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苍阔海
以何乐现在的水平，按流使用情况他可能堪离都不到，但拼起来还是能杀堪离境的修行者。可遇上超十品高手，他就真的只能歇菜。
“你是谁？修行者不参与世俗纷争，难道世道变了？”苍阔海半晌才缓缓说。
“想不到霸剑盟还有苍盟主这样的高手。”何乐说的是真心话。他今晚来就是欺压弱小的，原以为苍阔海还没到，他才准备趁机剪除霸剑盟，现在看来对方早就在等着他。
“你是来杀人的？”苍阔海歪着头，眼中精光更盛。
“对，原本是准备杀光霸剑盟的人。”何乐也不否认，也没什么好否认。但他特意加上是原本计划，意思是现在可以商量。
“你究竟是哪里的人？”苍阔海看不透何乐的来头，他能察觉到何乐是修行者，但此前他打晕两名霸剑盟的人时却没用流，而是一种分筋错骨手法。那简单的一推就能让人晕倒，同时关节也被分开，等他们醒来也动弹不得。修行者会不屑使用，而武学者又不可能会修习。所以他很奇怪，青莲教的人也不同，青莲教那些人整个就是神神叨叨的。
“我可以和你做交易，但你要交出三个人，还有一把剑。同时你也得听我的调遣。”何乐大言不惭的说。
苍阔海眼中精光闪烁不定，似乎随时会出手。
“定州青野的林远被你盟中人所杀，你至少也要交出三个人。抢走的三绝剑也得交出来。这样我们才能坐下来谈接下来的事。”林远的灭门惨案是几个人作的，吴召娣也没说，想来她也不知道。何乐是纯粹在瞎编，只要推出一个可以商量的条件，后面的事就好谈。
在何乐身后的吴召娣自然不乐意，加上她一点也看不出苍阔海的实力，所以相对的她也就没那么害怕。
“他们最少也有五个人以上，林远一家也不是庸手，林远叔叔也有八品实力。加上我知道他弟弟也是七品以上的实力，三个人怎么够！”吴召娣是真的气不过。林远一家七八口人被人灭门，何乐却说交出三个人，真不知他是为了要三绝剑才来，还是真的想给林远报仇雪恨。
何乐自然早已知道林远家情况，也分析过会不会就是苍阔海动的手。从种种迹象看，苍阔海应该没出手，但霸剑盟的副盟主有可能参与。当初吴召娣误将何乐认成霸剑盟的人，是因为霸剑盟在杀掉林远一家后就分开，她得到消息是一名霸剑盟的成员单独带着三绝剑赶去汝阳州，可能会走水路。因为怕对方实力强，所以吴召娣当时还是用上毒药，只是道行不够早早被何乐识破。
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何乐知道自己一方明显实力不济，所以才拿话稳住对方。不想吴召娣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将事情戳穿。何乐现在也深深为自己将她带来而后悔，完全就是愣头青。
“三绝剑！”苍阔海站起来。原来他的身形极其单薄，却偏偏穿着宽大的衣服，站起来后如同木架子撑着布幡。
“对，三绝剑。”何乐是输人不输阵，就算实力不济，但他依旧又上前一步。
“三绝剑！”苍阔海再次重复一遍，目光也变得凌厉。
“好嗦！”何乐不再废话，抽刀就劈。不管成不成，先砍他一刀再说。对于只会重复说话的白痴，说再多也是浪费。
可惜第一次有刑天刀劈不下去的时候，只见那刀悬停在离苍阔海还有一指的距离外，却怎么也砍不下去。
而何乐还不仅仅面临刀砍不下去的问题，还有在苍阔海身后突然出现的几百柄利剑。这些剑不是被流驾驭，而是来自剑本身的剑气与苍阔海的剑意达成一致，所以才能随着他的意念行动。可以说苍阔海身后的剑都是当世名剑，名剑之中皆有剑气，苍阔海从名剑中体悟到剑的剑意，所以才能做到剑随意动。
“啊！”何乐怒吼一声，刑天刀上的流猛增十分，又往前半指。
这时一柄极短小的剑自剑群中出来，悄无声息的直刺何乐面门。接着两柄巨阔剑贴地斩向何乐的双脚，一柄碧绿幽冥剑破空刺向何乐的胸口。余下的剑有如张开的荆棘花，将苍阔海护在其中。
何乐没动，他也动不了，更是不能动。
嘭！
巨阔剑离着还有二指就不能动弹，幽冥剑还有一指距离停下，短剑却只隔着一张纸的厚度。不是苍阔海不想杀何乐，而是他也杀不了，流在此时方显现出强大的实用价值。与苍阔海感悟到的剑意不同，流是自然界中实打实存在的物质，虽只能被一部分人感知和吸收，却是真实存在。剑意则要虚无缥缈得多，所以修成剑意的难度更高，可难度高不代表实用性高。
就好比有的人能将食材做得美轮美奂，但真正饿的时候还不如街边排档的蛋炒饭来得实在。有时极致也是需要环境来享受和欣赏，若是两人以切磋为目的，那苍阔海肯定要更胜一筹。但在生死搏杀时，流的实用性当然更好用。只是可惜何乐此时还棋差一着，离能够干掉苍阔海存在距离。所以刑天刀再也没法前进半分，就离着半指距离僵持。
何乐身后的吴召娣急得想上前帮忙，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差太多，但她还是想试试毒功。这样的想法在吴召娣心中萦绕着，忍不住就将手抄进袖管的机巧囊中。
“站着别动！”何乐低头对身后的吴召娣说到。
吴召娣不仅听到喝斥，更是被一道流击得往后退出几步。
苍阔海眼瞳一缩，情知何乐还有所保留，与他一样并没有用上十分实力。
“你可知道三绝剑本就是我门中祖传圣剑之一！”苍阔海说话时一头乱发有如利剑指天，一根根竖起来。
关于三绝剑地匦局并没有给太多资料，只是确认过林远属于抗羯义士，所以当苍阔海说三绝剑是霸剑盟的祖传物时，他也没话可以辩驳。
“人都死了，你想怎么说都可以啊！”吴召娣却不甘示弱，立刻顶回去。
“哈哈！三才剑！三确剑！”随着苍阔海说话，众剑中两柄利剑自行飞出来，悬停在空中。两柄剑身上蚀刻着古体字，分别为三才和三确。
“霸剑盟原有九柄雷鸣天铁所铸神剑，分别名为三才、三确、三通、三辰、三霈、三焦、三绝、三亘、三清。三绝剑排第三，意为绝情、绝欲、绝义，一手持剑即绝了世间的情感。林闲之二十年前盗去三绝剑，却斩不断世间的情，最后还让儿子替他还债！”苍阔海目光环视何乐与吴召娣，并无害怕，只是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何乐还是第一次知道三绝剑原来还有八柄同时打造的三字剑，只是不知其中有什么特别。
“霸剑之所以称为霸剑，就是因为九柄神剑聚齐时，可令天下诸剑归服！九剑出，天下无剑！”苍阔海说这话时，在他身上隐隐显出一柄有如巨剑的剑气，仿佛有柄无形的巨剑与他融为一体，显出的是巨剑的精魄。
何乐心中一动，仿佛也感受到什么，一时间心头激荡。
“你！”苍阔海只是想示威，不想何乐竟然借此有了感悟的机会。
“哈哈！”一声大笑从半天传来，一股莫的势压从天而降，不仅将苍阔海的剑势驱散，更是将两人间的僵局打断。接着飞沙走石，等一切恢复后，现场再无何乐的身影。
“盟主！”霸剑盟的人早已出来围在四周，此时不见何乐，也是不知如何才好。
“没事，继续你们的！”苍阔海不愿属下看到自己的害怕，所以强自控制着自己坐回座位上。但就在他接触座椅时，那上等黑檀制作的座椅却碎成齑粉。
此时何乐他们已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吴召娣更是直接晕过去，而在何乐面前站着个小老头。
“多谢前辈相救！”何乐也知自己鲁莽，但更奇怪的是为何窦盛会出手救他，不是说好不干涉他的生死。
“想不到就让你摸到边缘，所以这时的你不能死。哈哈哈哈！有趣！有趣！”说着话窦盛再次消失。
“请你喝酒啊！”何乐想不到他言毕就走，本来还想问什么边缘，是不是与自己被苍阔海牵动的识海激波。那一瞬识海依然是漆黑，但他却感受到强烈的激波在识海里翻涌。那感觉就是在无星无月的海上，没有一丝光，却能清晰感受到汹涌的海浪在翻滚。他终于知道识海并没有沉睡，而是一直活着。
可惜窦盛没有半点回复他的意思，而是再次消失在空气里，没人知道他在何处。
何乐也不再纠结，原地坐下继续感悟那刻的体悟。苍阔海应是已将剑气收为己用，这才培养出自己剑意。此时的他整个人就如一柄天地间的利剑，心随意动之间就是一柄剑在挥舞。依照栗源先生所说苍阔海借剑的势，成就自己的势。他强在不将剑看成死物，而是把剑也当成人一般对待，剑在他手上已不再是剑，而是一个独立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手中的剑才能随他的意来动。
今晚苍阔海为何乐展现出一个全新的世界，让何乐得以窥见全然不同的风景。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守拙书院
从夜晚到早晨，何乐都在体悟中度过，正如窦盛所说，何乐暂时还无法窥见全貌。可他也已隐隐知道另一个与流不同的世界，而且并不与流的世界相排斥，是两个并立却又可兼容的世界。若是哪天他能将两者融合，定会由此而登堂入室上到新境界。
在清晨的阳光洒入房间时，吴召娣也醒过来，看到何乐时她还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会在这？”
“能在这就不错了……”何乐也很无奈，既然失败就得坦然承认。继续死缠烂打不是大丈夫行为。输就是输，堂堂正正的输，又没有谁在中间耍花招。要是纯粹为了赢，明招暗招都使尽，到最后就算赢了也会输掉道心。
道心是什么？
就是胜天胜地，不服输，不苟全，不屈从的问道之心。
吴召娣自然不会懂，她离问道还差很远，远到道为何物也不知道。
“啊！想起来了，剑没拿回来！”吴召娣气鼓鼓的站起来，四周检查一遍，确认真的没能拿回三绝剑。
“总会拿回来的。”何乐没好气的说。现在就是带着虎贲军杀上门，不用上千虎贲军性命，也抢不来三绝剑。那苍阔海的能力特别适合群伤，再加上霸剑盟的其他人，想简单的拿走三绝剑自然不可能。当然这笔账他已是记下，用不了多久他总会回来。
“原来你也没办法啊！”吴召娣鄙视的瞥他一眼。
何乐真的后悔将她带在身边，要不是看在她爸的份上早就将她扔下。何乐闭上眼睛，决定不去管她，等回到临安再找个地方扔着吧！何乐在内心无声的叹息一声，自己果然是对女人没有办法应付的。
待到早上吃过早点，何乐就领着吴召娣出青石岭，在寄存马车的地方买下两匹良驹，然后就直奔芷川而去。一路上吴召娣都拉长脸，要不是怕何乐灭她的口，估计早就偷偷溜去找霸剑盟的麻烦。就算不能拿回三绝剑，也得把他们住的酒家给烧掉才解气。她才不在乎什么手段，对于那些恶人，她只求能出口恶气。
“不是我怕，是真的打不过。去也是送死，没意义的送死是傻子行为。或许你会觉得为正义的事死也值得。但若是死了会连累很多人，那我还要不要去冒险？”何乐想来想去，决定还是与她说说道理。就当是替她爸教教她做人，不能凭着愚勇去做事。
吴召娣内心是鄙视的，只是不说。至于何乐说的连累很多人，在她看来除去吹牛再就是给自己找台阶。
何乐自然也看出来她的不屑，如是把接下来的话又咽回去。何必去解释，等她知道以后自然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换成良驹后，两人的行程快上许多，两天后他们终于到达芷川。芷川是一处紧邻小澄河的山川地，这里地形险恶，少有外人来。但汝阳州的人都知道此处，只因为这里有间书院，书院的院长是个落第秀才。原本这间书院也不可能出名，但谁知就是这个落第秀才竟教出三位状元。在这个时代，一间书院能教出三位状元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因此很多有钱人家也会将子孙送到这里来读书，尽管地处偏远也在所不惜。
何乐要去的也就是这间书院，书院名为守拙，其意为守住本心，不为物欲所诱惑之意。或许在大周朝里守拙书院还不算特别有名，但在芷川只要问起书院，大家都会将守拙书院的位置指给你看，遇上热心的甚至会为你带路。不为别的，只因在这穷乡僻壤唯有守拙书院给他们带来自豪与荣誉感。
“你们是来找大先生的吗？还是找二先生？三先生也不错，上回我听他讲政论特别精彩，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也能听懂。”被问路的老太太精神头极好，非要领着何乐他们去找书院。一路上老太太还絮絮叨叨说得没完，全是书院的趣事。
何乐也不插话，只是微笑的听着。当然他也没说，他既不是来找大先生，也不是来找二先生，更不是来找三先生。而是来找一个在书院里打杂的人，一个不是先生的杂役，一个在书院呆了六年的年轻人。
在这个十八岁就该远行，去参加州府试，然后去都城参加大考的时代。芷川守拙书院却有位少年宁可留在书院打杂，而且一待就是六年之久。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年仅十五岁时便写出：
惊觉世间梦里，
一昔还倾江河。
苦亦何干日月，
聚亦有来星辰。
泪时年岁岁，
君顾之期朝朝。
可谓时年一诗成名，在大周朝中广为传颂。当时很多文人雅士都在等着这位少年十八岁后步入仕途，可谁知他却选择留在书院打杂，还是持续六年杂役生涯。从一名明日之星，渐渐沦落为普通杂役。
至少近两年已没人再对他有所期待，包括在书院里，那些新来的学子们更是不会注意到一名杂役。可偏偏栗源先生就记得他，还让何乐在此时节挤出时间来找他，在何乐看来还真是格外的好奇。
能入得栗源法眼的人不多，当年那么多人来投奔他，最后能留下的也只有几位铁血汉子。可见栗源不是阿猫阿狗都会要，而是得达到一定层次才能被他赏识。
在书院门口何乐辞谢过老太太，这才踏入书院大门。守拙书院是不关门的书院，只要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入书院旁听，但不得惊扰到学子学习。
步入书院后，就能看到一排排类似凉棚的教舍。二十几位先生分别领着二三十学子在讲义着，或摇头晃脑，或闭目低吟，风格各异却也一派道骨仙风的意境。守拙书院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每处凉棚外都会有几名或几十名闲人在旁听，也有认真的会记着笔记，浓厚的学习氛围在整个书院中弥漫，置身其中也会不自觉的想学。
何乐很是大感意外，虽然大周朝重文轻武久矣，但如此强烈的读书氛围却不常见。哪怕临安城中的太学院，也不及此地十之一二。且不说他们学的如何，单单如此认真的模样，就足以令人赞叹。
“明义者，立万物一体也；亲民者，达万物一体也……”随意走到一处凉棚外，就听到里面的先生在说君之道。这里坐着十几名年龄偏大的学子，一个个正襟危坐，眼光中显露出坚定的表情。
何乐注意到他们特别之处，这才多看几眼。那讲义的先生约有五十多上下，黑白相间的胡须梳理得极讲究，虽只穿着粗布麻衣，却体态风雅，自有一股非凡气质在其身。
“君臣，夫妻，亲友，乃至自然万物，莫不以情为念，以达吾之一体为仁！”那位先生随意说着，却似有意无意看了何乐一眼，这一眼让何乐心中猛然一震，许久不曾有过的箴语在他脑中突然响起：大道为公，知行合一。
此前这句从未出现，更是在心法中也未暗示，纯粹是他今天在守拙书院中自己感悟出来的一语话，没有来由，却有意义。
一时间就算是吴召娣也感觉到何乐身上的变化，某种不可言状的气氛自何乐体内漫延开来。
“下课，除先生外都请回！”正在讲义的先生收起书本，对座下的众人说。那些认真感悟的学子虽有遗憾，却也不敢多言，而是一个个依言离开。不一刻各处凉棚中的学子都井然有序的离开书院，显然书院中平日里有着严格的要求。对于何乐而言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不好。若是在军中这样自然很好，但若是也将求学问的学子如此严格要求恐怕会禁锢他们的创造性。
就如同大道心经，看似随性，但也有着各自感悟的延伸性。王长老所领悟的肯定与何乐领悟的不同，两者之间的差别会因为习惯还有能力而逐渐生出分歧，最后有可能有的人已入太虚境，而有的人还在堪离境徘徊。
学问也是同样，读一样的书，有的人能作诗词歌赋，有的人仅能识字。有的人能写锦绣文章，有的人却可以安邦定国。文字是死的，用活才能起效。可若是将学子以军人般的要求，则可能损伤掉学子的灵活性，固化他们对知识的求新求变。最后一代学一代，不求变，只求稳，结果只会是几百年上千年还在学着同样的知识，再也无法突破前人所创。
看那羯人，凭着最野蛮的手段，却在碾压已发展千年的大周朝。千年来大周朝可曾有过变化？其实没有，这里的人依然还在学习着千年前的知识，遵循着先贤的足迹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逾越。不是没有胆敢逾越的人，但所有违规者都已被逐出去，所以至今依然还能保持千年前的风貌。
也因为没有发展，才会导致更野蛮的羯人依靠蛮力就能轻松碾压存在千年的大周朝。问题的关键在于大周朝追求重文抑武，而习的文全是千年前先贤所著立，后人从来不敢有丝毫逾越改变。
第一百五十三章 疯子
何乐始终认同文能安邦治国，武则是开疆拓土、守卫国门。两者并重，不应分高低。
“不知这位大人是？”还在何乐神游物外时，那位让学子离开的先生已经走上前来。
何乐凝视着他，迟疑片刻后才拱手还礼道：“可是齐大先生？”
“不才正是齐文龙，大人可是新晋冠勇侯，何侯爷？”齐文龙凝目久视后才试探着说。
何乐心中一凌，居然能一眼看出自己来历，难道说他也有栗源先生那样的预测能力？
“昨日收到栗丞相的信，说侯爷近两日会到书院。”
何乐这才放下心来，世间能有一位妖孽的栗源先生就够了，再多很容易让人绝望的。
“大先生尽管叫我何乐就好，因出门办事，所以有所掩饰，现非我本来面目。”何乐如是坦然承认。
“侯爷乃是人中龙凤，仅观气宇便已上达天听，刚刚侯爷更是了悟到达悟之一体的境界，世间已是少有。”齐文龙说得很认真，不似在吹捧。
“哦，大先生竟能看出我有了悟，不知大先生可是修行者？”何乐好奇的问。
“哈哈，侯爷说笑了。齐某人只是一介书生，哪有那等能力。”齐文龙笑着摆摆手，这才转身招呼其余先生过来见过何乐。不过他也知分寸，仅仅只是介绍众多教书先生给何乐认识，却没有介绍何乐的身份。等介绍完众人，他才领着何乐去入书院内堂。
在凉棚中讲义只是在天气凉爽时进行，待到冬季之时则会在内堂中。
跟在何乐身后的吴召娣到此时才知道何乐的真实身份，当然是吃惊不小，也终于想通何乐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至此明白何乐大部分行事的原因，毕竟是朝廷的大官。
“栗丞相言及侯爷来此有要事，不知所为何事？”齐文龙并不知何乐此来是要见一位杂役，所以一时也想不明白他的来意。
“是受相爷所托，要见书院中的一个人。”
“哦！不知是谁？”齐大先生也很奇怪，此前他已介绍过所有先生给何乐认识，也不见他有异常，看来他并不是要见书院里的先生。难道是……
“我是要见卫栾。”何乐也不绕圈子，直接道出那人的名字。
“卫栾……”果然被猜中，齐大先生皱起眉头来。
“侯爷真的要见他？”
“是。”何乐肯定的回答。
“可是他已经疯癫年余，恐怕侯爷见过也无济于事。”齐文龙尴尬的说。
“疯癫？”何乐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此前他见过半疯癫的柳十厌，那是被难民逼的。那现在这个卫栾又是为何而疯？
“是的。他本有天纵奇才，可惜却……”齐文龙叹息着摇摇头。
“哦……”何乐也不敢下妄言。栗源先生说的话犹在耳边，卫栾或会遭天谴，但不会自弃。就是说他或许会早夭，但不会疯癫。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何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在后山……猪舍……”齐文龙更是尴尬，此刻他身上的飘逸也消散不少。
“嗯，我去看看。”何乐拱手施礼后，撇下齐大先生径自往后山走去。
齐文龙尴尬的站在那里，原本还以为新任栗丞相是要在守拙书院选几位先生去治国辅政，或是来留下点墨宝之类。不曾想栗丞相竟只是让冠勇侯来见一位书院的杂役，还是疯掉的杂役。
书院后山很容易就找到，只有一条路直达，隔着很远就能闻到猪粪发出的臭味。书院很早之前就有确保学子有肉吃的习惯，所以会在后山自行饲养肉猪。平日里这类事都由杂役完成，有些贫寒学子的家人也会来帮衬，抵消部分学资。
何乐循着气味走到猪舍旁，这里的环境算不上好。因为猪特别会吃，所以排泄物也多，因此只得在猪舍后面挖条很大的沟，所有排泄物都是从此流往后山不知什么地方。就在这条沟旁边，一个衣着邋遢的年轻人正躺在地上晒着太阳。刺鼻的气味似乎对他而言已经习惯，看他睡得那个舒坦模样，对于爬满全身的绿头苍蝇也是毫不在意。
这样的情况，真的只能说他是疯了，只有疯癫的人才能忍受吧。就算是常年饲养牲畜的杂役也不可能会这样，人的本能是爱干净的，哪怕是牛也会长根尾巴来驱赶蚊蝇。可是这个年轻人却只差将自己埋在苍蝇堆里，关键还睡得如此香甜。
呕……
吴召娣只坚持三息，就不得不逃离，不是因为臭味，而是看到有苍蝇钻进那个年轻人的鼻腔里。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人有多远就离多远，滚就一个字，她不介意多说几次。
何乐也不得不拿手指来回搓着鼻梁，仿佛他的鼻腔里也进了苍蝇。对于这个人的出场方式，他真的见识。从一开始的高估，到现在的恶心。换个时间、空间、背景，他早就转身离开。现在他只能站在原地，盯着这个年轻人，在心里猜想着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悲惨的事！
“看你还跑！”突然躺在那里的年轻人猛的跳起来，手中竟是握着一把绿头苍蝇。只见他抓着苍蝇就跑，似乎是抓着十分重要的物品。
何乐眼中一亮，因为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发现年轻人手中握着的苍蝇里有一只很特别的苍蝇。比寻常绿头苍蝇要大倍于，最关键的是那只苍蝇竟长着针状的嘴。何乐之所以能看得这么细微，是因为当时他发现两件怪事，年轻人并没有用鼻子呼吸，而是将嘴抿成缝隙来呼吸，而他的鼻腔是紧缩成闭塞状。第二件事，他极力控制着呼吸，尽量减少胸腹起伏。第三就是他手里拿着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某种腐烂的肉质。
因为有这些奇怪的细节，所以何乐才会盯着他的手，猜想着种种可能。直到那只奇怪的苍蝇出现，然后瞬间被年轻人抓到，他才知道自己猜对了。年轻人是在以身当饵，只为捕捉这特别的苍蝇。
年轻人跳起后，大群绿头苍蝇跟着轰然飞起，然后跟在他身后飞入一片树林中。何乐快速跟上。就看到树林中有间简陋的木屋，全是用歪歪斜斜的木板拼凑而成，透风到是不会透风，就是让人担心会不会塌掉。
年轻人狂奔进木屋，就在开始捣鼓起瓶瓶罐罐，更是将那只特别的苍蝇装入细口瓷瓶中。
“我要没看错的话，那是噬肉金蝇吧？”何乐站在木屋门口，实在木屋里的味道太难闻。
年轻人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瓷瓶扔掉，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何乐。
“据说噬肉金蝇的唾液能溶解掉肉质，一百多年前就有人将噬肉金蝇捣碎涂在伤口，可以让伤口好得更快。可惜后来噬肉金蝇快速消失，这种法子也就失传。”何乐侃侃而谈，他其实是从兵书上看到，当时军队中已在使用此法来治疗伤兵，效果出奇的好。可惜后来随着噬肉金蝇的大量灭绝，此法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成为一种传说。
当然噬肉金蝇也不是完全灭绝，而是从极大的种群变成稀有品种，只在一些地区偶尔出现。很快偶尔出现的一两只也会被人制成疗伤圣药，所以到现在能见到一只也是幸运。
何乐到现在反而能理解他付出那么大牺牲，也要抓一只噬肉金蝇，因为确实珍贵。
“你知道个屁！”谁想那年轻人冷冰冰的回敬一句，转身又去忙他的事。
在他这个不大的木屋里，摆满各种瓷瓶陶罐，还有不少晒干的植物，似乎这个人有研究草药的习惯。何乐环顾一周，没找到让他有兴趣的东西，心里不免对栗源先生让他来此会生出腹诽。即便是他能研究出疗伤圣药，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羯人强周人弱的格局。
战争真的不简单，看起来羯人就是会打战，周人就是怕死。可其实上还有日常训练，军队配合，单兵武器，军粮草饷等等系列问题。外伤药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战场上若是失败或死亡，再好的伤药也是摆设。若是战胜，丹药的功效才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事。这样说似乎很冷酷，可刀兵相见的战争，哪有那么多仁义道德可以讲。成为士兵的人都心里清楚，只有从混战中活下来才能谈理想说未来。
“那你知道什么？说说看？”何乐也不气恼，反而平静的一步踏进木屋。
年轻人皱起眉头，似乎很不喜欢有人闯入他的地盘。
“你难道没听人我疯了吗？和一个疯子打交道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年轻人停下手中的事，认真的说。
“我只知道当今丞相栗源先生让我来找一个叫卫栾的人，其实我也很忙，我还要去青莲教总部。其实我也没空来做任何杂事，因为很快就要与叛军决战。但在我准备离开时，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何乐拿过一只瓷瓶，很轻。
“你！”叫卫栾的年轻人准备抢过瓷瓶，可惜他当然没有何乐的身手敏捷。（感谢所有还在阅读的读者朋友，小说已经与今日*头条*平台*签*约，往后各位可以去往今日*头条搜*索我的笔名，就能继续阅读本小说。）
何乐揭开瓶盖，用流控制着里面的东西浮出来。那是一块已经腐臭的烂肉，在烂肉上爬满肥硕的蛆虫。目光所致应有几百条之多，在腐肉中扭动进食。
观察着这些明显比普通蝇蛆大很多的蛆虫，何乐已经在心里有定数，这才控制着流将它们又送回瓷瓶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醒着的人
“你一个人做始终是小道，只有很多人来做才是大道。”把玩着手里的瓷瓶，何乐自然知道其中价值。书院那些人只会读死书，而卫栾是个物以致用的实干家，现在更是已能抛弃外表的浮华，只为追求心中的理念。大周朝最需要的正是他这样的人才，而不是一个个衣着光鲜，出口成章的读书先生。
“你知道个屁！”卫栾放弃抢回瓷瓶的打算，手还在抖，分明是激动，可身体却转过去。
“羯人只有四百多万，可战之兵却有两百万。大周朝三十年前有三千万人，现今兴许只剩一千多万人。灾荒中死去的有五六百万，战乱中死去的则有近千万。当然最严重的还是失去大量的军人，大周朝的军人十去其六，而且是最有战力的那一部分。”细数着最机密的数据，这才是他为何焦虑的原因。现在羯人还有多少士兵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周朝原本就薄弱的兵力现在又自己消耗掉一部分。未来还将消耗掉大半，最后他们只能凭着这残缺不全的兵力对抗休养生息多年的羯人。
“那又怎么样！大周先祖不也是起于清贫时！”卫栾转过身，眼里没有狂热，而是冷静到可怕的理性。他这哪里是疯子，分明是极致的清醒，没有被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所蒙蔽的聪明人。能睁开眼睛看世界，才是大周朝最需要的人。
“但你做的事远远不够，如果想凭着几只金蝇就能打赢羯人，那只是痴心妄想。”何乐继续打压他。
“你知道个屁！”卫栾一点也不示弱。又从桌下拿出一个土坛子扔给何乐，何乐接过时发现坛子很重，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试着打开时，有股极刺鼻的味道透出，瞬间就让何乐的眼鼻难受。而那边始作俑者卫栾则将什么放在嘴里嚼着，看起来丝毫不受影响。
何乐情知定是那嚼的东西让卫栾免受其罪，但他还是坚持多承受几息的罪，为的就体验坛中物品的效果，包括它的实用价值。应该说肯定有用，但在旷野时效果绝对没这么好。可以用来突袭时惊扰对方的马匹，但有效范围不会太大。
“可以点燃，有剧毒！”卫栾知他看不上，这才将这东西的终极功效说出来。
“毒？”何乐回头看了一眼吴召娣，她离得远远的没凑过来，实在是受不了这里各种异味。
“对，绞肠草所制，引燃后烟有剧毒，依风势可传十里。闻之眼盲鼻腔淌血不止。”说到这个卫栾还是很骄傲的。
“你是如何知道效果？”何乐不敢相信，要确定杀伤范围就得有实证才行，不能凭制造者想象。到时上战场才发现根本达不到效果，那时所有依此设定的计划就得泡汤。
“你怎么不去问大先生当初为何认定我疯了！”卫栾狂笑起来，当时他趁书院休学时，隔十里远放毒，将猪舍里二十几头猪全给毒死。正应了那句：天才都是疯子！（猪舍没有让猪躲避的地方，一战时化武中存活下来的猪是散养，因此有躲避条件）
看着狂笑的卫栾，何乐没来由的恶寒，真要把他带出去吗！
“但这东西受天时地利影响，万一风向突然改变就可能伤及自己人。”
“通天木的皮，只要嚼过通天木的皮就能不受绞肠草毒影响。这两样东西都可以大范围栽种，只需要百斤绞肠草就能让千人中毒。栽种一亩可产八百斤干草，三个月可割一次。通天木要慢点，但一年亩产也能有一百斤，可保千人一个时辰。”卫栾正色道。让他愿意和盘托出的原因是何乐为验证毒药效果，宁可承受药物的熏蒸，就算眼泪鼻涕出来也不放手。单是这个细节就足以也让卫栾认可何乐，因为实践需要的是能吃苦的精神。
“还不够！用毒的条件限制太多，还是不能正面抗拒羯人，就连青莲妖人也抗不了。”何乐当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不是不好，是还没法将羯人压着打。而且羯人吃过一回亏就会学精，以后再用毒就没这么好的效果。所以只能是抓住机会用一次猛的，而没法作为常规武器用。
“还有这个。”卫栾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大坛子。
何乐接过，嗅到股特别的味道。
“硫火？”此前在二皇子炸掉建隆帝尸体时，何乐也曾想到过硫火。只是民间的硫火质量不行，主要是民间艺人作为戏法耍来玩。
“对，不过现在威力不够，我在里面加了铁蒺藜，一次可以达三米。但我觉得还可以改进。”他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自然也与威力不理想有关系。他尝试很多种办法，也调试过配方，但还是达不到最大范围的杀伤力。再加上这个世界硫火的原料并不多，也限制硫火的制造。在他们这样的人眼中，要达到效果就必须是能够大规模制造，否则杀敌效果再强也没意义。
这应该是何乐今天的第二次震撼，第一次是绞肠草的毒，而且还有配套的解毒方子。现在这个硫火坛虽然威力不强，但配合上火晶石又会如何？何乐不敢想象，要是装上足够多的火晶石，杀伤范围瞬间就能提升百倍。铁蒺藜被火晶石爆出来，会产生多大的效果？而且突然间产生的爆炸声，就算是羯人的战马恐怕也会承受不住。
卫栾的创意让何乐打开新的思路，当然他此前在心里还有另一个影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现在卫栾的思路却更容易，几乎能够立刻上手就做，而且方便大范围推广。最关键的是只要有柯智宇，就是掌握终极武力，关键是现在青莲教人还没看出他的价值。
“幸好你见到我了……”何乐控制着激动的情绪，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那你又是哪位？”
“我……一个普通人，不过我能让你的设想变为现实。现在大周朝内或许只有我能全力来帮助你，而且是将你直接引荐给皇上。”何乐没有刻意标榜自己的职位，那并不值得宣扬。封侯拜相或许是很荣耀的事，但相较于岌岌可危的朝堂，这样的职位又显得特别讽刺。
做一天的皇上，还是做一世的清贫闲人，在知道答案的情况下当然选择后者的更多。何乐始终让自己保持冷静，所以他才能够理性看待侯爵所带来的荣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念天地悠悠，度寒来暑往。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性受栗源先生的影响，与同龄人有着极大的区别。而卫栾也属于奇葩类，和他到是有得一拼。
“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让我实现理想，除非你是王侯？”卫栾怀疑的看着何乐，也不敢肯定他真的是王侯，虽然他心里有几分期待。最近他都在研究噬肉金蝇，所以对于栗源先生当上丞相的事也不知道。他只是计划趁着夏天多繁殖一些金蝇，等入冬后才能储备起来。到来年春上，这些金蝇将繁殖出几万只后代，环境和食物能供应上，他便能储备出够几千人用的药量。将来兴许可在战场上救下几千战士的命，那也是几千战力。大周朝太穷，所以只能四处抠门，才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不要小看任何普通人，包括你自己不就是普通人吗？”何乐并不愿意按他的意思说话，所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绕个弯让卫栾明白最普通的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三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我不想小看普通人，但这世间又有谁会真正多看普通人一眼？也许你可以，但你也说一个人不够，得很多人来看才行。”卫栾笑中带泪，六年前当他决定留在书院继续学业时，曾被人置疑，也曾被人污蔑。但他都不为所动，因为他相信自己定能做出成绩。他用一年通读千年圣贤的文章，想要从中找出救国于危难的办法，可除去让他写的文章更上一层外再无它用。他知道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战争，是奋勇杀敌，除此再无别的可行之处。
不是几个书生凭锦绣文章就能阻止羯人南下，越是软弱越是会惹来羯人杀戮。大周朝人若还存有幻想，迟早是国破家亡的结局。
“如果你不做，就永远不会。总得有人带头。现在是我在带头，只要你点头就行。反正你也没什么可失去的，继续这样下去疯是迟早的事。”何乐自信已经看透他。
“你错了，我早已疯掉。”卫栾看向何乐，似乎他真的有几分疯狂。
“若你疯了，那我也差不多。可我知道我没疯，只是想得比较多。”何乐淡然笑过。疯子算什么，他身旁跟着一个随时想灭天的老头，那才是真正的疯子。
“你真能帮我？”这下卫栾也不敢肯定。
“当然啊！”何乐也不会向他保证什么，任何事总得做过才知道。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卫栾看着被自己扔到满地的瓶瓶罐罐，发现要收拾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呃……”何乐愣神，才想起似乎可以找人解决。
“你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让人原样送到临安城，在那里你能有更好的条件做，还有整个绉兰原让你来试验绞肠草毒。”何乐也想知道在草原上那种毒是否也有效。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收服
“你真的是王侯？”卫栾走到近前，认真看看何乐，发现年纪似乎比他要小，但在何乐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www.uu234.net顶 点 Ｘ ２３ Ｕ Ｓ
很多年前卫栾也曾被人视为天之骄子，那时在他身边吹捧的、崇拜的人无数，可随着他疯掉之后，这些人也跟着消失殆尽。与他们一同消失的，还有卫栾身上的朝气与自信。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没错，但一路走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无人相随的心情也不是谁都能体会。
疯掉的只是精神，没疯的才是信念。
“你很像很多年前的我！”卫栾说。
“或许。”何乐不置可否。很多年前的卫栾，应该是那个写出‘泪时年岁岁，君顾之期朝朝。’的少年。那时的他正是意气风发锦衣少年，前程无限可期中。可随着他放弃前往皇城求取功名，那些意图攀龙附凤者渐渐将他抛弃，最后甚至不惜恶语中伤。而何乐此时不也是正在经历他当年的情景，贵为侯爷手掌重兵，深得皇上的宠幸。
“所以你若不是王侯，也应该差不多才对。我信你一次。”没想到卫栾竟是如此得出的结果。
“嗯。”何乐也不多言，他知道这个人实在是潜龙在渊，由他来让卫栾飞上青天，应当是栗源先生刻意造的势。
吴召娣远远看着，不知该说什么，何乐分明是侯爷干嘛不承认。一个大男人遮遮掩掩的，让她有些看不起。在她看来就该坦然亮出身份，让这个疯子甘愿为他卖命，费这么多话不还是让他来，又没什么区别。还不如一开始就让疯子知道，侯爷亲自来请他，更有面子。
当然她只要想到要与这么个脏人一起走，就会觉得恶心。虽然江湖儿女没有富家小姐那么多讲究，但是卫栾留给她的刺激太强烈，只要看到他的鼻子，就会联想到爬进爬出的绿头苍蝇，实在太虐心。
何乐也不再多言，从怀里拿出令箭朝天抛去。令箭在空中爆开，发出蓝色的光。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三四个作樵夫或农人打扮的人匆匆赶过来。
“听我节令，将此处所有物品护送往临安，要不惜一切代价。”何乐从怀中摸出一面竹牌，那也是一面成色极久远的竹牌，与吴召娣怀中的竹牌差不多，只是上面的字不同。何乐的竹牌上刻的是坤字，整个地匦局也仅有三面坤字牌。
“喏！”一名樵夫上前确认过竹牌，这才伏首领令。
地匦局在州设的情报头子在编制上可与州官平级，只是所管辖仅限收集情报，严禁与官员接触，若发现与当地官员有染会被就地处斩。此时跪在此处的樵夫实则是芷川的头目，手下有百人，会外家功的达到三十人，七品以上有十七人。原本就是栗源先生暗中留下保护守拙书院，现在正好用上。
“这几天可有异常。”就在情报头子准备去布置任务时，何乐突然问到。
情报头子奇怪的看向何乐，以他的职业敏感性自然知道何乐这句话不可能无缘无故。
“书院二十二先生这几天似乎很忙，以前有怀疑他与青莲教有联系，只是一直没能抓住他的把柄。”樵夫不敢肯定，但要说异常也就只有这件事异常。
“属下有一事禀报。”一名农夫打扮的人上前说。
“说。”何乐不等樵夫点头，率先开口，此时不是计较越级上报的时候。
“来的路上，属下发现书院十一先生在附近出现，此前他曾在二十二先生家附近出现过多次。”
“哪个方向？”何乐心中一动。
农夫朝着南边一指，何乐已经快速朝那边奔去。十一先生他还记得模样，很是雅逸俊郎。在众多先生中可算是外表出众的，所以他的学生也比别人多。
何乐自然不能让自己出现在汝阳州的消息被青莲教知道，所以他必须确保十一先生不会有问题。
也就一柱香左右，何乐已经看见有身影从前方树林中消失，他极快的追上去，就听到树林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确定是来找那个疯子？”某甲说。
“对，没敢跟太近。”某乙说。
“前天说要动手你偏要等，现在好了！”某甲在埋怨。
“谁知道堂主会同意，要我说杀掉就好，何必那么麻烦。”某乙也是叹息。
“你懂什么。那个疯子不简单，只是那帮书呆子当他真疯。上次那些猪死得蹊跷，我是查过，疯子说是误割了断肠草中毒死。中了断肠草的毒哪里是那个模样。”某甲继续埋怨。
“都是你猜，要万一真是疯子，堂主治下罪来你可担不起。”某乙也不甘示弱。
“哼，疯子！他要疯了，我把头割下来送给你。”某甲愤恨不己。
“我要你头做什么。到时堂主治罪你以为就不会治我，还不一样会被问责。”某乙似乎与某甲关系不错，所以虽是有怨言但也不是真生气。
何乐在远处听了个大概，知道这两人是青莲教中人没错，是不是书院先生就难说。不过能肯定的是，他们没有别的同伴。
“其实你很聪明了，可惜我还是要借你头一用！”何乐查探过周围几百米范围再无人后，他才边说着边往里走。
还果然是十一先生与二十二先生，此时他们俩正在树林中警惕的交谈，没能提前发现突然出现的何乐。这几天他们已经收到教中急令，原本是要对守拙书院进行收网，那些可以为他们所用的学子及先生，他们将带走。不能为他们所用的，则会被秘密处决掉。
至于卫栾，要不是二十二先生察觉到卫栾并非真疯，他们可能早就动手。正因为卫栾的存在，才使得他们的行动晚两天。
“你究竟是谁？”二十二先生今天就已有所警觉，知道此人来头不简单。这也是他决定联系十一先生出来查看的原因，尤其是当他们发现何乐去找卫栾后，就更加紧张。
“我，朝廷命官，专门来捉你们这些青莲逆贼的。”何乐话音刚落，已经出手抓向十一先生。因为他发现十一先生身上有流，也会一种青莲教独有的掩藏功夫，寻常修行者很难发现。
十一先生自然是会流的，而且还是金极三重，可与灵动境相匹敌。但让何乐意外的是二十二先生，他竟然是金极五重，可与凝形境一重相匹敌，可算是实力极高的一位。如果他没来，以那名樵夫外家功八品的实力，可是十分危险。
“想不到青莲教还舍得下如此血本！”何乐知道恐怕整个守拙书院也得搬迁，尤其是当他除掉两名青莲教谍子后。
二十二先生也不多言，只是加紧手上的攻势。可他连续抢攻几招后，才发现所有的攻击都被何乐化于无形。
“快撤！”二十二先生说完就跑，根本就没打算管十一先生。
何乐一手扣住十一先生，将流打入他体内，让瞬间倒在地上，这才闪身去追二十二先生。
在树林中追逐几个回合后，二十二先生见摆脱不了何乐的追逐所幸停下来，看着何乐。
“你究竟是谁？”
“其实我是偶尔赶上的，要是你们前天动手，我会什么也不会知道。包括那个疯子，要是你们再做得干净点，我甚至也不会去怀疑。”何乐想起来就想笑，有时事情就是如此巧合。他原本就对卫栾没概念，栗源也没说明他的情况，所以当大先生说卫栾疯了的时候，他也是有几分相信。如果这些青莲教的谍子能将卫栾处理得很干净，甚至是抓走，他也不会怀疑。
可偏偏就让他遇上，更让他知道卫栾的价值非凡，那自然不会再有青莲教什么事。
“我已经猜到临安会派人来，只是没想到会安排一位侯爷过来。”二十二先生原本就是极聪明的人，现在也大概猜出何乐的身份。
“哦，看来你知道不少事。”何乐也很奇怪，虽然他显出修行者的身份，但要知道他的身份还得满足其他要素。当然从此来看，青莲教显然已将何乐列为重点，所以此处的谍子也能知道他的情况。
“没办法，何侯爷现在可是教中红人，几乎各路谍子都会收到侯爷的信息。也不是猜到侯爷会来守拙书院，而是各路谍子会重点关注修行者加入朝廷的情况。”二十二先生似乎很愿意说。
“哦，原来如此。看起来你似乎有很多想法？”何乐找棵枯木桩坐下来。
“也算不上，只是不想死，更听说侯爷手段毒辣，所以也许可以谈谈。”
“那你为什么要扣三枚毒针在手上？听说金极比较难练，但练成可有凝气成刃的效果。”何乐依然不紧张，他也希望能揽一名青莲教的叛徒。
“扣针是因为我更怕酷刑。”二十二先生苦笑着说。
“哦，还以为将临安城里的谍子已挖干净，看来有些事我还想得太简单。”
“不知道。我只管自己，若是侯爷能给我一个承诺，我愿意说更多内容。”
“什么承诺？荣华富贵，还是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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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辩论
“荣华富贵于我不重要，也不仅仅是活命。我有所爱之人在教中，只要侯爷能帮我救出她来，什么事我都愿意做。”
这可算是个大诱惑，比起那些要荣华富贵的人，二十二先生的要求更接近真实。但要知道他可是名谍子，谍子的内心不比普通人，万一是个陷阱，何乐可就得栽在他手上。
“好，我同意。你随我去救人，救出人来你得将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何乐没有犹豫，就马上答应。
二十二先生原以为他考虑，甚至拒绝也很正常，不曾想他却答应。
“看来教中所有人都低估了你……”他扔掉手里的钢针，跪在何乐面前。
何乐上前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接着将一道柔和的元输入他脑中。
“就是种小道，每十二个时辰需要解除一下，否则后果很严重！”何乐到此时才坏坏的笑起来，他当然不敢冒险相信一名谍子的话。
二十二先生凄然一笑，也不置可否。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做什么都得拼命，而在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只要侯爷不食言，我决不背叛。”
何乐会想你这刚刚背叛青莲教，所以你的誓言究竟有多值钱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当然他也不会去戳穿。今后他还将广收叛徒，只要他们敢叛，他就敢收。能打击敌人的不仅仅是武力，收叛徒才是最有效的。
领着二十二先生，将十一先生提回卫栾住处时，地匦局在守拙书院的所有伏兵也全部赶来。这时他们接的命令是护送守拙书院的人整体迁往他处，短期内书院不能再回芷川。
而卫栾这里的瓶瓶罐罐，则由樵夫等五人亲自护送，将第一时间送回临安。
“我得让你暂时改变模样，以后你就叫陆十二，完成任务后你再用回你的本名。”何乐看着二十二先生说。
受制于人，他也不得不点头，至少陆十二这个名字并不难听。
将事情安排妥当后，何乐也没去见书院大先生，而是直接离开芷川，朝岩苍州而去。
出芷川后，不仅岩苍州的路不好走，石台州的路也不好走。这些地方多山路，只能靠马跑，马车很多地方已没法通行。
这次因为有卫栾和陆十二，到也不用问路，而是可以选捷径走。如此走了三天，他们才终于越过汝阳州与岩苍州的边界。
开始在何乐想象中，汝阳与岩苍的边界应有重兵把守，可谁知这里清清静静，不仅汝阳州的兵撤去打临安，青莲教的兵也没有要攻过来的意思。似乎汝阳州成了谁也不想要的弃子，可实际上汝阳州连通澄河水路，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
“恐怕是在备战兮州一线，那边的战略意义更重要。汝阳州放着也不会跑，随时想要随时就可以打过来。”卫栾对此早有见地，汝阳州的兵力本来就弱，但青莲教却一直留着不吃也是因为他们暂时无法兼顾，等他们有足够实力，拿下汝阳州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兮州不同，兮州是产粮大州，吃下兮州可以让他们不用再为粮食犯愁。
“也不全对。镇守汝阳州一线的主要是赤金堂和重水堂，两堂中赤金堂的人手最少，而重水堂又不善战，所以才会显得防守薄弱。我们又正好从空当穿插，其实在主道还是有重兵把守。”陆十二该说的也会说，并没有隐瞒实情。当然他手上还有更重要的信息，得在何乐完成承诺后他才会说出来。
“都有道理，关键的还是青莲教现在人手不足。虽然有可战之兵，却缺少能指挥的将。所以他们不敢分兵，唯有巩固好现有的防线，其实我朝现在也面临同样的情况。甚至……”何乐没说下去，甚至还缺兵。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沿着防线看过去看到的不是兵，而是缺口，全是锯齿状的缺口。别说防羯人，就是防叛军也够呛。
“朝廷也不是真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其实还有很多法子可想。真到危险时刻，也可以动员百姓参战。”卫栾想当然的说。
何乐也懒得与他说，他以为大周朝的百姓能与羯人相比。在那北方苦寒之地，羯人生下来就得面对恶劣生存环境，他们如果不强是活不下来的。相反大周朝要幸福得多，只要安分守己就能活一辈子。如果羯人是狼，那大周朝人就是羊，让一群羊武装起来与狼拼，结果可以想象。如果齐心，如果数量够多或许还有希望，关键是一群傻羊还喜欢天天闹内讧。
所以何乐寻找的是让羊变成狼的法子，而不是指望羊本身。就让那些傻羊继续做幸福的羊，让仍有热血的人成为狼，甚至是比狼更强大的存在，来守护笨羊吧！这个世间本就是不公平的，那就让一部分人成为守护公平的捍卫者。
“切！”跟在后面的吴召娣对卫栾的说辞不屑一顾，对于凡事想当然的书生，她从来厌恶。到现在她还是摸不透何乐的想法，分明可以让他们先回临安，却偏偏要带着一起走。不说危险，就是有事时也是累赘。可何乐偏偏就将他们全带在身边，还经常发起类似的讨论，然后他有时也会作总结发言，有时又由着卫栾与陆十二争论。唯一庆幸的是，何乐帮陆十二改成比较帅气的模样，当然陆十二本来也很帅，这样她就不用面对令人恶心的卫栾。
“这位姑娘不要不屑，卫某也是认真想过才如此说。等你看到青莲教治下的百姓，你就会知道每个人都有潜力，只是没到生死关头不愿意去拼命。”卫栾也不怕她会如何，更不在乎她与何乐会是什么关系。这些年因为离着青莲教治下的岩苍州近，他已经悄悄去过几次，也让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以前在大周朝治下，百姓奉公守法安于天命。可到青莲教治下，被青莲教那套青莲圣母降世的说辞哄骗后，情况却立马变个样。他们就敢于拿起锄头与官府对抗，就敢去杀人。究其原因，正是青莲教将原有的律法樊笼给打破，将人的**无限释放出来。
为什么大周朝的百姓会懦弱，不是人本身懦弱，而健全的社会体系将人性关在樊笼里。为什么羯人更强，因为他们没有完善的社会体系来囚禁他们的野性，甚至他们是刻意野蛮来彰显他们的力量。比如吃人，比如虐杀等等，是他们为生存而演义出的另一种方式。
可若大周朝的人也被去掉律法、道德、礼仪的桎梏，与羯人又会有多少区别？恐怕不会有区别，同样也会以相同的手段还报羯人，甚至还会做得更决绝。
何乐自然也想到这层，所以当他看向卫栾时，才知道这个人胸中实有丘壑万千，只是平时不屑与人说。
“吴召娣你是不会懂，等有机会去北地看过以后就会明白。卫栾所说自然有他道理，虽然也有片面之处，但他所看到的是阳光下的另一面。栗源先生曾说：形如白天与黑夜，阳光下也会有阴影。为生存有人选择作恶，也有人选择善良。同样是为了活下去，有的人杀死别人，有人捍卫生命。我只是不认同去大范围的动员百姓，一来毕竟怯弱是长在骨子里，二来后患无穷。未来不仅仅是消除危险，还是要让大周朝的百姓活得更好。大范围的动员后，会在无数人心中留敞开的无底洞，谁也不知道洞中会爬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何乐说完，卫栾停下来，陆十二停下来，尤其是卫栾更脸色大变。
“受教！”卫栾这次是诚心诚意的施礼。原先他只想到激发百姓的狂热，让百姓为生存去与羯人斗，与青莲妖人斗。却没想由此打开魔鬼的大门，搞不好就会放出万千恶魔。到时就算赢得与羯人的胜利，却也可能在整个大周境内留下无数漠视法度约束的人魔。
“只要还有未来，就不会去动员最底层的百姓。在此之前是大周朝军人的事，在此之后才是百姓的事。”何乐如此说。
陆十二到此时才真正对何乐刮目相看，若说之前只是知道他的威名，那现在是知道他的抱负。一个有远见且还能清醒认识时局的王侯，比十个名将还要有用。名将也可能被各方掣肘，而王侯则不会有人敢为难。
“你会成就非凡！”陆十二如是说。他不仅仅是青莲教的谍子，更是守拙书院的二十二先生，能当上先生自然得有才学，而他的才学在书院三十一位先生中可算中上。
“不要学别人预言，会折寿的。”何乐想到栗源先生，也不知他与陈贵妃能不能造出后代来，他知道这几年先生老了，而且老得特别快。据说是因为他泄露太多天机，所以才折掉阳寿。何乐也不确定真假，只是他也在想办法让先生多活些年岁。
“不是预言，是断言。”陆十二很肯定的说。他知道以何乐的认识，还有他的能力，在此乱世不可能没有建树。
何乐摆摆手，不与他争论自己的前程。他还有太多事，任何一件办不好他就可能送命，又何谈前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山村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成就非凡，但我愿意唯马首是瞻！”卫栾再行一礼。m.www.uu234.netm.www.uu234.net几天来他在思考，在观察何乐的品性，到今天他才算折服。圣人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何乐也可算是一席话让卫栾彻底臣服，他想到的只是动员百姓，却从未想过百姓心底的约束去掉后谁能再度加上，若是没有这个能力到最后毁掉的正是他们努力想要保护的。
偏偏仅是少年的何乐就想到，想到人心，想到人性。水能承载舟船，也能倾覆舟船，百姓亦是如此。他们所要激发的是人心向善向好的力量，让百姓为国出力，而不是让百姓成为与羯人一样的野夷。
何乐也没想到还会有副作用，如是愣愣，这才摆摆手没有太当回事。
未来可期，只是当下得奋斗。
岩苍州的路不好走是出了名的，四人已经尽可能挑选平路，但也不得不穿山过涧。他们的马要不是何乐与陆十二用元搬运，早就得扔掉。当然岩苍州也有正经官道，毕竟大周朝已存在近千年，官府总得做点事。只是现在官道为青莲教众把守，如果他们去走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
在青莲教领地，过往行人不仅要熟记青莲教的教义，更要有各堂口开出的文书。也是类似大周朝的路引，这样方能在青莲教领地自由行走。尤其是近一年来更是加强对百姓流动的管控，无文书的行人会被抓起来，轻的杖责，重的刑徒。其实根源也正是此前何乐说的情况，前期青莲教为能抹掉大周朝的影响，鼓励百姓对富户随意打杀，结果就是四处暴动，甚至还出现要与青莲教争夺权势的情况。所以现在他们也采取收缩政策，将人控制在原地不让流动，仅有那些代表着高层利益的行商团体才能四处走动，而普通百姓则很难出县过州。
可凡事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此青莲境内也出现大大小小的私密路径，那些胆子大的私商都会借此行走，贩卖一些便于携带的小商品。而何乐他们正是走的私商道，唯一的问题就是部分道是无法行马，只能由何乐与陆十二背着马过去，也算是还了马儿一路辛苦。
在岩苍州走到第四天，穿过大片密林后，前方终于出现小小的村落。他们四天来第一次见到人烟，然后就有种终于回到文明国度的感觉。尤其是何乐，自从在南荒独自逃亡后，对于荒原有种莫名的厌憎。从情理上他更喜欢人间，喜欢香火朝天喧闹的人间。荒原太清静，他会发自心底的胆颤。
“我去看看，要有熏制过的野味会很好吃的。”连着吃七天烙饼的吴召娣早就馋出口水，路上他们原本也有机会打野味，可何乐只想着赶路，就没留时间给他们打野。
何乐知道她的小性上来，反正也离石台州边境不远，就没去阻止。
这处小村落应在二三十人左右，错落的房屋建在山坡上，近午时已有人家升起炊烟。兴许是烟道已经堵住，那家人的茅草屋顶上都弥漫起一层烟雾，风吹过时飘荡得有如在云端。
何乐曾听珂珂说起喜欢山野田居，还说最是喜欢做三餐的忙碌，喜欢傍晚等归人的喜悦。何乐愣在那里，他不确定自己也会喜欢那样的田园生活，但他确实喜欢珂珂，即便是姒天瑶也无法取代。
见何乐站在原地没动，陆十二也只得等在他身后。
“没事，就是想起些事。”何乐知道他在等，如是欠意的解释。在他看来权势只是用来彰显法度，而不是随时随地用来践踏别人尊严的武器。
陆十二毕竟当先生日久，习惯以儒雅行事，对于何乐始终不曾持上位者姿态很欣赏。书院中最好的一点就是无论大先生还是三十一先生，是没有尊卑之分。他们在一起谈论时政也能畅所欲言，不用怕传入他人口给自己招来灾祸。虽说依然不可避免会拘泥于先贤的知识，但也隐隐有新的知识在酝酿中，而卫栾这样的学生或许也只有守拙书院才能激发出来。换间书院早已扫地出门。
“侯爷让人很难猜透。”陆十二如是说。
“如果你也有如我一般的经历，应该也会如此。实非我本意，只是习惯了而已。”何乐微微笑笑。
陆十二好奇的看，很难想象他的年纪会经历什么。
何乐自然也无意去展露什么，两个人的相处是长久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把自己剖给别人看。若是连外在的表现都无法吸引，那再深邃的内涵也挽留不住离开的脚步。
“哈哈，追不上我吧！”一声童音从远处传来，有个六七岁的童子拿着竹蜻蜓在前面跑，他身后是三四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其中落在后面的是个还挂着鼻涕的女孩，看她蹒跚跑动的样子，真担心会摔着。可偏偏她就是没事，一路跟过来，笑得特别开心。
离他们不远的吴召娣母性大发，驻足在路边看着，脸上更是挂起难得的微笑。
“咦！”跑在最前面的童子停下来，任由身后的小孩抢走他的竹蜻蜓。
“你们是什么人？”带着浓郁的岩苍口音，童子询问到。
“我们是外乡人啊，想来买吃的，有没有？”吴召娣蹲在他身边，温和的说。
童子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小手也不停摆着，试图让那些小孩赶快离开。可惜那小孩子抢到竹蜻蜓后开心得不得了，又哪里会注意到他的暗示。那名小女孩怯生生走过来，牵着童子的衣角，躲到他身后，盯着看这些陌生人。
童子显然有着不俗的阅历，此时已经急得眼珠乱转，可又不敢乱说话怕惹到陌生人。
“为什么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和你们家人换点野味尝尝。”吴召娣也发现他的惊恐和警惕，如是她尽量让自己温和些，脸上也堆起笑容。只是很可惜她的笑容缺乏温度，反而显得僵硬。或许是自幼就经历灰暗的童年，所以她很少笑，勉强笑起来也没有笑意。
“小弟弟，是不是有人来欺负过你们？”陆十二蹲到童子面前，他的面容已经被何乐改造过，至少他以前认识的人现在肯定认不出来。但何乐还是尽量保存他帅逸的轮廓，所以当他笑起来时，反而比以前更柔和。
童子摇摇头，又犹豫着微微点点头。
“那大哥哥帮你们好不好？”陆十二笑了，随手一挥，不远的小草就被什么切掉一节。
童子眼中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看我们还有几个人，那个大哥哥更厉害。”陆十二指着何乐给童子看。
何乐注意到这里的几间农舍已经没人居住，真正住着人的只有两三间。如果再仔细看，很多农舍都有破损，不过最近才简单修补好。
“我们回去！”童子转过身拉起一众孩子往来路跑，并没有因为何乐的出现而增加信任。
吴召娣想要拉着他们，被何乐制止。这里的孩子已成惊弓之鸟，任何激进的做法都会惊扰到他们。何乐挑间仍有人居住的农舍走去，边走他也在留意整个村落，大概还有二十几个人住在此处。此时他们多躲在门后观望，显然最近曾有不速之客来此，而且对他们的生活造成极破坏。
“我们是路过此处的行商，准备去苍蒹贩粮，想来换些野味尝鲜，不知可有？”何乐对着最近的一户农家大声说。因为是站在农舍院门外，所以他说得特别大声，哪怕是隔着很远的农家也能听清。
等了半柱香，那户人家见何乐他们也没离开的意思，这才不情愿的打开门走出来。
“你们来晚了，我们的食物已被附近新来的山贼抢去。”这户家主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看模样也是本分人。
“你们没有去报告堂口吗？”陆十二奇怪的说。青莲教在每个县城及下辖的乡镇都会设有堂口，如果出现山贼青莲教也会全力缉捕，毕竟任何政权治下都会让社会尽快恢复到管控中。哪怕青莲教中吸纳大量山贼，可他们入青莲教后也同样会皈依于教诣，所以如果还有山贼敢作乱，青莲教也是第一时间清剿。
“呵……”汉子似乎不愿多说，没有接话，而是转身回去。在他看来这些人只是普通行商，没什么好怕的。他们只怕不要命的山贼，不怕守法的行商。
“你们就不想报仇吗？”何乐察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汉子迟疑片刻，然后又继续往里面走，而且走得更快。
“不要管我！”远处一名汉子将自家婆娘推开，撒开脚往这边跑。
“小豆子说你们会仙法是不是？”那汉子冲过来，眼中尽是血丝。
何乐知道他是那个童子的家人，此前童子就是跑进这家。所以他也不多言，而是一挥手，旁边的一棵鸡蛋粗的小树苗就断成两节。
还不等汉子表态，不远处那个流鼻涕的小女孩哭着跑过来，抱着断掉的树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