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091章
云暮张了张唇,欲说话,欧阳琛直接把她打回原形。
“别跟本教主说,你糊弄谈逸笙的理由。”
云暮所料不错,可她的目的性极强,如果真是想要得到一样东西,便会想方设法地去争取,根本不存在会因为这些所谓的因素而束手束脚。
那些借口也就骗骗像谈逸笙这样的政客。
谈逸笙自诩聪明,可他不了解云暮,从来都不了解,只会从一个政客的角度去看女人,所以他永远看不透云暮的心。
而欧阳琛则不同,论才智卓越,他与谈逸笙可能会平分秋色,可是论对云暮的了解,欧阳琛恐怕比云暮都要了解她自己。
她明白,他更明白。
云暮深深地吸了口气,“师父……”
欧阳琛一愣,摸了摸她俏丽的脸蛋,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她倒是很少用这种懵懂到近乎于茫然的声音,颇为不自信地喊他。
他一度以为,她已经非常强大,不存在这种像是找不到主心骨的时候。
却不想……
“你说,我一心执着于复仇,是不是,错了?”
“我不知道。”
欧阳琛回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的话。
因为,天下苍生,皆有生存的权利。
云暮看似是在复仇的正义举动,可他和云暮作为此次复仇军队的主要将领,最为知道,这场战争中,到底有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他们的血洗,丧生,鳏寡孤独在以百千为单位飙升。
“不过,云暮。”欧阳琛面对着悬泉瀑布,这样唤她,轻声呢喃,温柔缱绻,在她耳边的热气打着旋儿的一般,进入她的耳蜗。
“世间之事,从无绝对的对与错,你只要知道,你对,本教主就陪你对,你错,本教主就跟你一起错下去,就够了。”
云暮从前只觉得戏文里写到的所谓情爱绵绵极其无聊、枯燥。
不过是肉麻至极的话,有何意义?
可真正到了她自己身上,却又是不一样的一番光景。
欧阳琛,是她心里不一样的一道风景线。
“接下来,要怎么办?”
云暮看向欧阳琛,她不是没有主见,只是到了欧阳琛面前,她就习惯了不用脑子。
即便她脑子的转速最高可以达到一百八十迈,可在心爱的人面前,她也只想感受下有安全感的温馨。
“问本教主?”
欧阳琛轻轻地笑了一声,自从和云暮在一起,不,或者说,自从云暮与欧阳琛冰释前嫌……
他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多了。
“不是问你,莫非是问我?”
云暮反问。
欧阳琛耸了耸肩,“四个死对头,灭掉了一个,接下来,你想对付哪一个?”
仿佛是探囊取物,四个物件,取了一件般。
欧阳琛的语气,像是说今天天气很好般,轻松惬意。
四国君王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是草芥般的不值钱。
可以说,如果欧阳琛一早就有称霸大陆的想法,这篇大陆上,根本不会存在四国。
欧阳琛明里暗里的势力,早已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数目。
朝乾帝国、锦华王朝、荣耀联盟……
云暮看着陌影在自己面前把地图铺开在草地上,用炭笔在锦华王朝的帝都画了一个淡淡的黑圈。
“这个,怎么样?”
“你说好,就好吧。”
欧阳琛耸了耸肩,摆明了把一切的主动权全部都交给了云暮。
陌影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敢不敢这么随意啊。
欧阳琛真是,只要云暮不是要跟他分手,哪怕她要天上的月亮,欧阳琛都真的会好好去研究研究,要怎么摘,从哪个方向摘。
“你不问我为什么?”
“那里,应该有你放不下的人吧。”
欧阳琛很聪明,也很敏锐,他猜到了一切。
云暮只踏入过锦华王朝一次,当然,前提是在她加入夜魔教之后。
武林大会的那一次,除了夜魔教本身带过去的人,唯一一个和云暮关系比较和谐,还称得上不错的人,嗯……
大概也就是暗泫宗的殷诺了。
殷诺……
“他是我的皇兄,太子哥哥。”
云暮说道,她背对着欧阳琛,倒是没有注意到,欧阳琛急剧变化的神色。
鹰隼般的眸子,沁了寒凉的针芒一般。
“怎么了?”
云暮感觉到身后骤然转冷的温度,有些不解地问道。
欧阳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想骗云暮,从琴萱借由他口把暮云的事说给云暮听以后,欧阳琛便指天发誓,从今往后,再不欺瞒云暮只言片语。
如有违誓,天打雷劈,与云暮死生不复相见。
欧阳琛可以不吝惜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顾忌他与云暮的后半生。
不欺骗,看似简单的三个字,轻飘飘的,可真正做起来,欧阳琛才知道,有多难。
很多事,不是他想要坦诚,就能毫无芥蒂地说出来的。
譬如,暮云的存在。
譬如,云暮心底,荀晟睿和冷寒远的存在。
云暮不是什么圣人,虽说她心里,欧阳琛是她认定的人,可若是说她心里没有其他人的位置,一丁点都没有,干干净净全部都是留给欧阳琛的,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欧阳琛……
想起他曾经与羽亲王林诀说过的,暮云的死,拜倾云国前朝太子云诺的母后所赐。
而现在,云诺的母后,倾云国的皇后早已身故多年,恐怕连骨灰和墓穴都找不到了。
然而……
母债子偿。
羽亲王林诀,和夜魔教教主欧阳琛,都不会放过云诺的。
前期为了大计,可以合作,可合作之后,江山到手之后……
欧阳琛绝对不觉得,凭借殷诺的心性,他能够如云暮般,夺得皇位与江山后,还能拱手他人?
殷诺能从暗泫宗一个小小的长老,爬到暗泫宗宗主的位置,仅仅用了不过一年的功夫,不是实力与心机,是什么?
在暗泫宗夺位,相当于在夜魔教刺杀欧阳琛上位。
其难度系数,不言而喻。
殷诺的心思,可是不浅。
欧阳琛觑着云暮提到云诺时,满眼敬爱的样子,心中微微叹息。
云暮再如何理智,到底是……太纯真了。
她重情重义,往往也会觉得她在意的人,她护在羽翼之下的人,也和她一样。
然而……
云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云暮看不清,欧阳琛,可是看得清的。
“本教主有些事,想要跟你坦白。”
欧阳琛挥手命令陌影退下,拉着云暮的手回了屋子。
欧阳琛按着云暮的肩,让她坐在桌边。
“当年,你的父皇洪宣帝云詹、羽亲王林诀和本教主,曾经因为喜欢暮云,成了结拜兄弟,当年啊,本教主还是个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云詹大哥,帮了本教主太多。”
“可是后来,本教主逐渐发现,暮云,心里有个人,可是,这个人,不是本教主。”
欧阳琛说着本该用落寞语气说出的话,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一派坦然,手也与云暮交握着,仿佛暮云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大概是年轻吧,亦或是只是一朝看尽长安花的兴起,本教主倒是没什么感觉,一份年少时青梅竹马般的爱恋,转瞬,就弃到了脑后,因为,暮云,跟着羽亲王,去了轩辕国。”
“直到有一天,也就是暮云嫁羽亲王为妻的那一天,羽亲王府邸传出消息,暮云意外身死。”
“可当有一天,云詹大哥请了本教主入倾云国皇宫叙旧时,本教主却无意间发现了,皇宫的玉皇贵妃,面容与暮云如出一辙,不,那根本就是暮云。”
“当时,她身怀六甲,怀着身孕,那个婴孩,是你。”
云暮霍地站起,吃惊得很,动作过快,甚至带翻了身边的椅子。
不怪她大惊小怪,而是,事情的真相,太让她啼笑皆非。
心底芥蒂许久的,欧阳琛初次动心的对象,竟然,是她的母妃……
“你确定?”
“我确定。”
欧阳琛点了点头,看着云暮的眼神坚定,却依旧有些紧张。
因为云暮晦暗多变的眼神,让欧阳琛基本摸不清她的意图与心思。
“……哦。”
云暮沉沉地应了一声,趴在桌子上,仿佛被抽空了力量。
欧阳琛绕过桌子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模样,“你就不问,本教主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因为……”
“因为我和我母妃长相相似?因为我是她的替代品?”
云暮非常波澜不惊地,把他未曾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
“……”
唔,好像是的。
云暮白了他一眼,“欧阳琛,从始至终,心有芥蒂的,都是你,而我,在意的,不过是一个事情的真相,我在意的是你觉得你和我母妃的事是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在意的是你瞒着我,至于其他,我从未在意过。”
我从未在意过……
呕吼!
欧阳琛只觉得,世界都阳光明媚起来了。
“你真的这样想?”
欧阳琛手扣着云暮的双肩,鹰眸难掩激动。
他甚至有几分幼稚地摇晃着云暮,当然,心潮很澎湃,动作很轻柔。
“暮丫头,乖暮儿,云暮,小暮,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也是这样!”
云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人在外人面前威武霸气都是假的,在她面前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不过,有句话说的倒是也有道理。
——
一个男人真正喜欢你的时候,他才幼稚,而他要是不喜欢你,他比你爸都成熟。
第092章
第092章
轩辕国??帝都。
今日,轩辕国原本的朝堂格局被推翻,不过一夜之间,皇帝身死,后宫不知多少女子,悉数三尺白绫悬于梁上,结束了一代佳人的生命。
而东太后与西太后,两位叱诧风云,斗了半生的太后,最终,也是以死明志,去见先帝了。
几位皇子因暴乱、谋反进宫而被护卫皇帝的御林军赐死,皇帝意外身死,所以,皇位,当仁不让地被谈逸笙接手。
几位资历较老的御史大夫都要吵开了锅,直言不能将轩辕国的皇位交到一个外姓人手中。
此等做法,岂非将轩辕国的江山拱手他人了?
天下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而轩辕国唯一存留下来的一个皇子轩辕哲,太师谈逸笙大人所处谈党的一员猛将……
竟明确表明了,他对皇位无意。
谈逸笙上位的时候,甚至有御史死谏,不知是受了谁的命令与指示,还是要以死明志。
而谈逸笙,竟然穿着新制作好的团龙密纹的龙袍,踩着那御史满是鲜血的脑袋和身体,就这么踏了过去,走到皇位前坐下。
“还有谁,对朕登基有异议?”
“谈太师……”立刻就有一个文臣站了出来,出列后没有下跪,他根本就不认谈逸笙这个所谓的新帝。
“你擅自图谋皇位,心怀不轨,实在是……”
“是什么?”谈逸笙反问,带着的金冠没有半点的摇晃,稳之又稳。
“吴大人,你的家眷和妻儿,朕已经派人接到宫中,还有诸位的亲眷,都在后宫暂居,诸位可要前去探视?”
这便是红果果的威胁了。
他摆明了,是抓了所有人的家眷,在威胁这些人。
就算真的有个别的大臣只注重权利而不注重亲人血缘,那么谈逸笙也可以用他想要的权利,收买得干干净净。
那一日,谈逸笙登基的时候,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他册封了几个家室显赫的大臣家的女儿为妃。
分别册立了雅贵妃,莹妃,夏嫔……
一方面为了安抚朝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获得支持。
这些女子都是几位大臣极其宠爱的宝贝女儿,掌上明珠。
既为恩赏,也为操控。
新皇帝的后宫之中,贵妃、妃位、嫔位依次有人填充,可后位却是高高空悬着的。
除了谈逸笙原太师府邸的姬妾和需要稳定朝堂局势所纳的妾,他几乎是片花不沾身。
空悬后位,则是因为,只有留给后宫所有人一个念想,这些个妃子的父兄,才会诚惶诚恐地辅佐谈逸笙,以谋求后位。
云暮没有料错,谈逸笙有将帅之才,一旦给他一个发展起来的平台,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么现在,他的势力,就已然成了燎原之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
云暮、欧阳琛和冷寒远,三个人难得地和谐下来,骑马并驾,还没有打起来。
当然,这个打起来,主要是欧阳琛和冷寒远。
不过,好在云暮骑马走在他们之间。
咳咳。
“师父,这不是去锦华王朝的路。”云暮握紧了缰绳,踏云随着她的动作,甩了甩乌黑亮丽的马鬃毛。
北方的冬天很冷,连踏云喷出的热息,都在她的脖颈处凝结成了水雾与冰柱,离远了看,踏云就像是一只有胡子的山羊般。
“怎么,莫不是要学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欧阳琛竟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一般地变出一条马鞭,往云暮腰身一缠,直接缠得她腾空而起,稳落在他的马背上,惹得云暮发出一声惊呼。
“家门?”云暮理解不了他的思维。
冷寒远觑着这路的走向,欧阳琛的意图,他已了然于心。
云暮虽然聪明,可那是在分析欧阳琛做事方式上,对他的微表情及其了解。
可一到了纯粹的感情问题,这小妮子的脑子,就像秀逗了一样……
实在是,蠢萌得可爱。
“本教主说过,还欠你一场,盛世的婚礼,既是夫妻,自然要明媒正娶拜过堂。”
欧阳琛对云暮的心思,绝非一日两日。
所以,从倾云国出事后,冷寒远找到云暮时,欧阳琛的样子,他便能看得出欧阳琛对云暮有情。
而现在……
冷寒远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即便知道这两个人郎才女貌,宛若天作之合,必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咳咳,寒远哥你是想要活生生地酸死你自己吗?我们拒绝跟着你喝醋。】
冷寒远有些庆幸当时自己选择了退出,给欧阳琛让路,同时又有些后悔,满心的嫉妒,一瞬间几乎要燃烧掉整个胸腔。
可与之同时,冷寒远与云暮青梅竹马十几年,云暮的脾性秉性,在云暮的前半生中,不会有人比冷寒远更了解。
而当初看着云暮的样子,那时候……
“要回你的夜魔教?”
欧阳琛有些好笑地看着表情复杂的云暮,“是我们的夜魔教。”
冷寒远扶额,“我去打些野味回来烤。”
说着,他策马离开。
云暮看着他策马在雪中疾驰而去,微微叹了口气。
寒远哥的心思,她懂。
可是正因为太懂了,又不能摊开来说,所以,才异常的苦闷。
当初她因娘胎里带的寒凉之症,身体羸弱,宫里的人无不欺负她是个没娘的孩子。
明枪暗箭,数不胜数。
冷寒远为了她,才习武练剑考了御林军进宫给她做侍卫。
“给,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嘛?我叫冷寒远,寒冷将离你远去的意思,换言之,我会温暖你,保护你,呵护你的。”
“霓凰,霓凰……”
他高烧不退、近乎昏死时,她就坐在他的病床前,听着他一声声破碎的呢喃,喊着她的名字。
从前,她是公主,他是侍卫;她是青梅,他是竹马。
她溜出宫去看庙会,被帝王发现了,他就替她挨板子,受罚禁闭。
她被哪个公主皇子欺负了,他拼尽一身武功,也要为她抱不平。
云暮一阵阵恍惚,与冷寒远的过往,一幕幕,一段段,断断续续地在她脑中不住地涌现出来。
“他,很爱你吧。”欧阳琛难得没有了想要吃醋的意思,颇为实诚地说了句。
云暮吸了吸鼻子,冬天的温度很低,冻得她鼻子都红了。
一路上,他们行囊的炭火,都用来给云暮做手炉暖手了。
欧阳琛和冷寒远两个大男人,武功不低,倒是没有什么所谓。
他们无论是寒暑天气,都感觉不到寒冷与暑热的。
而云暮的寒凉之症……
欧阳琛有些忧心忡忡,冬日里,是云暮最艰难的日子,欧阳琛恨不得能替她受这苦楚。
“嗯。”云暮应了一声,“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他。”
欧阳琛没有说话,只脱下自己的大氅,把云暮裹得像个粽子一般。
世上的确是存在这样一种感情,没有血缘,却比亲情更深厚,没有相爱,却比爱情更隽永,超过朋友,比友情更深厚。
就是云暮与冷寒远。
若是换做从前的欧阳琛,一定要问她,你会不会因为不愿意伤他而伤害我?
但是现在,自从经历了暮云的事件,欧阳琛和云暮之间彼此的信任值,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境界。
“夜魔教,现在怎么样了?”
云暮想了想,恍然之间,也是一惊。
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回过夜魔教了,现在,都不知道曾经那个筑梦的起点,变成了什么样子。
“凌若请婚,娶了沐白为妻。”
“昀若的弟弟,昀竹,来了夜魔教。”
“昀竹?”云暮一怔,这个名字,太过耳熟了。
那可不就是,她,立晓乔和萧祁几个,在利枭的选拔赛中,碰到的那个和莜风砚一队的少年吗?
哦吼,那个大胡子的少年。
咳咳,
“他来干什么?”
“你认识?”
欧阳琛反问。
“嗯。”云暮也单刀直入,直接开门见山地把那天在利枭特战队的事,拣重点的,轻描淡写地和欧阳琛说了一遍。
“他要干什么,本教主不知道。”欧阳琛一边在附近拾了些干硬的柴火,便于一会儿烤东西吃,一边不忘和云暮聊着,“不过,回去看看,可不就知道了?”
昀若当初被云暮用祁连山的幌子设计给收拾了,昀竹此来目的为何,还不是狼子野心?
欧阳琛虽然不在夜魔教数日,可夜魔教的一切,他的耳报神,可都不是盖的。
陌影当时因为云暮对他有恩,为了帮云暮瞒住她的行踪,曾欺骗过欧阳琛。
因此,怀着愧疚之情,加上他原本对欧阳琛的忠诚,他更是让他手下的影卫,把夜魔教的门户,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猜,你恐怕又要杀人了。”
云暮从低矮的茅屋房檐上摘了颗长长的冰溜子下来,清洗着玄铁剑剑身已有些干涸的血迹。
那还是那日在轩辕国大开杀戒,留下的斑斑血迹。
因为这几日赶路赶得紧,倒是没有好好收拾下。
晚饭做的很丰盛,烤了一只外出觅食被冷寒远逮到的野鸡,还有云暮破冰后,欧阳琛从水里叉出的几尾红鲤鱼。
“你去睡,我们两个守着。”欧阳琛二话没说,直接把裹在云暮身上的,自己的大氅,紧了紧,推她去了一旁稍微能躲避些寒风的草屋。
云暮看着冷寒远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知二人有话要说,也没多问,明智地撤退了,还挡了个帘子。
方便他们俩说话呗。
第093章
第093章
“说吧,欧阳教主,想说什么。”
“这话,难道不是本教主该问冷将军的吗?”
冷寒远在寒夜里黑亮的眸子,眯了眯。
冷将军……
不同于前几天欧阳琛对冷寒远冷公子的称呼,他这次唤的是,冷将军。
而将军……是一个国家政权之中,手持重兵的人,才可以被称作的。
欧阳琛此举……
“墨麟军,冷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欧阳琛倒是不介意先给他个台阶下,或者说,率先把话挑明了说。
“哦?所以呢,欧阳教主猜到了什么,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什么。”
冷寒远根本不问,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因为,知晓他墨麟军将军身份的人,且还与欧阳琛有交集的人,只有一个云暮。
可他根本不怀疑云暮会卖他。
就好像云暮相信,他冷寒远也不是那种会为了小利益出卖她的人。
互相信任,彼此知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云暮的敌人,很强,你想帮她吗?”
欧阳琛循循善诱,令冷寒远愈发心惊,不知不觉中,他竟不自觉地跟着欧阳琛的思路走,仿佛被他牵着鼻子走一般。
骄傲如冷寒远这个世家公子,墨麟军的将军,这种事,在从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冷寒远不敢再对欧阳琛有半点的不屑情绪,或许这不屑情绪,不是因为冷寒远自视过高,而只是因为,他嫉妒于云暮心底欧阳琛的地位。
可此时此刻……
他心底有的,只是对一个强者打心底里的敬佩。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不得不说,欧阳琛,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若是他肯入朝廷,恐怕封候拜相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要是他想,四国的皇位也不见得不能拿来玩玩。
云暮这丫头的眼光,冷寒远膜拜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心底里,已经有一大半接受了欧阳琛,只是,属鸭子的,嘴硬罢了。
“我想,当然想。”冷寒远知道欧阳琛不会害云暮,而他知道云暮与冷寒远的关系,因此欧阳琛也不会害他。
传说中的爱屋及乌,让冷寒远有种莫名的古怪感觉。
“她接下来的目标,是锦华王朝。”
欧阳琛坐在篝火旁边,翻腾着火上烤着的几粒已经冻硬了的坚果,那还是从树洞里翻出来的精致物事,恐怕不知道是哪个小松鼠亦或是啄木鸟一类留下的冬储品。
给云暮当夜宵,倒是不错。
“锦华?”冷寒远蹙了蹙眉。
倒不是说锦华很强,只是说,云暮的其他三个敌人,朝乾帝国、锦华王朝、荣耀联盟都太过于强大,无论对上哪一个,都不会如对付轩辕国这般轻松。
不是轩辕国不强大,而是……
轩辕国四分五裂,内忧外患,轩辕皇帝座下更是诸多的外戚内臣野心勃勃,意图篡位。
所以云暮他们才能设下人心之局,借机成事。
可到了锦华……
要知道,这个女权王国,女子为尊,朝堂之中,男子的地位往往在女子之下,锦华女皇能坐到一反封建传统的常态,把王国打造成一个她掌握全部权利的帝国,本身的见识与能力,就十分不俗。
论政治手腕……
欧阳琛与锦华女帝有过接触,看似极其温柔可人的一个娇媚人,可这温柔刀,却是刀刀割人性命。
不好对付。
而且锦华王朝的三侯九爵,个个都是锦华皇室秦氏大姓,对锦华女帝可谓是忠心耿耿。
锦华女帝,当真是做到了零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正统的中央集权,皇朝也是五国之中,建立时间最长的,虽然没有朝乾帝国版块辽阔,可实力却是不逞多让的。
而云暮羽翼未丰,本该选择荣耀联盟这样比较分散的小国家联合体开刀,她擅长人心之局,在这样的乱世夹缝之中,极其容易成功。
可她如此选择,走着最艰难的路,很明显是为了一个人。
云诺。
她的太子哥哥,云诺,在锦华王朝。
所以哪怕对大计划无益,她也必然会矢志不渝地选择,走最艰辛的那一条路。
你说为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兄妹重逢,而是,云暮在担心。
当初云诺曾与她说过,他与锦华王朝的三公主秦梓汐有一场婚礼。
在锦华王朝,封建理念的束缚相对少上很多,可殷诺身为江湖中人,而且是三大帮派之一暗泫宗的新任宗主,踩着前任宗主、少宗主的骨头和血肉上位,锦华女帝能同意他与锦华朝堂的三公主联姻……
云暮担心他有什么不测。
与其隔着千山万水白白担心着,倒是不如,亲自在眼前日日看着。
不过……
这些,云暮想得到,冷寒远也想到了,把想法简单地与欧阳琛一说,欧阳琛却是没说话,轻轻扯了扯唇。
那带了些轻嘲的笑容,却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只是说,虽说欧阳琛和冷寒远现在不至于看到对方就非得拿刀拼个你死我活了吧。
但是,还是互看不顺眼。
“怎么,欧阳教主以为如何?”
“冷将军。”欧阳琛剥了个栗子,斜睇了他一眼,“你莫不是不知道,小家伙重情重义的特性?”
一句话,算是点醒了冷寒远。
虽说欧阳琛说的可能有些含混,不甚明确,不过联系到云暮的性格,冷寒远很快就能想明白。
是什么呢?
当然是……人心。
若是云诺对那个锦华王朝的三公主动了情,就像当初云暮对欧阳琛暗生情愫般,那么事情,就不好办了。
云暮要复仇,要兴复倾云国,或者说,哪怕单纯是为了复仇,如果云诺这个云暮唯一的骨肉至亲,站在了敌营,云暮他日与他骨肉相残,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她是怕云诺爱上锦华的那位三公主?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死敌啊。”
冷寒远没有真正的和一个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没有尝试过恋爱,他的爱虽然绵长缠绵,却是理智的。
他接触过云诺,这个人虽然有时候优柔寡断了些,可是这三观,还是没问题的吧。
冷寒远有些嘴角微抽地看欧阳琛……不至于吧。
“怎么不可能?”欧阳琛反问,“就好像,你相信,本教主有一天,会爱上她吗?”
冷寒远默了默,从前他在江湖走,是听说过这位欧阳教主,也直接间接打过交道的。
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想法,很多时候其实从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很多。
冷寒远的父亲,那位著名的阵法大师,就曾经与冷寒远谈起过欧阳琛。
并且深深地觉得,这位冰坨子,根本不存在喜欢上别人的可能。
一个弑杀到除了自己的手下,根本不把江湖上其他人的命当人命的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懂得爱别人?
可事实呢?狠狠地甩了冷寒远和他父亲一巴掌。
这欧阳琛,可不就遇到了云暮吗?
所以啊,世界上,还真没有什么不可能喜欢,不可能爱的说法。
不爱或者无爱,就只是因为,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仅此而已。
“冷寒远,本教主想和你确认一件事。”
“欧阳琛,你说。”
冷寒远和欧阳琛皆盘腿坐在铺了稻草的石头上,内力御寒。
“若是他日,云诺真的对云暮横刀相向,你帮谁?”
“当然是……”
“本教主想听实话。”
欧阳琛鹰隼般的眸子,在夜里,竟是散发着太阳一般的万丈光芒。
实话?为什么这么说?
冷寒远本是想说云暮的,当仁不让地就想说云暮,因为,云暮是他守护了多少年的姑娘啊。
可云诺……
冷寒远沉了眼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他当初考入御林军去给云暮当侍卫,同样也不会和云诺毫无交情。
当初这位太子殿下,可是与云暮关系不错的,虽然他最初与云诺并不熟,可男人嘛,累积友情,也就是一顿饭,几杯酒,觥筹交错的事。
于是到了后期……
冷寒远被欧阳琛这么逼问着,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
一面是心爱的女人,一面是多少年的兄弟。
“我不会让他们横刀相向、挥刀自相残杀的。”
“到时候,可由不得你。”
欧阳琛的阅历要比冷寒远多许多,见识过的东西亦然,从龙溟海域的遍地金银珠宝,到旭芜大陆的刀光剑影。
这天底下比太阳还不可直视的东西,是人心。
或者说,人性。
欧阳琛面对的是冷寒远,不是云暮,所以,他也懒得去给冷寒远讲什么大道理,就静静地坐在原处等着他的反映,反正此事,能不能想明白,全在于冷寒远一念之间。
欧阳琛,要的就是一个结果。
“你想让我怎么做?”
过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欧阳琛都觉得脸上的风冷得似刀子扎一般,冷寒远从腰间摸出一个酒壶,喝了口暖胃,才凉凉地说道。
这话,就已经标明了他的立场,云暮,他是要帮到底了。
而云诺……
冷寒远闭了闭眼睛,拳头紧握,他是会尽量避免那一天发生的,可若是真的发生了。
兄弟,抱歉了……
虽然这话说的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这……不一样,不一样的。
第094章
第094章
“好,冷寒远,你是个男人,希望他日,你不要把你今天做出的决定,迁怒到云暮身上。”
欧阳琛还挺认真地和他谈条件,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得非常周全。
冷寒远都忍不住侧目,看着他的侧颜,俊逸……啊呸,一个大男人,长得好不好看倒是和他没关系。
只是……
冷寒远欲言又止,“你不介意我和云暮的过往?”
其实他从最开始对云暮称呼的霓凰、小暮,到了现在连名带姓的称呼,就已经说明他有了想要退出的意思。
虽然心底里曾经真正喜欢过的一个人,想要完全能放得下,是不大可能的。
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欧阳琛可是能看得出来,这位冷寒远冷将军,并不是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不择手段的人。
大丈夫当断则断,他还是有几分担当和决断的。
这也是为什么,欧阳琛能和他坐在一起,讨论接下来事情发展的局势。
不过……心里明白归一码,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
欧阳琛的语气比他心里所想到的豁达描写略略傲娇……好吧,是傲娇了很多很多。
“过往?你和她,有什么过往,值得本教主在意的?”
“欧阳琛!”
冷寒远的嗓音饱含怒意,可大抵是已经习惯了包容云暮,爱护云暮,想到那小妮子在睡觉,冷寒远的嗓音也是压得很低,基本上是在无声地低吼。
可他的口型太明显了,欧阳琛想听不清他喊得什么,都难。
“怎么?觉得本教主说的不对?她先前之于你们,是认识,而过往,只能之于本教主。”
男人,就是这么霸气又腹黑闷骚的怪癖生物。
总是希望自己的女人完完全全、全身心地属于自己,哪怕她心里根本没有其他男人,有别的男人喜欢了她,也不行。
当然,欧阳琛不是世家那种迂腐的书生,觉得有男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女人在招惹是非。
他不是封建礼教荼毒的衍生物。
有人喜欢他的女人,那说明云暮优秀。
欧阳琛倒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注意,乐见其成的是云暮的优秀,可不是这群臭男人的喜欢。
呵……
他不会说云暮什么,因为她无辜。
可这些想要撬墙角的男人,欧阳琛冷哼着勾了勾唇,他不介意用拳头教会他们,怎么做人。
这个世界上,拳头大的,才是大爷。
而欧阳琛的拳头足够大,所以,他就能当仁不让地,当一把大爷。
冷寒远倒了杯酒,咳,其实就是用他的酒壶,和欧阳琛手里的酒囊,算是简简单单地碰了一杯。
“欧阳琛,我敬你,云暮,真的没有选错人。”
冷寒远望着不远处的一棵石楠树上,枯萎的叶子从枝头凋零下来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云暮做的事,都太过惊天动地、惊心动魄。
她的每一次成长,往往都在一次次的挑战、一次次受伤后再不断爬起来的过程中。
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可是对正在上升期的人,对想要往上爬的人来说,也是幸福的。
冷寒远自诩在祁连山拜师学艺,实力不俗。
可到了云暮面前,却总会让他有一种自卑感。
哪怕他的武功比云暮强大,兵书通晓得比云暮多得多,学富五车,博闻天下,他也依旧觉得,自卑。
自卑?为什么?
无数个闲暇的空档,冷寒远曾经扪心自问,自己照比云暮,到底差在了哪里?
后来有一天啊,他看着欧阳琛和云暮比翼双飞的模样,豁然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他差的是,上升的速度。
哪怕欧阳琛已经名震江湖,他依旧在陪着云暮不断征服江山,逐渐在朝堂中沉浮,历练自己,得到提升。
而冷寒远自己,说着是在为云暮、为倾云国练兵,可相比于云暮所经历的一切,他还是,过得*逸了。
云暮从来不会向他提出让他来轩辕国帮自己(在云暮还没有拿下轩辕国的时候)
哪怕她再艰苦,艰苦的部分,在给冷寒远写去的信里,都只是草草地提上一提,根本漫不经心般,说的最多的,还是对冷寒远的一些挂念,与一些美好的追忆。
冷寒远觉得,云暮是在把他塞到一个美好的、无风雨洗礼的象牙塔里安奉晚年。
晚年生活过得太久了,搞得他都要以为自己历险的精神已经退化了。
“明天再骑一天的马,晚上就到夜魔教了,冷兄可要进去坐坐?”
欧阳琛盛情相邀,虽然话不多,没有什么非常诚挚的词语,但是欧阳琛的称呼,冷寒远不是注意不到。
以欧阳琛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他低三下四地请冷寒远过去,那反而倒是令人侧目了。
不过是几个称呼之间……
从冷公子到冷将军,再到冷寒远,最后到冷兄。
欧阳琛的意味很明显,意图也很明确,为了云暮,他甚至愿意主动抛出橄榄枝,和冷寒远搞好关系、
这样的情深意睹……
说句实在的话,冷寒远真的觉得,狗粮吃得有些噎到了。
于是他又喝了口酒,也不知道是酒太呛,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冷寒远狠狠地呛了一下。
咳了咳,“你不怕引狼入室?”
夜魔教的总部,撑死了不到五万人,冷寒远要是记住了地方直接带墨麟军过去一围剿,来个瓮中捉鳖,那可就有意思了。
欧阳琛过去看了眼云暮,给她掖了掖被子,才折了回来,“狼先生,随时恭候。”
冷寒远:“……”这欠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搞得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荡然无存了,好奇怪。
随着他和欧阳琛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冷寒远真心觉得,他的三观与节操,碎了一地。
其实他觉得怪异,欧阳琛又何尝不觉得?
从前一直都高高在上惯了,如今骤然像落入凡尘般,倒还真是不习惯。
你说为什么?
当然是,从前都是欧阳琛高高在上,基本上不说用鼻孔看人吧,也甚少有主动去和什么人接触一类的。
他的目的很明确,能用则留,不能用则杀。
不存在这种介乎两者之间的拉拢过程。
可是冷寒远,不一样。
因为云暮,他愿意去改变自己。
都说恋人之间,诸多的不同与摩擦,应该是相互包容的。
若是一方强迫另一方改变,那么哪怕初衷是好的,事情真正地做出来,也变了质。
所以……
云暮深谙这个道理,她也从来不去强逼着欧阳琛改变一些什么。
两个人都是很独立自主的人,虽然某些时候有些依恋之情,可是在大多数的条件下,还是非常独立的。
尤其是云暮,她简直孤傲地不像个男人,很多时候欧阳琛都不得不感慨。
哪怕他再晚出现几年,没有在云暮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咳咳……
【跳戏了,又跳戏了!!!嘤嘤嘤】
总之就是,欧阳琛觉得,即便他没有救云暮,当时凭借云暮面对打击、承受打击的能力,只要她不死,还留着一口气,她就不会因为现状不好而去做一些类似寻死的事。
那不是她。
这丫头,求生欲就像饥汉子遇到了馒头一般,能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莫要说那一日【回顾第一章】轩辕国的皇子轩辕痕他们没有把她真正地给凌.辱了。
就算真的凌.辱了,那又如何?
心灵的高贵,才是真正的高贵。
云暮不是什么唯心主义者,但是这个唯心的高贵,她还是认可的。
哪怕处境再落魄,只要她有朝一日能够抵达扶摇之巅,还有谁敢置喙她先前的一切?
只有懦弱的人,才会畏惧其他人的眼光与流言。
真正勇敢的人,也是真正的智者,是不会畏惧这些的。
翌日一早,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云暮伸了个懒腰,休息一晚,倒是觉得体力和元气恢复了不少。
手里的暖手炉还是烫烫的,应该是欧阳琛或者冷寒远轮班时给她换的。
云暮睡意朦胧地按了按眉心,和这两个人在一块的时候,她这警觉心倒是越来越差了。
按照往常的样子,要是有人动了她的手炉,再把东西塞到她手里,她不醒才怪了。
可今天……
云暮从茅草屋里探出个脑袋,看着冷寒远和欧阳琛一人靠着一棵大树,正无声地浅眠着。
却也只是浅眠,小憩而已,不是久睡。
这荒郊野岭的,常常有野兽、狸猫之类的出没伤人,两个人要是都睡得像死猪一样,那就是在拿云暮的性命开玩笑。
这样的事,无论是冷寒远还是欧阳琛,都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
看着昨天欧阳琛和云暮拾的柴火烧了大半,高高的一摞子柴火,只剩下了些锯末子。
云暮嘴角抽了抽,这两个人,昨天不会是一晚没睡吧。
这得是聊了多久,聊到多晚,才能这么浪费柴火。
不过……也好吧。
看他们两个人还不至于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对方,睡着的位置距离还挺近,恐怕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彼此好有个照应。
云暮有些欣慰的按了按眉心,两个人都是她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没事,就好。
(早安)
第095章
第095章
冷寒远和欧阳琛醒了的时候,下意识地去看云暮所在的茅屋。
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洽谈,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
凡是有关云暮的事,事事都要以云暮的利益为先,两个人的争斗在后。
虽然,就好像冷寒远当初和云诺熟起来一样,男人的交情,本身就是一顿饭,几口酒的事,比女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容易处理多了。
不过提到女人,云暮想到了什么,招手唤来一旁在暗处守着的陌影,“陌影,让你的人,去轩辕国朝廷,帮我寻一个人。”
“但凭夫人吩咐。”
“得了啊。”云暮摆了摆手,把昨天冷寒远打回来的那些野味里吃剩下的烤了烤,塞给陌影一只鸡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又不是当初你掐着我脖子要我命的时候了。”
陌影:“……”
女人的脑回路非常奇怪,她们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一些早已被置之脑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事。
譬如云暮所说的那事,那好像还是武林大会的时候,云暮和欧阳琛尚未擦出火花的时候。
陌影一心觉得,云暮是想攀龙附凤,所以才会处处打压她,防止她与欧阳琛接触。
免得勾搭坏了自家教主。
然而,等到陌影的亲兄弟,陌离和陌孟出事的时候,真正站出来的,却是这个被陌影一直视作是拒绝往来户的云暮。
至于其他人……呵呵,那反映,真是把世态炎凉这四个字给演绎得酣畅淋漓。
倒是云暮这个一直被陌影视作是拒绝往来户的人……
当初云暮拼着险些被他掐死的危险,也要冷言冷语地点破他心中的疑虑。
耿直讨人嫌,虽然吧,当初陌影也承认,他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地烦云暮,不,是厌恶和憎恶。
好吧,不够后来呢,这位圣女大人,现在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夫人,也是真真正正地用实力说话,用拳头征服了他们所有人。
“夫人要找哪个人?”
“一个女人。”云暮从包袱里又翻出一块干粮,变戏法似的,扔给了陌影一块。
陌影慌忙接下,把一口未动的干粮和鸡腿齐齐捧到云暮面前,“夫人,天冷,这食物稀少,不如……”
“也是,天冷,丢雪地里扔了也不会腐坏。”
云暮耸了耸肩,做出真的要把食物扔出去的动作。
陌影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这以前那个谨慎话少、冷静大方的云暮,仿佛被掉了包。
现在的这个云暮,可真是欢脱啊。
就像是……草原上,那种撒了欢蹦跶的野马一般。
当然,这话,陌影没敢说。
否则吧,他要是真说出来,不是云暮打死他,就是欧阳琛打死他。
陌影连忙千恩万谢地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啃了下去,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
“没人跟你抢。”
云暮真的觉得,欧阳琛有点太暴殄天物了,他手下的这几个侍卫和影卫,都是活宝。
天生的戏精,奥斯卡都欠他们一个小金人,不,一堆小金人。
陌影置若罔闻,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才从喉咙里把那根鸡腿的骨头剔了出来,甩手丢到一边,朝云暮一拱手,“不知,是哪个女人。”
陌影心底暗自盘算着,既然让他去寻,说明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云暮手下的人。
莫不是……
陌影心底画了个问号,感觉如同天雷劈过一般,云暮……夫人,夫人这不会是要给教主纳……妾吧。
找女人?
陌影觉得有点方,尤其是云暮还特意避开了欧阳琛,趁着他那边睡的正香的时候,单独地和陌影提。
陌影自从和影卫队里的采薇发展起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后,对男人与女人之间一系列的相关事宜,是愈发的敏感。
譬如此时此刻,他就忍不住地,脑补多了什么、
陌影宛若get到了什么,他眼睛放出狼一般的绿光……
【咳咳,有点夸张】
“瞎想什么呢?”云暮虽然没看出来陌影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看他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憋笑憋得难受的样子,云暮嘴角抽了抽,心说他心里肯定没好事。
不过……
反正,陌影的头上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云暮一下。
“没,没什么,圣女,您说,是哪个女人。”
陌影刻意把对云暮的称呼由夫人换成了圣女,他就是在婉转,啊不,委婉地提示云暮,要是真给咱们教主……纳妾回来,您这夫人之位只怕是……
先前经历了太多的事,云暮和欧阳琛还是空有夫妻之实而没有夫妻之名呢。
怎么可以……
云暮白他一眼,“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误会。”
陌影黝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心思千回百转,可面上就是分毫不变,仿佛那张面瘫一般的大饼子脸,就能阐释他内心全部的想法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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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是轩辕国曾经的皇帝轩辕境的皇妃。”
陌影闭了嘴,喔,皇妃啊……
他家教主有洁癖,应该是看不上这样的女人的。
陌影在云暮不知道的情况下,暗戳戳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办法,自家老大太抢手了,先前的琴萱,暮云,再加上现在的云暮。
好吧,这个圈子,有点怪异。
贵圈真乱。
陌影想说。
不过,很让他开心的一点,还是……算了,不说了。
“皇妃?”
“是,轩辕国前朝的明贵妃,叫南乔,现在还怀着孩子,多照顾着些,莫让谈逸笙伤了她。”
云暮思虑周全,一早便知道,谈逸笙短时间内,不会动轩辕境后宫的妃嫔。
因为他需要造势,做出一副他其实不是篡位,只是先皇帝的几个儿子都太不孝顺了各自想称帝,后来都死了,他只是无奈之下被众位朝臣披上龙袍推上皇位的。
所以,先皇帝后宫的嫔妃,短期内,他不仅不能动,还要着手保护着。
在叛乱当晚死去的,也不过是一些有皇子有公主傍身的,再就是位分高,可能会造成威胁的。
一条白绫结束一条生命,简直太简单不过。
而南乔,怀着孩子,之所以还能保命,也是因为谈逸笙在意众人的看法。
可以说,云暮就利用对人心的了解,做成了太多常人做不到的事。
譬如南乔的性命,她笃定,短期内,不会有事。
因为谈逸笙能上位,与云暮有关,这些事,其他人不知道,而像谈逸笙的亲信,却是无人不知这位殷小爷的名号的。
所以,为了稳定功臣之心,谈逸笙只能对殷遥,以及与殷遥相关的一切人,大加恩赏。
只看南乔如今每顿饭都如满汉全席般的待遇,就知道了。
但是云暮也不敢完全放下心来,谈太师谈逸笙太缜密,就好像当年四国夺了倾云国的江山,之所以全力追杀倾云国的后人,就是怕倾云国的后人他日反噬,卷土重来。
所以,谈逸笙不会容忍任何有前任皇帝血脉的孩子,子嗣,哪怕是女孩都不行,都要宁错杀不放过。
杀一儆百,斩草除根,便是这个道理。
“属下遵命。”
云暮看着陌影朝她抱了一拳,转身离开,仰望着地平线逐渐升起的太阳,阳光洒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冷,好冷。
云暮想到了什么,从袖子里取出那块虽然有些蒙尘却依旧显现出暗红色的妖冶血玉。
玄天血玉。
用谈逸笙给她的指尖刃刺破指腹,鲜红的指尖血滴了上去,云暮闭上眼睛,默默地等着。
她竟然看到……
云暮的瞳孔急剧放缩,那纹路在初阳的映衬下,仿佛还格外地绮丽。
这一次,云暮看到的画面。
好吧,这和她平时看到的不大一样。
回想起她之前用血玉看到的画面,不是白蔻和唐毅相关的,就是与欧阳琛相关的。
她从未看到过,和自己有关的画面。
尤其是,她看到自己捂着胸口,从一处很高很高雾气腾腾的悬崖上,直接跳了下去。
至于那悬崖的深度……
很深很深很深很深很深……
云暮觉得,这玄天血玉虽然好,能让她预知到未来的一些事,可是这种,就像剧情预告一样,半拉卡机的小片段……
你敢不敢让我看到点完整的啊。
这样看到一些危机节点的,就这么一小段,才更让人揪心啊好不好。
闹心归闹心,这看了一次,云暮就耗费了不知多少滴鲜血,她也知道这东西宁缺毋滥。
其实哪怕玄天血玉再管用,就像八歧先生说的,到底是逆改天命的东西,能少碰,尽量还是少碰的好,否则能出什么事,大家都想不到的。
云暮明白,所以她放了起来,看着依旧在阳光布下的余晖之中熟睡的欧阳琛和冷寒远二人,微微轻笑了下,开始在附近找一些简单的吃食。
昨天的野味所剩不多,再说他们要是一只吃肉,估计也发腻。
云暮摘了些隐藏在湖面的冰层之下的水草……
好吧,其实不是水草,她曾在祁连山看到白蔻拿这东西入药,做药膳的。
应该,可以吃吧。
第096章
第096章
夜晚的夜魔教华灯初上,一改往日的低沉与晦暗。
仿佛所有的灯笼,都被挂了起来一般。
张灯结彩,宛若在庆祝一场年节。
不为别的,自从武林大会之后圣女在众人眼前销声匿迹,欧阳琛,十天有九天,都不在夜魔教待着。
就算在,他也甚少住在他原本待着的云霄阁,倒是在圣坛住得多一些。
圣坛,那个被称作是禁地一般的地方,却是欧阳琛的专利。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圣坛给他的感觉,和云暮给他的感觉,有那么些许的相似之处。
所以,他会对圣坛多了一些依恋。
亦或是,留恋。
“参见教主。”
陌影早已提前回到夜魔教替欧阳琛他们打理好一切,而欧阳琛带着云暮和冷寒远进入夜魔教的时候,一排排穿着各色衣服的教徒,眼里的恭敬却是如出一辙。
无论这恭敬神色是否出自本心,反正,他们屈膝下去的动作可是整齐划一,仿佛刻意训练过一般。
欧阳琛手微微一抬,唤了声平身。
他负手而立的雍容清贵之姿,让云暮和冷寒远不禁对视一眼,满眼的无奈。
看吧,欧阳教主又戏精上身了。
偏偏这些教徒还真的信以为真,觉得他们的顶头上司,这位欧阳教主,就是那种清冷高贵、霸气睥睨的江湖霸主。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好吧,这一点他确实能够做到,不过内在的性情……
是谁说欧阳琛生性寡淡的?冷寒远和云暮,不,尤其是云暮,接触得多了,她才真真觉得,她是被这货看似高冷的外表给骗了。
说欧阳琛高冷的人,眼睛得多瞎呀。
凌若和欧阳沐白比肩而立,云暮有些怅然地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温润少年。
不知怎的,云暮蹙了蹙眉,仿佛,凌若身上,多了一些原本不该他有的东西。
是什么呢?
好像,还和谈逸笙身上的气质有那么几分相似。
哪怕不说相似,仿佛也有几分影子。
阴郁,对,是阴郁。
云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可看他与欧阳慕白之间的互动,应该是如欧阳琛所言,二人已经成婚。
但是既然是成婚,而且云暮听欧阳琛说过,是凌若主动提出的求取欧阳沐白。
身为教主义女的欧阳沐白是下嫁。
下嫁……
呵,云暮冷眼瞧着凌若的避忌和欧阳沐白的嚣张。
这哪里有半点下嫁的意思?
只是……
云暮没有错过欧阳沐白起身时想要去扯凌若袖子的动作,可凌若却是不着痕迹地一闪,避开了。
避开?
云暮凤眸眯起,若真的是夫妻,又何必这样生疏冷漠,倒好像是,在避忌什么邪物一般。
云暮打定主意,要寻个机会找凌若好好问问。
接下来的时间嘛,就是欧阳琛和夜魔教九大尊者的工作汇报交流。
云暮不是不懂,只是有自家男人撑场子的时候,大多情况下,她是懒得动脑子的。
所以,看着欧阳琛和南宫轩逸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你来我往的。
云暮大大方方地从欧阳琛面前的桌子上捧了一大盘水晶葡萄和火龙果,屁颠屁颠地跑去和冷寒远到墙角长蘑菇去了。
至于这数九隆冬的,哪里来的水晶葡萄和火龙果,她懒得管,也管不着。
摘一粒葡萄随手往空中那么一抛,精准地落入口中。
冷寒远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抽出腰间的匕首去给她削火龙果的皮。
南宫轩逸看着一年未见的云暮如此优哉游哉,曾经二人的私交不错,如今他也是为云暮捏了把汗。
“教主,这……”
因为他看到,欧阳琛的视线,已经顺着云暮的视线,瞥了过去。
南宫轩逸险些没吓得冷汗倒流,云暮,可真是大胆啊。
“她昨晚没吃饱,怎么了?”
“咳咳——”云暮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险些没呛死自己。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欧阳琛夜里对她说过的“喂饱”。
此饱,非彼饱。
意识到这个问题,云暮的脸爆红。
不过,卡在喉咙里的那颗葡萄,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咽不下去。
冷寒远抬起手,弓起的手指狠狠地在云暮脑袋上敲了一下,云暮打出一个饱嗝,顿时觉得气息都顺畅了。
但是,云暮眯了眯眸子,吃饱了,她可是有些困了。
欧阳琛和南宫轩逸他们谈完话之后,几个尊者按次序告退,欧阳琛侧头时,就看到云暮正裹着大氅在那里睡得一塌糊涂、优哉游哉。
而冷寒远,就站在夜魔教工作汇报厅某幅画作面前发呆。
欧阳琛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这丫头近期是越发的能睡了。
莫非是传说中的春困秋乏夏打盹?
咦,冬天的话,应该是冬眠吧。
“教主,圣坛已经收拾好了。”
采薇来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冷兄,移步圣坛吧。”
“早就听闻,夜魔教的圣坛,乃天下一绝,今日得以一见,是寒远之幸。”
世间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妙,就好像在半个月以前,如果有人跟冷寒远说,他有朝一日,可以和欧阳琛和平共处,他一定会难以置信地骂上一句,疯子,怎么可能?
可是现在,他做到了。
或者说,不该说他做到了,而是要说,欧阳琛做到了。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欧阳琛主动给他了个台阶下,对他说,我们谈谈。
于是,哪怕是因为云暮,他们暂时地达成了共识。
可心底里,欧阳琛敬重冷寒远对云暮多年无微不至的守候,冷寒远亦敬重欧阳琛敢作敢当的君子行径。
这大抵就是传说中的别扭。
明明心底里都接受了对方,也赞许对方的才干,可是心底里,就绝对不会说。
“采薇。”
欧阳琛怀抱着云暮,走到采薇身边的时候,云暮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醒了。
她凤眸眯着,眸中波光流转间,流露出丝丝风韵。
她霍然叫出采薇的名字……
采薇也愣了愣,施施然地行了一礼,她倒是很淡定的,静如止水的眸子盯着云暮的下颚,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以表示恭敬。
“夫人,有何吩咐?”
早在武林大会后,云暮借火场逃离后,欧阳琛就已明示夜魔教的所有人,乃至江湖中人,无论云暮生与死,都是夜魔教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教主夫人。
夜魔教中任何一人,见云暮,等同于见到欧阳琛。
可以说,哪怕现在云暮让他们割腕自戕,这些对欧阳琛忠贞不二的教徒,或许也真的会先垂泪给家人写一封遗书。
无论他们从前认不认识云暮,了不了解她的才干与实力,只要云暮得到了欧阳琛的认可,那么这些教徒,就会像敬重欧阳琛一样,敬重云暮。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吩咐倒是不必,只是,采薇姐姐……”
云暮用的还是她当选圣女前的,旧的称呼。
而采薇眸中却是闪过恰到好处的惶恐之色,噗通一声直接跪在欧阳琛和云暮面前。
“属下不敢,夫人折煞属下了。”
只是她挺直如白天鹅的脊梁,可是没有半点不敢的怯懦意思。
骄傲,仿佛是她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何必如此?都这么久了,不叫你主子出来一见吗?”
云暮反问了一句,缩在欧阳琛怀里,打了个哈欠。
覆灭掉轩辕国后,虽然她在欧阳琛面前仿佛犯了懒一般,每天吃喝玩乐的,可脑子转得飞快,这一点,她却是不会迟钝了的。
“主子?”采薇眸中飞快地闪过某种情绪,只是她低垂的睫毛遮掩得好,寻常眼力,是看不到的。
当然,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也没有注意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欧阳琛,鹰隼般的眸子里,删过了某种似笑非笑的意味。
嗯……
采薇的心思,他看破了,不过他没说。
不是因为包容,而是因为,采薇再傲,欧阳琛只会更傲,他不信,区区一个采薇,能翻出什么浪子。
可是云暮不同……
同为女人,她从不会因为轻视之心而小看任何一个女人。
因为她本身没有如欧阳琛一般强大的实力,所以,她会以最机警的状态,最低微的姿态,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教主,请您明鉴,属下的主子,是您啊。”
云暮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在欧阳琛面前,欧阳琛的地盘,她连喜怒不形于色都懒得装。
“为了探听情报,搞定教主不成,就把你的手段用到陌影身上,采薇姐姐,不觉得,有些卑鄙了吗?”
云暮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戳破采薇心底所有的侥幸和幻想。
那一刻,采薇只觉得,在云暮面前,她的优越感全无,仿佛成了一个跳梁小丑般。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欧阳琛甚至不问云暮是不是冤枉了采薇,搂着云暮的手臂紧了紧,俯首在她耳边问道。
云暮皱了皱鼻子,“早就发现了。”
这夜魔教里,牛鬼蛇神,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具体问什么时候起疑的,应该追溯到,她第一次遇到荀晟睿,哦不,纳兰晟睿的时候。
当时,她明明只说过她是夜魔教的圣女,可荀晟睿一个外人,脱口而出就能说出她是夜魔教教主的徒弟,当时云暮就起了疑心觉得夜魔教里应该是有荀晟睿的眼线。
然后……
第097章
第97章
欧阳琛甚至不问云暮是不是冤枉了采薇,搂着云暮的手臂紧了紧,俯首在她耳边问道。
云暮皱了皱鼻子,“早就发现了。”
这夜魔教里,牛鬼蛇神,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具体问什么时候起疑的,应该追溯到,她第一次遇到荀晟睿,哦不,纳兰晟睿的时候。
当时,她明明只说过她是夜魔教的圣女,可荀晟睿一个外人,脱口而出就能说出她是夜魔教教主的徒弟,当时云暮就起了疑心觉得夜魔教里应该是有荀晟睿的眼线。
然后……
便是采薇送给她的那把秘银匕首,说是故人所赠。
这个故人,用得也是非常地耐人寻味。
云暮直接把那柄秘银匕首攥在手里,在采薇面前晃了晃,“这匕首的价值不菲,你却说是故人所赠,在我看来,能买得起这匕首,又能慷慨到转手他人的人,旭芜大陆上,本不多。”
“但是,我曾经在习武时多次明暗试探师父,可他并未露出半点的蛛丝马迹,也就是说,这匕首,根本不似你所言,是他所赠,所以,采薇姐姐,你今儿个是自己交代,还是让我来猜猜,这匕首的主人,是谁?”
采薇听了云暮的一席话,脸色变了又变。
她阴沉半晌,突然有些开心一般地,展露出温婉的笑颜,银铃般的笑声随着她笑容的绽放,逸散在本就有些冷凝的空气里。
“果然,云暮,是我小看了你,能被主上看重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吃喝玩乐的无能之辈?”
“过誉。”云暮可没有什么和她兜圈子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问道,“现在,是让你主子自己出来,还是说,要我派人挖他出来?”
“不必了。”
采薇从容不迫地从跪着的姿势转为站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仿佛极其爱惜她的素色衣裳般。
但是,她这个动作,云暮却是明白的。
以往在轩辕国,不怀着诚心跪拜轩辕境的时候,她也会有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便是不屑,对对方不屑,甚至不愿意在向对方下跪的时候,让自己的袍子上沾染灰尘。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境遇,让她对云暮有了这样的一种不屑?
“教主,请吧,既然让属下去收拾圣坛,属下也依言做了,还顺路,为您请来了一位稀客。”
“稀客?”欧阳琛不怒反笑,那笑容看得他身侧的冷寒远都发毛。
冷寒远觉得尾椎一凉,突然觉得还是他的落日山脉比较好。
江湖之上,虽然逍遥浪荡,可也着实是有些野蛮的。
他手下的墨麟军,军规什么的,他哪怕身为将军,也是要雷打不动地执行的。
譬如有一次集合他晚到了半刻钟,冷寒远二话没说,直接罚了自己三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
在墨麟军中,曾经因为冷寒远与他们年龄相当而对他有所不服的人,在那一次之后,彻底闭了嘴。
不管冷寒远是以身作则也好,借机立威也罢,墨麟军中的任何一个兵,自问做不到像冷寒远一样,对自己下狠手。
狠的人不可怕,敢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这也是为什么,在墨麟军,无人敢触犯军规,墨麟军的每一个人,随便拉出来都是以一挑十的手。
这样一个以身作则的将领,带出来的兵马,怎么可能不优秀?
如果他们都算不上优秀,那么还有怎样的部队,配得上优秀这两个字。
夜魔教,圣坛。
“倒还真是个稀客。”欧阳琛负手而立,看着坐在那里幽幽品茶的男人,轻讪着说了句。
“如今,倒是要借欧阳教主的地盘,让我的婢女,给你看茶了。”男人的薄唇徐徐开启,一张一阖,说出来的话温文尔雅、谦和有礼,却偏偏带着几分嚣张的意味。
对,没错,你没听错,是嚣张。
因为他此时正端着半盏茶,幽幽浅酌了口,“采薇,看茶。”
“是。”采薇的手放在胸前,行了个很庄重的礼节。
云暮没看懂,因为旭芜大陆上,从来没有这样的礼节,不过嘛……
欧阳琛却是能看得懂的,那是龙溟海域才有的大礼。
而且……
欧阳琛鹰隼般的眸子眯了眯,那可是小人物碰到大人物的时候,才会行的礼。
换言之,那是最卑微的奴婢,在面对自己的主人时,行的礼节。
将手放在胸前,心口处,以表示将主人的恩德时刻铭记于心,敏感五内,同时将主人的事,主人的利益放在心头,最重要的位置。
女人的脑回路非常奇怪,她们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一些早已被置之脑后,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事。
譬如云暮所说的那事,那好像还是武林大会的时候,云暮和欧阳琛尚未擦出火花的时候。
陌影一心觉得,云暮是想攀龙附凤,所以才会处处打压她,防止她与欧阳琛接触。
免得勾搭坏了自家教主。
然而,等到陌影的亲兄弟,陌离和陌孟出事的时候,真正站出来的,却是这个被陌影一直视作是拒绝往来户的云暮。
至于其他人……呵呵,那反映,真是把世态炎凉这四个字给演绎得酣畅淋漓。
倒是云暮这个一直被陌影视作是拒绝往来户的人……
当初云暮拼着险些被他掐死的危险,也要冷言冷语地点破他心中的疑虑。
耿直讨人嫌,虽然吧,当初陌影也承认,他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地烦云暮,不,是厌恶和憎恶。
好吧,不够后来呢,这位圣女大人,现在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夫人,也是真真正正地用实力说话,用拳头征服了他们所有人。
“夫人要找哪个人?”
“一个女人。”云暮从包袱里又翻出一块干粮,变戏法似的,扔给了陌影一块。
陌影慌忙接下,把一口未动的干粮和鸡腿齐齐捧到云暮面前,“夫人,天冷,这食物稀少,不如……”
“也是,天冷,丢雪地里扔了也不会腐坏。”
云暮耸了耸肩,做出真的要把食物扔出去的动作。
陌影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这以前那个谨慎话少、冷静大方的云暮,仿佛被掉了包。
现在的这个云暮,可真是欢脱啊。
就像是……草原上,那种撒了欢蹦跶的野马一般。
当然,这话,陌影没敢说。
否则吧,他要是真说出来,不是云暮打死他,就是欧阳琛打死他。
陌影连忙千恩万谢地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啃了下去,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
“没人跟你抢。”
云暮真的觉得,欧阳琛有点太暴殄天物了,他手下的这几个侍卫和影卫,都是活宝。
天生的戏精,奥斯卡都欠他们一个小金人,不,一堆小金人。
陌影置若罔闻,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才从喉咙里把那根鸡腿的骨头剔了出来,甩手丢到一边,朝云暮一拱手,“不知,是哪个女人。”
陌影心底暗自盘算着,既然让他去寻,说明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云暮手下的人。
莫不是……
陌影心底画了个问号,感觉如同天雷劈过一般,云暮……夫人,夫人这不会是要给教主纳……妾吧。
找女人?
陌影觉得有点方,尤其是云暮还特意避开了欧阳琛,趁着他那边睡的正香的时候,单独地和陌影提。
陌影自从和影卫队里的采薇发展起了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后,对男人与女人之间一系列的相关事宜,是愈发的敏感。
譬如此时此刻,他就忍不住地,脑补多了什么、
陌影宛若get到了什么,他眼睛放出狼一般的绿光……
【咳咳,有点夸张】
“瞎想什么呢?”云暮虽然没看出来陌影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看他一会儿要哭,一会儿又憋笑憋得难受的样子,云暮嘴角抽了抽,心说他心里肯定没好事。
不过……
反正,陌影的头上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云暮一下。
“没,没什么,圣女,您说,是哪个女人。”
陌影刻意把对云暮的称呼由夫人换成了圣女,他就是在婉转,啊不,委婉地提示云暮,要是真给咱们教主……纳妾回来,您这夫人之位只怕是……
“那个女人,是轩辕国曾经的皇帝轩辕境的皇妃。”
陌影闭了嘴,喔,皇妃啊……
他家教主有洁癖,应该是看不上这样的女人的。
陌影在云暮不知道的情况下,暗戳戳地,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办法,自家老大太抢手了,先前的琴萱,暮云,再加上现在的云暮。
好吧,这个圈子,有点怪异。
贵圈真乱。
陌影想说。
不过,很让他开心的一点,还是……算了,不说了。
“皇妃?”
“是,轩辕国前朝的明贵妃,叫南乔,现在还怀着孩子,多照顾着些,莫让谈逸笙伤了她。”
云暮思虑周全,一早便知道,谈逸笙短时间内,不会动轩辕境后宫的妃嫔。
因为他需要造势,做出一副他其实不是篡位,只是先皇帝的几个儿子都太不孝顺了各自想称帝,后来都死了,他只是无奈之下被众位朝臣披上龙袍推上皇位的。
所以,先皇帝后宫的嫔妃,短期内,他不仅不能动,还要着手保护着。
在叛乱当晚死去的,也不过是一些有皇子有公主傍身的,再就是位分高,可能会造成威胁的。
一条白绫结束一条生命,简直太简单不过。
而南乔,怀着孩子,之所以还能保命,也是因为谈逸笙在意众人的看法。
可以说,云暮就利用对人心的了解,做成了太多常人做不到的事。
譬如南乔的性命,她笃定,短期内,不会有事。
第098章
第098章
火终究被扑灭,清渊姗姗来迟,却被凤鸣手下的鬼军拼死挡了驾。
若是任由清渊此时挑衅欧阳琛,恐怕两个绝世高手的战争,瞬间就会爆发。
欧阳琛看着火场里被抬出的一具已经烧得漆黑的女尸,双眸猩红,一拳砸在白杨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倒,一如欧阳琛心底的意念。
他铁拳的指骨多处挫伤,染着淋漓的鲜血,从那女尸僵硬的手里掰出沾满黑灰的蓝晶耳坠,欧阳琛的心,如坠冰窟。
仿佛溺水者的最后一丝光亮,被彻底堵住。
那是他与云暮在一起,定下一生一世的契约时,他赠予她的耳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温柔缱绻时的誓言,犹在耳边,仿佛躺在桥索之上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欧阳琛重瞳中翻涌着透明的热液,湿漉漉的衣服早已被火场灼热的高温烤干,他一头墨发,凌乱飞扬。
“云暮,你告诉本教主,这不是真的,不是!当时,你说过,要与我逍遥一生,春日一同酿桂花酒,夏日一起采菱赏荷,秋日去采香山的红叶,冬日取梅花上的雪水烹茶酿酒……”欧阳琛眼角渐渐湿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云暮,乖暮儿,小暮,暮丫头,你没死,只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是在和我捉迷藏,等着我去找你,对吗?记得要待在有星星的地方,我怕你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云暮,我和暮云,从来就没有什么的,青梅竹马之交,怎敌夫妻之情啊!云暮,本教主的小祖宗……”
一声声,一句句,如同刀子一般,割开了欧阳琛心底最脆弱的部分。
欧阳琛不知道在那倒地的杨树旁站了多久,直到围在院子门口的众人全数散去,他面染白霜般,竟有灰白之色。
“陌影,去查,这个纵火之人,罪不可恕!”欧阳琛丝毫不嫌脏污,将那女尸抱在怀中,苍凉凄哀。
“是。”陌影担忧地瞥了欧阳琛一眼,不忍再去看地上的狼藉,“教主,保重身体。”
“凤鸣,去核对死者身份。”不知是主观不愿相信,还是第六感觉得云暮没有死,欧阳琛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是,琛少爷。”凤鸣蹲下身来,“只是,尸体经受过焚烧,想要鉴别核实,恐怕不是一日两日……”
“那就查,本教主不管是一日两日还是一年两年,她活着,是本教主的女人,若是……”欧阳琛顿了顿,强自压下泪意,眼眸冷厉如刀,“若是出事,本教主与她同葬陵寝!”
曾经,他以为自己坐拥夜魔教,就已经拥有了一方天下。
直到他遇见云暮,那个冷静成熟得不像女人的家伙,欧阳琛终于明白了,放弃整个世界来爱你这句话的真谛。
她心坚如玄铁,冷漠如寒冰,他就忘记了,她其实也只是个女人,在她独自面对武林之人的冷嘲热讽时,在她面对围杀陷入绝境时,在她绝望哀恸于火场中死去时,他都不在她身边。
这一查,就是三日。
这三日,欧阳琛对着云暮喝过水的杯子,磨墨润笔用过的笔墨,下棋用过的棋具,神色恍惚,宜喜宜嗔。
陌影甚至觉得,他一向潇洒邪肆的背影,有了风烛残年的萧索之感。
“陌影,”欧阳琛嗓子沙哑的厉害,他手里紧紧攥着他生辰那日云暮刻给他的木簪和那对蓝晶耳坠,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云暮留存于他身边的最后一丝痕迹般。
他还没有与她好好生活过,更没有给她一场盛世的婚礼。
“查到了吗?”
“市场上卖火油的老板,在圣女出事当天,全部死于非命。”陌影面色凝重,幕后之人明显是有预谋地寻仇。
“暗泫宗巡值的人怎么说?”
陌影摇了摇头,“他们全部中了**香。”
“这**香,势必未全部燃尽,去找,翻遍整个暗泫宗,也要给本教主找出来。”
“是。”
陌影推门而去,而凤鸣刚好进来,他不知是激动还是怎的,唇角轻颤,“琛少爷,那尸体,不是……”
“什么?”欧阳琛猛地起身,站起得过猛,甚至带倒了一旁的椅子,他死死地攥住凤鸣的手臂,仿佛看到了一丝光亮。
凤鸣曾是个验尸官,这几日也是重操旧业,他尽量用欧阳琛可以理解的语言快去说道:“活人被焚,口中和肺腔应有黑色糊状物,可死者口中虽被填入了黑灰,行家却依旧能看出,火场里的这具尸体,早已死了至少半日,指甲都已腐蚀得残缺不全。”
“凤鸣,鬼军现在,有多少人?”欧阳琛强压下心底的激动,攥着蓝晶耳坠的手隐隐颤抖。
死丫头,敢用这样的手段逃离他身边,待找到她,必得要好好地收拾她,以振夫纲。
当然,经年之后,鸳鸯再重逢,不同于昔日的浓情蜜意,二人疆场对立,绝情断义。
“常驻人员、长老会与潜伏者,一共十二万左右。”
“让鬼军,配合影卫队的人,去寻找云暮。”
他甚至想亲自上阵,抓了那小妮子把她按在榻上打屁股。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他的视线,他冰封数年的心,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走的干干净净,她觉得他是在拿她当替代品,殊不知,欧阳琛欣赏的,从来都只是她骨子里的倔强与独立。
“令璟呢?”欧阳琛召来凌若,想到了那个和云暮关系一向密切的武林盟主。
他有种预感,令璟争夺武林盟主的位子,与云暮有着割舍不清的联系。
凌若形同枯槁,发冠束得歪歪斜斜,显然也没从云暮“离世”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教主,属下派的人,兵分几路,盯着东风楼、令盟主、暗泫宗与森罗殿,可是,一无所获,什么状况也没有。”
“什么状况也没有,就是最大的状况了。”欧阳琛的心被揪紧,嗫嚅着唇,到底是没再说什么,挥手示意凌若退下。
城外。
“少主,骑马再往东行半日,我们就到边境了!”常羽马鞭一指,手里紧攥着缰绳。
“我们不去边境。”本该葬身火海的云暮,此时骑在追风宽厚的脊背上,桃酥成大字型趴在追风身上,小爪子不时挠一挠它的鬃毛。
“为什么?”杜衡困惑道,去轩辕国,边境是必经之路。
云暮冷笑一声,“我师父,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自己撞上去。”
欧阳琛了解云暮,云暮亦了解欧阳琛。
她知道,欧阳琛不会放过她,甚至会动用全部势力,布下天罗地网抓她回去。
所以……
“那怎么办?”杜衡蹙眉,他对欧阳琛,一向没什么好感。
“我们去祁连山。”两年未与八歧先生见面,云暮想,她正有些困惑之事,想要探寻。
“那寒远将军那边……”杜衡瞥见跟在云暮身边存在感不高的尹鲤,意识到什么。
“我事先知会过寒远哥,去祁连山会合。”
祁连山终年积雪,山高谷深,一年四季都是北国风光,碎冰凸起,流水潺潺。自山下山脚到山顶一共十八环天门阵,环环相扣,精妙无比。
山顶处的绿杨山庄与山脚风光又是不同,山脚似深冬腊月,山顶姹紫嫣红的花朵却是开了一片,暖意融融仿若初春时节。
八歧先生已是百岁老人,久居山中,明明有着经世之才,博古通今,却潇洒遁世,于绿芜小院当中,守着至死不渝的执念。
但见他捋着白须胡子,一身灰衣却掩不住他道骨仙风的气质,捻起一枚白棋在棋盘上落子。
若是世人看到这二人的对弈,必然要惊艳。因为,被围棋界奉为圭臬的国手岑枫竟与八歧先生斗得旗鼓相当,甚至于此局八歧先生还占了上风。
“寒远,成大事者,忌心浮气躁。”八歧先生头也不抬地对冷寒远说了一句。
在三军阵前威风凛凛的寒远将军,此时像个孩提一般,搬了个木凳子看八歧先生和二师兄岑枫下棋。
“是,师傅。”冷寒远恭敬应下,瞥着八歧先生眼梢的急躁,心下忍笑。
说着不在意,可是听说了云暮近日即将回归,八歧先生这个做师傅的,也是心急如焚。
八歧先生一生有六个徒弟,每一个都是各领域不可多得的精锐。
大弟子陆泫晞是阵法大师,二弟子岑枫是围棋国手,三弟子白蔻乃金陵圣手,四弟子冷寒远有军师将帅之才,五弟子唐毅精通潜伏秘术,六弟子云暮极擅帝王权术、朝堂倾轧,曾是倾云国第一谋士。
“师傅!”云暮人未到而声先至,清越嗓音,一如往昔。
八歧先生腾地站起,什么气质心性,那都是浮云……
“小霓凰,你还知道回来?”八歧先生怒不可遏,爱之深,责之切。
当年云暮凤凰落架,都不来寻求他们的帮助,虽然知道云暮怕她们牵扯进来,是想保住他们,可八歧先生,依旧觉得……
很、不、爽!
“小师妹,准备好接受三堂会审吧。”岑枫板着张冰块脸,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这两年,他名为到各国游历,寻找棋逢对手之感,可岑枫亦是在不懈地寻找他们祁连山的小妹妹,云暮。
第099章 殷诺大婚
锦华王朝·皇宫。
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如今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又布置了大片红色的纱幔,一片喜气,却掩不去剑拔弩张的氛围。
皇宫,从来就不是一个缺少阴谋的地方。
几天的婚前筹备转瞬即逝,那一日的清晨,锦华皇城城门外十里处就铺满了火色的花朵。
十里花海,迎娶的气势,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的心。
江湖与朝廷,一向是势不两立。
而今,锦华女皇将自己万千宠爱的三公主秦梓汐嫁给一个江湖门派的头目……
殷诺。
这个数月前在旭芜大陆,根本是个无名小卒的人物。
如今,暗泫宗清家在旭芜大陆销声匿迹,殷诺倒是一跃登上了江湖权力的巅峰。
如今令狐暝修仙一般不理世事,欧阳琛像是与殷诺达成了某种共识,除了与云暮相关的事,根本不理会任何江湖中事。
殷诺,倒是成了江湖上的头号霸主。
真正的无冕之王……
皇族的婚礼,从来就不容小觑。
纳彩,问名,纳吉,请期,迎亲……
一系列的流程,浩浩荡荡,不可谓不壮阔。
三公主秦梓汐在寝宫门口上骄,八抬大轿是一台足够华丽的软骄,骄子上头绣着百子千孙图,由金线参杂了云锦丝勾勒而成,如同细细发光的金扇子一般,骄子上头坠着的四颗饱满晶润的紫晶石,每一颗都价值千金。
皇家规矩大,上骄后,要由驸马陪同了,去太庙祭祖,回宫向女帝陛下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再进入刚刚修葺落成的公主府进行其他的仪式,算是礼成。
跪在蒲团上给锦华皇室秦家的列祖列宗叩头时,殷诺,或者说,云诺的拳头攥得咔嚓作响,明明没有半分指甲,可手指却似要深深地嵌入掌心一般。
跪在自己仇人的宗庙排位前,云诺再如何隐忍,到底是个铁骨铮铮的云氏血脉继承人。
可是……
余光不着痕迹地瞥着面上无半点喜色的锦华女帝的几个女官亲卫,她们冰冷的眼神,就这么不带一丝温度地打量着殷诺,仿佛在等待什么,似乎是在等他的破绽。
殷诺深深地调整着呼吸……
既然已经演戏演到了此时,他绝对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以至于功亏一篑。
娶秦梓汐为妻,锦华女帝自然不会让他殷诺这个三驸马一直是个无官爵在身的江湖人,这是他迈入锦华王朝势力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殷诺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样骑着马,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走在秦梓汐的骄子前面带着各个权贵的添妆之物以及秦梓汐的嫁妆、他殷诺的聘礼回到公主府的。
直到……
他在公主府正门口的石狮子后面,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殷诺握着马缰绳的手一紧,腰腹立刻用力,才勉强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云暮?
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面容其貌不扬,易了容,可腰间的云珏玉佩……
殷诺清楚地知道,那玉佩,天下无双。
云珏的所有者,必然是云暮。
可是……
殷诺翻身下马的时候,依旧有些恍惚和狐疑,轩辕国刚刚被灭,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
哪怕殷诺此刻有千言万语想问云暮,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的目光。
譬如说,云暮为什么在夺得轩辕国以后,将唾手可得的万里江山拱手他人。
譬如说,新上任的轩辕国,哦不,现在改称凌国的皇帝谈逸笙对他们是敌是友。
这其中,又有怎样的玄机与周折?
殷诺本是一国太子,后来被打压到烂泥潭一般的境地,对权利的渴望,远非云暮一介女流可以匹敌。
他甚至想要冲过去揪着云暮问问,为何,为何要放弃轩辕国的皇位?
女人啊,果真都是愚蠢的生物,至情至性。
殷诺唇角勾起凉薄的冷笑。
“殷兄,多日不见,倒是愈发意气风发了。”
众人听到这声音,循声望去,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想要替这位三驸马拦下闲杂人等的开路兵卒,动作都僵直在了原地。
拦?怎么拦?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般地看着面前的一尊大佛,欧阳琛,那特么的是欧阳琛。
多日不见了,乍一见他和殷诺面对面,到底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人啊,都是唯恐世界不乱的生物。
他们既胆颤于欧阳琛的权势地位,又莫名想看看这两尊大佛1v1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欧阳兄……”
两人称兄道弟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一个是叱诧风云多年的王者,另一个是后起之秀的江湖新星。
“殷兄大婚,这贺礼,本教主可是奉上了,不知这宴席,可否让本教主凑个热闹?”
“欧阳兄,请。”
无论私底下关系如何,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此时此刻,锦华的诸多朝堂大咖面前……
同为江湖中人,团结一致对外,还是必要的。
“倒真是稀客啊。”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偏偏带着凤啸九天的霸气与傲然。
明黄色的衣裙,外罩一件墨狐皮双面绣工艺的满绣大氅,紫水晶如同碎星一般镶嵌在王冠上。
凤眼微挑,那分明是一双与云暮一般绝色的明眸。
只是,欧阳琛不着痕迹地去看身旁垂手侍立扮作下人的云暮。
同样是一双明眸善睐的凤眼……
锦华女帝给人的感觉是狂傲,是君临天下的不屑。
而云暮给人的感觉是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一番大家之风的端庄。
“女皇陛下,今天倒是好兴致。”
看着周围的人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甚至是殷诺,对于这个“丈母娘”,再如何痛恨,也是要跪下行礼的。
而欧阳琛……
则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仿佛对方的气场再如何强大,也不能让他弯下金尊玉贵的膝盖。
他如此,云暮更是如此,直接站在他身侧,扮演出一个仗势欺人姿态的随从。
反正,面对这种一看就互相不顺眼的仇人,有欧阳琛撑场子,不用动辄跪下, 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云暮可是乐见其成的。
“呵呵……”锦华女帝扶着身边贴身侍女的手腕,身后的仪仗队威武霸气,足足有近百余人。
尽显皇家威势……
“都起来吧。”
她绣着百鸟朝凤的广袖一挥,并不回答欧阳琛的话,而是先让周遭跪了一地的人起身。
又是乌泱泱的一大片……
“论兴致,本皇可比不上,你欧阳教主千里迢迢跑到这锦华来喝一杯喜酒的兴致高昂,三驸马,你的面子,可是比本皇,大多了。”
昔年的四国朝会,便是在锦华王朝的帝都召开。
锦华女皇作为主办方,不知道往夜魔教送了多少的拜贴、请柬一类的东西,也不见欧阳琛露个面。
如今,倒是在这样的场合,借了自己三女婿的面子,见了欧阳琛一面。
锦华女皇的涵养颇好,即使帝王的尊严被挑衅,有些恼怒,可面上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冷模样。
她不敢擅自撼动欧阳琛在江湖上的地位,不过,她的凤眸不着痕迹地闪过流光,瞥过云暮这个“小喽啰”的时候,却是没有那么友善的。
这也让云暮飞快地知道,这位锦华女帝,没有她看起来的那么博爱。
呵……
云暮在心底冷哼了一声,也对,若真是一个博爱的君王,又怎么可能和其他三国共同对倾云国出手,害得她云家满门遭受灭顶之灾?
“母皇,殷诺哥哥和欧阳教主都是江湖中人,这关系自然也比普通人熟络些。”
秦梓汐坐在骄子之中,可耳畔却是不曾清静过的。
她倒是很护短,直接撩开车帘子的一角,出言调解道。
锦华女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倒是云暮,有些玩味地看着殷诺和秦梓汐之间的互动。
哪怕秦梓汐的盖头未掀,她也能感觉到,秦梓汐的姿势……
她在看着殷诺,至于眼神,云暮猜,应该是含情脉脉的吧。
若是有这么一个在意自己哥哥的好嫂子,云暮是乐见其成的。
可若是这个人姓秦,锦华皇室的秦姓……
云暮勾了勾唇,恕她难以苟同,更难以接受。
略含担忧的目光略过殷诺,太子哥哥,皇兄,他该不会犯这样的蠢事吧。
云暮也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毕竟,若是殷诺真的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后果可是……
云暮一瞬间忽然觉得很疲惫,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世间最后的一个亲人,不是她多心,实在是,难以割舍。
“陛下,吉时到了,先让三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拜堂吧。”
锦华女帝身旁的女官觑着锦华女帝与欧阳琛焦灼的对抗视线,出声提醒了一句。
也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下,虽然这个台阶有些僵硬……
“那便拜吧。”
锦华女帝的语气,仿佛这不是一场盛世的婚礼,而是天晴了,吃饭了一样的小事。
明显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心大如秦梓汐,都已经听出来了。
盖头下,她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这个时候,木已成舟,她知道江湖和朝廷之间的矛盾,也知道欧阳琛与自己母皇之间的纠纷。
很多事,既然已经选择了,矛盾和冲突,冷言与漠视,就在所难免。
第126章
“哥,你真的知道,雍帝密藏的真正入口?”
在不知奔驰了多少个昼夜,终于抵达昌河行宫外围时,云暮看向戴着面具高深莫测的殷诺。
饶是坐在马车里,还垫了两个鹅羽软垫,可到底是身子重了,数日的奔波,让云暮格外劳碌。
可几乎是殷诺一提出要来昌河,云暮便是想也不想地执意跟来了。
事关她倾云国的命脉,她不会让殷诺和欧阳琛二人去承担。
况且,欧阳琛虽为她的夫君,到底是个外姓人。
云暮从不贪权,但是她有自己的担当。
“当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冷风撩起殷诺的青丝,一瞬间,他的背影,给人一种极其寒冽的感觉,和平日里那个温润如墨的狐狸殷诺,没有半点的相似。
云暮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殷诺了……
再次细看,他仿佛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
只是,如今,一切都在变质。
看似坚不可摧的兄妹情谊,自从他娶了秦梓汐,自从娘亲暮云的过往,以及殷诺种种的反常……
如今的殷诺, 看似对云暮事事周全,无微不至,如从前在倾云国一般。
可云暮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事,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在云暮未察觉到的某个瞬间,变了。
譬如殷诺看她时不时会流露出的狠戾眼神,那根本不是从前那个在樱花下酣畅舞剑的兄长了。
“你……”
“你在担心什么?”
殷诺接过云暮的话头,反问了一句。
云暮神色微僵,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强自按捺下心底的不安,云暮跟着殷诺不断向前靠近。
殷诺从袖带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地图,摊开在地面上,又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支炭笔,掰成两段扔给云暮一半,云暮会意。
不必殷诺说话,她就能轻轻松松了解他心中所想。
不为别的,这种兄妹之间的默契,早已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悄然形成。
两个人各自负责一边,站在不同的视角,背靠背,观察着周围的状况,看似漫无目的的两双眸子,在四周如红外线一般扫射着。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二人各自在纸上勾勾画画。
又过去了一盏茶的时候,这张原本空无一物的昌河行宫地图,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标记,如同黑蚂蚁一般。。
那是昌河行宫各暗点明点的守卫分布图,各有着多少守卫,守卫的实力如何,配备如何,状态如何,悉数都写在上面。
这便是二人在不同地方,却学的异曲同工的观察术、
用最短的时间,可以将视线内敌人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观察好,并且做好足够的功课。
“那么现在看来,这里的守卫最弱。”
殷诺咬破食指,用指尖的血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红线。
云暮点点头,“所以,我们行动的时候,避开这里。”
素问朝乾帝国的这位君上性子狡诈多变,多疑多思,此等重要的国事,他不可能在兵力的布置上还给他们留一条最为薄弱的通道。
这守卫薄弱到,就像是故意给他们留一个空让他们进去一般。
守株待兔的计策玩得太低劣了些……
并且,看其他方位、角度几乎是无隙可乘的布局,这里,显得太古怪了。
“正合我意。”殷诺说了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此刻的欧阳琛,与朝乾君上和摄政王一同,站在了昌河行宫最大的殿宇楼阁内。
他们面前的,是这座大殿入内右手边的第一棵红漆皮的柱子。
欧阳琛背对着朝乾君上和姬冥野,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冷芒。
无论今日的结局如何,今天他既然用整个雍帝密藏做鱼饵,做赌注,那么这已经知道了雍帝密藏部分秘密的朝乾君上和摄政王姬冥野,便是留不得了。
一向纵横江湖,疆场无敌的欧阳琛,袖子下的手忽然攥得狠紧,手心全都是汗。
这种不自信和紧张,不是对自己实力的不确定和不自信,而是……这件事事关云暮。
欧阳琛比谁都了解云暮,若是今天雍帝密藏在他手里丢了,被朝乾帝国的侵略者夺走了,那么云暮必当会与雍帝密藏同进退,共存亡。
届时,会发生何等惨烈的事情,欧阳琛难以想象。
他不敢让他家小暮的生命有任何的隐患,所以,这件事,哪怕他惊蛰半世,也是有些紧张的。
欧阳琛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惊蛰半生,倒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的滋味。
而且,这紧张,还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是因为他唯一的,也是最爱的女子。
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说的可能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欧阳琛,已经非常高兴乐意地盖上了妻奴的戳。
而夜魔教那边,欧阳琛也早已将大婚之事安排给了几位尊者全权布置。
他甚至让他们暂时放下手里所有的任务,只为他和云暮筹备一场盛世婚礼。
之所以没有很早就和云暮成婚,从来不是因为感情不到位。
而是因为,他欧阳琛便是要给,也要给她最好的。
天下为聘,从来就不是说说的话。
他的小暮,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哪怕云暮说要天上的月亮,欧阳琛都会真的去想一想,要怎么摘。
“你带我们来这里,莫不是要看你发呆的?”
姬冥野蹙了蹙眉,摄政王的常服上也属于蟒袍,绣成所用的金线极其耀眼夺目。
他甚至比微服出巡极其低调的朝乾君上还要低调几分。
这也是朝乾君上的意思,出门在外,无论是和谁出来,大抵是怕被刺客盯上吧,他总是一副我狠肃静,我很淡雅的样子,身边的人,永远是光彩熠熠的。
譬如……此时此刻的姬冥野。
“摄政王,这便急不可耐了么?”
欧阳琛怼人的本事,向来是一绝,他好歹,还用的是急不可耐,把之前想说的狗急跳墙给咽了下去,到了嘴边的话了,啧啧……
姬冥野蹙了蹙眉,上前一步刚想给这个寻瑨一点颜色看看,欧阳琛却直接……
跨前几大步,直接站在红漆木柱子旁边,手掌按在柱子的某处,按着云暮曾与他说过的位置,猛地催动掌力,内力灌注在掌心,直直按了下去。
他用力用得极其巧妙,连武功造诣不低的姬冥野,都看不出他动用了内力的作用,还以为这入口本身就很好开启。
殊不知,哪怕是欧阳琛,也是用了近七分的力道,才勉强能开启得来,换了旁人来,不过是闹笑话罢了。
于是,就在朝乾君上和姬冥野两人四目惊呆了一般的注视下,红漆木的柱子竟然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缝隙,也逐渐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就是雍帝密藏的入口?”
朝乾君上的声音也有些懵逼,嘴张阖几次,都没能成功地闭合上。
因为,不是他少见多怪,而是,在他朝乾帝国的领土,昌河行宫,他也已经带着宫妃皇后来游玩避暑过不少次了,这正殿虽然不住人,只是用来礼仪祭祀,可他也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了,竟然没有发现这红漆木主子里的秘密,当真是……
朝乾君上很无奈,很惊悚,而欧阳琛的心底……同样不怎么平静。
因为,云暮并没有真切地进入过这个入口,所以,她对这个入口的全部记忆,来自于儿时听父皇讲过的一些东西。
可是这里面到底还会有什么,还有可能出现什么,莫说是欧阳琛了,连云暮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古代不知道有多少皇帝为了防止自己的墓地被别人挖了,不惜以大量的水银灌注在墓穴里,一旦墓穴被打开,里面的水银就会挥发出来,届时……
欧阳琛觉得,他虽然有武功傍身,可若说是想要百毒不侵,恐怕还是有些难度的。
欧阳琛觉得很无奈……
接下来,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恐怕就要听天由命了。
而此刻的他还并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残酷。
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云暮,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被殷诺狠狠地给利用了一次。
她和殷诺兄妹二人,如今就在距离昌河行宫的正殿不超过五公里的范围内,勘查敌情。
见机行事,这是云暮成为欧阳琛徒弟的第一天,欧阳琛交给她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她现在就是要用当年欧阳琛交给她的东西,现在,去绝地反击,去保证自己的使命能够顺利完成,保证这次的事件中欧阳琛能够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保障……她雍帝密藏的安全。
这一切,曾经是云暮想都不敢想的。
可大抵是经历了轩辕国的一段潜伏生涯,很多从前她绝对不敢想象的事情,现在,她赶去挑战,甚至敢去波澜不惊地行事,到了最后,看到令人喜悦的成果后,她却反倒是风平浪静般,觉得心底没有半点波澜。
云暮想,这可能就是成长吧。
第127章
“霓……凰,我不愿成为你和寒远的负担。”
皇甫寻脸色苍白,呼吸虚弱,四肢冰冷,几乎要没了生命体征。
云暮在外敌面前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筋骨,如今,却因皇甫寻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似有些驼背般,萧索颓废。
“寻哥哥,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寒远哥找了你五年了。”
云暮甚至将她在倾云国时对皇甫寻的称呼叫了出来。
按她的性格,和欧阳琛在一起后,她甚少会以如此暧昧亲昵的语气叫一个男人。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用上什么方法,她都要唤起皇甫寻对活下去的希望以及活下去的勇气。
否则,云暮不敢想,一个病人,一个重病垂危的病患,一旦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会是怎样可怕的局面。
“你放心,我立刻修书一封,让我在祁连山的白蔻师姐过来为你诊治,寻哥哥,活下去。”
白蔻师姐?
站在一旁的欧阳琛鹰眸忽地闪了闪,白蔻……祁连山……八歧先生……
以他每秒钟八十迈的大脑转速,倒是很快就把这几个词联系了起来,想通了事情的关窍。
原来,先前云暮所中的毒离了药物的压制还能活下来,并且顺利解毒,是出自八歧先生的手笔。
不过,这样看来,倒是也不奇怪了。
毕竟,旭芜大陆之上,能强大到让欧阳琛都深深折服的人,唯有八歧先生一人。
在医术上,八歧先生更是绝世无双,无出其右的存在。
不过,八歧先生对于人们的赞誉,倒是一向不感冒,因为……
他的成就,是年龄的积淀,习武七十余年,他内力以及战斗经验远远超出欧阳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丝毫因此而感觉到半点的骄傲……
而欧阳琛的天资根骨,八歧先生曾与他对过招,虽然十招之内就打败了欧阳琛,不过他是敢肯定的,欧阳琛到了他这个年龄,实力是要比他恐怖更多的。
而事实上,待欧阳琛到了八歧先生这个年岁,实力确实是恐怖的。
而势力……更是恐怖,只是,他看似得到了一切,曾经那个最爱他,也是他最爱的人,终究是化为一抔黄土,再也回不来了。
待他午夜梦回,欲寻斯人,泪湿枕畔,却骤然惊觉,半夜凉初透,佳人已不在。
梦里旧事如烟绮……
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呵……好。”皇甫寻闭了闭眼睛,一滴滚烫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下,不知是在激动于云暮的到来,还是在感慨命运使然,亦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时的不舍。
总之,他心底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俱全。
“姬冥野,是谁?”
一直一言不发的欧阳琛,问了句。
一针见血的问题,直逼核心。
皇甫寻的状态好了很多,这也是他极力要求云暮给他吃特效药的缘故。
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元气,当然,这药药效是绝逼显著的。
只看如今皇甫寻面色红润,如沐春风地坐了起来,还跑去给云暮和欧阳琛东翻西找他这些年在朝乾帝国搜寻到的情报。
因为怕他不在的时候,有皇帝的探子暗中来翻腾他的屋子,所以,他藏的地方都是……
比方说,茅坑里,浸泡在屎尿底下的砖石下面的缝隙……
当皇甫寻把那用臭烘烘的牛皮纸包着的情报送到云暮面前的时候,原谅她不厚道地退后了一步。
不过,这特效药的药效显著归显著,可副作用也是巨大的。
若不是皇甫寻再三要求,甚至以死相逼让云暮拿给他,云暮根本不会轻易给他用。
因为这相当于是用十天的虚弱,才能换来一天的精神抖擞。
可以说,现在皇甫寻的体质,比云暮都好上很多。
不过过了这一天,云暮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模样,心里蓦地疼得发堵。
一天之后,他基本上是会躺在床上无一丝半点的意识……
“那狗皇帝连个仆人都不给你派吗?”
“呵……”皇甫寻抓了一块桂花糕在手掌心直接拧碎,碎屑从他指尖流到地上一般……
他一向温润的眼底写满了蚀骨的毒辣,那是对朝乾帝国,甚至是朝乾皇帝蚀骨的恨意。
“仆人?他们想方设法的从我这里探听雍帝密藏之事,我便想法子让那皇帝以为他的人手已经被我收服了,忠心待我,于是,他逐渐便不再派下人来了。”
“这样,不是挺好吗?”
似乎不想看到云暮担心的神情,皇甫寻淡淡地补了一句,反问的语气,让人觉得莫名的伤感。
“好个屁!”云暮直接爆了粗口,要知道,如果皇甫寻身边有个下人一类的,那么,以她现在的易容化妆技术,她大可以扮成那个下人,哪怕不带皇甫寻出去,暂时地保护他的安全也是好的。
虽然,如果真的是门口守卫的几千御林军围上来,她也不敢保证无虞,可人都是这样的心理,如果能待在在意的人身边,那么哪怕遇到危险,同舟共济,共患难,也是好的。
“胎教。”欧阳琛薄唇轻启,波澜不惊地说了两个字,鹰眸波光流转,不经意地扫过云暮的腹部,满是柔情。
他的意思是,不要在孩子面前骂人,免得教坏了孩子。
皇甫寻嗅觉极其灵敏,如同嗅到了什么信号,再联想先前云暮对欧阳琛的信任,那是信任到连和他说话,都不屏退欧阳琛的信任……
共患难……
皇甫寻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揶揄之色,朝云暮挤了挤眼。
云暮抬脚要踹他……
当然,也只是吓唬吓唬他,以皇甫寻现在的体质,云暮不可能真的踹他。
当然,云暮这快四个月的身孕了,她若是真敢踹人,恐怕欧阳琛也不敢让她这么动手动脚,八成直接自己代劳了。
“那个,咳咳,霓凰啊,别教坏了我的侄子侄女。”
“是外甥,你到底带没带脑子出门?”
云暮白他一眼,哪怕他以云暮的寻哥哥自居,那也应该是外甥,而不是侄子。
云暮无奈地叹了口气,皇甫寻的智商,也是绝了。
“咳咳,都好,都好。”
皇甫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也只是看起来尴尬的笑。
他和云暮的感情,可是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的。
云暮小时候把她父皇的哪个妃子的首饰打碎了,都是他们帮着焚尸灭迹的。
云暮不小心把洪宣帝的西洋钟时间调错了,害得他上朝迟到,也是皇甫寻跪地请罪的。
可以说,有一种感情,比爱情隽永,比友情坚实,比亲情可靠,这种感情,就叫做云暮与皇甫寻。
从前一直认为人情淡薄的云暮,如今赫然觉得,她自己实在是大错特错。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微妙。
就好像,刚开始,她只是把欧阳琛当做师傅去敬重,因为他是高不可攀的教主,每日里高高在上,整个夜魔教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总部露出来的财富,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欧阳琛在江湖上真正的影响力,无异于朝乾皇帝在四国朝堂的影响力。
欧阳琛,是江湖的传奇,是武林的霸主与传说。
“你说的那个姬冥野,是谁?”
欧阳琛问了句,单刀直入,再次发问。
“你倒是先问起我了,那我倒是要问问,妹夫,你是谁啊?”
皇甫寻恢复了面对外人时吊儿郎当的保护色,虽然他心知云暮对这个男人以心相许,可他还是要试探下……
毕竟,于云暮而言,欧阳琛再可信不过,可于他而言,他还想再帮自家妹子试试她的眼光。
于是……
皇甫寻在倾云国的动乱后便一直躲躲藏藏,随后被朝乾皇帝的手下密探抓到后,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这几年以来一直处于生不如死的软禁当中,可以说,欧阳琛的名号他听说过,隐约也知道魔教教主的传奇霸业。
然而……若说欧阳琛本人,他还真没见过,别说本人了,连画像,他都没见过。
因此……
看着某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蠢得让人头疼。
不过,考虑到对方是云暮那边的“娘家人”,欧阳琛还是很好脾气地回答了一句,“欧阳琛。”
“哦,不就是欧阳……”皇甫寻满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一个懒腰伸到一半,他忽然僵在原地,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肩膀的关节处都抽筋了,“哈?什么?欧阳琛?你你你你你……你就是那个魔教的掌门?”
“是教主。”云暮好心地提他更正道。
掌门?云暮以前在皇宫做公主的时候,一直觉得掌门是个挺高大上的称呼。
不过似乎认识了欧阳琛之后,她的认知得到了很大的改变。
这个掌门与教主的称呼比起来,实在是low爆了。
太low,真的。
“喂,云霓凰,你……你是怎么把他坑到手的?”
皇甫寻想都没想,惊得跳脚,下意识地问道。
那副一定是你坑人家的表情,让云暮很想死。
第128章
“二位,请吧。”
欧阳琛倒是十分地谦和有礼,若是被影卫队的众人看到他这毫无架子地向朝乾君上颔首的模样,活活要吓昏好几人。
天晓得,这位爷是何等的霸气桀骜?
甚至在当年云暮“葬身”火海,他欧阳琛游历四国到处寻人的时候,他都从未有过如此谦和的姿态。
身为四国君王的座上宾,他可素来是我行我素。
四国的君王曾经……是很不满他的所为的,毕竟,欧阳琛身为江湖上的霸主,他的举动,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也代表着江湖对朝廷的态度。
朝乾君上与姬冥野对视一眼,看着那昌河行宫正殿红漆木柱子上露出的黑洞,愣是待在原地半晌,谁也没敢往前迈出一步。
人,对未知的事物,有着本能的恐惧。
欧阳琛瞥着两人的脸色,虽然他们掩饰得很好,可欧阳琛还是察觉到了,他们也在害怕。
他唇角勾起凉薄的冷嘲,原来,这样两个灭了云家全族的侩子手,也会有畏惧,也会有停滞不前么?
“你走前面!”
朝乾君上似乎是注意到了欧阳琛眼底的嘲讽,颇为不悦地说道。
欧阳琛耸了耸肩,二话没说,直接打头阵走进了隧道。
他甚至连盏油灯都不拿,存心是在刁难朝乾君上与姬冥野。
因为,欧阳琛幼年时,便有听力过人之能。
哪怕是蒙着眼睛走路,他也可以如蝙蝠一般在黑夜里穿越自如。
一切障碍物,根本不足以成为他的困扰。
这不是什么妖术怪法,而是一个数度临死的人,在死亡边缘,磨练出的一种常人所永不能及的能力。
叫做,感知力。
于是……朝乾君上和摄政王姬冥野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欧阳琛的脚步,可随着洞穴的逐渐深入,不仅是朝乾君上和姬冥野,哪怕是欧阳琛,眼底都不断流露出对这暗道设计的惊艳。
惊艳,为什么?
欧阳琛自诩不凡,当然,这也是实话。
在他的夜魔教之中,最精致的建筑,无外乎是云霄阁和暮吟阁之间的一条暗道,当然,云暮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样一条暗道的存在。
很多时候云暮在夜魔教时,总觉得晚上睡不好,仿佛有什么人在她的床边久久驻足,却又并不靠近,一段时间后离开。
她起初以为这是幻觉,殊不知,是她太天真了。
这分明是某教主以权谋私,堂堂教主之尊,用遁地之术夜探香闺,还偏偏没出息地驻足原地并不靠近。
发乎情,止乎礼。
**
此时此刻,这昌河行宫的一切,远远超出了欧阳琛的想象与意料。
他甚至都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地下还是地上,更是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
因为,他感觉自己在这里走了至少有一个时辰了,可这暗道,竟然没有半点要到头的趋势。
而且,且不说这雍帝密藏挖出这样的一条大制作暗道,需要多少的人力物力。
不说别的,这暗道左右两侧的装饰、壁画,以及暗色金属打造的雕刻,算起来,也是一笔价值不菲的宝藏。
连终点都没有到,这雍帝随随便便展露出的财富,就足以让很多人望尘莫及。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对雍帝密藏趋之若鹜,甚至像是四国的君王,都受不住雍帝密藏的诱惑,对倾云国大下杀手。
欧阳琛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
虽未回头,可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猛地转头,鹰眸锐利,手刀落下的速度带风般,直逼身后人的要害。
落了空?
欧阳琛深邃的墨眸如寒潭,眸底氤氲起难以言喻的不可置信。
生平第一次,他的判断,会失误?
竟然,没有人吗?还是他在这密道中暗中做了记号,然后把朝乾君上二人引入死胡同后,又被人跟踪了?
欧阳琛情愿相信自己判断失误这一点,因为,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跟踪他,那么,这个跟踪的人,实力也太可怕了。
要知道,哪怕是令狐暝,这个实力比欧阳琛略强几分的人,欧阳琛对上他,一手刀落下,他也不可能在躲过的瞬间还能闪的无影无踪。
这说明,对方的实力,最起码比欧阳琛高了许多……
欧阳琛神色冷霁,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件事,他忽然无比庆幸将云暮留在了朝乾京畿,没有带她一同过来。
否则,此刻的情况,欧阳琛连自己的安全都不敢确定,若是云暮的状况,在他身边,他恐怕真的会疯。
因为即便那个高手实力再高,以欧阳琛的实力和这迷宫般的密道地形,他就算真的不敌,跑也是没问题的。
可若是要分神照顾云暮……
许多时候欧阳琛觉得云暮在武学上进步飞快,可那也是针对她同年龄段的比较。
而云暮的实力亦或是战斗力,在同龄的女子甚至是男子之中,都是少有的少年英才。
可如果拿到了高一层次的对手里,她的实力便显得太过于微不足道,也太过于平庸了。
因此,云暮从来不是输给了任何人,而是输给了时间。
若是再给云暮十年时间,欧阳琛有时候虽然不说,可心里却是明白的,云暮,有着比他当年更高的天赋,和比他当年更加执着上进的态度。
欧阳琛当年习武,纯属是为了玩乐游猎,因此他学的主要是一些刺激的近身搏杀和箭法。
因此,他不拘一格,能活学活用。
譬如许多他自创的剑法、拳法,全都是来自于与大型猎物近身搏杀的经验之谈。
仅此而已。
“什么人?藏着掖着,倒不如出来现身吧。”
欧阳琛抽出腰间的软剑,这是云暮在他出发跟随御驾来昌河前,担心他的安慰问题,特意叫景芜他们比较寻瑨平时用的腰带和穿的衣物,专门为欧阳琛打造的软剑。
韧性极高,平日里不用的时候就盘在腰间,剑鞘是最柔软却也韧度最高的天蚕丝布料,掺了冰丝做成,盘在腰间,与寻瑨平日衣饰相配的色调,看不出半分的违和感。
能逼得欧阳琛为了自保而拔剑,这个人的手腕,可见一斑。
“不愧是江湖第一高手,这耳力,倒是名不虚传,”
那人自黑色的阴影里探头出现,莲步款款,姿态如女子般。
可看他的肩宽,分明又是个男子。
而嗓音,气吐如幽兰,像个女子般。
欧阳琛眉头蹙得很紧,高手的强大,便在于能从对方的姿态和言行举止揣度对方的意图。
而欧阳琛此时此刻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敌意,而且敌意还不小。
至于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有时候,人的直觉,就是这么的奇妙。
“说,找本教主做什么?”
对方明显识破了自己寻瑨以外的面孔,而且此人根本不是朝乾君上所能请得到的高手。
所以,欧阳琛索性也懒得和他掩饰什么。
教主的身份……有的时候,是一种霸气的象征,有的时候,更是一种震慑。
不是欧阳琛懦弱,而是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用上自己的一些资源,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云暮和朝乾君上,乃至是整个朝乾帝国,必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战斗,这将是一场洗劫整个旭芜大陆的大战。
欧阳琛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所以,他会尽可能的,保全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他也绝不会主动和这个明显比自己强大很多的人起争端。
虽然欧阳琛平日里是个好战分子,可拿并不代表他看不清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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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宫,如今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又布置了大片红色的纱幔,一片喜气,却掩不去剑拔弩张的氛围。
皇宫,从来就不是一个缺少阴谋的地方。
几天的婚前筹备转瞬即逝,那一日的清晨,锦华皇城城门外十里处就铺满了火色的花朵。
十里花海,迎娶的气势,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的心。
江湖与朝廷,一向是势不两立。
而今,锦华女皇将自己万千宠爱的三公主秦梓汐嫁给一个江湖门派的头目……
殷诺。
这个数月前在旭芜大陆,根本是个无名小卒的人物。
如今,暗泫宗清家在旭芜大陆销声匿迹,殷诺倒是一跃登上了江湖权力的巅峰。
如今令狐暝修仙一般不理世事,欧阳琛像是与殷诺达成了某种共识,除了与云暮相关的事,根本不理会任何江湖中事。
殷诺,倒是成了江湖上的头号霸主。
真正的无冕之王……
皇族的婚礼,从来就不容小觑。
纳彩,问名,纳吉,请期,迎亲……
一系列的流程,浩浩荡荡,不可谓不壮阔。
三公主秦梓汐在寝宫门口上骄,八抬大轿是一台足够华丽的软骄,骄子上头绣着百子千孙图,由金线参杂了云锦丝勾勒而成,如同细细发光的金扇子一般,骄子上头坠着的四颗饱满晶润的紫晶石,每一颗都价值千金。
那根本不是寻常人家所能用的起的规制,虽然尽显奢华,可到底,也是钱堆出来的……
第129章
锦华女帝身上那种娴静的气质,在提到扩充疆土的时候,完全被野心勃勃所掩盖。
云暮想,数年前,她恐怕就是以这样的一种状态,与其余三国合谋,对倾云国出手的吧。
“陛下的意思是,朝乾帝国?”
云暮压下心底的惊愕,轩辕国刚刚大洗牌,锦华女帝也名言看不上已经改为凌国的轩辕国。
而如今旭芜大陆上仅剩下的两国,也不过是朝乾帝国和荣耀联盟。
荣耀联盟说是国家,不如说是个边疆部族,各个蛮夷族等族群聚在一起构成一个由七国联盟形成的小国。
荣耀联盟甚至没有皇帝,他们的最高掌权者,是由七个小国的国主组成的长老院。
而真正的荣耀联盟盟主,也不过是个傀儡般的花瓶摆设。
“你倒是乖觉。”
锦华女帝正说着,那边未经通报,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就走了进来。
云暮猜测,那应该是锦华女帝作为皇帝,后宫的七十二男妃之一。
因为……他躬身行礼后,走到锦华女帝身边屈膝跪下,捧起她白嫩的玉足,直接在她的脚背上吻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般,可那唇瓣落在光洁的脚背上,却让锦华女帝眯了眯那双凤眸。
云暮蹙了蹙眉,对方与她如出一辙的凤眸,露出这种让她有些反胃的表情,这感觉,实在是不怎么样。
不过,言归正传……
“所以,殷遥,这笔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锦华女帝没有把她在朝堂上的九曲心肠与手段拿到殷遥身上用,她懂,什么人,该用什么手段对待。
像是从前与凌国的谈逸笙打交道,锦华女帝可以和他你来我往十几句话,句句明枪暗箭,互相试探。
可遇到云暮这种人,有时候,直接亮明底牌,往往是最不会让她萌生出反感,也最容易成功的一种手段。
“若是草民不做,陛下会引来谈逸笙的手下,对吗?”
云暮平静的凤眸,没有萌生出半点的情绪。
多年的历练,她已经做到了能对自己的表情收放自如。
她能够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出最正确的表情,无论是惊讶还是痛楚,都是她预料之中的效果罢了。
理智,是走在自由的前面的。
“你说呢?”
锦华女帝如此想要支走殷遥去为她做事,一方面是她的脑子却是令人惊艳,也令人忌惮。
而另一方面,若是殷遥因他和殷诺的兄弟关系,转而去辅佐殷诺和秦梓汐篡位,锦华女帝虽然不觉得她锦华王朝有轩辕国那么多的漏洞破绽,可她依旧会觉得心惊胆战。
“草民……”云暮顿了下,就当锦华女帝以为她会答应下来,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时候……
“不愿意。”
云暮眼神清明,对上锦华女帝满眼的错愕与权威被挑衅的愠怒,她扬了扬下巴,不为所动。
“草民对付轩辕国,是因为私人恩怨,与权势功利无关,至于陛下与其他国家的争斗,草民志不在此,只愿一生风花雪月,望您恕罪。”
云暮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大胆无礼!”锦华女帝身边的男子翘着兰花指怒斥,他的声线极细,倒是有些太监的即视感。
他一脸不屑地瞥着云暮,“陛下能看得起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然如此不识好歹,陛下,不如把这人拖出去砍了。”
那男宠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云暮回眸睇他,冷漠得令人发颤,他被云暮的视线冰得一激灵,可有锦华女帝撑腰,他又如何会把云暮放在眼里?
“本皇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
锦华女帝有些不悦地看向身边的男宠,因为他刚刚已经叫嚣着让女帝身边的女官把殷遥给拖出去了。
男宠惊慌跪下,连连讨饶。
云暮轻轻扯唇,不知是冷嘲还是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大步流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锦华女帝的心思,她看懂了。
可是,上杆子不是买卖,这种时候,说不愿意,拿乔一二,还是谈判场上很重要的一招。
只要把握好尺度,往往有时候能事半功倍。
而云暮表明自己对付轩辕国是因为私人恩怨,并无心于朝堂之事,也是在给锦华女帝吃一颗定心丸。
毕竟,有野心的人,还是没有胸无大志的人用着放心。
云暮算准了锦华女帝的心思,过一段时间,她还是会来找上门的。
届时,对方主动上门,云暮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这就是谈判最关键,也是最难把控的一步。
主动权。
得主动权者,掌控胜利。
“你现在的人马还有多少在帝都?”
云暮离宫后,看着在院子里练剑的欧阳琛,问了句。
欧阳琛没回她,一个招式在空中翻飞起落,剑花涌现,忽然直逼云暮而去。
云暮反应也不慢,思及几日前欧阳琛便说过要考教她的武功,一个侧仰直接翻了出去,站稳身形。
自从这两个人的关系由师徒到了夫妻,倒是甚少有这样一起练功的时候了。
这两个人发狗粮的频率,已经让陌影这个钢铁直男都无语问天了。
也是考虑到云暮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欧阳琛有意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全都在最短的时间内传授给她。
云暮再次闪过欧阳琛刺来的一剑,抓起挂在树枝上的玄铁剑,直接瞄准,掷了出去。
欧阳琛躲过的瞬间,云暮几乎是在扔出剑柄的同时,御风而来,催动轻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抓住剑柄,她的武功境界,早已非数月前的样子。
一系列极其考验身体灵活性的动作下来,她竟是如履平地般,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错,倒是大有进益。”
欧阳琛由衷一叹。
都说逆境最能磨练一个人的能力,这话果然不假。
与其说云暮学的是武功,他是云暮在武学上的老师,倒不如说这丫头学的是求生,现实,才是她最好的老师,仅此而已。
不过,到底是资历尚浅,虽然云暮已经可以成功接住欧阳琛至少十几招,可在坚持了不超过一刻钟的情况下,欧阳琛的剑,毫无悬念地横在了她颈间。
欧阳琛收剑回鞘,看着小家伙眼里一闪而逝的挫败,顺毛一般地安抚了一句,才重新捡回她刚刚的话题,“怎么,女帝找你说了什么?”
“她说要收你当男宠。”
云暮本就有些郁闷,现下直接苦着张脸说道。
视线却是不自觉地往欧阳琛的方向飘,想试试对方的反应。
可她那点道行,在欧阳琛眼里,实在是一看便穿。
“我倒是不介意,把这锦华王朝收了给你当游乐园。”
“……”
云暮:“……”
他敢不敢这么狂妄?
可为什么,云暮就对他的狂妄,萌生不出半点的反感呢?
云暮很奇怪,她觉得,欧阳琛撩人的技术,又不知道涨了多少个段位。
从前她一直觉得这货是个高冷男神,现在看来,她真的是想的太多了。
【植入:就好像某晔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一如既往认真更新的好作者,事实证明,某晔想的也是太多了。】
“别闹。”云暮拍了他手臂一下,凤眸轻敛,把和锦华女帝你来我往所说的一切,给欧阳琛大致复述了一遍。
“这个谈逸笙,可真是碍眼得紧了。”
欧阳琛鹰眸眯了眯,满眼的冷凝之色。
云暮偷偷地窥视着他的神色,踌躇着自己要不要解释点什么。
可是谈逸笙这捉拿来得莫名,若是要她的脑袋,云暮还可以理解为谈逸笙多疑多思,担心她昔日助他灭轩辕国,今日再助他人灭凌国。
可要捉拿她,还不允许伤她半根毫毛,这得是何等的能力?
且锦华帝都距凌国千里迢迢,这群主修暗杀的死士,得多厉害,能抓住她,还能防止在押送云暮的途中,她以千百种可以逃跑的方式逃窜?
云暮觉得,谈逸笙一定是疯了。
不过,欧阳琛倒是没有半点多心,充其量是对谈逸笙的恶感又加深了一些。
而对于云暮,经历了先前太多的事情,欧阳琛不知道多少次在心底盟誓,他不会再因彼此的信任问题,怀疑云暮一星半点。
无论是什么事,哪怕是最不可思议的事,只要是云暮告诉他的,他就会选择相信。
譬如此时,云暮心中坦荡荡,欧阳琛亦不会有半点不信任存于心中。
这就是夫妻之间最感人的默契,也是太多的怨偶所没有的东西。
云暮所料不错,锦华女帝还真就为了威逼云暮投入她门下,不知道是真的谈党之人,还是锦华女帝找来的演员,在云暮入宫后的第三天晚上,小院里,还真的潜入了一大批的黑衣刺客。
云暮晚上睡得晚,还抱着一张旭芜大陆的地图在昏暗的灯下看着。
忽然,一颗石子从窗外飞射进来,灯灭了。
云暮霍地站起,借着月光的亮度,看到窗口一根筷子长短的竹竿吹进来的白烟后,立刻撕下一块袖袍沾了水捂住口鼻,欧阳琛的警觉性亦不低,早已蓄势待发,站在云暮身前呈护卫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