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唐少爷,你跟谁俩呢?
云暮醒来的时候,夕阳西下,一缕金色的微光透过窗子渗透进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师姐,你怎么回来了?”云暮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哑的出奇,浑身无力。
她竟看见了三师姐白蔻,一袭白色羽衣,站在榻边盈盈看着她。
“先喝杯水润润喉吧。”白蔻利落地扶起云暮端过一杯红枣茶,滋养暖胃的。
“丫头,”八歧先生看着白蔻端着茶盘出门的白衣身影,八歧先生沉声道,声音里外透着压抑,他抬手揉了揉云暮柔顺的墨发。
“你中毒多日,为什么不告诉我?”云暮昏迷,慌忙之下,他给云暮把了脉,才发觉她身中一种极其罕见的毒。
情急之下,他甚至通知了刚在轩辕国安定下来不久的徒儿白蔻,命她带一些稀有的草药回来。
“师傅,”云暮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愿让你担心。”灼热得似要燃着的脑壳,令她无比难受。先前欧阳琛给她的雪翎花早已用完,现下,她是完全靠毅力在挺着。
“是,正因为你的隐瞒,你现在筋脉受损、五脏衰竭。”八歧先生言辞锋利如刀,直叩云暮心头。
“师傅……”云暮气血几乎逆流,她握着八歧先生手臂的手甚至在颤抖,“可否保住徒儿的武功?”
她没有想到,这毒,后果如此严重。
“师傅,您老人家就别吓她了。”白蔻嗔怪道,给云暮拿了个靠枕靠得更舒服,宽慰道:“只是你先前用的压制毒性的药物属寒性,你的寒凉之症稍稍被激了出来,与毒素交织,才会导致昏迷。没有师傅说的那么严重。”
八歧先生冷哼一声,如同闹脾气的傲娇孩提般,“不吓吓她,她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
云暮看着白蔻和她的药童卓儿将一盆盆幽绿色的液体倒入木制的浴桶,一旁的唐毅桃花眼里除了白蔻,再容不下旁人,目光灼灼,白蔻未回头,脸却红得熟透了的苹果般。
“师傅,这是?”云暮问道。
“菖蒲和斓芥的汁液,外加三十味稀有药物,这可是师傅的独家秘方,专门治疗你中的毒。”白蔻打趣道,用一截白皙的手指试了试水温,俏丽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师妹,师傅可是胁迫我和二师兄跑遍了大半个药香谷,只为给你寻一味千年斓芥。”
“小蔻,胡说什么?”八歧先生不满地哼了一声,“她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子,老夫瞎操什么心?”老顽童模样,如同一个赌气的小孩子。
“还有我,小蔻,药香谷找药,本少可是帮你提了药筐!”唐毅全无在青楼撩妹的情场老手状态,此时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白蔻不经意的一瞥,就让他举足无措。
“你?唐少爷,你跟谁俩呢?你不是还帮醉春楼的嫣儿提过沐浴的花瓣水吗?”白蔻冷哼一声,并不买账。
“师傅,你闻到了没有,这空气中,好大的一股醋味儿。”云暮朝唐毅和白蔻二人挤了挤眼,一脸促狭。
看起来,唐毅抱得美人归的路途,还很遥远。
白蔻粉腮一鼓,气呼呼地说道:“臭丫头,连你师姐都敢打趣了?快去泡药浴,这第一个疗程,要泡足十个时辰。”
“至于你,”白蔻扯下唐毅搭在她肩头的“咸猪手”,“唐少爷,给明月阁的佳人姑娘写过诗,给伊人馆的红缨姑娘做过酱肘子,和巫山馆的楚珊儿喝过交杯酒,你这万人枕靠的手臂,还是别碰本姑娘的好。”
白蔻可不信奉什么三从四德,她眼里的三从四德,是她白蔻生气时,唐毅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
泡药浴,远没有云暮想的轻松。骨骼中传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如同剔骨般,浑身酸痛的感觉……
饶是能忍如云暮,都忍不住将银牙咬紧,死死抵住牙关。
“小师妹,还能挺得住吗?”白蔻将第十二条被汗水泡透的毛巾扔到水盆里,给云暮端过来一杯提神的参茶。
这药浴的变态之处就在于,必须得让人在完全清醒的环境下泡完,药效才最佳。
“三师姐,我没事,你和二师兄快去歇息吧,我这自己待着就行。”白蔻负责时时观察云暮的身体状况,岑枫打着保护白蔻的旗号,自甘去院子里守卫,抱剑倚在躺椅上,心里对云暮的歉意与愧疚极深。
他怎么就头脑一热把一切都归咎到一个小姑娘身上了?
至于唐毅,白蔻能如背履历一般背出他的花花历史,自然也能以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段,把他赶去八歧先生那陪师傅下棋。
“小丫头,”白蔻在云暮的脑袋上敲了下,“出去再怎么历练,回到祁连山,那就是我白蔻的妹子,说,这次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白蔻洒脱而霸道的关怀让云暮心里暖流涌现,不过……
“形势所迫,只是个小意外……”
“小意外?”耳力极好的岑枫走外屋,隔着帘子对云暮道:“险些丢了性命,你把它称作是小意外,云暮,你是心大,还是没有心?”
“姓岑的,狗嘴吐不出象牙!”眼见着云暮有些晃神,白蔻怼岑枫道,转而又对云暮说:“别理你二师兄,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只说对了一半,”岑枫好整以暇地抱着他的佩剑棠溪剑,“我是刀子嘴,斧子心。”
“噗嗤——”原本还有些惆怅的云暮毫无形象地笑出了声,祁连山总会让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连白蔻和岑枫拌嘴的声音,在她听来都是那么的亲切。
“不过小师妹,你最好还是和我们解释清楚你是怎么中的毒,不然大师兄云游回来,可是不会放过那个伤你之人的。”
常年云游在外的大师兄陆泫晞,平日里看着温润,可对白蔻和云暮两个祁连山唯二的女子,护短到令人无话可说。
“在夜魔教,我着了道。”
“着了道?”岑枫和白蔻齐齐皱眉。
“我就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提到夜魔教,虽然岑枫此时冷静很多,依旧忍不住愤慨。
“可是,二师兄,夜魔教与你想的不一样,江湖中人也是人,也讲道义……”云暮试图辩驳。
“够了!”一向寡言的岑枫,赫然暴走,“云暮,你是祁连山的弟子一天,我就不允许你以后与魔教再有半分关系。”
“为什么?”云暮不解,眼里满是无措,从亡国孤女爬到夜魔教的圣女,她希望得到岑枫他们的认可。
“从我看到你和欧阳琛走在一起,我就该猜到,你和夜魔教那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关系不简单。”岑枫神色渐冷。
“岑枫!”白蔻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腕,“小师妹现在还很虚弱,你够了!”
“师兄,我可否问一句,你是否对夜魔教有什么偏见?”云暮此番虽连受挫折,可夜魔教中,若是没有欧阳琛在武功上对她的引导,凌若曾经无微不至的陪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到现在的。
岑枫冷冷地看了云暮一眼,蓦地甩开白蔻拉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那个……”白蔻看着云暮失落的模样,“你别怪他,岑枫曾经喜欢的一名女子,叫……佩岚的,就死在夜魔教的人手里。”
“我不怪二师兄,只是,师姐,你刚才说的佩岚……是,怎么回事?”云暮睁大了流光溢彩的凤眸。
岑枫拔剑指她,云暮亦不会心生怨怼。遥记得她初入祁连山,暴雨天在山里迷路,高烧昏迷。是岑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小路跋涉了一整夜,将她背了回去。
“我也不甚清楚,师门往事了,”白蔻陷入了沉思,“我入祁连山比岑枫要晚一年,很多事,我只是听师傅说过,岑枫当年知晓祁连山的入口所在,夜魔教的人觊觎我祁连山的镇山之宝祁连诀,才会抓了佩岚威胁岑枫。”
“祁连诀?”云暮咀嚼着这三个字,“是寒远哥和岑枫师兄学的武功剑法?”
白蔻摇了摇头,按着眉心缓缓道:“是,但不全是,祁连剑法只是祁连诀最粗浅的东西,祁连诀真正的奥义……莫说是你,连我和岑枫也全然不知。”
云暮长长的睫毛微垂,掩去眼底的深思,白蔻见状,说道:“这件事,你要是想查,恐怕只有去问师傅。”
“师姐,其实,在夜魔教时,唐毅,还是经常念起你的。”云暮撮合道,唐毅受过特殊训练,酒醉昏迷时的梦呓,不会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
可有一次宿醉未醒,唐毅却在梦中喊了一整夜白蔻的名字。
云暮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视若亲姐的三师姐白蔻,和好兄弟唐毅,能够得到幸福。
他二人对彼此的心思,谁都能看得出来。
只是当局者迷,白蔻介意唐毅的花心,也不过是因为她真的在意。
白蔻通透的眸光,微微凝滞,似有触动,可眼底的爱恋瞬间冷霁了下去。
当年她得了肠绞痛,八歧先生和岑枫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而唐毅呢?身为铁甲护卫,倾云国未亡时,他自然是外出执行任务。
而任务的地点,偏偏是潜伏青楼……
这件事,如同一枚毒瘤,深深地扎根在白蔻心底,唐毅不时的靠近,就会让她心底的毒瘤,破碎流脓。
第047章 左臂上一朵红莲刺青(一卷完)
“欧阳琛,我根本没有看到过你说的那个姑娘啊!”长髯男子满脸惊恐,浑身是血,无力地倒伏在欧阳琛脚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吗?”欧阳琛俯身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带着你的无知,下地狱去吧。”
“咔嚓——”他硬生生将那人的脖子扭断,温热的血溅到脸上,欧阳琛妖异的鹰眸满是荒凉。
云暮……半个月了,他已经灭了不知道多少个帮派,翻天覆地,上天入地,却连她的影子也不见。
从怀里的一沓纸中拨弄出一张刚刚那死者的画像,辅以内力将其燃碎,手里的人物名单,仿佛是阎罗殿的死亡簿。
令狐暝无心江湖争斗,清渊被凤鸣手下的鬼军打得措手不及,江湖之上,风声鹤唳,无人敢与欧阳琛匹敌。
不见云暮,他一日灭一家,以鲜血,将他对云暮刻骨剜心般的爱,昭告天下。
祁连山·林溪幽涧。
云暮剑舞如飞,她复国信念坚定,在泡完药浴彻底解了毒以后,八歧先生为保她安全,将祁连山从不外传的祁连诀倾囊相授。
祁连诀分为七式,天资最高的冷寒远,也不过掌握了三式。
至于唐毅,白蔻心如玄冰,他这几日屁颠屁颠地跟在白蔻身边,试图打开她心门。
云暮看着溪涧石壁上的功法,将墨色的青丝束于脑后,最后一招收势,冷寒远尚未喘口气,她又开始了新的一轮。
“雨潇,够了,再急于求成也不能累死。”
云暮挥汗如雨,用手背擦了擦下颚的汗珠,喘着粗气,颤声问道:“寒远哥,我师父……在做什么?”
冷寒远默了默,他知道,她说的“师父”,指的不是八歧先生。
这些日子,云暮苦练祁连诀,因为有之前欧阳琛教她的附魔剑法和六脉神剑,她悟性很强。
“杀人。”冷寒远答,“他记得所有,言语上侮辱过你,或者害过你的人,一天灭一家,江湖之上,已是人心惶惶。”
云暮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地。
“他,这是在与所有人为敌,值得吗?”云暮讷讷道,她眸中含泪,氤氲凤眸。
虽然对欧阳琛无半分好感,可冷寒远都不得不承认,欧阳琛,是条汉子。
天底下,能为了心爱的女子,真正做到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又有几人?
“并且,暗泫宗,发生了夺位之争。”冷寒远娓娓道来,这些日子,八歧先生不允许他将外界的事讲与云暮听,若是修炼祁连诀时分心,恐将走火入魔。
“夺位?那殷诺呢,他如何了?”云暮心底的紧张呼之欲出,令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冷寒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清娆被清渊亵玩,在暗泫宗无人不知,那一日,在宗主府,清渊,死在了清娆床上。”
“清渊能有今天这一天,也是他咎由自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云暮,对清渊这种人深恶痛绝。
“然后,清媚与清娆各自拉拢八大执事,展开了宗主之争,之后,暗泫宗消息瞒得如铁桶,就再也查不出什么了。”
江湖之上,便是如此。从无绝对的王者或傀儡,强者为尊,败者为寇。
“清渊,会那么容易地被杀?”云暮狐疑道,清渊的实力,仅次于欧阳琛和令狐暝,也是江湖上为数不多的高手,怎么会……
“这,我就不知道了。”
云暮眼珠一转,将食指含在口中一咬,沁出鲜红的血珠,按在玄天血玉上,她闭眸静候,竟然看到……
清娆与清渊颠鸾倒凤之时,殷诺的身影,出现在了宗主府的大门外。
云暮忙将手指从血玉上拿下,从清媚处赢来的血玉,是个好东西,可若是她再看下去,恐怕真的会被吸干鲜血而死。
“是殷诺。”云暮笃定道,却是有些心悸,一直以来,殷诺对她展现的都是善意。
而她看到的一幕,殷诺的狐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云暮惊奇地发现,那一幕的光影中,他没有戴面具,却依旧看不清脸。
殷诺……到底是谁?莫非,她认识他?
再将咬破的指腹对准血玉按下,云暮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朝指尖涌去,云暮慌忙撤手,脸色已显苍白。
“雨潇,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忽然肯定是殷诺?”冷寒远困惑地看着云暮,他不知道玄天血玉的秘密。
云暮也不和他藏私,“将鲜血洒在这玄天血玉上,可以看到你想知道的事。”
“什么?”冷寒远难以置信,却又跃跃欲试,用匕首划破手指,滴了鲜血上去。
“什么也看不到啊,雨潇,你不会是看花了眼吧。”冷寒远一头雾水。
云暮心中存疑,到底未再多言。
而此时的暗泫宗。
“殷诺大哥,你这几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清媚委屈地指责兀自抱着本棋谱啃着的殷诺。
胤麟垂首侍立于一旁,无视清媚让他出去的眼神,自家主上都没下令……
殷诺抬眸看了她一眼,“莫非要让少宗主那一派的人觉得,你我多番私会,是为了筹谋宗主之位?”
“宗主之位,本就是我的,清娆她不过是个贱人!”清媚似已大权在握,眼光怨毒。
殷诺狐狸眼瞥了她一眼,眸光幽冷,瞬间别开了眼。
若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荣登宗主之位,他会和清媚这样的蠢货合谋?真是笑话。
“殷诺大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大概是殷诺此时的气质太过寒冽,清媚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当然了,我会一直看着你……”殷诺温柔似水,心里却在冷笑……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岑枫放下练了一个上午的棠溪剑,正准备去井里打水洗漱,看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小暖炉烹着的清茶,愣了愣神。
“雨潇师妹?”闻着那清淡却沁人心脾的茶香,岑枫心中有了个猜想,唤了一声。
“二师兄。”云暮从桃树后露出脑袋,随手摘了颗鲜美多汁的桃子。
岑枫利落地接过被云暮丢过来的粉嫩嫩的桃子,“有事?”
“这不是许久未回祁连山,来看看师兄吗?”云暮把棠溪剑挂到墙上,看着岑枫坐在桌边喝茶时行云流水的姿态。
“现在看完了。”岑枫开启送客冷眼模式,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意识。
“师兄……”云暮欲言又止。
“若是你为了魔教的事来找我,那么免谈。”岑枫端着风铃草花纹茶杯的手顿了顿,“只是,若是你仍与夜魔教有任何联系,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师妹。”
“师兄,”云暮抚摸着玄铁剑的剑身,抬眸对上岑枫微凉的眸,“于你而言,夜魔教教是无恶不作、烧杀抢掠的恶魔,可是于我而言,在我国破家亡,我最落魄,被四国联盟的军队追杀,甚至险些被四国权贵*的时候,拯救我于水火的,正是你恨之入骨的夜魔教教主,我的师父。”不知不觉间,云暮眼底已有湿意,她挽起莲青色常服宽大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一道蜈蚣般的伤疤,隐隐昭示着当时深可见骨的惨烈。
岑枫眼底泛过一丝心疼,情不自禁地抓住云暮的手腕,他和陆泫晞几个疼了十几年的妹子,竟受如此苦楚?
“这样的伤,在腰上,后背上,各有一处。”云暮的声音有些带着哭腔,她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丝浅笑,“当时,是我师父,欧阳琛,单枪匹马地闯进数十万军队的大营,又抱着我翻过了三个山头,才回到了夜魔教,找了右护法昀若为我诊治。”
云暮的血不够冷,当年的舍身相救,她至今仍无法忘恩,况且,还参杂了感情……
“对不起……”岑枫将云暮死死地抱住,在他安逸地舞剑吟诗的时候,他的师妹,正经历着绝境逢生般的追杀,岑枫心痛于当初没有保护好云暮让她受了诸多苦楚,更愧疚于对云暮说了诸多狠话。
“师兄,我明白你的心结所在。”云暮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只是,按我对我师父的了解,他光明磊落,并非卑鄙无耻之徒。”当然,对云暮用的手段除外。
“所以呢?”
“所以,师兄,我想助你查清这件事,届时找到了那个恶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云暮信誓旦旦,她的自信源于对欧阳琛的了解,欧阳琛如此高傲,对于普通人,他根本不屑动用手段。
“好。”岑枫与云暮击掌为誓,云暮松了一口气,总算劝服了这位二师兄。
“师兄,这是夜魔教教徒的令牌,”云暮将一块令牌塞到了岑枫手里,从白蔻那里,云暮知道他已有潜入夜魔教的想法。
“你就不担心,我查出那位欧阳教主是杀害佩岚的凶手?”岑枫不解于云暮空前的自信。
“我师父的为人,我了解。”心愿达成,云暮心情大好,丢了颗提子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倒是你,夜魔教高手诸多,师兄你棋王的名头可不管用。”
调侃的语气,关心却是实打实的,岑枫抿唇轻笑,“你以为,师兄的棠溪剑就是个花瓶摆设?”
“师兄打算从何处查起?”
岑枫收敛了笑意,“我只知道,当年的那个人,左手手臂上有一朵红莲的刺青。”
云暮闻言,沉默了片刻,夜魔教教徒成千上万,茫茫人海寻一个手臂上有刺青的人,还要避免打草惊蛇,谈何容易?
分离在即,岑枫要前往夜魔教,而云暮,也将带着几个心腹兄弟,踏上轩辕国的征程。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完。)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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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殷诺的身份。
2.欧阳琛与云暮重逢。(欧阳琛是男主!欧阳琛是男主!欧阳琛是男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3.云暮金戈铁马,疆场无敌,百战未有败绩,最后一战,却骤然失足摔马,昏迷不醒。
4.荀晟睿接近云暮的目的。
5.雍帝密藏背后潜藏的大阴谋。(主线)
6.暮云与云暮的关系。
7.云暮凤霸天下后,那个反手将寒剑刺入她胸口的人是w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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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臭太师,你不要脸!【上架】
轩辕国·汴京城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云暮手里的,赫然是那张出自东风楼的轩辕国汴京布兵图。
此刻她穿着翩翩少年郎的男装,用裹胸布缠胸,胸前扁平,带着易容面具,羽扇纶巾,颇有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意思。
从进到汴京城的一刻起,云暮,就已经是殷遥了。
她咬了口硬邦邦的干粮,看着冷寒远正将野外打的芦花鸡搁在火上烤。
杜衡和常羽已率先进城替他们安排一切,唐毅自是要厚着脸皮缠磨着白蔻去她在汴京开的金陵医馆。
“寒远哥,尹鲤和孟顾呢?”云暮看着烧烤架上冒着香气的鸡肉,这几年在外打拼,冷寒远,可不是当初那个切菜把手切出血的蠢萌了。
“他们有别的事。”他绝对不会说,他是故意支开这两个人的。
冷寒远递给她一只烤好的鸡腿,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干粮啃了一口。
云暮拔出水囊的塞子喝了两口,正欲说话,却感觉到一股凉意自背后传来。
冷寒远反应更快,霍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化作一道虚影般,将她拉到一边,躲过了那极其强横的一击。
在云暮刚刚站着的位置,妖魅的白衣男子正用一双幽兰色的眸子打量着她,五指张开的手昭示着他抓云暮的动作。
“你是谁?”云暮打量着他,简约的白衣用的是上好的锦羽缎,腰间的青玉挂饰亦是不凡,俊逸非凡的面庞,却让云暮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些熟悉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冷寒远利落地拔剑出鞘,将云暮护在身后。
“小丫头,你的这双凤眸,真的好漂亮。”白衣男子的嘴唇特别薄,微微上勾笑的时候,特别阴柔。
云暮一惊,她做的是男子打扮,白衣男子如何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侵略性的目光徘徊在云暮的眉眼间,似乎比见血更让他亢奋。
“被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夸奖了,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云暮试探道。
“是我失礼了,在下纳兰云景。”白衣男子行云流水般优雅地翩翩施礼,可语气却没有半分谦和,纵然他极力压制骨子里的贵气,却依旧泄露出几分。
“我的身份,纳兰公子手下奇人异士诸多,想必是已然知晓。”云暮的话,不无讽刺。
她心下却是一凉,这个纳兰云景,若不是对他们动了杀心,是不会将他的身份广而告之的。
“只是,不知道这眼珠子剜了出来,还能不能维持一如往昔的美。”纳兰云景摸着下巴,似乎真的在思考。
“找死!”冷寒远眉梢一挑,龙渊剑如出海的青龙,袭向了纳兰云景。
“找死的,是你!”纳兰云景氤氲一掌风,生生接下冷寒远一剑,他眸光阴鸷,将内力灌注在双手欲重创冷寒远。剑反震的一瞬,冷寒远只觉虎口发麻。
云暮眼神一直盯着战场,见状立刻拔出玄铁剑加入战场,白衣男子再狂妄,一挑二,亦不敢夜郎自大。
“只有你们会以多欺少吗?”他打了个口哨,几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把玄铁精魄留下,我留你们一条狗命!”纳兰云景幽兰色的眸子微微一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欲、望。
云暮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剑,却猛然发现了几辆马车正缓缓从城外驶来,车队的最前方十余名虬髯大汉目光如虎狼般,凶神恶煞,骑着高头大马规整列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看着已经陷入苦战的冷寒远,云暮知道,冷寒远的武功在她之上,他尚且不敌,云暮动手,亦不过是飞蛾扑火。
眼光一闪,云暮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徐徐驶来的马车冲刺。鬼舞步的速度,被她运用到了极致。
为首的虬髯大汉恼怒沉喝:“什么人?我家老爷在此,还不滚开?”
知晓云暮轻功不弱,他一蹬马蹬,就要飞身去拦。
“高远,住手!”马车内,男子云淡风轻地说道,唇角缓缓勾起优雅的弧度,嗓音清润甘冽。
下一秒,云暮一撩车帘,秘银匕首横在男子颈间,“让你的人配合我,否则……”
男子一袭绛紫色长袍,腰系玉带,气质优雅,端的是俊逸无双,却又不显女气。
“高远。”紫袍男子没有半点被挟持的意识,轻唤了声。
随即,云暮“扶”着那紫袍男子下了车,无人可见的角度,秘银匕首就抵在他的腰间。
云暮提气扬声,对纳兰云景喊道:“你喜欢以多欺少,可我偏偏想让你以寡敌众。”
纳兰云景虽嗜血妖魅,可他并非无脑流,蓝眸一转,“撤!”他顷刻间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冷寒远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对手在向战场外撤离,还摸不着头脑呢,就在云暮的催促下,上了马,跟在紫袍男子的车队之后。
云暮则大剌剌地坐进马车,匕首依旧抵在紫袍男子的腰侧,在轩辕国他们人生地不熟,若是有地头蛇带领,会容易很多。
“叫什么名字?”紫袍男子气定神闲,仿佛云暮才是被绑架的那个。
“怎么?这么小气,请你帮个忙,就要记住我打击报复?”云暮挑了挑眉。
“鄙姓谈。”紫袍男子风度翩翩,神态幽然地从小案上拿起茶盏抿了口茶。
“小爷贵姓殷,大名殷遥。”云暮学着唐毅平时的样子,放荡少年,是她的一重保护色。
“你武功很好?”紫袍男子看似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书生,可眼光毒辣得吓人。
云暮邪佞一笑,“杀你,不成问题。”
她不着痕迹地透过被清风扬起的车帘去观察车外状况,这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过了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就到了京中的繁华之处。
“太师大人,皇上请您即刻进宫。”传令使在车外拱手。
太师大人?云暮一怔,轩辕国朝廷极其显赫的权臣,当朝太师……谈逸笙?
刚刚,他说他姓谈……
发觉云暮的失神,谈逸笙眸光一厉,向后侧身的瞬间直接扣住云暮的手腕,另一只手利落地挡住云暮反应过来后劈来的手刀,“砰——”地一声,匕首已然被横在了云暮颈间,谈逸笙依旧温润如玉,宛若天神下凡,仿佛刚刚的凌厉不属于他一般。
“现在,该本太师问了,你来汴京的目的,是什么?”刚刚下人那一声“太师大人”不是无故唤出,太师府下人训练有素,在外皆以“老爷”相称,刻意避开暴露身份的称呼,断不会出此差池,分明是刻意分散云暮的注意力。
云暮暗恼于她的大意,因为谈逸笙体内无半分内力,他虎口亦没有多年习武的茧子,是以云暮是真没有想到,他能来这么一手。
“目的?行走江湖,自然是哪里有钱,我殷遥就在哪里,汴京权贵诸多,我偷他一票,恐怕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吧,也好过守着个没落的家族饿肚子好。”云暮三言两语,就将她来意、身份悉数解决清楚,伶牙俐齿。
“挟持朝廷命官,本太师又身为父母官,怎会放你去祸乱人间?”他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刀刃贴近云暮白皙的颈子,分明动了杀心。
谈逸笙凝着她,这少年虽穿戴朴素,却也掩盖不了她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父母官?”云暮勾唇,不羁地笑:“莫非,你经常喜当爹?”
“你既然这么想,那不如,本太师就纡尊降贵做一次你爹?”谈逸笙微微侧头,很好奇这少年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
“呸——”云暮指控道:“臭太师,你不要脸!”
“插科打诨,玩够了没?”谈逸笙毫不留情地戳穿云暮的意图。
浸淫宦场数年,云暮再如何成熟内敛,在他眼中,还是嫩了些。
“小爷本性纯真,活到老玩到老,从未被击败过!”云暮一排胸脯,豪情冲天。
“好了。”谈逸笙修长的手一扬,“本太师没时间听你碎碎念。”
眼见着马车到了长街繁华处,谈逸笙果断把云暮赶下了车,他还要回太师府换朝服进宫,暂时没那个时间逗弄小耗子。
汴京·金陵医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白蔻一看到冷寒远和云暮进来,忙扔下手中磨了一半的药粉,急切道。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迟了太多,唐毅都想出去找人了。
“路上遇到了点事情,耽误了。”云暮怕白蔻担心,并不与她讲朝堂局势。
“师姐,这医馆倒是让你经营得有模有样。”冷寒远环视一周,温润轻笑。
“那当然。”老熟人,白蔻也不和他客气,一指桌上的美味佳肴,“过来吃饭,今天师姐做了一桌子好菜,给你们接风洗尘。”
桌上,小青菜青翠欲滴,酸辣炸酥肉外焦里嫩,酸菜鱼香气扑鼻,凉拌莴笋清凉爽口。
“喔,这么丰盛。”云暮惊奇道,白蔻舀饭,唐毅自然而然地靠在她身边给她递碗筷。
而白蔻……
虽然依旧是爱理不理,可态度好了很多。
不得不说,唐少爷哄女人,是真的有手段。
“蓝色的眸子?”席间,唐毅夹起的一筷子炸酥肉掉到盘子里,听到云暮的话,他愣在了当场。
“怎么了?”白蔻困惑地看他。
“我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唐毅眉心拧成川字,“龙溟海域的贵族,瞳色异于常人……”
第049章 寧公主思念太师多日了
“龙溟海域?”云暮险些没被入口的酱香茼蒿噎着,她记得,欧阳琛曾说过,玄铁精魄是龙溟海域龙坛的熔炉中,百年练得的一柄神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么纳兰云景……云暮凤眸倏地眯起,是闻风而来了。
“龙溟海域的皇室贵族瞳色异于常人,以紫色为尊,其次是蓝色、金色、赤色、绿色、灰色。”唐毅掰扯着手指头把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雨潇,你怀疑那个纳兰云景,是龙溟海域出来的人?”冷寒远眉头皱起,“他说的玄铁精魄,又是什么?”
云暮从椅子边提起玄铁剑递到他面前,“我的佩剑,是以玄铁精魄打造,而玄铁精魄,是龙溟海域的东西。”
若不是玄铁剑已认她为主,只要云暮不死,不可能为他人驱使,云暮断然不可能带着它遁逃。
“那他既然已经找到了你,岂不是很危险?”白蔻紧张起来,“不行,小师妹,你现在立刻回祁连山,汴京不能呆了。”
“师姐,”云暮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坚定道:“要么胜利,要么死亡,除此之外,我不会以任何方式离开汴京。”
“再说……”云暮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别忘了,我要潜伏的地方,是轩辕国皇宫,纳兰云景再大的神通,他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把手伸到轩辕国汴京。”
他在汴京城外劫杀云暮,而不是城内,又不敢与谈逸笙起冲突,就已经说明他受制于人。
任何事,参杂了人的因素,就有了破局的入口。
“师妹,在轩辕国你举目无亲,师姐虽没有如你一般的鸿鹄之志,可金陵医馆,在皇族耳中,也是响当当的名头,必要时,可以抛出师姐的名头,师姐罩着你,以后你起势,也要给师姐一块养老的宝地。”
白蔻一字一句,真挚诚恳。
云暮嗓子发哑,鼻子酸得厉害。
“小云暮,别哭啊!师姐夫在这里呢,来来来,尝尝这个稻草扎的东坡肉,当时本少就承诺过要做给你吃的。”
唐毅见缝插针,手臂绕过白蔻去给云暮夹菜,像是将白蔻圈在臂弯与圆桌之间一般。
传说中的桌咚……
几日后,丰瑞客栈。
“寒远哥,你要走了?”云暮跑来,脸上还带着没有擦去的汗珠,她刚刚在院子里练剑,想要突破祁连诀第二式,需要时常的练习。
“嗯。”冷寒远取了块白绸手帕给她,云暮自小就精于兵法谋略,女红针线惨不忍睹,绣一方帕子给冷寒远,也不过是在宫女裁剪好的白绸手帕上绣一只小小的凤凰。
那凤凰针脚粗糙,绣得歪歪扭扭,不堪入目。
云暮擦了擦汗,目光触及那凤凰时,心中有所触动,“寒远哥,这帕子你还留着?”
“小雨潇的心意,寒远哥自然得笑纳。”冷寒远言笑晏晏,并不提离别的伤感。
他何尝不想一生一世陪在她身边?只是,云暮有她的责任与筹谋,她想要什么,哪怕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涉险。
云暮,是他生活的重心。
若是云暮让他去死,冷寒远下一秒,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自绝经脉。
落日山脉屯兵十数万,却连轩辕国汴京一城的驻军数目都比不上,精英高手,更是差了太多。
冷寒远想,练兵,可能是他人生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唯一主要的事业了。
“尹鲤和孟顾留在你身边,若是有事,遣他们来给我送信,这个你拿着,危机时刻,可以保命。”
冷寒远递过来一只小锦囊,黑色的锦袋上,银色的丝线勾勒出麒麟的图案,麒麟脚踏祥云,极其精致,袋子里是三个小指粗细的东西,带着非同凡响的意味。
“信号弹?”云暮一愣。
冷寒远摇了摇头,“这是我墨麟军的振天响,拉开机关就有信号弹直冲天际,我会派精锐亲信来汴京潜伏,必要时,他们会誓死送你出城。”
送她出城,而不是带她出城……
云暮此举以身试险地深入敌后,危险性有多高,她不是不知道。
只是,命不由己,不得不为。
“寒远哥,待我料理了轩辕国的事,我陪你去杀令狐暝,冷伯父的仇,我没忘。”云暮一字一句,当年的冷明泓,温润儒雅,待她这个小辈也是极好。
可英雄迟暮,看着冷明泓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这个仇,冷寒远要报,云暮更要报。
只因冷明泓拒绝为森罗殿打造阵法,令狐暝,一怒之下,就废了他的双腿。
冷寒远与云暮武功虽精进,可与令狐暝、欧阳琛和荀晟睿之流的高手相比,还要差上太多。
“若是欧阳琛再找你……”
云暮凤眸极快地闪过痛楚,却依旧逃不过冷寒远的眼睛,他深眸一暗,听她说道:“云暮死于武林大会的一场火灾,而我,是殷遥。”
云暮与欧阳琛是夫妻,而殷遥,什么都不是。
“你是想完全抛弃女装云暮的身份了?”
“没错。”
冷寒远走的那日,云暮没有去送他。
送君千里,必有一别。与其别时二人相视垂泪,倒不如天涯一方,他日再相逢。
轩辕国皇宫。
谈逸笙穿着朝服,相比一贯闲逸风流的紫袍,绣着银云麒麟与仙鹤缀绣的官服显得他气势如虹。似出鞘的利剑。
“此番柔然犯我东境,太师以为,朕该委派何人前往平乱?”
御书房,青玉案前的帝王轩辕境一袭明黄色龙袍,绣着八爪金龙,龙须嵌东珠,他年过不惑,心思斗转,褐眸晦暗如深,颇有城府。
“皇上是觉得,微臣会力荐镇南大将军?”谈逸笙眼里闪烁着戏谑。
他敢反皇,也是外有镇南大将军效忠,内有兵部尚书孟忻沂俯首帖耳。
“谈太师,不必你力荐,朕已拟旨命他前往。”轩辕境朱笔一挥,帝王毋庸置疑的霸气展露出来。
“素闻汝南王得皇上重用,怎么如今也只得守着西北荒漠,而不得调防呢?”谈逸笙反将一军,兵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人手也渗透进户部不少。
军队出征,粮草必须随军跟上,而谈逸笙在户部的关系,粮草的筹集,必然少不得他的支持。
派汝南王过去,轩辕境不用想也知道,粮草的克扣,会让他这个骁勇善战的皇弟处于如何两难的境地。
“太师可要去看看寧公主?她可是思念太师多日了。”
寧公主轩辕寧,是西太后的女儿,帝王嫡妹。而当年西太后一心扶持亲生儿子奕亲王上位,与身为养子的当今帝王离了心。
西太后常年昄依佛门,可她就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在谈逸笙与轩辕境的争斗中窥伺,只待时机成熟,做螳螂捕蝉时的黄雀。
“寧公主金枝玉叶、凤凰来仪,微臣不敢高攀,请皇上恕微臣死谏,”谈逸笙一揖跪下,眼神真挚,“西太后娘娘乃皇上母后,皇上为一国之君,政务繁忙,却也为人子,当尽子女之孝、承欢膝下。”
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仿佛是为帝王着想的一代清流忠臣般,慵懒闲散的眸,却泛着幽光。
“谈太师所言既是,不过寧儿钟情太师多年未嫁,太师,也得给个说法吧。”轩辕境,像一个要为亲妹子做主的好哥哥,义正言辞、不苟言笑。
娶了寧公主那个胸无大脑的悍妇,相当于成了整个轩辕国的笑柄;
不娶?古代闺誉被世人看得极重,帝王此话一经传出,寧公主闺誉毁得一塌糊涂,西太后自然要把这笔账算到谈逸笙头上。
“皇上,”谈逸笙波澜不惊地辩驳,“寧公主曾说过他未来的驸马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能有侧室姬妾,微臣是个俗人,姬妾成群,恐怕要辜负公主殿下的错爱了。”
太师府里,多的是各大势力塞进来的女人。谈逸笙不会对任何一个动心,也不会真的冷落任何一个,偶尔被姬妾请去看一场宅斗大戏,敲打她们一番,也不失为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轩辕境几欲呕血,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当年寧公主芳心初动,在多少朝臣面前扬言道:“本公主未来的驸马身边若是有半个姬妾、侧室,本公主就杀了她们,用那群贱民们的血染红出嫁时的嫁衣。”
“你跪安吧。”轩辕境摆了摆手,正襟危坐受了谈逸笙的叩头礼。
“老爷,”原本等在宫门口的高远看到自家老爷出来,忙命车夫调转马车,他则快步迎了上去。
“怎么了?”
高远瞥了一眼宫门口的御林军守卫,拉着谈逸笙离得远了些,“您不是让我盯着上次在城郊遇到的那个殷遥吗?”高远压低了声音,“听说,寧公主去他住的丰瑞客栈找茬子去了。”
“这倒是有趣。”谈逸笙精锐的眸子,深如幽潭,盈着兴味盎然,他施施然地踩着家仆的背,踏进马车,“回府。”
“老爷,”高远困惑道:“您不去管管?”那日在城郊,谈逸笙明明很护着那个叫殷遥的臭小子。
“不急,先让寧公主闹腾着,闹够了,打残了,本太师再出场。”雪中送炭,才更得人心。
那少年非富即贵,气质不俗,利用得宜,说不定会发挥出无限的好处。
“是,太师远见。”高远诺诺称是。
谈逸笙手撩了下车帘,“一会儿你拿了本太师的帖子,去请右相和孟尚书过来。”
朝堂风云多变,右相清泽和兵部尚书孟忻沂是谈党的肱骨。
番外:云暮成长史
【这是云暮拜欧阳琛为师之前的故事】
云暮腰间挂着澈渊教教徒最普通的铁制腰牌,盈盈下拜,“属下,参见教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可想清楚了,做本教主的徒弟,可没有后悔的机会。”面冷心热,欧阳琛从不轻易对他人敞开心扉,可一旦跨出了这一步,此世今生,他都不会纵容那人从他的世界离开半步。
云暮虽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可脊梁挺直,刚直如松竹,“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她发间蝶恋花的步摇轻晃,似乎也在诉说着云暮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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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森林。
云暮攥紧了她仅有的一把黑漆漆的匕首,觑着泥泞的小路旁,可堪遮天蔽日的树木,地面丛生的灌木与荆棘在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她也顾不得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雨来临前,她得找个容身之所。
想成为澈渊教教主的徒弟,她的第一个考验,便是在这猛兽出没的死亡森林,待上十个日夜。
“嘶……”云暮看着虎口处磨起的水泡,倒抽了口凉气,白润的十指已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如同蒙了尘而黯淡无光的珍珠。
好在……云暮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手指粗的小木棒摩擦良久,终于,一小簇火焰照亮了整个山洞,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笨拙地用干柴搭起一个火堆。
踌躇地看着她从森林深处掏来的野兽幼崽,幼崽那湿漉漉的眼睛触及云暮手中的匕首,仿佛通人性般,瞬间就抖了抖。
云暮极力克制濒临崩溃的情绪,养尊处优数年,野外求生,几乎要击垮她的心智。
她根本不识得野果和野菜有无毒性,压根不敢有神农尝百草之举,而这狼崽……
云暮闭了闭眼,匕首反手一挥,破空一道寒芒,伴随着幼崽凄厉的惨叫,温热的血,溅了她满脸。
云暮想走,她想立刻离开这个绝望之地,脑中却蓦地浮现出进入死亡森林前,欧阳琛意味深长的话。
“十日过去之前,你只能以尸体的形式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云暮哀默的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被穿在树枝上烤着的肉块,匕首尚还在滴着血,一如她千疮百孔的心。
“教主,她才只有十一岁,这是不是太残酷了?”陌影看着欧阳琛深邃的侧颜。
森林深处的云暮,用几根碗口粗的木头,搭了个简单的杠杆,向最高大的一棵榕树上运木头,两天的功夫,一间简陋却足以遮风挡雨的木屋傲然林立于森林之中。
欧阳琛轻轻摇头,眼底是冰冷的残酷,“做我欧阳琛的徒弟,若是连第一关的考验都过不了,也枉费我斩杀千人救她性命的心思了。”
若现在就扛不住了,将来,事关整个大陆的使命,又如何交到她手中?
依米花盛世一夏,源于数个春夏秋冬的蓄力;
帝王蛾暇以翱翔,源于几度血染苍穹的痛楚。
最后几日,眼底的坚毅已然取代了悲痛与畏惧,云暮像个最寻常的渔家女般站在及膝的河水中,匕首奔如电地刺入,一尾金鳞的鱼儿便*了上来。
为防遇不测时武器脱手,云暮用藤条将匕首绑在右手上,时刻随身携带,睡觉也不曾摘下。
无人逼她,这种源自大自然的驱使,让云暮学会了打猎、生火,在被狼咬得满身是伤时,懂得了在睡觉的山洞附近挖设陷阱。
“属下,幸不辱命。”第十日的黄昏,云暮踏着落日的余晖而返,坚毅的神情将她容颜的妩媚硬生生地压下几分,满身是血,却掩不去刻骨的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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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霄阁·密室。
燃着的十数根灯烛被悉数熄灭,睁眼与闭目没有任何区别,日与夜的辨析度也降到了最低。绳索将云暮死死地绑缚住,几乎要勒入皮肉般。
“密室乏氧,人在里面待超过三个时辰,就会死。”欧阳琛转身离开,按下墙上的开关,便传来了石门落下的声音。
被绑缚的双臂因血流不畅而发麻,脚踝上冰冷的镣铐隔着衣料传递着寒冷。
云暮费力地动了动,却只感觉到那韧度极高的绳子将她禁锢得更紧。并且,一根铁链还将云暮固定在椅子上,极其歹毒而周密地限制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脚边一个残缺不全的头骨散发着腐尸的气息,这密室里,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尸体,云暮一闭眼,脑海中甚至能回荡起苟延残喘的人绝望的嘶吼声。
趵……趵……云暮的脚尖无意识地点着木制的地面,地面传来的声音……
“空心的?”云暮自言自语地呢喃,扇子般的睫毛掩住眼底的亮光。
她手臂动了动,袖子里的匕首顺势掉到她脚边,云暮穿着鹿皮小靴的脚,吃力地夹起匕首,一下一下地在地面上刻着。
不知过了多久,云暮甚至感觉因乏氧而有些头晕时,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深坑。
坑中,两枚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云暮咬了咬牙,脚借力在墙上一蹬,椅子失去平衡倒地时,她清楚地听到了肩膀骨头错位声。
“咔嚓——”云暮摸索着,丝毫不顾及地面蹭破了她娇嫩的肌肤,打开了锁,挣脱绳子的束缚站起来,肩膀错位的地方已然肿得老高。
取出火折子点燃蜡烛,借着昏暗的光,云暮捂着肩膀走到石门前,按下开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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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楼
外部雕梁画栋,入内是旷远的殿堂,地面横纵各有十九条经纬,三百六十一个立方格,每个格的宽度都有一米长。
云暮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围棋的棋盘。
不过……看着欧阳琛诡谲的神情,云暮暗自知晓,绝对没这么简单。
“三百六十一个格子,有一个,是安全的,其余三百六十个,有不同的机关。”欧阳琛对这个未来徒弟,已经是十足的耐性。
“所以……”云暮凝眉道:“教主需要属下去找那个安全的格子。”
“当然,最主要的是,活下来。”
执行任务,最首要的前提,是活下来。
云暮如同扫描仪般的目光扫视着貌似无害的格子,三百六十个有机关的格子,也就是说,她要一直保持高速移动的状态,而且要记住哪些格子是已排除的,哪些是未知的。
对速度、反应力与记忆力的三重考核。
澈渊教机关的精密程度,堪比冷寒远的父亲,一代机关制造宗师冷明鸿的手笔。
云暮将随身之物与沉重的佩剑扔在一边,初生牛犊不怕虎,抓起匕首冲了进去。
脚尖点在第一个格子上时,格板幽然翻转,几枚箭矢破空而去,刺破云暮的裙角,云暮惊出一身冷汗,侧身闪躲。
若不是在死亡森林积累的经验让她的身手敏捷了很多,云暮恐怕早就死在了那箭矢之下。
忽的,一阵幽绿色的雾气,从第二块格子下冉冉升起,云暮利落地用匕首割下一截袖袍蒙住口鼻。
身影一闪,她轻快如惊鸿,心中暗暗庆幸这几日私下里做过加强体能的训练。
“啊——”云暮狼狈倒地,她的左臂上,一支飞镖深深地刺入皮肉,鲜血染湿了浅色的衣裳,氤氲出妖冶的血之花。
来不及擦拭,新一轮的挑战接踵而来。
毒雾、暗器……一轮轮的攻击愈发险恶,云暮的速度却不敢有半分减慢,一旦她露出破绽,迎接她的将是冰冷的死亡。
与其说这是功夫的考验,不如说,是在考验云暮的意志。
她不知道的是,欧阳琛前一日来过玄武楼,将剧毒的机关全部换掉,并且,一共有十个安全的格子,算是不着痕迹地给云暮放了水。
第050章 指腹为婚
“草民参见公主!”客栈的几个伙计和掌柜,忙不迭地跪地请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几张木桌上的包子、白粥与豆浆还在腾腾地冒着热气,大堂之内,几个深衣侍卫身侧,只有一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逶迤金丝牡丹碧霞罗裙,腰系百蝶穿花玉带,梳着汴京时兴的飞云髻,鬓发低垂,插着秋海棠凤凰步摇,是皇家的规制。
轩辕国帝王之妹,寧公主轩辕寧。
“掌柜的,本宫问你,这几日,你的店里,是不是住了个叫殷遥的人?”
“是是是,公主圣明。”吴掌柜诺诺称是,心里却在盘算。
丰瑞客栈,是冷寒远他们安设在汴京城的据点,吴掌柜是云暮这边的人,不禁担心了起来,这寧公主一向飞扬跋扈惯了,今天贵步临贱地,实在是让人觉得她来者不善。
“本宫倒是想看看,什么样的贱民,可以与谈太师同乘一车。”轩辕寧冷冷一笑,“把他叫出来,否则,本宫砸了你的店,再叫京兆尹过来!”
她玉手一挥,深衣侍卫齐齐握紧刀柄,佩刀出鞘几分,煞气凛然。
吴掌柜叫苦不迭,连连磕头赔罪,可轩辕寧眼神睥睨,倨傲独尊,“给我砸!”
侍卫得令,抬腿就要去揣翻木桌,一只茶杯精准地瞄中了那侍卫抬起的腿。
力道之大,竟让那侍卫落地时步履踉跄,而掉落的茶杯发出脆响,节节破碎,茶水撒了一地。侍卫踩在一滩水上脚下一滑,跌坐在碎瓷片上,登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劲装侍卫愣怔过后,冷剑出鞘,朝楼上奔袭,云暮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淡定如初,脚尖轻点,便跳出了围栏,自大堂稳稳落下。
但见那少年身着杏袍缎带,明眸皓齿,俊容如玉,骨子里雍容清贵的气质遮掩不住地倾泻而出。
“你是殷遥?”轩辕寧语气不善,抱臂冷笑。
“公主就能烧杀抢掠、在天子脚下闹事吗?”云暮此时做男子打扮,娇小的身影,只让人觉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贱民殷遥,以下犯上,给本宫拿下!”见她口齿伶俐、铁齿铜牙,轩辕寧蛮不讲理,根本不欲与她掰扯。
“贱民,贱民,张口闭口贱民,谁是贱民?”唐毅怒斥一声,忍不住地一脚踢翻一个冲过来要拿下云暮的侍卫。
杜衡立刻拉住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
这里是轩辕国的地盘,四面楚歌,他们只能藏锋忍气。
“连御林军的人都敢打,你们可真是不怕死!”轩辕寧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个侍卫拔了刀,眼底杀意展露,情势一触即发。
几个跪在地上看热闹的客人,相视一眼,灰溜溜地跑了。
一时间,客栈的大堂只剩下寧公主和几个侍卫、云暮、唐毅和杜衡。吴掌柜带着几个伙计缩到墙角,以瑟瑟发抖状掩饰眼底的冷光。
“公主殿下,”云暮按捺住杜衡和唐毅的动作,微微低头,“谈太师虽不嫌弃草民粗陋,可草民绝无高攀之心。”
倾云国未亡的时候,在五国峰会上,她可没有忘记了,轩辕寧围在她身边,一口一句霓凰妹妹地叫着,那巧笑嫣然、满目讨好的模样,与今日可是大相径庭。
“跪下,掌嘴!”轩辕寧扬唇冷笑,在对一个人有了偏见之后,遑论此人姿态放得多低,轩辕寧都会觉得,她在狡辩。
以为搬出谈逸笙,她轩辕寧就会害怕吗?
“公主,草民实在不知,自己所犯何罪。”云暮握紧了拳头,若不是对大计无益,她真地很想抽这个寧公主两巴掌。
凤凰落架,她甚至要被迫在仇敌的女儿面前下跪掌嘴?
“放肆!”一个侍卫粗着嗓子呵斥,怒吼道:“你一介草民,见了公主殿下,不跪,就已是不敬之罪。”
“掌柜的,给本太师做一份桂花糖蒸栗粉糕,蜜糖多加。”不合时宜的男声幽幽传来,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足有两米宽的道路,谈逸笙唇角勾着浅浅的笑痕,绛紫锦袍,郎艳独绝。
一瞬间,云暮竟觉得,他紫色的衣裳,三十余岁阅历所积淀出的成熟内敛,像极了欧阳琛。
“太,太师大人,草民这就给您做。”纵然知晓谈逸笙此来不是真的为了吃一道桂花糖蒸栗粉糕,可吴掌柜还是连滚带爬地跑去了后厨。
“谈太师?”轩辕寧趾高气昂的动作赫然收敛得一无所踪,她面若桃花,颊上染了恰到好处的红晕。
“微臣参见寧公主。”谈逸笙与她拉开距离,谦恭有礼。
“殷小爷,莫要顽劣,惹了公主不快。”谈逸笙转头,满眼宠溺,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铁扇敲了敲云暮的脑袋。
“嘶——”几个伙计倒抽了口凉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师,竟称呼他们主子为……殷小爷。
“谈太师,你是否太过于包庇纵容这个贱……臭小子了。”轩辕寧很识时务地把贱民二字收了回去。
“贱民?”谈逸笙扯唇冷笑,“寧公主,其实本太师觉得,自己也挺贱的,女人被夺了身子,本太师还能站在这里与罪魁祸首的妹妹说话。”
轩辕寧的脸色,立刻一阵青一阵白,谈逸笙指腹为婚的表妹姬瑶,正是被轩辕寧一母同胞的嫡亲皇兄,奕亲王酒后乱性给*。
而事后轩辕境为了挑拨西太后与谈党的关系,顺水推舟下旨赐婚于奕亲王和姬瑶,姬瑶却在新婚之夜,一根红绫,穿着大红的嫁衣,吊死在了婚房。
谈逸笙大怮,两日未上朝,自此他与西太后一党的关系就愈发冷淡,不越雷池半步。
“殷遥,你给本宫等着!”轩辕寧走到云暮身边,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带着几个侍卫离开了。
谈逸笙撩起袍子坐在木凳子上,看着吴掌柜诚惶诚恐地将一盘子香味四溢的桂花糖蒸栗粉糕放在桌上,还附赠了一小碟桂花蜜糖。
“吃吧,殷小爷,知道你没吃早膳,整个汴京最好吃的栗粉糕,本太师请你吃。”谈逸笙唇角微翘起淡笑的弧度,不温不火。
“为了吃你这一份栗粉糕,保不齐那天小爷这脑袋就要被寧公主摘了当球踢了。”云暮没好气地说道,谈逸笙温润的面皮之下是洪水猛兽般的心机,他哪里是真的宠她?不过是在帮她吸引寧公主的仇恨。
“当球?”谈逸笙失笑,“那也是颗漂亮的球。”他纡尊降贵亲自切了一小块糕点递过去,“吃吧,小祖宗。”
唐毅和杜衡相视一眼,看着云暮不耐烦地拍开谈逸笙的手,眼底难掩惊恐。
云暮到汴京后的这段时间,一直和他们在一块,他们咋就不知道,云暮何时认识了当朝第一权臣谈逸笙呢。
午后,太师府。
“太师,恕我来迟,让你和忻沂兄久等了。”清泽到的时候,谈逸笙正和孟忻沂对弈。
檀香袅袅,廊下的藤角郁郁葱葱的,静谧得出奇。
“贤弟,无妨。”谈逸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他的围棋,是由国手岑枫亲自教习,“既然来了,说正事吧。”
谈逸笙温润的眼眸微煦,一递眼梢,妖娆漂亮的姬妾立刻带着几个绿衣丫鬟上前收拾了棋具,换了新茶上来,复又躬身而退。
太师府的姬妾,已多得数不胜数,温柔的、清纯的、高傲的、妖媚的……清粥小菜还是满汉全席皆琳琅满目,可这位太师大人的自制力之强,每月也不过有三四天睡在姬妾房中。
甚至有人怀疑,这位太师大人,到底是不是因为身体某方面有问题……才如此清心寡欲。
兵部尚书孟忻沂瞥了眼清泽,知道他还在为兄弟清渊的死而心力憔悴。
纵然清泽与清渊断了联系,可清渊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清泽可是受益匪浅,如今暗泫宗骤然易主……
“清兄,我们埋藏在皇上身边的钉子,被拔了。”孟忻沂道。
皇上身边不过两个亲信,一个是自小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总管戴望,另一个则是谈党用三年功夫安插进去帝宫的女官红玉。
“贤弟,没了红玉在轩辕境身边,我们就像聋子瞎子。”谈逸笙幽幽叹息,按说清泽的年龄大他很多,可官场之中,官职高的就是可以管官职低的叫“贤弟”。
清泽略略思忖,“可需我从相府安排一人打入皇宫?”
“不妥。”谈逸笙摇头,锐利的眸子满是算计,“轩辕境已有戒备之心,暗泫宗的事,你也要尽量撇清,免得惹火烧身。”
“可红玉的位置……”孟忻沂为难道,红玉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这颗棋子的位置,需得有一个胆大心细又忠心耿耿的人接替。
“不必多言,本太师自有分寸。”谈逸笙摩挲着拇指上带着的血玉扳指,“去告诉户部,粮草的筹集,要尽快。”
镇南大将军是他谈党的顶梁柱,此番出战,谈逸笙心里早有算计。
“押送粮草,若是狗皇帝使诈……”清泽颇为担心。
谈逸笙狭长的墨眸轻轻上扬,“本太师进宫一趟,请奕亲王做粮草押送使。”
“可是我们与西太后那边……”兵部尚书孟忻沂愣在了当场,因为当初姬瑶的事,他们早与西太后多年未有来往。
“利益至上,这个道理,本太师懂,西太后,更懂。”谈逸笙露出残冷肃杀的狠辣神色,他在外表现出的翩翩公子形象,不过是他诸多面具里最好看的一张。
第051章 太师位高权重,贱民高攀不起
“唐少爷,你这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白蔻玲珑有致的娇躯气得轻颤,一根玉指指着唐毅说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唐毅沉了脸,“白蔻,你不要乱说,我和姬瑾,不是你想的那样。”
姬瑾,是姬瑶的孪生妹妹。
“堂堂姬家小姐,找上门来说我插足你们的感情,美人梨花带雨,唐少爷你可得哄好了!”
天晓得,白蔻这火爆纯真的性子,遇到一个涕泪具下、要让白蔻成全她和唐毅的女子,白蔻有多恨。
云暮闻声而来,气都没喘匀,立刻一手拉住一个,“师姐,你先冷静下,听听唐毅怎么说?”
门口一堆探头探脑的群众,白蔻金陵圣手之名远播,因此在医道树敌也不少,可莫要着了他人的道才好。
“唐公子,”娇柔的女声自门口传来,袅袅婷婷的曼妙少女一身胭脂绣百合锦裙,嘴唇粉嫩如樱,发间两根翠色缎带与眼下的泪痣衬得她楚楚动人。
姬家二小姐,姬瑾。
“姬瑾不忍因自己的缘故,惹得唐公子与白姑娘生出嫌隙。”她撩起袍子柔柔跪下,眼角含泪,气吐如兰,“白姑娘,请受姬瑾一拜,原谅唐公子吧。”
看似是在为唐毅开脱,实则更加坐实了二人的关系。
白蔻在祁连山长大,被陆泫晞和岑枫几个师兄保护的很好,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姬瑾,你这是做什么?何必跪她,起来!”唐毅被姬瑾那一跪跪得心软了一般,立刻跨前一步就要去扶起她。
“跪下!”云暮沉声一喝,她周遭的气势,让姬瑾都忍不住一震,险些挺不直脊梁。
这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怎的周身的气势如此可怕?
“白神医,”这是在外,殷遥对白蔻的称呼。
云暮挡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承受了姬瑾的跪拜大礼,“劳烦你去把小爷的药磨好,银钱嘛,太师府的人,会来付的。”
白蔻知道云暮是要揽这件事,自知心计差云暮太多,低声一句“你小心”就转身进了后堂。
“不好意思,小美人,你刚刚说你叫什么?”云暮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蹲下身来,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姬瑾,勾起她的下巴端详。
姬瑾顿时恼怒,姬家如今势不如前,可她也没有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下跪的道理,登时就要在唐毅的搀扶下起身。
云暮的手轻飘飘地按在她肩头,凤眸倏地射出一道厉光,“唐公子,你要多管闲事?”
唐毅登时讪讪地松了手,看着姬瑾滑坐在地上,唇嚅了嚅,未语。
姬瑾懊恼无比,云暮那只手仿佛千斤重石般压在她肩头,她又不愿在人前向一个少年低头,硬咬牙撑着,不消片刻就满头是汗,面色白如纸。
“杜衡,去把艾草点上,省得这小美人不堪重负,晕了过去。”云暮摆了摆手,杜衡就将一个艾草盆端到姬瑾面前,艾草都是由白蔻友情提供的千年当门子,味道相当刺激。
浓烟滚滚而起,姬瑾被熏红了的眼眸含泪扫过门口众人,却无人敢替她出头。
因为这搞事的少年……得罪了寧公主还能安然无恙,当朝太师都要称他一声殷小爷,谁敢得罪?
“殷小爷,”姬瑾学乖了不少,再不敢装不认识云暮,“我叫姬瑾。”
“姬瑾?”云暮困惑地摸了摸脑袋,“哪个姬?鸡屎的鸡?还是妓楼的妓?”
“是‘姬姜本来舅甥国,卜筮俱道凤凰飞。’的姬。”姬瑾是真的要哭了,她剧烈地咳了咳,哀怨的目光看向一旁燃着的艾草。
“你刚才说什么,让白神医原谅你?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云暮不敢对寧公主无礼,可对付一个姬瑾……
反正无论她做的多过分,姬家人都会觉得她是在仗太师府的势。
“是……是唐公子,我们,啊不是,”姬瑾心虚地看了唐毅一眼,“殷小爷,我们实在是情不自禁,还请你……”
“情不自禁?”云暮怒极反笑,只觉得姬瑾和琴萱很像,又比琴萱高明了不知多少。
“如果天底下的小三都可以用情不自禁搪塞,那么正室当如何自处?”云暮墨发轻扬,易容后的脸皎如星辰,是一种中性的美。
“说得对,说得好!”医馆门口的一个粉衣妇女忍不住附和,拿起菜篮子里的白菜帮子丢向了姬瑾。
“插足别人的感情,还要倒打一耙,真是过分!”一个曾受过白蔻接济的佃户说道。
白蔻为人和善,时常免费给一些看不起病的佃户穷人治病拿药,是以百姓都对她极尽维护。
“敢砸白神医的招牌,就是和我们过不去!”几个挑头人三言两语,直接激起了民愤。
姬瑾莹润的眸满是惊恐,就在一群民众想要冲进医馆揍人的时候,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冲了进来。
“住手,谁敢放肆?”穿着太师府佣衣的二管家将太师府的令牌示于人前,目光触及云暮,又忍不住地心虚一揖,“殷小爷,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小的也是奉命而为。”
太师亲自服侍吃早膳的人、得罪了寧公主还能全身而退的人,他一个小小的管家,惹不起。
“太师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啊,比五城兵马司来的都快。”主管汴京纠纷的五城兵马司还没派人前来,这太师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殷小爷,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妥善解决,只是,可否请您移步,太师大人有情。”太师府的二管家素来威风凛凛,到了云暮面前,卑微得像个孙子。
“不去又如何?”云暮索然无趣地将姬瑾丢到一边,嫌恶地擦了擦刚刚勾姬瑾下巴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两个劲装侍卫颀长的身影挡在了门扉处,气势不俗。
云暮凤眸一寒,抬掌攻向一名侍卫,她集百家之长,实力暴涨。
然而,掌心被轻易截住,肩膀被死死扣住。
“殷小爷,您是自己走,还是他们扶您一把?”二管家阴恻恻地说。
“小爷自己会走!”云暮牙关紧咬,这人是什么来头?她竟挣脱不开。
闻言,二管家一扬下巴,那两个侍卫才放开她,却一左一右地跟在云暮身后,寸步不离。
“白神医,这妓楼小姐的事,小爷给你平了,有事,来丰瑞客栈找小爷!”云暮从白蔻手里接过一袋药材,眸色晦暗不明地给她使了个眼色。
稍安勿躁。
因为她看到,白蔻袖子里藏了匕首,她要阻止这群人强行带云暮走。
白蔻脸色变了变,到底没说什么。
太师府流觞曲水、草木葱郁,可云暮无心赏景,有些烦躁地跟在管家身后,她有些捉摸不透谈逸笙的目的。
到了谈逸笙居住的主院,管家躬身而退,只通报了一声,让云暮自己进去。
屋内,檀香袅袅,珠帘之后,谈逸笙正在矮桌前烹茶品茗,见云暮前来,温声朗语,“怎么,殷小爷,谁给你气受了?”
云暮面无表情,少年的俊颜板得冰块般,“你是不是觉得,我可以任你搓扁捏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谈逸笙斜睨着她,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你能如何?”他笑意收敛,端起茶蛊送到唇边。
云暮凤眸岑冷,不是没想过就此杀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不过……
一来这样轩辕国的朝廷会更加稳定,二来她昨日从吴掌柜那里知道,谈逸笙哪怕就寝时,身上都时常穿着金蚕丝软甲,刀剑不入。
况且她要是敢有半分杀心,估计今儿个就得在太师府给他陪葬了。
“谈大人,你是当朝权臣,赫赫有名的太师,文官之首,认识你,实属我殷遥三生有幸,可是,就像寧公主若说,太师位高权重,贱民高攀不起,不如这就离开,免得脏了太师府的地板!”云暮终于怒吼。
从前清冷似玉的形象已随着云暮的身份被她彻底抛弃,而现在的殷遥,就是个乖张邪佞的少年。
“呵呵……”谈逸笙被她呛了一下,绷不住紧抿的唇角,笑出了声。
“锦煌佣兵公会的实际掌权者,为什么要跑到汴京?可别告诉本太师,你是没了盘缠,想来偷盗一番?”
谈逸笙意有所指,云暮脸色微变,她对外的身份,是锦煌的客卿,谈逸笙,竟然查的到她这一层身份……那云暮的女子身份,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云暮袖子下的手攥成拳,从前父皇便与她说过,朝堂之中,多得是城府极深的老油条,绝非她以一人之力可以应付,云暮今日,算是领教了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今日本太师有幸得见锦煌公会的会长,那不如,你考虑下,接本太师委派的任务?”
“这就要看,太师的诚意,值多少银钱了。”云暮凤眸流露出对金钱的渴望。
只有有谷欠望的人,才会让人觉得容易掌控。
谈逸笙墨眸里笑意未达眼底,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小厮抬了口木箱子进来,箱盖被打开,里面竟装满了金银细软。
云暮只粗粗一扫,就知价值堪有千金之数。
“太师,我殷遥只是个毛贼,你是让我偷盗东西,还是让我偷人命?”云暮隐隐意识到,这位太师让她做的,不会是什么容易的事。
且他极其高明,不自觉地引导着云暮的思路,往他希望的方向走去。
“潜伏皇宫,敢吗?”谈逸笙语不惊人死不休,锐利狭长的深眸深不见底,澄澈,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云暮心里咯噔一下,确认他无玩笑之意,嗤笑一声:“钱到位,有何不敢?”
她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是在窃喜,荀晟睿的手下还在运作之中,短期内想混进皇宫太过艰难,可如果有了谈逸笙的助力……
不论他想干什么,她都可以先借助他的手,混进宫中。
这笔买卖,不亏。
第052章 欧阳琛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唐毅被白蔻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他背着个包袱,无奈地在街上走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幕降临,人烟稀少,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身影,快步跑到他身边,抢过他的包袱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刺。
“卧槽!你特么给小爷站住!”唐毅爆了粗口,夹在姬瑾和白蔻中间做夹心饼,他已经够憋屈的了。
堂堂铁甲护卫,包袱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偷给抢了?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唐毅健步如飞,奋起直追,转过一条巷子,却被两个彪形大汉钳制住了双臂。
“原来有团伙啊,难怪这么嚣张!”唐毅不羁地一啐,桃花眼里冷笑连连,“说吧,找小爷干什么?”
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扣了个麻袋在他脑袋上,一手刀劈下。
等唐毅再次醒来,他双手被绑缚于身后。
黑漆漆的房间没有窗户,石壁触手冰冷,墙上挂着数条铁链与刑具。
那个在他面前娇柔妩媚的姬瑾,此时披着玫瑰色的斗篷,恭敬地垂手立于谈逸笙身后。
孟忻沂和清泽,更是一左一右,冷嘲地看着唐毅。
“怎么,耐不住性子了?”唐毅桃花眼里满是嘲讽,高远眉头一蹙,得了谈逸笙的默许,当即上前朝着他腹部狠狠一拳。
唐毅登时痛得双腿弓起,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本太师倒是险些被你骗过了。”谈逸笙阴恻恻地开口,今日孟忻沂说他在查姬瑾的底细,他才意识到,唐毅在白蔻面前对姬瑾的维护,不过是一场高明的骗局。
“蠢货!”唐毅轻嗤,高远毫不留情地又给了他一拳,虬髯猛汉一拳的力道,根本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唐毅腹部痛得冷汗涔涔,可脑子却愈发清楚。
对方是想挑拨他和白蔻的关系,让他被孤立。姬瑾虽有几分小聪明,可唐毅在妓楼楚馆浸淫多年,什么样的绝色妖姬没见过?姬瑾的小把戏,未免也太小儿科了。
且看到谈逸笙之后,唐毅就想通了整个事情的关窍,对方的目标,是云暮。
“那金陵圣手的性命,你是要,还是不要?”孟忻沂冷漠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残酷。
“你别动她!”唐毅眸色赤红,心急地用手抠住地面的青砖缝隙,试图与孟忻沂拼了。
白蔻,是他心里不能提的软肋。
“唐公子,只要你帮我们做一件事,姬瑾,不会再出现在你和那位白小姐的视线里。”谈逸笙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面容阴鸷,哪里有在云暮面前宠辱不惊的模样。
“有屁快放!”唐毅傲骨铮铮,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他桃花眼桀骜望天,唇角冷嘲微勾。
清泽俯下身来,“唐公子,我们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唐毅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只是,你要知道,如果你失败,或者说了出去,那么,白蔻,可就没命了。”清泽威胁道。
“别特么提她,她不是你们这种人渣能提的!”唐毅愤怒地咆哮,抬脚狠狠地踢了过去。
皇宫南门。
“名字。”守门的侍卫倨傲地看着身材矮小的少年,最小码的御林军制服套在他身上,也显得宽大不堪。
“殷遥。”少年提着沉重的佩刀,气息却不乱,明眸皓齿,风华独绝。
御林军副统领与谈逸笙有些来往,安排个人到不起眼的冷宫当值,对他而言还是再容易不过。
云暮一面走,一面不着痕迹地抬眸观察着这一路上的守卫。
紫禁城中守卫森严,两个时辰一换班的侍卫皆出自御林军,戎装铠甲,手持利刃护卫皇城。
时不时走过的宫女太监均低眉顺眼,贴着墙边轻缓行走。
天子脚下,规矩森严。
“殷遥,是吗?”坐在冷宫门口的侍卫队长倒是个和善的人,五官俊秀,没什么架子,见云暮来了,起身整理了下微褶的衣裳,“我是这儿的侍卫队长,楚砚,你和秦九、同住,就在左手边的第二间屋子。”
“多谢楚大哥。”云暮自是应了,拎着包袱找到楚砚说的第二间屋子。
屋内黑漆漆的,三张床各占一角,家具的木头已经裂了缝,还依稀有几根蛛丝挂在上面,显得破败不堪。
“你就是殷遥?干了这杯酒,俺们就是兄弟了。”糙汉子提了酒坛,将碗口大的杯盏倒满了酒,递到云暮面前。
云暮迟疑了下,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那酒是极烈的烧刀子,辣酒入喉,云暮刺激得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是,知道那汉子并无恶意,她也不能怪人家。
“你小子这酒量也不行啊。”糙汉子厚实的手掌一拍她肩膀,憨厚地提起酒坛仰脖灌了下去,“对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水,“对了,俺他娘的叫王武。”他古铜色的皮肤带着健康的阳光气息,阖宫上下,也唯有几乎被摒除在争斗之外的冷宫,有这种朴实的人。
“大武,你别吓到小殷。”稍温和些的声音传来,穿着和王武与云暮同样衣服的成年男子将佩刀扔到一旁,和云暮认识了一番。
“冷宫里都是些疯妇,神志不清的,今晚你值夜,不要理会她们,小心生出事端。”
秦九提点道,云暮起初不懂他缘何如此说,然而晚上第一次以侍卫的身份值夜时……
冷宫地处皇宫东南一角,阴森潮湿,站久了都会觉得衣裳湿漉漉地潮,冷宫弃妇,大多是在宫斗中落败,被废了位分驱逐至此。
莫要说是荣养她们,连最基本的温饱与吃食,都要靠做些绣品、针线活来换。
而那些疯掉的……
“嘿嘿,皇上说很快就要来看本宫,本宫还怀着龙裔,封妃是指日可待的事。”一个浑身恶臭的女人头发凌乱,颐指气使道。
“哀家是太后啊,皇帝可是本宫的儿子!”
“本宫才是皇上最宠爱的淑妃,啊不,是皇贵妃!”坐在青苔上的女人扯了把青苔,带着土塞到嘴里,舒服地眯了眯眼。
“呕——”云暮强压住胸腔的翻滚,扶着墙的手微微泛白。
“你是新来的侍卫?”清越的女声似风铃声般,传入云暮耳中。
云暮侧头去看,但见那女子穿着洗得泛白的墨绿色弹菱衣裳,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发质枯黄,用木钗松松挽了个髻,垂下来的两绺碎发垂在耳边。
“是,微臣殷遥。”云暮抱拳道。
冷宫侍卫,亦是有品级的,是以云暮自称微臣,并无不妥。
“我不过是个被废了位分的残花败柳,何必如此毕恭毕敬?”青衣女子扬眉一笑,许是久居冷宫,不过是韶华年纪,她眼角已有了细碎的皱纹,手上还有冬天生过冻疮的斑斑痕迹。
“若是不甘低贱,身处窘境也不算低贱,心里自轻自贱,才是真的低人一等。”云暮字字诛心,这些话,何尝不是倾云国覆灭,现实教给她的一切。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青衣女子眼底流露出绚烂的光华,“我叫南乔。”
她转身离开,在经过云暮身边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云暮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曾经,她万念俱灰,垂泪轻讪:“人为刀俎,我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又能如何?”
当时,欧阳琛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他说:“甘心做砧板上的肉,你就永远只能任人宰割,想变强,就站起来!”
云暮手指摩挲着御林军人手一柄的佩刀,想到被她藏在宫外的玄铁剑,她忽然就特别思念欧阳琛。
身处异国他乡,白蔻在忙医馆的事,唐毅不知所踪,能与她说的上话的,只有一个谈逸笙。
欧阳琛强势横行,待她虽不温柔,却从无害她之心。而世人都道谈太师很宠着殷小爷,可云暮不傻,她不是看不到这背后的危险。
“殷遥,这么晚了,去哪啊?”秦九看着值夜回来的殷遥换了套衣服。
自来熟如他,已经迅速和殷遥熟了起来。
而王武……那边墙角酩酊大醉、鼾声震天的,就是了。
“实不相瞒,涟漪宫的蝶蕊,是我自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妻。”云暮面不改色地扯谎。
这个蝶蕊,亦是谈逸笙在皇宫里插的钉子,为了方便联系而不叫人生疑,云暮干脆胡诌了个娃娃亲。
“真人不露相啊。”秦九叹为观止,小萝卜头遽然是最先有媳妇的。
“这位侍卫大哥,我的花簪掉到湖里了,可以劳烦你帮我捞一下吗?”穿着粉衣宫装的旗头宫女巧笑嫣然,在夜色里显得熠熠生辉。
云暮睇着她轻轻勾唇,循着记忆,将暗语说出:“我要赶着换班,你还是找个小太监用竹竿帮你捞吧。”
“你就是殷遥?”蝶蕊的招牌笑收敛起来,眼底是精锐的光芒。
“怎么?我的未婚妻小姐,不认识我?”云暮服用过特殊的药物,嗓音低哑暗沉,高领的衣服遮盖住,无人能看出她没有喉结。
“主子说,让你尽快从那个活死人的墓里出来,否则,就等着横死宫中吧。”蝶蕊的语气,十分的不客气。
她身影高挑,自然是瞧不上才到她眼眉高的少年云暮。
“你若是不想,我曝光咱们的夫妻关系,最好客气点。”云暮摸了摸下巴,宫女入宫,名义上都是皇上的人。
若是没有得到旨意而私自许人,可是私通的大罪。
第053章 青鸾宫的乔妃娘娘
夜风徐徐,冷宫的院墙边,糙汉子秦九捻了粒花生放进嘴里,另一只手捏着只黑漆漆的酒壶,“我说殷遥,你小子顽劣得像猴儿一样,是怎么哄得住蝶蕊姑娘的?”
冷宫的守卫极松,所谓的值夜,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喝酒,秦九善意地打趣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蝶蕊可是不逞多让的美女一枚啊。
云暮侧头看他,那眸光说不出的冷鸷,秦九嘴角轻嚅,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然而……
云暮袖中寒光一闪,不及他反应,一枚暗器精准地射出,秦九下意识地抬臂护住面门,那暗器却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直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钉在了墙上。
云暮起身,拔下染血的暗器,擦了擦,塞回到袖子里。
那是杜衡和常羽他们去铁匠铺砸下重金给她打的一套暗器,共十二个,见血封喉。
她将咽了气的毒蛇丢到秦九怀里,“卖了换钱,买酒喝吧。”
王武是酒鬼,秦九是个酒仙。
两个人要是赶上不当值,一天能痛饮一整坛酒,还轻易不醉。
“遥爷,你等等!”秦九激动地去抱云暮的大腿,称呼变了不说,声音拔高了几度,直惊得冷宫院墙上站着梳理羽毛的夜枭扑腾着翅膀飞起。
“干什么?”云暮蹙眉看他,在秦九眼里,高人都是不那么平易近人的。
他立刻憨厚老实地收了手,“那什么,你收不收徒弟啊。”
“啊?”云暮是真的有点懵。
“你小子年纪不大,刚刚那一招,可真是没谁了。”秦九接触到的人之中,功夫最好的楚砚,也比他强不了多少。
“熟能生巧,没什么好惊讶的。”看着有些二货的秦九,云暮倒是难得好脾气解释一次。
“遥爷,你这功夫是谁教的?逆天了……”
“我师父。”
秦九眼里闪烁着对武林高手的仰慕,“遥爷,能教出你这么厉害的徒弟,不知,你师父是哪位高人?”
“夜魔教的教主,欧阳琛。”
料定了秦九不会相信,云暮落落大方地道出真相。
“那不可能,遥爷,你糊弄我没见识,这可不厚道啊。”夜魔教的欧阳教主高深莫测,根本不理俗事,殷遥不过是一个冷宫侍卫,风马牛羊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可能……
云暮懒得和他解释,从袖袋里取了专治虫蛇的药粉递给他,“去给楚大哥和大武他们分了,治虫蛇。”
有白蔻这个强大后盾在,云暮就没在药材上穷过。
“不过,遥爷你可别乱说,我有个堂哥是夜魔教分部的,他说欧阳教主的徒弟,就是那教主失踪至今的妻子,欧阳教主可是在满世界地找她呢。”
秦九说者无意,云暮听者有心。
“你哥哥,是夜魔教哪个分部的?”云暮拿起酒壶,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夜深风露重,喝些酒倒是可以驱寒。
“好像是……”秦九思索良久,才从脑中某个犄角旮旯搜索出这么个东西,“烈焰堂,对,是汴京的烈焰堂。”
……
这日,冷宫迎来了一位阵仗很大的娇客。
那女子三十余岁,气质雍容,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宫装,裙带绣银凤、以宝石点缀,犀利而娇媚的丹凤眼含着笑意,凌云髻中央的的凤鸾嘴中含着一颗明珠,流苏轻垂,瑰丽妩媚。
轩辕国母仪天下的皇后,傅国公府嫡女,傅曦。
“参见皇后娘娘。”云暮随冷宫众人跪地行礼,敛去眼底的深邃。
“起来吧。”傅曦的声音里透着倨傲,她穿着高高的花盆底,扶着大宫女璎珞的手,弱柳扶风地走过。
“大胆贱婢,向皇后娘娘行礼,竟然如此敷衍,还不跪下!”凤栖宫首领太监林玉怒喝一声。
云暮循声望去,是南乔……她屈膝的动作很是谦卑,皇后,是在故意找麻烦。
“南乔知罪。”南乔手指抠着地面青砖的缝隙,细声细气道。
“哟,是我们青鸾宫的乔妃娘娘啊,倒是本宫眼拙了,怎么,在冷宫两年,乔妃娘娘的铮铮傲骨,怕是磨没了吧。”傅曦用蜀锦绣的鞋面抬起南乔的下巴,趾高气昂。
鸾凤鸾凤,昔日乔妃的青鸾宫比皇后的凤栖宫只低了一个肩膀,且乔妃名为妃,实则享受贵妃的待遇,皇后焉能不恨。
“南乔身份低微,不敢傲骨铮铮。”南乔侧头躲开傅曦,硬邦邦地说道。
“来人,打。”傅曦一挥袖袍,绸鱼丝绣的鸾凤在袖子上翩翩欲飞,精致奢华。
“你,过来,行刑。”璎珞的颐指气使深得皇后真传,她一指眼前站着的云暮。
云暮看着两个太监抬来了长木凳,南乔自知躲不过,一咬牙趴在木凳上。
若是让傅曦强行动手,她会更丢脸。
已经沦落到冷宫了,不过是挨板子,南乔凄苍一笑。
云暮看着南乔倔强的眼神,强忍住泪意的模样,莫名其妙地会想到从前的自己。
她以刀背为柄,低声对南乔说了句,“得罪了。”便下手打了上去。
云暮在夜魔教待过,对于打板子自然是有一套。
譬如此时,傅曦和她身旁的宫女太监看的酣畅淋漓,而受刑者……南乔本身呢,只觉那刀柄落到身上无半分力道。
她明白云暮的好意,配合地发出痛苦的嘶吼……
“你过来!”打了足足五十大板,南乔“昏死”过去,璎珞向云暮招了招手,明显对这个有些傻愣却又很听话的小子非常满意。
“微臣殷遥给皇后娘娘请安。”云暮恭敬拱手,再次拜见。
“新来的侍卫?”傅曦挑眉,丹凤眼里盈着万种风情。
“是,娘娘圣明。”
傅曦一摆手,太监林玉立刻从袖袋里抓了一大把银票塞到云暮手里。
云暮脸上带了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惶恐,“无功不受禄,微臣不敢。”
傅曦眼底浮现出了然,之所以提拔新人,也是因为这种刚进宫不久的人心思单纯、最好掌控。
殊不知……某个小狐狸日后把她坑到吐血。
“本宫提拔你,自然有本宫的用意,你能做好本宫交代的事,像今日这样的打赏,还会源源不断地到你手里,你若是做不好……”
傅曦金色的护甲镶嵌着红宝石,格外妖艳,“本宫也给你一笔银钱,作为你的敛葬之费。”
“是。”云暮诚惶诚恐地跪下,膝盖触地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底的恨。
他日平步青云,她必得让这些害她沦为庶人的罪魁祸首,不得好死。
“还有,”傅曦压低了声音,示意璎珞和林玉几个都退开避嫌,“南乔手里,有一张地图,你给本宫找出来,本宫让哥哥,提拔你做御前侍卫,如何?”
傅曦的哥哥,可是御林军首屈一指的统领。
云暮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她诺诺称是,心底却是有了思量……
地图,会不会是寒远哥说的那张,倾云国雍帝密藏的地图,被四国瓜分为四片的地图?
送走了皇后,云暮回屋后看到王武、秦九和楚砚几个围了上来,关切他有无被皇后迁怒。
云暮心下一暖,将刚刚皇后的打赏,慷慨解囊分给了众人买酒,纵然楚砚几个再三拒绝,她还是以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理由,坚持散财。
看着楚砚几人感激而惊讶的眼神,云暮很无语,不是她看不上这几百两银子,她答应进宫潜伏,谈逸笙给她的第一桶金就不止这个数的十倍。
“咚咚咚——”南乔刚刚被打成“重伤”,此时趴在床上养伤,听到敲门声,勾唇轻笑,“殷遥?进来吧。”
傅曦大闹一场后,除了这个新来的小侍卫,没人会来探望她。
“白玉止痛膏,我想你在冷宫磕磕碰碰,平日里也用的到。”或许是性情相似吧,云暮将一管药膏放在南乔枕畔,止痛膏散发着清凉的药草香。
“你不嫌弃我是个被废了位分的庶人?”南乔反问,冷宫里的人,可是对她避之不及。
云暮晃了晃桌上破旧的茶壶,没有水。
她索性从自己的水囊里倒了一杯水给南乔,“润润喉,你不是也没嫌弃过我是个冷宫最不起眼的三等侍卫吗?”
南乔心头一热,低头饮水,隐见泪水滴入水杯。
这两年来,她过的日子……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夜晚熄灯时,云暮敏锐地感觉到了屋内异常的味道。
迷烟?云暮凤眸倏地警铃大作,一颗解毒丸从袖子里滑落,她无声地咽下,躺在床上假寐。
果然,不消片刻,几个黑色的身影极速地从窗前掠过,那行进的方向……云暮骤然一惊,南乔的居所?
她立刻轻手利脚地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抓起桌上的佩刀冲了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冲出去的云暮并未注意到,在她身后的回廊尽头,一双灰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的背影。
云暮迅速逼近南乔的居所,伏在门板上细听屋内的动静。
“啊——”南乔的尖叫!
云暮劈身闯入,食指、中指间夹着的暗器,轻而易举地抹了杀手的脖子。
许是未想到杀南乔一个弱女子会有如此变故,他毫无防备地捂着喷血的脖子缓缓倒了下去。
死不瞑目,满眼的不甘心。
“在这待着。”云暮朝梦中惊醒的南乔低喝一声,抽刀加入了战场。
那二人武功并不高,云暮的实力与欧阳琛相比或许望尘莫及,可放到皇宫,绝对堪比大内高手。
杀了一个,云暮收刀回鞘,正欲去追另一个跑掉的……
那个人看到了殷遥杀人的一面,不能留。
云暮刚跨出一步,却看到那人胸前似收到了重击,猛地倒下。
云暮跑过去的时候,只探到他冰冷的手腕处再也传不来脉搏的振动。
他胸前插着一柄飞刀,正中心口。
是谁?云暮凤眸一厉,被一个神秘人看到她出手,比让这个败类看到,更让她忧心。
第055章 欧阳教主,在下秦九,家师殷遥
“太后,”谈逸笙慵懒地拱手一揖,“皇上乃万民之主,他要处置寧公主,微臣自当谨言奉从,自无逆反之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太后恼怒不已,可她执掌凤印多年,自是沉着冷静、雍容富贵,“谈太师可真是忠心为国的栋梁之臣。”
“太后谬赞,正因此,柔然一个边疆部族犯我边境,镇南大将军苏禄骁勇出征,后方的粮草押运的重要性,比照战场之争,亦不逞多让。”
谈逸笙顺水推舟,一身朝服,英俊儒雅。
“太师的意思,是要与哀家联手?”西太后身在后宫,能手握权柄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蠢的。
谈逸笙笑得恣意如狐狸,算是默认了西太后的问话。
“哈哈哈——”西太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好,这才是成大事之人该有的胸襟。”
当年,她本以为为着奕亲王和姬瑶的事,谈逸笙永远不可能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倒是不想,为了粮草押运的事不被保皇派做文章,他竟主动前来寿康宫示好。
冷宫。
“小遥,”楚砚走到云暮身边坐下,他脸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听秦九说了,你武功不低。”
云暮在冷宫近二十余天,也就与楚砚、王武和秦九熟悉起来。
“楚大哥,你可别听我徒弟吹嘘。”由于秦九拜师之意心比金坚,终于感动了云暮……
咳,这是秦九的版本。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遥爷,遥爷!你要是不收徒弟的话,你娶媳妇吗?我可以给你当童养媳,干儿子也可以啊!”秦九鼻涕一把泪一把,真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
云暮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收放自如,无奈之下……
“我听说皇上的暗旗有意招募武功高强者,你不妨去试试。”楚砚的话拉回了她脱缰野马般的思绪。
暗旗,就是帝王刺探前朝后宫之事的血滴子。
相处几日,楚砚只觉云暮有青云之志,想要平步青云。
殊不知……某个人的夙愿,不是平步青云,而是屠戮皇城。
“不必了。”云暮干脆利落地回绝,暗旗虽接近权力中心,却也会经过层层审核与筛选。
她与谈逸笙现在绑在一条船上,若是被帝王给抓了,恐怕和红玉的下场一般无二。
“我想知道,为什么?”楚砚有些好奇。
云暮义正言辞,“那天,小九说过,我们是兄弟,我不会丢下你们三个去吃独食的。”
论收买人心,楚砚和王武、秦九加起来,都不及云暮一半。
时光如梭,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二,万寿节。
宫中张灯结彩,帝王诞辰,在仪元殿大摆筵席,接受百官和后妃朝贺。
舞姬衣着清凉,露出莹白的腰肢与肩头,在大殿中的空地翩翩起舞,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乐舞交织回响,曼妙奢华。
帝王高坐御座之上,明黄色朝服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谈逸笙坐在文臣之首,看着帝王身侧的西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帝王另一侧的东太后,几乎要安静到被人遗忘,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一番华贵气质,她是皇上的生母窦氏。
皇子座位上,几个华服锦袍的皇子皇女交杯换盏,谈话间绵里藏针。
“儿臣敬父皇一杯,祝我轩辕国国祚昌隆,祝父皇万岁金安。”保皇派的二皇子轩辕辰起身祝酒,母妃玉妃一起举杯。
高座之上的帝王颇给面子,遥遥举杯,沾了沾唇。
“父皇,”中宫所出的嫡长子轩辕痕与箬公主轩辕箬一同起身,有傅曦和傅国公的悉心教导,两个人的祝酒辞自然是如行云流水。
“二皇兄,”箬公主面向轩辕辰,“刚刚二皇兄一马当先,抢在我和大皇兄之前向父皇祝寿,这份孝心,箬儿望尘莫及。”
自古规矩万寿节祝酒由嫡者长者先行开始,而轩辕辰非嫡非长,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三皇姐,”与谈逸笙一党的四皇子轩辕哲起身替轩辕辰解围,“我朝任人唯贤不唯亲,愚弟以为,其实只要是真心孝忠父皇,三皇姐的言辞,是否忒刻薄了些?”
一时间,剑拔弩张,皇后傅曦和谈逸笙都蠢蠢欲动。
“皇上,”太监总管戴望站在帝王身侧禀报,“此番您过万寿节,江湖上的人,也有意向您表示敬意。”
傅曦不屑弯唇,看着帝王不耐的眼神,替他说道:“戴总管莫不是糊涂了,如此盛大的场合,岂能让江湖人的庶人搅和进来,惹人非议?”
“皇上,”耳力极佳的羽亲王起身接口,“皇上乃天下黎民苍生之主,何不见上一见,了解百姓之声?”
他是个粗人,看不惯这些朝堂争斗中的弯弯绕,倒是戴望说的江湖中人,颇得他心。
“那就传。”帝王倚着靠枕,惜字如金。
说是体察民情,可能进到皇宫之中的江湖中人,到底也是位高权重之辈。
譬如……
暗泫宗新上任的宗主殷诺;
夜魔教雷厉风行的教主欧阳琛;
森罗殿血雨腥风的殿主令狐暝。
此时的云暮尚不知晓,某个让她魂牵梦萦数日的人,就在和她隔了几个宫殿的仪元殿和轩辕境打太极。
“欧阳兄愿意来轩辕国,恐怕不是真的为了给轩辕国皇帝祝寿吧。”从仪元殿出来,以铁腕之治把控住整个暗泫宗的殷诺,依旧带着面具,似笑非笑地看向欧阳琛。
毕竟,从前一向不问世事的欧阳琛,这一次,赫然决定要踏遍四国,轩辕国,是他的第二站地。
除了皇宫,其余地方凤鸣和陌影都可以派人前往,而皇宫……欧阳琛眯了眯眸子,为了寻她回家,他不介意去闯一闯。
欧阳琛穿着酱紫色锦袍,袖口镶绣金线祥云,腰系白玉玲珑腰佩,他似笑非笑,不露半分情绪,“殷兄有何高见?”
若不是影卫队和鬼军的人寻遍了大江南北都找不到那个小丫头,他也不会亲自出马踏四国疆土。
“本宗主还有事要找令狐殿主,就不打扰欧阳兄了。”殷诺很识时务地离开,拐到无人处,他沉声道:“胤麒,出来吧。”
“参见主上。”
今日仪元殿大宴,朝臣、后妃母族进宫者诸多,鱼龙混杂,无人注意到胤麒的出现。
“琉璃怎么样?”琉璃,是殷诺与胤麒单线联系时,给那个她起的代号。
胤麒一拱手,“琉璃姑娘更名改姓,与谈党合作,混入了皇宫大内。”
殷诺的拳头倏地攥紧,“她是要动摇这江山……”
深吸了一口气,殷诺凝声低低嘱咐,“这几年,我只给你一个任务,保护好她,她若出事,你提头来见。”
“是。”胤麒叩首,忠心耿耿。
“拜托了。”得知“琉璃”的举动,殷诺几乎被抽离了浑身的力气,怅然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
却说欧阳琛这边独自一人走着,他心中有事,诸多思量,竟不知不觉地走岔了路,待幡然转醒,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皇宫偏僻之处。
正欲调头转身,他赫然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等等徒儿啊,这六脉神剑的第一式,也太难了点吧,您再给徒儿演示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啦!”耍宝般的男声,带着浓浓的滑稽感与乞求意味。
“再给你演示一次,看好了。”尚有些青涩的嗓音,无奈之感喷薄欲出。
欧阳琛揣着满心的好奇,顺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在轩辕国皇宫,竟也有懂六脉神剑的高手?这剑法,可是他无意间誊刻下来的,甚少现于世间。
推开那扇古老而厚重的大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那舞剑的少年穿着轩辕国的侍卫服装,他羸弱身躯,宽大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衣袖随着他甩手一个剑花的帅气动作飘摇而起,墨发随风轻扬,那少年剑法招招狠戾,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不露半分破绽。
恍惚间,欧阳琛竟痴痴地看他演示完六脉神剑的第一式和第二式。
“看懂了吗?”少年一转头,遽然是一张明眸皓齿的脸。
秦九托着下巴一脸花痴般看“殷遥”收刀入鞘,正欲说话,忽然意识到有人,转头去看,愕然愣住。
“你是……夜魔教的教主?”他哥哥是夜魔教烈焰堂的人,秦九有幸看到过欧阳琛的画像。
因此,他愣在了当场。
余光瞥见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云暮心底激动的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强自按捺,血脉翻涌让她心跳急剧加速。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秦九惶急地去拉她,云暮那一次面对皇后傅曦,都是一张淡定脸波澜不惊,这一次是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欧阳琛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急切,他跨出一步,却又止步,心底,仿佛有什么,让他不敢上前。
“师父……”秦九拉了拉云暮的袖子,见她依旧无动于衷,怕这位江湖上的大魔头发怒,回头拱手道:“欧阳教主,在下秦九,家师殷遥。”
殷遥?欧阳琛心湖溅起点点涟漪,这心头发堵的酸涩感与失落感又是什么鬼?
“诶诶诶,师父,你别走啊!”秦九几乎拉不住云暮,看着她落荒而逃般冲了出去,下意识地去追。
此时的云暮,她顾不得欧阳琛是否会注意到她的异常,脚下发软地向前跑着,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她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
可是直面心爱的人,云暮怕再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地扑进他的怀抱,让他带自己走。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摆脱谈逸笙的算计与掌控。
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
一旦云暮退缩了,复国的大战,就会全线崩盘。
“师父师父,你不是和我说你是那欧阳教主的徒弟吗?那他应该是我师祖,你到底在躲避什么?”
秦九的脑回路,非常人能及。
第056章 牡丹花下死,谈某做鬼也风流
“本教主的徒弟?”欧阳琛耳力极佳,他的心似被一只手攥住,攥得他几乎窒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欧阳琛眉峰一蹙,瞬间闪身到云暮面前,一手扣住他手腕,声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霸气,“抬头,看着我。”
秦九似知自己闯了大祸,默默地到墙角去长蘑菇了。
事实上,秦九表示,他很想替师父收拾这个登徒子。
奈何……实力上的差距,他还没动手,欧阳琛一个冰冷的眼神,某九瞬间变成怂系小萌猫。
“欧阳教主,请你自重。”云暮这些日子刻意服药,改变后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先前的清丽。
她似乎真的是个变声期的少年,声音粗噶之中,又带着些许尖细。
“你为何会六脉神剑?”欧阳琛鹰隼般的眸逼视着她,云暮的脸颊烫的厉害,若不是有易容面具的遮挡,她早就露了破绽。
“你弄疼我了。”云暮蹙眉看着被他死死钳制住的手腕。
不知怎的,欧阳琛就想起来,他与云暮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每次“欺负”她的时候,她也是鼓着腮帮子,凤眸氤氲含泪,连连求饶,“欧阳琛,你弄疼我了……”
“放手。”云暮袖子里闪着寒芒的暗器,直直刺向欧阳琛的喉管,感知到利刃深深刺入皮肉时剧烈的疼痛,欧阳琛骤然松开她躲闪,心底的激动一扫而空。
这个人……不是云暮。
就好像那一次,他说要她,云暮用匕首抵在他的胸膛,却也不敢,或是不愿真的伤他。
而这个殷遥……意识到被冒犯,他会毫不犹豫地用利刃捍卫自己的尊严。
他取出袖子里的鲛绡手帕,擦了擦脖颈上淋漓的鲜血,未言片语。
云暮唇角轻颤地看他,那手帕……分明是她曾经的贴身之物,无意之间丢了,却不想,出现在了欧阳琛手里,还被他贴身收着。
“得罪了。”云暮抱拳一揖,扯起墙角秦九的后颈,转身就走。
欧阳琛没有去追,他深眸微黯,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父,你……你哭了?”秦九有些兵荒马乱地看着眼眶一圈圈红了的云暮,平日里看惯了这个师父宠辱不惊的模样,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让他措手不及。
云暮没说话,泪花,在眼眶里肆意翻涌,啪嗒一滴落在石板上。
欧阳琛,仿佛是她的死穴。
多情却似总无情。
风回小院庭芜绿,香暗花影深。
而另一边,一众以皇后为首的妃嫔伴随在龙辇周围,莺莺燕燕地走着。
帝王和谈党、后族的人交杯换盏,一时间倒是有些微醉。
“皇上等下来臣妾宫里歇息吧,臣妾命人熬了梨汁,解酒的。”傅曦温柔体贴,雍容清贵的姿态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既有一国之母的凤仪,又有体贴夫君的少女之心。
“什么声音?”轩辕境按了按眉心,春花秋月夜的旋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溅起点点波澜。
“回皇上,仿佛是从望江亭传来的七弦琴声。”戴望跟在龙辇右侧,上前禀报。
“又是哪个宫的宫女不检点,想借机上位吧。”赵婕妤一向尖酸刻薄,冷嘲道。
“朕去看看。”帝王摆手挥退了以皇后为首想要跟上来的人,只独自扶着戴望的手往那蓬莱仙岛般的烟雾中走去。
“乔儿,是……是你吗?”轩辕境晃了晃酒精作用下有些晕的脑袋,看着面前已经两年未见的女子。
女子一身天水碧色的秋衣,与望江亭周围环绕的碧水交相辉映,发间只一荆钗,三千青丝令人有着想要伸手摸一摸的魅力,一双杏眼仿佛会言语般,指尖抚琴的动作却是不停,可堪与高山流水比肩的雅乐倾溢而出,端的是美人如画。
待轩辕境走至那抚琴的女子身前,一曲刚好奏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女子缓缓起身,屈膝道:“南氏乔儿,参见皇上。”
两年前心灰意冷自请入冷宫的青鸾宫乔妃,南乔。
轩辕境伸手扶起她,碰触到南乔白嫩的玉手时,更是被不知名的情愫烫到了一般,眼底泛着浑浊的深邃。
云暮近日时不时地往南乔处送一些时兴瓜果,更是花了大价钱在她的饭菜里加了不少补品,南乔的发质与肌肤,较数月之前,可是好了不知多少个数量级。
片刻的沉默,轩辕境打横抱起南乔,走向了一旁的茶厅……
这一晚,以中宫皇后为首的很多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南乔没有回冷宫,帝王没有回帝宫召嫔妃侍寝,亦没有去任何一个嫔妃宫里。
一切,朝着一个难以预知的方向,发生了。
……
翌日一早,戴望奉帝王之命,派人去整修承乾宫,册封官与内务府总管火急火燎地开库门拣选精致名贵衣饰,由十八名绣娘昼夜赶工制吉服。
冷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氏乔儿秉性温厚,端赖柔嘉,德光兰掖,圣情鉴悉,著册为明妃,赐居承乾宫,钦此。”
戴望拖着尖细的嗓音宣读完圣旨,等南乔谢恩后,颇为客气地扶她起来,“明妃娘娘,请您先移驾承乾宫,陛下晚些会来看您。”
南乔穿着嫣红色的吉服,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冷宫两年,岁月的沉淀磨不灭她的一身傲骨,倒让她多了几分剔透。
“戴总管稍等,数月前有人潜入冷宫行刺想要置本宫于死地,这事……”
“有这等事?”戴望眼底满是愤怒,同仇敌忾般对南乔说道:“娘娘宽心,奴才定当禀报陛下,彻查此事,不知您玉、体有无大碍?”
“无碍,只是这几个侍卫于本宫有救命之恩,劳烦总管禀报陛下,让他们四个去承乾宫当值。”南乔带着护甲的手指着身后的云暮、楚砚、王武与秦九,这也是事先与云暮商量好的。
“应该的,那请娘娘移驾吧,骄辇已备下。”
进了承乾宫,南乔复位封妃就是专房之宠,云暮能接触到的资源,也又多了很多。
不过,阖宫探亲的那一日……
云暮正捧着本剑谱躺在床上,晃荡着脚丫子看着,冷不丁王武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殷遥,你他娘的出去一趟,你大哥来看你了。”王武大声豪气,他并无恶意,只是粗鲁惯了,和谁说话都愿意带一句“你他娘的”。
“知道了。”云暮把剑谱扔在桌上,心里存了个疑团,大哥,她哪里来的大哥?
待云暮来到皇宫南门,和侍卫打了招呼,看到那个自称她哥哥之人的陌生面孔时,愣了愣。
“殷遥。”那陌生人拉着她到无人处,赫然发声。
熟悉的嗓音,让云暮心底的猜想被证实,不错,面前这人哪里是她什么大哥,分明是谈党的领袖——谈逸笙。
云暮从善如流,“大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线有些别扭,她心底里认可的哥哥只有两个,一是太子哥哥云诺,二是青梅竹马的寒远哥。
想到唐毅险些惨死,至今重伤未愈,云暮就恨不得,要撕了眼前这个慵懒淡漠的人。
“明妃南乔,是棵大树,良禽择佳木而栖,不过……”谈逸笙易了容的俊颜显得朴素平庸,眼眸却依旧锐利,“传闻昔日皇帝将一只玄铁打造的锦盒交予她保管,那盒子里的东西,本太师需要你去查明。”
“铁盒?”云暮诧异。
“对,”谈逸笙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深眸氤氲着难测的幽冷,“那铁盒是鲁班一派打造,需要以明妃和皇帝的手掌为钥匙,方能解锁。”
“我知道了。”云暮轻轻颔首。
“三千两金,已送到丰瑞客栈。”谈逸笙对于银钱之事,慷慨大方,毫不吝啬。
“大哥就不怕我搬空你的太师府?”云暮不动则已,一旦出手,谈逸笙必然要奉上千金。
“即便牡丹花下死,谈某做鬼也风流。”谈逸笙都未想过,这样一句有些轻佻的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
以他三十余岁的阅历,殷遥……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调戏几句,也……不为过吧。
看着她明眸皓齿,邪肆乖张,却又偏偏智计千里,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中。
谈逸笙摸了摸下巴,心里莫名地萌生出想打破她镇定的想法。
殷遥,殷小爷,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绝地反击,她能轻而易举地攻破他心底的冰墙,让谈逸笙注意到她。
云暮蹙了蹙眉,一副被侮辱了的模样,“臭太师,小爷是纯爷们,可不是你府里的那一群姬妾!”
她状若轻松,可后背却是冷汗涔涔,他……不会知道了她女装云暮的身份吧。
“殷遥,你长期潜伏,安全起见,叫我一声大哥吧。”谈逸笙不知有没有假公济私的意味,提出要求。
“好啊,大哥。”云暮巧笑嫣然,心里却是在想,等她把轩辕国的天捅破了,他不是想当大哥吗?她殷小爷就送他下黄泉,给阎王当大哥!
只是,经年之后,云暮方才明白,世间的一切,从来不只黑与白两种,世间的感情,也从来不只爱与恨两种,恩与仇,交织在一起如星云,令人……难以割舍。
“你不嫌弃我一介庶民,我又怎么敢嫌弃你谈太师呢?”云暮吊儿郎当的模样,颇得唐毅真传。
“嘴说着不敢,实际上,还是嫌弃的吧。”谈逸笙精确地挑出她话里的疏漏之处。
“谈逸笙!”云暮忍不住低怒,被他时不时的撩拨激起了火气,“想寻欢作乐,找你的姬妾去!别拿小爷取乐!”
“好了,不逗你了。”谈逸笙唇角是云淡风轻的浅笑,他献宝般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照顾好你自己,要是死在这里,本太师可不会去给你收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云暮睨他一眼,见那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枚泛着银色光芒的指尖刃。
那指环被工匠精雕细琢成卷曲羽毛的形状,按下微小的机关,利刃就会弹出。
第057章 唐毅跪在了云暮面前
“你在我身上砸的钱,培养一个暗卫营都够了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云暮对宝器的认知度,已到了扫一眼就知道价值几何的程度。
她将那指尖刃戴到食指上,大小刚刚好,尺寸适中,不由得又多看了谈逸笙一眼。
黄金千两的报酬,莫说是潜伏皇宫了,就是刺杀当朝天子,恐怕也有人愿意一试。
“你知道,你殷小爷和那群杀手,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谈逸笙浓如墨色的眸里凝着宠溺,似笑非笑地说道。
“什么?”
“你能让人看到你的利用价值,欣赏你的头脑,所以,一般的死间到了危急时刻,只有自缢一条出路,可你,有着和政敌谈判的一线生机,你的头脑,比太师府的谋士,都过犹不及。”
云暮凤眸眯起,不得不说,谈逸笙久浸宦场,看事情很透彻,他也没有敷衍她,答得很认真。
她幼时八歧先生给她看手相,就曾指着她掌心的断纹说过,她是男子的贵人,是女子的克星。
因此,冥冥之中天注定了……世间男子无论出于利用还是其他的目的,都会不由自主地接近她,而女子自然会因为她的耀眼而嫉妒。
“大哥,你手下谋士诸多,殷遥粗鄙,当不起大哥厚爱。”谈逸笙此言,分明有了招揽她为谋士的心。
云暮知道,冷宫一事,谈逸笙就是在试探她,倒地有没有那个手腕从那活死人的墓里爬出来。
可是云暮做到了,而且她只用了一个月,就做的顺水推舟、滴水不漏。
“怎么?嫌弃大哥这棵树不足以荫蔽你?”谈逸笙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危险与杀意。
不能收为己用,则杀之。
“只是不想入了太师府,后来者居上,遭人嫉恨。”云暮答得滴水不漏,“大哥若是朝中有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殷遥拙见,说不定能有所裨益。”
谈逸笙不藏私,简明扼要地将奕亲王押送粮草到镇南大将军军帐的事告诉了云暮。
他没有替她解释朝堂的派系划分,因为,若是在后宫月余,连这点事都摸不透,也枉费他的千两黄金了。
“小心那一位。”云暮玉指一指东方帝宫的方向,会心一笑,“想要挑起后族和大哥一党的纷争,这可是个好机会。”
她眼底潋滟着诡谲的芒,帝王是否会出手她不知道。
可是云暮唯一知道的是,她搅混轩辕国朝堂之水,顺道替唐毅报仇的日子,到了。
回到空无一人的屋里,秦九当值不在,王武和媳妇感情极好,每次阖宫探亲,他都少不得要短话长说地和媳妇叙家常。
“出来吧,躲躲藏藏,太累了。”云暮拿起茶碗给自己倒了碗茶,悠哉道。
窗子无声地被打开,一个劲装身影悄然落地。
被殷诺派到云暮身边的,胤麒。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胤麒很不解,他的隐匿之术首屈一指,从无败绩。
云暮啃着桃子,沾了桃汁的小拇指一指窗台,胤麒踱步过去仔细查看数久,才发现那窗台上及地面竟不知何时铺了一层*状的细沙,那细沙上,胤麒踩过的脚印清晰可见,他鞋底甚至还依稀有几粒可疑的白沙。
“还有那次冷宫的刺杀案,跑了的那个杀手,也是死于你手吧。”云暮十分肯定地说道,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对她无半分恶意。
胤麒没说话,却也没反驳。
“你武功很高?”若不是武功高,也不能潜伏在禁宫而不被人发现。
“吊打你们所谓的大内高手,没问题。”胤麒的语气,很拽,很拽。
云暮没有问他是谁的手下,道上的规矩,问了,他也不会说。
承乾宫·绛雪轩。
还未开放的海棠花则被绿萼环抱着,就像是碧色的翡翠杯中盛满了深红色的葡萄酒,妖娆绮丽。
“怎么了?”南乔看着避开众人把她叫来的云暮。
花海之中,云暮男子装束,翩翩如玉,她早已久坐在石凳上等着,起身的动作帅气优雅,令南乔有些恍神。
“帮我打个掩护,我要出宫一趟。”谈逸笙所言奕亲王押运粮草的事,她要是不横叉一杠子,她就不叫云暮了。
南乔轻掐起一朵绯色的海棠放在鼻尖嗅了嗅,挡住她轻启的唇,桃腮粉红,“我让音柚把承乾宫的腰牌给你,正好你去浅吟斋把我新做的首饰取回来。”
“多谢。”云暮墨玉般晶亮的瞳珠,慧黠的转动。
“对了,”南乔用清水出岫的贴身手帕包着一物递给云暮,“上次你说的铁盒,我命人去冷宫拿回来的。”
帝王轩辕境的确曾给过她一只铁盒,再三强调是极为重要之物,为保无虞,南乔将此物砌在了冷宫墙壁的夹缝里。
如今想想,多少次她在冷宫醒来发现屋子被翻腾地乱七八糟,恐怕对方的目的,就是这铁盒。
甚至有一次,她被一群蒙面人抓到了密室严刑拷打,只为问出铁盒的下落。
云暮将带着蜜和香气息的手帕还给南乔,未注意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失落,云暮端详着那个手掌大小的铁盒。
纯黑色,正反两面各有半个手掌印的凹槽,恐怕正是南乔与帝王的掌纹钥匙,盒子开锁处更是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凹槽,是留给传国玉玺的。
这南乔的掌印倒是容易,可传国玉玺和轩辕境的掌印,一旦云暮动手,恐怕即刻就会暴露。
“盒子里面有什么?”云暮把玩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铁盒内部大有玄机,除非用三把“钥匙”解锁,若是强行开启,盒子里的机关会瞬间毁掉盒子里的东西,开启自我保护机制。
南乔摇了摇头,明眸若一汪春水,流露出浓浓的困惑,“我也不知。”
帝王给她这铁盒给的莫名,情浓之时,只说是他二人的定情之物,帝王再宠爱后妃,也是将她们排除在皇家秘辛之外的。
云暮再次找到胤麒,将铁盒交给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能让谈逸笙重视的铁盒,必然不是什么普通物件,她自然是要先看看的。
“你看看,能不能想法子不破坏盒子里的东西,打开这个铁盒。”
将铁盒交给胤麒,一方面是想让他试着打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目前云暮可以信任的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人。
铁盒事关重大,放到铁甲护卫或者她自己的手里,恐遭祸患。
云暮出宫后在长街上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直奔丰瑞客栈而去。
常羽和杜衡不在,来到唐毅的房间,这个向来玩世不恭的少年,竟然霍地给云暮跪下。
“少主,属下有罪。”唐毅垂首,自责道。
云暮惊诧而疑惑地拉他起来,他是铁甲护卫中的一员,与云暮虽为主仆,却更像兄妹,今日这般……
“昨晚,属下换药的时候,被人偷袭了一下,再醒来,放在墙壁暗格里的玄铁剑,就不翼而飞了。”
“什么?”云暮陡然一惊,面色阴鸷下来,玄铁剑,不只是欧阳琛留给她最后的念想,而且那打造玄铁剑的玄铁精魄……事关重大。
“你先起来。”云暮拉起他,凤眸中的凝重与烦躁被她很快地压制下去。这是她的疏忽,唐毅是为她的事受伤,才会给了这些人以可乘之机。
“联系景芜,让他密切留意赏金殿和黑市的动静,一旦有人出售那把剑,即刻把人拿了。”
云暮从无事后怨天尤人的习惯,唐毅是她的兄弟,为她抛洒热血,她也不能让唐美人寒了心。
“可是,那玄铁精魄……”唐毅懊恼地赤红了瞳仁。
云暮轻拍他的肩膀安抚,“安心养伤,龙溟海域和旭芜大陆之间的通道早已没落,这把剑,离不开旭芜大陆,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吧。”
“小云暮,我已经把在汴京的任务和人脉都交给了孟顾和尹鲤,即日起,我会和常羽、杜衡一起去找你的剑,剑在我在,剑亡我亡。”
“你还想留一封信,一走了之,让白蔻师姐与你恩断义绝不成?”
因为姬瑾的事,白蔻对唐毅已然十分冷淡,大不如前。
“可你……”唐毅是个男人,他的责任感,不允许他逃避。
“好了,与其在这纠结,不如你去帮我办一件事。”云暮狡黠地勾了勾手指,心中有了算计。
看着唐毅运起轻功风一般离去的身影,云暮眼底的冷意降至冰点。
能在常羽、杜衡几个都未被惊动的情况下潜入唐毅的房间,又能制住武功不低的唐毅偷剑。
玄铁剑看起来像把半成品一般,根本没有莫邪剑、棠溪剑之类的名剑显眼,如破铜烂铁般。
不是行家,根本识别不出。
那么……云暮蓦地想到了那日在汴京城郊遇到的纳兰云景,莫非,是他?
云暮拿出了玄天血玉,看到的竟是……
欧阳琛身陷重重围杀之中,近千高手凶神恶煞,刀剑叉戟直击他要害,他身中数剑,鲜血淋漓的手,正拿着这么一柄玄铁剑。
云暮的脸色,一寸寸的惨白下去。
浩瀚赌场。
纸醉金迷,人声鼎沸。
乌烟瘴气的地方,不乏有人输得倾家荡产,痛哭流涕、双眸赤红。
而此时的唐毅扇子一甩,威风八面地坐在赌桌上,混迹青楼,对于赌博技术,只比他撩妹差了那么一点点。
“奕王爷,莫不是输怕了不敢来了?”唐毅桃花眸一挑,手里摇骰子的动作不停。
此时被指派去押送军粮,即将出发的奕亲王,却化身不折不扣的赌棍。
官员不准赌博?那是对别人,奕亲王有军功在身,太后庇佑,哪个言官敢不要命了弹劾他?
“你给本王开,本王就不信了,今儿个会赢不过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奕亲王穿着朱红色蟒袍,语气粗鲁。
他就是这样,在朝堂上有勇有谋,可到了赌场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奕王爷,不是没钱,输不起了吧。”唐毅嗤笑一声,身边的尹鲤和孟顾挺拔高大,与奕亲王身边的随从毫不畏惧地对视。
“输不起?”奕亲王从荷包里拿出几张万两银票,“你给我开!”
骰子落在桌上,唐毅的,依旧是三个六点,而奕亲王的,三个一点。
赌神遇上愿意被宰的小白兔,最后的结果当然是……
“王爷,怎么办,这几十万两,是给镇南大将军部队的军饷……”随从在回府的路上,焦急道。
奕亲王狗急跳墙地怒吼,“本王怎么知道?”
另一个随从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银钱少不得,要是把粮食换成米壳,想来,不易察觉吧。”
第058章 谈太师的男宠(上)
“寧皇姑,你看那花枝上的牡丹,这可是蜀地八百里加急移植回来的新品种,叫贵妃插翠!”中宫嫡出的公主,轩辕箬指着不远处含苞待放的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轩辕寧与她年龄相仿,二人的母后,西太后和皇后极为强势,以至二人心机不深,抛却后族与保皇派的矛盾,倒是玩的到一块去。
轩辕寧才从上次的事解除禁足,抬眸看去,却看到了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身影。
“殷遥!你,对,就是你,给本宫滚过来!”轩辕寧涂满红胭脂的嘴唇轻启,葱白的玉指一指云暮。
“小九,先把大武的伤寒药拿回去。”云暮把手里的药包放到秦九手里,语速极快地交代。
“可是师父,你……”秦九忧心忡忡,他一早就听说过自家师父在丰瑞客栈怒挫寧公主锐气的事了。
“快走,别让我分心照顾你!”云暮驱逐道,寧公主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一点,她有自信。
“师父,你自己小心!”秦九健步如飞,决意回去找明妃南乔帮忙。
“微臣殷遥,参见寧公主,箬公主。”云暮恭谨的姿态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仿佛丰瑞客栈那个怒怼寧公主的小子,不是她一般。
“怎么?太师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倒是要送到宫里来丢脸?”轩辕寧的语气很冲,御花园里经过的嫔妃、内侍无不绕开她,退避三舍。
寧公主有西太后护着,若是被她迁怒,还有好果子吃?
“寧皇姑,这就是你说的,谈太师的男宠?”轩辕箬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凤眼一挑,不屑发问。
“箬公主,慎言。”云暮的脸色,一寸寸地冷下去。
她凤眸中倏地迸射出的寒芒,竟让轩辕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箬箬,怕什么?”轩辕寧跋扈惯了,在皇宫,除了帝王亲临,便是连皇后傅曦,她都未入眼过。
“按住他的手臂,本宫要教教他,如何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轩辕寧一声令下,几个侍卫立刻杀气凛凛地冲向云暮。
云暮委实怒得狠了,她沉声呵斥,掌心酝酿了的七分力道,一掌拍在一个侍卫的胸口。
她武功不低,那侍卫瞬间呕出鲜血,倒地昏厥。
“还要再来吗?”云暮赌的,就是寧箬二人不敢把这件事闹大。
“殷遥,这可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太师府,你觉得,你能以一人之力,匹敌数十人的强攻?”轩辕寧白嫩的掌心翻转,手里赫然是御林军调兵的令牌,一扬臂,不同于那日在丰瑞客栈的小规模,这一次,三、四十侍卫围拢过来,佩刀出鞘,煞气逼人。
“拿下,他若是敢反抗,以谋逆造反之罪,斩立决!”
云暮攥紧了拳头,她武功再高,也抵不过几十御林军的围殴。
“寧皇姑,要是被我父皇知道了,咱们在皇宫大内……这,着实……”轩辕箬有了后怕的感觉,轩辕寧捅的篓子,可不小啊。
轩辕寧爱面子如命,哪怕心里没底,又怎会在这种骑虎难下的时候退缩,她冷笑着看云暮被几个侍卫钳制了双臂扭送到她面前。
“啪——”她扬手,狠狠地一巴掌,直把云暮打得脑袋偏转,脸颊红肿,殷红的血水自她唇角流下。
云暮被她打得头脑昏沉,心底滋生出从未有过的恨。她抠着青砖的指甲都因她用力过度而生生折断破碎,鲜血淋漓。
眼瞧着轩辕寧第二巴掌高高扬起,即将落下,云暮狠狠地用染血的手撑地,凤眸倏地一寒,双臂在她急剧用力下传来钻心的疼痛。
在轩辕寧靠近的瞬间,云暮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中她的腹部,借由那一脚的冲击力,硬是将自己的双臂挣脱出两个侍卫的钳制。
失了钳制,云暮重重地跌落在地,肩胛与双臂剧烈的疼痛让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胸脯剧烈地起伏,强忍住几欲破口而出的一声痛呼,嘴唇已被她咬出了血腥味。
“寧皇姑!”
“公主殿下!”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去扶轩辕寧起来,几个侍卫都是铁血糙汉,惊诧而震撼地看着比他们小了有十几岁的少年……
纵然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狼狈不堪,可她刚刚只为了不让轩辕寧辱她颜面,竟生生将手臂折断,这是何等的勇气和魄力?
“太后驾到!”太监尖细刺耳的声音镇住了在场众人。
“参见太后。”御花园的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寧公主被云暮踢了那一脚,痛得捂着腹部脸色发青,满头的珠翠凌乱不堪,“参见母后,母后,你要给儿臣做主啊……”
“奴才不懂事,自有宫规处置。”西太后执掌凤印,涔冷威严,“寧儿,回宫思过,这狗奴才,哀家带走了。”
轩辕寧心底一阵窃喜,西太后此言,分明是要包庇她了。
“殷小爷,你可真有本事,本太师在宫里喂个鲤鱼,那鱼儿都能被你的阵仗吓得翻白肚皮。”谈逸笙慵懒恣意的声音传来,人未至而声先到。
“明妃娘娘驾到!”内监尖锐刺耳的声音。
“微臣(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乔正在宝华殿上香,便服未换,就匆匆赶了来。
“二位来得可真是时候。”西太后涔冷一笑。
谈逸笙走到云暮身边蹲下,看着她脸颊红肿,肩胛染血的模样,眸底迅速地闪过心疼之色,袖子下的拳头,倏然攥紧。
他语气里却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殷小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蜈蚣,少了两条胳膊算不得什么?”
“谈太师,”西太后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芒,“怎么,你是要维护这狗奴才吗?”
南乔明媚的眸底亦有焦急,她是宫妃,不能如谈逸笙一般大剌剌地上前查看云暮的伤势,只得以身阻住西太后走向云暮的步伐。
“太后,殷遥是臣妾宫里的侍卫,臣妾管教不力,若论责罚,臣妾愿一力承担。”
“明妃。”西太后眸光锐利,带着沁凉的杀意,“皇帝宠爱你,可你也莫要恃宠生娇,忘了自己的身份。”
明妃受宠,西太后在后宫的权柄岌岌可危,她焉能不恨南乔?
“太后,”谈逸笙起身踱步到西太后面前,狭长的灰眸毫不畏缩地与她对视,慵懒闲散,却气势如虹,令人不可小觑。
“微臣所谏,俱是为了您和寧公主安好。”
“什么?”寧公主难以置信地出声,声调拔高。
“若是此时任凭太后带走殷遥,那么阖宫上下,寧公主的跋扈将人尽皆知,在大内非奉皇命而鼓动御林军杀人,这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谈逸笙似笑非笑,罪名的大小,自然要取决于这位老妖婆的态度。
而帝王轩辕境,谈逸笙不信御花园这么大的阵仗,他会听不到风声。
看谈党和后族争斗,做壁上观罢了。
“谈太师是在威胁哀家?”西太后久居上位,语气倏然转冷,威严而尖锐,“这狗奴才今天敢对哀家的寧儿拳打脚踢,恐怕明天在承乾宫守卫,就敢行刺皇上、撼动朝纲!”
“太后,”南乔利落地撩起袍子跪下,“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殷遥他断断不敢。”
关心则乱,南乔本非城府深重之人,此时更是赌上自己性命。
云暮在青砖地面上躺了许久,流失的体力恢复不少,听到南乔的话,她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明妃刚刚复宠,阖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敢这么站出来维护云暮,是下了决心的。
扶持南乔,是个极其英明的决定。
“大哥,扶我起来。”云暮嗫嚅着唇,脸色煞白。
一声“大哥”,以西太后、轩辕寧在内的几人,齐齐惊掉下巴。
堂堂一朝太师,竟甘与一个侍卫称兄道弟。
谈逸笙打量了她一眼,云暮的肩胛伤得不清,他若是再去扶她肩膀,恐怕她的双臂也就废掉了。
于是乎……
云暮头脑正昏沉着,就感觉到腰间一紧,谈逸笙长臂扣住她的腰,大手一捞。
在他看来,殷遥虽是少年,却是男子,肢体的接触无任何不对,而云暮……
她剑眉淡蹙,看着谈逸笙扶她站起后久久未收的手,“大哥,你手不想要了?”
谈逸笙眼底闪过尴尬,倏然松了手,指尖似乎还残存着那极有弹性的触感。
明明是个半大的少年,怎么瘦的腰比女人都细呢?
秦九这厢请来了南乔,忙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家师父,看着云暮满身的伤,平日里只流血不流泪的糙汉子,红了眼圈。
“太后,要杀要剐,殷遥悉听尊便,只是寧公主私自调动御林军的事,不日,就会传遍汴京的每一寸土地,到时候,就算我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她凤眸沁凉寒凛,竟像恶鬼一般,幽幽地从西太后和箬寧二人面前走过,哪怕双臂尽断,她也极力挺直脊梁,似无数刀戟在肩胛处的皮肉翻搅的疼痛,饶是七尺男儿也挺不住,可她步步生莲,汗与血交织,在她走过的路上留下一个个血色的脚印。
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到了极限。
云暮长睫低垂,忽地倒下。
“殷遥!”南乔忍不住失态,贴身宫女音柚忙扯着她的袖子提醒,西太后和轩辕寧都在为谈逸笙对殷遥的维护生气,而轩辕箬……
这个从事情发生时就一直形似透明的箬公主,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南乔一眼。
这位明妃娘娘,对一个小侍卫的死活,似乎,太过于关心了。
第059章 谈太师的男宠(下)
“白神医,你怎么来了?”云暮沙哑着嗓音,眼里跳跃着激动与诧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袭白色裙装的白蔻提着药箱站在云暮在承乾宫的住所,小心地避开她的伤臂扶她起来。
“殷遥,你他娘的终于醒了,可担心死俺了。”王武脸上带着苍白的欣慰。
这几天他和楚砚、秦九三个当值之余轮流照顾云暮,王武大病初愈,着实辛苦。
可就为着云暮去御药房帮他拿伤寒药才遭此劫难,王武于心不安,愧疚感爆棚。
“大武,帮我去摘几个新鲜的果子呗,我口干得很。”云暮支开他道。
王武爽快地一拍胸脯,“包在俺身上。”
从床下拿了个果篮子,王武似想到什么,对白蔻一拱手,“白神医,给这臭小子用最好的药材,记我账上,价钱不是问题。”
不等云暮和白蔻接口,他就风风火火地推门出去了。
“师姐……”云暮看着氤氲着怒气的白蔻,诺诺不知所言。
“若是明妃不派人去汴京医馆寻我,你莫不是要瞒着我,你断了两条手臂的事?”白蔻埋怨道。
可她看着云暮梦呓时因忍痛而将被角攥得变了形,却不由自主地心疼她。
身为医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伤筋动骨,是多么痛苦的事。
“师姐,唐毅和姬瑾的事……”云暮忍住肩胛的剧痛,她的血与汗混合着,濡湿了被褥。
之所以此时提起,是因为先前正常情况下,白蔻会直接告诉她打住。
而此时此刻……
“我知道,我都知道。”看着云暮遭受重创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唐毅满身是伤地醉倒在她医馆门前……
白蔻水眸含泪,蹲在窗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云暮的手,她声音轻颤,“你们都是这样,为了让我置身事外,自己去承担这最不堪的一切,可是,师妹,我早就原谅唐毅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白蔻心里陡然对自己的胸无城府萌生出深深的厌恶,想起她误会唐毅时,字字诛心的恶言……
唐毅一面要与姬瑾逢场作戏,一面要承受着来自她的咄咄相逼。
她这半生活的太过自我,竟未好好地与唐毅生活。
唐毅半生戎马,她冷颜面对他的挚情,也辜负了他半辈子。
“师姐……”云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若不是她双臂动不了,她一定会抱一抱这个一贯坚强、内心却十分柔软的师姐。
“吱吖——”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白蔻一惊,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抽回与云暮握着的手。
云暮现在的身份,是殷遥。
她只是个大夫,不宜与殷遥交往过密。
“殷遥,你醒了?”南乔扶着贴身宫女音柚的手,明眸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只是,她有些僵硬地看了向她行礼的白蔻一眼,“白神医与殷遥认识?”
白蔻不卑不亢,眼圈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姬家二小姐来草民的医馆闹事,幸得殷遥解围,草民很感激。”
“既是感激之情,莫要失了分寸。”南乔眼光一寒,颇有上位者的气势。
云暮一怔,刚刚白蔻的动作,不过是握着她的手与她说话,如何就失了分寸了?
“是,草民多谢娘娘提点。”白蔻性情柔顺,除了面对唐毅时性情火爆些,对其他人还好。
明妃南乔一刻不离地看着,白蔻也不得机会再与云暮多言,给她把了脉,开了个方子。
至于云暮的伤臂,趁云暮沉睡时,白蔻已给她上了药,用的是整个旭芜大陆唯有祁连山才有的奇药,不出一个月,云暮就可以下地行走,只是不可以动刀剑。
白蔻走后,南乔示意音柚出去守着,这才说道:“寧公主有西太后护着,本宫暂时不好动她,不过,殷遥,你对本宫有大恩,这件事,本宫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神色真挚,字字狠辣,显然是将寧公主恨毒了。
“轩辕寧,只是被人当了枪使,为了那一巴掌,与西太后对上,不值得。”云暮虽重创,可脑子极为清醒。
挨轩辕寧那一巴掌的时候,说云暮心里不恨,是假的。
可冷静下来后,她最华丽的公主外衣,都被生生撕碎,所谓的尊严脸面,又如何能及得上大业万分之一的重要?
虽然她最后还是不得不举起讨伐太后的大旗,这是后话。
“你的意思是……”南乔若有所思地划拉着镶着翡翠的护甲。
云暮想起那日皇后在冷宫打南乔板子,可是说过一句,“本宫让哥哥,提拔你做御前侍卫……”
也就是说,能驱使御林军的人,一是皇帝,二是皇后母家的人。
而那一日轩辕寧手里却拿着御林军的调令,和她一起出现的,皇后傅曦的女儿……箬公主轩辕箬。
“明妃娘娘……”
“叫我南乔,只有你我在的时候,不必客气。”南乔坚持道,似乎在云暮面前,她格外不喜明妃这个象征着皇妃的身份。
“我要对付一个人,你要不要帮我?”云暮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箬字。
南乔眼底浮现恨意,仇人的女儿……
“当然。”她恨不得将傅曦那个贱人剥皮抽筋,对付不了她,剜她的心头肉也是好的。
“我记得,八月十五,按理是宫外命妇、贵眷小姐们入宫参与金菊宴的日子吧。”云暮曾在云霄阁的书房,看到过很多有关轩辕国的资料,她一一熟记于心,竟未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是,这次的宴会,是我和皇后、蜜贵妃一起操办。”
金菊宴,是给各家夫人一个帮小辈相看夫君、娘子的宴会。
只要是朝中大臣及家眷,都可以带着家里未婚配的子女前来。
“想办法,帮我做两张额外的请帖,帮我的人混进来,其余的交给我。”云暮凤眸里流窜着的自信,令南乔有一瞬间看呆了眼。
这少年尚未足岁,偏偏就有着令人感到安心的魅力。
……
汴京的一处府宅。
“查到了吗?”清冷的男声,再无数月前的邪肆。
自云暮离开,欧阳琛再未有过半点笑痕。
仿佛云暮封印了他的笑,也冰封了他的心。
此情若长,荒度几个春秋?
踏马扬尘只身去,从此生死不相闻。
云暮开启了他的世界,却亲手将它变得荒凉。
“回教主,”陌影单膝跪地,“那个殷遥,传闻,是轩辕国太师谈逸笙的男宠。”
“咔嚓——”欧阳琛手里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瓷片割破手掌,血染凄苍,他却浑然不觉,只眸光凌厉地盯着陌影。
“本教主只问你,他究竟是不是男子?”欧阳琛十指禁不住攥成拳。
“殷遥他是……”陌影中途略微停顿,眯了眯眸,才接口道:“实打实的男子,他与几个大内侍卫同吃同住,且前胸扁平,嗓音粗噶。”
良久,死一般的沉默,欧阳琛拿起桌上的酒囊,咕咚喝了一口,干掉了近半壶的烈酒,鹰眸染上迷离之色,他轻声喟叹一声……
“云暮……”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谈党的效率很高,不过数日,奕亲王带领王府亲兵及五万京畿驻军押送粮草前往边境。
而此时此刻,镇南大将军苏禄已率三军直捣柔然,与那边疆部族展开激战。
大世之争,流血千里,漂橹万顷。
柔然虽势微,可驻地地势险恶,用苏禄的话说便是那蛮夷人极会利用地形优势与轩辕国精骑周旋。
只是,粮草抵境前的几天,还是出了意外。
夜晚,士兵安营扎寨时,一群足有近千人的队伍夜袭军营,烧杀抢掠!
军营的京畿驻军接连跋涉多日,早已疲惫不堪,虽然人多势众,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更令人震惊的是,仅剩七成的军粮被送到边境,镇南大将军苏禄的副将派人清点时,竟发现那军粮全部为米壳,喂牲口的粗料,而非粟米。
苏禄大怒,以为奕亲王是故意看他捉襟见肘,当即令亲兵仗着人多势众拿下了奕亲王,给下了狱。
他还算有几分脑子,先行传信给汴京太师府,他谈党的领袖。
只是柔然来势汹汹,不得已之下,苏禄带人征战,夺地则必屠城,奸yin掳掠,百姓怨声载道。
此举传到朝堂,帝王大怒,在早朝当场发落了几个试图替苏禄求情的武将,即刻推出午门斩首。
“宣旨,即刻召奕亲王回京,调镇南大将军回京述职,他二人若是敢拖延,即刻绑了。”帝王身着明黄色龙袍,冲冠一怒,涔冷可怕。
“臣遵旨。”以谈逸笙为首的文臣和以羽亲王林诀为首的武将齐齐跪地叩首。
谈逸笙唇畔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心里越恼怒,他笑得越令人如沐春风。
那群夜袭粮草的人恐怕只是个喙头,让人放松了警惕后,真正的大菜,是被换成了米壳的粮食。
散朝后,兵部尚书孟忻沂走在谈逸笙身侧,“太师,苏禄那个狂傲不逊的性子,到了御前,要如何收场?”
妄图苏禄会卑微恭敬地向帝王请罪乞饶?不可能!
一旦西太后因为奕亲王被苏禄扣押的事迁怒谈党,一怒与保皇派联手,镇南大将军,将岌岌可危。
谈逸笙疏懒的眸锐利地眯起,紫色朝服,墨发以镶碧鎏金冠束起。
“那就想法子,让西太后,和皇帝,彻底决裂!”
他声音涔冷沁寒,带着刻骨凉意,令人如坠冰窟般。
“可皇权之争,从无彻底决裂之说。”孟忻沂摇了摇头,西太后的儿子奕亲王抢了谈逸笙的女人姬瑶,尚且还有合作之可能……
“捅刀子,自然要往一个人的痛处戳下去,打蛇打七寸,而西太后的七寸……”谈逸笙眼底露出诡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