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科举考试
文人的信息传播力量是巨大的,不过三天,煜亲王鞭笞白衣举人的消息已是满城风雨,艺伎伶人又多了很多新鲜的唱词,达官贵人也看不懂了:这煜亲王还真是嚣张乖僻,不仅驳了勋贵面子,还伤了寒门士子之心,与此同时,其他王爷可都在极尽笼络人心,培养自己的势力,他怎么还往外推呢?
春闱开考,共考三场,每场三天,对考生和监考官都是煎熬。
参加省试的考生众多,包括全国的举人和国子监监生,不仅调了禁军在贡院中巡逻,朝中大批闲着没事干的官员都要轮流值班。
翰林学士张书斥责我:“王爷,贡院乃神圣之地,女子不得入内,您怎能带女娃进来?”
我不以为然:“贡院又不是洗澡堂,女孩为何不能进?”
我的昔日同窗礼部主事严复礼说:“就算能进,王爷监考带一女娃也不合适吧?”
“本王不觉得啊!”
众人皆默。
我虽然官职低,爵位却高,又没脸没皮,他们也不强求我去巡逻。
我教无忧玩弹弓,无忧望着天上吞了口口水:“爹爹,您说可以吃到烤乳鸽我才跟您来的,这空中飞的都是鸽子,可是又不能烤来吃。”
“你打下来爹爹就烤给你吃。”
“这群鸽子可都是有主人的。”
“留一只带我们认认它主人就够了。”
我拿着弹弓抓了把石子,向鸽群打去,鸽子扑簌簌地落地,只飞走了一只,我命令两个差役出了贡院也要跟上,看看是谁家的。
无忧喝彩:“爹爹刚才就像在战场上射落棠旭王时一样帅!”
当时两军对垒,她并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听无垛讲了我当时的“神勇”。
东方少黧啊,我摸上脖子的金羽,想到了那首绝情诗: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 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天上掉下一只鸽子砸断了我的思绪。
鸽子腿上绑着考题答案,这群鸽子有十几只,皆出自一家,笔迹皆出于一人之手,工整得宛若印刷体。
我终于知道谢太师在朝中无权无势为何屹立不倒了。
追鸽子的差役回来了,鸽子半路被和三公主踏青的谢慎言“不小心”打落,一无所获。
寒门子弟大多饿着肚子来考试,顶多吃些干粮,就着满贡院的烤乳鸽味,吃得很是香甜。另一些考生闻到了烤鸽子味惊了一身冷汗,自叹倒霉。
三科陆续考完,共用时一个月,张书张翰林被冠以“名捕”之名,二百多名书生没跃成龙门,反而要游街示众,发配充军。
我算是办完了第一件差事。
早朝之上,皇上要我谈谈科举改革!
我没有满腹经纶,不会吟诗作对,竟然让我谈科举改革,一众科举出身的官员不淡定了,比如杜仲,比如刘焱,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半文盲,也许就是个只上过两个月学的全文盲。
但皇上忽略了他们的意见,执意要听文盲的意见。
“回皇上,臣有以下几点拙见:
其一,臣访闻浮薄之徒 , 扇为朋党 , 请之关节,干扰主司 , 每岁第名无不先定,光显帝在世时,曾在省试之后亲自复试,皇上不妨效仿光显帝,在省试后加殿试,亲自将营私舞弊之人落下。
其二,考前‘行卷’之礼既导致贪腐之风盛行,又使师生在官场中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不利社稷,当废止。
其三,考试内容限制了百姓思想,固然利于统治,但长此以往,将不利于社会发展,算学、法学、农学、工学、医学等乃民生之本,也应加以重视,读死书不如不读书,不仅要考死知识,还应注重考生的创造力,有创造力的人才才能使无国继续发展。”
本来我只想糊弄一下,说三点足矣,没想到这么一想,当今科举弊端太多了,又补充到:
“其四,重科考的同时也应加强学校教育,仿照国子六学在民间增加官学,聘用读书人为老师,不仅提高了百姓素质,也能扭转读书只为科考的思想,增加读书人的出路;
其五,很多读书人终其一生追求功名,以致碌碌无为,成为国家负担,即使中榜,也当不了几年官,浪费朝廷资源,还不乏一些老者在放榜后或大喜或大悲而死,不如提前限制考生年龄免得误人终身;
最后,如今武官还多为世袭,民间习武者多不得志,致使他们投身江湖,拉帮结派,危害治安,朝廷不妨增设武举,由兵部主持,考核谋略与武艺,补充武将之源。”
“你有诸多意见为何不递个折子?朕不问你你就要任凭这些不利社稷不利发展的弊端一直存在下去祸害无国吗?”皇上突然变色,吓得百官战战兢兢。
上朝比上学还煎熬,皇上没刘焱好应付。
“皇上恕罪,这些是臣刚想起来的,臣天生愚钝,只有您时时鞭策脑子才会转上两转。”
皇上若不问,我想这些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干嘛?
“那朕就好好鞭策你,朕限你三日内写出详细的科考弊端及改革措施!退朝吧!”皇上拂袖而去。
“煜王爷真是一鸣惊人啊!”
杜仲留下了别有深意的一句话走了,任其他官吏回肠百转。
我心里的小羊驼们欲穿胸而出。
皇上竟然真根据我憋了三天的折子改革科举了,于是今年省试过后欢天喜地以为自己有了做官资格的人听闻又多了一项“殿试”,全都在心里问候提出此案的我的祖宗,可怜乐家又背锅了。
那个周晦文果然一语成谶,空有篇章传海内,无半分功名傍身。可是文人墨客总是恃才傲物,他不承认才学不如人,到处宣扬是因为得罪了煜亲王才名落孙山。
殿试时皇上发现了近一半的庸碌之辈,皆使之落榜,又从原本落榜名单中提了几人上来,其中就有那朱晦文,他还以为皇上知道了煜亲王公报私仇才提他上榜,每逢见到我都拿鼻孔对着我。
要不是老子,你能起死回生?
因着那群不该上榜却上榜的人,牵扯出一大批行贿受贿结党营私之案,朝堂上无人不记恨我,严清水愤而辞官,皇上应允了,比竟他年岁大了。限制做官年龄,也能避免老人沉溺于科举。
原礼部侍郎擢为礼部尚书,我因献策有功补礼部侍郎一职,科考一事也由原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改为礼部侍郎主持,皇上又摆了我一道。
92、凌风大会
文景二十二年夏,我再次跟随圣驾来到云霞山避暑行宫。
不同的是,已成家的几位王爷皇子都不能住在宫中,而是住在各自任职的署衙别馆。
睚眦堂穷奇香主易水寒、混沌香主始回春、梼杌香主初未来及饕餮香主素红颜齐聚云霞山一僻静山谷之中,悲愤不已,因为风萧萧被武林正派抓了。
这事还要从六年前说起,六年前我为了让睚眦堂威名再起派易水寒杀了武林盟主,从此江湖大乱,纷争不断,武林盟主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因而有人提议:谁为前任盟主报了仇谁就是下任武林盟主,一呼百应。
都知道前任武林盟主是睚眦堂所杀,睚眦堂是杀手组织,毕竟并不是真为武林盟主打抱不平,只是找个工具而已,他们不关心雇主是谁,只抓了最有挑战性的睚眦堂明面上的堂主风萧萧。
为对付风萧萧身边的影戊,武林人士请了玄灵剑宗的修仙者,又借助他们的道术将风萧萧囚禁起来,搞了个凌风大会,就像斗兽一样,将风萧萧放出去厮杀,谁能杀了她谁就是武林盟主。
这就是武林正道?这就是修仙正宗?我身上的杀气令方圆十丈的鸟雀都飞走了。
我万分懊恼,以为一个影戊就足以保护风萧萧安全,导致我们得知消息时已经太晚,凌风大会就在明天花溪城举行,睚眦堂的人赶不过去,他们只能干着急。
“这事交给我吧,你们各司其职,有事让丙、丁联系。”
他们不知道我魔界少主的身份,也只当丙、丁是我的心腹高手。
四人不太放心地离开了,我打了个响指:“庚、辛、壬、癸,跟老子去踏平武林,影一回魔界调兵,灭了玄灵剑宗!”
四位魔影现身,感受到魔气震动,随我一起到云霞山的灰狐狸和如心也来了。
我没有阻挡灰狐狸读我心,他明白了事情经过。
“小魔王别冲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使用法术对付凡人是会被踢出仙格的,修仙之人不会自断仙途。”
“有个屁误会!”同样的事即将再次发生,我厉声道,“扶柳的事再也不会上演,你要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拦你去救人,但你先别让魔界去攻打玄灵剑宗,玄清、玄灵、玄空、玄明一衣带水,同根同源,魔界打任意一派其他三派都不会坐视不理。我与你同去,毕竟我在那群晚辈面前还有几分薄面。”
“也成”,当务之急是救出风萧萧,灭剑宗一事不急,我重新吩咐,“影一待命,我去接无忧,即刻出发。”
灰狐狸诧异:“你带着无忧?”
“把她带在身边我更放心。”
端木兰驻守在京师,我怎么放心留无忧自己在云霞山?
如心还不会御剑飞行,他和无忧第一次在云层中穿梭,都很兴奋。
如心说:“原来六年前你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是法术!你不告诉我还让我去学武。”
“你当时连狐狸精都怕得要死,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魔界少主吧?”
“我爹爹果然最厉害,还是个小魔王!”
还是自己女儿好,无条件地崇拜我。
我宠溺地说:“以后无忧就是魔界小帝姬。”
“无忧也可以学飞行吗?”
我求助于灰狐狸:“小狐狸,你还收徒弟不?”
灰狐狸看了看无忧,叹息一声:“几乎所有人都渴望长生不老,羽化成仙,你可知为何修仙者还是寥寥无几?”
我哪里知道?我关心的是:“我闺女为何不能?”
我看到无忧的杏眼一瞬间失了色。
“修仙者需要灵根,有灵根的凡人极少,除修仙世家外普通人家一个家族几百年出一个带有灵根的已是不易,比如皇族,除太子乃谪仙转世外,三代人中也不过出了一个三皇子。”他看了看我又补充说:“还有你这个不伦不类的杂种。”
你还是个畜生呢!
“我随手丢给你的小乞丐都有灵根,我闺女没有?”
灰狐狸默认。
无忧很懂事地说:“爹爹,我的轻功也很厉害!”
我心疼无忧,不死心地追问:“修魔需要灵根吗?”
灰狐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希望自己女儿修魔?”
我反问:“有何不可?”
“她杀了你是最快的修魔方法。”
“无忧想拥有法术的话,我没有意见。”
“不要!我只要爹爹,不要法术,更不要成魔!”无忧抱紧了我。
“别怕,今后无忧想飞的时候爹爹当你的坐骑。”
如心悄悄对灰狐狸说:“师父,小魔王的没有原则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半天时间,我们已到达距离云霞山千里之外的花溪城。本来欲通过璇玑阁找出风萧萧所在,当看到伏魔塔的结界时,明白不用多此一举了。
“我说戊怎么那么废物,原来是这座妖塔作祟。”我仰望着这座专门为镇压魔而建造的塔说。
听闻此话,四个魔影都不太自在。
如心问灰狐狸:“他们会把凡人关在里边吗?”
六月的天实在太热,灰狐狸毛又厚,汗流不止。
我冷笑:“看来不仅武林要用睚眦堂堂主来选盟主,修真界也需要魔界少主来树立威信!不知道我们玄清道宗的前辈为了自家师门做了多大贡献?”
灰狐狸坦白:“你去西戎这几年,有人把魔界少主戏耍四大玄门、并使道宗高徒产子之事散布开来,四仙宗声望大减,被修真界耻笑,对你下了通缉令。他们打听到了风萧萧和魔界少主的关系,恰逢凡人也在找风萧萧,一拍即合……我没能阻止,但求你放过他们。”
那个“有人”当然是南宫染霜本人了。
“你不会觉得我一个不伦不类的半魔人能对抗四大仙宗吧?”
“我可以给你当人质,虽然我法术不是最厉害,声望还是很高的。”
“你还是看好孩子吧,明日事明日再说。无忧,咱们先去看看花溪有啥特产!”
无忧问:“我们不是来救人的吗?”
我看着塔说:“伏魔塔能束缚魔力和妖气,塔里边有修真者守护,要救风萧萧只能出了这塔救。明日江湖正道还要靠她筛选盟主,不会苛待她的。”
93、魔力被废
花溪有湖,名西湖,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自怀良辰美景,花溪府继承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圣人思想,多次举行“西湖美景评选”活动,使西湖名动天下,受到无数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思想影响的文人墨客的青睐与追捧。
文人到一块总想比比谁的才高,“西湖美景评选”也成了“赞西湖歌咏比赛”,春夏秋冬、早中晚夜都能给西湖找出美来,于是乎吸引了无数有钱又有闲的人不远万里前来观赏。又赶上武林中的“凌风大会”在此召开,客栈里人满为患,便访当地特色美食后我们竟要露宿街头。
环湖笙灯不夜景,暮色西子更奢淫。听着湖边靡靡之音,看着一幕幕红帐上烛影旖旎,魔影隐去,我们四人坐在湖边面面相觑。
灰狐狸问:“明日小魔王可想好了对策?”
本来夏夜习习的凉风是醒脑的,可它裹挟着浓重的脂粉气袭来,我只觉头昏脑涨,完全无法思考。
“哪里有什么对策?等风萧萧一出塔我劫了她走就是了,凡间的武林不足为虑。”
“有清、灵、空、明四宗长老混入其中的话单凭我们几个怕不是对手……”
我眷恋地看着怀里沉睡的无忧,沉声说到:“他们找的是魔界少主,我去交换风萧萧,你负责看好孩子,把他们平安带回去。”
无忧心有灵犀般醒了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无忧不要和爹爹分开!”
“无忧乖,爹爹会回去的。”
夜幕随着残月自东向西缓缓撤去,初晨的湖上水汽氤氲,云遮雾绕,西湖仿若西王母的瑶池洒落凡尘,芙蓉帐里红烛泪尽,湖心相约画舫之上只有一妖二人三魔,还有个“不伦不类的杂种”。
昨夜相约画舫突然被一贵客包下,所有宾客都被赶下了船。
我摸了摸无忧粉嫩的小脸,留恋不舍,吩咐魔影几句,孤身离开,来到伏魔塔外。
没用我等多久,来自四大门派的八位长老同一众弟子便携风萧萧和影戊出来了。
风萧萧不再浓妆艳抹穿红衣,反而一袭碧色纱裙,宛若西湖的水,沁人心脾。六年未见,并未见老,还因为素颜显得清纯不少。
我无视其他人,对风萧萧笑道:“萧萧,六年不见,你更漂亮了。”
风萧萧看着我反应良久,惊异道:“你不去陪你的两个夫人怎么跑这来了?”
我娶了俩泼妇的事也早成了全国人民的笑话,可是,大姐,都啥时候了你还吃醋?
她身后的八位长老中除玄明宗的我未见过,其余的都认识,恰好是玄明二位长老先声夺人:“败坏我宗名声,勾引玄清道宗女弟子的竟然是魔界少主,我们真是深感荣幸!”
“原来又是你的风流债!”
风萧萧若不是被道术禁锢,铁定要踹我了。
还不是和她愤而出走的那次一样,都是因为南宫染霜。
“各位长老,作为德高望重的修仙正宗我相信你们也不愿难为一个凡人,我以自己来交换风萧萧,请你们放过她。”
鉴于我曾在玄清道宗住了半年之久,将他们骗得一愣一愣的,没有人敢相信我。
“我如果打得过你们,早就抢了人走了,没必要自投罗网。”
玄清道宗的两位长老长风和长云与我最熟,也最恨我骗了他们,使他们蒙羞。二人说:“伏魔塔有一伏魔舍利,少尊主若是真心,可愿服下封印魔力?”
风萧萧不懂,但影戊明白,阻止我说:“少主不可,您不能失去法力!”
“你们放风萧萧和戊自由,并答应我不再对他们不利,废了魔力又有何不可?”
“少主!”戊大喊。
“少尊主果然爽快!”
几位长老打发小辈去伏魔塔取了舍利,我捏碎吞下,如同烈火烧过全身经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魂魄不容时,蚀骨焚心,不停地吐出墨一般的黑血。
风萧萧吓呆了,很少有凡人能接触到修真者,见到妖也认不出来,接触到魔的人就更少了,通常见过的也都是死人了。
别人洗经伐髓是涅槃,我却再也使不出魔力,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悲哀、愤怒、恐惧、憎恶、怨恨一下子涌了出来,我这样还当什么魔界少主?在人间也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不如死了痛快。我拿出了鱼肠剑,向自己脖子抹去。
“小魔王!”
一道红光将剑打落,灰狐狸带着俩孩子过来了,无忧惊惧地抱着我恸哭:“爹爹,你怎么啦?你不要无忧了吗?”
我如梦方醒,刚才的绝望之感一扫而空,人间还有我割舍不下的人,我怎能丢下他们?负面情绪一股脑地涌来,差点使我丧失了理智。
我抱着无忧,轻拍安抚:“无忧别怕,爹爹没事了。”
灰狐狸按辈分是长风长云的师叔,二人行了晚辈礼,向灰狐狸禀告:“少尊主已服下伏魔舍利,师叔可要与我们一起回宗门?”
我愣住了,哭笑不得。
“小狐狸,连你也背叛我。”
灰狐狸绝美的容颜带着哀伤:“我是在帮你,帮你弃魔成仙。”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我紧紧搂着无忧,不让她看到我心痛的样子,“现在该你们履行承诺了,放了风萧萧和戊,我任你们杀剐。”
无忧挣脱了我的怀抱对灰狐狸和那群修仙者说:“不要!你们不能杀我爹爹!我爹爹是个好人,你们为什么要伤害他?”
我揽过无忧说:“无忧对不起,爹爹不能当你坐骑了,不过爹爹很高兴,因为爹爹终于像个人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伤害我爹爹?为什么……”无忧擦干了眼泪,冰冷而坚定地说:“爹爹,无忧会变强大,会保护你。”
那边的灰狐狸对他师侄说:“长风,长云,你们不能伤了他性命,否则魔尊不会放过四宗的!”
长老们亦知事关重大,没有立即答应:“师叔,此事我们得回去和四位宗主商量。”
他们放了风萧萧和戊,风萧萧也知道了此乃我的生死存亡时刻,不再吃醋,擦去我嘴角乌黑的血哭着说:“你怎么那么傻啊?他们对我挺好的,你不用来救我。”
“萧萧,这是我的女儿乐无忧。”我拉着无忧向她介绍,“麻烦你多照顾她。”
无忧如在西戎分别时一样泣不成声:“不!我不走!这一次我绝不离开爹爹!”
我再一次放开了她的手,平静地说:“各位长老,我随你们走,狐狸,无忧和风萧萧都交给你了。”
几位长老没有再等下去,带我回了灵境玄山。
灵境不属于人界,乃修行者的圣地。玄山是四大仙宗所在之地。
我被关在玄清道宗里,等待最后的审判。
96、秋狝遇袭
“乐无忧”面馆如昙花一现,只开一天,那美味却在许多人心里挥之不去。
太后寿宴上同煜王失踪一天,参煜王的奏章如雪片一样又积成了一座雪山,皇上都压下不提,太后回来后精神矍铄,不似以前形容枯槁。众人还发现,皇上和太后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百官都围着时梦廷想探些口风,时梦廷只是老神在在地但笑不语。
中元夜放河灯,我带着无忧来到了另一条支流,风萧萧和无铃也跟了来,四盏河灯相伴飘远,然而还是没避免麻烦。
无铃:“你这个野女人,你的灯距离我夫君那么近干嘛?”
风萧萧:“他早就是我男人了,那时候你还没无忧大呢!”
无铃:“你不要脸,没成亲就和人家上床!”
风萧萧:“我看你是又找打!”
无铃躲在我身后:“夫君,你在这里她都这么嚣张,太没有规矩了。”
我说:“小娘子忍忍吧,为夫也打不过她。”
风萧萧:“当我面叫得都这么亲热,我打死你们这对奸夫*!”
无忧:“风流的男人都没好果子吃!”
我:“……”
七八月相交时,皇上在云霞山举行秋狝,宫妃里只携了皇后、贵妃一起进山,两位后妃已分庭抗礼多年,六皇子又品学兼优,文武双全,外有杜丞相支持,在朝中声势渐盛,不过这小子自己倒将南宫染霜超凡脱俗的样子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什么都很冷淡。
王公贵族、各家公子、将门虎女都进山狩猎,狩猎是少有的宫廷活动里风萧萧比得过无铃的,她不用弓箭,而是用暗器,专捡猛兽打,我相信她拉着刚刚猎杀的那只黑熊回营地后,无铃再也不敢对她口出狂言了。
受无垛那个“乐无栖弯弓射东方少黧”的神话故事影响,在西戎时无忧就喜欢看我打猎的样子。我和无忧共乘一匹马在森林里转悠,教无忧用弹弓打些兔子鼯鼠之类的小动物。无忧眼疾手快,悟性颇高,射空几弹后便例无虚发,她只是练手,打中后任由小动物们跑开,玩得也很开心。
时间不早了,我打算回去时无忧见到一只小灵猫,我见她喜欢便纵马追上,双箭齐发将小灵猫卡在地上,又未伤它分毫。
我下马去捡,刚拔下箭就见一支熟悉的袖剑迎面飞来,小灵猫吓得嗖的一下不见了,我掷出手中箭阻挡,那支袖剑势如破竹,劈开凡间弓箭,速度未减分毫,而且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任我如何躲避,都像只尾巴一样紧追着我不放。
我与一支剑缠斗起来,剑主只需要动动手指,我却要调动全身应付,都无暇呼唤魔影,此战毫无胜算。
终于我体力不支,袖剑直指我的鼻尖,一颗石子从我面前划过,我只觉脸颊一凉,袖剑插入了旁边树干之中。无忧举着弹弓呆坐在马上,当我脸颊上的冰凉转化为火热她才反应过来,翻身下马心有余悸地抱着我。
夜魈和夜魅姗姗来迟保护无忧,魔影见到我脸上的伤自觉失职,魔气大盛,逼得放剑之人现了身。
灵均的恨意如滔天怒火:“魔界少主原来还是臭名昭著的煜王殿下,真是死有余辜,四宗并未亏待你,你居然要灭了四宗,今日我定要为师门报仇!”
魔影见他乃仙宗之人,欲杀之,我喝退了魔影。我失去魔力被囚那三天,常被仙宗弟子捉弄,唯有灵均对我以礼相待,我心存感激。
可血洗玄山四仙宗,亦非我所愿。
“魔尊叔父说得对,修仙正道都是伪君子!只许你们伤我爹爹,囚禁爹爹,还不许他报仇么?”无忧的愤怒不亚于灵均,“你们废了爹爹法力,又以法术来伤他,还说没有亏待他?”
“若不是他先毁了道宗染霜师姐仙途,长老们怎么会废了他魔力?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爹爹被你们废了魔力,已经还了你们的债,灭你们宗门是魔尊叔父下的命令,你还不是欺软怕硬,不敢找我魔尊叔父,来欺负我们孤男寡女!”
我额上长出的黑线直达脚底,悄声问:“无忧啊,你是不是想说孤儿寡母……”
“我和爹爹不是孤儿寡母,应该是孤男寡女。”
呃,也对。
“嗯,无忧说得有理。”
因为被戳中了欺软怕硬的心思,灵均羞愤不已:“若不是他这个罪魁祸首,魔尊又怎么会攻打玄山?”
无忧对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欺软怕硬的伪君子!”
我佯装嗔怪无忧:“按辈分他是你三叔,无忧不得无礼。”
“别以为套近乎我就能放过你!”
灵均念咒,背后长剑袭来,夜魈和夜魅足以应付,然而不等她们出手,一抹纯白的身影飘然而至,仿若九天玄女下凡,以身挡剑,像一朵凋零的雪莲花。
“神仙姐姐!”
我接住了那朵轻飘飘的雪莲花,轻唤到:“母亲……”
见误伤了别人,灵均及时收剑,还贡献出了随身携带的灵丹妙药,这就是正邪的区别,若是魔,误伤只怪你活该。
顾不上许多,我解开南宫染霜的衣带为她上药,这次的伤居然和六年前她为皇上挡去的那剑伤在同一个位置,原本的伤疤上又添红痕,更加狰狞。
看着南宫染霜因疼痛而失了血色的清冷容颜,我轻轻叹息:“母亲,这是何必……”
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气息微弱的话语:“阿七,你能不能叫我名字?”
“……染霜。”
南宫染霜闭上了眼,嘴角满足地上扬着。
“啊?她就是染霜师姐?”
你不认识她就来替她报仇?
“你口口声声替她打抱不平,现在将她送回营地呗?”
“我是偷跑出来的,还未出师,被朝中人发现定然说我意图不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改日再来取你性命!”
灵均御剑飞走了……
我抱着南宫染霜如同抱着块烫手山芋,还不能扔掉。营地里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看向主位上不怒自威的那位,分明是耀眼的明黄色,竟然出现了集体错觉,都看成了草绿色。
当看到南宫染霜小腹上被处理过的伤口时,皇上的脸更绿了。
因贵妃受伤,文景二十二年秋狝提前结束,回行宫暂作休整。
97、聆音有喜
95礼部别馆,无尘举着长剑,剑尖抵在我喉结之上。
“你毁了我还不够,又让无忧给你打掩护?”
无尘对我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真是叫苦不迭:“你想哪去了?我怎么会伤害无忧,我是真心悔改了!”
无尘无动于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和母亲打野战,那是皇家围场不是我家后院!”
他再不信我不等他刺来我就要气绝身亡了。
“你还能有什么不敢的?”
“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我表现得还不够怂么?”
我他娘的真他妈想开了他的瓢倒光里边的水!
然而颈间冰凉尖锐的触感使我的脾气好到了极致,压下不耐的烦意,带上些楚楚可怜的表情说:“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可怕被你爹再流放一次了,又怎么敢给他戴绿帽子?”
“哼!下次你再敢伤害母妃,我定要你加倍赔偿!”
我赔笑说:“你想让我怎么赔偿呢?”
无尘猛地将剑向前送了数寸,若不是我腿一软向后躲得及时,喉咙已经被洞穿。
见他来真的,我不敢再嬉皮笑脸,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有你这个护花使者,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对染霜做什么,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无尘还是不信任地瞪着我,我们僵持不下,日渐西斜,挂在别馆柳梢枝头时,无垠按时串门来了。
“阿七……六弟也在啊!”见到无尘,无垠说不出的落寞。
无尘收了剑,向无垠告辞,无垠又忍不住窃喜起来。
自从陈静找过我之后,这大半年我都避免与无垠单独在一起,陈静又有了身孕,在京师养胎,未随驾来云霞山避暑,无垠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云霞山撒起欢来。
欢好过后,我们双双筋疲力竭,仰面并排躺在床上。
无垠一手摸着我脸上的疤一边问:“阿七,你毁了容,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我很感激无垠用了“好看”这个中性词,而不是妖艳一类。
兴许是魔魄所致,妖魔都长得魅惑众生。十岁以后,我没有如一般小男孩一样长残,反而越来越妖冶,我没有灰狐狸完美到变态的审美,平日里便用魔力将妖媚之气隐了去,没了魔力,容貌上的妖气却显现出来了。
我邪邪笑着说:“有吗?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所致。”
无垠报以羞赧一笑,待体力逐渐恢复,他又问:“阿七,小魔王也该回来了吧?”
我说今日他为何执意挑战几个高难度姿势,原来是给我提供灵感来了。
“我看橙欢阁生意兴隆,还搜罗了好些海外的物件,你钱也该赚够了,何必还要多卖两幅画?”
“那些东西可比不上小魔王的画十之一二,这几年因为小魔王封笔,之前的作品价值水涨船高,万金难求,还成了官员互相贿赂的物品,比珠宝玉石还受欢迎!”提起钱来,无垠一副痴迷的样子,眼里闪着贪婪的精光:“再说钱哪有赚够的?纵使够我这辈子挥霍了,我总得给儿女留些家产,还要给他们的儿女做些打算,谁知道后世皇帝会不会再次削藩降爵,难道你就不想给无忧留下万贯家财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更愿意教无忧自力更生。”
因我这句话无垠像无铃一样闹起了脾气,背过身去闷声说:“你说过要养我的,现在却又反悔!”
我哭笑不得,靠在他肩头说:“好好好,我画就是了,都怪我年少轻狂,早知道你还带着无穷无尽的拖油瓶,我是断不会口出狂言了。”
无垠转了回来,嘴角噙着笑意:“你也别委屈,我可不是把你当苦力,咱俩这关系,我的儿女也算是你的儿女,为了妻儿挣钱不是天经地义么?”
不禁想到了陈静,我惊出一身冷汗,抢了她夫君我就天天心惊胆战的,哪里还敢抢她的子孙?
无垠意犹未尽,赖着不走,执意要留在我这里过夜。别馆里人多口杂,传回京师陈静耳朵里,我和他都没好果子吃,饶是我对他动之以夫妻相濡以沫之情,晓之以官员之间当避嫌之理,他终于不再任性,妥协到用过晚膳就离开。
往日里三个女人就常以饭桌为戏台,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上演着一幕幕精彩的勾心斗角的大戏。我以为今日有无垠在,她们会收敛些,没想到这场戏里又多了一个名为“无垠”的角色。
无铃夹给我一块鸡肉开场:“鸭肉虽肥,却是皮糙肉厚,口感不好,哪有鸡肉细嫩可口,夫君您说是吧?”
我没有多想,直言“是”,桌下无垠一脚碾上我的脚面,刚入口的鸡肉随着我的痛呼掉了出去。
风萧萧也不甘落后,给我舀了一盅甲鱼汤:“鸡鸭什么的阿七想必早就吃腻了,我看你呀最近偏爱甲鱼。”
我:“……”
无铃瞟了眼风萧萧说:“江湖人真是见识粗鄙,你不知道此时翼王殿下比夫君更需要甲鱼吗?甲鱼颈可是治疗脱肛的良药!”
除了无忧听不懂外,其余人面对一桌佳肴皆难以下咽,一直异常安静的无垛更是跑了出去呕吐不止。
被无铃点名道姓地挑衅,无垠也不是个闷葫芦,故意语重心长地说:“山上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阿七啊,你这正妃之位悬得忒久了,才会让些猴子上蹿下跳,回了京还是快些让父皇给你选个正妃吧!”
见我没有表态,无铃摔下筷子咬着银牙愤然离席,风萧萧将筷子掷出,恰好插在我发髻之上,暗示我若敢答应下次就插在我脑袋之中后,怒冲冲地走了。无忧颇有教养地放下碗筷,擦了嘴,少年老成地嘀咕着“风流没有好日子过”也离开了。
而无垛恰好吐得差不多了准备回来重新开吃,她近来胃口增大了许多,本来都没怎么动的一桌子菜都被她一人吃光了,而她越吃无垠的脸色越黑。
我看着好笑,打趣道:“无垛又没吃你家饭,你这么心疼干什么?”
无垠看着还在大快朵颐的无垛,煞有介事地用手挡住嘴,生怕声音漏给了无垛,对我耳语说:“二妹不会是有了身孕吧?我媳妇有孕时就是吃了吐吐了吃……”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无垠的话,无垛又跑出去吐了。
无垠看着无垛的背影忧心忡忡:“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你也知道二妹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们岂能有孩子?”
“我们是夫妻,为何不能要孩子?”
我唯一担心的是无垛如果有孕我要如何向无忧交待,毕竟我和她说过我要给她全心全意的爱,不知道我和无垛的关系她能否理解。
无垠和我想的显然不是一件事:“日后你的身份若公开,你和二妹的孩子怎么解释?兄妹产子还是公然宣称你被带了绿帽子?哪一种说法都对你有害无益。”
我不以为然道:“相信皇上,他为了皇家颜面会好好隐瞒我的身份的。”
若乐无栖身世曝光,引出的可是皇家两代兄妹生子和兄妹成亲一系列违逆人伦的丑闻。
我接着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要皇上先承认兄妹生子的丑闻,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98、双面间谍
无垠走后,无垛邀我秉烛夜谈。
无垛:“哥,我怀孕了。”
我道了声“恭喜”,无垛霎时黯然,失落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留这个孩子的。”
你知道了什么?我哪有这个意思?看着她笃定的样子,我百口莫辩,笨拙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任何意思,你要是听出了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无垛反而歉然地说:“我让你娶我已经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让你沦为百姓口中的‘绿帽子王’,还可能与皇位失之交臂,我不会再阻碍你的路了,这孩子纵使你不说我也不会留下的。”
虽说得坚定,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小腹,虽还未怀胎十月,母爱也已经显现出来了,无垛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在烛光摇曳下散发着柔和的暖光。
“你别听无垠瞎说,太子地位坚不可摧,一大堆皇子还在虎视眈眈,皇位本来就与我无缘,皇上也该清醒了,当今形势容不得他再胡闹,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你该生就生,哪那么多顾虑?我给你们母子保驾护航,谁都不能伤害你们。”
无垛感动得泪流满面,像小女孩一样偎在哥哥怀里甜甜地睡了,而哥哥顾及到她的肚子,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敢动。
皇贵妃受伤,皇上召随行所有官员上朝议事,以杜仲为首诸多文臣要求彻查到底,严惩凶手,作为目击证人,我被多方盘问。
“王爷身手不凡,还教导六皇子武艺,怎会使贵妃受伤还让凶手全身而退?”杜仲意有所指。
我深表惭愧地说:“相爷实不相瞒,本王不仅没能抓住凶手,甚至连凶手颜面也未能一见。”
“那您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摸摸脸颊上那道剑痕,没有灵药,怕是要留疤了。
“这个啊,真是多谢相爷关心,谁打猎不挂点彩呢?这伤口我都没注意,可能是树枝划的。”
本来对缉凶成竹在胸的几位官员顿时面露难色,更多的人认为我在说谎,故意包庇凶手,但他们没有证据,也无可奈何。
大理寺卿李君玉向来刚正不阿,在我六年前刚到京师时对我照顾有加,后来听信了我的一堆骂名,对我的唾弃比之杜仲更甚。
不愧是断了多年案子,李君玉每句话都问到了点上:“当时地处深林,王爷和贵妃娘娘为何同在?”
皇上脸色有些绿,我忙跪下面向皇上解释:“臣是与无忧追着一只小灵猫去的,与母亲是偶遇,兴许她也被小灵猫吸引了。”
李君玉再问:“那为何贵妃娘娘受伤,王爷却无碍?”
我在心里默默问候他大爷,还盘算着如何胡诌才能掩盖南宫染霜为我挡剑一事。
没等我扯出借口,李君玉又问:“王爷自称没见过凶手,但您为娘娘处理伤口,总该见过凶器吧?这凶器又去哪了?”
皇上的脸色更绿了。
李君玉最后问:“据太医说,娘娘伤口处理得很是及时,当时想必凶手还在附近,王爷就安心在荒山野岭当着歹徒的面为娘娘处理伤势?”
我已经没有必要想借口了,龙颜大怒,愤然离朝,把我单独叫到了皇上寝宫九龙殿。
我只是跪在硬邦邦的地上,看皇上一杯一杯地续着茶,想着他何时憋不住如厕,我可以问候下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它们可还健在。我的希望一次次落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皇上肚里我看能装下汪洋大海。
总喝水也填不饱肚子,见已快到了午间用膳时辰,皇上放下琉璃盏,对我说:“好你个硬骨头,朕不开口你还和朕杠上了?”
擦嘞,您不发话我哪敢妄言?哪里敢和您杠上?
我叩首请罪:“臣不敢!”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早上李君玉问的问题吧!”
阴沉沉的金口玉言砸在我的脊背上,我只能将身子压得更低,现编现说:“臣真的没见到凶手和凶器,只见母亲受伤,便……”
“皇上,这不关无栖之事……”南宫染霜的声音犹如山间清泉,汩汩而出,沁人心脾:“误伤臣妾的乃是玄灵剑宗弟子,算是臣妾师弟,无栖**凡胎,纵然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修真之人的法术。而伤口是臣妾用师弟的灵药自行处理的,后来体力不支才晕倒过去。”
此时此刻我是真地感激她,不仅帮我撇清关系,还隐瞒了我魔界少主的身份。
皇上心里一直有朵绿云挥之不去,虽然这几日吩咐下人对南宫染霜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一直不与她正面交流。
“那玄灵剑宗弟子为何要打伤爱妃?”
我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灵均身份特殊,如今皇子们暗中较劲,已渐渐转明,他可不是偷偷回来的时候。
而南宫染霜被逐出师门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究起被逐出师门的原因……我依旧难逃。
南宫染霜镇定多了,面不改色地说:“他行至云霞山,见灵气环绕,以为有灵兽出没,便想打些回去养着,他的袖剑追寻灵气而至,没想到恰逢臣妾到那寻一灵猫,便误伤了臣妾。”
南宫染霜的说谎水平远胜于我,既撇清了我俩关系,又夸了自己灵气充裕。
“竟是这样?看来朕有个暗卫确实不再忠心了……”
我眉梢一抖,直觉不好。
“无思!”
无思闪了出来,没有看我,远远地跪在大殿的另一边。
我不禁佩服起南宫染霜,她此时依旧镇定自若,仿佛自己所言真是事实。
“无思,你说看到贵妃是为煜王挡剑,这和朕的爱妃所言大相径庭,朕该信谁呢?”
“皇上,卑职所言乃亲眼所见,不敢欺骗皇上!”
无思脊背挺得笔直,似乎这样就能显示出他的正直,可他还看不出,这场戏里,我们都是一败涂地。皇上自然信他,却也不想再留他。而我和染霜,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成为下一个他。
“哦?那就是爱妃在说谎了?”皇上虽然在笑,语气却阴鸷狠绝。
我抢先说:“皇上,臣斗胆猜想,或许是某种道术能蒙蔽人的双眼,使人看到不实的一幕,才导致了无思与母亲所述不符?至于有没有可能,还需请教母亲。”
南宫染霜一愣,我自动忽略她一闪而过的对我的哂笑,还是听到了我想要的答案:“确有此术,若师弟想让皇上误会臣妾什么,蒙蔽皇上的暗卫是最简单不过的。”
“呵,朕的暗卫分不清幻术与现实,他也没了价值。还差点因他的蠢笨朕错怪了妻儿,罪无可恕,无痕,将这个蠢东西带下去,若有下一个这样的蠢人,你也和他们同罪!”
一个全脸都隐于黑色面罩下的人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应了声“喏”,与无思一起消失不见。
没了魔力,见到这些暗卫,真的觉得他们形如鬼魅。
南宫染霜虽未见慌乱,心里想必也是乱了,没想到皇上竟然派了暗卫盯着我们,他早就清楚一切,还来配合我们演戏。
皇上笑呵呵地扶起了南宫染霜,眼里不见一点笑意,看向我时更是寒风凛冽,而我必须迎风而上:“皇上,臣……想看看无思。”
皇上似笑非笑地盯了我半晌,薄唇微启:“准。”
99、无思无虑
我随一名暗卫七拐八拐地来到了黑黢黢的地牢之中。
一般的犯人会被押往京师刑部大牢听候发落,而暗卫不需审判,地牢就是专门为暗卫而设,可怜他们生在暗处,死也在暗处。
无痕因受无思牵连被骂,正在一刀一刀地在无思身上泄愤,地上已经堆了一堆模糊的血肉。
我以为我来得够及时了,还是比不上无痕的刀子快。
因有皇上手谕,无痕不得不停下他的凌迟酷刑,只留下我与无思,不知他是退了出去还是只隐在了暗处。
无思见我来了还欲行礼,似乎浑然不觉他一条小腿只剩白森森的骨头。
我扶住他,为他止了血,就像当初流放路上,在大牢里相对而坐。
“王爷,对不起……”
“不,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失了皇上的信任,落得如此下场。”
“您早就告诉我不要贪功,是我没有听您的话,早日离开,我只想、只想保住我和公主的孩子,事到如今,王爷您可以除去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要怪罪公主。”
没想到皇上比我还要早知道无垛有了身孕,在我防范之前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我不禁叹息:“你与皇上合谋也不肯信我,我都能对绿帽子甘之如饴,怎会容不下你们的孩子?”
无思苦笑:“是我小人之心了,听信了皇上之言,他告诉我王爷想登皇位,绝不可能允许我的孩子成为皇长子,要么让我扳倒王爷,要么就看着自己孩子被杀。我没有选择相信王爷,一步错,再无后悔余地。”
“我若真想要皇位,又怎会与你相识?”
无思怔愣一瞬,盯着我身后,转而笑了,笑出了眼泪:“是啊!”
我心痛地说:“我会照顾好无垛和你们的孩子,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杀了我,让我少受点罪。”
我瞥见了他那森白的腿骨……
无思颈骨已断,头垂在我的手上,耳边却似乎传来了他的声音:“对不起。”
“不要——”
无垛痛彻心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身,皇上正在扮演慈父,紧紧搂着无垛,一脸戏谑地看着我。
妈的,又被他耍了!
无垛眼见心爱之人身死,挣开了本来就是做做样子的“慈父”手臂,飞蛾扑火一般扑到已经渐渐冰凉的无思身上。
“无垛……”
无垛双目通红,怒骂到:“你滚开!我就不该相信你,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我知道她心里的悲伤需要发泄,又担心她悲伤过度伤了腹中胎儿,哪敢离开。
“无垛,冷静点,腹中胎儿要紧。”我想拉她起来,又不敢用力,也怕她挣扎,而皇上,就在远处戏谑地看着我的手足无措。
这么坑自己子女的爹只有东方少黧他那个怂恿儿子自相残杀的变态父亲能媲美了,真是自古皇家多变态,坑儿坑女坑子孙。
我越是劝,无垛越是愤怒:“孩子没了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一定还想着我最好也一起没了,再也没人给你抹黑了,再也没人挡你的皇途了!”
她已经放下了无思,而是紧紧掐上了我的脖子。
好在皇上还没有变态到眼睁睁看他闺女掐死我,重重地咳了一声唤回了无垛理智。
“咳咳,无垛,咱先回家,回家后我任你杀剐。”
皇上又来适时搅局:“垛儿还是住在行宫吧,你母妃也在,她会好好照顾你。”
好歹也算人家外祖父,他和这个未出世的外孙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之死地?
无垛没有发现皇上的阴险用心,泪眼婆娑道:“父皇……”
还是父女情深,血浓于水,多年的恩怨竟然被皇上一出虚情假意化解。
皇上还搬出了贤妃,我该以什么借口留住无垛?
没想到无垛总算聪明一次,主动拒绝了:“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了,但儿臣已经出嫁,不敢回宫叨扰父皇与母妃,过几日儿臣身子好些再去看望二老,今日先与哥哥回去。”
我看着地上依然带笑的无思,莫不是他显了灵?
回了礼部别馆,因早朝后我因贵妃受伤一事被皇上叫走,不少人都来打听消息,又见无垛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们还以为我真与南宫染霜有一腿。
无垛一进门就霸气地吩咐闭门谢客,赶走了一群想听墙角的人。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滚?”
我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看来说的确是我,我唯唯诺诺地告退。
刚走到门口,又听她说:“站住!我心里难受,你陪陪我!”
我又坐回床边,任她靠在我肩上啜泣。
连着两日都充当一动不动的木头,我保持坐姿睡了过去。
100、父爱难求
我是被饿醒的,醒时躺在床上,天已将夜,无垛依旧靠在我肩上,被她哭湿的衣服已经干了,我小心翼翼地起身寻找食物,却在厅堂见到了无止境。
“太子殿下您何时来的?怎么不着人通报一声?”
此次来行宫,其月身为管家留在京师王府,因为无铃是个小醋坛子,楼月也没能随行,跟来的几个都是懒虫。
“刚来而已,我来看看你。”
此时行宫都快落锁,他怎会刚来?我也着实需要一个陪我说话的人,叫人上了酒。无止境说:“我来时还未用膳,空腹喝酒太难受,还是先吃饭吧!”
分明是听我肚子叫得厉害,这小狼怎么变这么贴心了。
想必他早就让厨子备下了饭菜,饭菜准备停当,自称要“先吃饭”的人只看我吃。
我为无垛留了几个她爱吃的菜,让人继续给热着,以防她半夜醒来饿肚子。自己吃了几口,回忆着关于无思的点滴,抵挡不住醉酒的诱惑,一杯杯地斟酌。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个那么努力想要活在阳光下的暗卫,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战功,可他到死都没能摆脱黑暗。
他的妻子永远不能嫁给他,他依旧为了妻儿与虎谋皮。他至死都未背叛主子,至死都在被主子愚弄。
我眼前的物体有些扭曲,口齿也不是很清晰,还是不吐不快:“我现在有些恨他,身为皇帝,就能任意践踏别人的努力吗?”
子不语父之过,无止境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拦住我倒酒的手,我本来就看不清倒不稳,干脆捧起酒坛子直接灌。
“境儿,你以后当了皇帝,千万不要像他一样无情。”
“嗯。”
无止境只是轻嗯了声,这个“嗯”似有千斤重,我的眼皮都跟着掉下来了,好半天才再次睁开。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因行宫已落锁,无止境与我宿在了一处。犹记上次我们同床共枕,同寝而眠,还是少年模样,如今,我们均已为人父。
因秋风秋雨,夜凉如水,微醺的我紧紧搂着身边的人,寻些温暖,互相依偎着共度一夜。
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狗,被人家套上了锁链,紧接着脖子上一紧,被人拉着锁链提了起来。
无止境抓着我颈上挂的东西,几乎瞬间清醒:“这只金羽还是东方少黧送的吧?”
我被人揪醒,心里烦躁,起床气正要发作将身边人踹下床去,及时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殿下,收了脾气,依旧未睁开眼睛回答:“是啊。”
我脖子上的绳子更紧,差点勒死我时他终于松了手,他坐了起来,阵阵秋凉涌进来,我完全清醒,不能再睡了。这种叫醒方法,可比公鸡有效多了。
“你身上还有多少别人的定情信物?”
我不明白为何一夜过后无止境的狼性又回来了,他似乎每到夜晚就变得不太正常,早上更不正常!
“啊?没、没别的了。”
无止境脸色比窗外的天气还要阴沉:“我送你的玉佩呢?”
“我怕弄坏,收起来了。”
秋雷滚滚,连夜的风雨还没有放晴的意思。
“你怎么不怕弄坏金羽?还是你嫌我送你的太过脆弱?”
我的妈呀,这啥情况?无止境莫非吃醋了?
可他只当我是兄弟,为何要吃醋?
“我不是更加珍惜那块玉佩,才不舍得佩戴吗?何况我只是没把它戴在明面,每日里可是随身携带。”
我一手在乾坤袋里摸索,将半块玉佩翻了出来。
“你没再送人就好。”
这半块玉佩仿佛是个定心丸,使无止境又恢复如常,淡然起身告辞回宫。
眼看大雨将至,我怎么阻拦都无果,只好递给他一把伞,目送他步入烟雨中。
无止境走后,我开始侧面打听无垛的消息,她昨夜半夜果然被饿醒,吃了东西,又去睡了,至今未起。
而无铃和风萧萧早早地跑到我屋里兴师问罪。
风萧萧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翼王之后又是太子殿下,你还真是把自家兄弟姐妹连带外甥女都睡了个遍!”
我嗔怪她:“别瞎说,不要命了?太子殿下岂容玷污?”
无铃问:“夫君昨日你与公主去哪了?”
“她身体不适,昨日我带她去看了御医。”
无铃并不买账:“骗人!为何不把御医带回来,还要出去看?”
“我本来是去请御医来的,但是他们都在为皇贵妃治伤,皇上也心疼爱女,就派人来接她入宫了。”
“她本来就不适,还让她车马劳顿,皇上真是心疼她?我看只是不想耽误为贵妃诊治罢了!”
无铃父亲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只管自己风流快活,对子女不闻不问,她没享受过父爱,因此也不愿无垛享受到。
我不置可否,她们俩的父亲两相比较,无垛还位于下风,她的父亲只知道一次次利用她,牺牲她,还不如任由她自生自灭呢。
“好了,她近日身体不适,你们都别去烦她,等天晴了我带你们下山去玩。”
101、多事之秋
一场秋雨一场凉,风吹梧桐叶断肠。
今年秋意来得迅猛,往年的秋老虎也被秋凉逼的没了踪影,寒气袭人,皇上决定回京师过中秋。
近日来皇上和贵妃之间貌合神离,朝堂上也感受得到皇帝头顶的绿云密布,除了皇后谁都没有寻欢作乐的兴致,中秋宫宴早早散了,美其名曰皇恩浩荡,让各位大臣回家团圆去。没有人借机整出什么幺蛾子,我刚松了口气,出了承天门就收到了张不怀好意的请帖。
无垛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解脱,她的亲妹妹无堞三公主就送来满满一缸狗粮:谢慎言给煜王府下了帖子,下月初一去参加三公主的庆生宴。
无垛和无堞是双胞胎,无堞生日也是无垛生日,是我疏忽,这么多年,都没问过她生辰。
秋夕团圆夜,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飘香,银蟾光满。
回到王府,我忐忑不安地拿着帖子去找无垛,无垛正在她的院内低吟浅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向不拘小节的无垛,此时神色忧戚,在月色下身形格外单薄,我踟蹰不敢上前,站在院门口轻唤:“垛儿……”
她突然间隐去了离愁别绪,像是换了个人,迎上前来,接过请帖,淡然地看了一眼就扔到了一边,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拉着我说:“哥,今夜中秋,陪我去逛街!”
我有些为难:“这……”
每月十五月亮都会圆,不知为何人们总认为八月十五的格外圆,中秋节也称团圆节,因这个团圆,端木信雄还执意将无忧接走了。我若今夜单独与无垛出去,风萧萧和无铃知道怕要闹个天翻地覆。
“你不是说过任我杀剐么?连逛街都不愿意?男人都是骗子!”我以为她会愤怒,但无垛不怒反笑,“今夜本来该是四郎陪我的,你杀了他,不该替他陪我吗?”
既然她这样说,我不敢再推却,伴她出门。
中秋之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婆于市,至烧不绝。
无垛乘着月光,穿梭于市,如月下精灵,一点都不像是痛失爱人的样子。
可她表现得越是轻松,我反而越是担心,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还要努力压下她的假开心,逗她真开心。
“垛儿,这簪子甚是别致,哥送你。”
我看她盯着街边首饰摊上一根坠着相思豆的红玉簪子出神,便买了下来送给她。
无垛拿起簪子狠狠摔在地上,断成两半,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没有随周围看客一起嘲笑我,而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我:“小娘子十有**是吃醋了,小伙子莫生气,多哄哄就好了。”
我微笑着谢过大爷,只能暗自叹息。
要只是吃醋就好了。
按下心中的怅惘,回过神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已经没了无垛的身影,我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两下,沿着她离开的方向寻觅。
因着“团圆节”的名声,街上常是举家出游或新婚夫妇,再者就是上街猎艳的纨绔子弟,单身少妇很少见,无垛只身一人在人群中还是挺显眼的,给周围不少人留下了印象,我打听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寻着别人的只言片语找过来,人烟越来越稀薄,灯火也渐渐稀疏,我心中的不安不停地扩散。
突然间周围一切都安静了——我被罩进了一个结界之中,在法术面前,武功再高也只能任人宰割。
往日里我有魔力时也没用上几次,一失了魔力却总被人暗算。
施术者全身罩在黑袍之下,立在阴影中,看不出物种和性别。
我迟钝地醒悟过来原来我早就踏入了陷阱,一路上为我指路的男女老少都是故意引我步入歧途。
我发了几个信号都被结界挡了回来,反而弄得结界内烟雾弥漫。对方也很沉得住气,既不阻拦我,也不嘲笑我,只是透过面罩上两个窟窿冷冷地看着我倒腾,呛得慌时手指一动,结界内复又清明了。
见识到他的高明之处,我不再做无谓之举,认命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昏过去之前结界内仿佛又多了很多人,不知是哪个对我说:“那也太便宜你了!”
102、改头换面
我昏过去再醒来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这一刻钟的功夫里,我身上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暂时还没发现。
恍惚间我好像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有两个黑袍子,直觉告诉我那是一老一少。
年轻的那个受了伤,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回答:“他的魂魄很厉害,不肯轻易让出肉身,只能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一道光打在我身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醒了。
灯火寥若晨星,满月成了最亮的夜灯。那个黑袍子站在我面前,此前的高冷已经不再。如果梦是真的,他该是年轻的那位,老者已经消失不见。
不等我问他是谁,他就主动解了黑袍,我比见到邵千缕原型时还要震惊——
短短时间内,我对黑袍下的人有过上千种设想,男的女的公的母的雌的雄的一个没落,唯独没想过他会是我,连脸上被灵均划的疤都分毫不差。
我站起来打量,他比我高出一大截。
长了我的脸还比我高,我不淡定了,问他:“你是谁?”
他还没回应我就吓得捂住了嘴——这不是我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他轻蔑地一笑,我不喜欢自己的娘娘腔,且知道他不一定回答,但又不得不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慢慢体会吧!我带你去看戏。”
我终于知道了自己那张脸是有多欠揍,我一拳打上去,轻而易举地被他握住了,拉着我飞檐走壁,灯火渐渐多了,街上却更加冷清,一个人影都没有。
行至一个路口才知万人空巷是为何,这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看我们来时人潮主动让开一条路,如传声筒一样一声接一声向前传递:“大家让一让,煜王爷来了!”
我怀疑我走错时空了,什么时候我声望这么高了?
人群中间是他们自发留出的空地,就像孙悟空画的圈一样,妖魔鬼怪进不来。圆圈中间是三个女人——无垛,无铃,风萧萧。
我看了看身旁高大的身影,他没骗我,真是带我来看戏,三个女人一台戏,家丑乘风传万里。
无垛:“本公主心情不好,懒得与你计较!”
无铃:“哼!死了情夫,才想起丈夫,你有什么颜面让夫君单独陪你过节?”
风萧萧:“那个混蛋,竟然敢丢下我陪别的女人!”
我缩起脖子躲在了旁边的“我”的身后。
通常上演这种戏我都是能躲则躲,新的“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竟然主动上前引起她们注意。
无垛闷哼一声扭过头去,无铃双眼放光地喊“夫君”,风萧萧揪着他耳朵,拽得他低了头,呲牙咧嘴地和我如出一辙。
我惊觉他没有我想象中得高,和我差不多,莫非……
我偷偷凑近无铃和她比了比个子,一声哀嚎,悼念我不见的身高,在一干目瞪口呆之中我质问黑袍子:“我怎么这么矮了?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不知不觉我双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无铃惊声尖叫,风萧萧劈掌斩向我的双臂,“咔嚓”两声,我的双臂便不再受自己控制,软软下垂。
无铃没有来安慰我,却去安慰黑袍子!还指着我问:“你这个丑丫头哪来的?敢谋杀煜亲王,当诛你九族!”
我懵了,什么情况?我一定是在做梦,我掐了掐耳朵,不疼,我真是在做梦!
我闭上眼掐了大腿一下,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睁开眼,一男三女神色各异地看着我……怎么还是梦里?
新上任的“我”尴尬地微笑着,就和往日里我偷情被抓现形一样。
他还无视三座欲喷发的火山,火上浇油地揉着我的头发说:“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回府慢慢说吧!”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无垛早就想走了,只是人海茫茫,为了她腹中胎儿,不敢硬闯。
无铃和风萧萧环顾四周,打了个冷颤,才发现在京师百姓面前自己已经颜面无存,低头默认。
好戏落幕,百姓们意犹未尽地散去,黑袍子轻车熟路地驾车回府。我与三个女人对坐于车内,无视她们的敌视,用正恢复知觉的双手探索自己身体的变化。
少了两件东西。
多了两个东西。
我像是被禁锢在了一个女性皮囊里,而我原本的身体裹在其中,就像穿了件紧身衣,怎么都撑不破。
103、月落星沉
回到家,月已上中天,那几位都没睡意,三位美女等着“我”的解释,那黑袍子的谎言来得比我还快,编了一段绿草如茵的感人初恋:
十年前,流落民间的皇亲贵胄与邻家的布衣女孩青梅竹马,发誓为她放弃尊贵身份,一生与她作伴。可女孩爱慕虚荣,明里与男孩海誓山盟,暗中却委身于村里的首富——八十岁的地主,男孩得知后找女孩讨个说法,却遭到一顿奚落。
这个故事里,头顶绿帽的痴情男孩是“我”,水性杨花的女孩是……我!
我往日里的谎言也这个水准,洗白自己,抹黑他人,以致她们都当狗血故事听。
黑袍子见三双眼睛死盯着他,他深情地望着我,给他的故事续上结尾:“金莲,你教导我爱情不必专一,我一直谨记在心。”
有两双美目对我怒目而视,无垛听得无聊,打了个哈欠走了。
现在我个子太矮了,只能跳起来对着自己的脸骂到:“我呸!哪来的妖孽,快还我身体!”
“金莲,你是受了多大刺激,记忆都混乱了。”他说,“碰你的是那个老头子,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一树梨花压海棠,心有多痛吗?”
老头子……第一个穿黑袍的那个人,是他把我变成这样的。再让我碰到他,我要把他变成猪!
无铃已经信了他,对我说:“不赶紧伺候你爷爷去来找我夫君干嘛?”
黑袍子惋惜中带点怜惜:“铃儿,那个地主老死了,金莲也是个苦命人,被地主的孙子赶出了门,无家可归,才来投奔我。”
故事渐渐丰满,风萧萧也被他骗了,鄙夷他道:“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爱情导师,虽然嫌贫爱富又丑了些,我猜你也不舍得赶她走吧?”
黑袍子“嘿嘿”傻笑着,为难地挠挠头。
他把我的一颦一笑都学得出神入化,一定近距离观察过我,可我对他及他幕后主人的身份毫无头绪。
与我有仇的熟人数不胜数,玄清道宗的弟子们,我们曾共同生活了半年;我的旧情人们,她们对我自然也很了解;还有魔界,叔父也发现了我在拖延时间,说不定弄了个冒牌货来代替我。
风萧萧气冲冲地走了,夜已将明,我哈欠连天,习惯性的出门向自己卧房走,无铃追上来一把把我拽住:“你还想与夫君同床共枕?”
我心里一阵恶寒,我连他真身是啥都不知道,说不定长着八条腿,我宁愿去睡大街。
“铃儿,你先回去歇息吧,我给金莲安排个住处。”黑袍子要支开无铃。
无铃不高兴了,她站在原地问:“夫君,你今日为何不叫我‘小娘子’?是因为她来了么?”
黑袍子低头瞅了瞅我,若是个机灵的说不定会因他的称呼而怀疑他,他幸运地遇到了无铃。
无铃见他看着我不说话,还以为她猜到了真相,扬手打了我一巴掌,骂到:“贱人!”
她尖锐的指甲带出了血,下一刻,她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你打我?为了她?”
“是。”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无铃哭着跑了,我心疼去追,被身旁一个大力拉了回来。
我扬手打在了那张我的脸上,左右开弓,噼啪作响。
敢打我的小娘子,我要让他百倍偿还。
他伸手掐住了我的脉门,我愤恨地甩开,径直回自己卧房。
他尾随而至,睡在外间的秦楼月误以为“我”带了别人来过夜,羞赧告退,屋里剩了我俩孤男寡“女”,还有我心里一箩筐的问题。
知道他不会告知我身份,我换了个问法:“你叫什么?”
他默不作声。
“那我就叫你‘黑狍子’了,正好和‘灰狐狸’凑一对。”
他眼珠转了几圈,经过一番挣扎才说出自己名字:“星沉”。
我沉吟道:“月落星沉,当是晓之将至。”
他微微惊讶:“你怎知星沉非星辰?”
我才意识到还有个同音词更常见,可我也说不清为何想起来的却是“月落星沉”。
他没有因我说对他名字而心软,欲将我赶出我的房间,唤回楼月,吩咐她:“金莲愿留在府里当粗使丫鬟,你给她安排个住处,明早上工。”
“我日你大爷!”
居然让我当粗使丫鬟,忍了大半夜的怨气脱口而出。
星沉上下打量着我,他的暗示令我火冒三丈。
秦楼月微微皱眉,她欣赏风萧萧那样的豪放,但看不惯我这样的粗鄙,在我再次开口前拉着我出来了。
兴许她本来还觉得我做不来粗使丫头,但那句粗口让她发现我挺合适的,安排我住进了丫鬟们的大通铺。
104、金莲姑娘
这里原本住了八个丫鬟,我给她们起名“白芷,红芫,橙芋,黄芩,绿荷,青葙,蓝荨,紫芸”,其月曾调侃到:“缘止于今,云何相寻?少主这是多怕旧情人?”
楼月也有自己的解释:“一看主人就是个薄情寡幸之人,通俗讲不就是自己玩腻了还不许别人死缠烂打?”
我问他们知不知道我就在他们身后,其月坦荡回答:“不然你以为我们说给谁听的?”
我随口而出的名字,哪里想到那么多。
如今加上我这“金莲”,薄情主人的轮廓一下子清晰了……
同一群花季少女同床共枕,我却只能辗转反侧,难以成寐,翻来覆去地诅咒星沉。
已近拂晓,快到了上工时间,丫鬟们本来睡得就轻,被我一折腾都醒了,互相抱怨着,最胆小的青葙发现她边上多了个人,吓得大叫,引得其余七人也探头看来,皎洁的月光透进窗子,不用点灯也看得清楚。我面带微笑与她们打招呼,思考着如何自我介绍,我可不想叫“金莲”!
没有预想中她们对我的好奇,自我介绍和还未起好的名字也没用上,脾气最大的红芫说:“新来的,你大半夜瞎折腾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些丫头平日里见到我都是柔声细语的,巨大的反差惊得我忘了道歉,我的愣神在她们看来却是倨傲无理,平日里各为其主的八人对视一眼,联合将我围起来,黄芩扯掉我的被子,力气最大的橙芋揪着我头发把我按在墙上,红芫捏着我下巴,居高临下:“新来的丑八怪,别以为你和王爷有道一样的疤就登了天了,姑奶奶现在就给你添几个麻子!”
她从枕下摸出一支簪子,朝我脸上戳来,我愿放弃面子与她们求和,但身为女人,怎能放弃自己的脸?呃,我的思想好像也变得女性化了……我给自己编了另一个理由:我还没见过自己的新脸,虽说别人都说丑,也不能在我看见前毁了去。
我略微用力,就挣脱了钳制,反抓住了红芫和橙芋,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女孩们猝不及防。
红芫性子烈如风萧萧,橙芋眉宇间英气似端木兰,我一时心猿意马,对着她们娇嫩的脸庞一边亲了一口,气氛霎时诡异起来……
待我意识到现实时,松开了钳制她们的手,奉上迟到的歉意,二女一人打了我一巴掌,骂到:“变态!”
好在鸡鸣适时唱响,黎明的曙光代替了惨白的月光,众丫鬟都要起床各司其职去了,没工夫再搭理我,她们离开的眼神各异,蓝荨和紫芸表示同情,黄芩和绿荷期待晚上即将上演的好戏,青葙一直躲着我,离我远远的,白芷满脸嫌弃,红芫和橙芋警告我等着瞧。
她们陆陆续续出门后,我终于有机会照屋子里唯一一面镜子了。
平平无奇的五官组合成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若说以前的影子,唯有左脸上那道被灵均划的疤痕。
伤疤对于男人来说可以看成成长的勋章,对女人来说,就是利刃,再美的容颜也会被一道疤毁掉,何况原本就不出彩的相貌,“其貌不扬”用我身上已经算夸奖了。
我闭上眼对原本的脸忏悔:曾经有一张绝世美颜放在我身上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时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好好珍惜那张脸,如果非要给这份珍惜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再睁开,面前的脸漂亮许多,我吓到腿软。
“楼月,你吓死我了!”我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这柔软的凹凸感,令我忍不住多抚几下。
楼月以为我是“我”的旧情人,该对我的自来熟不满才对,她只是唯唯诺诺地告罪,我错愕地看着她,几乎以为她认出我来了。
她也愣住了:“咦?好奇怪,我刚才竟把你错当成了王爷……”
没有错!我就是!我该怎么表明自己身份?
对了!我随身携带的乾坤袋!
我摸向腰间,空空如也,才想起昨天星沉穿着我的衣服,乾坤袋想必也被他解了去。
他脱了我衣服,那么东方少黧送的金羽……
刚想说一定也不见了,我只是下意识地摸上颈间,入手意外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楼月欲带我去熟悉工作,我一把拉住她,郑重其事地说:“楼月,我就是你家王爷,现在那个是个冒牌货,他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你看,这根金羽还在!”
她错愕地看着我,消化着我话中的信息。我以为她信了,只见她叹了口气:“多亏了王爷昨夜在全府上下贴了告示,说金莲姑娘患有癔症,常说出惊人之语,让我们不要当真,否则要被你吓死了,谁敢这么加害王爷呢?”
我欲哭无泪,我也想知道是谁要这么害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我不甘心,扯着金羽让她看清楚些:“这是东方少黧送我的信物啊,我若不是王爷怎会带着这个?”
她把我拉到门外,门口赫然贴着张告示,让我自己看:为给我治病他将心爱之物送予我……
我撕下告示团成球摔了出去:“我呸!我再怎么渣也不会将别人给我的定情信物转送他人!”
楼月很是惋惜:“还不是因为你,王爷才不再相信爱情,成了个薄情寡幸之人。”
楼月反倒向着他,那个冒牌货!
不对,她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长久下去,我真要癔症了!
105、粗使丫鬟
楼月用一上午带我参观完我家,下午我在无铃院子里修剪花草,某种八条腿的动物最爱栖息在蚊虫多的花草之间,差一点碰到,吓得我扔掉剪刀拔腿就跑。
看到内院有个丫鬟在做女红,我想扑过去寻求安慰,指着外面大喊:“有、有……”
被吓到舌头打结,怎么都说不出那两个狰狞的字。
丫鬟抬眼,我见到她的脸,很庆幸没喊出来。
惊恐是会传染的,红芫也有些心慌,借训斥我来壮胆:“有鬼呀把你吓成这样?”
我怂巴巴地问:“有饭没?我饿了。”
红芫以为我故意耍她,火冒三丈:“你个贱婢,区区三等奴才,谁允许你进来内院的?惊扰了侧妃该当何罪?”
她这一嗓子全府都能听见,惊扰无铃的是谁,有耳朵的都知道。
能惊扰了无铃什么事呢?我赫然发现,我从不清楚小娘子白天在做什么。她是我现在唯一一个名实相符的妻子,我与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是皇上嫁无垛的附赠品,我与她也只是尽夫君的义务而已,实际上我好像从未关心过她。
“小娘子在干嘛?”
我问红芫,就像以前我来此随口问的一样,那时候只是客套,我并不关心答案,红芫每次都微笑着温柔地回一句“等王爷呢!”
现在我是真地想知道答案,却换来红芫一顿奚落:“谁是你小娘子?你别犯了病就耍流氓,不要站这里碍眼,还不快滚?”
“我只是关心你家主子而已,这么凶干嘛?”
我自觉委屈,可她又会错了我的话中之意。
“我家主子可是亲王侧妃,你无名无分算什么东西?你别以为有了王爷的礼物就能对我家主子趾高气昂的!记住你的出身,野鸡永远变不了凤凰!”
红芫声音更大了,这话不仅说给我听,还说给隔壁院子的风萧萧。
这厢受到“惊扰”的无铃也出来了,绿荷青葙一人拿着梳子和钗钿,一人捧着胭脂水粉。
我诧异:“这都傍晚了,怎么才梳妆?”
“哼!粗鄙的乡巴佬!”无铃高傲地说,“今夜王爷会来,我当然要好好打扮,不像你,丑成这样,怎么打扮也枉然。”
我问:“你怎么知道王爷会来?”
我在哪过夜和我的生活规律都比较随性,若没碰上变身这种倒霉事,今夜去哪我都说不准。
“她怎么会知道?她只不过天天都这么说。”风萧萧蹲在墙头上,声音也居高临下。
我有几次想过来,都觉得无铃穿得太繁重,发饰太多,平添了许多麻烦,而转去他处。原来无铃用一整天的时间,只为了让我看到她最美的样子,尽管大多时间都只是徒劳。
我很想问她一句“值吗”,此情此景她又会当我在炫耀,便压了下来。
无铃并不示弱:“一个野女人,一个贱女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可是皇上做媒,由王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你们俩算什么东西?”
成亲……时隔多年,让我重新沦为了京师笑柄。
乐无栖挨打、乐无栖被休、乐无栖成亲,是京师百姓回味无穷的三件美事。
风萧萧怼回去:“王爷奉旨才娶你,他根本不爱你!”
这正是无铃的心结,在她看来,唯有她,与我没有感情基础,只是政治婚姻。
正因为对爱情不自信,她才过度借外在的美充实自己的内心。
风萧萧说得对,我以前只是履行责任,没有感情投入。我现在意识到,没有感情投入,是执行不好丈夫的义务的。
所以,我决心改变:“小娘子、哦不,铃妃这么漂亮,王爷一定会爱上你的。”
无铃并不领情:“你懂个屁!别以为你能代表夫君,他不只送你一个人礼物,你看这些发饰,都是他送我的!”
她举起绿荷手里捧着的钗钿炫耀,我更加惭愧,大部分都是无思死后我买给无垛赔罪的,都被她拒收了,风萧萧不稀罕这些玩意,我才转送给了无铃。
风萧萧从天而降,抬起我下巴揪起金羽,颜色由红转黑:“乐无栖!他居然真把这个给了你!走,我要带你找他说理去!”
她拽着那根金羽拉着我,像牵着驴子一样。
我本来不解星沉为何要给我留下一件重要东西,现在不得不佩服他的高明。
不过,被风萧萧找上门,他麻烦更大,有好戏看了。
106、求助其月
无铃担心风萧萧借机抢走她“夫君”,也跟了来,她的丫鬟们想看好戏,亦跟在她身后。而隶属于风萧萧的侍女蓝荨和紫芸听了很久的墙角,见到红芫她们,便也跟了上来。一群女人浩浩荡荡地去找冒牌王爷,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
秋风鞭策着白云,白云不得不驱赶太阳,太阳避开锋芒,落到了西山之上,风云想赶尽杀绝,黑夜降临前,太阳射出万点金芒,血溅西天,染红了漫天云霞,秋风含恨隐去,伺机卷土重来。
星沉不在家,其月说他刚出门去赴宴了,说完看了看西天的夕阳:“少主居然会去同窗聚会,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无铃疑到:“夫君怎么知道有聚会的?哥哥千叮万嘱让我瞒着他的,我啥时候说出去了?完了完了,哥哥肯定要怪我大嘴巴了。”
好个无钥,我读书时候是和同窗的关系不咋地,现在我好歹娶了他亲妹妹,不念同窗之情也得念个亲戚之情,居然还瞒着我,哼!
还有无铃,我恨恨地说:“你做得很好,一个字也没透露!”
无铃揪着我耳朵:“我和夫君床笫之间的事你知道什么?区区一个下等丫鬟,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其月才注意到我:“这是……”
我还不知道星沉是谁派来的,有何目的,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现在所有暗势力都由其月打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的身份。
风萧萧以为他又在帮我的情史打掩护,说:“行了,其月大总管别装了,王爷早就承认了,他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你和王爷一起长大,能不知道?”
“青梅竹马?”其月心里犯嘀咕:“少主的青梅竹马不是太子么?又编了故事来骗人,居然没有告诉我。”
我正对怎样表明身份一筹莫展,突然发现,星沉可能留下一大漏洞。我十岁出宫,前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魔界养伤练功,叔父偶尔派我外出执行任务,都是有时限的,又在万毒山历练两年,之后跑去玄山躲了半年,哪里有时间发展青梅竹马?
知道我是魔界少主和乐无栖的不少,但知道我其实是无绝期的寥寥无几。
而其月知道我的所有,每次说谎我都会和他串通,以免穿帮,不致火上浇油。
“其月,你家少主一夜之间变了很多呀,你不想知道原因吗?”我故意挑起他的好奇心,引起他注意。
其月的性情很像猫,胆小,慵懒,好奇。只要他好奇心起,冒死也要弄清楚。
自从扶柳不在,其月开始见识到人间的尔虞我诈,又管理魔影、璇玑阁、睚眦堂多年,很是上道。
他没直接回我,而是先将我留下:“这丫头不太懂规矩,郡主和风姑娘先回去吧,让我管教管教她。”
冒牌王爷不在,无铃和风萧萧也没留下的必要,她俩还各有计较,暂时没心思理我,便放开我走了。
院里只剩我和其月时,他说:“你可以走了,离开王府,少主对旧情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我对其月的了解有误?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其月,紧紧盯着他问:“你是真的其月?”
其月不解:“你以为我家少主是什么人,怎会有人敢冒充我?”
我黯然:“那可不一定,你家少主都让人冒名顶替了。”
其月难以置信:“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微笑着说:“稍安勿躁,你若没请我进屋的打算,就离我近点,免得被秋后的蚊子吃了。”
他有一瞬的怔愣。
我弹了他个脑壳:“别诧异了,我就是你家少主,被不知何方妖孽暗算,成了现在这样。”
其月愣神后大笑:“你这姑娘真有意思,你就是金莲吧?怪不得少主急着将你有癔症的告示贴遍全府,不然真被你吓到了!”
我心里送了星沉一万只羊驼。
“叫魔影出来,让他们给我解了变身术。”我心中郁闷,变了身连魔影都召唤不出来了。
影一现身,警惕地看着我与其月耳语几句,消失不见。
其月道:“他说看不出你身上有咒术,要么是你在胡言乱语,要么就是施术者法力高强,他们看不出也解不开。”
我心里又送那个黑袍老者一万只羊驼。
我不管他信不信,自说自话:“一个月之内,让密探、杀手都藏深点,不要与他往来,提醒魔影,一定要提防假我。无忧在端木家更安全,暂时不要接回来了。这期间你若不信我,自己可以去试探他,我相信以咱俩青梅竹马的默契,一定能发现端倪。若他未露出马脚……就只能靠你那逢赌必输的直觉了。”
107、舍身救铃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疯了。”其月平静地说,根本没把我说的当回事。
我也无可奈何了,只能说:“那就祈祷他不是南宫染霜派来刺杀太后的。”
心里暗暗发誓:太后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将倾覆江山为她陪葬。
其月恶作剧般笑了:“少主,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要对现在的身体发疯了!”
啊咧?
“少主,你把我从熔岩中救出来,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十二年了,说真的,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你。”
呃……
我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我选择发脾气:“哼!你敢耍我,找打!”
很久很久没有和其月拌嘴了,我们像少年时一样,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作一团,被回来打探我如何受罚的红芫和蓝荨她们误会了,顶着大红脸回去向各自主子报告。
闹得累了,天也渐黑,我们到其月的屋里商量。
其月:“少主,影子们是真没法把你变回来,要不让他们带你去找尊主?”
我制止了他:“那只是治标不治本,我变回去之后他们依旧能把我变回来,何况还不知他是否是叔父派来‘协助’我的,当务之急是查清他底细,弄清楚他的目的。”
我问其月:“你觉得他模仿的我像么?”
其月了然:“像!行为举止太像了,他一定与我们相处过一段时日。”
当初皇上皇后送来的人太多了,有太多人都可以从中作梗,比如南宫染霜;若是从魔界来,有百里欢歌和叔父在,更可以将他训练得天衣无缝;还有可能从玄清道宗来,我也在那生活了一段时间。
树敌太多,毫无头绪。
我与其月商定只将此事告知魔影,还需要他们保护太后。明里让他继续扮演不知情的样子,刺探敌情。
时间不早了,我们俩完全忘了现在我们是孤男寡女,可是,提醒的来了。
无铃带着她院里所有家丁和丫鬟来了,这次是找其月兴师问罪:“其月管家,没想到你也是见色忘义之人。”
她看了看我,接着说:“而且眼光也挺奇怪。”
其月笨口拙舌的,不知如何说谎,我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其月才是青梅竹马,我来京也是为了找其月,是王爷自作多情罢了。”
经无铃示意,红芫要来扇我,我捏住她手腕,她便动弹不得,只能逞口舌之快:“勾三搭四的贱人!”
其月作为大总管呵斥她:“掌嘴!”
这些丫鬟自知有主子压着,对王爷望尘莫及,不少都将心思转到了其月身上,红芫就是其中之一,其月的木讷被她们解读成了纯情,而我打破了她们对纯情少年其月的幻想。
被暗恋的人训斥,心里委屈,红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挣脱我钳制她的手,不顾主子在场,跑了出去。
“其月,你真是靠本事单身的。”我低声对其月说。
其月没听懂,反问:“啥?”
我不再理他,对无铃说:“铃妃娘娘,您贵为郡主,又是亲王侧妃,以后少掺和下人的事,有损您的身份,您知道,王爷也不喜欢您多管闲事。”
小娘子平日里挺可爱的,可她爱管闲事瞎热心的毛病着实让人头疼。
“哪轮得到你教训我?”无铃亲自扬手打来,又被“我”抓住了手腕,这个“我”是星沉。
不要以为星沉是来帮我的,他温柔地对无铃说:“别听别人瞎说,小娘子的任何方面我都喜欢,夜沉了,我们一同去歇息吧!”
什么?!
“哎呀!”无铃背对着星沉说,“都怪这个贱人,我今天的妆都没化好,不敢让夫君看。”
我说:“那你就赶紧去补个妆!”
逃离这个冒牌货的魔爪。
无铃误以为她看穿了我的心思:“嘁!你以为我会上你当吗?我走了你就有机可乘了,夫君,我们走吧。”
她转身挽起星沉出门,星沉回过头对我邪魅一笑,其月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扑到了星沉身上咬牙切齿道:“今夜我来陪你!”
我的自我牺牲在无铃看来都是争宠,她把我从星沉身上拽下来还狠狠掐了一把,她这个小动作是她娘教她整治小妾用的,还没有实践过,第一次用在了自己夫君身上。
星沉含笑看着狼狈的我,居高临下地说:“不愧为金莲,盛情难却,那就走吧!”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我有些退却,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冲动,看着旁边的无铃,我又有了勇气,毅然伸出手去。
我不入地狱,小娘子就要入地狱。
回首无视无铃的愤怒,悲戚地向其月无声唤到:“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