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木秀于林
“太过份了。”
刀院纪荣华拍岸而起,方正威严的一张大脸,此时已经隐隐发青。
若非平日里养气功夫极好,此时恐怕就要当场暴怒,虽然忍了又忍,见到高台之上如此情形,他还是开声道:“我看不行啊,留下的四十人,并不能承担精英二字。这样的精英班,名不副实了,与帝国广择良才施教的方针不符。”
“是吗?我倒是觉得挺符合政策的,也很公平公正。高台会武何等严肃的事情,能上台能守住,才是真正的精英。被人打下台,你就算吹到天上去,不行还是不行。
这话我就撂在这里了,这四十人划入精英班,谁都别想更改。就算是碧海刀岳副校长当面,我也是这么说。”
谷良说得硬气无比,一时之间感觉心情无比畅快,这段时间的郁闷已经不翼而飞。
他知道纪荣华为何憋屈。
因为他花费大精力特招而来的五位新生,全军覆没了。
这批学生不能享受到前十的单人住宿和优厚的修练条件,倒也罢了。
关键是,新生精英班具有的一个月的秘境进入名额,也没有他们的份。
过了这一个月,全校所有下三品学生都来竞争秘境资格。
那时僧多粥少,五个特招生能不能争得过老生还待两说。
当然,也不只五个特招生是如此,还有那方诚和谭飞羽两人,同样也给耽误了。
他们攻击萧南那般积极,问都不要问,其实也是刀院拉拢的种子选手。
看起来只是耽误一个月时间,但这一个月却是最重要的时间,也是所谓名校能给出的最重要的福利。
慢了这一步,很可能就慢了一辈子。
“对,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朝令而夕改,既然胜负已定,就这样吧。”
“我赞同谷院长的的提议。”
“我也赞同。”
旁边就有一些导师出声了。
平时倾向于刀院的导师,此时却是作声不得。
毕竟,他们只是教育理念之争,是修练方向之争,并不涉及大是大非。
这一次剑院占了理,他们也没必要急赤白眼的冲在前方争执。
来日方长嘛。
看看大势以去,纪荣华拂袖离开:“哼,如此以往,我看东海大学迟早要出问题。来年名校交流,只希望不要垫底,不要输得太过难看才好。”
“哈哈,纪院长多虑了,有萧南在,我估计再怎么也不至于会垫底吧。”
谷良信心满满的道,完全不在意败犬的悲鸣,笑得咧开的嘴巴怎么也合不拢:“没想到,他的剑意都没出手,就已横扫一大片,同届无敌简直是实至名归啊。”
纪荣华面皮抽搐了一下,再也没脸呆在凉亭之中。
走了几步,看了一眼那跌在地上满面失落的特招生等人,伸手招呼旁边几人:“还愣着干嘛,快安排人送他们去校医所,没见你们那几个同学受伤了吗?还有没有同门情谊?”
“是,导师。”
武振国被喷了个狗血淋头,满面羞惭的连忙招呼着学生会一伙人,七手八脚的抬着受伤几人离开。
见到这一幕,谷良笑声一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老纪能把刀院学生培养得精英辈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行事手腕,我大有不如啊。”
“也不能这么说,谷院长爱才若渴,平日里只做不说,倒是更合我等心意。这一次,你可真的捡了个宝,只希望不会是昙花一现才好。”
旁边一个年约三四十女导师笑眯眯说道:“你看,他这一次大杀四方,好处倒是有,但也引起了所有学生的注意,以后怕是难得清静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是没错。但是明玉导师你发现没有,每一棵参天大树,都是独木成林,又几曾见着被大风摧折了。”
“那倒是,说得我都有些期待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已经把四季剑的次序轮转融入到身体本能之中去了。以身为剑,趋吉避凶莫不如意,难道还学会了你们九黎一脉的身剑术,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哈哈,明玉导师你这一次可是看走眼了,教学生你是很厉害,眼光却是差了不止一筹啊。”
“怎么说?”
明玉导师眼神一凛。
她倒是有个好学生,此时正站在远处盯着高台之上的萧南,眼睛一眨不眨,显然是当做日后的劲敌了。
自己身为导师,提前打探一下消息,倒是应该的。
谷良对她的心思似乎毫无所觉,得意说道:“身剑术我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教他,刚才的出手,完全就是次序轮转的剑法真意和洞幽入微的精神力在发挥作用,你小看了他的本事了。”
“难道他已经达到精神显形,周身布网的境界?”明玉导师惊奇望去,这一次脸色再也不能淡定。
要知道,精神显形境界是很难突破的,达到显形境界,出窍也就不远。
一般来说,只有丹元宗师,肉身重返先天,蕴养精神之后,才能突破到此境界。
否则,单靠观想想要达到这一步,需要天长日久很难突破的。
九黎一脉,出了个宁如月,在五品巅峰就突破显形关,进军宗师即将一路无阻,这已经很难得。
现在又出现一个刚刚入学,就已经达到这种境界的天才。
比宁如月还要厉害许多。
她突然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身为名校导师,她知道灵魂强大,精神超脱的重要意义,这甚至比气血修练还要重要。
“好运气啊,好运气。”明玉喃喃说道。
“可不就是……”
谷良揪着颔下稀疏胡须,越来越是得意。
若非如此,自家老师又怎么会破格收徒?
……
接下来的三天,萧南觉得自己似乎不像是在上大学。
他也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反正与印象中的大学生涯完全不同。
除了每晚的服药修练,第一天分班之后,他就以全票当选为2101班的班长。
然后,也没有导师上文武课程,反而是集中起来,进行礼仪训练。
9月3日上午,天气晴好,2101班40人聚集在三号剑馆之中,不是练剑,而是练习形体。
每人发下一身长袍,练习行走坐卧的姿态,同时锻练交际谈吐的风格。
随时都有老师贴身跟随指导。
萧南发现,这种礼仪十分繁琐复古,似乎是在以往的电视里见过,不过更是严格许多,甚至详细到眉眼的挑动,和语气的变化。
他是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用?但是见到别的同学都十分卖力,并无半点懈怠,他也就什么也不问了。
以他这种强大的精神力,有些东西其实只是过一遍就记得了。
下午,就是班上同学排名。
这一次可不是乱斗了,而是逐个比试。
当然,他是被排除在外的,没人想过要挑战。
那次在高台上,以一敌众的威风,显然是把这些同学吓着了。
不出意外的是,经过比试之后,排在萧南后面的第二名,就是云菲菲。
她高考成绩排在全国第15名,显然实力不俗,这时全力发挥出来,萧南就发现。
这小妞的实力,其实并不比那方诚弱多少。
同样强的是神经反应,应变极快。
萧南猜想着,她很有可能,在高考之时神经反应一关也得了一个超等。
排第三的是李乐,这位高考成绩第19名的沉静同学。
李乐当时在高台之上没有对自己出手,萧南也不为己甚,并没有主动进攻。
能感觉到他淡淡的疏离,敌意倒是没有多少。
而排第四的是汪静初,这位高考成绩第28名的,其特长竟然是力量。
看她高挑火爆的身躯,一锤就把对手轰出十余米,就能知道她走的是什么道路了。
说起来,当时在高台上,萧南其实还分出了很大一部分心思来防备着汪静初的。
因为他感应到对方心里如火般的战意,跃跃欲试的面色狂热。
但不知为何,直到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不得不说,这位汪同学的运气也是极好。
接下来排在第五位的同学,萧南就没有太多关注了。
除了前面几位达到三品武者境界之外,第五名一个叫王林的同学,只是二品巅峰。
毕竟,达到三品境界的新生也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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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风霜
“少爷,我觉得很可能你们过些天就要进入秘境了。”小竹一边很珍惜的扒着饭粒,一边兴致勃勃的讲。
“你以前听说过吗?如月学姐跟你讲过?”
“没怎么细说,她只是提过一嘴,说秘境的事情不能对外透露的,只是确定有资格进入的人,才会得到消息。小恪姐应该清楚的,你不如去问问她。”小竹怂恿道,眼珠瓦蓝瓦蓝的直发光。
“行啦,小竹你又在编排我什么?”外面就传来周小恪的声音,显得心情很好。
这两天,高台会武的余波已经散了开去,剑院九黎剑一脉声威大振。
同时,周小恪这个学生会秘书长的工作,也得到了突破性的发展。
一进门来,就笑得跟花一样的。
“小竹,其实啊,你也不算外人,都在湖心别墅住了有两年,说给你听也没什么的。”
周小恪组织了一下言辞,苦笑道:“我就说说刚入学时候的秘境之行吧,给你做个参考,哎!那次的运气真是差到爆。”
时隔一年有多,周小恪似乎还没忘记当时的情况,眉毛拧起,重重的呼吸两口气,很不甘心的样子。
“这个秘境是王朝争霸,跟我们世界的一段历史很像,是在北宋时期。
别人出现在哪里我不知道,当时我就是出现在开封城,身份是一个宫女,服侍的是冷宫里的一个妃子。
生活过得真是困苦啊,不过,如妃真是待我极好,有什么吃的都分出一半。我因为刚过去,身体虚弱得要死,她甚至还会厚着脸皮去向太监总管求恳一点药物,甘愿忍受别人的嘲讽与讥刺……”
说到这里,周小恪眼中就有水光闪动。
这是一个很感性的姑娘,有些事情就算不在这个世界,或者是虚幻,她也一直记得。
“等等,你进去,是自己的身体吗?”
“要是就好喽,当时就是精神一个恍惚,就变了一个人,换了一个天地。”
周小恪面上全是惊叹:“帝国当年的空间实验,其实是成功了。只不过,运行当中出了一些想不到的意外……空间裂开了口子,倒是与对面的罗兰大陆联接了起来,因此有了兽蛮入侵的事情发生。”
“原来如此。”萧南有些明白了,这是以精神进入某个世界的形式,肉身其实仍然留在这里的。
精神力强的话,对秘境之行会不会有帮助呢?
“这样一来,这秘境之行看起来就有些鸡肋了啊,什么东西都带不回来。无非就是学点知识和技能,增长一点阅历。”他有些惋惜的道。
“你还听不听啊,这事后面会说到,秘境里的好处可大着呢。只要能做出成绩来,奖励是想都想不到的。”
“你说,我听着呢。”萧南尴尬停嘴,这家伙讲故事,还不许别人插嘴的。
周小恪嫣然一笑,有些不太像小萝莉,反而多了几丝妩媚:“本姑娘是谁啊,那是满腹韬略的高才生,岂能束手待缚……凭借着多年看剧的经验啊,于是,我就出谋划策,帮着如妃争宠。”
“你进了秘境就干了这事?”萧南面色古怪。
“不然怎么办?”周小恪白了萧南一眼,脸上微微挂不住,耳朵根红了红,硬气的说道:“刚进去之时,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何一个人我都打不过。不帮她争宠,获得一些助力,很可能就在冷宫里直接玩完了。对了,那里好像是有时间限制的,听说在里面呆的最长时间的,也只是撑过了两年时光。”
“两年?不是说只有半个月吗?”萧南记起礼仪老师说过的话。
他们这班同学,半月一轮,十人进入秘境,再停半个月,似乎是在恢复能量,积蓄资源还是什么的,老师也没说得太清楚。
然后等到下个月,又有十个同学进入,总共四个月,就是精英班学生的保护期。谁都有机会。
等到明年下学期的时候,就是全校下三品学生的名额争夺了。
到时候谁都有机会,谁也没把握可以一定得手。
周小恪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其实我也不懂,这边只有半个月,那边时间长短完全弄不清楚。
有人只呆了几天时间,有人呆了两年。象我那次运气不好,只过了九个月时间,就回来了。”
萧南明白了,这是两边的时速不一样。
“那你怎么就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运气差……我出了一些点子,帮着如妃吸引了赵桓的注意,让她重新得宠。因此,也算是有了一些小权力,于是就贪墨了一些贵重药材,服药修练……
等到刚刚恢复了一点实力,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一个武林高手了。于是,我就想着去办自己的事情,闯荡名山,拜访古刹啦,学一些绝艺秘招。不料,还没等出宫,开封城就被金兵攻破了。”
“啊……”小竹在一旁听得紧张,忍不住就叫出声来。
她这两年倒是看了许多电视节目,也熟读了历史书籍。
知道这北宋是什么时期,也明白宋钦宗赵桓是谁。
她还知道在金兵攻陷开封城之后,皇帝和后宫嫔妃会是什么下场。
靖康之耻可是如雷贯耳的一件事情。
两任皇帝都被金兵捉去关押,最后苦熬多年,被熬成灯油。
宫廷里的妃子和宫女还能好到哪去?
肯定是凄惨无比。
“你被抓住了?”萧南沉声问道。
面对大军围城,只有九个月时间修练的周小恪,也不知到底有多强,估计也强不到哪去。
她说过,前面那几个月在开封冷宫里浪费时间了。
“那倒没有。”周小恪眼里升起一股森冷杀意,看得萧南都微微心颤。
果然,在秘境里出来之后,谁都在为了生存而拼杀,她的手里想必也是沾满血腥的。
“我当时力量虽然不算很强,还是可以护住如妃逃走的。因为事先知道赵构会逃出生天,所以,就带着如妃杀出重围,缀在赵构那一只军马身后。”
“那你是到了临安。”
“没有……”周小恪一拍大腿,满脸懊悔道:“我低估了赵构的阴险。渡江之时,他竟然以手下为饵,自个逃了过江。然后,我跟如妃就陷入了金兵的包围之中。”
“江湖险恶啊。”萧南无语。
这些当皇帝的,你也信得过?
跟着后面迟早被卖掉。
周小恪木然说道:“当时金兵大队骑兵到来,把我们围在中间,乱箭如雨。如妃身子弱,本来就精疲力竭,跑都跑不太动,被一箭射中背心,只说了几句话就死了……然后,我头脑发热,就不想再逃,我决定杀尽金兵。”
感情这东西很奇妙,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只是平平常常。
而有些人,或许只见过两面,就生死相许。
周小恪跟如妃显然是姐妹情深了,见到对方死在自己面前,她就猛然爆发。
于是,单人独剑冲阵,连杀一百五十二骑,中了七八箭,然后被刀枪串体,死得惨不忍睹。
回来之后,她休息了大半个月,才恢复精神。
湖心小筑里一片沉默,就连叽叽喳喳很是活泼的小竹,此时也没了心思说话。
只是担心的看着周小恪脸上掉落的眼泪。
“没事!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后来,我又进了一个秘境,多少算是习惯。
但是,就是这次的经历,让我心气难平。若非错信那赵构,我自个儿带着如妃逃入山林,就算是流落民间也好啊。”
她抹去面上泪痕,长吐一口气道:“其实,那一次还是有收获的。
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的脑海多了一点紫芒,并且融入到肉身之中。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随着紫芒融化,我所学的身剑术,飞速进步。很快就接连破关,从炼筋到锻骨,直到炼化全身三十九块骨头。
我后来回想,若是带如妃出了宫廷,逃出生天,改变被捉去的命运,后来再多杀一些个金兵,脑海里的紫芒也会更浓郁一分。可惜,当时气血冲脑,并没有想得太多。”
“杀人有好处?”萧南眼中光芒一闪。
“并不是杀人能得好处,我们经过交流才明白,是改变当时事件的既定轨迹,就能得到奖励。
改变得越多,紫芒就越盛。
那一次同班同学中得到最多好处的是苏文,他是落在草原牧场之上。听说凭借着所学医术救了蒙古乞颜部的一个年轻首领,因此得到那部落的供奉。虽然最后在部落争战之中,不慎被冷箭射死,但是他还是撑了两年,得到了莫大好处。
事后,我们分析了一下,那被救的应该是铁木真的父亲。”
好吧,萧南算是听出来了,这进入秘境完全是随机的,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变成什么人,有什么际遇也全靠运气。
“所以说,造成的影响越大,改变的事件越多,得到的好处也越大是吧?”
“应该是这样,这些天,你们2101班应该还会学习射术、马术、医术、相术、琴棋书画……反正,有用的东西,会一股脑塞进你们的脑子里。
你可不要偷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的。”
周小恪语重心长的说道:“从苏文的经验中可以得知,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有影响的人,从中插上一手……否则就只能随波逐流了。”
听着周小恪的絮絮叨叨,萧南这才看出她其实年纪也不小了,眼神里已经有了丝丝风霜痕迹。
“明白了,改变世界吗?”萧南点头笑了,心情微微激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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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困兽犹斗
躺在营养舱粘稠的液体之中,萧南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呼吸并没受到丝毫影响。
他闭上眼睛,精神无限放飞,空空渺渺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一个漩涡,穿过了一片五彩光流。
眼前就是繁星漫天,无数光点在眼前掠过。
象是过了很久,又象是一瞬间。
迷迷蒙蒙之中,感应之中光华大亮,一颗光球映入心中,越变越大,直至遮蔽整个天地。
“这个精神投放装置,技术真的有些高端。只不过,太粗暴了一点。”
萧南强忍着吐槽**,一股恶心欲呕的感觉在心里回荡。
可是,他此时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在哪,想吐也吐不出来。
“轰……”
脑子像是被人拎着大锤重重的锤了一下,盆儿、瓢儿、钟儿、鼓儿齐齐做响,眼中就冒起了金星。
同一时间,胸口,肩头,以及四肢,都有一股剧烈疼痛,尤如刀剜火烧一般。
就算以他的意志力,也差点忍不住大声叫出声来。
眼前光影变换。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光。
河,这是一条河流。
二十余米宽的河面,不能说窄,水深地方却不多。
河面漂浮着各种杂物,无数尸体载沉载浮,几乎堵塞了水流。
河边水草藤蔓纠结缠绕,在倾盆大雨之中,时不时的冒出一阵阵气泡,鼻中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有那淤泥的腐臭味。
冰冷的雨水打在萧南的脸上身上,除了一阵阵割肉剔骨般的疼痛外,就是入心入肺的寒凉。
他发现,此时自己身上穿着铁甲,密密麻麻的插着数十支利箭。
大部分箭支卡在甲胄之上,有些深入皮肉数寸,但也有数支利箭,狠辣的穿过甲衣缝隙,直刺心脏和肺脏。
“杀……杀杀!”
远远近近人影晃动着,能见到小河两岸无数人影出现,远处还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更有飞蝗一般的箭雨袭来。
即算是在暴雨之中,箭支威力受到影响,他也能感受到锋刃的森寒。
“草……”
萧南想要破口大骂。
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
脑海里无数的讯息流动,传输到精神之中,经过灵魂反馈,他立刻差不多明白了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境地之中。
手中有枪,腰间有剑,背上有弓,跨下有马。
可是却动弹不得。
胯下大黑马四条腿已经全部深陷入沼泽淤泥之中,还有越陷越深的趋势。
马匹临死嘶鸣尖锐刺耳……
与萧南一样,这匹马也中了无数箭。
最致命的一箭,是射入了它的眼睛之中,直没至羽。
能看出射箭的,肯定有着强弓手和神箭手。
并且,还不是一人,而是百人千人齐齐挽弓射箭。
直似要把自己让箭矢掩埋起来。
好大的阵仗!
我的身份到底是谁?
脑海中电光闪过,萧南隐隐猜测到一些东西。
比起周小恪所说的陷身于深宫之中,自己出场的起点可是足够的高了,可也高得太过份。
单人独马,陷身小河淤泥,千军万马围攻,乱箭如雨……
再联想到这个秘境的年代,好像是在宋朝,自己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十有**就是那位历史上大有名声的猛将兄杨再兴,传闻杨家将后人。
而这一次,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率领精骑三百,直面金人十二万大军,杀进杀出,亲手挑杀金兵金将两千余人的最后一战。
也就是在这里,被万箭穿心,最后被焚烧尸身之时,烧出箭头两升之多,死得惨烈悲壮。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这没问题。
但是,有问题的是杨再兴以绝世猛将之姿,最后送行的,并不是什么势均力敌的高手。
而是不敢靠近,躲得远远射箭的金兵小卒,这就有些讽刺了。
所谓君子当不立危墙之下。
他怎么会跑到河里,陷入泥中的?
是吃饱了撑的,还是筋疲力尽,慌不择路,掉入河中……
这些东西,萧南不算太清楚,他也没有时间想得清楚。
脑海里一些记忆如同光流一般闪过,此时也来不及梳理。
夹杂在豆大雨点之中呼啸而来的锐锋,已经刺破水光,直射眼眉。
萧南眼睛眯得象是细针一样,忽然枪交左手,右手腰间一抹,就持剑在手。
剑光盈盈散开,如同三月烟雨,绕身急旋。
叮叮当当爆竹炸开般的脆爆响声出现。
萧南的身边突然就出现一朵两朵洁白鲜花,花朵绽放越开越盛。
到最后,身体前后左右,都仿佛结出一层厚厚的光茧出来。
在这危急关头,他感觉到生命力的渐渐逝去,心里却无比冷静。
脑海精神力映照一切,氤氲水汽中,每一点雨丝,每一支利箭的轨迹都清晰无比。
强忍着肉身本能出枪抵挡的**,他还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这并不是什么好剑,许是因为杀人太多,剑锋已经被砍出了许多细细碎碎的缺口。
剑柄被鲜血浸透,滑溜溜的,握着不是很舒服。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柄剑。
一剑在手,四季剑意萦绕心头,种种真意次第轮转,循环往复。
剑光如同有了生命力一般的在身周缠缠绵绵。
碧丝绕,繁花谢……
狂风暴雨般的箭矢被剑锋扫过,四处乱飞溅射,扑扑连响。
四周泥水之中,很快就黑压压的铺满了一层层的箭羽。
萧南有些庆幸,自己学的是四季剑法这种防重于攻的,特别注重保命的剑法。
同时更庆幸的是,他的腰间就有一柄剑。
否则,在此时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当口,无论是出枪抵挡也好,跳马逃逸也罢。
怎么也逃不过一个被射成刺猬的下场。
此时,方才有了一丝生机。
剑锋贴身一旋,身上错落参差的箭羽全被削断。
萧南十分惊喜的发现,自己的体力竟然悄悄的恢复了一些。
并且,从内到外,还有一股蓬勃浩大的生机,在缓缓苏醒。
伤口合拢,血流止住。
“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体的强横,比起我那二品炼筋境界的肉身,都要强上不止一倍,约摸有炼骨大成的境界,还可能炼通了内脏,生命力极其强横。”他用力捏了一下剑柄,感受到这股雄浑力道,又有了些信心。
达到四品练脏的境界之后,力量能达到四五千斤,体力悠长,生命力旺盛,这才是杨再兴独闯千军的底气所在。
原来的杨再兴,应该是酣战良久,部下损耗殆尽,又被重兵围杀,看看事不可为,就准备打马回营,或者说,他想逃回营地。
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人力有时而穷,一人对十万,并不是好主意。
可是,冲进去的时候爽是爽了,打得没力气了,就已经不好再逃。
金兵之中显然也有高手,他们并不是一些猪羊牛马,是想杀就杀,想走就走的。
于是,就被赶得四处奔逃。
至于出路嘛,看看那如雷般的马蹄声来处,就能明白自己该走的方向在哪。
出剑,收剑,回气,挺身。
萧南看看箭雨稍停,杀声暂歇。
他伸手在陷入泥沼之中的黑巴背上重重一按,身形就横飞而起。
双足扑朔连点,泥水飞溅之中,身体将沉未沉之际,就化为一道黑线,窜向河岸。
这是他第一眼就看准了的逃生之路。
那里的金兵尚未围拢,还留有一个缺口。
跑在最前的是一个身着金甲、骑着神骏白马,头戴牛角帽的魁梧将领。
金将手持一支长柄大斧,挥舞着嘶声狂吼:“射,射死他,不要停。”
他左手刚刚抹去渗入眼睛里的雨水,声音的余音还未落下,就发现眼前一阵疾风扑来。
风雨之中,有一道光影扑出长长白痕,从河边弹起,几个闪动间,就到了身前。
如狂涛一般的杀机,令人心中发冷。
“来人……”
金将狂呼一声,手中大斧横斩,也不管斩到斩不到,胯下用力一夹白马,就要转马离开。
他身后十余骑狂挥巴鞭,舞着刀枪冲了过来。
“快救将军。”
这显然就是护卫手下了。
金将的应对不可谓不快,但萧南出手更快。
与金将想象中硬打硬拼的做法完全不一样,灵巧得像是一只猴子一般。
身形一伏,就贴着草地闪过斧光,贴着草地窜入马腹之下。
连儿悖野心中大惊,斧柄一收,身体往侧一扑,就想跃下马。
先前这员宋将三百骑冲阵,在十多万大军之中来回冲杀,不但杀了自己两三千同胞。并且,还斩杀了两员千户长,一员万户长将军。
连儿悖野为了在元帅完颜宗弼面前立功,绕道埋伏在河边,不能不说智谋高远。
他本想着对方勇则勇矣,却行事轻佻无谋无断……无论如何,这次都要把对方陷落于此。
结果,一不小心,没有射死对手,却被他冲到自己身前来了。
想到对方如神如鬼般的枪法,这位万户长此时根本就没有了半点斗志,心里全是后悔。
早知道困兽犹斗,又何必要亲眼见证对方身死呢?
远远看着不好吗?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百一十二章请将军责罚
萧南感受到身体越来越是寒凉,也知道自己这具身体虽然强横,实际上已经虚弱到危险地步。
这时候,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大吃大喝补足损耗,再好好睡上一觉,他哪里还敢耽搁半分。
他见到这员金将,其实并没有注意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千户长还是万户长,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区别的,就是这人身下骑着的马匹。全身毛发如雪,神骏非常。
“这时候遇到一匹好马,对我帮助很大。”
所以说,战场上骑白马,尤其是骑乘高大神骏的白马,是一件嫌命长的行为。
连儿悖野万户长,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然后,他的身体只是刚刚扑离马背,眼前剑光如练,就感觉脖颈一痛,天悬地转。
萧南长啸一声,声震四野。
他翻身跃上白马,剑势反转,横剑轻拍,就把那飞起的狰狞头颅,拍到马后得胜钩上挂了起来。
这是战功,不能丢了。
等下回营之后,很可能还会出一些问题。多一个金人大将的脑袋,也会好说话一些。
他不知道为什么杨再兴要接二连三的冲击金兀术的十二万大军。
杨再兴这人就算是个勇将,有万夫莫当之勇,但是也活了三十六年,不再年轻了。
他从草莽崛起,做过山贼,当过将军,再南征北讨,身经百千战。
就算是个十足十的莽夫,也不至于如此不智吧。
想一想就能知道,你带三百人去打十多万,已经不是头脑发热所能形容的了。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灭了金国大军,南宋还需要龟缩一旁不敢过江吗?
所以,其中一定有鬼。
不能不说,萧南想得有些多。
他其实也不愿意胡思乱想的,因为,在他心里,岳家军声望太高,岳飞也是一腔忠心,满腔碧血直可感天动地。
在这就要收复失土,大获全胜的当口,怎么也不可能有什么阴谋诡计。
如果是在看书看戏,萧南还可以一笑而过,该赞叹就赞叹,该惋惜就惋惜。
但现在不同了啊,他的身份很尴尬。
若是一来到这里,就立刻挂掉,别说取得大好处,这连周小恪都还不如呢。
起码人家还呆了九个月之久。
他总不能当天来到,当天就打道回府吧。
说不定,精神力没有进步,反而会有损伤。
萧南一落到马上,拉了拉缰绳,胯下白马仰首奋蹄一声嘶鸣,就要作反。
“好马。”
他心中一阵欣喜。
在真正的战场之上,与戏文之中有所不同,抢到的马匹,立刻骑乘征战其实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
因为,你不知道这马的习性,尤其是宝马,那更是如此。
传闻中有些马的智力能达到人类小孩的地步,能认得人,能护主。
这样的动物,已经不能单纯的把它当做动物来看……
就象此时此刻,萧南骑在马上,能清晰的感应到白马的仇恨和不屈,更知道,接下来,这家伙还会想着把自己摔落马下。
甚至会带着自己冲进敌人军阵之中。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萧南咧嘴一笑,在冲上来的十余金兵骑将眼前,精神力化为沉重巨石般轰然压下,目标直指白马头颅。
白马嘶鸣声一停,所有不安分的动作全部收敛,马眼中透出惊悸来,全身肌肉微微颤抖着。
萧南已经没有时间以温和的手段来驯服马匹,照东海大学的骑术课老师的话来说,无非就是两种方式,以力压服,以威震慑。
他选择的就是精神威压。
胯下马匹去了反抗之心,萧南不再压抑这具身体的本能。
手中金色长枪微微一抖,就抖出碗大枪花来。
拔转马头,唏溜溜一声,丈二长枪化为点点梅花,在身前刺出一片枪影。
呜呜利啸中,枪芒扑天盖地。
只是一个冲撞交错,十余名金兵骑将嘭嘭嘭嘭的跌落马下。
全部咽喉中枪,被一枪刺死。
手中刀枪高举挥舞着,却拦不住恍如鬼魅一般枪影突袭。
“好枪法。”
这是萧南的第二次惊喜。
头一次惊喜,就是感应到这具身体的强横和生机。
中了数十箭,有些箭支已经刺穿心脏和肺脏,他除了身体有些虚弱,头脑微微晕眩之外,竟然没有大碍,还是能冲能杀的。
第二次惊喜就是这枪法了。
握枪在手。
他只感觉,身体每一处肌肉每一处筋络,每一块骨头都在响应。
骨骼爆鸣声中,长枪宛如游龙,得心应手,血脉相和。
这已经并不单纯是兵器,而是伙伴,是亲人……
三猛三巧**梅花枪。
这就是萧南突然就明悟到的枪法传承。
他不知道这些记忆从何而来,只能猜测着,应该是存留在这具身体的脑细胞之中,或者是灵魂的备份。
那么,杨再兴本人的灵魂又去了哪?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之中,这个人物,只是一个虚拟,是没有灵魂的存在。
这个可能性不大。
萧南猜测着,很可能在万箭穿心的那一刻,这位猛将兄,已经被打散了魂魄,消散在天地之中了。
而自己的精神因为同气相和,被牵引着直接附体,然后接收了余下的资讯,激活了肉身细胞记忆。
所以,才会对杨再兴的枪术,以及他的过往都有所了解,不至于两眼漆黑一片,什么都不知道。
记忆不记忆的,萧南并不放在心上。
在他的想法中,这场战争打也可以,不打也行。
能不能认人不是那么重要。
但是,真正的古代原汁原味的**梅花杨家枪法,可不是那么好学到的。
这个时候学艺讲究一个父传子子传孙,不遇至人不传妙法。
这虽然只是一门战场枪法,看起来并没有多么高深,但是,他只是小试牛刀,就发现,其威力其实很强。
强到什么地步呢,他甚至可以拿着手中的丈二长枪绣花,更能用这柄长枪开山裂石。
重若山崩,细如丝雨。
这是入微境界,也达到举轻若重举重若轻的地步了。
萧南默默体悟了一下枪法,面容却是平淡无波。
枪锋闪动着,扫落十余支追袭而来的利箭,沿路再刺死七八人,冲破一个口子。
头也不回的就沿着村落小路,踢踏而去。
茫茫大雨之中,仍然能听到后方传来狂呼追杀的声音。
大片如同雷霆震鸣的马蹄声,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再无声息。
轰隆隆……
雷光耀目。
闪电劈落,身旁不远处一棵大树树冠狂震着,燃起一片火光,倾倒下来。
萧南面不改色的掠马而过,耳中就听到呼喊声。
“将军,杨将军……”
“咦,李万、萧长弓,你们没死。”萧南翻身下马。
“将军你没事,太好了。”李万、萧长弓两人脸上身上沾满了雨水洗不去的血污,嚎啕着扑了上来,拜伏在地。
萧南知道,这两人就是杨再兴从九龙山上带来的亲信了。
这样的亲信本来就有十八人之多,随着这些年的征战,一个两个的,全都马革裹尸,埋在荒丘野岭之中。
这一次,三百精骑冲阵,李万两人也跟在身边。
冲到最后,杨再兴性子打发了之后,就不记得自己的手下到底杀到哪里了,反正时不时的就有人掉队。
在小商河的时候,他还以为手下兵将全都死光了呢,没想到还有人生存。
能在十万金兵之中活着闯出来,这两人的实力想必也不差。
“其他人呢?只有你们活着了?”萧南有些唏嘘。
这个年头,人命不值钱,没人在乎,也没人珍惜。走到哪杀到哪,也会死在哪,他看向两人,有些淡淡的怜悯。
“他们都没回来,只有我们两人冲出军阵……李万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有些羞愧的道:
“与将军失散之后,金贼越聚越多,我们辩不清方向,想着将军也许会杀出重围,就躲在一旁接应。”
“请将军责罚。”萧长弓更是梗直,直接捧剑在手,就要递到萧南手中。
严格说起来,他两个有种临阵而逃的意思。
按往常杨再兴的做法,肯定是先抽一顿皮鞭再说。
严重点,斩掉脑袋也不算怪事。
毕竟,陷主将于危险境地,不顾而逃。
这种做法,无论在哪里都说不过去的。
尤其是看见萧南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箭杆,全身都被染红了的模样,他们心里更是惶恐至极。
生怕将军一下就死在面前。
“我罚你们做甚,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萧南笑着扶起二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回营吧,这场仗我们不打了。”
记忆总是记忆,有着亲信属下使唤帮忙总是好事,回营了也不至于两眼抹黑。
两人连忙站起,眼中全是欣喜。
事实上,他们也对这种稀里糊涂的玩命打法,有些恐惧了。
李万却是心眼稍多,犹疑道:“王总管那里,可能不太好过关。”
“嗯?”萧南眉锋一拧,杀气森冷:“上马,先回去再说,金兵还在追赶呢,没有时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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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也敢嚣张?
三人打马急回,远远的就再见不到金兵的影子,才放缓马速。
再行不远,就见到前方一座大城。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旗帜飘扬着被暴雨打得湿嗒嗒一团,有些看太清上面的字迹。
萧南仔细分辨了一下,才发现岳字旗后,挂着的是王字旗。
结合身体的记忆,他就明白这是中军统制驻军所在地王贵王总管了。
若说岳家军中,权力最高的自然是岳飞的几个汤阴老乡,他们最受重用。
除了岳云,这是亲儿子,执掌背嵬军精锐无人可比之外,兵权最大的是前军统制张宪。
张宪使一柄斧头枪,武功既高,胆识计谋俱皆不凡。
这么多年,与伪齐和金国兵马连番交战,极少败绩,深得岳飞信重。
最关键的,他与岳飞情同手足,关系好得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
后来的岳元帅被陷害,他宁死不愿说对方一句坏话,引颈就戳。
再排下来就是王贵了,身为中军统制,一般情况是协助岳飞管理兵马和后勤,为人谨慎,见人先笑三分。
这人看上去脾气很好,所以一般人都戏称他为总管大人。
这其实是一种很亲热的称呼。
再排下来就是徐庆、姚政、寇成、王经等老人。
后面还有傅庆、庞荣、杨再兴、梁兴等降将,大多来自伪齐和北地盗匪民团,成分复杂得很。
也就是岳飞威望够大,名声够响,这么一些人才会聚在一起,为了抗金事业同心戳力。
但是呢,近年来有些不一样了,在萧南记忆中,感觉很不对劲。
尤其是岳少保岳飞元帅,不知为何,几次三番的辞官不做,更是脑子抽筋的上书皇帝请立太子。
当然,他官高权重,手下十多万兵马,又是常胜将军,没有他坐镇,北地就会乱成一团。
因此,南宋官家不得不强行邀请他出山,这官嘛是越当越大,兵也越来越多。
但是,他身边的人,却个个都有了一些小心思。
原因无他,因为官家赵构只想要和平,最好是不打仗。
一见到打成平手或者占了上风,有停战的机会了,那是立刻和谈。
他就算是当一个儿皇帝,割土称臣,对金国低头哈腰,也是十分欣喜的。
赵构其实并没有太大野心,他只爱书法和各种娱乐活动,只爱享受生活,连上朝都不算太过热衷。
更别谈什么收复失土,统一全国的大志了,那是半点没有。
虽然胸无大志,但是,毕竟是皇帝,对权利这东西是天生的敏感。
他根本就不允许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因此就派出了各地将领加入岳家军之中,尽量削弱岳家军的影响力。
因为,到了后来,民间和军队,已经只知岳家军,而不知朝廷,金人也视南宋为无物,只是对岳飞深有忌惮。
议和的必需条件,就是除掉岳飞。
这一次,金兀术撕毁和议,悍然入侵,前面气势汹汹,后来岳家军发动之后,金兵立刻大败连场,南宋朝廷又开始想要和谈了。
和平多好啊,吃得香睡得好,拥着美人诗书翰墨,干嘛要打仗呢。
这个,岳飞不答应啊,我好不容易快打赢了,你又要和谈?
下次金兵再来,别叫我了。然后他就要辞职,赵构就又慌了,辞职肯定不行,下次金兵来了,还要你打他一顿,打赢了,再和谈。
形式就是这么个形式。
如今南宋占了上风,北地六路大军围攻金国,就要一鼓而下,很可能把女真贼子赶出关外。
然后圣旨下了。
撤军。
前护军韩世忠自身难保,兵微将寡,左护军刘光世畏敌如虎,被收兵权,张俊中护军增加至十多万人,在宋金决战的当口直接撤兵走人。
只有岳家军不肯走,还要打。
因此,只有这只孤军与金兀术数十万大军相持。
不过,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岳家军的兵力也不少,把民团、义军和收编的盗匪都算上,也差不多有十万人。
历史上,这么些人有忠有奸,扑朔迷离,萧南是不怎么弄得清楚的。
他只知道身体记忆告诉自己,这位分兵来此,与张宪大军夹攻金兵的王总管,无论怎么看,都有畏敌不前的意思。
或者说,他在观望,并不想首先直面金兀术的主力兵锋。
在萧南本人来看,这种做法也本无可厚非。
按理来说,行军谨慎,待主力靠前,再集结优势兵力一鼓而下,破掉金国大军,这是老成持重的行军方针。
但是,不知为何,杨再兴却是率领三百精骑,出城野战。
他从早战到晚,直把三百骑兵损耗殆尽,却仍然没看到王贵的大军发起救援或进攻。
最恼火的,在萧南的印象中,出击之时,杨再兴竟然还立下了军令状。
这是几个意思?
完全是恨不得生食金兵之内,渴饮金兵之血,什么都不顾,只想上阵杀敌了。
所以说,英雄的思维,根本就不怎么好理解。
“他难道完全不把自己的生命当一回事,或者说,不把自己的家人放在心里?”
……
“开城门,杨将军回来了。”
李万扯着嗓子呼喊。
过了好一会,城头上才认清这回来的三人是谁,缓缓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内。
一路马蹄踢踏,萧南缓缓行走在街道之上,并不急着复命。
这时暴雨渐歇,家家打开房门,看到长街之上走过的三人,尤其是萧南象是刺猬一般插满箭矢的模样,全都震恐不已。
一传十十传百,杨再兴回来的消息竟是不迳而走。
“游奕军哨探先前回报,杨再兴将军遇到金兵主力,陷入重围,杀了一天时间,没想到竟然回来了。”
“果然勇武无敌啊,听说他当时追着金兵帅旗所在,追了十余里之远,沿路杀得尸横遍地。”
“错失良机啊,若是有大军从后掩上,此战必胜。”有人在后面惋惜。
“也不能这么说吧,先前暴雨倾盆,视野不清。大军出动的话,很容易就中了埋伏,还是谨慎点好。”
“也不知杨将军的伤势可有大碍?看上去,至少被射中三五十箭。”
这箭杆插在身上,也的确是很惊人了,萧南虽然用利箭切断了箭羽,看上去鲜血淋漓的,却是更加令人揪心。
……
“统制大人,末将前来复命,此战虽未竞全功,也小有战果。追赶兀术十里,杀万户长两名,千户长三名,斩金兵两千余……”
如果是原本的杨再兴,此时只怕就会请罪,毕意是立下了军令状的。
但萧南怎么可能如此,他不使劲吹嘘自己的战绩就已经很好了。
城主府此时已经变成中军治所,王贵早就听到消息,率众将迎接,此时一身锦衣,并未着甲。
见到萧南满身血污,身上插着数十根利箭跃下马来,当即连忙迎上。
“杨将军辛苦,还是那般勇武过人啊,只不过,你麾下将士呢?莫不是全都折在金军阵中。”王贵捶胸顿足。
“罢了,只要杨将军无事就好,元帅那里就有了交待,若是你有了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放心吧,等明日雨势暂竭,我们定然出动大军,完颜宗弼实在是不足为虑。”
“岳元帅明日会到达颖昌?”
萧南敏锐的听出了一些信息来。
王贵竟然这么大的口气,寻求决战机会,这肯定是主力快到了。
“对,再兴啊,这次你的功劳,本来是要大赏,只不过……”
王贵脸色有些迟疑。
听到这里,旁边一个高大威猛的铁甲汉子走了出来抱拳到:“总管,杨再兴贪功冒进,损兵折将,即算是有些战功,却功不抵过。不罚倒也罢了,怎么也谈不上赏功吧。”
出言的是呼天宝,他也是将军装束,看向萧南的目光有些冰冷。
又有一人出列,高声说道:“如果我岳家军都学着杨将军这般冲阵杀敌,只是打过几仗,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这是呼天庆。
这两人都是中军大将,平日里也以勇武著称,不过,他们混得比杨再兴要好。
萧南这时才省起,自己这身份好象是个裨将。
在岳家军之中征战八年,所立功劳不计其数,就这么点官职?
裨将这官怎么说呢,比牙门将稍好,比不上偏将副将。
平日里出战,领着个几百人作战……
这是低级军官了。
“这到底是正史,还是野史,或者说是故事?”萧南有些弄不清楚了。
他沉吟着没有说话,旁边的李万却是恼了:“我们将军出生入死,斩将夺旗,身受乱箭重伤归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比起某些人躲在后面观望,那是要强上许多了,不赏怎能令人心服。”
“放肆,你一个小小的队正,哪里轮到你来说话了。”呼天宝勃然大怒,被李万说得脸上挂不住,锵的一声就抽出腰间长刀斩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官人,你没事吧
呼天宝一出手,身上筋骨齐鸣,手臂粗壮得就象常人大腿一般。
腰间阔剑斩落,挟着狂风。
这一剑如果落下,李万很可能连人带甲被挥为两半。
不过,其他人却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
在军中上下有别,顶撞上司那是最傻的行为。
李万此时心里悲愤,口不择言,但也不是被原谅的理由。
萧南低头正在沉思,就见到剑光如同匹练般斩向李万,他突然笑了:“三品炼骨大成,就这水平,也敢嚣张?”
嗖……
一直提在手中的金枪如同长龙一般刺出。
空气中响起一声龙吟虎啸,杀气如海浪一般冲天而起。
呼天宝的剑光刚要斩到李万身上,眼中凶光还未收敛,就感觉身体一冷,手臂剧震。
长刀喀啦从中断为两截,金芒闪了闪,一点寒光已经直指咽喉,腥气扑鼻而来。
他喉咙一痛。
心道完了。
“枪下留人。”
王贵喝道,腰间雁翎刀刚刚出鞘,却已来不及救援。
“大哥……”
呼天庆惊呼一声,长刀在手,却是不敢上前,投鼠忌器。
萧南单手执枪,半握枪身,枪刃直指呼天宝的咽喉。
只是入肉三分,刺破皮肉,却没有真个捅下去。
“杨将军,呼将军也是一时口快,并无恶意,你又何必如此激烈呢?”王贵连忙打圆场。
旁边的董先身为副将,也笑着走了出来:“误会,误会,眼看着大战将起,咱们却不能同室操戈……”
“董先!”萧南眸光一闪,历史上这家伙,也是出卖岳飞的重要人物。与王贵、王俊等人作伪证,证明岳飞有着谋反的心思。
其中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人物,那就是牛皋。
岳飞死后,他混得很好,这位牛将军与董先是最好的朋友,同样喜欢酒肉美色。
当然,在这个年代,有些行为不能算是背叛,可以说是忠君。
因为君要臣死,那自然有着大义名份。
只要朝廷旨意下来,又有几人能够坚持住跟岳飞一起安然赴死呢。
背叛了,那就是不义。
不背叛,就是反朝廷,那是不忠。
所以,这是两难的事情。
萧南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和恶感,他只是不允许有人伤到自己身边的人,更不允许破坏自己的计划。
从这么一刻起,他心里隐隐有了谋算。
若是想要做出点什么,想要改变原有的轨迹,获得更大的收益。
以杨再兴以前的身份和地位,显然不足为恃。
在历史上,这位猛将兄名气是很大了,武力也高得没边,但是,他的地位太低。
盗匪出身,又杀了岳飞唯一的亲弟弟,这种人在岳家军呆了八年还没死,已经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了。
想要当大官,领大军,显然是妄想。
就算岳飞愿意,其他人也不放心的。
从众人的态度之中,萧南也明白了,猛将兄为什么每战当先,悍不畏死。
因为,他干的就是这种活,冲阵再冲阵。
不管面对的敌人是谁,惟一做法就是一往无前。
这已经是他的标签了。
到了后来,杨再兴也不再去多想,他只想融入这个集体之中,能够光宗耀祖。
或者说,能够驱除金虏……
杀了完颜宗弼,就是他生存的意义。
这其中,其实另有隐情。
萧南一边默默的理顺着记忆,清楚自己的处境以及往日经历。立刻就明白,有些事情恐怕得变上一变。
“这次就饶你狗命,我杀不得完颜宗弼,还杀不了你呼天宝不成,最好别惹我。”
咣……
萧南收枪在手,枪刃有如蛇信一般,就没入掌心,他反手一拍,枪尾重重矗在大厅青石地面之上,入石盈尺。
整个城主府都微微震了震。
灰尘淅淅索索落了下来。
呼天宝连退几步,惊魂未定,再不敢多言,心里却全是疑惑,印象中的杨再兴虽然厉害,自己也能过上十几招不败的,怎么会一枪都挡不住呢,刚刚大意了。
看着萧南眼中腥红血光,厅中众人全都眼神一滞。
他们隐隐感觉到,眼前的这个杨再兴,与以往大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一种霸道之气。
那是不管不顾,敢把老天都捅穿的蛮横狂野。
这样的人是不能招惹的,你就算用出什么计策和大义拿住他,也可能会被反噬一口,入骨三分。
有念及此,董先抢先说道:“不管如何,杨将军都是杀了金兵两个万户长,那连儿悖野我也认得,头颅都已经被拿回来了。总管大人,如此功绩不能不赏啊。”
“对,那就赏黄金千两,丝绸十匹……等一下,再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来,再兴你家孩儿如今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了,就让他习点诗文认字吧。”王贵哈哈笑道:“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养伤,别挂念战事。金兵穷途末路,等元帅大军一到,直捣黄龙指日可待,没什么可担心的。”
“对对,杨兄弟你好好养伤,这次真的好险呐!”
董先等将领齐齐上前来劝说。
“谢总管大人。”萧南拱手行礼,满脸高兴的模样。
心里却是十分清楚。
这其实是明赏暗贬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升自己的官。
宁愿赏一些钱财,让自己放假休养,都不愿意补足自己损耗的兵马。
这其中的深意,萧南想不太明白,也不愿意去多想。
有黄金丝绸,还正中了他的下怀。
这时候,最紧要的还是调理身心,把精神和肉身统一起来,让实力更进一步。
他发现,刚刚这一会,或许已经改变了某些命运轨迹。
与周小恪说的相似,他的精神之中突兀的多出了一团紫芒……
淡淡的紫色光辉映照灵台,令得心灵活泼灵动,显形境界的精神力在缓缓扩张凝聚,这是又进步了。
更值得欣喜的是,他的肉身被这股紫意侵染,生机更显健旺,伤处也微微发痒,是在生肌愈合。
“还插着很多箭呢。”萧南心里打着盘算,当下应诺下来,离开中军治所,牵着马往记忆中杨家临时住宅行去。
这些年,家眷随军,走到哪带到哪,是岳家军民间武装的常态。
萧南常年累月身处军中,自然也是如此。
看到青灰色瓦片连绵的屋舍,他差点走错了方向。
默默的算计了好一会,才找对自己的家……
那是一处古色古香的院落,门前几棵垂柳,一汪池塘。
池塘水满,微风轻拂泛起道道波纹,倒也多了几分静美。
记忆中这是颖昌城一处富户人家,岳家大军入城,抢夺来的。
虽然说了饿死不打掳,冻死不拆屋,但是,这政策也只是对待平民百姓。
对于某些为富不仁,甘做金国顺民的大官和大商人,那自然是毫不留情,使劲刮油。
不然,你以为李万手里捧着的金子和丝绸是哪里来的。
金国入侵不久,靖康之耻宛如昨日,这个时候逗留在金国境内大发横财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到数十年之后,一代两代人过去,那时候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汉人,早就忘了侵略和被侵略的敌意,全成了金国人,倒也谈不上汉奸不汉奸了。
……
雨后斜阳,照在院中,一片详和。
一个四五岁小孩正在跑来跑去,手里握着一柄木剑,叫着冲啊杀啊之类的话,正在追打一只老母鸡。
唬得母鸡咯咯乱叫,飞来跳去的。
黄纸窗棂被打开,一张清秀的女人俏脸探出头来,怒道:“继周,不要调皮啊,小心你爹回来揍你。”
女人身着灰色布衣,头上扎着罗帕,眉如远山,眼如春水,容颜极美。
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约摸有二十七八的年纪,正是熟透的季节。
可是,她的身形却是无比单薄,雪白的手臂上面,甚至能看到青色血管。
这也可以理解。
跟着杨再兴这么一个打仗疯子四处迁移,没享受到什么好日子,反而天天担惊受怕的,想要心宽体胖都不可能。
萧南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的小孩和女人,感觉到心脏处轰轰跳动的热血奔******神虽然沉静,血脉却在欢呼,心里知道这应该就是猛将兄的家人了。
“官人……”
女人正在训斥小孩,眼波流转处,就见到院门口站着的高大人影。她叫了一声,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窗户扉页乱晃着,脚步声从远及近,就奔了出来。
“官人,你,你没事吧?”奔到近前,女人停下脚步,想扑入怀中又不敢。
看着萧南身上的箭支和满身血迹,紧紧捂着胸口,差点就没晕倒。
不远处的小孩也停下了玩闹,愣愣转过头来,脸上全是惊恐。
……
感谢烈火行风天蝎帅男、帝在、啊**、卖队友的小队长、醉了红颜弃了江山、孤星望月2000、千叶、志在江湖、风雨官场、森林霸者、小毛驴爱小蜜蜂、箫翎、失意的学生、歪脖鹰、啊窝鹅一无鱼、+_+路过^_^,阿猛0、偶ヱド傻、潇羊羊漫步街心、晨枫耶耶、狂爱仙、陈圣天帝、星幻神空、冯家第四少、放x爱、锦华晴天、水青于蓝、眠魔之眼yzylion司情月夜、色色龙,流萤等打赏,谢谢大家支持,名字没有一一列举很多很多,小鱼再次谢过。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岁看老
“小慧,没事,就一点小伤,别看中了许多箭,其实入肉不深的。”
萧南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还是头一次,从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出这么多情绪。
女人的眼中有着心疼,有着惊恐,更有着愤怒和难过,甚至,还有一种对未来虚无渺茫的担忧。
总的来说,就是没有安全感。
以前的杨再兴,还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萧南心里转过这个念头,又有些挠头了。
他发现,自己没有做好怎么继承这个身体的因果。
都有老婆孩子了,这要怎么弄?
“你骗人,哪次你都说是小伤,下次我就见不着你了。”
小慧彻底爆发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她放下手里的撑杆,急急望门口走:“我去请大夫!”
“真不用,把箭拔了,再用点伤药就好。”
痕痕痒痒的感觉,有点像蚂蚁在身上爬,骨髓深处,也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萌生,身体微微发热着。
这种滋味,萧南从来没有体验过,但他知道这是好现象。
决不会误认为是发烧。
他伸手扯过小慧,发现她的手有些冰凉湿意,显然刚刚是吓得惨了。忍不住心中一软,伸出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揩去对方脸上的泪珠,笑道:“你去烧点热水,把药准备好。”
“嗯。”
小慧重重点头,倒也干脆,转身就去屋里忙活。
安抚了女人,萧南就走到小男孩身前。
男孩虎头虎脑的,还在愣愣的看着自己。
他轻轻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怎么,吓着了?”
“父亲,你痛不痛?”
“不痛,男子汉大丈夫,杀贼报国,脑袋掉了就是碗大的疤。”萧南笑着道,这是杨再兴的本色表演,胡吹着大气,他却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父亲,我也要上阵帮你杀金狗。”小男孩挥了挥手中的小木剑,咧嘴笑着说。
“呃……”
萧南尴尬,你这才多大,就想着上阵杀敌了,看来这教育方式有点不对啊。
不过,也是这个年代的特色吧。
四五岁就有了杀敌报国的志向,难怪,这小子长大之后成为天下有数的猛将呢。
三岁看老,胆子也真的挺大了。
听着杨继周这般说话,李万在一旁凑趣道:“小公子长大了一定能象将军一般厉害,后继有人。”
萧长弓也笑了:“只不过,等小公子长大之后,金兵早就被赶出关外,或许已经天下太平了吧。”
这两人也象岳家军所有人一般,对未来十分乐观。
萧南听着这话,也不去反驳,只是转身道:“你们也快快回去吧,家里婆娘都在等着了……哎,慢点。”
萧南打开放置在院中石桌上的木盒,从中取出几锭金子,抓了两匹丝绢,塞到他们怀里。
“将军不可。”
“收着吧,这些年跟着我,你们也没个好日子,哎,可惜了丘离他们……”
记忆一点点恢复,萧南渐渐的就对眼前的事和人越来越熟悉,对这么些年一直冲冲杀杀的生涯,颇有些感同身受。
“这两天,你们多关注一下城内消息。还有,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明日大军就会出动与金兵对阵,具体细节,打听清楚回来报我。”
“是,将军。”
两人应声退下。
萧南又逗弄了一会小继周,发现这孩子十分憨直,俗称傻乎乎的,也不知杨再兴到底是怎么教的。
“官人,你坐下来。”
小慧端着热水出来,转身又搬了一条马扎,放在萧南身后,拿起一柄大剪刀,紧紧咬着牙,眼圈红红的就要动手。
这是要剪开衣袍,取箭治伤。
“不用那么麻烦,萧南伸出两根手指,夹住箭杆,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要不要让继周回避一下?”
“不用,就让他看着。”慧娘眼神坚定。
“好。”
萧南也不是扭捏的性子,身上插了二三十支箭,怎么也不舒服的。
若非想让中军治所的王贵等人看到自己的凄惨,他早就动手拔除了。
“哧哧哧。”
他双手如弹琴键,在身上前后左右绕动着,手臂宛如没有骨头,就把身上的箭支全都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叮叮有声。
再然后,伸出两只手抓住衣襟,撕拉一声,就有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那铁甲连着衣袍被扯成两半,露出尤如岩石铁块般的身体。
当然,还有那兀自冒着血水泡沫的一个个小孔。
看起来十分吓人。
见到母子两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模样,萧南笑了笑,直接吩咐道:“用热水擦一下,直接上药。”
“嗯……”
慧娘如梦初醒一般,眼里全是崇拜“当年关二爷刮骨疗毒都不过如此了。”
她连忙拧干毛巾,小心翼翼的清理污痕。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消毒的意识,萧南也不去提醒,没必要。
他感觉这具身体十分强横,感应更加明确了。
随着意识操控,脑海里的那团紫芒渐渐融化到肉身之中,他的骨髓里似乎有一种力量在生发。
骨骼变得更加柔韧坚硬,肌肉也更加结实有力。
五脏六腑之中源源不断的有一种生机,散入四肢百骸。
伤口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在缓缓蠕动修补。
“这就对了,原本的杨再兴应该是达了四品炼脏大成的地步,因此生机磅礴,体力悠长,神力惊人。
不过,因为他修练的是战场杀伐技能,走的是外家炼体练劲的路子,所以,单单靠着呼吸吐呐的法门,想要练通骨髓血液,基本上是没有多少可能的,除非另外寻求内炼心法。”
但是,在这紫色光芒的浸润之下,竟然随随便便就突破了一个关卡,自然而然的突破到了五品炼髓的地步。
这团紫色光芒,如今还很稀薄,按周小恪所说,在东海大学内部是被称为本源力量的高等级能量,对自己以后的修练很有帮助。
萧南也想过,是不是保留这团紫色光芒能量?用在这个秘境世界杨再兴的身上,就未免有些浪费。
但他想想还是使用了。
如果想要得到更多收获,势必就要先行投资。
否则后面的行动,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很难进行得下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丢盔弃甲
事实上,短短这么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已经理清了秘境世界的武力体系。
来自民间的高手暂且不说,各有各的传承优势,具体强弱还分辩不出来。
但是,军中的一些武将的力量等级,他却是心里有了底。
本来的杨再兴,虽然只是个裨将,在岳家军中其实算得上是顶尖高手了,就算与岳飞比较起来,也不落下风。
但是呢,跟他同样等级的高手,却还有那么几个。
比如张宪、郑怀、张奎、何元庆,岳云等人,平日里切磋之时,就没有真正分出个胜负来。
当然,这也跟他们没有真正以死相拼有关系。
如果真正的战场生死搏杀,在萧南的判断中,杨再兴的赢面要大上一些。
这不只是因为杨家枪法十分精妙,遇强则强的缘故。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生命力更悠长,更能久战。
当然,岳家军中,其实有一人的实力,更在杨再兴之上,就是前些年死在牛头山的高宠。
不过已经死了。
那位老兄命苦,死得有些冤枉。
他一人一枪打得金军丢盔弃甲,金兀术更是连他一招都接不下,见到了就望风而逃。
够威风了吧,却被金兵用十余架铁滑车顺着山坡滚下来碾死了。
比杨再兴被乱箭穿心还要难看得多。
牛头山的铁滑车,每一辆至少千多斤,顺着山坡冲下,在速度加持之下,至少就是几千斤冲击力道。
高宠当时连挑十一辆铁滑车,到了第十二辆之时,他力量倒是还有,胯下马匹却是四肢全断,倒在地上,还压到他的腿。
措不及防之下,就被铁滑车滚过脑袋,挂掉了。
只能说,这位老兄实力强是强了,脑子却不太会转弯,比杨再兴还要莽……
以萧南如今的精神力和计算力,分析之后发现,这一位没有万斤力量,也差不多有六七千斤。
估计至少是五品炼髓完成,甚至达到六品换血,体质蜕化的境界。
话说,外炼筋骨能练到这一步,那是十分艰难的。不比秘境世界的内家练气,那一类或许境界更高一些,更有一些奇特的能力。
但是,在战场上的杀伤力,是远远没有武将这般强大。
对,这个世界是有练气士的,也有江湖武者。
这一点,萧南从记忆角落里找到了。
不过,以前的杨再兴似乎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把他们当做了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那种。
“官人,你受伤了就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乖乖躺着啊。等伤好后,妾身再好好服侍你。”
小慧果然温柔娴淑,给萧南上好伤药之后,就扶着他到榻上躺着。
更是再烧了几盆水,细细的从头到脚一寸寸皮肤的擦洗,满头大汗的,也不嫌烦。
当然,小继周自然是早就赶出了院子。
不得不说,这个身体的气血的确是旺盛得不行,就算是失血过多,也免不了有某些反应。
萧南老脸一热,这完全不怪自己啊,换做是谁都会忍不住吧。
“没事的,小慧你别管我了,我休息一下就好。记得多买点好的。我身体抵抗力很好,不用忌口。”
这种被人无微不至的服侍的经历,说实在的,萧南的确是没有享受过的。
古代毕竟跟现代不一样,这时候的女人地位要低那么一点点,把家中的男人看得比天还要大。
当然,这也只是正常女人,那种河东狮并不包括在里面。
……
第二天下午,萧南就不愿意躺在床上了。
他爬起身来,拆开身上绑得严严实实的布条。
不出所料的,就发现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已经收口结痂,皮肤痒痒的十分不舒服。
他伸手轻轻扫过,就有大片大片的死皮掉落,露出来的肌肉光滑细腻,如同新剥开的鸡蛋一般,却有着一种奇怪的坚韧。
他伸了伸懒腰,身上骨头就啪啪啪的一阵乱响。
鼻中闻到一阵阵香味,那是老母鸡炖山参的香味。
浓郁的甜香,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听着动静,小慧端着汤碗就走了进来,一边紧紧盯着手中的碗,一边责怪道:“官人,都说了你不要动,好好养伤,让妾身来喂你不好吗?”
她说话一向细言细语的,就象是在鼻子里哼哼,特别撩人,走进房内一看,就是一惊:“啊呀,你怎么起来啦?别崩裂伤口了。”
“已经好了。”萧南摇头笑道,其实,若非他生怕太过惊世骇俗,当天就能爬起来练枪练剑。
有了一天的缓冲,相信别人也好接受一点。
小慧放下汤碗,揉了揉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一会,呜哇就哭了出来,扑到萧南的怀里。
哭得身体一颤一颤的。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也哭,伤好了也哭。”萧南满脸无奈。
好吧,他现在光着身体。
正是七月天气,炎热得很,小慧的衣服穿得十分单薄。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萧南带回了许多金子,她也舍得给家里置办了一些衣物,现在就穿着丝绸呢。
那滚烫的触感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趴在萧南怀里哭了好一会,小慧才抬起头来,眼眉弯弯的全是喜意,傻傻的问:“你真的伤好了。”
“真的好了,都说了这是点小伤。”萧南笑道。
“那还要吃吗?”
小慧的眼光有些飘,时不时的向下瞧,脸颊红艳艳的,鼻翼也有着汗珠。
声音象是在喉咙里闷着,带着尾音。
萧南一愣,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瞧。
得,自己正在表示尊敬呢。
这身体的气血也太强了吧,简直不分场合不分时机的立即敬礼了。
“吃,不过不是吃药……”
“嗯。”小慧低着头艰难的离开萧南的怀里,脸更红了。
她走到门前,把门关好,细心栓了,再拉下布帘,屋内光线就变得黯淡。
“官人,咱们快一点,等会继周回来见不到人,会到处寻找的。”
“放心,小家伙不到天黑不会回家。”
此时,城外背嵬军主力,已经与金兵主力铁浮屠正面硬拼,战意正酣。
萧南也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战争,一柄钢枪杀得对手丢盔弃甲……
……
今天可能受寒了,坐一会就腰疼的厉害,剧情没怎么发展,有点不好意思,就写一点点福利吧,就一点点。
第二百一十七章 欺负老实人
清晨。
李万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将军,赢了我们赢了,大获全胜……”
“哦,详细说一下。”
萧南眼中精光一闪,手中恍如雷霆震鸣的一杆金枪倏的收回肘后,气息停匀,只是额上白汽蒸腾,身周光线扭曲。能看出他气血运行是何等之速。
李万刚刚奔到近前,就觉一股极热气息扑面而来,嗓子眼里就生出焦渴,面上汗毛都微微卷曲。
他心中一惊,“将军,你的枪法大进了吗?”
似李万和萧长弓这等亲随家。主将的实力越强,地位越高,他们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所以,对萧南展现出如同神话般不可思议的枪法,他竟然比萧南本人还要开心。
“差不多吧,昨日生死间走了一回,突然就有了些感悟,修为有了突破。”
萧南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精神显形生出微型领域的事情,只是以顿悟来解释。
“别说枪法的事了,金兵是不是被破了连环马,仓惶逃窜?”
“是的,将军人在家里,对前线战局却恍如亲见,眼光之高”
“行了,我这不用拍马屁,你继续前去打探……除了背嵬军主力大获全胜立功无数之外,问一问忠义军梁兴军马当时的动静,有没有立功受赏?”
所谓忠义军,其实就是北地豪杰,也就是民间义士响应岳飞还我河山的号召,凭着一腔热血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的。
他们这些人并不受朝廷待见,其实也不怎么看得起南宋官家,前来上阵杀敌,也只是看在岳飞的面子上。
然后,可想而知,这么一群乌合之众,立场有多么的尴尬了。
梁兴是忠义军统制,是一个很精明的家伙,他的行为,可以大略体现岳家军如今的现况。
萧南只有问清楚了,才能决定下一步到底如何行止。
“是,请将军放心,卑职一定把梁兴昨晚喝了几碗酒,睡了几个女人都打听出来。”
萧南摇头失笑,挥了挥手让李万离去,心知这个手下眼界还是太浅,弄不好他还以为自己在与别人争宠,想在岳家军中得到重视呢。
一般人处于萧南这种局面的确会如此,但他既然明知岳家军此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辉煌灿烂只能是一场空,又怎么会在意当权者的看法
其实,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并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全要自己去亲手获得。
或者说,他的想法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
“继周,停,还不到半个时辰呢?连站都站不稳,几时才能跟我上阵杀敌。”
既然知道这个便宜儿子以后会是天下闻名的厉害猛将,萧然当然不会任由小家伙自由发展。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这是至理名言啊。
随着他一声冷喝,刚刚摇摇晃晃的小男孩仿佛又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小小身躯挺得笔直。
“对,注意呼吸节奏,吸气,呼气意念守在腰间,想象着自己骑着大马,对就这样,手要端平。”
原来小杨继周手中端着一柄制式铁枪,正端成水平状,额上汗水如溪流一般淌下。
“官人,继周还小,这样练会不会练坏了身体啊?”
小慧听着响声,系着围裙就跑了出来,脸上全是心疼。
“不会的,你放心吗,这个年纪可塑性最高,怎么操练都行。现在并非让他锻体,而是锻练平衡性和精神意志力,等年纪大了,枪法才可一日千里。”
萧南说的可是杨家正统修练方法,真正的杨家将传人可没有十五岁之前不练身体的说法,练功那是越早越好。
这样的话,他们的武艺到了二十来岁,就是一生巅峰,年纪越大,越会走下坡路。
而且,他们还会老得很快。
到老的时候,更会全身是病,痛苦不堪。
不过,他们一般活不到那个时候就是了。
萧南当然不可能这样子去折腾小继周,他看起来虽然严厉,实际上随时掌控着小家伙的身体状况。
一旦发现有所损伤,立刻叫停。
而且,这种最适合杨继周的呼吸频率,本就是萧南从那个世界的神意锻体功中摘取出来,能强壮气血,蕴养精神。
意守丹田,观想骑马舞枪对一个小孩来说总是有些艰难。但是不怕,有萧南的精神力在一旁护持引领,就算观想宇宙星空,其实也一点不难。
练功的事小慧不懂,也就不再去多插手了,只是盲目的信任着自家夫君。
当年还身为小姑娘的时候,她身为岳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时,就已经很崇拜杨再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更是以夫君为天,从来不问为什么。
真正说起来,小慧其实是岳家拉拢杨再兴许过来的,连个象样的婚礼都没有,只能算是妾侍。
但是,小慧已经很满足了。
官人虽然不太懂做人也不懂风情,总归没有那些读书人的臭脾气,不讲究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
那些言论说起来豪气,其实会让身边人寒心的。
“如今的官人,我其实更喜欢一些。”想到昨晚种种,再想起刚才的温言解释,小慧隐隐有些痴了。
“官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在想什么呢?这才刚刚天亮不久,你不会又想了吗?”萧南伸手在小慧眼前晃了晃,取笑道。
“呸”
小慧暗暗啐了一口,伸出粉拳重重锤了萧南两下,在他的哈哈大笑声中,掩面去了屋里。
听着锅碗瓢盆交响曲,这是在做饭了。
果然,古代女人就是不经逗,都老夫老妻了,还是一样的害羞。
……
“杨疯子,听说你长本事了,枪法大进,是不是真的啊?”
人未到,声先闻。
入耳的就是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
脚步蹬蹬声中,一袭红衣如火杀了过来。
……
比红影更快的就是一道闪电,呲啦闪耀光芒就到了眉间眼前。
好快的枪……
不愧有冷电银枪之称的岳营第一快枪。
岳家二女,岳银瓶。
“臭丫头,你应该叫我杨大叔。”
萧南轻笑一声,足尖微动,身形就如扯线风筝一般向后飞退,退的速度比红衣姑娘手中银枪刺击的速度还快上三分。
“咦,怎么会?”
岳银瓶不但家学渊源,习得岳家枪法……更是另有师承,对小巧腾挪快攻之术极为擅长。
若是披甲骑马,执枪对冲,她自问可能会比这力大无穷的杨蛮子弱上一丝半丝。
但平地交锋,纵高伏低以快打快,杨再兴就一次也没赢过她了。
所以,她有事没事就跑来找杨再兴比枪……
偏偏对方还不会用尽全力来跟她比拼力量,难免会处于下风。
这就叫欺负老实人。
当然,今次她来得这般快法,还是因为一个消息。
刚刚一进城,就听说杨再兴单骑冲阵,三进三出,杀得金兀术落荒而逃。
并且,他与中军大将呼天宝起了冲突,那位呼将军接不下他一枪。
这就有些惊悚了。
如果说,传出消息的是别的什么人,岳银瓶一定会认为是有人在为杨再兴瞎吹牛皮。
但是,传出消息的,是自个手下亲信游奕军,这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是想吃我家官人了
女人的好奇心一旦起来,简直是九头牛也拉不住。
尤其是岳家二小姐这种成天不着家的江湖女侠、沙场巾帼。更是想到就做,我行我素。
她好奇心一起,心里简直跟猫挠一般,就想亲眼见见那能够一枪制服呼天宝的枪法,看看是不是别人以讹传讹?
竟然能在十万大军之中杀个三进三出,并且全身而退。
这种威风煞气,在岳家军中都没见谁有过。
太好奇了有没有?
因此,她就出枪了。
也不管眼前场景合适不合适,反正任性得不行。
见到萧南身形飘忽,如落叶随风般就躲过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冷电突袭,她眼神一亮,娇喝一声,人随枪进。
身形就象燃起来的火焰,呼的一声就急追过来。
手中枪锋若有若无,看不清楚,似乎无处可寻又无所不在。
“也不是那么快嘛。”
萧南呵呵笑了起来。
他的精神如水映月光,映照四方一切。
点点枪芒在心里幻化成像,更是把那恍如冷电般的枪术,无论是从力量到速度,还是虚实阴阳力道变化,全都了然心中。
他算是看出来了,对面这个身材火爆面若桃花的银瓶二小姐看起来打得凶猛无匹,其实招招留力。
不至于啊,我如今是杨再兴,实力强名声大,用得着你一个小女人留手?
转念一想他立马明白。
嗯,是在担心自己伤还没好,怕比枪之时挣裂了疮口。
“好吧,在兴奋上头的情况下,心思还是这般细腻,很会替人着想。
若说银瓶姑娘对自己有好感,他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一念及此,萧南神情变得无比精彩,差一点就没躲过二小姐快如闪电的枪芒。
这种情绪怎么说呢?大抵就是我把你当侄女,你竟然想要上我?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位二小姐,如今才二十一岁出头,比起自己这具身体足足小了十五岁。
若是让岳元帅知道了其中蹊跷,定然会气得吐血身亡,也用不着秦桧在一旁搞三搞四了。
直到此时,萧南才醒觉,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其实也是帅气英武,气宇不凡……
这个该死的看脸的世界。
我都穿到了秘境来了,这些女人仍然是如此的庸俗不堪。
萧南顿时意兴阑珊。
心想就不能学着革命时期,咱就看内在,不看外表。
“哈哈哈,你退步了,”岳银瓶打得兴起,枪芒散落雪花纷花,似乎到了冰天雪地之中,天地一片银白。
“好了,别闹了,一回来就打打杀杀不好,等会儿小慧会生气的。”
萧南一面说着,伸手就是一抓。
方圆三丈之内,登时罡风怒号。
岳银瓶只感觉到天空一下就变得黑漆麻乌,狂风啸叫着,一股巨大危险在身边出现。
她全身崩紧,就象炸毛的猫一样,亮银枪杆舞成圆弧,嗡嗡震鸣着,一圈一绕,整个人就向后缩。
脚下如同踩在冰上一样,奇速无比的退后。
“太慢了,呵呵……”
耳中听到一声轻笑。
然后,岳银瓶就感觉到双手一麻,手中视若珍宝的百锻亮银枪,已经离手而飞。
风停浪息。
她惊魂稍定的睁大眼睛,望着萧南手里随意提着的亮银枪,随意站在那里,身上一点气势都没有,竟然硬生生的多了几分儒雅。
她一点也不恼,反而兴奋莫名,两眼放光的问道:“你怎么做到的,刚刚那一刻,我五感都被影响到了,好像你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高大。”
“这是精神意志的巧妙运用,先是练力练巧,再到练势练意。
巧到极处,就可起势,你是不是感觉到狂风起?这其实是精神契合天地,模拟自然万相,当然并没有真正的狂风,什么风都没有。你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偏偏岳银瓶似乎懂了。
“嗯,师父也曾说过,真正的高手,能借天地之势。这种人一般都是开启了智慧之门,穷究天地之理,一般武人练一辈子都难以窥视到其中的一点奥妙。想不到杨疯子你竟然到了这一步。难怪能在十万金兵阵中杀来杀去的,恍如闲庭信步。”
岳银瓶眼里的光彩十分熟悉,萧南微微一怔,却是暗中叫糟。
这是越陷越深了吗?
他又忍不住后悔,刚刚是不是不该去卖弄的。
顶着杨再兴的身体去把妹,弄出后代来,到底算谁的?
“教我,教我,杨疯子,你若是藏私,我就把小慧姐接回娘家住,让你独守空房。”
岳银瓶咋咋唬唬,冲上来揪着萧南的衣襟威胁。
明面上看起来是在威胁,实际上却是在撒娇。
她吐气如兰,脸庞红艳艳的,直看得远处的两个女兵目瞪口呆,自己却毫无所觉。
……
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位杨疯子了,妹子,他已经死了。
若非我来到这里,今天你就能从他的身体里烧出几升箭头来。
萧南暗暗的叹了口气,却没有半点说出真相的意思,他只是努了努嘴,示意岳银瓶看向一侧。
柳树下面,五岁的小继周身体一起一伏,手抓枪尾,呼吸中带着奇异的频率,双眼茫然,竟然站晕了过去。
或许不是晕,而是似想非想,脚下真的站出了一匹马来。
“骑假马?切,你让我跟继周一样练这种死功夫吗?不用了吧,就算是真马我都骑了不知多少匹,用得着骑假马?”
岳银瓶领悟能力真的很强,萧南眼神一动,她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这倒是让萧南暗暗称奇,难得的多说一句道:“不是让你站马步,是让你平日里多锻练精神冥想。
武艺到达一定境界,肉身的修练总有瓶颈,打开精神宝藏,才可以问鼎至境。小继周不是在练骑马,而是在锻练意志力。”
“哦,这样啊,难怪师父经常坐在雪山之巅不吃不喝的发呆,原来是在修练精神。”岳银瓶恍然大悟。
“你师父到底是谁啊,听起来蛮厉害的样子。”
萧南好奇问道。
“当然,她肯定是最厉害的了,自从拜师那一日起,我就没见她吃过饭。只是饮一口雪水,就可以一月不饥,是神仙中人。”
到最后,萧南仍然没弄清楚传授岳银瓶冷电银枪的到底是哪位高人,只知道是位道姑,隐居在昆仑山上,渴饮雪花,辟谷长生。
到底能不能长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似乎练得离群而索居,不与红尘交往,这活着也等于死了吧。
“我饿了,就想吃小慧姐亲手包的饺子。”岳银瓶的思维跳跃好快,刚刚还在说着武艺修练的事情,话锋一转,转眼就扯到吃的上去了。
“你不是想吃我包的饺子吧,二小姐,你是想吃我家官人了。”
“小慧姐,你要死啊。”
两人嘻嘻哈哈一阵推搡胡闹,笑得直不起腰。
萧南摸了摸下巴,嘴角忍不住就扬起。
这次附身在死鬼杨再兴的身上,出乎意料的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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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谁更头铁
岳银瓶来到杨家院子里的一些小心思暂且不提,她其实最主要,还是想要告诉杨再兴如今的战局变化。
说起来,岳银瓶与原来的杨再兴性格颇为有些相似,都是酷爱舞刀弄枪,并且以上阵为乐的战争疯子,一听到有仗打,那就象过年一样。
好在她的实力很是不弱,因为身份原因,手下也有一帮人听命,势力算是可以,也不太象杨再兴这般总是盯着人家金兵主帅下手,所以并没有遇到太多危险。
李万还没有打听清楚战局详情,萧南就从二小姐这里得知了。
“其实你前天遇到的金兵主力,是完颜宗弼想毕功于一役,突袭偃城。
他想得很美,只要打下偃城,败了父帅主力大军,朝廷六路大军就会土崩瓦解,对他再也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岳银瓶眉采飞扬的分析两家谋略。
“两边都想到一块去了。”萧南点头称是,这个战略其实很有可行性。
金国那边除了完颜宗弼能力够强,野心够大,掌了军权之外,在任金熙宗完颜合刺其实就是木胎泥偶,不足为虑。
他此时正学着汉家法度,重用儒生,设三师、三省等汉家官制。
怎么说呢,这个皇帝也是喜爱汉文作赋作诗,喜欢雅歌儒服,并不喜欢骑马打仗。
然后,金国宫廷矛盾就激发,贵族大臣竞相攻伐,他也管不了。
反正这时候的金国皇帝跟南宋皇帝其实是在互相比烂,全都把一副好端端的牌打成了一锅稀粥。
金兀术这种野心勃勃之辈如果一死,在金国,基本上就很难找得出厉害领兵人物了。
即算是有,也没那么大的权力。
所以,岳家军这边,总想把这位金军统帅干掉。
而金国那面呢,当然是时时刻刻想着把岳飞干掉。
倒不因为岳元帅打仗厉害的原因,而是他的威望太高了,做人头又铁。
其他人嘛,如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等人,打仗也厉害,但他们听皇帝的。
只要宋高宗赵构不想打了,想要撤兵或者分兵,他们即算心中十分不愿,也只能埋在心里,毕竟皇帝的意思最大。
再一个,那些将领只是方面军,在全国的影响力并不是十分巨大。
不象岳少保这么横。
对,只能用横字来形容这个时候的岳飞。
若说一腔碧血忠君爱国,当然无人敢说半个不对。
但是这时候的岳元帅经营的是全国一盘棋,江南江北军民全都发动起来,为了收复河山,迎回二圣而努力,这并不是喊口号,他有这个能力做到。
等到后来,因为宋高宗赵构的原因,他再不叫唤着迎回二圣,但是他不知怎么想的,又接二连三的上书请皇上早立太子。
说到太子,就有些坑了,赵本是宋太祖那一脉的子弟,是赵构收的养子。
为什么要收养子呢,因为赵构是阳痿,他早年生的儿子病死了,妃嫔和几个女儿全被金兵捉去了,如今还有没有活着都不知道。
他没有后人了啊,又生不出来,怎么办?
自然就只有收养两个了。
自己的亲侄子,那是不敢收养的。
等到自己一蹬腿,太宗一脉的子嗣登基之后,到时候铁定会让他名声臭大街。
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连父亲和哥哥都救不回来,还厚颜无耻的北面称臣,讨好金国仇人,实在是枉为人君。
但是,收养了太祖一脉的后代,以后若真继位,就只会为赵构本人大唱赞歌。
徵钦二宗接不回来更好,接回来了,重新是太宗一脉后人当权,哪还有太祖后代什么事啊。
这里面的种种小心思,别人看在眼里,也不会从肮脏的方向去想。谁吃了没事干把皇帝这种至高无上的生物想得如此龌龊呢。
岳飞也不会,他只是从国家利益方面出发,而提出的建议。
皇帝年纪较大了啊,如今又兵凶战危的,国家还不安定,自然要先立太子。
免了后顾之忧,才能让皇朝绵延千秋万代。
这是老成谋国的主意……
但是,又所皇帝放到哪里去了。
我还在呢,你就想着辅佐我的养子登基了吗?
从岳飞上书请立太子开始,求一求宋高宗赵构的心理阴影面积到底有多大?
还有,宋高宗其实挺矛盾的。
他倒不是真心想低人一等,能当个一言九鼎,龙御四海的皇帝谁不愿意啊。
但是,事实并不允许,这场宋金两国的交战,他是败又败不得,胜又不能胜,纠结得简直要死。
败了呢,那不用说了,亡国灭种,自己步上父亲和哥哥的后尘,被金国捉去做牛做马,生不如死。
胜了呢,那也不好受,迎回了前面两个皇帝,他的处境就会十分尴尬。
金熙宗几次三番要把两个被捉去的皇帝送返宋廷,以做为和谈的条件,宋高宗赵构根本就不敢接这茬。
那两个皇帝回来了之后,他赵构站哪里啊?
让位吗?那是自寻死路。
不让位呢?
那也不行,名不正言不顺了。
总不能把父亲和哥哥干掉吧……真这么做,自己的皇位都坐不稳。
所以,如今的宋朝皇帝既要倚重岳飞的军事才能,又忌惮万分,心里实在是复杂得很。
在萧南想来,这位岳元帅不知是真的弄不清楚情况,还是故做不知。
或许他是知道了其中隐藏的意思,却偏偏头铁不愿回头,反正他操控着全国的民心军心,一门心思想要来个一统河山,更是连皇帝的家事也想一并管了。
至于皇帝会不会难做,岳元帅应该是懒是多想的。
在他心里,驱除金人,还我河山最重要。
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过皇帝不高兴的可能。
在岳家军之中,谁若敢说皇帝的半句不敬之词,都不用别人动手,岳元帅本人就会一枪捅死他。
从岳银瓶那里得来的消息,萧南得知了接下来的战局细节。
金兀术也就是完颜宗弼想要到偃城把岳飞干掉,而岳飞呢,集结了六路大军从各个方向进攻,就想把金兵包了饺子。
同时,主力两路大军挺进开封,寻求决战的机会。
杨再兴带领着三百精骑撞上金兵,其实就是前锋试探。
只不过,他把试探打成了攻坚战,不但手下尽没,自己也差点死在了乱军之中而已。
但是,这一战也是很有作用的,至少拖住了金兵的行程。
大雨一停,岳家军齐齐出动,把金兵堵在了平原野地之中……先是以背嵬军一万步卒,破了金兵的铁浮屠拐子马。
再以铁骑穿插,四方合围追击,打得金兵后撤百里,差点就退回了开封去。
金兀术更是几次三番的差点死在阵中。
这一仗,杀的金兵虽然不多,但是却彻底打出了南宋兵马的威风,让人看到了金兵的虚弱。
也看到了一统山河的希望。
“可惜这一次决战,你没有上阵,否则咱们就可以比一比谁杀的金兵更多了,运气好的话,更可以帮你报仇,杀得完颜宗弼。”
岳银瓶的话里既有着如少的豪情,还有着丝丝心疼。
怎么说呢,这要从杨再兴的身世说起。
萧南从记忆中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杨再兴家老子,其实就是隐居的杨家将后人。
因为心中隐隐的愤懑,他老子不学武,只学文,后来考上了进士,外放一任县令。
金兵攻进来的时候,其他官员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而他家老子杨邦头铁得简直没法形容。
金兵捉到他的时候,他血染征袍,豪气冲天,血书一幅“宁做赵氏鬼,不为他邦臣。”
金兀术敬其英雄了得,就许他仍然担任溧阳知县,却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然后,杨邦又拿头去碰柱子,没碰死,被救回来了……
金兀术又亲自劝降,杨邦说,你这女真狗子,也敢侵略中原,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然后,金兀术就凶残的把杨邦割舌剖腹剜心,弃尸荒野。
父亲死后,家人星散逃逸,母亲病故……
在这种情况下,杨再兴流落草莽,最后被地方豪强曹成裹挟成为贼军,称霸一方。
后来这支贼寇又被岳家军扫平……
在那次战斗之中,杨再兴身为大寇曹成麾下的武力担当,自然是纵横杀伐,勇猛难挡。
不但是杀了岳家军几员大将,更是干掉了岳飞的亲弟弟岳翻……
最后被张宪领着大军追得走投无路,束手就擒。
他后来能够不死,关键还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是世代忠良。
北宋一朝,若说谁家最惨,谁人最是忠君爱国,那自然非杨家将莫属了。
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其实都是有着鼎鼎大名的。
杨家后人,如今落魄到这种情况,虽然为贼,又虽然与己有仇,但岳飞还真的不能杀他。
其中也有着爱才的意思吧。
他想要杨再兴跟着自己一起杀金狗,兴汉统。
从这之后,杨再兴就一直象个疯狗一般的盯着金兀术攻击,不斩下他的头颅,那是誓不罢休。种种行为其情可悯,倒不全是莽撞的缘故。
第二百二十章 这是遇见熟人了吧
脑海里掠过杨再兴的身世,萧南暗自盘算着自己的资源,他觉得,以前杨再兴在岳家军中不受重视,其实基本上是自己作出来了。
猛将兄一般情况下并不与同僚交往,除了岳飞之外,那是谁也不服。
这里不得不说,岳元帅本人那无双魅力简直是满值。
不管是朝堂兵马,还是民间义军,更或者是大寇巨贼被收编的军马,在他手下都是服服贴贴。
原因无他,这些人就敬重岳飞的一腔忠心,全心全意为了光复河山而努力的公心。
岳飞做人做事,让人无话可说,他可以为了大宋朝的强大,不计个人毁誉,也不计较自身得失。
这种人格魅力是很感人的。
杨再兴自然属于其中一员,当然,或许还有那一次被岳家军捉住,然后被轻松放过的不杀之恩。
有没有小慧的原因,杨再兴其实已经不想再分辨。
他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这些年来也不太动脑筋。
在他看来,为岳家军效力,或者是为朝廷尽忠,更或者是为了汉族复兴,其实都没有区别。
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反正一个字,干就是了。
但现在,在萧南的心中,这几个目标之间,其实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朝廷是赵家的朝廷,与百姓和国家是两个概念。
岳家军中,朝廷的兵马和民团义军,以及岳家本来势力,这也得分别对待。
自己想要达成目标,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早作绸缪。
吃了午饭,萧南带着小继周两人走到街上。
来自于现代社会,他的观念毕竟与古人有些不同。
他觉得,对待小孩子,其实并不需要时时严格,让小孩怕自己。
有些时候,谈谈心,带着小孩出来游玩一番,更有助于培养小孩的健全心理。
尤其是让小孩多多接触一些东西,能让他早一点培育出独立的性情,对开发智力很有帮助。
街道上有人奔走,大多喜气洋洋。
有人大声呼喊:“岳元帅大败金兵,直捣黄龙就是眼前,我们的苦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是啊,听说岳爷爷这两天就要进驻颖昌,以后再也无需但心金人欺压,很可能还要把城外田地重新分配,对我们来说是天大好事啊。”
“不知岳家军还收不收人,铁蛋,你这身力气有些浪费了,不如投军,跟随岳爷爷杀敌报国,说不定也能谋一个出身。”
“是啊,以后见人说起,就说你参加过驱逐金人,参加了天下一统的大战,那是多光彩的事情。你那死去的爹娘,若是还在生,肯定也会支持的。”
“是啊,同去同去,就是不知岳元帅还收人不。”
“岳元帅麾下还收不收人我不知道,但是杨再兴杨将军那里,肯定是收人的。前日里他三百骑兵迎战金兵贼酋,杀得金兀术胆战心惊,伤亡惨重,跟随他的那些好男人损伤不小,能跟着他一起杀金狗,也是一件快事。”
这些议论的人,大多都是升斗小民,大多数在谈论着岳家军的这场大胜。
也有小部分人说起杨再兴小商河一战。
“父亲,他们在说你。”小继周昂起小脑袋,把胸膛挺得老高,走路带风。
“别说话,多听多看。”
萧南如今身着一件白色儒士长衫,腰间佩着文士剑,右手牵着杨继周,就象一个带着儿子出来逛街的悠闲书生,那是一点也不起眼。
事实上,旁边来来往往的路人,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一路走过,见到的百姓基本上都是兴高彩烈,颇有一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感觉。
大宋承平数百年,虽然武力不强,皇帝也谈不上有多英明神武。
但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自由和安逸。
有宋一代,文人和底层商人百姓的生活那是极好,按现代的时髦话来说,就是经济宽松,生活富足。
所以,许多人对于能恢复宋土,还是很期待的。
朝廷大军一到,立即四方响应。
倾家荡产资助岳家军抗金的仁人义士所在多有。
萧南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长叹出声。
在这里,或许只有他知道,过不多久,岳飞在战争即将胜利的最后一刻,就被皇帝召唤了回去。
然后宋金议和,岳家军烟消云散……
这片辛苦打下来的地盘,重新又割让给了金国,北地豪杰和这些曾经资助过岳家军的百姓,就会迎来金兵残酷的镇压。
反攻倒算。
这时候跳得越欢,越是高兴,到时候就会越是悲惨。
直到,把宋室脊梁彻底打断为止。
……
“杨将军一声大喊,金狗休走,拍马舞枪直冲千军万马,沿路金兵金将如同秋后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金兀术大惊失色,高呼救命,立即向后便逃……”
闲云斋茶馆里,一圈人围着叫好,白须苍皮的说书先生下敲着云板说着故事。
萧南驻足一听,就发现对方讲述的正是血战小商河、单骑追兀术的故事,正是自己了。
萧南听得有趣,当即叫了一壶碧湖春,再要了一些糕点,让小继周吃着玩。
静静品味悠闲时光。
他跟杨再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没有那么多忠君报国仇啊怨啊的思绪。
既来之,则安之,先过得舒服再说。
自己那些同学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辛苦挣扎,如今也联系不到。
相比起来,如今的生活,其实挺好的。
“好……”围观百姓听得热血沸腾,大声叫好。
说书先生说了一段杨再兴的英勇事件之后,就转而说起岳家背嵬军大破拐子连环马,追亡逐北的故事。
这一次的故事显然更令人信服,叫好声不绝于耳。
萧南细细的听着,发现艺术家的加工实在精妙,他不但从中听出了岳家军的英武无敌,也听出那一战的艰难曲折。
从另一个方面了解当前战局,也算是一种补充。
比起自己派出萧长弓把闯阵杀敌的消息四处放出去,要显得真实一些。
正在这时,就听到有人在一旁长叹:“祸事不远矣,可惜没有一人能察觉,只是鼓吹着歌舞升平,奈何奈何?”
那是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一口清茶下肚,悲从中来,仰天长叹。
“林书生,局势明明一片大好,你又怎敢乱唱反调。”
有人在旁不服。
“哎,说了你也不懂,如今虽然岳家军占了上风,或许接下来更能打上几个胜仗。
但是,这情形必将好景不长,很快就会面临惨不忍睹的状况。等到金兵卷土重来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才好。”
中年书生也不介意别人的相不相信,随意说了两句,就拈起一块糕点,郁气沉沉的说道:“朝英,多吃点,等会咱们就出城,前往江南地面,这里不能再呆了。”
“嗯,爹爹也吃。”一人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抿嘴一笑,眼睛放光的接过糕点,俏生生的说道。
萧南回头望去,脑海里泛起涟漪。姓林,名朝英,这是遇到熟人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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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虎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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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故事、传说、演义……
种种人物细节,从萧南的心头掠过。
听着四周的喝彩声,他突然感觉到这南宋时期的天空,变得多姿多彩。
“跟真正的历史相比,大势或许未改,细节早就面目全非了吧。”
本来,从李万那里得知,岳家军忠义社里面有着江南江北大量的江湖武人出现,他的心里还没有什么概念。
他以为那些人也只是修练了一些武技的草莽之辈,就如这个年代的山匪恶霸、豪强地主之流,最多练了一些乡下把式。
这时候听到林姓书生的四岁小女儿的名字,他终于明白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或许,这是一个传说中的武侠世界。
紧接着,林书生又丢出了惊人的消息。
书生落魄的脸上带了些沧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生生的喝出了酒的感觉:“其实,如果不考虑朝廷态度,岳元帅这一次进兵,还是很有希望的。即算是大金国师坐镇开封,有黑风珠在手,也不是不可对付。”
“你是说金国国师普风,听说是鱼精所化,妖法高强,实力深不可测,的确是很难对付。难道咱们北地英豪有着神仙手段?可以克制于他。”
“天下之大,山外有山,奇人异士层出不穷,只要大势在我,有些事情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这话有道理。”闲云斋掌柜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特别喜欢听人讲故事,聊到到这里,他亲自执壶给那落拓书生续上茶水,真诚说道:“世道如此,大家身在局中,又有几人能看得明白?先生真知灼见,见解不凡,很是让人佩服。不过,也得当心小人如鬼啊。不妨听老朽一句,出门在外,还是少谈国事的好。这里人多眼杂,你一时口快说了些什么,难免惹祸上身。
“不吐不快啊,这世上明眼人其实不少,可大家全都装着明白扮糊涂,竟无一人仗义执言,实在是可悲可叹……如今张俊、杨沂中的兵马已经后撤百里,只有岳元帅孤军深入,这还不明白吗?依我看,要么孤注一掷,要么静待良机,先行解除后顾之忧……”
茶馆掌柜的话显然没有被听进去,书生反而更难过了。
这人显然是读书读到了骨子里,家事国事事事关心那种。
要他不谈论天下大事,实在是强人所难。
他身旁的小女娃,却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偶尔会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看着茶馆来来往往的客人,然后低头专心对付手中的绿豆糕,吃得嘴角沾满颗粒,很是欢快。
吃完手中的绿豆糕,小女娃很是意犹未尽,可眼前盘子已经空了。
她舔了舔嘴角,偷偷看了身旁父亲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微微有些难过。
转头又看向萧南这一桌,看到小继周身前盘子里八色糕点,她立即眼睛都移不开了。
杨继周感受到这股视线,身体扭来扭去的,很是有此不自在,抬头看向萧南,似乎在征询什么。
萧南笑着点头允许,小继周立刻端着盘子走了过去,两条小短腿迈得飞快。
“还吃不吃?”他端着糕点递到小女娃身前,眼中全是期待。
“嗯……”见到中年书生没注意到她,小女娃开心点头,胖乎乎小手一把就抓起糕点,一边吃一边笑得眉毛弯弯。
“行,比你老子要强多了,杨继周,还这么小就懂得泡妞了。不错不错,眼光也很好,那位中神通貌似已经绿油油了。”
想到这个时候还不知流落何方的某位重阳真人,萧南突然有一种荒谬的喜感。
听到那中年书生的话,他其实很惊奇的,这一位眼光的确不错,如果不出意外,事情的后续发展全都跟他说的一样。
这一次的北伐作战,的确是无功而返。
从这以后,南宋朝廷更是雪上加霜,真的再没有收复河山的机会了。
大宋不是没有人才,只不过,太多的人才流落民间和江湖。
在这个年代,大都报国无门,英雄束手。
……
“让开,让开,金人奸细在哪?”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就有一个尖锐的嗓音响起,恍若刀尖划过玻璃,令人心里十分不舒服。
“不好,谭六指来了……”
老掌柜连忙打着眼色,可惜此时的落拓中年书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领会他的意图。
虽然被这尖锐的声音惊醒,却没有象其他人那般急匆匆的从后门逃走,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四周众人连忙散开,看向进门的几人眼中全是忌惮。
刚刚还热闹详和的茶馆,突然间就静了下来,气氛冷是象冰。
“就是他,这穷鬼书生大肆毁谤朝堂诸公,并大言不惭的说此次征伐必然会失败,我看他一定是金人奸细。”
旁边一个贼眉鼠目的青年,点头哈腰的走到一个面白无须的冷厉中年人面前,指着林姓书生兴奋说道。
“抓起来,押回府衙大牢。”为首的冷厉中年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拿人。
那个告密的青年跟随一个凶神恶煞般的捕快急冲上前,手里提着锁链就往林书生头上套下。
“放肆,我犯了何罪,无缘无故就胡乱抓人。”林书生大怒,反手一拦一送,那青年被一掌打倒,躺在地上哀嚎,捕快也跌出四五步,差点一头撞倒在地。
“犯了什么事?见到王大人了再慢慢交待吧。”冷厉中年见到两人拿他不下,阴森一笑道:“原来是练家子,动家伙。”
他一声令下,身后三人飞扑向前,手里的钢棍铁尺如泼风一般打下。
林姓书生左挡右挡,一个遮拦不住,肩头中了一尺,身体一侧,差点摔倒。
这时候,他的面上才微微显出慌乱之色,出手之间突然加力,左闪右躲之间扑扑两声,打得两个捕快吐血飞退,爬不起来。
“哼,竟然还敢顽抗?”冷厉中年眼中凶光一闪,脚下一动,一个箭步,就冲到小女娃身边,反手五指如鹰,抓向林朝英的脖颈。
“尔敢。”林姓书生一眼看见,立即暴怒,当下扔下两个捕快,撞开茶桌,冲向冷厉中年捕头。
却不料,冷厉中年却是专心引他上钩,反手呼的一刀,当头劈落,刀势凶悍凌厉。
这一刀力大招沉,林书生措手不及,躲闪不开,只能抬臂阻挡,眼见得就要被一刀砍倒在地。
萧南隐隐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五虎断门刀。”才知道这位用的是什么刀法。
萧南坐着的身子一动不动,脚下微微点地,连椅子带人就横移五尺,到了林姓书生向前。
右手两指一夹,就夹住厚背阔刀。
刀风止歇,余劲吹起几缕发丝,萧南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如水,只是问道:“我也想知道他犯的是什么罪,你不如仔细说说。”
“找死,敢阻拦岳家军拿人?”冷厉捕头谭六指怒叱一声,双手执刀一扭,就想割断萧南的手指。
顺势切下,却发现,自己的刀就如卡在了山石之中,一动不动。
反倒是自己双臂用力过度,被反震得酸麻疼痛,一时用不出力气来。
他心中惊惧,心知踢到铁板了,声音愈发尖锐:“本人乃是前锋副将王将军麾下,负责甄别擒拿颖昌金狗奸细,你是何人?滚开,不要自误。”
“问你他犯了什么事?耳朵聋了吗?”萧南脸色一沉,两指用力,喀嚓一声脆响,那厚背阔刀被绞成两段……
他指尖一弹,半截刀锋呜呜厉啸着,挟着劲风就钉在冷厉捕头的肩膀上。
余劲带着中年捕头整个人飞起,摔出五六米远。
看他右肩之上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都碎裂刺出,就能明白这人的右臂肯定是已经废了。
不但不答话,反而威胁自己,萧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怒意是没有,但不高兴却是有的。
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是中军统制王贵,也是好言好语的金银丝绢奉上,中军大将呼天宝出言不逊,他就是出枪教训,完全没有什么顾忌,这时被一个捕头喝斥,简直是岂有此理。
没什么可说的,先打了再说。
在这个年代,只有强者才有说话权,不然,就会被时代的滚滚洪流彻底淹没,什么事都干不了。
岳飞岳元帅不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吗?这位元帅大人治军严谨,轻则鞭打,重则斩头,那是容不得别人犯下半点错误。
就因为如此,他权威极盛,麾下十万大军全都服服贴贴,没人敢于挑衅。
所以,越横越好。
这家伙的后台,只是前锋军一个副将而已,他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其实,在他看来,这位林姓书生只是忧国忧民,出言无忌而已,根本与金国奸细没有半点关系都没有。
并不算犯了大事,单单因为别人说话太直就下手擒拿,并且出刀杀人,这也太过份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施恩图报
小女娃林朝英大眼中的泪珠将落未落,手中吃了一半的五仁糕一个没抓稳,跌落下去。
她刚刚吃得欢快,变起仓促,根本就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有人捉拿自己父亲,然后又有坏人又冲上前来捉自己,一时之间吓得快呆住。
然后,她眼睛一花,就见到一张笑眯眯很温和的大脸出现眼前,那半块糕点又塞到自己手中,耳中听到笑声:“朝英啊,你继续吃,别担心,没有事情的。”
萧南饶有兴趣的看着林朝英小娃娃。
这可是未来的抗金女侠,鼎鼎有名的绝顶高手,更是古墓派的创始人。
在原来的故事中,这位林女侠的徒孙与自家子孙还有一段哀怨缠绵可歌可泣的故事……
这就有趣了,萧南有一种见证时空的满足感。
见到冷厉捕头被打飞流血,小女孩反倒不怕了,咯咯笑了起来,还跑过来把林书生拉到身边,递了一块糯米糕给他。
“多谢这位兄台,还未请教……”
林书生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时才有些后怕。
刚才若非这个看起来仿佛极年轻,眼睛里又有着沧桑和威严的青年帮手,自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女儿还小。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很是后悔。
自己说话孟浪,差点害了女儿。
“哈哈,我道是谁啊,原来是杨再兴,不知我这手下哪里得罪了?,竟然无缘无故的打伤了他,你就不怕元帅军法吗?”
门外马蹄声起,一人背着长刀,身着亮银镏金甲,身着大红披风的将领走了进来,朗声说道。
”是杨将军……“
”是他,难怪这么强。“四周有人窃窃私语。
进来这人双目深陷,鼻挺带钩,整个人气质阴沉冷酷。
一进来,目光扫过茶馆四周,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谭六指,死死盯着萧南,冷嘲热讽的说话。
“别人都说你勇猛无敌,三进三出杀得金兀术落荒而逃。可是,我只看到你手下三百精骑损失殆尽,连金兀术的一根寒毛都没有伤到。啧啧,真的好厉害,谁若是跟着你出战,那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带着你的狗快滚,别在这碍眼。王雕儿,我说你想立功,也不要败坏岳家军的名声啊,这样污良为盗,胡乱指人当做奸细,没你这么做事的。”
萧南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心向朝廷痛恨金兵,还是故意捣乱,破坏岳家军的名声。
从他的行事方式来看,倒是后者居多。
一切行动,全都掩盖在一片公心之下,为岳家军统一思想肃清奸细做出了很多功绩,倒也没人从中挑刺。
就连岳飞,也对他极为信重,把城市的治安交托到他的手中了。
这人之所以被称为雕儿,不叫他本名王俊,是因为这人喜欢暗地里告状递材料,嘴巴臭得要死,就象雕儿一样呱噪。
嗯,这家伙隐藏得很深。
若不是萧南从史书上了解到这家伙以后会陷害岳飞,并且在岳飞死后得以善终,做了高官……
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这位原来是代表朝堂打入岳家军的一颗棋子。
王雕儿神情微冷,呼吸很明显的急促了一些,盯着萧南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茶馆外边有着五十军兵,他没有叫进来,知道眼前的这位同样在岳家军中有着声名,并不是没有根基。不比寻常盗匪,只要以大义压下,再辅以众人围攻,就万事大吉。
看到萧南安闲自在的还端着一杯茶轻啜慢饮,他心中的怒火狂烧,却并没失去理智。
“我身为四品参将,协理前锋军权,如果没记错的话,杨将军你只是一介裨将吧。见了上司不但不行礼,反而狷狂嚣张,这是不把军法放在眼里了?”
大帽子压下来了。
萧南剑眉一挑,冷笑道:“你算是哪颗葱,我上阵杀敌之时,王雕儿,你还在吃奶呢。”
“呃……”王雕儿被噎得差点没吐血,他强行压下心头暴躁之意,眼神却森冷如冰。
心想你一个盗匪出身的低层将领,也敢跟我炸刺,被人吹上几句悍不畏死,就真当自己很厉害?
“近来我听说杨将军武艺大进,连岳元帅都不是你的对手了,面对中军大将也是想打就打,不如,就让兄弟领教一下你的枪法。”
王雕儿阴恻恻的说道。
年轻人一般都是心比在高的,似王俊这等青年将领,年纪不大就身居高位,哪里会真的承认杨再兴很强。
在他看来,对方只不过是运气好,才没死在乱军之中,得了些声名。
其实,在岳营之中,有很多人都这样想的……
杨再兴一直挺低调的,除了上阵杀敌,根本就少与人交际切磋,别人对他的枪法也没有太多概念。
再说了,武将交锋,不打过,谁都不知道自己是强是弱的。
这种人,往往就是到了战阵之上交锋之时,才会发现,技差一着,是会死人的。
当然,在死之前,他们会认为自己最厉害,天老大,自己老二。
“嗤……”萧南从牙缝里透出一丝讥笑来,好奇的看了一眼王雕儿,好象在奇怪着对方哪来的勇气,敢如此大言不惭的挑战。
被这种眼光看着,王雕儿恼羞成怒,长刀锵的一声拔在手中,指向萧南:“不敢了吗?那就老实让开,认错受罚,否则就接我一刀。”
“凭你也配。”
萧南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不拔剑,不见他怎么作势,身影从椅子上腾空而起,如同微风中吹动的柳丝。
飘飘忽忽的一闪之间,就到了王雕儿的眼前,一掌扇了过去。
他的动作说不出是快是慢……
从出手,到横挥,明明白白,带着奇妙的节奏。
王雕儿嘴角的冷笑还没消失,就发现自己的长刀只是斩出一半,掌影就已穿过了刀锋,扇到了脸颊之上。
“啪……”
一声脆响,听起来声音不大,王雕儿却是如受雷击。
高大身形就象破布娃娃一般失去控制,被这一掌扇得倒飞七八米,重重的摔出了门外,四脚朝天的躺倒在地。
他的脸部高高肿起,紫黑青肿有如馒头般肿得老高,鲜血从嘴角渗出,双眼茫然,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将军,将军……”
数十军士一拥而上,焦急万分的叫喊起来。
却没一人敢于冲进店里来捉拿萧南。
刚刚的言语交锋,以及两人动手的场面,所有人全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
这时哪还不明白王雕儿到底是在跟谁放对。
在王雕儿这位前锋营副将眼中,或许觉得杨再兴并不如何厉害,但是在这些军士眼里,对方可是十足十的大凶人,完全不敢去面对的。
这时候,只能扶起那被一掌扇得懵逼的王副将,一溜烟的离开了,连一句狠话也不敢说。
当然,被半截刀锋钉在角落木柱之上的那位谭六指捕头,也被人悄悄的拖走,早就没了影踪。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林某没齿难忘,异日定将报答。”林书生牵着小女儿的手,上前来拜见。
“哎,说什么异日报答,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萧南笑呵呵的说道:“关于孤注一掷和扫除后顾之忧的问题,还要请林兄好好谋划一番。”
“杨将军指的是自己?”
“没错,正是我,借一步说话。”
萧南伸手相邀。
之所以出手,其实还是因为他发现这位林书生,眼光挺好的,脑子也清醒得很。
自己想要做些事情,不如问问专业人士,看看有什么捷径可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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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问鼎三策
“扬将军勇则勇矣,却是名声不显。往日里随波,如龙潜沉渊,虎入深谷。祖上荣耀如今也不再有人记起。若想要独力往北,那是十分艰难了。”
林书生紧皱眉头,十分为难的样子。
他定定的看了萧南一会,终于还是憋出了一番话来。
本名林安博,字弘文,听说靖康二年曾经高中举人,那年正要参加秋闱,不料金兵叩关,挺进开封……
连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被一网打尽,他们这些无兵无权,无有勇力的文弱书生,更是没有半点自保能力。
有些人扔了面皮,丢了祖宗,直接屈膝金人高官,做为他邦之民。
有的就象林安博一样,见势不妙,隐姓埋名,携家人四处逃亡。
这些心怀故国的流浪书生,力量自然是没有的。平日里只能在口头上鼓吹着忠义,或者说动地方豪强加入义军,一同反抗金国。
最大的愿望,其实是想着某一天能驱族蛮夷,重返故土。
为了这个目的,有些人甚至埋身投靠于世家豪强之中,既已上进无门,那总得有个依靠维持生计不是。
林安博此人,才学极为不凡,尤其是对经世之道涉猎颇深,对很多事情都有着自己的办法。
按理来说,他不至于过得很差,但事实上,他一家人四处奔波着,饥一餐饱一餐的,颠沛流离的,过得很不好。
前些时日,相依为命的妻子过世之后,实在不忍心让还很幼小的女儿跟着一起受苦,就想着选择一方大员投奔。此时又逢宋金交战,岳飞名声如日中天,吸引四方豪杰,他也跟着过来了。
本来情况好好的,但还没见到岳飞,就发现北进攻略的几路大军行动有异,南宋朝廷竟然传出议和的消息,更有几路大军提前后撤百里,这仗竟是打不成了。
细细分析推演之后,林安博悚然而惊,又失落万分。
他发现,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挽回,实在是时也命也。
连赵家皇帝自己都不珍惜这个江山,天下百姓只能屈服蛮夷铁蹄之下苦苦挣扎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悲从中来,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差点惹来杀身大祸,诋毁朝廷,这罪名可不是什么小罪名……
话又说回来,林安博再怎么落魄,总还是有着一些书生意气的。
除了宋室正统和朝堂大员,他可真没想过要依附于谁。
就算是岳家军,他其实也只想投奔大军谋个职位,并不想卖身投靠。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关乎到志向和身价的问题,不容轻忽。
萧南的意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不就是要招揽吗。
虽然有着救命恩,但一码归一码,对方官职低微,投靠他岂不是只能做个门客,完全没有前途可言啊。
当下,气氛就有些尴尬。
“小慧……”
萧南听了两句,就明白了林书生的想法,他微微点头,也不多话,只是回头叫道:“小慧……”
所以说,小慧的确是个很聪慧的女人,名字一点都没叫错。
她虽然出身不高,却性情温柔如水,眉眼通挑……萧南一个眼色过去,都不要细加嘱托,她就端着果盘、蜜饯等零嘴出来。
见过林安博之后,就笑盈盈的拉起林朝英的手,拿零嘴去哄她。
“好吃吗?吃完了婶婶再给你去拿……”
“好吃,婶婶你真好。”小女孩无忧无虑的,躲开林安博看过来的眼神,小嘴叭叽吃得很快,满脸幸福。
她还会不时的看向院中,池塘边垂柳下,小继周又开始练飞剑术、枪术。
见到小丫头眼中的羡慕和渴望,小慧笑着道:“朝英你是想学枪还是学剑啊,以后让你杨大叔教你。”
“好啊好啊,我要学剑。”林朝英先是眼馋的看了萧南腰间长剑一眼,想要靠近摸上一下,却不太敢。
萧南伸手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发现这丫头乖得象猫咪一般,心里也有些喜爱,就解下腰间长剑,放到她手里:“拿去玩吧,小心伤着自己了。杨叔叔以后就教你学剑……兵凶战危的,以后别跟着你爹到处乱跑了,待到日后成为一个厉害剑侠,也好杀蛮夷,做将军……”
“嗯!我要做将军。”小女娃接剑在手,死死抱在怀里,珍惜得不得了。她也不嫌重,笑得眼睛眯起来。
这是把自家老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咳……”
见到这情景,林安博如坐针毡,过了一会,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的眉心渐渐松缓开来。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把碧绿酒浆一口饮下,闭目长长吐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慎重一礼:“博,拜见东翁。”
他还只是叫东家,表示了依附的意思,却没叫主公。
显然还保留着最后一分自矜,就算是心里满意了,也要端起身份来。
对林安博的心里的一些小九九,萧南清楚得很,也不以为意,只要打开心防,全心归附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哈哈笑道:“不用多礼,如今的形势看起来是不错,危机却迫在眉睫,不知弘文兄有何教我。”
对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说实在的,萧南算不得太清楚。
他的身份问题,也注定拉拢不到什么人才。
想要另起炉灶,单单凭借着强大武力,最多也只算是一介盗匪。
没有朝廷任命,凭什么招揽别人?
就算是聚众一方,也只算是个盗匪而已。
不广纳贤才,拿什么来成事。
他问计林安博的意思,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古时真正的读书人,跟后世并不一样。
他们涉猎甚广,整天思索的除了诗词文章之外,动不动就会立下济世安民,匡扶天子的大志,自然也有这方面的本事。
这是社会风气决定的。
“东翁想要成事,必须先做到三点。”
林安博一旦下了决定,倒也爽快,眼中精光灼灼,气宇自生。
萧南挥了挥手,让小慧带着林朝英小丫头出去玩,神情也慎重了一些,问道:“哪三点?”
“第一,就是扬名。虽然是虚名,但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之下,实在是最重要的一步。
岳元帅为何屡战屡胜,一呼百应?无他,名气够大而已。无论大江南北,一听到岳飞之名,所有人都会赞上一声忠义无双。与这比起来,其英勇善战的名头反倒是并不重要了。
如果一以继往,能打败金国收复河山的,实非他莫属。”
“对,的确是如此。”萧南细细一想,还真没说错。
名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十分重要。
岳家军中,真正的精锐本部兵马,名义上号称三万,其实并没有这么多。
岳家本部背嵬军主力,只有步兵万五,骑兵两千这么一点。
在连番战争损耗之后,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下降。
就凭这么一点人,想要营造出一种席卷天下的大势,岳飞靠什么?
据萧南观察,
除了这批少量精兵敢战敢死,岳家军中大多数的兵马其实是南宋朝廷派过来的,当然还有各处义军随行。
军队走到哪里,就有大量的百姓民团自带马匹干粮随军作战。
队伍是越打越多,人数象滚雪球一般壮大。
随着战局推进,天下各处,更有闻风而来的高人志士协同抗金。
这些人并不是因为信任朝廷,而是信任岳飞本人。
他那精忠报国的标签,几乎人尽皆知。
这年头的百姓很好糊弄。
但这是有前提的。
若是岳飞扯旗造反,就跟他本人的人设不相符合,精忠报国也说不起来了。
到那时,支持他的民团义军肯定会流云星散。
麾下的朝廷兵马,更是会反戈相向。
能有万八千人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就算他这些年的苦心没有白费。
“因此,不但要扬名,还要杨忠义之名。杨将军先前传出的三进三出、追杀金兀术的名气,那是勇名。虽然也算是不错,但却不够。”
林安博铿锵说道,目若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