没见过世面。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我干脆把家里传下来的金面具和金袍子全都给了他。”

    “我让他扮成金大仙,躲在山里咒那些上山的人,只要有人被咒倒了。我就出面去求仙,把人拽回来,这里面自然能赚到不少钱。”

    我听到这里脸色开始渐渐阴沉了下来,孙老头也只能当做没有看见:“我们两个得手几次之后尝到了甜头儿,我干脆对外人说病秧子病死了,给他发了丧,消了户口。那年头儿,咱们这边对火化的事儿管得不严,我轻易就把病秧子弄成了死人。”

    “那之后,也就没人知道病秧子还活着。就算让他们看着病秧子,他们也会觉得遇上了鬼,我更容易拿金大仙骗钱。”

    “我为了能控制住病秧子,让他每次用完金面具就赶紧还我。病秧子那时候还挺听话,可是后来他就越来越不听话,干脆扣着我的黄金面具不给我了。”

    孙老头咬牙切齿的道:“我上山找他要了几回,他说什么也不肯还我,逼急了还差点动手。那次我俩也彻底撕了脸皮。”

    “病秧子说,他让我三回。三次之内,他不找我家麻烦,要是我三次杀不了他,再敢琢磨他,他就让我全家死绝。”

    “我先后动了两次手,全都让病秧子给躲过去了,还差点把自己的给搭里。第三次,我一直没敢下手。后来,我就跟他来了软的,我特意找他唠扯了一天,最后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

    我沉声问道:“什么协议?”

第六十八章 陷入迷局2

    孙老头抬起头看了看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我不把他的事情说出去,让他继续在山里当大仙。他也不碰我家里人,等他死了之后,我可以让后辈人从他尸首上把黄金面具拿走。”

    我压着声音说道:“要是你家里人找他麻烦呢?”

    “他就不会让着我了。”孙老头唉声叹气的道:“病秧子也就对我还有那么几分情份儿,换成别人,谁的话不会听。”

    孙老头道:“前几天,我喝多了,把这事儿讲给我孙子听,还说,要是我活不过病秧子,就让他到这儿来找病秧子拿金面具。”

    “这话说完,我第二天酒醒了之后就后悔了。我那个孙子性子野,不听劝。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儿,准来找病秧子要东西。”

    “我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好几天,他就是听不进去啊!前一段时间,我还特意看着他,不让他出门。谁知道,他把我也骗了。他肯定是偷偷摸摸上山找病秧子才着了他的道儿。”

    “我知道病秧子厉害,生怕他翻了脸,把我家里人全都恨进去。这不才找了以前的老伙计,想要上山找他了断,谁知道,谁知道他早就死了。”

    孙老头的话不管有几分真假,起码有一件事儿,我可以可以肯定,那就是金大仙不是什么鬼神,而是一个带着黄金面具的人。

    但是,孙老头嘴里的那个病秧子已经死了,现在,操纵黄金面具杀人的是谁?总不能是病秧子的鬼魂吧?

    我皱着眉头不断沉思的时候,叶寻却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以前小鬼子抢过大仙庙么?那时候,他们是怎么把金大仙还回来的?”

    孙老头摇头道:“这事儿,我也问过我爹,他说不知道。小鬼子当初还抓过我爷爷。我爷爷被小鬼子放回来没多久就是死了,他临死之前什么都没说,就是在使劲的垂炕沿,好像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儿,可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爷走了不久,小鬼子就把东西还回来了,还特意找过我爹去司令部。我爹回来就说小鬼子让他主持着重修大仙庙。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刀疤急道:“我说大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什么可掖着藏着的?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我没……”孙老头刚说了两个字,刀疤就跺脚道:“大哥,现在是什么年月。现在不是从前,小鬼子都能过来做生意了,就算你家有人当过汉奸,给小鬼子卖过命,也没人揪你出来判刑,你怕个啥?”

    “放屁!”孙老头破口大骂道:“我老孙家什么缺德事儿都做过就是没做过汉奸,你在满嘴胡咧咧老子撕了你的嘴。再说……”

    老孙头话锋一转道:“你们害怕,我就不害怕啊?我家里老老少少还有六七口子人呢?”

    刀疤愣了一会儿之后才闭上嘴,他应该最了解老孙头的脾气,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拿家人开玩笑,才算相信了孙老头。

    孙老头的不像是在撒谎,可我的眉头忍不住越皱越紧,孙老头说了不少事儿,却偏偏漏掉了最重要一件事儿。当时日本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把金大仙还回来,那时候肯定发生了什么让他们都难以抵抗的事情,可是这段最重要的事情却偏偏没了,又让整个事件陷入了僵局。

    孙老头看我们两个不说话,只好试探着问道:“两位大仙,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你们两位给拿个主意啊?”

    孙老头一直重视我们两个,是因为他觉得几个人几条枪未必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带我们过来,无非就是为了留个后手。现在病秧子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在操纵黄金面具,他更没了主意,已经是把我们当成救星。

    老孙头眼巴巴的向我看过来时,我却冷声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们兄弟没有工夫管你的破事儿。”

    老孙头顿时急了:“大仙,你们当初可是受了我磕头,可不能放手不管啊?”

    我冷眼看向对方:“如果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我们兄弟拼了命也会帮你找出金大仙讨个公道。可是你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就算你们孙家被灭了门也是报应。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往回收,我们没有那个闲工夫。”

    孙老头老脸惨白看着我说不出话来,刀疤却张口道:“什么叫自己惹得祸?这事儿说白了就是个恩怨,谁特么不是凭着点本事吃饭?孙老哥有错么?”

    我忍不住冷笑道:“我看你是土匪当习惯了,什么都是你有理?老子不想听你这一套,也没工夫管你们的死活。叶寻,我们走。”

    我扔下一句话转头就走,刀疤身边的一个中年人却沉声道:“江湖道上规矩没完,你们就想走?那就别怪我们不讲规矩。姓陈的,那老两口子应该对你们不错吧?要是……”

    对方话没说完,我已经甩手一枪打了过去,枪火迸射的瞬间,那人被我一枪掀开了天灵,一声不吭的栽倒在了地上。

    “你……”刀疤刚说了一个“你”字,我和叶寻同时跳出山洞,一齐拔出双枪,左右开弓向山洞当中疯狂点射。

    我从没机会左右手开枪,也不知道怎么控制火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火力去压制对手。叶寻的枪法也不必我好到哪儿去,他本来就不善于用枪,我们两个开火之间,除了挡在洞前寸步不让的气势,并没给对手造成伤亡,压制住了对手之后,马上躲进远处草丛。

    我们两人收起手枪,重新架好*之后,孙老头他们才小心翼翼的从山洞里探出头来,直到确定附近没有危险,孙老头才向身后招了招手:“都出来吧!”

    刀疤从山洞里探出身子:“大哥,咱们现在咋弄啊?”

    “咋弄?先回家,还能咋弄?”孙老头垂头丧气的道:“回家之后,赶紧收拾东西去庙上,我听说,进了大庙。大仙儿都不敢去找人了,咱们赶紧去。说不定,还能捡条命回来。”

    “大哥说啥是啥……”刀疤说话之间连着推了两下手电,电筒上却一点光亮都没发出来,刀疤顿时急了:“这他么什么破壁玩意,三子开手电……”

    “我手电也打不开了……”三子颤抖着道:“手电坏了。谁的还能用?”

    孙老头气急败坏的道:“别弄了,这是大仙儿不让咱们回去都拿着枪,点两根烟,咱们摸黑往前走。”

    东北这边有点烟走夜路的习惯,烟头上的火点虽然照不了亮,却能让人看清前面是不是有人在走路,在没有照明工具的情况下,点烟走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刀疤他们在这边点烟,孙老头走到六子跟前儿,和颜悦色的说道:“六儿啊,你走前面,前面有猪头,香着咧!你先走,找着就是你的……来来,给你根烟,你举着往前走……”

    我眼睛紧盯着孙老头的方向,嘴里压低了声音向叶寻说道:“姓孙的在拿六子当替死鬼探路……我盯着他们前面看,你盯着后面。我倒要看看,那个金大仙还会不会出来。”

    “好!”

    叶寻刚刚说了一个字,我就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声人脚踩在草棍上声响。我的身躯骤然绷紧之下,对方显然也发觉我生出了戒备,及时停住了脚步。

    我悄悄将眼角余光扫向叶寻时,后者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出现了危机,两只眼睛仍旧紧紧盯着山涧下面的一行人,慢慢端起了*,指向孙老头的方向。

    不对!

    我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叶寻的耳力虽然没有我好,但是他有功夫在身,耳力一样超乎常人,就算全神贯注的专注某种事物也不可能毫不在意周围的一切,除非他什么都没听见。

    我稍稍顺着叶寻目光往前看了一眼,却看见叶寻的*正在空瞄着孙老头背后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面空空如也,叶寻就是在瞄什么东西?

    叶寻不会是被大仙儿给迷了吧?

    这个念头在我脑后一闪而过之间,我只觉得一股热乎乎的气流从我背后轻轻涌动了过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蹲在我身边缓缓着靠近了我的脖子。

    我手里的*太长无法在短时间内回手出击,我再想去抓腰间的军刺却已经来不及了,我正准备去找对策时,肩头上却忽然一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顺着我肩膀伸了过来,直奔着我脖子底下紧勒了过去。

    “叶寻小心!”我怒喝之中猛然一抬头撞向了自己身后,谁曾想,我那一下竟然撞了空,等我身躯返回原位之后,不知道是谁狠狠在我身后推了一下,我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前倾斜之间直奔山坡下面翻滚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翻了几圈之后,才双手撑着地面稳住了身形。我双脚刚一扎稳,就从身上抽出盒子炮猛然转身往山坡上指了过去。

    可我回身的那一瞬间却忍不住愣在了当场。

第六十九章 混乱的局面

    我回身举枪之间,只看见了举弩瞄准的叶寻,除此之外山坡上空无一物。更奇怪的是,叶寻竟然像是不知道我已经从他身边滚落到了山坡底下,仍旧在举弩瞄准。

    我跟叶寻刚刚打了一个照面,叶寻忽然挪动*往我脸上指了过来,微微眯起的右眼当中也透出了丝丝冷芒——他要杀人。

    我震惊地喊道:“叶寻,你干什么?”

    我那一声足够传出几百米开外,叶寻却丝毫没有反应。更让我震惊的是,我的双腿竟然像是被人死死压在了原地,怎么也不听使唤。

    我连续挣扎了两下之后,蓦然拔出长刀举在了自己身前,叶寻手中的*同时发出一声闷响,箭矢化作的流光随声而至。弩箭暴起的寒光在我眼前蓦然激闪之下,我立刻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挡住刀身向弩箭抵挡了过去。

    刹那之后,长刀、弩箭凌空相撞之间,火花迸射而起,我的双臂随之微微一曲,手中的长刀几乎不受控制地往我怀里撞了过来。

    叶寻没等我把第一支弩箭上的力道完全卸掉,就再次扣动了绷簧,第二支、第三支弩箭也接踵而至。连续三声炸响之间,三道火花接连迸起,我手中的长刀也在弩箭的撞击之下打在了我胸前,我的身躯跟着往后一晃,险些栽倒在了地上。

    叶寻也同时惊呼道:“王欢?”

    我猛然抬头之间,叶寻也冲到了我跟前:“我怎么会往你身上……”

    “别说话!”我猛然摆手之后,从身上抽出枪来,转身往远处大树上开了一枪。被子弹打飞出去的树皮还没等落地,树干背后就飘起了一席金色的衣角。

    “那边!”我和叶寻一左一右同时冲向目标之间,我故意绕开了一点距离,从远处转向了树后。我刚刚越过树干部分,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金色的人影,对方的脸上赫然盖着一张五官分明、双目细长的黄金面具。

    我看见对方时,那人也同时向我伸出了双手。

    “杀——”我想都没想,双手握刀暴斩而下。我手中长刀化作的寒芒斜斩对方左肩时,叶寻苗刀上带起的冷辉也在那人背后凌空击落。

    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刀,两把刀也是一瞬间落向对方肩头,一齐劈进对方身躯半尺才算停了下来。

    “开——”我和叶寻又一块儿抽刀而起。染血的刀光尚未停顿半空,被我们两个劈砍的金袍人就栽倒在了地上,脸上的黄金面具也随之摔得粉碎。

    又是一层金粉?

    我抬刀在他脸上拨弄了两下,被摔开的面具果然散落在了地上。那是一层涂了金粉的泥坯子,只不过泥土干固的程度比起刚才摔在水里那人脸上的面具更高了一些。

    “又是假的。”这具尸体的主人我也在孙老头家里看见过,也是跟孙老头喝过断义酒的人。

    我抬头看向叶寻:“叶寻,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叶寻脸色微白地说道:“刚才你让我盯着他们身后,我就一直盯着他们看,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一个金袍人出现了。对方一直跟着孙老头,还抽出刀来准备杀人,我这才用弩箭瞄准了对方。谁知道,放出三箭之后才发现挡在前面的人是你。你不是一直在我边上吗,怎么跑到下面去了?”

    我飞快地问道:“你第一箭射出去之后看到了什么?”

    叶寻无比肯定道:“第一箭正好贯穿了对方头部,但是那人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来,匕首还是在往孙老头身上刺,我就连发了两箭。直到我把弩箭打空了,才看见对面是你。”

    我再次问道:“你后面两箭挪动位置没有?”

    叶寻说道:“挪了,第二、第三箭全都是瞄向对方肋下的位置。”

    我忍不住一皱眉头:“瞄向肋下?”

    叶寻用的手法分明是三箭连星,弩箭射出去之后会在目标上连成一条直线。也多亏了叶寻没用别的手法,如果让他用上呈品字形射出去的三星照月,我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是叶寻明明说他是瞄着对方肋下。

    他第一箭贯穿的是对方脑袋,再往肋下转移的话,弩箭标准的位置至少也得挪开半尺的距离,可我连中三箭几乎都打在了一个点上,就连第三箭也仅仅错开了不到一寸的位置。这不是等于说叶寻在举弩箭瞄准的时候,手臂其实并没颤动太大的幅度吗?

    我马上追问道:“你过来找我的时候,看见孙老头没有?”

    “没看见。”叶寻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后面一个人都没有。”

    “糟糕!快追!”我来不及跟叶寻解释什么,转身就往孙老头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们下来是顺着水流的方向找到山洞,孙老头他们想回去,肯定是要往逆流的方向走,可是我和叶寻一直追到了当时下山的地方也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地上却只有一根被割断了的绳子。

    “人哪儿去了?”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往下面追!”

    我再次越过病秧子藏身的山洞时,眼角的余光却看到山洞里晃动而起的火点。

    刚才我和叶寻撤出山洞时,他们当中有人为了防备我们再次开枪,吹灭了洞里的油灯,现在山洞里再次亮起火点,难不成有人又回来了?

    我忍不住向山洞里看过去时,却看见已经疯了的六子正坐在山洞门口看着我一个劲儿地傻笑:“过来,过来啊!大仙在里面,他叫你们过来咧!”

    叶寻脚步刚一停顿,我就飞快地喊道:“别管他,继续追。”

    叶寻丝毫没有迟疑,跟我顺水追了下去,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老孙头他们的背影。

    老孙头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踩在快要没膝深的水里往前走,走在最前面那人手里还举着一支点着的香烟,老孙头他们就跟着香烟的火点顺水前行。

    我往水边撤出两步之后大声喊道:“别往前走了,都停下!”

    孙老头一行人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始终盯着烟头上的火点步步前行。

    “我来!”叶寻干脆拔出枪来对天连开了两枪,盒子炮的声响近在咫尺,可是一行人却充耳不闻。

    “叶寻,你给我压阵,我到他们前面看看。”我拔出枪来,沿着河岸飞快地绕到了他们队伍中间,往领队那人身边靠了过去。

    可我越往前走就越觉得不对,领头那人的背影跟六子极为相似,如果我没在山洞里看见六子,说不定会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他俩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领队的人脑袋后面多了一缕像老鼠尾巴一样从头顶垂下来的白色头发。

    大仙儿?

    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我听说过大仙儿领路的传说,老辈人讲,晚上进山的时候,最好别全跟着一个人往前走,要是非得那么走不可,最好隔段时间就看看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被大仙儿附了身的人,肯定会出现不一样的地方。要么是脑袋后面忽然长出一撮白毛儿;要么就是他脑袋能直接拧到背后;有些大仙儿走道儿还不老实,走几步就蹦一下……

    一连串念头从我脑袋里闪过去之后,前面领路的那个人忽然像是投降一样,把两只手全都举了起来,左右手一上一下舞动之间,两条腿全都岔开到了身边,跟双手交替着一起一落地在水里蹦了起来。

    被他两只脚迸起来的水花一下下溅落在孙老头脸上,对方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样,一直仰着脑袋盯着那人左手上的烟头不放。

    烟头?

    孙老头是被那人手上的烟头给迷住了?

    我稍一犹豫之间,耳边的水声蓦然湍急了几分,抬头往前方看过去时,山涧里的水流已经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开始急转直下,顺着山势沉落了下去。

    我虽然没看清水流扑落的距离究竟有多高,却看见一片在月光下粼粼浮动的水波,那边就算不是瀑布也是深水塘,人掉进去必死无疑。

    我没等把目光收回,孙老头他们忽然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地向水塘方向冲了过去。

    “叶寻,*!”我怒吼之间,抬手两枪打向领头那人的腿弯,两股鲜血几乎不分先后的从那人腿上飚飞而起。我敢肯定,两颗子弹不仅贯穿了对方腿弯,甚至炸碎了那人的膝盖,可是对方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仍旧拖着两条断腿在步步前行。

    我仅仅追出几步,山涧里的流水声就在耳边掀起了阵阵咆哮,孙老头一行却在常人难以立足的水流当中将身躯拔得笔直,一步步飞快前行。

    “叶寻,快点!”我干脆转过身去放声喊道,“你好了没有?”

    放在平时,我可以不去理会孙老头他们的死活,可是现在不行,孙老头的身上还有秘密,我一旦让他死在眼前,只怕就没有办法再跟那个金大仙继续周旋了。

    从我转身的那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如果叶寻的*不能及时奏效,我就算挨个打断孙老头一行人的双腿,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掉进水里再去给他们收尸。

第七十章 仙影迷踪

    我回头的刹那间,叶寻手中的灵符已经火光怒燃,他口中涌动的咒语也跟着冲天而起。

    一声声咒语的回声在山野密林当中回旋激荡之间,就像是千百只鬼神齐临大地、纵声咆哮,滚滚声浪在一瞬之间压住了水流奔腾的巨响。

    灵符上的火光也在瞬间暴涨数米,将山水林地染上了一片赤红。

    我端着盒子炮从叶寻身上看向孙老头,又从孙老头看向了叶寻,手中的枪把越握越紧之间,忍不住把枪口对准了孙老头的膝盖。

    我的手指刚刚勾住扳机,就听见叶寻蓦然暴喝道:“*,敕——”

    “轰”——暴烈的雷光从我眼前一闪而过之后,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也在山林当中凭空炸响。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孙老头的方向也传来了一声惊呼:“救命,救命啊!”

    仅仅一瞬之间,孙老头一行人就承受不住水流的冲击,东倒西歪地摔进了山涧当中,拼了命地往河边乱爬,只有那个被我打断了腿的人被水冲向了远处。

    “救人!”我扔下一句话,追着被水冲走那人往水塘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眼看着那人几次想要挣扎起身,两腿却使不上半点力道,在水流的冲击当中连续翻滚了几次,终于被甩出水道,凌空翻滚着落进了水塘。

    我一直追到水流断层的位置才刹住脚步往水塘里看了过去。那人落水不久,就像是浮尸般漂上了水面,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混着血水的金粉在他面颊附近慢慢漂散开来,对方似曾相识的面孔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

    没等我认出对方是谁,那人的尸体就在水中缓缓调转了方向,往我所在的位置漂了过来,对方的面孔在我眼中变得越发清晰之间,那人忽然睁开双眼,对着我露出了一丝冷笑。

    不好!

    我跟尸体对视之间,明明看见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后——他看的不是我。

    我心中震惊刚起,就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巨力,整个人被那股突忽其来的力道撞得翻向水中,与此同时,水中浮动的尸体也向我伸出了双手。

    千钧一发之间,我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整个人像腾云驾雾似的被拽回了岸上。我直到摔倒在了地上才看见自己身上挂着一只飞爪。出手救我的人是孙老头?

    我来不及去看究竟是谁出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到了岩石边缘。

    刚才还漂在水里的尸体已经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沉进了水里,等我冲过去看时,水面上就只剩下了一只竖起来的人手还在不住地蜷动五指。

    我眼看着人手慢慢沉入水里,才倒退了两步,向赶过来的叶寻问道:“刚才谁在后面推我?”

    叶寻微微一愣道:“没有,明明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我自己?”我诧异道,“你没看错?”

    “没看错。”叶寻摇头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忽然蹦起往水里跳,以为你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想要下水跟他动手。我想上去帮你时,孙老头就扔了飞爪。”

    孙老头脸上带着讨好似的笑容:“王神仙,你别怪我多事儿,我当时就是怕你被大仙迷了,才扔的飞爪。”

    我脸色阴沉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要是有半句假话,不用什么金大仙,我先动手毙了你。”

    孙老头苦着脸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紧盯着孙老头的双眼:“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以前当过胡子,也赶过山。”孙老头怕我不信,赌咒发誓道,“我有半句假话,马上被雷劈死。”

    我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让大仙儿给迷了?”

    孙老头道:“我看你站在水边上一动不动地往水里看,叶神仙喊你,你也没动弹,我就觉得不对。人要是被大仙迷了,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就知道一条道跑到黑。我看你往水里跳,就赶紧动手拽你回来。”

    我飞快地问道:“你自己被大仙迷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孙老头苦着脸道:“我要是知道,还能被迷着啊?我要不是听见那声雷响,都不知道自己走水里了。”

    我沉声道:“大仙一次能迷住几个人?”

    “一次就一个。”孙老头道,“要是大仙来得多了,可能就是好几个人一起被大仙迷住,但是那样的情况不多。”

    孙老头没等我再问就说道:“我一开始让六子走前面,就是怕探道儿的人被大仙迷了。老话儿不是说‘大仙不迷疯傻彪’吗?六子疯了,正好能探道儿。谁知道,领道儿的后来换成别人了。”

    “大仙不迷疯傻彪”的事儿,我也听说过。老辈人讲,被大仙迷住的人就跟傻了差不多,有些人还疯疯癫癫,会做出种种怪异的行为。但是,大仙究竟为什么从不去迷疯子,老辈人各有各的说法。

    有人说:疯子本来就已经疯了,大仙迷了他,别人看不出来,大仙还怎么让人相信神儿来了?也有人说:疯子、傻子三魂七魄不全,大仙儿抓不着魂儿……总之,没有人能说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沉声道:“后来给你们领路的是谁?”

    孙老头往左右看了一眼:“不知道啊!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少,谁知道那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能不能找到黑风坳子?”

    孙老头顿时懵了:“你找那儿要干啥?那地方可不能去啊,去了就出不来了!再说……”

    孙老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却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看来,自己的危机来自于“金大仙”,只要把金大仙找出来干掉,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没有必要去黑风坳子冒险。

    我冷笑道:“怎么?怕死了,不敢去了?我告诉你,不到黑风坳子,不仅你们一个都活不成,就连你们三亲六故都得一块儿死个干净。”

    孙老头顿时打了个哆嗦:“不……不能吧?”

    我再次冷笑道:“能与不能,其实,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只不过你抱着侥幸的心理不肯承认罢了。从咱们进山开始,已经连续死了四个人,其中两个就是跟你喝过断义酒的兄弟。”

    “你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金大仙眼前。他早就知道那些人不会陪你上山,可是他放过那些人了吗?没有。在他眼里,只要跟你有关联的人,就该死。”

    “不不不……”孙老头脸色煞白道,“他跟我……跟我有情分……”

    “狗屁!”我忍不住呸了一声,“你们两个的情分靠得住吗?我怎么没听说谁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了,还要跟你讲情分?”

    我飞快地说道:“我现在摆明了告诉你,他没碰你家人,那是因为我们还在山上,要是我们都死光了,你家老老少少很快都得下去陪你。”

    我站起身来,抬手往在场的人身上指了一遍:“你们也一样,既然来了就跑不了,金大仙早晚得要你们全家性命。”

    刀疤顿时急了:“我说孙老大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么几个又什么岁数了,黄土都要埋到嗓子眼儿了,还在乎个卵子啊?弄不死金大仙,咱老婆孩儿怎么办了?”

    刀疤看孙老头不说话,干脆蹲在对方边上:“我说孙老大,你当年在绺子里当家的胆子都哪儿去了?怎么老了老了还怂包蛋了?”

    孙老头咬着牙抬起头来:“王神仙,你那主意能靠谱吗?”

    我笑着回应道:“要是你知道我去抄你老家,你会不会看着?”

    孙老头还在犹豫:“可咱们说不定走不到黑风坳子就得死干净啊!在山里没人是金大仙的对手。”

    我脸色一沉:“事在人为。我现在就问你,愿不愿意去?”

    刀疤也扯着喉咙道:“去吧!为啥不去?不去,咱们还能坐着等死啊?”

    孙老头狠狠一跺脚:“去!大不了就是个死。咱们现在就走。”

    “不急。”我摆手道,“咱们先回去把那个疯子带上。另外,你们谁的手机还能打电话,试试在山里能打出去不,要是能打出就报警,说山里有杀人犯,让警察搜山。”

    “啥?”刀疤惊叫道,“让警察搜山,你想蹲大牢啊?”

    我沉声道:“我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咱们人多,金大仙控制的人也不少,而且,他不可能比我们更快,警察围上来,他就得跟我们一样往深山里跑,他没心思顾及我们,我们也就有时间了。”

    孙老头一拍大腿:“对,就这么办。你们试试谁的电话能打出去,赶紧弄。王神仙,咱们是不是先去找六子?”

    “走。”我和叶寻带着人赶回山洞时,六子还在洞里没走,看见我们就咧开满是鲜血的大嘴哇哇直哭。

    我给孙老头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凑上去和声细语地说道:“六儿啊,我刚才不是让你领道儿吗,你咋跑了呢?害得我们好找。你刚才干啥去了?告诉孙爷,孙爷给你好吃的。”

第七十一章 仙影迷踪2

    六子傻呵呵道:“我去找猪头,走着走着,有个大仙儿过来了,使劲往边上挤我,说猪头是他的,不让我拿。那我哪能干哪?我就使劲推他,让他别挤我。猪头是我的,谁也不能碰。”

    “那大仙儿伸手一指,说那边有个猪头,让我去拿。”六子比划着说道,“我一看那边地上放了那么大一个猪头,够我吃上好几天,我就跑过去拿。”

    六子说到这儿,“哇”一下哭了出来:“大仙儿骗我,那个猪头死硬,一点都不好吃。”

    我顺着六子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山洞边上扔着一块石头,那上面还有好多带血的牙印——六子刚才在啃这块石头。

    我沉声道:“你们上来的时候带着吃喝没有?”

    孙老头摇头道:“没带,我没合计能在山里呆几天,什么都没带。咱们要不……”

    孙老头话说到一半儿就不往下说了。现在谁敢回去拿东西?

    刀疤接过话儿道:“要不啥?咱们过去常年走山,什么不带,有刀有枪就饿不死。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往山里去吧,免得夜长梦多。”

    孙老头道:“对对,病秧子这山洞里有咸盐,咱们带点盐就行了。王神仙,要不咱们连夜就走?”

    我摇头道:“不着急,等警察搜山咱们再走也不晚。你给我找个能看见山脚的地方,咱们看见警察上来再说别的。”

    “老孙,你们报警的时候,别忘了说听见有人在山涧子里打枪。”

    “让人把病秧子的衣服给扔出几件,扔在显眼的地方。”

    “海子的尸首往山洞这边拖一拖,最好能让人发现山洞。弄好了之后赶紧走,别在这儿停着。”

    我一连安排了三件事儿之后,才和孙老头他们匆匆离开了山涧。

    孙老头领着我们上山的过程异常的顺利,我们躲到了山头上时,天色已经开始大亮。按我估计,警察出现场的时间很快,但是组织人手大规模搜山只怕还得等上个大半天的时间,我干脆坐在山顶的石头上跟孙老头闲聊了起来:“老孙,你对病秧子最熟悉,他平时除了扮大仙,还干什么?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或者喜欢做的事情?”

    孙老头想了想道:“病秧子自从上山之后,我们见面就少了,但是他有个毛病一直都没改,就是喜欢坐在水边上看自己的影儿,一看就是好半天。”

    “病秧子没上山的时候我就问过他:自己的影子有啥好看的,你还没见过自己咋地?他说影子能说话,能陪他唠嗑。我当时以为那孩子是孤单惯了才对影子说话,也就没当一回事儿?”

    我微微一皱眉头:“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他就没个其他什么爱好?”

    “我想想,我想想……”孙老头想了好半天才一拍大腿,“有了!”

    孙老头说道:“头些年的时候,病秧子闹着找过女人。当时,病秧子为了那个闺女,对她家里下了咒,直接把那闺女未婚夫咒死了。”

    “病秧子为了那个闺女,对她全家都下了咒。那家人找上门来托我求大仙儿,我上山跟病秧子说了好几次,他就认准了一个死理儿,不娶那闺女不行,那闺女就是他的,谁也不许碰,谁碰他就杀谁。”

    “我实在是跟他说不通,只能回去跟那家说,金大仙就要那闺女当媳妇儿,准备准备,让她嫁了吧。谁知道,那闺女一时想不开,喝农药死了。”

    “病秧子倒好,趁着出殡,把尸首挖出来带回山洞,抱着不肯撒手。我劝了几回都没用,后来也就不劝了。病秧子为了这事儿差点都疯了,多半年都没下过山。”

    我听到这时忍不住问道:“那闺女的尸体后来哪儿去了?”

    “谁知道哪儿去了?病秧子不说,我也不敢随便问,问了他就发疯。”孙老头顿了一下道,“对了,我后来还听说那闺女显过灵,回家去看过爹妈。村里人都说,那闺女当时不是自己要死,是被金大仙给拽走的,死了之后才给金大仙当了媳妇儿。”

    我惊讶道:“那姑娘怎么显的灵?”

    “我也没看见,都是听人说的。”孙老头回忆道,“那闺女七七没过的时候,忽然下了一场大雨。我们这边好些年都没下过那么大的雨了,一场雨下来,庄稼就都完了,山上倒下来的水都能把石头冲得满山乱滚哪。”

    “村里人说,那闺女是踩着水来的,本来水淹不着那家后园子,可是那天的水却偏偏朝他家园子里涌啊!那闺女就像是神仙一样踩着水往园子里走,跪在他家后园外面,一边喊着爹妈一边磕头,还告诉爹妈多保重。”

    “那家老娘们儿受不了这个,挣了命地要出去看看。可她刚从窗户跳出去就崴了脚,等她一瘸一拐地往闺女那边跑的时候,那闺女就没影了。”

    “当时,老娘们疯了一样站在大雨里喊闺女的名字,好多人都听见那闺女在哭,那哭声就连大雨都压不住啊!有人说,他看见那个闺女就在她妈身边站着,她妈一边哭一边喊,就是看不着人在哪儿。”

    我皱起眉头道:“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啊?”孙老头摇头道,“谁看见那个还敢在边上盯着瞅啊?村里人说,那家的老娘们在雨里喊了一夜,第二天就一病不起,没多久人就没了。”

    “后来,那家当家的也跟着老娘们儿走了;他家儿子回来奔丧的时候,车掀进了沟里,车上二十几号人就死了他一个。”

    “村里人都说,那是金大仙把他老丈人一家人都接走了,带上山享福去了。”

    孙老头说到这时,打了一个寒颤:“别人不知道金大仙是谁,我还能不知道吗?那时候我就觉得病秧子是疯了,他是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想咋样就咋样。那段时间,我都不敢去看他。”

    我正和孙老头说着话的工夫,无意间看见山下涌上来大批警察,他们后面还跟着武警,不少人都拿着枪,还有人牵着狼狗,再往远处,村民打扮的人站成黑压压的一大片,在那边等着领服装。

    警察开始大规模搜山了?怎么来得这么快?

    按我的估计,公安方面调集警力、调动武警、动员民兵、组织村民,最快也得中午才能赶到山脚下。这才多长时间,就组织起来几千号人一块儿搜山?

    我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想警方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迅速了,再待上一会儿,说不定连我们都跑不出去了。

    我赶紧站起身道:“老孙,我昨天让你们办的事儿,弄好了没有?”

    “弄好了弄好了。”孙老头点头道,“我还特意让刀疤他们往下崖子的地方开了几枪,保证能把警察给引到山洞那边去。”

    “那就好。带我去黑风坳子。”我让孙老头领路,从背面悄悄绕下了山头。

    孙老头本来是带着我们一路往深山里进,可我们没走出多远,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犬吠的声音。我猛然回头之间,竟然看见五六只狼狗一齐越过草丛,往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不好,我们被武警给盯上了。

    狼狗的速度肯定要比人快,但也不会超出训犬员的视线范围之内,现在狗都过来了,武警肯定也不会离我们太远。

    我急声道:“快走!”

    “往草稞子里钻。”刀疤一猫腰钻进了草稞子,其他几个人刚要跟着钻草,我伸手就把刀疤给拎了出来:“钻个狗屁,你有狗快吗?快跑!”

    孙老头喊道:“快点跟我走,从那边跳过去,他们就追不上了。”

    孙老头撒腿往前,几条警犬的狂吠声也冲天而起,接二连三地向我们这边猛冲了过来。我眼看着警犬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时,前面也跟着出现了一条横在悬崖上的独木桥。孙老头不住地催促道:“快点,快点,过了桥就没事儿了。”

    我厉声怒吼道:“咱们跑不过狗,谁断后,快点!”

    刀疤回头指了一下身边的中年人:“你去,你家人我养三辈子。”

    那人咬着牙回过身去,对着追上来的警犬就两枪。他这边枪声一响,远处的人声也一下被吸引了过来:“那边有枪响!”

    糟了!

    大批武警出现在了我眼角余光中时,两条警犬也在纷飞而去的子弹当中扑向断后那人,咬住对方胳膊,将他拖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几条警犬却奔着我和叶寻追了过来。

    我稍一犹豫之后,生生收回了想去拔枪的手掌,抬手握住了刀鞘。我这边还没出刀,孙老头已经喊道:“别动手,快点上桥,上了桥就没事儿了!”

    上桥?我早就看到那条还不到一臂宽的独木桥,就算我们身后没有狗追人,走在上面都得小心翼翼,要是等狗扑上来,用不着张嘴咬人,都能把我们直接扑到桥底下去。孙老头凭什么说上了桥就能没事儿?

    我仅仅回头看了两次,两条警犬就已经追到了距离我不足两米的地方,只要它们随便一个起跳,就足够把我扑倒在地了。

第七十二章 仙影迷踪3

    我正要拔刀时,叶寻忽然在我身后喊道:“上桥!”

    我手里的长刀本已经准备向前挥出,听见叶寻的喊声之后,脚下往后退了一步,起身往独木桥上跳了过去。我的人刚一起身,就感到一股劲风随着我的身形一跃而起。

    警犬也在起跳。我人在半空,根本没法转身,只能去赌我和警犬谁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跳得最远,我的双脚本能地在空中摆动了两下之后,背后的衣服上也传来了狗爪子划过布料的裂响。

    我的身形稍稍向前,两脚差点从独木桥上踩空了下去,赶紧挪动了两步才算是稳住了身形。等我站在独木桥中间回头看时,两只冲到桥边的警犬竟然像是遇上了猛兽,夹紧了尾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快点过来,警察要上来了。”叶寻喊我时,已经把一只脚踩在了独木桥边缘。他是想要踢桥?

    “快点!”叶寻再次出声时,我已经跃到了桥下,叶寻却飞起一脚将独木桥踢向了桥底深渊。

    与此同时,武警的喊声随之而来:“站住别动,双手抱头!”

    “跑——”孙老头第一个往远处山林里冲了过去。我们谁都知道,自己决不能让警察抓住,别说山上的尸体我们没法解释,单凭我们身上那几条枪就足够我们蹲上几年大牢了。孙老头只喊了一声,所有人就一下闪向了林中。

    “砰”——武警的第一声鸣枪响起了,我立刻加快了脚步,发疯似的向山林当中狂冲而去。我距离山林还有几米之间,背后枪声乍起,几发子弹贴在我耳边簌然飞过之间,我双手抱住脑袋,猛然向前翻滚了过去。密集的子弹几乎贴在我身后狂追不舍,直到我落进林地间的草丛,被子弹掀飞的草皮还在我身边不断迸射。我趴在草地上连着翻滚了几圈躲到大树背后,身后却已经是树皮纷飞。

    我想用警察拖住金大仙,他却反其道而行,把警察引到了我的头上,这下成了我们被警察追捕,他从容离去了。

    我心底暗恨之间,缩着身子躲了好一会儿的工夫,背后的枪声才算停了下来。我悄悄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追上来的武警已经守住了对面崖口,好像还有人在调集设备打算搭桥渡崖。

    猫在不远处的孙老头小声喊道:“这边……这边……爬着往前来……”

    我学着孙老头的样子,四肢贴着地面慢慢爬出一段距离之后,撒腿就往前跑。可我越跑就觉得地势越低,好像一直在往下山路跑。我还没来得及去问孙老头究竟要把我们领到什么地方,前面又出现了一座断崖,站在崖口放眼望去,只有茫茫林海。几乎密不透风的绿叶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给人带来的震撼难以形容。谁也不知道这片人迹不至的原始森林里究竟埋藏着什么玄奇与隐秘,可我们却不得不成为闯入这片天地的不速之客。

    孙老头一边往树上缠绳子,一边说道:“手脚快点,等我们下去,警察就追不上我们了。”

    我冷眼看向孙老头:“你最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还有,刚才那几条狼狗为什么不敢往前追?”

    刀疤笑道:“这叫平天林,也叫平天海。以前,我们的绺子就藏在里面,小鬼子前前后后围剿了我们三次,都没能把我们怎么样。敢下平天海的人,一个都没出来。”

    刀疤伸手我回一指:“刚才我们跳过来的地方叫生死崖。从大辽国在的时候就有一句话叫:官兵不过生死崖,神仙不入平天海。”

    “我跟你说,平天海就是各路大仙住的地方,进来不拜神,谁也别想走。小鬼子哪懂这个,进来他们就出不去。我们有大仙儿给的路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杀谁就杀谁。过了这么多年,老子终于又回来了!哈哈……”

    刀疤哈哈大笑的时候,却被孙老头飞快地瞪了一眼,后者马上改口道:“王神仙,你可别听我瞎说,我就是跟你扯犊子嘚瑟一下。”

    我转头看向孙老头:“老孙,你说,怎么回事儿?”

    孙老头道:“刀疤说‘官兵不过生死崖,神仙不入平天海’的话倒是有,但是没他说的那么邪乎。生死崖那边不知道怎么,搭不了桥,就只能架一根木头,而且那根木头还得找对地方,要不肯定搭不住,就算勉强搭上了,人走上去也得掉下来。独木桥搭在哪儿,都是历来绺子龙头传下来的,武警找不到那个地方,这辈子别想搭起来桥。等他们从远处绕下来,那就是几天之后的事儿了,咱们早就走远了。”

    孙老头说话之间已经缠好了绳子:“我先下,你们跟好了。”

    孙老头像猿猴一样从崖顶攀岩而下之后,我伸头往悬崖下面看了一眼,才向叶寻点了点头。孙老头莫名其妙地把我们领到这儿来,虽然让人觉得心里没底儿,但是我和叶寻也不可能回去面对武警,唯一的办法就是跟着他下平天海。

    等我和叶寻一前一后落在地上时,看见孙老头他们正撅着屁股在拜一块石头垒成的小庙,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三支点着了的香烟。

    孙老头看我下来,赶紧拿起三根烟:“两位神仙,赶紧过来拜拜山神,拜了神,咱们好进平天海。”

    我侧着脑袋往那座摆了一张木头长椅的小庙里看了一眼:“我这辈子从来不拜神,因为我自己就是仙,我拜下去怕他们受不起。”

    孙老头吓得脸色一白,两只手上下比划了几次,差点就要上来捂我的嘴:“可不敢瞎说,可不敢瞎说!”

    “说都说了,他还能蹦出来啃我根毛去?”我摆手道,“别整那没有用的,咱们赶紧往前走。”

    孙老头白着脸看了看小庙,又往我脸上看了一眼,这才领着我们往林海深处走了过去。我踩着足能没过小腿半截的落叶,看向走在队伍里的六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叶寻,你刚才注意过六子没有?正常吗?”

    叶寻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没太注意。我也纳闷儿,他是怎么下来的?”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了六子。人疯了之后,多数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也不会听人使唤,六子偏偏在危机的时候表现得越发像个正常人,这不合理。

    还有孙老头,他明显是在把我们往某个固定的地方领,但是他跟金大仙之间的恩怨却不像是假的。这个人身上的事情让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如果不是为了黄金面具,我不会跟着他走。

    我不是没想过把孙老头抓起来逼问他的秘密,但是,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不熟悉这片山区,没人领路,即使我知道秘密也找不到地头儿,不如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看看孙老头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还有六子,我现在有点弄不清他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了。

    我盯着六子的背影看时,孙老头忽然停了下来:“王……王神仙……大仙儿找过来了……”

    我顺着孙老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却看见不远处的落叶当中树立着一块差不多两米左右的石碑。平整犹如刀切般的石碑上画着一个被木桩挑在半空中的人,木桩从他腹部刺入、背后穿出,鲜红刺目的血迹从木桩四周森然流落,那也是石碑上唯一存在的颜色。

    我转身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孙老头道:“那是催命碑……有人得罪了山里的大仙儿,催命碑就会出来,石碑上画着谁,谁就得死,就跟石碑上的死法一模一样。”

    孙老头不等我说话就招呼道:“快,快……都过来,都过来给大仙儿磕头,谁也别站着,赶紧磕头啊!”

    孙老头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一行人里除了六子之外全都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地给石碑磕头。没过一会儿,几个人的额头上就全都流出了血来。

    孙老头还在一个劲儿地催促:“都别停下,快点磕头,快点啊!”

    我抱肩向石碑看过去时,石碑中间忽然“咔嚓”一声炸开了一道裂痕,紧接着,犹如蛇信分成两岔的纹路就直奔石碑顶端蔓延而出,眨眼间生生把石碑给裂成了四瓣儿。

    炸开的石块向地面砸落之间,竟在空中再次崩裂。两米高矮的石碑在我眼前瞬间碎成一堆石块砸落在地,我刚要抬脚向前,原本堆积在一处的石块竟然像是承受不住空气的压力,从上而下慢慢化成了细沙,渗进了周围的落叶当中。

    孙老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啦!大仙儿要杀人啦!”

    刀疤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都他么怨你们,一个个磕头都不知道诚心!这下好了,大仙儿生气了,你们就等着死吧!鳖犊子玩意儿,以为手里有两杆枪就嘚瑟上了是不?让你磕头,你们不诚心,一会哭都找不着调儿……”

    我冷声道:“哎,说你呢,别他么在那儿指桑骂槐,老子就是不跪又怎么了?你有本事就明刀明枪地过来,没本事就把嘴闭了,别在那儿放屁……”

第七十三章 催命图画

    刀疤被我当着大伙儿面好一顿臭骂,脸上顿时挂不住了:“老子就是说你俩怎么样?我特么……”

    “够了!”孙老头厉声喝道,“还嫌不够乱啊?两位神仙不跪,是他们有本事。咱们跪了,还求不动大仙,是咱们命不好,怨不着人家。把嘴闭上往前走,是死是活就这么着。”

    刀疤跺脚道:“大哥,要不是他们两个,咱们能遇上催命碑吗?大仙儿都要杀人啦,你怎么还不着急啊?”

    “着急有个屁用?”孙老头怒吼道,“都收拾好东西,咱们赶紧回绺子,绺子里有陆师爷留下的东西,说不定能救咱们的命。快点走。”

    孙老头说完就大步往前走了过去,我紧追了几步道:“平天海里的是金大仙?”

    “不是。平天海金大仙不敢进来。”孙老头道,“穿过平天海,就是去黑风坳子最近的一条路。咱们要是从远处绕过去,不仅得多走好几天,还得被金大仙一路追杀。”

    我饶有兴趣地问道:“还有金大仙不敢进来的地方?”

    孙老头说道:“东北的林子就是这么回事儿,大仙也各有各的地盘儿,就像熊瞎子霸占的林子老虎也不敢轻易往里闯。平天海里有更厉害的大仙儿。”

    孙老头叹了口气道:“我说这个,你可能不信,可是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儿。当年,我们敢在平天海里建绺子,是因为绺子里有个能人,就是绺子里的陆师爷,他不是仙儿,却能跟仙家说上话。”

    “陆师爷能掐会算,还能请动仙家。小鬼子跟我们斗了几次,都是陆师爷找了仙家帮忙,才把小鬼子给陷在了平天海。那时候,我们把死人脑袋沿山挂了一路,小鬼子硬是不敢过来报仇。”

    “后来,东北解放了,绺子我们也不要了,但是陆师爷却没走。他说他走不了,得留下伺候大仙,还说,万一哪天我们不回来不行,就去绺子里找他,就算他不在了,也会在绺子里留下点东西,告诉我们怎么跟大仙碰头。”

    孙老头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沉声道:“平天海里是什么仙家?”

    “不知道。”孙老头摇头道,“陆师爷一直没说过是哪路仙家,有一次说走了嘴才告诉我,平天海里不是仙家,是鬼神。”

    我转头看向叶寻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大仙儿是东北话不假,但那是后期的叫法。跳大神的人把各路仙家供奉在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座下,意思是仙家上面还有玉帝和祖师爷,也可以说是将萨满教与道家结合出现的说法。正宗的萨满教拜的不是仙,而是神明。我们说不定已经闯入了萨满的地盘。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个陆师爷是什么人?”

    “不知道。”孙老头摇头道,“他是自己过来入伙的。以前我们建绺子也不打听这些,沾了人命、见过血的人也不会告诉你自己为啥当胡子。”

    孙老头一问三不知,但是他前面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的程度。他想钻平天海避开金大仙的追杀,确实是在情理当中。

    我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问道:“你下平天海的时候拜的那个山神是谁?”

    我从看到那座山神庙就觉得奇怪,一般山神庙里都带着供桌和牌位,就算有人给山神塑了像,山神也应该是坐在神台上面的。

    可是那座山神庙里却只有一张长条形的椅子,说是神位,倒不如说是门房儿。

    “不知道。”孙老头再次摇头,“山神庙是陆师爷盖的,他说不管进出平天海的时候有多着急,都得过去给山神爷磕个头、上个香,要不然肯定走不回绺子。以前有人不信邪,真没给山神爷磕头,结果进了平天海,人就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再也没回来。”

    我正想再问的时候,六子却拍着巴掌笑道:“长虫,长虫……棍子穿长虫……”

    我顺着六子的目光看过去时,不由得头皮一麻。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竖着一根一头被削尖了的长棍,棍头正插进一条黑蛇的肚子中间。

    一时半会没死的黑蛇嘶嘶惨叫,狂甩着身子想要从木棍上挣脱下来,可它越动,木棍就刺得越深,带尖儿的棍头已经从黑蛇背上透出了锋芒。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黑蛇挣扎扭动时,肚脐四周竟然传来一丝丝的剧痛,仿佛那根木棍不是穿进了黑蛇的肚子,而是扎进了我的小腹。

    我下意识地把手捂向自己肚脐时,那条剧痛难忍的黑蛇忽然用尾巴缠住了棍子,又把前半截身体缩成了波浪形的弧线挺立在空中,调转蛇头面对我们的方向张口带血的蛇吻,“嘶”的一声惨叫,猛地把蛇身往前窜动了过来。

    我眼看一丝丝带血的红肉从黑蛇伤口两侧层层崩开之后,那条蛇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给扯成了两段,掉在地上的半截蛇身贴着落叶连翻了两圈之后,蓦然钻到落叶之下没了踪影。

    孙老头惊叫道:“小心脚底下!”

    孙老头的话没喊完,我们眼前的落叶就被顶起了一道蜿蜒的曲线,看上去就像是有蛇潜在落叶下面向我们脚下飞快游了过来。

    我撤开一步,抽刀往浮动的落叶上劈斩而下之间,无数枯叶随着刀锋纷飞而起。被刀扫开的地面上却没有黑蛇的踪影,我没来得及收刀,脚边上就窜起了一道绳子似的黑影——只有半截的黑蛇从落叶下面竖起了血淋淋的身子,张嘴往我小腿上咬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间,叶寻扣动了*的绷簧。化成冷光的弩箭侧向打入蛇头之后带着半截断蛇疾飞数米钉在了地上,断蛇也缠上了还在颤动的弩箭。

    我心有余悸地看向断蛇的当口,六子拍着手叫道:“大仙找的是你,找的是你……嘿嘿……”

    我眯着眼睛看向六子的当口,刀疤也说道:“王神仙,你还是走吧!大仙要杀你,你可别连累了别人。”

    “放屁!”孙老头不等我说话就破口大骂道,“咱们谁走,两位神仙也不能走。以后谁再说这种话,老子第一个扇他!”

    刀疤急了:“大哥,你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要是咱们还跟他俩在一起……”

    “闭嘴!”孙老头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他们两个走了,大仙能不能饶你?你告诉我。”

    刀疤这才不说话了。孙老头气哼哼道:“两位神仙,你们得多加小心了,万一要是……哎,咱们还是赶紧往绺子里去吧!”

    我跟着孙老头往前走时,又装着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当初既然找了这么好的地方,怎么还出去投降了?这里有山有地的,自己开块田出来不是一样能活吗?”

    孙老头摇头道:“当初要不是弄不过小鬼子,谁他么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

    孙老头道:“催命碑隔三差五的就会出来一回,出来十次里,有三次能带走人命。谁知道下一个被催命碑弄死的人是谁?”

    “以前,要是谁被催命碑盯上了,我们就给他做顿好的,备上几碗酒,让他吃饱喝足,自己从绺子里走出去。有些人,我们还能帮着收回几根骨头棒子;有些人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我皱眉道:“催命碑多长时间出来一回?每次出来都一个样儿?”

    孙老头道:“多长时间没个准数,有时候一年就出来一两回,有时候一个月就能出来三四回。我们也都让催命碑给吓怕了。有一回,几个兄弟商量着想出去谋个生路,结果被小鬼子抓了,活活的喂了狼狗。那之后,我们干脆就不敢出去了,都留在绺子里跟催命碑赌命。”

    “至于说,催命碑上的画,也是什么都有,光我见到的就有五六种。遇上什么,还真得看天意。”

    我正在说话的时候,忽然听见六子喊道:“他属蛇,他属蛇,大仙儿找他了。”

    我猛然回头之间,却看见一个同伴脸色煞白地捂着肚子,强撑在队伍后面跟着我们往前走,脑袋上的汗珠子却像是流水一样,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孙老头几步走上去:“小战子,你怎么了?”

    小战子慌道:“我没咋地……我……我就是肚子疼。”

    孙老头抓着对方的手道:“把手拿了,给我看看。”

    “不用,我没事儿……”小战子的话没说完,就被孙老头强行拉开了手掌。等到孙老头撩开对方的衣襟,我头一眼就看见的就是他肚子上的红印。

    那人的肚脐眼儿就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捅了一下,肚脐四周全都是透着瘀血的青紫,肚子却像是陷下去一块。孙老头跳脚道:“你怎么不早吱声?大仙儿找的是你……”

    “棍子穿长虫,穿长虫……”六子呵呵傻笑着往前跑,“前面也有棍子穿长虫……”

    “过去看看。”我追着六子往前跑过去时,孙老头也抓着小战子从后面赶了上来。

    我没跑出多远,就看见远处有一条被木棍给穿透了的死蛇。

第七十四章 道左相逢

    我跟着六子跑出去十多米之后,六子忽然停了下来,拍着巴掌笑道:“看看,全是棍子穿长虫……全是棍子穿长虫……”

    我放眼向四周看去之间,到处都是被木棍挑在空中的活蛇。还没断气的山蛇疯狂地甩动着身子,带着腥气的蛇血四处迸飞,就连落叶都被染成了红色。

    “啊——”

    我下意识地拔刀戒备之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等我转头时,小战子正捂着肚子满地乱滚,嘶声惨叫道:“疼啊!我疼……肚子疼啊!”

    “把手拿开……”孙老头使劲抓着小战子的双手,“快,快过来压住他。”

    几个人冲上去,七手八脚地压住小战子,强行扳开了他的双手——小战子的腹部已经是血肉模糊,肚脐上像是被木棍破开了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可怕的是,伤口之下竟然看不见对方的内脏,乍看之下就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挤压到了腹部四周,一丝一毫也没流露在外,只有漆黑的血迹在向外狂涌。

    小战子拼命哭喊道:“杀了我,快点杀了我!我疼啊!”

    孙老头红着眼睛喊道:“都压好,谁也别松手!小战子,你挺一会儿吧,挺一会儿吧,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上前两步抽出枪来对准了小战子的头顶,孙老头却一下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腕:“可不能开枪啊!大仙杀人,谁也不能拦着,谁拦着他找谁……王神仙,你收收手,那是小战子的命,谁也改不了。”

    “给我让开……”我抬手想要甩开孙老头,谁知道他手上的力道竟然一点不比我弱,我连着两次都没推开对方。

    始终没动的叶寻却在这时抽刀而起,斜向一刀划断了小战子的喉咙:“我不信大仙会来找我。”

    “你你你……”孙老头愣住了,刀疤也指着叶寻说不出话来。其他几个人放开双手慢慢退到了一边儿,像是等着孙老头给他们的吩咐,又像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孙老头愣了好半天才说道:“杀都杀了,还能咋地?走吧!赶紧往绺子里去,说不定能有活路。”

    孙老头一边走一边说道:“两位神仙,我知道你们艺高人胆大,心肠也好,可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们先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孙老头见我没说话,才唉声叹气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信不着我,可我说的全都是真话。有些事情,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孙老头不无埋怨地说道:“你们不想想,我自己的命现在也悬着啊!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儿谁也跑不了。两位神仙,下次你们就听听我的,咱们顺顺当当走出平天海就完了,别跟平天海里的神仙较劲啦!”

    孙老头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想在平天海里多等,在他看来,进了绺子拿完东西赶紧离开平天海才是正经事儿,同样,他也不在乎谁会死在平天海。

    孙老头说话时,我已经看见远处用木栏围绕的山寨。从我的角度大概能看见一座座像是排列整齐的木屋,山寨四周地势极为平坦,看样子当初应该有人在这儿开荒种田,只不过田地已经荒芜多年,早就被淹没在了杂草和落叶当中。

    我仰头道:“那就是你们的绺子?”

    孙老头脸色微微一白,停了好半天才点头道:“对,对,那就是我们的绺子,咱们先进去再说。六子,你过来,你看那房子里有好吃的,你快去找,去晚了就没了。”

    六子一听,立刻撒着欢儿地往山寨里跑了过去,几下就钻进了寨子大门:“老孙爷,吃的在哪儿啊?哪儿有吃的啊?”

    六子的声音越传越远,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消失在了山寨木屋背后,只是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在喊人。孙老头这才松了口气:“咱们进去吧!”

    我跟着孙老头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对方悄悄地把手按在枪柄上。走在后面的刀疤也把三八大盖给摘了下来,平端在手里。

    走在我附近的叶寻给我递了一个眼神之后,我故意错开一步,凑到叶寻边上。后者刚要说话,我忽然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拨开叶寻,抬手一枪往旁边一截子树桩上打了过去。

    立在地上的半截树桩顿时被子弹掀飞到了远处,我却紧跟着树桩落地的方向朝着地面连连开枪。一开始叶寻还没弄清我在做什么,等他看见在我枪火之前呈现飞速起伏的落叶之后,立刻拔刀出鞘,飞步追向潜在落叶中蜿蜒而去的物体:“给我滚出来!”

    叶寻怒喝出刀之间,刀锋尚未劈落,刀身上所带起的气流已将地上的落叶分向掀飞半空,与此同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也在刀锋之前翻滚而出,从背后抽出一把细长狭窄的钢刀往叶寻刀上急迎而上。两刀凌空相撞之间火化四起,叶寻的身形微微一顿,那人马上转身钻进了满地落叶当中。

    两个人交手的过程犹如电光火石一闪而过,我却把枪指向了远处的草丛——我清清楚楚听见叶寻的对手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我还没扣动扳机,就听见有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背后偷袭,有辱武士的荣誉。”

    小鬼子?我转头之间正看见一个身穿东洋武士服装、腰间别着两把东洋刀的人向我缓缓走了过来,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士礼:“武士伊藤真,参上,请求公平一战。”

    我冷笑之间调转了枪口,对方仅仅微微一皱眉头,就面色坦然地向我看了过来。叶寻却在这时低声道:“答应他。”

    我随手扔掉了盒子炮,从背后拔出长刀:“王欢,应战。”

    伊藤真拔刀出鞘,身躯笔直,双手持刀高举过顶,长刀与对方身躯连成一线,好似要一刀破天,气势逼人。

    我以前就听人说过,东洋刀最为讲求气势,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

    “花架子不错。”我冷笑之下单手握住刀柄扬刀而起,犹如猛虎猎食,全身蓄力,身躯微倾斜,刀上煞气、眼中杀机同时狂飙而起。

    伊藤真脸色微微一变,身上的气势陡然被我压弱了半分,后者却在这一瞬之间纵声怒吼,持刀向我冲击而来。

    “杀——”我双脚紧抓地面狂奔而起,遍地落叶在我脚边纷飞,又被我带起的气流刮向远方,犹如一道被狂风拖拽的恶龙纵声咆哮着迎向对手。

    电光火石之间,我们两人手中的长刀凌空碰撞一处。炫目火星从我们两人之间迸射而起时,我们两个都是全力一击,又是平分秋色,谁也没法立即化去对方刀上的力道,我们的身形再也控制不住地同时往两边侧向滑出。

    我踏出三步之后,双手同时握住刀柄,由下而上撩起长刀蓦然转身劈向对手头顶。伊藤真仅仅比我慢了一步,就在仓促之间迎向了我的狂刀。我长刀击落,对方紧握刀柄的双手也被震得虎口开裂、鲜血直流,原本扎进落叶的双脚被我震退了几步之远。

    我拖刀冲进三步,手中长刀再次掀起刺耳的刀啸之声,疯狂向下落去。伊藤真避无可避之间只能举刀抵挡。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之后,对方的长刀被我强行压低了几分,我的刀锋也随之劈进对方肩头。

    我那一刀虽然没有砍断对方的骨头,我却在一瞬间压住了刀柄,只要我向后抽刀,足能在瞬间卸掉对方的一只膀子。

    我眼中杀机暴起,手中准备发力的当口,叶寻和另外一个人一齐喊道:“住手!”

    我放开刀上的力道退出了几步之后,才看见另外一个喊话的人是谁。

    我单手举刀指向伊藤真,侧眼看向了那个身材高挑、短发淡妆,一身迷彩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孩:“你是谁?”

    对方淡淡说道:“我叫陆心遥,是伊藤先生的翻译。”

    我冷声道:“原来是汉奸哪!在我想要杀人之前,你最好把嘴闭上。叶寻,有什么事儿?”

    叶寻走到我身边:“我们被包围了。杀他,我们走不出去。”

    我往四周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树林当中至少藏着三十个身穿军用迷彩、装备整齐的人。对方手里虽然没有拿枪,却带着军用*,那东西一旦发威,不比普通的枪械弱上多少。

    对方迟迟没动,不是投鼠忌器,就是在等待伊藤真的命令。我看向伊藤真道:“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伊藤真用日语说了一串话之后,陆心遥翻译道:“我们是想试试你们是不是鬼怪。”

    陆心遥又补充道:“伊藤先生能听懂汉语,但是用汉语交流却十分吃力,遇上相对复杂的对话,还需要我来翻译。”

    “嗯?”我忍不住一皱眉头,“你们来平天海干什么?”

    这一次,陆心遥没用伊藤真开口就说道:“王欢先生,你是否可以考虑先放开伊藤先生,我们再慢慢谈?我们来平天海的原因十分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毕竟,你现在的行为并不是十分友好,也不利于我们交流。”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第七十五章 道左相逢2

    现在让我放掉伊藤真对我们而言十分不利,虽然我们在武器上略占优势,但是单兵素质而言,把孙老头他们捆在一起也不是伊藤真属下的对手。

    我正在犹豫之间,伊藤真开口说了两句话,陆心遥翻译道:“伊藤先生说,虽然我们来自于不同的国度,但是他相信武士的荣誉不分国界。”

    我看得出来,伊藤真是一个纯粹的武士,否则,他也不会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跟我单打独斗。我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放开了长刀。

    伊藤真还刀入鞘,向我深鞠一躬,才对陆心遥说了一句话,后者马上翻译道:“王欢先生,请你稍等一下,伊藤先生需要整理一下着装,以示郑重。”

    我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之后,退到叶寻身边,伊藤真和陆心则遥走进了附近的树林。

    叶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看这批小鬼子?”

    我皱眉道:“这些人不是特种兵就是忍者,他们的伪装能力很强,而且善于忍耐。那些人至少是在小战子遇害的时候藏到附近树林里的,否则,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这帮小鬼子来得蹊跷,一会儿得小心应付。”

    我和叶寻说话之间,伊藤真已经重新走了出来,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刚刚受了重伤。伊藤真挥手之间,有人在地上铺了一张地毯。

    伊藤真对着地毯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让我先落座。

    我坐下之后,叶寻就怀抱着长刀站在了我的身后,伊藤真和陆心遥坐到了我的对面,那个跟叶寻交手之后又逃走的忍者站在了两人背后。

    伊藤真向我颔首示意之后,才每说一句由陆心遥翻译一句着跟我交谈了起来。

    伊藤真说道:“王欢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进入平天海是否为了大辽古国的遗迹而来?如果先生是为了遗迹,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交谈一番;如果不是,我劝先生尽快离开平天海,这里十分危险。”

    我眉头微微一动,答非所问道:“你们进入平天海是为了大辽遗迹?”

    伊藤真略一犹豫才说道:“确实如此。我刚才之所以会攻击你们,也是为了揭开大辽遗迹的秘密。这对我们伊藤家族十分重要。”

    我脑中思维飞转之下,悄悄向叶寻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让他看好孙老头,自己则淡淡地向伊藤真说道:“既然伊藤先生开门见山,我也没有必要再去隐瞒什么。我来平天海就是为了黄金面具。”

    伊藤真微微一愣之后,马上露出了笑容:“既然王欢先生与我的目的相同,那么是否能请你的几位朋友同伴过来?”

    “老孙、刀疤,过来谈谈。”我向孙老头招了招手,已经开始暗暗戒备。

    伊藤真与我初次相见,想要试探我是不是鬼怪,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他一开口就叫破了我的目的,却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他凭什么敢笃定我是来找大辽遗迹?原因还应该落在孙老头他们几个人的身上。

    孙老头从伊藤真出现,就表现得异常紧张,等我叫他的时候,犹豫了好半天才算往我们这边走了过来。伊藤真比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老先生,请坐。”

    伊藤真直视孙老头道:“请问老先生是否姓孙,是不是认识一个名为伊藤明川的日本学者?”

    “不认识。”孙老头一脸茫然道,“不过,我看你倒是有些面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伊藤真说道:“1933年,我的曾祖父伊藤明川被日本关东军强行聘请进入东北。曾祖父虽然是学者,却在当时的侵略战争中充当了十分不光彩的角色,为此,曾祖一直在深深自责……”

    “关东军司令部给曾祖父的任务就是寻找各种遗迹,掠夺埋藏在华夏大地的宝藏。关东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消息,在平天海背后,很可能藏有一座属于契丹族萨满的墓葬,于是派出我的曾祖父前往探寻萨满墓葬。”

    “我的曾祖父到达这里之前,已经有一支精锐的关东军中队在平天海中全军覆没。随后赶到救援的中队虽然及时撤出了平天海,却遭到萨满的诅咒,陆续死亡。当时,关东军为了破解诅咒,重金雇佣了一个当地的……”

    伊藤真的嘴里忽然发出了生硬的两个字:“大仙。”

    我猛地往孙老头的脸上看了过去,对方的脸色果然一白。

    伊藤真却像是没有发觉孙老头的异样,从忍者递过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鄙曾祖雇佣的那位大仙,名叫孙成涛。”

    我仅仅往照片上扫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照片上面一共有三个人,站在中间学者打扮的人与伊藤真大概有七八分的相似,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亲属的关系,那人应该就是伊藤明川。

    伊藤明川左手边站的人,不就是孙老头?更可怕的是,照片右手边上的人竟然会是刀疤。

    我和叶寻同时站起身来,抽刀出鞘指向两人时,伊藤真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扔出照片之后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请问,您是不是孙成涛先生,那位先生是不是高桥武雄阁下?”

    远处的刀疤也跟着一愣:“你叫我什么?高桥武雄?老子……这名儿,老子怎么这么熟悉?高桥武雄是谁?”

    刀疤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谁是高桥武雄……”

    被我和叶寻用刀指住的孙老头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伊藤明川来了。他当初不也跟我一块儿死在绺子里了吗?他怎么还会回来?”

    刀疤也一下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是大日本帝国关东军特高课上尉军官高桥武雄。我们当初……”

    高桥武雄回头指向了远处:“我们当初不就是死在了……”

    高桥武雄话没说完,七窍当中忽然鲜血崩流而出,人也跟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跟着高桥武雄过来的几个人全都吓得面无人色地退到了一边儿,有人干脆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看都不敢去看尸体一眼。

    我和叶寻同时挺刀向前,用刀尖顶在了孙老头的脖子上:“你究竟是什么人?”

    直到现在,我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孙老头的年龄。孙老头一直都在模糊自己当土匪时的经历,而我也一直认为他是在建国之前当过一小段时间的土匪。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日本关东军入侵东北的时间是在1931年,东北剿匪的时间却是在1945年之后,东北全境解放的时间是1948年,这中间又跨度了整整十五年。

    我始终觉得孙老头应该是八十多岁左右,我和叶寻聊天的时候也听他说过,真正的武林高手到了七八十岁也一样可以健步如飞、出手搏命,所以没去深究孙老头的年龄。

    可是,一个一百多岁的人,还能有孙老头这样的身手吗?除非他已经达到了张三丰那样传奇的境界,否则,谁能在百岁之后还能翻山越岭?

    孙老头露出一丝苦笑道:“很多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但是想起来了,却不能说,说出来肯定会像刀疤一样死于非命。”

    我冷声道:“你不说,也一样会死。”

    孙老头摆手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骗你们。我比你们还着急去找黄金面具。这样吧!我说几句话,那些说,我说完马上会死,你们能听多少就听多少。如果下一次你们又在什么地方遇见了我,一定要赶紧跟我说话,趁着我能想起来、能说话,一定要有什么问什么。还有……”

    孙老头异常凝重地说道:“去找病秧子,他也没死。现在能救你们的,只有三个死人和一个活人。千万要记住,你们身边的人,不见得就是活人,不要轻易相信什么,也不要轻易否定什么。”

    孙老头飞快地说道:“黄金面具在黑风坳子,平天海里有七座山寨,按照北斗七星……噗——”

    孙老头话没说完嘴里就喷出了一口血来,身躯摇晃了几下之后,强撑着一口气怒吼道:“找到北极星,北极定……噗——”

    孙老头的七窍当中同时鲜血狂喷,人也跟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我和叶寻快步走上前把尸体翻了过来——孙老头的两只瞳孔已经完全散开,再也没有救了。

    孙老头带来的人里加上我和叶寻也就只剩下一老一少和一个疯子,我走向剩下那两个人道:“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刀疤和孙老头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中年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一直跟着刀疤叔混饭吃,谁知道他是日本人啊!”

    那个中年不像是在装假,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原本我还以为能在孙老头他们身上找到什么线索,这一下,不但没了线索,还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了。

    孙老头、刀疤怎么会忽然暴毙?他们没说出来的秘密又是什么?

    三个死人、一个活人是什么意思?

    北斗、北极又是什么意思?

    孙老头怎么会让我去找病秧子?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不断地嗡嗡作响。

第七十六章 疑云弥漫

    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伊藤真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我回头问道:“他说什么?”

    陆心瑶道:“果然是这样。”

    我再次看向伊藤真时,后者重新摆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这件事,我希望能和王先生详谈。”

    伊藤真面色平静地说道:“我不需要知道王先生的身份,当然也不问王先生究竟为什么要寻找大辽遗迹,我只想确定我们的目的是否相同。”

    我沉声道:“黄金面具,我志在必得。”

    “很好。”伊藤真点头道,“我们寻找大辽遗迹的目的就是要破除萨满诅咒。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所以我希望能跟王先生合作。”

    我饶有兴趣地看向对方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我相信的是它。”伊藤真指向了我挂在手腕上的狐铃。

    我表面上没动声色,心里却在微微震颤。从狐铃出现,我所经历的事情就一直跟狐铃纠葛不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淡淡地说道:“你认识狐铃的主人?”

    伊藤真摇头道:“我还没有资格拜会雪妖狐阁下,仅仅是在远处观望过雪妖狐阁下的风采。我相信雪妖狐的信用,也相信她的传人。”

    “谢谢。”到了这个时候,我只能点头,如果再问下去,说不定就会让对方产生怀疑。要真是那样,我又得多费一番手脚,不如顺水推舟,先从伊藤真那里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再说。

    伊藤真面露喜色,抬起了手掌与我对击了一下:“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深入平天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家祖当年受到萨满诅咒之后,已经变得疯癫发狂,而且,这种疯狂也遗传到了后代身上。”

    “伊藤家族是日本的名门望族,如果摆脱不了萨满诅咒,伊藤家族早晚会走向灭亡。我不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们集中了家族的精锐武士,重新来到平天海。”

    我平静地说道:“我对伊藤家族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伊藤明川究竟遭遇了什么。”

    伊藤真犹豫了片刻才说道:“这件事情,还要从关东军进驻东北说起。”

    “当年,关东军在东北大肆掠夺的不仅仅是矿产资源,也有历史文物,甚至专门成立特务机构‘特高二科’用以探寻宝藏。正是特高二科拿到大辽遗迹的资料,关东军才会组织部队深入平天海。”

    “关东军满以为一支装备精良、配备工兵的中队足够扫除一切障碍打开遗迹,没想到,那支二百人左右的中队竟然在平天海全军覆没。根据中队最后发来的情报,他们在平天海遭遇到了土匪武装的袭击。”

    伊藤真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我的脸色。我知道,他正在措辞,毕竟,他是在讲述一段侵我国土的历史,而他对面的人,正是那些曾经为了国家拼死奋战的勇士后裔。

    伊藤真见我面无表情,才继续说了下去:“关东军司令部大为震怒,血洗了附近两处村落,屠杀了当地的居民,又派出一支联队进驻了被摧毁的山村。”

    我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握出了一声脆响。站在伊藤真背后的忍者瞬间做出了戒备的姿势,伊藤真却摆手制止了对方:“不要乱动。”

    伊藤真向我深深鞠躬之后才诚恳道:“王欢先生,我知道关东军曾经在东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作为武士,我本人对这段历史深感耻辱。请王欢先生相信,并不是每一个日本人都是坏人,也不是每一个日本人都以那段历史为荣。”

    我深吸一口气道:“你继续说。”

    伊藤真继续说道:“关东军联队本以为此次会万无一失,结果两次试探性攻击之后都折戟而过。那时,家祖伊藤明川先生才奉命来到了平天海。”

    我沉声道:“你实话告诉我,伊藤明川究竟是什么身份?”

    伊藤真道:“家祖在没有应征入伍之前确实是学者,就职于东京帝国大学,应征之后成为了伊藤联队的联队长。”

    我转头看向了陆心瑶,后者说道:“日本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至今仍旧有贵族和平民的区分。伊藤家族在日本近代史上颇有影响力,家族直系后裔参军,自然不会从小兵做起。”

    我微微点头道:“你继续说。”

    伊藤真道:“家祖几番考证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潜藏在平天海里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土匪武装,他们是大辽遗迹的守护武士。”

    “这个消息令关东军总部异常兴奋,对大辽遗迹更加志在必得。但是家祖很清楚,抛开平天海易守难攻的地理环境不谈,这里还有一支神秘的力量让关东军难以寸进。”

    “为此,家祖特意提出了一份代号为‘千足’的计划,并且得到了关东军司令部的认可。千足计划内容十分简单,就是派人潜进平天海,混入土匪武装,里应外合攻破平天海。当时接受这个任务的人一共有三个,家祖、特高科少尉高桥武雄和家祖从附近雇佣来的大仙孙成涛。”

    我想伊藤真比了一个“停顿”的手势,转头向孙老头带来的两个人问道:“刀疤叫什么名字?”

    那两个人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就像是两个没娘的孩子,我和叶寻走到哪儿,他们俩就跟到哪儿。那个岁数较大的人一听见我问话,赶紧说道:“他叫高笑,他说自己是山东人。”

    高笑,高桥,果然是谐音。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岁数稍大点的人叫李勇,年轻些的是他侄子,叫李然,他们两个一直跟着刀疤做买卖。

    我又转向伊藤真:“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伊藤真道:“有孙成涛在,他们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成功找到了进入平天海的路线,在那里与土匪武装展开了激烈交战,杀死了所有的守护武士。可是,他们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却遇上了一支更为可怕的力量,那就是萨满的诅咒。”

    伊藤真凝重道:“伊藤连队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伤亡大半,剩下的人不得不退出了平天海。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永无休止的噩梦当中,有人因此发疯,有人选择了切腹自尽,有人甚至开枪射击战友……”

    “家祖不得不返回日本接受治疗,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医生可以帮助他摆脱梦魇,他不得不求助了阴阳师。家祖正是在阴阳师的干预之下才得以幸存,可是他却始终活在萨满的诅咒当中,而伊藤家族也没有逃过被萨满诅咒的厄运。家祖的直系子弟不是忽然发疯,就是在梦魇当中忽然离世,就连阴阳师都没办法打破诅咒。所以,我们不得不进入平天海。”

    我看向伊藤真道:“当年伊藤明川究竟遇到了什么?”

    “不知道。”伊藤真摇头道,“家祖说过,凡是涉及平天海隐秘的事情,他一件都不能说,甚至不能去想,否则,就会立即死亡。”

    我冷笑道:“你在开玩笑吗?既然伊藤明川连当初的事情都不能说,那么,你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平天海遭遇了萨满诅咒?”

    伊藤真抬头道:“王欢先生,我知道我的话难以让人相信,但是,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家祖后半生一直在修行禅学,禅学对诅咒略有压制,他才在几十年之后说出了一部分隐秘,但是,其中的关键却丝毫没有提及。”

    我平静地看向伊藤真:“你在什么地方看见了雪妖狐?”

    “大概是在两年前吧!”伊藤真道,“那时候,家族曾经想要雇佣雪妖狐阁下探寻大辽遗迹,但是雪妖狐阁下却婉言拒绝了家族的请求。我就是在那时候有幸一睹雪妖狐的风采。”

    我微微点头道:“你这次是通过官方来到东北?”

    “是的。”伊藤真点头道,“但是官方却不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我们进入平天海之前曾经跟官方有过交涉。”

    我飞快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上的山?”

    陆心遥直接回答道:“七天前。”

    我明白了,警察之所以会大举围山,并不是因为我们伪造出来的命案,而是为了寻找失联的伊藤真。

    七天时间,那不正好就是孙老头的孙子被金大仙扣住魂魄的时候。这里面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我沉声道:“伊藤明川有没有跟你提过金大仙庙的事情?”

    “金大仙庙?”伊藤真道,“你是说供奉着金色鬼神的庙宇吧?家祖的确说过。他说,当时的特高二科就是根据那座金色的鬼神推断出了大辽遗迹的具体位置。特高二科为此还拘捕过一个人,那个人叫做孙晓山。”

    这就对上了——孙老头曾经说过,他家里人被日本人抓住过。应该是对方没有经住日本人的严刑拷打,揭开了萨满墓葬的秘密。这就是说,当初孙老头的爷爷把金大仙从黑风坳子里背出来的事情还有几分可信的程度。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可是又总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第七十七章 疑云密布2

    我正在沉默之间,伊藤真开口道:“王欢先生,我所知道的线索只有这些,不知道是否对你有所帮助。”

    我抬头道:“前面的山寨你们进去过没有?”

    “没有。”伊藤真摇头道,“我们在三天前到达山寨外围。我本意是想绕过山寨继续向前。根据家祖叙述,他们遭遇萨满诅咒的地方应该是在一座没有植被的山上。这里显然不是家祖描述的地方。”

    伊藤真停顿了一下道:“可是,我们在附近绕了三天也没能离开山寨,无论我们用什么手段,最后都会被送到山寨门口,就好像是这座山寨要强迫我们走进去。”

    我遥望着山寨道:“你们这一路上遇上鬼怪,或者遇上催命碑了没有?”

    “没有。”伊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催命碑究竟是什么,我们这一路上也没遇上鬼怪。不过,家祖曾经说过,不要相信在平天海里遇见的人,他们未必还活着。”

    伊藤真的话跟孙老头说的一样。平天海真的是死人可以复生之地?

    我目视山寨良久才说道:“进山寨。”

    “不行!”站在伊藤真身后的忍者用纯正的汉语说道,“山寨当中太过危险,不能随便进入。少主一定要进的话,请允许属下先去探查一下。”

    伊藤真摇头道:“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与王欢先生合作,那么每一步的计划,我都应该亲身参与,这才是合作的基础。我们跟王欢先生进入山寨。”

    陆心遥把话翻译过来之后,我却忍不住看向了伊藤真。他为什么要听我的话?从合作开始就把对方当做主导,绝不是一个上位者应该去做的事情。

    伊藤真并没理会属下的提议,而是向我比了“先请”的手势。我和叶寻同时向山寨中走过去时,却一直在注意伊藤真的手下。对方足有三十多人,每十个人由一人带队,三队人马交替行进,颇有章法,打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支长期配合的队伍。

    直到伊藤真的手下全部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我才把目光投向了山寨。那座山寨虽然年久失修,但是中间的聚义厅却保存得极为完好。

    我绕着聚义厅走了一圈:“伊藤真,把你们的人分散开,试试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伊藤真点头之下散开人手,而我却朝着山寨正后方走了过去。在我的记忆当中,六子应该是往那个方向跑了。可是山寨背后除了一座难以攀爬的悬崖,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六子就算不疯,也很难从这里出去。

    我刚想转身时,眼角的余光却扫见岩缝中的一块布条。我紧走了两步,将布条慢慢抽出来之后,却忍不住一愣,那布条不正和六子身上穿的衣服一样,他钻到石头缝里去了?

    我忍不住顺着岩石缝隙仰头上望之间,头顶上就只有顶在岩石上的日头。白花花的太阳晒得人无法睁眼,我也看不清岩石上方究竟有什么东西,只能一步步退向远处。可是不论我退出多远,能看见的景物就只有顶着日头的山峰。

    天上的太阳就像是被人给强行压在剑形的峰顶不挪不动,发白的日光像流水般从峰顶覆盖而下,遮挡着半山峰峦。

    我正盯着山峰看时,叶寻悄悄走到了我身后:“你在看什么?”

    我把布条交到了叶寻手里:“那边找到六子没有?”

    “没有。”叶寻压低声音道,“我总觉得小鬼子不靠谱。我看那些人里,应该也不全是士兵。”

    我低声道:“我们暂时还得跟他们合作……”

    我正说话时,听见有脚步声接近,赶紧闭上了嘴。从我后面走过来的陆心遥道:“王先生,伊藤先生请你过去看些东西。”

    我跟着陆心遥走进聚义厅时,正看见伊藤真和那个忍者围着聚义厅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在看什么东西,他见我过来,赶紧让开了一步:“王欢先生,你看着这里。”

    伊藤真指的是桌面上被人给刻下的一串极为怪异的符号,乍看之下有些像是道家的符文,可是仔细去看却又跟符文大相径庭。我转头看向叶寻,他也微微摇了摇头。

    叶寻是道家弟子,他既然摇头,就说明桌子上的东西与道家无关。

    伊藤真说道:“这是日本阴阳师惯用的符文。如果我没看错,这里应该出现过很高明的阴阳师。这段密文的意思是地狱之门会在午夜开启。”

    我看向伊藤真:“你是阴阳师?”

    “不是。”伊藤真道,“家祖长期接触阴阳师,我也学到过一些阴阳师联络的密文,所以能看懂其中的意思。”

    我走上前,在桌上摸了两下:“伊藤先生,有没有兴趣看看午夜开启的地狱之门?”

    “这个……”伊藤真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既然王欢先生觉得这是一条线索,我们不妨留下来看看。”

    那个忍者挥手之下,伊藤家武士迅速将聚义厅团团围住,就连房顶都布置了人手之后,才将聚义厅的大门给关了起来,屋里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

    我随意坐在地上:“伊藤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据我所知,当年关东军曾经打过金大仙庙的主意,甚至还搬走了金大仙的塑像,他们最后为什么又把塑像给送回来了?”

    伊藤真摇头道:“这件事情,我并不清楚,家祖也从没提起过。”

    我正觉失望之间,那个忍者却开口道:“这件事情,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些。老主公当年确实带走了仙庙中的神像,但是很快就归还了回去,只不过,他把神像的坐姿给改成了跪姿。家主曾经向老主公询问过其中的原因,老主公只说是要验证一件事情。”

    忍者在日本的地位并没有后世影视、漫画中变现的那么高。如果把武士称作日本番主家臣的话,那么,忍者只能称为家奴。我面前这个忍者大概就是伊藤家的家奴。

    我沉声问道:“伊藤明川没说要验证什么事情吗?”

    “没有。”忍者摇头道,“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被送回去的塑像其实是一具尸体。至于那具尸体的原主人是谁,老主公从未提及。”

    “尸体?日本人的尸体?”我见忍者点头之后,才恍然大悟。难怪塑像会被改成跪姿,原来是伊藤明川动了手脚。

    对面忍者却忽然一下抬起了头来,原本垂在身边的手臂也一下子抓向了身后的长刀。

    我跟着猛然仰头之间,却看见房梁上落下了一串红色的液体。

    血?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人血。

    我顺手抽出手*枪对准屋顶连开两枪,屋顶上的血迹却像流水一样淌了下来,守在外面的伊藤武士却不见半点反应。

    叶寻、伊藤真同时拔刀之间,聚义厅的大门却在瞬间轰然洞开,漫天星光从门外向屋里蔓延而至。

    我和叶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们进门之前明明是中午,我和伊藤真之间的对话最长也不会超过十分钟,可是门外怎么会忽然日月轮换,变成了午夜?

    我顺着大门的方向往外看时,伊藤真的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聚集在山寨中间的空地上,围绕着一堆篝火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

    熊熊燃动的火光本应该将人全部照亮,可我看到的却全是半明半暗的人影。所有围绕火堆端坐的武士都像是被火光从中间给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半被烈火罩上了血红的颜色,另外一半却处在黑夜的阴影之中。

    叶寻忽然低声说道:“看他们的衣服。”

    “衣服?”我将目光投向正对的武士之间,那人沉在黑影的半边衣服不仅变成了二战时的日本军服,而且在向另外半边身子慢慢移动,对方的面孔也在黑影的推动之下慢慢变成了另外的模样。乍看之间,那个武士就像是在被另外一个人慢慢侵蚀、替换,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换成一个早已经死在平天海中的日军。

    我忍不住抬枪瞄向对方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拉动枪栓的声响。

    那个忍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李勇手中的三八大盖给抢了下来,举枪瞄向了正对着我们的那个武士扣动了扳机。子弹划出的红光从对方眉心穿过之后,化作一蓬鲜血从对方脑后飞扬而起,那名被子弹打穿了脑袋的武士却转着眼珠往我们身上看了过来。

    忍者却在这时再次推动枪栓,打向对方心口。子弹再次将对方透体而过,那人才栽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所有围在火堆旁边的武士一齐转过头来看向了聚义厅,三十多张阴阳相间的面孔也在一瞬之间充塞了我的视线。

    “开枪!”我和叶寻同时举枪之间,聚义厅的大门却在我们眼前轰然闭合,从我俩枪口上怒射而出的子弹全都落在了门上。

    我和叶寻仅仅开了两枪就同时松开了扳机,李勇、李然却像是疯了一样,提着手枪对准大门疯狂乱射,短短片刻之间,大门就被两个人打得千疮百孔。

    我跟着怒吼道:“你俩给我停下!”

第七十八章 敌踪缥缈

    李勇像是没听见我的喊声,疯了一样向大门上放枪:“刀疤叔……刀疤叔在门上……”

    门上除了被屋里油灯照亮的光影和一个个透着星光的弹孔,哪有什么人在?

    我刚想出声呵斥李勇,却猛地打了一个寒战——我们刚进聚义堂的时候还是中午,屋里也没有什么油灯……屋里的灯是哪儿来的,灯又是谁点的?

    我蓦然转头看向桌上那盏顶着昏黄火光的油灯时,叶寻和伊藤真也头带冷汗地向我看了过来。

    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再去管什么李勇,就任由着他在那里发疯。李勇一直打空了子弹才稍稍镇定了下来。我用眼角扫向千疮百孔的大门:“你看见什么了?”

    李勇端着枪战战兢兢道:“刀疤叔回来了,他刚才就贴在门上。”

    我沉声道:“我怎么没看见?”

    “刀疤回来又不是找你,你能看见什么?”李勇厉声道,“刀疤要杀人,他要回来杀人……刀疤杀人之前都会点一盏灯,说是给死人送魂用的,他以前就说过。那灯就是他点的……”

    李勇正说话之间,全身忽然绷紧,两只手像是被绳子捆住了一样紧紧贴在身侧,双腿并得严丝合缝,膝盖紧紧靠在一起,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笔直地站在了原地。

    “李勇……”我惊叫之下,李勇的头发忽然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一片片卷缩了起来,没一会儿的工夫就露出了发黑的头皮。

    李勇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可他嘴里却像是被塞了东西,口水顺着嘴角向下直流,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仅仅一愣之下,李勇的头皮就像是被烧焦了一样一块块地破裂开来,发黄的油脂顺着李勇的面颊四下横流,一双眼睛也从下往上地翻起眼仁儿。

    李勇的脑袋被烧着了?

    短短几秒钟的工夫里,李勇的头皮就变得一片漆黑,像是被火烧焦的皮肉成片脱落在地,可我却偏偏没看见对方头顶冒出过火光。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勇头上已经露出了骨头,半张面孔被烧得一片漆黑,我就算想要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远处的叶寻忽然抽出刀来,手起刀落将李勇的脑袋砍落在地上。像是被火烧焦的人头一直滚出几米开外,李勇的尸体才慢慢栽倒。

    我伸手在人头滚过的地方摸了一下,地面上仍旧是一片冰凉,丝毫没有被火燎过的迹象。李勇的人头停止了燃烧,直到这时,半边漆黑的人头上才渗出了丝丝血迹。

    我检查人头的工夫,两颗子弹忽然间穿透了聚义厅大门,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

    “快躲!”我趴在地上连滚几圈躲在柱子背后,叶寻他们也同时散开到了远处。

    我们人没站稳,密如暴雨的枪声已经隔空而来。我分明听见两挺机枪的怒吼之后,大门再也承受不住子弹的冲击,怦然崩塌在地。犹如暴雨横飞般的子弹长驱直入,聚义厅中蓦然烟尘四起、火光乱闪,被子弹崩开的木屑子形同流水顺着廊柱纷飞飘落。

    我躲在柱子后面好不容易等到枪声停歇,才飞快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聚义厅门外已经被一群身穿着日本军服的人完全封死,两挺机枪一左一右直指大门。

    超过二十支三八大盖挑着明晃晃的刺刀横拦在门口,持枪的士兵正在飞快地推动枪栓,飞快地填充着子弹。

    我还没想明白外面怎么会忽然冒出一群日本兵,伊藤真已经手持着长刀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我顿时被对方吓了一跳,一直守在对方身边的忍者竟然没去阻止伊藤真。

    我忽然听见外面的枪栓声响猛然一顿,下意识地飞身而起,侧面扑向伊藤真,强行将他按倒在了地上。我们两人身形还没完全落地,外面枪声又起,密如飞蝗般的子弹刚从我俩头顶略空而过,外面的日本兵立刻调整枪口向地面上打了过来。一串串土星从我们身前迸射而起时,我抓着伊藤真的衣服猛一用力,带着他向柱子后面翻滚而去。

    密集的子弹在我们身边穷追不舍,烟尘石块漫天崩飞,我能听见的只有子弹不断撞击地面的暴响,能看见的只有四处乱飞的火星、碎石。那个时候,我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地向外翻滚,能翻多快就翻多快,身上感觉不到被子弹射穿骨头的剧痛就是一种幸运,在幸运没有放弃对我的眷顾之前,能躲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就是胜利。

    我飞快地翻滚之间,猛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忽然心凉半截——我是准备躲到柱子后面,可我看见一排形同回廊竖在地上的黑漆柱子,绵延而去的立柱像是没有尽头地推进无尽黑暗当中。

    这是幻觉,还是我不小心滚到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究竟哪根柱子才是真的?万一停错了地方,三八大盖的子弹马上就会钻开我的脑袋,让我死于非命。

    我却一刻也不敢停留。可我一直这样向外翻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难道要我一直顺着柱子的方向滚到深不可测的黑影当中?

    我仅仅迟疑了一下,一颗子弹就擦着我的后脑极速飞过,被子弹蹭出来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前边的柱子不管能不能躲,都得躲一下试试,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总好过等着死在日本兵的乱枪之下。我双手抓住伊藤真胸前的衣服狠命向外一甩,把人从身侧扔了出去,自己则飞快地翻向立柱一侧。我正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停下来时,我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的一只袖子忽然发力,把我平直从地上扯过去一尺多远。我的身形还没完全停稳,被迸起来的碎石就往我身上狂飞而来。

    如果我还停在刚才的位置上,这些子弹掀开的就不是地面,而是我的胸口。我惊魂未定地往旁边看过去时,正看见那个忍者在向我微微点头——是他把我拽到了真正的立柱后面。

    我躲在柱子背后拔出枪来瞄向远处的那盏油灯扣动了扳机。子弹从油灯上掠过的瞬间也带灭了上面的火光,聚义厅中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外面的枪声也跟着停了下来。我试着往外看了一眼,原先还在聚义厅外熊熊燃烧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熄灭了,当空飘散的袅袅青烟就像一层迷雾将严阵以待的日军笼罩其中,乍看之间就只剩下一行模模糊糊的身影藏在迷雾背后。

    短短片刻之间,军鞋踏地的声响在迷雾当中蓦然而起,所有日军开始向聚义厅的方向步步逼近。

    我抽出盒子炮,用枪柄在柱子上连敲了几下,叶寻的方向也传来刀柄敲地的声响——那是我们以前约定的暗号,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时机。

    我握着枪柄靠在立柱上不久,就听听见身边有人说道:“你不害怕吗?”

    谁?

    我心中顿时一沉。我身边应该只有伊藤真和那个忍者两个人才对,可我身边说话的人明明不是他们两个。

    直到这时,我心中才又是一凉。聚义厅的柱子并不太粗,能容纳一个人躲在背后已经达到了极限,忍者把我拉过来之后,他和伊藤真去哪儿了?难不成,他们两个能顶着枪林弹雨逃到别处?

    我缓缓向边上转头之间,却看见李然惨白无血的面孔出现在距离我不到一尺的地方,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我时,一双瞳孔却在慢慢放大开来。

    李然幽幽说道:“老孙回来了,刀疤回来了,病秧子也回来了,他们都回来找我们了。李勇就是死在了刀疤的手里。刀疤以前说过,他当土匪的时候,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点人天灯。李勇就是被他点了天灯。”

    “别相信你们身边任何人,他们可能是孙老头,可能是刀疤,也可能是病秧子,他们全都是大仙。”

    我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然咧着嘴笑道:“有些事情,你活着的时候不可能知道,只有死了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全都是小战子他们告诉我的。不信你看,小战子他们全都在那边,他们说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我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珠,眼角的余光当中果然出现了几道凄凄而笑的人影。东子、小战子……那些死在路上的人正整整齐齐地站在聚义厅中间,形同神祗居高临下地向我看了过来。我与其中一人对视之间,对方脸上竟然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眨眼之后,那层像是从对方皮肤下面渗出来的金色液体转瞬之中盖过了几个人的面孔,在我眼前生生变成了一副五官分明的黄金面具。

    李然像是贴在我耳边说道:“看见了没有?他们全都是金大仙。从你遇见他们那天开始,他们就已经死了。找你的全都是死人。”

    我眯着眼睛冷声问道:“那你是死是活?”

    “我死过一次,可我又活过来了……”李然的话没说完,我的枪口就已经顶住了对方脑门:“我让你再死一次。”

    我扣动扳机的一刹那间,眼前的李然却一下睁开了眼睛:“不……”

第七十九章 敌踪难寻

    李然仅仅喊了一声,猩红的血雾就在枪声当中从他背后弥漫而起。

    没等我调转枪口去瞄准那些飘浮在空中的鬼影,一缕曙光就从聚义厅门外投进了屋里。

    等我回头看时,聚义厅外已经天色大亮,初升的晨阳漫过遍地血迹洒向李勇的尸体,留在地上的尸身就好像穿上了一层金衣。

    伊藤真双眼呆滞地看向门外,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回头看向躲在柱子后面的陆心遥:“他说什么?”

    陆心遥道:“他在说萨满,这就是萨满的神迹……日月轮换……他现在有点语无伦次。”

    我站起身来走到伊藤真身边,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醒过来。”后者这才清醒了过来:“谢谢……”

    我伸手把伊藤真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处理好你的人,然后再回来。”

    我抬手把伊藤真甩向大门的方向,自己走向了李勇的尸体。这时,叶寻已经先我一步赶到了尸体旁边,一刀划开了尸身上的衣服:“王欢,你看,他身上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李勇的四肢上的确带着被绳索勒过的淤青,尤其是双手的部位,乌黑的血痕已经渗进了对方肉里,直到现在,被勒开的皮肉也没恢复平整。

    我沉声道:“把尸首翻过来,看看背后。”

    叶寻翻过尸体之后,尸体脊梁上顿时露出了一道乌黑的淤青,看上去就像是被木棍强压出来的外伤。

    “李勇是被捆在柱子上点了天灯?”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李勇与我近在咫尺,他衣服外面不见绳索,四肢上却是伤痕遍布,是什么力量才能做到这一点?

    叶寻丢开眼前的尸体,又把李然给拖了过来:“他中了四枪,致命伤应该是在额头上。”

    我平静地说道:“脑袋上那一枪是我打的。你看他身上。”

    “心口两枪,腹部一枪。”叶寻翻动着尸体道,“他是在你动手之前就死了。”

    我身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寒意。我不仅坐到了死人边上,还跟他说过话。死人真的可以开口?

    陆心遥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道:“这是萨满的诅咒吗?”

    “别自己吓唬自己。我看未必就是什么萨满。”我说这话,就连自己都没有底气。

    萨满秘术,最广为人知的就是招魂。传说,萨满可以穿越幽冥与亡魂沟通,也可以将死者的亡灵带回人世,生者与死者在萨满的手中可以互换空间。

    如果不是萨满召唤了亡灵,那些亲眼看见死亡过程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没有萨满的诅咒,李勇为什么会凭空被点了天灯?

    我没法去解释这一切,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说服别人。

    我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伊藤真的怒吼声。伊藤真的三个手下身躯笔直地站在门口,伊藤真毫不留情,每人给了他们一个耳光。三个人虽然被扇得东倒西歪,却马上挺直了身躯,规规矩矩地站在伊藤真面前。

    我向陆心遥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陆心遥翻译道:“伊藤真问他们昨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他们说一直守护在门口直到天亮。”

    “伊藤真问他们怎么解释自己昨天晚上被人枪击的事情。”

    “他们说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就一直围着篝火守护在外面,而且严格执行换岗。那边那人还在说自己换岗时看见有狐狸从面前跑过去了。”

    “伊藤真现在在骂他们全都是废物。他们几个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没发觉有人在袭击聚义厅。”

    我打断陆心遥道:“他们这几天一直都在远处戒备?”

    “对。”陆心遥点头道,“日本人等级森严,如果没有主人的允许,作为下属不能随便接近主人就寝的地方,甚至不能随意窥视。前几天,伊藤真都住帐篷,其他的人全都围着篝火守在远处,没人接近。”

    我点头道:“你去问问他们,昨天晚上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没有。”

    陆心遥走过去问了几句才说道:“他们说,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我飞快地说道:“让他们带我去找孙老头的尸体。”

    孙老头和刀疤死了之后,是伊藤真派人处理了尸体,将人埋在了树林附近。可是他们埋尸的地方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由下往上翻开的深坑,两具尸体不翼而飞。

    我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土上还有露水,他们两个应该是在昨天半夜就没了影。往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日本兵留下的东西。”

    我的话没说完,伊藤真的一众手下同时抬起*指向了远处的树林,我猛然转头之间,也看见了坐在草叶当中的日本兵。

    伊藤真挥手之下,几个手下同时小心翼翼地往草丛方向走了过去。直到他们拨开乱草,我看见一群端端正正坐在草丛中的尸体,每具尸体的身边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钢枪,两挺歪把子机枪被放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

    同样的军装、同样的人数、同样的武器,唯一不同的是我昨天看见的日本兵多少还有些活人的模样,而我眼前这些却是一群变成了蜡黄色的干尸。除此之外,尸体附近还有一门他们昨天没有动用过的迫击炮。

    一个小队长抓起尸体边上的三八大盖,伸手往枪口里摸了一下:“这些枪支在不久之前发射过。”

    伊藤真面色阴沉道:“你们不是说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吗?这些干尸都是怎么来的?”

    “是!”伊藤真所有手下全都低下了头去。

    伊藤真却丝毫没有理会对方:“王欢先生,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面无表情道:“把尸体的脑袋全都砍下来,堆到山寨外面去。你们自己把他们的装备拿上,最好找找能不能找到炸*药一类的东西。”

    伊藤真略一犹豫才发出命令,一个小队长立即反驳了什么。陆心遥翻译道:“那个人说,不能这样对待英雄的遗体,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武士,应该得到武士的荣耀。”

    陆心遥看了看我的脸色才说道:“伊藤真说,无论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他们已经化成了鬼怪,必须铲除。”

    “那个小队长说:即便是那样,也该将尸体火化,把骨灰带回本土。”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寻忽然冷声道:“陆心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翻译过来?他们说了那么多,你几句话就能翻译完了吗?”

    我淡淡道:“你是怕把那些话翻译过来,我们会杀人;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让我们知道什么?”

    陆心遥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下才小声道:“他们的话翻译过来,肯定会引起不快,毕竟军国主义在日本还是有市场,不是每一个人都……”

    我摆手打断了陆心遥:“现在那边有四个人在说话,你只要告诉我,谁能当朋友、谁是敌人就行了。”

    陆心遥再次摇头:“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大家还是……还是精诚合作的好。如果……”

    我冷笑之间,伊藤真却大步走向了坐在树林的尸体,从身上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包住刀柄,将东洋刀高举过顶,大吼一声挥刀而下,一刀将其中一个日本兵的人头斩落在地。对方首级滚出几米之后,伊藤真才提刀向下一个人身边走了过去,再次怒吼之间手起刀落……

    伊藤真的三个属下大声哭喊着什么,一齐跪倒在了地上。伊藤真恼怒地大吼了几声,那几个人又站了起来。

    直到伊藤真砍断了所有人头,我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五分钟砍三十颗脑袋,速度还可以。叶寻,要是换成你出手,能用多长时间?”

    叶寻面无表情道:“比他快一倍。”

    “我也差不多。”我笑道,“他砍人,没用的动作太多,就跟祭神一样。反正就是剁个脑袋,那么郑重干什么?”

    我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三个小队长一齐转头向我怒目而视时,我淡淡地说道:“把脑袋给堆起来吧,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伊藤真面带愠色地点了点头,亲手把三十颗人头摆成了一堆京观:“王欢先生,你看这样可以吗?”

    “还行。”我大步走上去,对着人头京观拉开了裤子。

    “啊——”陆心遥惊叫声中转过了身去,大声说道,“伊藤先生说,你太过分了。”

    与此同时,我背后也传来了一阵拉动枪栓的声响。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伊藤真的手下肯定把枪口对准了我的后背。

    我拎着裤子说道:“陆心遥,你告诉他们,童子尿能辟邪,要破诅咒,就得浇尿。要是觉得我的不行,就让他们自己来。老子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能挤出来就不错了。”

    陆心遥把话翻译过去之后,伊藤真才怒吼了几声,我身后也陆陆续续传来长枪墩落地面的声响。不久之后,陆心遥才说道:“王先生,伊藤先生说:您请自便。”

    我这才痛快淋漓地方便了一下:“叶寻,要不要一块儿试试?”

    “你的就差不多了。”叶寻的声音明显有点哭笑不得。

    我系上裤带走到伊藤真面前:“你刚才说萨满诅咒,是什么意思?”

第八十章 重捋思路

    伊藤真脸色阴沉的道:“王欢先生,一直以来我对你十分尊重,同样也尊重你对国家,对历史的感受,但是,你做法实在让我不能接受。侮辱对手的尸体,为真正的武士所不耻。”

    我正色看向伊藤真道:“我得纠正你几个错误。我让你斩首尸身,正是出于对你武士情怀的考虑。第一,你斩杀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遗体,你见过可以杀人的干尸么?你是在杀敌,不是在亵渎尸体。”

    “这……”伊藤真顿时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毕竟昨晚我们差点死在了日本兵的手里是不争的事实。

    我继续说道:“第二,在你们日本,斩首对手也是一种尊重不是么?你刚才不也在刀柄上缠了白布?”

    第二句话纯粹是我在信口胡说,伊藤真又不是那些干尸切腹自尽时的介错人,怎么会有尊重的说法。

    不过,我说话异常的认真。在我看来就算说瞎话,也得给人一种“我没文化,你别挑理”的感觉吧?

    伊藤真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的一个手下却说了句什么,陆心遥面色古怪的翻译道:“他说:你刚才掐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淡淡回应道:“武者之间的欣赏。”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尹藤真挥手阻止。

    伊藤真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他另外一个手下却说道:“王欢先生,你在死者头上小便的做法,虽然,你已经解释过了,但是,我并不认为那是合适的理由。”

    我伸手往伊藤真身上指了一下:“你问问他,童子尿是不是能辟邪?”

    伊藤真说道:“黑狗血,童子尿的确是华夏民间驱邪的利器,这一点早就定论。所以我没有阻止。”

    那人只能睁目结舌的站在一边,伊藤真沉默片刻才向我深鞠一躬:“王欢先生,对不起。是我的不对。”

    我摆手道:“都是合作伙伴,话说开了就好。”

    陆心遥脸色古怪的向我看过来时,叶寻也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在场的人,恐怕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我是在一本正经的扯犊子。

    我赶紧岔开话题道:“伊藤,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伊藤真道:“家祖回国之后就一直在研究萨满。我想王欢先生应该对萨满也有所了解吧?”

    伊藤真分明就是在考我,他是把我当成“神门”弟子,才愿意跟我合作,但是,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所以才会出言试探。

    好在我并没把《万象经》忘个精光,想对付他还绰绰有余。

    我平静的回答道:“萨满教传统始于史前时代并且遍布世界。最崇拜萨满教的地方是伏尔加河流域、芬兰人种居住的地区。”

    “我们常说的萨满教,是分布于北亚一类巫觋宗教,包括满族萨满教、蒙古族萨满教、中亚萨满教、西伯利亚萨满教。传说,萨满有控制天气、预言、解梦、占星,穿梭以天堂和地狱的能力。”

    “还有一种说法是华夏萨满源自东夷,九黎,在准确一些就是蚩尤部落。在轩辕黄帝开启的阪泉大战之后,南迁者为蛮,北迁者为胡,至今华夏南北少数民族风俗都有有萨满文化遗存。”

    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直视着伊藤真道:“说道萨满教,你似乎应该比我更熟悉一些吧?在现如今的华夏大地上虽然仍有萨满的文化遗存,但是早已经菁华尽失。甚至不如日本完整。”

    我这句话,并不是在信口开河。目前,萨满传承保存最为完整的国家是韩国,其次是日本。日本的神道教其实就是萨满教一个分支的变种。

    伊藤真道:“神道教虽然结合了萨满教的传承,却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萨满。有些事情,我还需要验证。”

    伊藤真极为认真的问道:“王先生如何解释跳大神和萨满的关系?”

    我不无揶揄的说道:“伊藤先生,如果伊藤先生不是武士,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

    伊藤真诚恳道:“这件事情十分重要,还请王欢先生为我解惑。”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有些人觉得跳大神和萨满是同一回事儿,也有人觉得他们两者之间有明确的区分,大仙儿不会承认自己是萨满,萨满也不会去跳神。”

    “在我看来跳大神和萨满之间的关系早就牵扯不清了,至少跳大神的人否定不了他们在跳萨满舞。所以,我一直觉得跳大神就是萨满教延续。”

    伊藤真点头道:“王欢先生的看法,与家祖最初的推断完全一致。根据家祖的研究,跳大神虽然融合一部分华夏道家的元素,但是正统道家却从未承认过跳大神。所以他更倾向于跳大神源于萨满。这就是家祖为什么会选择收买大仙孙成涛的原因。”

    “家祖当时秘密探访过很多所谓的大仙,只有孙成涛最为接近于古萨满,家祖曾经跟孙成涛交流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最终认定了孙成涛应该是古萨满的后裔,这才不惜重金收买了孙成涛,希望能通过孙成涛解开平天海大辽遗迹的秘密。”

    “家祖虽然一再高估古萨满的实力,但是直到他深入平天海,才发觉古萨满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藏在平天海中的萨满诅咒已经近乎于神话。”

    我忍不住追问道:“你能说得清楚一些么?”

    “抱歉。”伊藤真摇头道:“家祖自从被萨满诅咒之后,没法提及平天海的核心秘密,否则就会死于非命。他每一次都只是给我一些线索,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查找过关于萨满的资料。萨满教中有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的朝拜,传说高级萨满可以控制天气,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呼风唤雨。顶级的萨满却可以控制时间,让日月轮换。”

    伊藤真一样自诩武士,可我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我们在短短一个小时当中连续经历过一场又一场时间的转换,难道不是因为我们闯入的萨满的禁地?我觉得……”

    我沉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觉得,我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人能让日月轮转,除非他是神明。如果,你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你还是切腹自杀吧!我不介意在你手脚颤抖,划不开自己肚皮的时候,帮你把脑袋砍下来。”

    “八嘎!”

    我的话刚说完,伊藤真的手下齐声怒吼向我围了过来。

    尹藤真挥手一个耳光把走在最前面的人打了一个踉跄:“王欢先生说的没错,如果连这点恐惧都面对不了,妄称武士。”

    伊藤真向我深鞠一躬:“谢谢。”

    我坦然受了对方一礼,伊藤真这个人有点意思。

    我看向尹藤真说道:“你刚才说,我们在一个小时之内经历了日月轮换,你刚才掐过时间?”

    尹藤真指了指自己的腕表:“我有在做重要事件之前看表的习惯。我们进入山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三十分,现在十二点整。按照我手表上日期,我们并没在聚义厅里经历一个昼夜的时间,而是仅仅过几个小时。”

    我抓住了尹藤真的手掌,在腕子上看了几眼,后者一开始还想把手抽回去,后来干脆低着头不动了。我放开尹藤真的手道:“你们身上的计时设备呢?都没显示过了一天?”

    “是的!”所有人都在纷纷点头。

    这个答案其实在我的意料当中,我刚才看过手机上面的日期确实还是在一天之内。

    我背着手在原地踱了两圈才停了下来:“我得重新整理一下思路。伊藤真,你告诉我,你从什么方向进入平天海,有没有路过正北方的十里屯,还有你来之后,有没有寻找过伊藤明川留下手下?”

    伊藤真摇头道:“我这次来不想惊动任何人,所以选择在午夜进山,也没有经过十里屯,而是从远处绕进了山里,我们重新确定方位就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至于说……”

    伊藤真顿了一下道:“至于你说的第二个问题,我从来都没想过的。家祖并没说过,他还安排了人手在东北潜伏。就算有的话,我想那些人应该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连家祖都已经去世十年之久,更何况是跟他同期共事的那些人。”

    伊藤真的话可信度很高,从照片上看,最年轻的伊藤明川也有三十几岁了。按照正常人思维去向,连最年轻的伊藤明川都死了十多年,比他年龄更大的高桥武雄和孙老头还能活在人世么?不去浪费那个时间也属正常。

    至于说,那些在东北潜伏下来特务,多数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岁月当中,有些人致死都没再接到过命令,除了他们自己也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寻找那些人,没有任何的意义。

    可正是这样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让伊藤真失去了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也把我们个卷进一场致命的危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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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隐介绍:
苍穹之下,神藏鬼伏。
我无意间揭开了传说背后的隐秘。踏遍三江六岸,血染绝峰雪原,几经生死,争天斗命之后,我仍然活着,世间却没有了我的痕迹。神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