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长乐之宴
三公主无堞与谢慎言原本琴瑟和鸣,二人被迫和离后,她开始放浪形骸,不仅与朝中大臣有染,还在公主府豢养了几十面首,兴建了蝶恋花园,常常邀请名流贵族一起宴饮达旦。
渐渐的,不仅有未成亲的男女赴宴,还有诸多年轻的夫妻共同来赴宴。因三公主无堞封号为长乐公主,世人又称三公主的宴会为长乐宴。
传说长乐宴上有最精致的食物,最悦耳的丝竹,百花酿的美酒,平民百姓无不心生向往。
三公主的宾客越来越多,今夜开宴,我未离京,受到了无堞盛情邀请。
二公主曾公开给驸马戴绿帽子,三公主又大肆养男宠,上行下效,许多女人突然觉醒,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从一而终?
前有太后南征北战打下无国江山,现有女战神端木兰守护国门,开国守国都少不了女人。科举改革后,女人也可以做官,在机会平等下,谁说女子不如男?
那么男女待遇也该相同。
思想解放就如同一场龙卷风,当接天连地后,便开始肆虐横行。
民风刚刚开放,不少人还受传统道德观念影响,赴宴者不想别人认出,可以按主题乔装打扮,今日主题为“动物世界”。我花名在外,本色参加,才发现在一群奇装异服的人群中,穿得最正常才是不正常。
因我再次惨遭灭门,“天煞孤星”之名卷土重来,更加坐实了,我走到哪都会形成一个空心圆。凌佳期扮成了一只白狐,与我相反,她受到了一群豺狼虎豹地追逐,被簇拥着离开我周围的不祥之地。
我漫无目的地闲逛,遇见一只同样被众星捧月的小白兔,强烈地吸引我前去搭讪。
每名女子赴宴时都领到一把钥匙,在宴会中若遇到了情投意合的对象,可自行使用公主府的客房。
小白兔拿着赴宴时领的钥匙,打开对号的客房,摘下了兔子头套。
“无忧?!”
这种时候比起遇到了自己女儿更尴尬的就是女儿遇到爹了。
“我……”
我们同时想解释,又不知如何开口,又同时改口:“你……”
我与她同时沉默了。
“你事后记得吃药。”
“我只是来玩玩,为证清白,钥匙给你!”
她扔下钥匙,戴好头套,跑了出去。
我冷静了一会,才出门。重新锁门时,刚好遇到一只苍狼搂着一不省人事的黑猫,黑猫面具歪斜,可以看出是无墨。
“哥,别锁,借我一用!”
我听出那苍狼是无坤,手上稍用力再松开,锁已经锁上了。
我摊手:“不好意思,我没有钥匙,爱莫能助。”
返回蝶恋花园,一群打扮成禽兽的贵族仿佛禽兽附体,丑态百出,礼义廉耻通通抛在了人类社会,在动物世界里,只有最原始的**。
“我以为姐夫会很喜欢这种宴会呢,怎么一个人待在角落?”
一只带有金黄色大斑的蝴蝶摆脱了一群追求者,端了两杯橙红色的酒,在声声担忧中坐到了我身边。
即使我在园子中间,也是一个人。
我接过酒杯,透明的水晶杯内,可以看到酒的颜色从上到下由浅入深,层层递进,好不神奇。
“这是西洋来的一位面首调的,他还可以在一只杯子里调出七种不同的颜色的酒,姐夫喜欢我可以将他借你玩俩月。”
“借了还得还,万一玩坏了我怕我还不起。”
“你如果能陪我一夜,我这里所有人你随便挑。”
她拥有一张与无垛一模一样的脸,同样明艳动人,也同样奔放大胆。无垛的奔放是在掩饰她内心的脆弱,那么无堞呢?
“你是金枝玉叶,没了谢公子,可以请皇上再为你寻个良配,何必放纵自己?”
“呵呵,世间哪有良配?花开一瞬,是为受粉,破茧成蝶,是为交配。花朵与蝴蝶都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何必去奢望遥不可及的爱情,姐姐她可真傻,明明有最好的选择,偏偏爱上不该爱的人,得罪了栽花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岂不得不偿失?”
她收起了招摇的翅膀,轻蔑地看着宴会上的物欲横流,轻叹一声:“我与姐姐自幼形影不离,衣服首饰全部一样,其他人仿佛只把我们当成一个人,我只能按照她的样子成长,永远无法做自己。直到她被和亲,我以为我们的命运终于分开,她走的时候却和我说,我们在父皇心中都是一样的棋子。当我嫁入谢家,慎言待我甚好,她却自暴自弃,我终于证明了我们不一样!直到和离我才发现,她是对的,我们一直都一样,不仅是父皇的棋子,还是夫君的工具。”
她一饮而尽,扔掉酒杯,站起来张开翅膀,像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至少在这个动物世界里,她是真正的帝王。
“我与她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不会像她一样,想反抗又渴望被爱,惹人嘲笑。这个世界存在歧视,不是弱者的错,而是世界病了。我不会像她一样在歧视中偷生,我要医好这个畸形的世界!与其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不如反过来玩弄男人!”
很多人感受到这股霸气,喧嚣声突然消失,他们看看自己身后,无任何异样,只当错觉,继续你追我赶,空气又污浊起来。
东方少黧说过,扭转男尊女卑观念最快的方法莫过于女子称帝。
“这酒后劲真大,难怪无墨都醉得不省人事了,我还以为无坤那小子给他下药了!我怕我一会也被豺狼掳走,先行告退了!”
她虽没得到想要的,也得了重要信息,不再强留。
我走后,一宫婢在无堞身边问:“煜王不是***吗?他为何要帮公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亏姐姐,我才知道我们竟然不谋而合,他不是在帮我,只是借我之手改变一下这个世界。只要不触碰他的底线,他乐见其成。切记当我们羽翼丰满,动摇太子之前,一定要先除掉他!”
169、兄妹相恋
回到蓝田,凌佳期面色不好,去闭关了,璇玑阁送来了邓羽舞的资料。
邓羽舞,祖籍湘州,今年二十,十二岁时湘王叛乱乱了湘州,与家人失散,被人贩子拐到京师,阴差阳错为冷香凝所救,后卖身到大户人家为婢,一年前被那户老爷纳为妾室,因怀孕而失宠,生下孩子后被主母要去,还将她赶出了府。
我与她唯一的交集就是湘王,她虽因湘王叛乱流离失所,与湘王并无直接联系,不可能为湘王报仇。也查不到她与司佳音是旧识的证据,她成为司佳音的帮凶,莫非只是因为她俩短暂的友谊?知音难觅,相知相惜?
我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又想不出来到底漏了什么。
凉珩送来一张帖子,邀我一叙,地点在附庸风雅的沁之心茶社。
灭门的案子被皇上亲自裁定为“意外”,不知他约我何事,第二天一早,我忐忑地来到茶社,不仅见到了凉珩,还有本地官媒费嫂。
费嫂一见我就开始口若悬河:“王爷进来时运不济,家门不幸,皆因阳气不足,邪魔入体,阴盛阳衰,最好能在冬至那日,引阳气,泄阴气,办些喜事来冲喜……”
不是费嫂胡说八道,我都忘了无忧还在孝期。
我一直认为死后万事皆空,除非追随他们一起去阎王那报道,否则再多心意都因阴阳相隔传达不到。与其死后守孝,不如在他们生前多多尽孝。而传世的孝子大多是在孝期对坟尽孝而留下美名,反倒没人去管他们生前如何对待父母了。
“费嫂,你是媒婆,不是神婆。我知道你替凉如水提亲,请问这是凉如水的意思吗?”
凉珩说:“是香凝的意思,香凝怕俩孩子日日在一起,被别人说闲话,所以提议让他俩定亲,名正言顺地待在一起。”
无忧中意凉如水,我不知她中意到什么程度,反正我私心里不想无忧出嫁,想给她能招个上门女婿。但凉如水是凉家独子,凉珩是绝不会同意的。
“婚姻是两个小儿女的事,我觉得要尊重他们的意见,在提亲前,我要先去问问无忧,凉大人也问问令郎的意思。”
然费嫂狠狠批判了我:“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让孩子自己做主?无忧郡主到年已经十三,该定亲了,凉公子与郡主年龄相仿,八字相合,门当户对……”
媒婆有一套套的官话,针对各种不同情形,据说有一部法典那么厚,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她:“若听父母之命,那我说我不同意。”
费嫂立马切换到女方家长不同意的情形:“凉公子德才兼备,玉树临风,家世清白,是女儿家的良配。王爷与凉大人曾同台为官,也算世交。郡主与凉公子亦是同窗,都知根知底,也不必我来介绍了,更难得的是,郡主与凉公子关系很好,王爷为何不同意?要知道聘为妻奔为妾,现在私奔这事常有发生,王爷莫非要逼得小儿女私奔?到时候郡主的名声就坏了,得不偿失。而且我做媒这么多年,从没遇到这么一对金童玉女,八字相当合拍,二人在一起定能琴瑟和鸣,儿孙满堂,白头偕老……”
“呼噜噜”
一声鼾声让费嫂闭了嘴,凉珩尴尬地送走费嫂,拍了拍桌子,将我震醒。
“咦?费嫂呢?说完了?”
凉珩阴着脸:“你自己声名狼藉,一点都不为儿女名声着想,你以为我想和你做亲家?”
翌日我终于知道为何孝期未过凉家就急着提亲,还拿出“冲喜”当借口,原来无忧要与凉如水一起出行了。
无忧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冷香凝想回湘州探亲,凉如水随行,无忧自荐当他们的保镖,工钱只需一个铜板。
“这是我第一份工,爹爹放心,年前我会回来的!”
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她拎着包袱飞了出去。
无忧刚走,红芫就回来了,休息两日,其月又携她来辞行:“少主,其月没资格再伺候您,您保重。”
“你给我站住,有了前车之鉴,我可不敢让你走,要么留下,要么自杀,你自己选吧。”
我抽出鱼肠剑扔给他。
“红芫,对不起。”
他捡起剑,真要自刎。
我又丢了个茶杯打落他手里的剑。
宁愿死都不愿留下,气死我了!
“你回自己小院里乖乖待着,敢走或敢死,我就让你妻儿生不如死!”
气得我摔门而出,出来后才发现那是我自己的屋。
算了,出都出来了,找点乐子消消气!
我在街上一直逛到傍晚良宵营业,良宵内本来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我一进门,突然有人喊了句“扫把星来了”,所有人都退到了墙根处。
有人小声议论:“当年乐家灭门时,要不是他在孝期内招妓娶妻,也不会遭此报应,现在妻儿尸骨未寒,又重蹈覆辙,他身边不知聚集多少怨气,今天本想乐呵乐呵,真是晦气!”
我才晦气,好不容易消了些的火气又被他们浇了桶油,我一定与今天八字不合!
“扫把星?你们该叫我财神爷!今晚所有人在良宵的开销,都算在我身上!”
本来偷偷溜走的人闻言又都调头回来了,还顺带呼朋唤友,良宵内又恢复了灯红酒绿,客人比原先还要多,真是色胆包天,这时候都不怕晦气了!
玉玑亲热地拉我上楼,关上房门那一刻突然敛了媚笑,变成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不是来办公的……”
她自顾自地禀报:“王爷,我们查到,宁儿出了湘王府后,并未留在湘州,而是回了京,化名冷香凝。”
“冷香凝?那凉如水……”
“是,他就是湘王的儿子。冷香凝当时已有身孕,又遇到求子的凉大人夫妇,便顺水推舟,将孩子寄居在凉家,最能掩人耳目。”
我如五雷轰顶,无忧与凉如水竟然是亲兄妹,他俩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无忧被冷香凝拉去湘州,说不定就是要拜祭湘王,为他复仇的。
“邓羽舞是帮冷香凝来报仇的,送她资料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属下疏忽,送信人以为王爷已看过宁儿资料。”
我要抓狂了,今日个个都想要气死我。
“赶紧查无忧到哪了?”
“郡主已到达房陵,我们一直盯着冷香凝动向,王爷不必担心郡主安危。”
我不是担心她的安危,是担心她把凉如水给睡了!
冷香凝要凉家向无忧提亲,无疑是要伤害无忧来报仇。现在无忧被凉如水迷住了,想伤害她只要来个始乱终弃就够了,我教出的女儿,我相信她面对心仪的人,不掳走霸王硬上弓就已经很克制了。
我几乎脚不沾地地奔回家,叫老白送我去房陵。
她表示爱莫能助:“上次在长乐宴上,我被一只黑猫重伤,能维持人形就不错了,遑论携你御空而行了。”
无忧有危险,什么少主尊严不尊严的,我唤出魔影,命影一携我去房陵,其余的看好家,不要等我回来又见到满院尸体。
170、原形毕露
房陵。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天色将夜,进城去寻个住处。
因将近年关,很多在外求学或做生意的人都开始返乡,房陵地处南北中间,行人都在这里歇脚,城中客栈爆满,唯有最大的锦江客栈还有两间空房。
无忧与冷香凝同住一间,凉如水住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因为凉如水没怎么出过远门,睡觉认床,在外睡得极不踏实,冷香凝照例在他那间屋里点了安神香。
睡前,冷香凝发现自己的包袱被凉如水拿到另一间屋子去了,里边还有她次日要换的衣服。她起来想去拿,掀开被子打了个冷颤,无忧问明原因,自告奋勇去帮她拿。
无忧披上外衣,穿过走廊,敲开凉如水的房门。
凉如水不知怎么了,觉得心烦气躁,明明是寒冷的冬夜,他却从内向外产生一股股热浪,全身就像个火炉。
他打开门,门前的女孩给他带来一丝清凉,她身上出浴后的馨香沁人心脾,他第一次察觉到了身体有些异样的变化。
无忧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心里暗笑机会来了,假装很冷跨进门槛,关上了门。
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香炉里冒出缕缕青烟,昏黄的烛光中,二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咔嚓”一声,冷香凝将两位年轻人锁在了房里。
“小丫头真是和她爹一模一样,不知羞耻,我儿子才不会看上你这样的!”
“原来还有人这么讨厌我家无忧呢!”
冷香凝回过头吓了一大跳,影一设了结界将这里罩住,以免被人见到不雅的景象。鱼肠剑削铁如泥,我一剑斩断了锁,无忧正将凉如水压在身下,解了他的衣带。
还好还好,还没有到达覆水难收的地步。
见我来了,无忧不明所以,起身整理好衣服,懊恼地责怪我坏她好事,凉如水还浑浑噩噩的不甚清明。
影一撤了结界,我用水浇灭了香炉,我开窗通风,散了屋里的迷香,凉如水渐渐恢复清醒,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猛抽自己的嘴巴,还向无忧跪下请罪。
冷香凝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我说:“不关你的事,你中了合欢香,又在这个年纪,正常人都把持不住。”
凉如水问:“合欢香是什么?”
不愧是长在书香门第的好少年,他俩之所以磨叽这么久还没办成事,八成是因为他不懂。
“问你娘。”我拉起无忧的手,“无忧,咱们走。”
无忧甩开了我的手:“爹?你怎么会在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不弄清楚我不走!”
冷香凝训斥凉如水:“如水,站起来!他们没资格受你跪拜!是我点的香,我要让这个贱种**,让她尝尽苦楚,来向她爹报仇!”
无忧不敢相信平日待她如亲闺女的冷香凝居然要害她,不停地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
“因为我曾对她始乱终弃,所以她也想让你被心爱的人始乱终弃的滋味!”
冷香凝愣住了。
“无忧,对不起,你和凉如水先出去,我有话与她说。”
比起无忧,凉如水更难以相信他平日里柔弱的娘亲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法来报仇,还将他当成了复仇工具,要他毁了无忧。
他愤怒地离去,无忧也追着他出去了。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影一又设了结界。
冷香凝怒到:“乐无栖,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是为了凉如水好,你要揭穿他是反贼之子吗?不说他能不能承受,若朝廷知道湘王还有一子,你说会不会让他活着?”
“湘王不是反贼,他是被皇上逼的!如水是凉大人的孩子,与湘王无关,朝廷凭什么斩他?”
我冷哼:“你自己都不信,皇上会信?湘王谋反,胜了,他就是皇帝,败了,也该甘心当个贼。”
她仍不甘心:“若不是你这个小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多谢抬举,不过我不敢居功,没有我,湘王也不会成功,只是百姓遭殃,湘王遗臭万年罢了。”
她不信,我为她逐条分析:“第一,当时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多生战事?第二,湘王孤立无援,朝中无内应,朝外无外援,至于为何不会揭竿而起一呼百应,请参照第一条。第三,天不逢时,他打的旗号‘清君侧,诛奸王,斩妖妃’,可当时‘奸王妖妃’刚刚除去荆楚余孽,救了皇上一命,皇上也不是昏君,这‘君侧’有必要清吗?第四,名不正言不顺。湘王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他的生母也没有太后的丰功伟绩,虽然朱雀门之变使皇上总被人诟病,但承熹废帝死了,只有他最适合当皇帝,比起湘王,一群以血统论贵贱的民心还是在皇上那边。第五……”
“住口!”冷香凝捂住双耳,双目血红,“你胡说!都怪你!要不是你,王爷他不会有借口谋反!要不是你,他不会那么快失败,死得那么窝囊!要不是你,他就能打到京师,他不会,他不会连自己儿子都没机会看一眼……”
这些假设好就好在永远没机会证明它们是错的。
“随你怎么想,邓羽舞摔死了乐陶陶,你又设计伤害无忧,这笔账咱们该好好算算吧?”
我正要讨债时影一报告:“少主,郡主正在破结界!”
“收了吧!”
结界一收,无忧跌跌撞撞跑进来,抓着冷香凝来回检查,不见外伤,她还不放心地问:“冷娘娘,我爹有没有伤害你?”
我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
“无忧,你是不是还中了其他**?她可是要害你!”
无忧见冷香凝无碍后灌了几口水下肚,才答到:“正是因为她要害我,我才知道你不会轻饶她,爹爹,你杀了她,我和凉如水就是仇人了,你忍心见我们因家仇而成为一对苦命鸳鸯吗?”
我心想,无忧与凉如水可不能在一起,杀了她岂不一箭双雕?
我的杀气不减反增,无忧哭诉:“爹,是你辜负她在先,她找你报仇天经地义,父债女偿,我愿意替你还债!”
我辜负她?
我想起一时情急说的借口,撒个谎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父债女偿,别胡说!她害了咱家十来口性命,还要害你,我不让她母债子还就不错了!你以后也不许再和凉如水来往!”
“她怎么可能……”说着说着,无忧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残忍摔死乐陶陶的人:“邓羽舞?”
“不,这不是真的,娘你快告诉我你没有害人!”
因愤怒跑出去的凉如水吹了吹冷风,想起圣贤书里虞舜孝感动天、闵子骞芦衣顺母的故事,古代圣贤对待后母尚能宽恕,何况他的生身母亲呢?
这时陪在他身边的无忧突然想起了什么,“倏”的一下不见了,他惊觉到娘亲可能有危险,迎着冷风跑了回来,却看到了他娘更陌生的另一面。
冷香凝狞笑着:“哈哈!都是真的!我只恨没能早些报仇,没能杀光他身边所有人!”
171、未了之缘
清冷的月光为两个相拥的少年镀上了一层银霜,我站在城中最高的塔顶上望着他们。
凉如水无法接受,又跑了出来,无忧不顾阻拦,又追上了他。
我也曾被玄清道宗宗主棒打鸳鸯,那滋味不好受,还导致南宫染霜性情大变,我真不想无忧也承受这种痛苦。
“如果他俩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身世,就这样在一起又有何不可?”
“这座塔已经立在这里千百年了,却鲜有人知,施主可以因为不知道就否认它的存在吗?”
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抱着把扫帚站在我身后,十四五岁的样子,说的话比灰狐狸还要高深。月光洒在他身上,好像不染凡尘的仙童。
我生于黑暗中,对光明总有飞蛾扑火的冲动。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小师父这是怕我拆你的庙所以让我去毁一桩婚姻吗?”
“当然不是!”
他急红了脸。
我没有读心术,不知他此时心里正在翻江倒海。
他已在这座塔里扫了一百四十多年地,还是个十四岁孩童的样子。师父说过,他有一桩尘缘未了,必须在这座塔里等,他便从诸侯割据等到天下一统。他如往常一样,半夜三更起来扫塔,扫到塔顶,居然看到了一个丹田闪耀着佛光的人,这就是那桩尘缘了吧!
那人望着黑暗中两个披着银辉的少年,喃喃自语,他竟然接了话!
他自幼长于塔中,师父从不让他出去,师父圆寂后,他已经几十年没和活人对过话了。对方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叫他“小师父”,他觉得有些可笑,但是他说什么拆十座庙,那可不行!
“哈哈,你还真怕我拆了你的庙?你得先有个庙才行啊!”
“贫僧没有庙。”
他又露出窘态,这小和尚是我今天唯一的乐趣。
“跟我走吧,我给你盖座庙!”
我本当调笑,他却很痛快地答应了:“好!”
“你这小傻瓜,还不认识就这么轻易跟人走了?”
“贫僧法号了缘。”
“我叫阿七。”
“阿七施主,我们已经认识了。”
超级简单粗暴地介绍后,我拐到了一个小和尚。
远方两个小人还拥在一起互相取暖,再这么下去俩人都冻成雪人了。
“走,跟我去打鸳鸯!”
我搂着他从塔顶直接跃下,落了地他还偎在我怀里不敢睁眼。
我敲敲他的光头:“喂,走啦!”
凉如水之所以衣着单薄能在冬夜里站这么久,是因为无忧在燃烧魔力给他取暖。
“无忧!”
魈魅现身,拦在我面前,二魔歉疚地说:“少主,对不起,尊主有令,我们只听无忧郡主的命令。”
无忧哭着说:“爹,你再逼我们,我就带他远走高飞,你一辈子也见不到我!”
这就是血缘牵绊么?我从没想过无忧会为了一个男孩抛弃我。
“好,无忧,你不要爹也要和他在一起。凉如水,你呢?你如果选择无忧,我就成全你们,冷香凝任我处置,你若想保住你娘,就发誓不可对无忧有非分之想。”
凉如水既贪恋待在无忧身边的温暖,他从小被灌输的孝道又不许他抛弃他娘。
凉如水慢慢推开了无忧,在无忧逐渐绝望的眼神中指天发誓:“我凉如水此生只当乐无忧是妹妹,绝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否则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无忧在他身后,没有看到他流下的一滴清泪,而因魔力衰竭,又受了打击,站立不稳,晕了过去,我跨过凉如水及时接住了她。
两日后凉如水与冷香凝继续南下,房陵一户普通人家的院子里,无忧还在昏迷,无论魈魅输再多魔力,无忧都不醒。
“无忧施主是悲伤过度,不愿醒来。”
了缘撵着佛珠说。
“你懂医术?”
“早些年读过几本医书,不曾实践。”
“依你看,无忧怎样才能醒来?”
“心病还须心药医,让她去见凉施主即可。”
“和佛说的话真像,听起来很有道理,只是屁用没有。”
他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对我说:“阿七施主,不可亵渎佛。”
“了缘小师父,你可否直接叫我阿七?不要总叫‘阿七是猪’,你奇怪的口音总让我觉得你在骂我。”
他又羞红了脸,因常年闷在塔里,他的皮肤很白,可以看到皮肤下粉嫩的血管。
“阿七施……”在我的逼视下,他吞下了后边的字,“你希望无忧施主与凉施主永不相见,她昏迷不醒不是正和你意?”
“如果她一直这么昏睡,我宁愿带她去见凉如水!”
我突然明白了,我想让她醒来很简单。
“无忧,你再不醒可就追不上凉家母子了!”
“爹,真的吗?”
无忧猛地睁开双眼。
这边无忧刚醒,那边其月又添乱。魔界信使血蝙蝠送来了蓝田的信,信上说其月绝食三日,一心求死。
“影一,把其月给我带来!”
“因为在乎,才会生气,如此在乎,何必生气?”
了缘语气平缓,像在念经。
我曾被太后罚抄了不少佛经,十分不理解佛经为何绕来绕去,看起来很简单,放一起就是听不懂,由此看来,了缘也颇有成佛的潜质。
一个时辰后,影一已经将其月带了过来,三日不见,他整个人都干瘪了。
见到他这幅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有种,宁愿死都不留下!你非要走,就算你不怕死,可有替红芫想过?她为你受了那么多罪,你不爱她也一点都不心疼吗?还想让她大着肚子跟你风餐露宿,再被妖魔鬼怪抓走当人质?”
“不,咳咳,不是的!”
他声音嘶哑,了缘给他端了碗热粥。
他喝了一口,端着碗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其月施主,看起来你与阿七是旧识,你该比贫僧更清楚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他还专门为你煮了粥。”
“我是给无忧煮的,无忧喝不了,扔了可惜,不如喂狗。”
了缘道:“那锅甜粥不才是给无忧施主的吗?贫僧莫非盛错了?其月施主,对不起,待贫僧给您换一碗!”
“不要!我喜欢咸粥!”其月抱紧碗一口气喝光了。
“贫僧再给您盛一碗!”
我提醒他:“别吃太饱,我在城中最大的菜馆定了位子,晚饭出去吃。”
其月连喝了六碗粥,若不是已经没有了,他还要继续吃。
其月一直哭,了缘贴心地出去了,我坐在一边默默给他递手帕。
终于,他哭累了,一把搂住我问:“少主你为何对我那么好?”
他扔了一地手帕,最后这块没有接,直接往我身上擦鼻涕抹眼泪!
我使劲挣开,骂到:“你他妈有病吧?灭了你全村叫对你好?”
“呜呜呜……”他又哭了起来。
172、和好如初
聚贤雅居是房陵最大的斋菜馆,无忧和其月这几天都没怎么进食,脾胃虚弱,我特意选了这家素菜馆。
他俩都一副“信你个鬼”的样子,兴致缺缺。
其月故意来拆我台:“你往日无肉不欢,能因为我们而改吃素?是为了讨好小和尚吧!”
了缘听不太懂,我也当没听见,拉着了缘入座,让他点菜,他看了看菜单,说:“我不认字。”
“你不认字怎么读佛经医书的?”
他像个犯错的小孩,委屈说到:“我只认识梵文。”
不认字也没啥好委屈的,他这样子让我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来弥补我之前对家眷的保护不力。
我揉揉他的小光头,安慰他道:“没关系,回头我教你。”不再看菜单,对小二说:“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上来吧。”
其月说:“不是为了我们选在这里的吗?至少也得让我们翻一翻菜单吧?”
“反正你也不了解这里的菜,瞎点还不如吃推荐的。”
无忧吟到:“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好了好了,明天就带你去找你的焦仲卿。”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到了一只开屏的孔雀!”
了缘闻有孔雀,兴奋地问:“孔雀?在哪里?我只读过《孔雀明王经》,还不曾见过孔雀。”
无忧说:“就在你身边。”
了缘来回寻找:“哪呢?哪呢?”
他看起来清心寡欲的模样,不知为何对孔雀这么大兴趣,我按住他说:“别急,我会带你去看的。”
菜陆陆续续上来了,无忧与其月看着一水儿的素菜没什么胃口。小二布菜的时候顺带做介绍到:“这道罗汉斋融合了十八种素菜,色香味俱全,还有益健康,味道清香淡雅,又不失鲜美,公子小姐先尝尝?”
其月与无忧试探着尝了一口,完全改变了对素菜的看法。
“这个是佛光普照……紫气东来……”
相比其月与无忧吃得越来越尽兴,了缘心情越来越低落。
“不和口味?”
了缘难以下咽:“不是,是太好吃了。”
好吃到难以下咽,愁容满面?
出家人的思维好奇特。
“师父说,出家人之所以吃素,不仅为了不杀生,还为了清心寡欲,减少口舌之欲,这素斋做得如此美味,岂不是违背了初衷?”
“这个……”
我一向以及时行乐为生活准则,本来就想不通出家人为何给自己定那么多条条框框,压抑天性,只好求助其月与无忧。
他俩视若无睹,只顾吃喝。
我翻了个白眼,这位肯定是比灰狐狸师父还坑徒弟的师父。
“我想你师父做饭肯定不好吃。”
他回忆良久,点头:“嗯,味同嚼蜡,师父说,修行当如此。”
我想了很久说到:“发挥不出最美的味道,是对食材的辜负。”
了缘豁然开朗,不能更赞同了,再也没有负罪感。
其月和无忧相对做了个恶心的鬼脸。
饭后,了缘回去做晚课,我们仨在城里闲逛,他们俩久未进食,一时吃了太多,需要散步消食。
其月说:“少主,一个道宗弟子就让你被废了魔力,你还敢惹佛门弟子吗?”
我双手合十,学着了缘的样子,“阿弥陀佛,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我呸!他叫你‘阿七’,这可是你拈花惹草专用名!”
还好我及时挡住了脸,没被口水淋头。
“有些感情就像飞蛾扑火,在黑暗中飞行太久,见到点光就会扑上去,哪怕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无忧气道:“这种鬼话留着去骗小和尚吧!明明是个魔,偏偏去惹佛,小心天打雷劈!我怕被误伤,先走了!”
无忧消失不见,其月不明所以:“她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
“大概是嫉妒吧!”
其月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也劝道:“少主,一个南宫染霜就够受的了,你可别再塑造一个,否则你身边的人都不安生,我真得怕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这下连其月也不愿理我了,我自知失言,道歉说:“对不起,我知道那件事吓到你了,以后我会保护好身边人的,绝不让你们受伤害。”
逛了大半个城,夜市都收了,我忍不住问他:“喂,你宁愿死都不愿留下,可伤我心了,不解释一下吗?”
其月冷酷地说:“解释?不会!”
“是吗?我看你会不会!”
我伸出手去抓他两肋之下,这里是他全身最敏感的地方。
空旷的街上回荡着他的杀猪般的笑声:“哈哈哈,不要,哈哈,我说,哈哈哈,快停手,哈哈哈哈!”
“说吧!”
我把他逼到墙角,双手举在他身前,他抱紧自己的敏感部位。
“我以为,你要我死,人界不是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我什么时候要你死了?”
“你把剑扔过来的时候,我背叛过你,你肯定不会再要我,又不放心我出去,要我自刎。”
“你傻啊!你为什么又要绝食?”
“我只是吃不下……”
“……”
笑过闹过之后,我对他说:“其月,不要再离开我了。”
“嗯!”
过往的恩怨情仇全都随风消散,相逢一笑,兄弟还是兄弟。
我偷偷看着他轻松的样子,也就只有其月,能在发生这么多事流过这么多血后,还能与我和好如初,我必不能再辜负他。
小院里,我与他再次同床共枕,并排而眠。
“少主。”
“嗯?”
“红芫怀的其实不是我的孩子,那时我一直沉浸在仇恨之中,又无法忘记楼月,不能接受她,有天她趁我不在喝闷酒喝醉了,我回来见她晕倒在门口,一个月后,她发现有了身孕,我骗她说是我的。”
“哦。”
“桃燃村附近荒无人烟,会是谁的孩子呢?”
“**只是灵魂的寄居地,不必太看重血缘,谁养大就是谁的。”
“天下人若都有少主这觉悟,就真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了!”
心里的石头放下,他安心睡着了,我派影一给凌佳期捎了个口信。
173、有熊出没
“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把影一支走了!魈魅怎么带你们三个人御空而行?”无忧一大早就不停抱怨,“你是故意的,让我追不上凉如水!”
“人家选了娘,不要你了,追上又如何?”我提议,“不如去南诏看孔雀吧!”
无忧嚷到:“我是凉家花钱雇的,职责是保护他们的安全。我收了他们的钱,就该尽忠职守,我只是不想生平第一份工半途而废!”
末了她又拉上了缘:“了缘师父,你说,我应不应该追上凉如水?”
了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言不两舌、恶口、妄言、绮语,无忧施主应了别人的事当履行到底,阿七承诺无忧施主要去寻凉施主,也不该出尔反尔。”
“听到了吧?我该去履行职责了,你们爱去哪去哪!”
没有魔影在身边,她去哪我都追不上。
无忧腾空而起,她的御空术还不稳,我捏了颗石子打中她小腿后的飞扬穴,体内上升的法力突然被阻断,她失去了平衡,我又赶在她落地之前飞身过去接住了她。
我忍不住责备她:“你忘了冷香凝想怎么害你了吗?我跟你一起去!向南多丘陵,道路崎岖,他们驾车走不快,我们骑马,最迟也能在夷陵追上他们,魔力省着点,我教你用。”
四人二魔三匹马,我与无忧共乘,魈魅的作用是用魔力当暖炉,护住其月与了缘,为了让了缘可以接受,她们都未化成实体。
了缘对骑马很新鲜,他不知有夜魈在他身后护着,只敢让马儿小跑,不敢让它狂奔,为了迁就他,我们都放慢了速度。
无忧燃烧魔力为我取暖,我按住了她的穴道。
“你只需保护好自己,你爹我有内力护体。”
“爹……我只是让我生平第一份工作有始有终,我再也不会为了别人抛弃你了。”
她趴在我背上,我也她挡住冷风。
“傻孩子,你不必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只是一定要记得,受了伤第一时间要来找爹,爹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你也不必为见色忘爹而自责,你正处在为了爱义无反顾的年纪,有些冲动自己不能控制,爹也阻止不了,只能保护你尽量少受伤害。”
“凉如水不也是同样的年纪,为何他不会为了爱义无反顾?”
“如果他连亲娘的生死都不顾,你还敢爱他吗?”
无忧认真思考到,如果一个男孩为了她不顾亲生母亲生死,她一定感动得一塌糊涂,但冷静下来,就该想到这个男人有多冷血了,她打了个寒战。
我关心到:“很冷?”
“不是,很暖。”
“无忧,答应我,你可以爱凉如水,可以与其他人**,但一定不能和凉如水做出越轨之事。”
“为什么?”
“你或许有天会明白,或许永远都不明白,我情愿你永远不明白的好。”
我近乎哀求道:“爹对你的爱情只有这唯一一个要求,绝不能和凉如水做出越轨之事,答应我好吗?”
“好,爹爹,我答应你。嗯……是不是因为,他是你的私生子?”
马脚下一个趔趄,我差点摔下马去。
“不是,你别瞎猜。”
其月看着沿途景色越来越熟悉,他不安道:“少主……”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对他们说:“前方是山林,有熊出没,我们从东边官道绕过去。”
无忧问:“熊不冬眠吗?”
“呃……”
其月说:“这个季节大雪封山,山路难行,凉家也是走的官道。”
无忧相思心切:“那不正好?我们抄近路过去刚好与他们汇合!”
无忧一鞭打在马屁股上,直奔山林而去。
我心道“完了”!
其月也硬着头皮追了上来,夜魈暗中发力,了缘亦追了上来。
山林中荒无人烟,将近傍晚,突然冒出一个村子,有几间石头房子。我与其月又没来得及制止,无忧飞起向唯一一家有炊烟冒出的人家借宿,那家只有一位朴素的少女,待她很亲切和善,热情地答应留我们过夜。
我带着侥幸问其月:“你说她还记得咱们么?”
其月反问:“区区十几年在神眼里相当于人的十几天吧?咱们给她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能不记得么?”
我与其月正商量着先行跑路,无忧喊到:“爹,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是你们?两个小贼!”
周围山势变幻,所有路都消失了,了缘头一次见此奇景,忘了害怕,不停感叹:“神迹神迹!”
不知者无畏,真好!
我与其月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与少女打招呼:“初,别来无恙!”
初,熊氏,熊山山鬼,从不允许任何物种将她姓名连读。
“你们俩居然还敢回来,这次别想活着出去!”
马匹见地动山摇,都烦躁不安,但跑不出悬崖峭壁形成的包围圈。
了缘也后知后觉,发现这神迹满怀恶意。
她是山神,在自己地盘,魈、魅的法力在她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无忧不明所以:“初姐姐,你和我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两个小贼,偷了不死神药,才不是什么误会!”
“这位施主,有什么恩怨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了缘自带平心静气的禅意,初压下怒气,邀他们进屋详谈,我与其月只能在门口守门。
百里欢歌在掖庭十年,积劳成疾,初到魔界时受不了魔界的阴寒,魔尊命我寻找不死神药。
根据古籍记载,我与其月先到了巫山,一无所获。又来到神农尝百草之地熊山,我们误入熊洞,被一群熊围攻,受了重伤,为山鬼所救。她给我们一人服了一片草叶,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伤也痊愈了。见我们年幼好奇,她告诉我们那是山中神药,食其叶可除百病,食其根可长生不死,但山中仅此一株,为了救更多的动物和人类,只能采其叶不能挖其根。
神药被山鬼守护,一天我故意打伤一只鹿,让山鬼采神药救它,我偷偷跟在她身后,知道了神药所在地,后来与其月趁她巡山时将神药连根拔了出来,夹药私逃。
她是山鬼,不能越界,发现时我们刚好逃出熊山,她望着我俩只能将愤怒刻在了心里,警告我们最好生生世世不再入熊山。
我与其月都没想过会再次进入熊山,成了瓮中之鳖。
“……他们恩将仇报,偷了神药,害的多少生灵受伤无药医治而死,你们说,他俩是不是该死?”
初越说越气,无忧与了缘都沉默了。
其月在门口辩解到:“少主当时也是听从父母之命,采药救母,应当情有可原吧!”
“我已告诉你们光是叶子就可治百病,为何连根挖去?”
“我们不小心……”
我打断他实话实说:“因为叔父命我寻找不死神药,它的根才能称为‘不死神药’。”
初冷笑:“够坦率!当时为何不说?还假装受伤来骗我!”
“受伤是真的,不说是因为你不会给我。如果你给我,我怎么会偷?”
其月目瞪口呆,他用手合上下巴,转动两下说:“少主,你真是无耻出了天际。”
初气急:“我凭什么给你?”
“所以我只能偷了。”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强词夺理的贼!”
“初,稍安勿躁,你想想是我偷药前伤亡的动物多还是失药后伤亡的动物多?”
其月回想起来:“以前你几乎忙到足不沾地,可还是有许多动物受伤来不及救治而死。”
初也不得不承认:“失药后确实很少有因不明原因伤亡的动物。”
初是山神,最清楚山里的情况,但是她是石头所化,不懂得有心者都有私心。
“人界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株药长在熊山,不仅没给这里的生灵带来健康长生,还使它们遭受无妄之灾。那些动物少部分是被盗药的外族所伤,大部分都是自残。你自己没用过所以不知道,那草叶服用后会生出一种快感,能令动物上瘾,所以许多动物都会反复受伤来骗药。”
她问过堂前也曾骗过药的鹦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其月再一次目瞪口呆:“少主,当时咱俩同为十岁,你怎么看出这么多门道?”
我掩嘴对他耳语:“刚想到的。”
其月又一次惊呆了。
“阿弥陀佛!虽然盗窃不对,念在他们二人当时年幼,又是听从长辈之命,情有可原,何况还帮助了山里的动物,免受皮肉之苦,初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了缘明明是孩子样,语气却像个长辈,令人不由地信服。
174、遇上山贼
初没什么好脸色,勉强留我们过了一夜,第二天还拓宽了路,赶我们离开。
出了熊山,就是夷陵,未见凉如水母子,夜魅打探到他们孤儿寡母连夜赶路,昨夜路过鸣凤山时,被山贼掳去了。
“如果我尽职尽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无忧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了,万分自责。
我们立即调转马头,向东北鸣凤山狂奔,一路上引来许多当地人侧目。
太阳落山前,我们就到达了鸣凤山山脚,山路崎岖,我们下马步行。
“阿七,这一路上为何都是老弱妇孺,衣不蔽体?”
在别人观察我们的时候,了缘也在观察他们。
这里原属于荆楚都城荆州,太后破荆州时最为惨烈,不少人携家带口逃到了鸣凤山,伺机复国。后又被南宫染霜利用,闻复国有望,当地成年男子都参加叛军去了。京郊事败,幸存者不敢回乡,躲于十万深山,又被我告密而全军覆灭,以致家乡只剩孤儿寡母,此地又多山陵,缺少劳动力从事生产,越来越穷困。
“阿七,那些字是什么啊?为何一路上到处都是?”
了缘指着悬崖上几个大字:“姓无者入荆楚杀无赦”。
“无”字旁边又有一个后来加上去的“乐”字。
这几个字苍劲有力,露着杀气,即使不看字体,光是能在悬崖峭壁上刻字的人也是个高手。
我和无忧感觉背后阴风阵阵,环顾四周,几乎每块石头上都写着这几个字,有些歪歪扭扭,出自刚刚启蒙的幼童之手,有些入木三分,当是学识渊博的老者。
其月吓到牙齿打颤:“惨了,刚出熊山,又入敌窝。”
了缘问:“这次比能移山倒海的初施主还可怕吗?”
我道:“失去理智的人,比魔鬼还可怕。”
山中突然升起了阵阵浓雾,其月率先晕倒,紧接着无忧与了缘也倒了,魈魅欲用法力驱散迷烟,我制止了她们。凭我们自己找,不知何时能找到山贼老巢,现在他们来背我们去,不正好么?魈魅隐去,我假装被迷倒,手脚被捆紧后又被一小个子背了起来。
“圣女果然是我们的图腾,这几天收获太丰盛了,够嫂子们玩好一阵了!”
这小个子居然是个女孩,扛着一个男人翻山越岭还能健步如飞,有说有笑。
几个女孩在说笑中扛着我们到达了一个温暖的山谷,在一个大堂中,她们拿出一根香在我们鼻前晃了晃,香气提神醒脑,昏迷的人也都悠悠转醒。
我抬眼看到了山大王及她的压寨夫人,无需任何人提醒,我已经乖乖跪好,南宫染霜也有一丝慌乱,命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压寨夫人不怒自威,呵斥我道:“你不好好待在蓝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不怕朕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吗?”
无忧还在找凉如水,闻言抬头见到两个熟悉的人,“神仙姐姐,皇爷爷,你们也被山贼抓来了?”
我拉拉无忧衣角:“你觉得他俩像阶下囚吗?”
了缘已经懵懵懂懂了一整天,到处都是他不能理解之事,又天真地问:“‘朕’是谁?阿七很怕他么?”
其月小声为他解释:“‘朕’是凡尘中帝王的自称,掌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少主能不怕么?”
“那帝王为何不去治理国家,要来当山贼呢?”
我连忙起身捂住了缘的嘴,向皇上告罪:“了缘自幼长于佛塔之中,不谙世事,不知者不罪!”
从别人口中出来的“阿七”二字尤为刺耳,南宫染霜没好气地说:“一个出家人为何叫你叫得这么亲热?不会是个小淫僧吧?”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位施主,贫僧是出家人,不能淫邪。”
“作为出家人,最好离你身边那个人远一些。”
碍于皇上在她身边,她没有再说下去。
“大家同在一条船上,就不要为无谓的事争吵了。”皇上这一次当了和事佬,将他们的遭遇讲与我听。
南宫染霜与皇上微服出行,(在南宫染霜有意安排下)来到了楚地,见这里山清水秀荒芜人烟,想好好过次二人世界,将暗卫支走后,不幸被山贼掳上了山。
荆州男儿志在复国,满了十五岁就被南宫染霜骗走了,于是男人年龄出现了巨大的断层,一些荆楚老将不忍看着他们血脉断送,将本领传给了女人,带她们上山为寇,掳些外地人充当劳动力及为她们繁衍子嗣。
因一入荆楚,南宫染霜就被雀鸟环绕,与荆楚图腾凤凰的百鸟朝凤之景极为相似。山贼不仅没难为她,还把她当成圣女膜拜,山大王也退位让贤,皇上成了压寨夫人。
圣女享受最大的权利,同时当地人认为她是凤的化身,在楚民水深火热之际,她必须通过涅摆脱肉身,化为真凤,解救人民于苦难之中。
涅时间就是一年里光明最少的那天冬至。寓意着凤凰涅,浴火重生,光明重返大地。
也就是说,明天南宫染霜就要被她的子民烧死了。
“无栖,你赶紧想个办法救你母亲。”
“臣愚钝,只能想到利益最大化的办法,母亲,趁您还有权力,把我们和皇上还有昨夜抓的凉如水以及他奶娘都放了,不至于明天我们都给您陪葬。”
皇上不置可否,生死一线,他只是缺少一个替他说话的人,南宫染霜已怒发冲冠,一生气将我们都押进了山寨的监牢,连皇上都不例外。
山寨的牢房实际上是一排排的山洞,这个洞穴嘴小肚子大,成瓢状。南宫染霜特意将我们与凉如水关在了一起,无忧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少年。
不过一个晚上,凉如水已眼窝深陷,萎靡不振,无精打采。
无忧的眼泪夺眶而出:“爹你看他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中毒了?”
冷香凝难以启齿,我将皇上拉到角落,伸手讨药。
“什么?”
“看他那样子也该知道吧?难道您要对凉珩独子要见死不救?”
皇上否认:“朕才不需要那种东西!”
“是吗?那这瓶都归臣喽!”
我抛着一只红药瓶,他背对着火把,我看不清他的脸也能感受到他的滔天怒气。
我倒出一粒,剩下的还他:“哎,皇上还这么小气!”
“你活腻了?”
我赔笑:“皇上息怒!”
御用的药见效很快,凉如水逐渐恢复了体力。
南宫染霜自然不敢囚禁皇上,她把我们关在一起,就是要我救他们出去,到时候,她在荆楚人心里没有吃里扒外,在皇上心里也舍身护主,她若活着出来,皇上自然不会亏待她。而她,一定会活着,什么浴火重生,她一个幻术就脱身了。
了缘自被关进山洞后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念经,我百般询问,他终于肯吐露心声:“圣女施主是你母亲,你真的没法救她么?”
“放心吧,她死不了!”
175、逃出山寨
夜深后,一群如狼似虎的妇人开始来挑选男人,只要有足够的力量,谁都可以变成禽兽。
凉如水浑身颤栗,无忧护在他身前。
我看了看守了二十多年处子之身的其月,不染纤尘的了缘,拉起皇上一起堵住了洞口,挡住那群妇人。
在那群妇人上下其手时,我要确认一些事情,“如果乐无栖混进来怎么办?”
一妇人拉开衣襟,胸口写着与石壁上同样的字。
皇上一记眼刀袭来,我假装没看到,给这个妇人拉紧衣服,“天冷,这位大嫂不要着凉。”
“你给嫂嫂暖暖呗!”
她贴在了我身上,一群人哄笑起来,都来扒我衣服。
我终于明白当性别极度失衡,数量少的一方总会被蹂躏,与男女无关。
“各位嫂嫂,你们怎么辨认乐无栖呢?”
“小哥哥,干嘛总提那个奸王?他敢来荆楚,绝对有来无回!”
我不屑道:“嘁,你们都不一定认得出来,说不定还给他生孩子呢!”
“谁说我们认不出来!那个奸王还不好认?他有次狩猎受伤,脸上有道疤,面目狰狞!”
我摸着脸上只剩下一道印的疤痕问:“是不是这样的?”
“才不是!你这道疤多帅气!据说他脖子上还带着一根鸡毛,是某个小情人送的!”
“呐,是不是这根?”
我举着金羽,不知东方少黧听到有人把他胎毛称为鸡毛有何感想。
“当然不是!哪有这么好看的鸡毛?他还有免死金牌呢,天下间再没有第二个人拥有!”
我从乾坤袋里翻出金牌,“是不是这块?”
“小哥哥,仿造金牌是杀头之罪,快把这祸端交给……等等,疤痕,鸡毛,金牌,你是乐无栖?”
“无忧,带他们走!”
我将皇上往后一拉,从缺口跑了出去,一群妇人一边系衣带一边追。
这些妇人都是半路出家,没多久就被我甩掉了。山寨里的高手都是一群年轻人,他们自幼练功,带着为父兄报仇之志,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建造山寨的不知何方神圣,还懂奇门遁甲之术,奇门遁甲时移宫易,我按原路返回根本行不通,跑来跑去都跑不出这个山谷。
奇门遁甲是帝王必修功课,无忧他们有皇上在,又有魈、魅引路,应该能走出去。
我躲在最高的房顶上观察路线,又有一群少年追来,翻身下房躲进了屋子里。
屋里雾气蒸腾,香气四溢,南宫染霜正在沐浴。
这时已有人在敲门,我不知所措之际被南宫染霜拉入了浴桶。
尽管南宫染霜称自己在沐浴,还是有两位少女闯了进来,到处搜查一番,才告罪退下。
原来圣女并没有得到他们的信任。
我从水里钻出来,雾气缭绕,闻到熟悉的香气从对面传来,我以前认为那是沐浴后的香气,现在才知道这是她的体香,不是水染香了她,而是她染香了水。
“怎么?又发情了?”
她从水里直接站了起来,跨出浴桶,拿了身干衣服让我换上。
我们各自无声地穿好衣服,气氛还是很尴尬。
“多谢。”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们不信任你,你为何不走?”
“看来你从未关心过我,道宗弟子身上有一禁术,每造一次杀孽,就会失去一些修为,我现在的身体连普通女子都不如,如何走?”
“那明天……”
“即使我公开我是荆楚公主,也阻止不了他们解放凤凰。”她笑得很苦涩,“毕竟,凤凰比公主重要多了。”
“你修为没了,奇门遁甲还记得吧?”
“嗯?你带我走?”
“嗯,我带你走。”
不带你走我走不出去呀!
南宫染霜所在之处之所以守卫松懈,是因为这里位于阵法中心,端木兰教我行军布阵时曾给我讲过一些奇门遁甲的皮毛,那时候仗着自己有魔力,能穿越一切障碍,就没将奇门遁甲放在心上,那点皮毛放在这里根本用不上。
“现已过子时,今日已是冬至,上元一宫起甲子,逆飞六仪,顺布三奇……”
她凭空画着什么,一支箭袭来,离她太阳穴还有三分距离时被我抓住了。
“这边!”
她拉我走进一条路,时而观星,时而凭空推算,仿佛罗盘在手。
“甲子在坎,天蓬为直符,休门为直使……”
岔路口一位少女正在守株待兔,正是那个背我入山的少女。
“你算你的,不必分心。”
我发现山寨中有三种人,其一是负责传宗接代的那些妇人,其二是那些少年护卫,其三是这些通晓术数能自由出入的人。
没有废话,她与我争斗起来,毕竟人无完人,掳人只需**加蛮力,她的武功相对较弱,几招过后她的脖子就抵在了鱼肠剑下,但我只是敲她后脑将她敲晕了。
“走右边……为何不杀了她?”
“我怕杀了你族人,你再来杀我家人。”
她走了两步突然蹲下扶住脑袋。
“怎么了?”
“为了完全释放凤凰,这七日他们都只让我喝水,不让我吃饭,没了修为也不能辟谷,我有些头晕。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路我都算好了,前边那个路口向南,也就是最左边的,然后向西……第九个路口之后就是休门,你就可以出山了。”
我蹲在她身前:“上来,我背你。”
她伏在我背上问:“你怕我骗你?”
“你想我死哪用得着骗?我答应了小和尚,你死不了,万一你死了,我在他眼里就成了冷血无情之人了。”
“你和神佛有仇?为何总要玩弄出家人?”
我感受到她已经有气无力,不然必会掐住我脖子。
我道:“我这是飞蛾扑火般的爱情!”
“是毁灭一切美好的冲动吧!”
她头垂在了我肩上,已经睡了过去。
每个岔路口都有一位守路人,开始我还将南宫染霜放在路边,后来直接背着她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达了出口,翻过一个小山头,就是来时的路,马早已经不知所踪,夜深人静,整个村庄死气沉沉的,我背着南宫染霜一路向南,一直有几只跟随。
176、殃及无辜
我和南宫染霜穿过了几个荒村,在天亮时到达了一个小镇,她身体虚弱,疲惫不堪,镇上没有客栈,只好向一户农家借宿。
这农户只有一位老妪和一位七八岁的孙女,她老头子年轻时在楚与无的战争中丧命,两个儿子长大后为给父亲报仇,都听荆楚公主号召参军去了,这么多年再也没回来。
老妪心善,将家里仅有的米都用来给南宫染霜熬粥了,我给她银子她不要,说:“镇上没有花得起银子的,找不开。”
“院子里来了好多鸟啊!”
小孙女晴晴在院里欢快地追着鸟儿,有雀斑鸠,还有山鸡野鸭。
我看着喝完粥又睡过去的南宫染霜,想,她或许真是凤凰转世。
我看着那群鸡鸭,为迁就了缘吃了几天素,一时馋虫大动。
“晴晴,想吃烧鸡烤鸭吗?”
晴晴舔了舔嘴唇,“我只吃过鸡爪,可香了,鸭也能吃吗?我从来没吃过。”
那群鸟看着它们几只同类被囚被杀,一时间都飞走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
南宫染霜又饿醒了。
“你吃光了婆婆家的米,我送点回礼。”
我与晴晴翻着自制烤架上的几只鸭,对她说:“一只留着自己吃,其他拿去换点米。”
染霜猛吸一口气,赞道:“好香啊!没想到阿七还有这手艺!”
“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荒山野岭,穷山恶水,饿了只能和其月烧野味吃。”
“你小时候,过得很心酸吧?”
“你在心疼我吗?”我笑说,“其实那段日子是最轻松的时光。好了好了,新鲜的烤鸭出炉!”
还不等拿出去卖,已有不少人闻香而来,晴晴要价颇为实在,一斤烤鸭一升米,生意红火,最后她一只都没舍得留下,没买到的人还在排队等烧鸡。
“傻丫头,心疼不心疼?”
晴晴含泪挤出个笑容,说:“不心疼,一只鸭子只能吃一天,米可以吃好几天。”
“现在咱们卖烧鸡,让他们拿铜钱买,有了铜钱可以买其他东西。”
晴晴小心翼翼地问:“一只鸡二十文贵不贵?”
“你还不如按米卖,一升米还三十文呢!”
看着一地鸡毛鸭毛,我真为自己的辛苦劳动感到不值。
南宫染霜说:“这里人穷,一年也花不了二三两银子,就按一只鸡三十文卖吧,太贵了别人也承受不起。”
几只鸡也被抢光,要不是我率先给南宫染霜撕了一只鸡腿,最后一只也保不住了。
我把另一只鸡腿给晴晴,她又给了奶奶,奶奶说自己牙口不好,又推给了她。
小镇上的落日很红,很暖,我和晴晴在地上画了格子以石子为棋,玩着游戏,南宫染霜感慨道:“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该多好。”
“是啊!”
如果我和奶奶、无忧也能这样平平淡淡就好了。
我们都贪恋这种平淡的生活,以养身体为名决定再留宿一晚,晴晴和婆婆都很欢迎,却给她们祖孙二人带来了灾祸。
流言蜚语比我想象中传得还快,第二天“乐无栖拐走了荆楚图腾凤凰转世”的消息已传到了这个小镇,对他们来说,乐无栖又毁了他们一个复兴的机会,乐无栖终于超越了无姓人,一跃晋升为荆楚人心中头号仇人。
昨日很多没吃上烧鸡烤鸭还有懊恼我没有借宿在他们家的人,在嫉妒心下都开始怀疑起我们的身份,拿着生锈的锄头铁锨找上门来。
老妪将晴晴挡在身后,问那群愤怒的人何事。
一个刻薄的中年妇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你们窝藏乐无栖和图腾凤凰,是不是成心让我们荆楚灭族?”
老妪本来就年老体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那些人知道昨日她们祖孙赚了钱,不由分说进院就打砸抢。
我正在给南宫染霜削苹果,院子里已遭了强盗,还有人正要进屋。
我一把抓住带头妇人的锄头,将带头妇人推出屋外,木把手断成了两节,我握过的地方碎成了粉末。
“谁敢拿走她们祖孙一件东西,断的就是你们的骨头!”
偏有人不信,有人偷偷藏起了一双老妪为晴晴做的绣花鞋,我将手里的水果刀飞出去,刀身没入了她身后的墙上。
“哈哈,没事!我就拿……啊!”
她跳起来时才发现,一只脚还留在地上。
“啊!鬼啊!快跑啊!”
有人带头喊了一句,所有人一哄而散,唯有那个断腿的人抱着自己的脚,单腿跳着,跳出了门口,血延伸了一路。
老妪还倒在过道里,晴晴呆在原地,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我蹲在她们身前,“婆婆,我背您去看大夫!”
老妪以手撑地,惊慌地后退:“不!不要过来!你是个魔鬼!”
南宫染霜见到院子里的血迹,也责备到:“还有孩子,你弄这么血腥,想吓死人啊!”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老妪与晴晴都渐渐冷静下来。
南宫染霜好奇:“你什么时候学得咒语?”
“在山洞里,听了缘念的。”
我也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听完平心静气。
“你是乐无栖?”老妪试探问到。
“是。”
“我两个儿子是不是死了?”
我一时愕然,她问我是不是乐无栖,只是为了打探她儿子的下落。
在我与南宫染霜的较量中,荆楚所有叛军全军覆灭。
“是。”
老妪闭上眼,流下两行浊泪。她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活着,但是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还是难忍丧子之痛。
“是你杀了我爹爹和叔叔吗?”
晴晴走到我身前问。
我第三次答到:“是!”
晴晴含着眼泪,不让泪水落下来,她仿佛瞬间长大了:“你走吧,不要再来荆楚了。”
“晴晴……”
“你放心,我不会找你报仇。爹爹他们就是为了给爷爷报仇,连累娘亲病死,奶奶老无所依,我不会那么傻,你们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好,你们保重。”
177、惩治刁民
我与南宫染霜离开了小镇,站在郊外荒芜的田野上,南宫染霜面对着北方还放心不下:“她们成了别人眼中的叛徒,在镇子上已经无法立足了,一定会死的!”
“你听说过鳄鱼的眼泪吗?鳄鱼很凶残,它吞下猎物时会假惺惺地流泪。”
“你说我虚伪?”
“不只是你,是我们。惟楚有才,如果那些青壮年在家乡安居乐业,这里想必和你们统治时一样富饶。”
“那为何不继续让我父皇母后统治?为何在他们投降后还要杀我全家?”
“奶奶她已经知错了,我也知错了,只是过去的不能重来。连晴晴都明白,复仇只会失去更多,染霜,放下仇恨吧,别再连累更多**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道:“你不要说了!你们先犯了错,认错就要得到原谅吗?我复仇就要天怒人怨吗?”
她已经钻进仇恨的牛角尖去了,这么多年我都拉不回来。
因为摇头摇得有些猛,她停下来又有些头晕。
我搀住她,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革命尚未成功,身体不能先垮。”
她嘴唇苍白,笑容亦苍白:“月子病后又流产,就够普通女人受的,我以前有修为不显,没了修为,才知道女人的身体糟蹋不得。”
我心疼地抱住她说:“这辈子我欠你的还不上了,下辈子你再来找我讨债。”
我们像是热恋的小儿女,许着生生世世的誓言,却不是为了爱。
“下辈子你不认账怎么办?”
“那你做个印记吧。”
我递给她一把平时雕刻用的小刀。
“刻在哪里啊?”
“你随意。”
她拉开我的衣领,在我肩上刻了颗心。
“万一我找到你你说不认识我赖账呢?你也给我画一个。”
“不行,皇上看见肯定让我提前见阎王去了!我可不希望下辈子你垂泪感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那我自己来。”
她解开衣襟,将肚兜也摘了下来,在心脏的位置也刻了一颗心,鲜红鲜红的,汩汩出血。她拿手帕使劲按住止了血。
我们仿佛成了偷情的男女,为刚刚的冲动又兴奋,又担心。
她穿好衣服,说:“等伤口愈合,我们再和其他人汇合好么?”
“皇上见到你身上的印记怎么办?”
“你害怕?”
“我怕他伤害你。”
“等回了宫,咱俩又是仇人了,我失宠,你或许更开心。”
“也对。”
我们很自然地手牵手在田间散步。
南宫染霜说:“这几天,你可以扮演我的恋人吗?我想再尝尝爱的滋味。”
“我也想和你心平气和地相处,上一次,还是在道宗之中。”
“我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你说你是玄明弟子,我看不惯你比我年轻修为还比我高,非拉着你比试百步穿杨。就是那一箭,射进了我心里,再也无法自拔。”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原来你对我是一箭钟情,我还以为赢了你之后被你讨厌了,之后绞尽脑汁讨好你,到处搜罗灵药帮你提升修为,天天在后山强忍着对八条腿的恐惧采药。”
“但是你对草药一窍不通,采的全是野菜,都贡献给了厨房。”
“哈哈哈……”
我们携手仰天大笑。
前方又一个村子,她不想再进去,她的身体容不得风餐露宿,我还是拉她进了村,直奔村里最气派的房子。
这家家主还是村正,因为荆楚灭国后他第一个讨好无国,才被封为村正,他家五个儿子也没参与京郊事变,亦没去参加公主的地下叛军。正好村里其他男丁都没了,这五个儿子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我们受到了空前的款待,让我想起我还是个亲王。
“一家叛徒!”南宫染霜骂到。
“人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咱走过这么多村,属他家过得最好。”
“卖主求荣!”
“王爷,这位姑娘看起来不太高兴,可是饭菜粗陋吃不习惯?”
长着八字胡的村正毕恭毕敬地问。
“不是,她只是担心你会卖主求荣。”
八字胡扑通跪下了,还传来一股尿骚味。
“王爷言重了,小的怎么敢出卖您呢?那群长舌妇就是嘴欠,小的这就召开批斗大会,把几个带头传话的挨个批斗!”
八字胡屁滚尿流地走后,南宫染霜问:“批斗是什么?听起来不像好词。”
“去看看就知道了。”
八字胡的几个儿子敲锣打鼓,把全村老少都聚集在祠堂前了。有三个妇人被迫跪在一个高台上,身前挂着牌子,白纸黑字写着她们的名字,名字上方写着罪名:长舌。
八字胡及他五个儿子站在那些妇人身后,每敲一下锣,那三名妇人就大声喊出自己的错误:“民妇是个长舌妇”,还不停地将妇人头往下按。
其中有个人声音小了,八字胡揪起她头发扇了几巴掌,边扇边骂:“没吃饭是吗?传流言时候的力气呢?长舌头有什么用?”
我微微皱眉,八字胡又命他大儿:“拿拔舌钳来,拔了她的舌头!”
那妇人抱着八字胡大腿哭喊道:“村正大人饶命,民妇再也不敢了!我的三个女儿都嫁给你,你饶了我吧!”
八字胡还是接了拔舌钳,南宫染霜看不下去他对她原先子民的残害了,大喝道:“住手!”
他不知南宫染霜是皇贵妃,只问我是否继续。
我抚掌大笑:“哈哈,精彩,真是精彩!不知是谁发明的批斗戏呢?”
八字胡邀功:“回王爷,是小的发明的。”
“你这发明不错,只是这几个主角不太合适,各位乡亲,你们觉得本村谁最该演挨批斗的主角?”
台下很多人都收紧胳膊,但抑制不住手指,纷纷指向八字胡。
我大大松了口气,我特意加上“本村”,生怕此话一出他们纷纷指向我,还好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可真受村民敬爱啊!我也觉得你适合演主角,配角不衬你的气质。八字胡,哦不,你叫啥来着?没事,不重要,一会就看到了,本王特许你当回批斗大会的主角!”
有些人以为我智障,只把批斗当唱戏,有些人看穿了我的意图,不过所有人都决定:假戏真做!
新的道具很快做好了,八字胡名叫……“下贱货”?
一群人哄笑起来:“哈哈,下贱货!”
他翻过牌子自己看了看,怒到:“这是哪个文盲写的?我叫‘卞践贤’,不是什么‘下贱货’!”
“这罪名都没写,‘下贱货’就当个罪名吧,各位配角,还站台下干嘛?快上去,开戏啦开戏啦!下老大哦不,卞老大,快敲锣开幕了!”
儿子批斗自己老爹,那五个儿子虽不情愿,但是被他爹言传身教,亦学会了见风使舵,很快就不把他爹当爹了。
一群被欺压的人终于可以趁机报仇,但都没他儿子们兴奋。
“说!你就是个下贱货!”
卞老五玩的兴起,揪着他爹的头发狠狠地说。
八字胡见到是自己儿子,有些错愕,一时没有说,其余四个儿子也围上来扇他嘴巴,“说不说?你说不说?不说就把你舌头拔了!”
“我就是个下贱货!”
声音响彻天际。
“够了!这戏太荒唐,以后谁都不准再演这种戏!”
“谢王爷恩典!”
八字胡老泪纵横,终于知道尊严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滋味了。
178、与人会合
夜里,八字胡自作聪明将我与南宫染霜安排在一间房里,这皇上要派人查过来还得了?
我特意叫上村里许多人一起到村正家喝酒打牌。谁知八字胡的儿子们又起幺蛾子,平日作威作福惯了,贪恋南宫染霜美色,竟然偷跑进了她的房间。
几只在她窗前啼叫,唤醒了她,才躲过一劫。
“你这村正连儿子都没教好,怎么教化村民?”
八字胡以为他儿子睡了我的人,不可能饶过他,索性与我翻脸:“王爷不过是蓝田县丞,没资格罢免我!”
“谁说我要罢免你?我要替你教育教育儿子!”
那五子见他爹都与我翻脸,亦不再奉承,个个横脖子瞪眼脸朝天,不一会又都齐刷刷地低头看裤裆,个个插着一张叶子牌,有尿和血慢慢渗出来,腥臊难闻。
他们个个哭着喊爹,八字胡怒急攻心,掐住我脖子,手上却没什么力气,我夹着一张叶子牌,迅速划过他脖子,掰开他的手推他倒地,血才喷溅出来。
“又是这么血腥!”南宫染霜不满道。
“村正意图谋杀亲王,本王将他就地正法,你们再选一个新村正吧,不论性别,不论年龄,只要你们觉得合适就行。”
村民们都自发跪下呼喊:“煜王千岁千千岁!”
八字胡家不能住了,很多村民主动收留我们,第二日离开时,他们又都聚集在村口送我们,有人说:“以后听到煜王坏话我再也不传了,还要批斗那个人!”
“得了吧,小心你被煜王批斗!”
“哈哈哈!”
继续前行,我心情如天气一样,阳光明媚。
“我还是头一次被人民爱戴呢,原来这么简单,只要找一个比我更坏的,为民除害。”
“只怕很难再遇上坏过你的了。”
“我哪有那么坏?都拜你和皇上所赐。”
我亲昵地刮了刮她鼻梁,这是十年以前的小动作了,我们都有瞬间失神。
“我不是你唯一的爱人,至少是你最恨的仇人。”
“不,你是我最头疼的冤家,爱不得,恨不得。”
远方薄雾中有城墙影影绰绰,我们手牵手放慢了脚步。
“进了城,你我又是仇人了。”
“进了城,我又成你儿子了。”
已经能看到城门上“夷陵”二字,我们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
“你还爱我吗?”
“不爱。你呢?”
“我恨你。”
我们刚进了城,就见到几个人朝我们飞奔过来,首先是无忧,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然后是其月,二人见我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前前后后地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无忧还顺带关心了下“神仙姐姐。”
接下来是了缘,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双手合十,闭眼微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以看出他一定是日夜为我祈祷。
最后是摆着官谱的皇上,第一句话居然是质问南宫染霜:“他为何穿着朕的衣服?”
“臣原先衣服已经被那群女流氓扯烂了,臣裸奔事小,污了母亲的眼就不好了。皇上,您该学学无忧,关心别人可不是从衣服开始。”
“放肆!”
已经有士兵误认为我们一群人堵着城门口不怀好意了,勒令我们散开。皇上是微服出巡,不能大庭广众地发火,只好气冲冲地在前面带路。
“其实皇爷爷也很担心你同神仙姐姐的,还想表明身份派大军去寻你们呢!”
他只是担心他头上有没有冒绿光吧!
皇上出手阔绰,微服私访也不委屈自己,一来就买下了夷陵最大的院子,连带其中的下人。一条河穿宅而过,一座宅子内还分成了东岸和西岸,皇上与无忧住在东岸,其余人住在西岸。
容我们休整一日后,皇上下令交换行程信息。他们那边顺利得多,因为山贼全被我吸引开了,皇上带他们穿过了奇门遁甲,又有夜魈和夜魅帮忙看住了车马,当夜出了山寨就回了夷陵,而我与南宫染霜因她身体耽搁,走走停停,七日才进城。
众人散去,皇上又独留我于书房。
“对于荆楚现状你有何解决方法?”
“一路走来,许多村子都因缺少劳动力而田地荒芜,缺衣少食。适婚年龄的男子断层,导致新生儿出生极少,这个年龄断层还会继续延续到下一代,贻害无穷。想要改变这个结果,就要吸引外地人过来,好在荆楚历史悠久,山清水秀,皇上平日里养的那些御用文人不用总编排臣,也该干点正事了。”
“你想将这里打造成花溪一样的旅游胜地?”
“文人墨客们向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他们读到楚地的钟灵毓秀,怎会不心生向往?一些没什么特色的山头上修建些佛像道观,再编一些神话传说与有求必应的故事,来上香的香客也会不绝如缕。游人多了,当地村民就会自发向游客香客提供食宿及香火,老弱妇孺也做的来,还可以脱贫致富;而文人墨客最为风流又不愿负责任,那些无丈夫又想为荆楚留下血脉的女人也不必再强抢男人了。”
“不错,可谓一石多鸟,你这次罪没白受!”
他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肩上那颗心结的痂都被他拍掉了,像针扎一样疼。
“依你看,鸣凤山的山贼当如何处置?”
“鸣凤山地势险要,山贼还精通奇门遁甲,要除掉必须调兵遣将,付出巨大代价。军队往来,还会给附近本就萧条的村子造成灭顶之灾。臣认为那些山贼与其堵不如疏,引导他们弃暗投明,像北边的武当一样,开山立派,招收弟子,也能为荆楚增加些人烟。”
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毛毛的,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平时看你缺心少肺,没想到心里有这么多门道,从不让朕失望。”
他的眼神突然锋利,我慌张地跪下,以示谦卑与臣服。
“哈哈哈!慌什么,朕知道你只是心淡人懒,起来吧!”
皇上很满意我的惶恐,心情大好。
伴君如伴虎,皇上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朕与贵妃明日北上,你还想在外边浪多久?”
“皇上允许臣浪多久?”
“不能比朕久。”
“臣不知道皇上浪了多久。”
“你找踹是不是?”
皇上一脚踹来,我闪身躲开,龙靴破窗而出。
“把鞋给朕捡回来!”
“喳!”
我非常狗腿地跑出去抱了只鞋回来,给皇上穿上,免得他又扔出去。
“你呀你,有时候气得朕想砍了你,有时候又让朕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像孝顺太后那样孝顺孝顺朕吗?”
“太后从不会强迫臣做什么事。”
而你从没顺过我心意。
这后半句我憋在心里没敢说,皇上也已经听到了。
“哼!现在你都是阳奉阴违,要事事顺你心意你岂不是要上天?”
皇上也是无可奈何,乐无栖的个性就像前世定了形似的,任他怎么改造都还是顽石一颗。好在他已经发现,要控制他就要像养猫一样,拴太紧反而会激起他的反抗,给他适当自由,手里握住他想要的,他就会乖乖来讨好主人。
179、治疗心病
在一个风和日丽宜出行的日子里,皇上与南宫染霜离开夷陵北上,而我们要继续南下,南下之前,凉如水还有些小麻烦亟待解决。
从鸣凤山逃出来的前两天,他一直泡在水里,哪怕水已经冷了也不出来。还好这座宅子浴池堪比皇家,有完备的管道,换水较方便,冷香凝只好源源不断加热水给他维持水温。
当他皮都快泡掉的时候,冷香凝去求了无忧,无忧又去求了皇上,皇上下了圣旨,他才出来。但是他不再与人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里,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其实他如果一直这样,我也不会多管闲事,问题就在于他今天早上不知抽什么疯,无忧照例去看他的时候,他突然摁住了无忧,差点将无忧霸王硬上弓,还好无忧记得她答应我的事,将凉如水打晕自己跑了回来,她回来后又担心凉如水,于是拉我同她一起过河去看他。
冷香凝见到无忧慌慌张张跑出去后,发现她儿子昏倒在地,认为我们不怀好意,禁止我们再去探望他。
“正好,去看看了缘小师父。”
无忧拦在了我身前。
“你治不好凉如水,就别想见了缘!”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好,一起去见了缘,我正好有东西要送给他!”
她掏出一摞剪报,全是京师小报上关于我的文章。
“你从哪来的?赶紧烧掉!”
我扑过去抢,她早有防备,闪身躲开,道:“皇爷爷给的,这是御赐之物,你敢烧吗?”
“了缘不识字。”
“我读给他听!”
我愤恨道:“算你狠!”
我不得不跟她再次回到凉如水门前,两个小厮尽职尽责地守着。
这些下人只道我们是外地来的暴发户,家主(皇上)命他们各司其职、各为其主,他俩便兢兢业业为凉家母子服务,其余谁的命令都不听,哪怕我在他们眼中是“大少爷”。
我翻了个白眼,“总不能为了帮他还要去求他娘吧?”
无忧没有回答,晃了晃手里的剪报。
我认命道:“我去!”
冷香凝正在河岸边烧纸钱,并将灰烬撒到河中。
“这条小河到达不了湘州,别白费力气了,求鬼不如求人,兴许我能帮你儿子。”
她迅速擦干泪痕,起身防备地看着我与无忧,掩饰道:“我儿好得很,他只是长大了,不劳别人费心。”
“说得对,他好得很,不需要帮助,无忧走啦……”
我向西去寻了缘,无忧在我身后抽出一张剪报读到:“文景十六年二月二十三日,听雪阁……”
我被那声音又拉回了河边。
“冷夫人,自欺欺人有害无利,你信不过我也该相信无忧吧?你想害她她还是把你们从山洞里救了出来,这些天对凉如水的关心不比你少,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我怎会求你让我去救你儿子?”
冷香凝欲开口反驳,我继续道:“你只知道她打晕了凉如水,可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凉如水突然对她兽性大发,你还认为他只是长大了吗?你想看着你儿子由翩翩公子变成衣冠禽兽吗?”
冷香凝动摇了:“你真能帮他?”
“我不知道,至少我与他同为男人。”
这种事在世人眼中毕竟不光彩,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冷香凝也无处求助,唯有让我一试。
凉如水恰好醒来,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所有利器都被冷香凝收走了,他扯下床帘上的流苏,打个结系住自己身下根部,忍痛收紧。
冷香凝惊呼:“如水,你在干什么?”
他吓得松了手,盖上被子,蒙住脸不敢见人。
无忧也知道这时候凉如水多么难堪,将不放心的冷香凝拉走了。
小厮送来了茶水,我又要他拿了壶酒,在桌前自斟自酌,待他差不多冷静后,才道:“起来吧,大家都很关心你,这不是你的错,没人会怪你。”
他缓缓拉下被子。
“喝点茶。”
我将杯子递到他唇边,他泯了口,皱紧了眉头。
“这是酒。”
他坐起来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还要。
我再次给他端来的是茶。
他打翻茶杯道:“我要酒!我要喝酒!”
“借酒消愁都是假的,受不了苦辣就别逞强了。”
“谁说我受不了?”
“穿好衣裳,自己去倒。”
我转身回到外间,不久他也出来了,拎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倾泻。
多亏皇上走了,他要看到凉如水这么糟蹋宫廷御酒,非把他砍了不可。
酒从口中入,泪从眼里出。
这酒性虽然温和,耐不住他初次饮酒,又喝得太猛,精神有些恍惚。
他不停地发问:“为什么要救我?我这么脏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哪里脏?”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身下,又转向自己的心。
“我明明不想的,可控制不住它,我真的不想的!”
凉家家教严谨,在这个问题上却是缺失的。
“我知道你不想,不必自责,这很正常,就像挨了刀会控制不住流血一样。”
“可是被弄脏了,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你是觉得被人强迫肮脏还是单纯认为这一行为肮脏?若是前者,你是受害者,你没有任何错,何来肮脏?指责你的人才是无知兼可耻的;若是后者,那是每个人出生都离不开的事,你认为你的出生是肮脏的还是神圣的?”
他以往的观念遭受到了冲击,陷入了人神交战的境地。
“想通之前,再做傻事我就把你关到监狱里,那里你绝对找不到任何自残工具。这药活血化瘀,你自己涂吧。”
我放下一瓶药膏,打开门,冷香凝立即派人将屋里的杯碟及各种绳状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好了吗?”无忧问。
“哪有这么快,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先去看看了缘去!”
无忧叮嘱道:“他是出家人,你可不要把他变成第二个凉如水!”
“情爱之事你情我愿才是享受,强迫来的那是禽兽。”
180、湘王旧部
行程耽误了太久,我们六人乘车日夜兼程,四日后到达了湘州。
比起其他亲王的封地,湘州可谓繁华胜地,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原来的湘王府已成了湘州的官学学舍。
“爹爹,我在梦里来过这里。”
在湘王府门前,无忧突然道。
关于无忧的过去,我与端木兰统一口径,只道当时迫于形势,将她寄养于凉州一普通人家中,再次行军经过那里,便将她接了回来。因为没多少人记得五岁以前的记忆,无忧对于她失去的记忆从不曾起疑。
她失去的记忆居然在梦里出现了,我与其月都感到些许慌乱。
了缘道:“无忧施主说不定前世来过。”
无忧被前世今生的问题吸引,更加深入回想她的梦境:“我想我的前世应该是生活在这里的,我记得里边有个荷花池,与湘江相连,有一年传言那里有水怪,有胆大地划船去捞,是一条比我还高的鲤鱼!”
冷香凝疑惑道:“咦?怪了,我有个远房表妹在湘王府为婢,她写信说过府里的荷花池鲤鱼怪事件,但那是在湘王叛乱那年年初发生的,那时郡主应该已经四岁了!”
“啊我想起来了!”其月夸张地说,“凉州那对夫妇不是有个远房表妹也在湘王府当差么?他们不是还来探望过吗?说不定是那时候郡主看到的!”
“我以前来过湘州?居然只有零星记忆,就连养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我真是不孝。”
我假装悲叹道:“接你回来后,他们遇上了强盗,都死了,你那时候小,自然就忘记了。”
“是啊无忧,不关你的事,别说你那时还小,就是大了记忆也会褪色,我也很怕把母亲忘了。”
见凉如水也来安慰她,想必他已经想通,无忧的心情立马好转,与凉如水手牵手逛街去了。
当夜,我们租了一商贾的空宅,各自安歇,凉如水面色羞红地敲开了我的房门。
“你不会是要自荐枕席吧?”
他羞于启齿道:“我好像……有些问题,我想只能问你……”
“什么问题?”
“就是……那个……我今日牵着无忧的手发现……你别误会,我对无忧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我明白了:“哦,阳事不举是吧?你对自己这么狠,伤这么重?”
他的脸突然红成了猴屁股。
“不是!那伤早就好了,我只是总会想起那些女人,一想起她们就……”
“那就好办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每个城市都有一条烟街柳巷,璇玑阁的据点也开在那里,与京师的听雪阁相同,这里的分部为符合湘州本土特色,名为“潇湘**”。
看到“**”二字,凉如水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转身就走。
我叫住他:“喂!想治病就给我进去,还是你想断子绝孙?”
“正因为我不想断子绝孙才要走,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我可不想染上其他病!”
“别处不好说,这里你就放心吧,保证安全!”
我连拖带拽将他拽进了潇湘**,给他点了个活儿最好的姑娘,我自己留在大厅听曲观舞。
没多久他就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还顶着一顶小帐篷,引得厅中男女讥笑不已。
“你不会又早泄了吧?”
他面红耳赤地说到:“不是,我…我…我好了。”
“我看到了。”
“那走吧!”
了缘总说,凡事都有因果,我已经体会到了:我拽他进去,他拽我出来。
“你可不可以走得自然点?不要夹着尾巴和做贼一样!”
他捂着脸道:“我觉得很丢人。”
“欲盖弥彰更丢人,你正常些,没人会在意你的!”
他试着直起了身体,侧目之人反而少了。
他算是康复了,我又要担心了。
“记住你的誓言,你与无忧不能在一起。”
“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道:“我知道你与我娘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什么始乱终弃是你编出来骗无忧的,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之间真正的仇怨吗?”
我问:“你有何证据?”
他一扫连日来的颓丧,信心满满道:“纵观你与我娘的生命历程,你们共有三次相爱机会,其一,文景十年,你不过十岁,被送出京,同年,我娘由湘州进京,这一次你们即使在途中擦肩而过,你也太过年幼,不可能发生什么。我娘进京后从未再离京,其二就是文景十六年你回京后,那时我娘已嫁给了杨三儿,你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在了小报上,无忧给我看了所有关于你的文章,与我娘没有任何交集。其三,你买了她后,她执意留在煜王府,我便陪她至凌晨,回府取了趟钱的功夫,我娘绝不会爱上你,你又对无忧说过,**是禽兽所为,所以我相信那次你们也是清白的。”
他的确心思缜密,令我在意的是无忧竟将关于我的一切都与他分享。
“你利用无忧调查我?”
“这些日子她开导我的时候把那些文章当做笑话给我看,还给我讲了文章背后的真相和你们之间的许多趣事。我知道她是借机让我认识到真正的你,减少对你的误会。”
“呵,那个傻丫头!”
难怪凉如水会对我改观,不知无忧做了多少努力。
在湘州湿冷的寒夜里,我的心像浸在了温泉里,温暖无比。
他很不合时宜地再次问到:“我娘为何杀你妻儿还要毁了无忧?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变得这么残忍?”
“深仇大恨谈不上,不过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是以恨我转移悲伤吧。我妻儿之死,她充其量是个从犯,我不怪她,你不必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凉如水突然沉默了。
直到回到住宅,各回各屋前他才再次开口:“我终于理解无忧说的你不是薄情,而是宽容了。”
不知他一路上都联想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这些天舟车劳顿,没得休息,又带他折腾半宿,我也没心思深究,沉沉睡去。
冷香凝不顾凉如水疲累,一大早就带他探望自己的故友,我知道,她是要那些湘王府幸存的旧人亲眼看看少主人,也算对后来湘王的遭遇有个安慰。
无忧以保护他们为名,偏要与之共行。有了鸣凤山的教训,我阻拦无果。冷香凝最初叫上无忧同行,定不是只毁她清白那么简单,我担心她仍未死心,聚众伤害无忧,亦随他们同行。
所有湘王府旧人都聚集在一个村子里,冷香凝只走访了一对夫妻,夫妻二人与宁儿一样,都是湘王跟前的人,湘王开恩,他们成亲后就放他们出了府。他们知少主人回来,哪敢让他亲自拜访,主动将其他人都叫了来,挤满了院子。
这些人听到凉如水是冷香凝之子时都热泪盈眶,又听他们唤冷香凝为“宁儿”,无忧也感动了:“他们感情可真好,十几年没见还这么热情。”
一位与冷香凝差不多的少妇被无忧吸引了,仔细端详两眼突然给她跪下了,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我心道“不好”,将无忧挡在身后。
181、江夏王府
“小姐,你还活着,太好了!”
许多人的目光都从凉如水身上转到了无忧身上。
无忧从我身后探出身来,奇怪地问:“你是谁?”
那妇人泪眼汪汪地道:“婢子是您的奶娘啊!您是喝婢子的奶水长大的,您不记得了吗?”
其他人也觉得无忧很像湘王唯一的嫡女无诗,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请安。
我趁乱暗示魈魅,她俩施了个障眼法,就像我以前用法术遮住妖冶面容一样。
“这位大嫂认错人了吧?我们乡野武夫家的闺女哪用得起奶娘?”
无忧只当我在掩饰她煜王之女的身份,其余人闻言又仔细瞅了瞅无忧,越看越不像无诗,都有些难堪,跪下的都尴尬地起身,纷纷责怪那个奶娘,奶娘惭愧不已。
这家的女主人打趣道:“大家都别笑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蓉娘见到长得好看的小姑娘都说是咱家小姐,哪年都被人当成人贩子拉上公堂几次,都怪咱们自己没瞅仔细,才闹了个乌龙。”
众人笑笑便过去了,带领冷香凝母子去拜祭故人。
与其他村落布局不同,忠义村的住户围成了一圈,中间是一片墓地,有几个坟包,没有一块墓碑。
湘王谋逆而死,当死无葬身之地,他的旧部还是偷了他的尸骸,暗中葬在这里,为了守坟,还在周围住了下来。
冷香凝原计划在湘王坟前,告诉凉如水他的身世。由于在鸣凤山的遭遇,凉如水刚从刺激中走出来,她不忍再刺激他,同其他人协商好了,继续隐瞒他,凉如水只当坟里躺着的是他娘的娘家人,虔诚祭拜,其余人见到这幕都倍感欣慰,热泪盈眶。
无忧问:“爹,为什么我也很想哭?”
“气氛所致,想哭就哭吧。”
这坟里葬的,也是她的生父。
“还是不了,我与他们无亲无故的,有什么资格哭?”
无忧强笑着憋回了眼泪。
我心里阵阵钝痛,我居然将无忧哀悼生父的权利都剥夺了。
这次湘州之行,总算是了了冷香凝十几年来想让湘王与他儿子相见的心事。为了阴阳相隔的父子不能相认地“见面”,跋山涉水,还遭遇了些不测,其中的得失只有她自己去计较了。
要想春节之前回京,已无时间去南诏看孔雀,璇玑阁打听到江夏王府中养了一对孔雀,恰好鸣凤山给众人留下的阴影使他们都不愿原路返回,冷香凝决定绕路江夏,正合我意。
江夏王无承焕是威帝堂侄,按辈分是我伯父,乐无栖的舅舅,曾跟随太后征战天下,文景年间又灭突厥,平东夷,战功赫赫,被封为江夏郡王,不久因贪赃入狱,削其封邑,徒留郡王爵位,出狱后不问世事,一心在江夏王府侍弄花鸟,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避不见客。文景十九年,皇上曾想再次启用他,被他婉拒。
江夏王戒心极重,这些年璇玑阁用尽三十六计也没能混进江夏王府一探究竟,江湖上也有以闯入江夏王府试本事的,只是所有进去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
外界唯一能望到江夏王府的就是那座五彩琉璃穹顶的鸟语花香楼,是他专为花鸟所辟,层峦耸翠,飞阁流丹,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精美绝伦,引人生出无限遐思。因楼外常年花香四溢,还常有各类珍禽在楼顶盘旋,是以外界传言鸟语花香楼内四季如春,花开不败。
天刚破晓,我站在附近最高的一棵冬青树上俯瞰江夏王府,江夏王谙于排兵布阵,府中的花草树木与假山石雕都按奇门遁甲布置,鸟语花香楼位于王府中心,高约八丈。
地上戒备森严,却修了这么高的楼,这不是方便我从空中潜入么?
轻功难以凌空飞这么远的距离,我还想携了缘一起,唯有像跨越山崖一样,架一座绳桥。
这里地处闹市,空中突然横起一根绳子肯定会被人发现,我知道无忧曾向邵千缕要了不少蛛丝,刚好派上用场。
我以“克服恐惧”为由找无忧要来了一个蛛丝线球,忍着不适截取了适当的长度,将蛛丝一头绑在王府附近的树上,另一头拴在箭尾,弯弓搭箭,箭簇及箭羽刚好隐没于鸟语花香楼顶层的木质圆柱之内,惊飞了穹顶上伫立着的几只麻雀。
一切准备就绪,已近正午,我对了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让他闭上眼睛,他便乖乖紧闭双眼,任由我牵着抱着,再睁开眼睛,他见到了一个空中花园。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穹顶照下来,有几只鸟儿因突然来人而受惊在楼顶盘旋,地上各种奇花异草不合时令地绽放,最显眼的莫过于两只孔雀,昂首阔步傲然巡视着它们的王国。
外边万物凋零,只留几株常青树毫无美感,楼内却是生机盎然,鸟语花香,我与了缘都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了缘初次见到孔雀,居然对它们念起了佛经,那只雄性孔雀突然撇下了它的王后,对着了缘展开了尾巴,像一张坠满宝石的碧蓝锦缎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耀眼夺目。见了缘渐渐被它的美丽吸引,停止了念经,它又乘胜追击,来回踱着步跳起了优美的舞蹈。
靠!这年头,孔雀都能成为情敌!
我挡在了缘与孔雀中间,向那只发情的孔雀示威,它缩起脖子,铩羽而归,回到了雌孔雀那里,雌孔雀也不再理它。
了缘为自己刚才沉迷“美色”而自责,又开始念起心经,在“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自我欺骗中,了缘已恢复清醒,觉得这个穹顶甚是眼熟。
他疑惑道:“这里是…江夏王府?外边百姓不是说江夏王将近二十年不见客吗?阿七你怎么进来的?”
“呃……”
我背对着进来的窗子,反手将窗户销好。
他推开我看到了窗角被割开半寸的冷布,突然义正言辞:“你擅闯私人住宅,这是盗贼行径!阿七,你幼时盗药,因无人教导,心性未定,情有可原,现在再做这种事,会遭报应的!”
“别这么严肃嘛,佛经说,不与而取谓之盗,我们没拿任何东西,只是来看看孔雀,偷看算是盗吗?”
“那我们去向主人赔罪,获得他的原谅!”
了缘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拉着我向门口走去。
门外是向下延伸的楼梯,了缘多年扫塔地缘故,走楼梯最是轻车熟路,不知在几层楼后我才拦住了他,忽然听到有人喝到:“什么人!”
我捂住了缘嘴巴,见到那只雄孔雀拖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跳了下来。
楼下又有人说到:“原来是明王殿下。”
另传来一冷厉的声音:“明王竟敢不请自来,坏了本王的规矩,拉出去砍了!”
这个人应该是江夏王了。
我幼时他还在朝中做官,有过几面之缘,相貌和善,完全看不出是个南征北战的武将,待人和气,脾气也好,对我这个废帝遗腹子也无任何偏见,并不把我当奴才,只当一般子侄对待。
现在这么狠厉不知是本来面目还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
楼梯周围没有窗户,我随便推开一间房门,打算从楼外跃上去,带了缘从空中丝桥离开。
了缘却不想走,他执意道:“我们得去救那只孔雀!它是因为我们才跑出来的!”
“哪来的两个小毛贼?敢闯本太子寝宫?”
房顶上突然传来一陌生的声音,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英俊男子正趴在屋顶宫灯上,摸着他下巴上的痣俯瞰我们。
182、马相伯乐
你不会是…无、疆、太、子吧?”
我生硬地说出这个莫须有的人物,一年前还只是空穴来风,一年后连人都给造出来了。
他从灯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也是一个轻功好手。
“这位妹子居然认识本太子,一位姑娘家跟着一小和尚可没前途,不如来给本太子当太子妃啊?”
他轻浮地搂着我的腰,还在我胸前捏了一把,啥都没捏到,顿时松开了手。
我反贴在他身上说:“雄花也是有花蜜的,作为采花大盗岂能因为性别放弃半个花园?”
“滚开!”
他嫌弃地要吐了。
我松开他正色道:“不如说说你是怎么从采花大盗变成无疆太子的?”
他虽是江湖人最为不耻的采花贼,也在江湖中浪荡了十来年,认得架在他脖子上的正是鱼肠剑。
“你是……”
剑向他脖子深入了几分,就像一支红色画笔在他脖子上画了一道,了缘制止到:“阿七,不要杀他!”
“杀不杀他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采花贼老实招来:他一直在扬州一带作案,为和同行打赌,采了扬州刺史的千金,才逃到江夏,远远望到了鸟语花香楼。他不识字,误以为鸟语花香楼是大户人家关小姐的绣楼,职业病犯,想偷入楼中一窥芳心,他自恃轻功高超,偷闯进来,谁知那些不起眼的摆设牵一发而动全身,触发了不少机关,还将他困了起来,没想到江夏王一见到他就喊贤侄,他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流落江湖的无疆太子。
我收回剑,打开窗户,没有任何机关,这里是第四层,离地不是很高,有轻功完全可以直接跳下去,院子里也无人看守,唯有下方的阵法,不懂奇门遁甲是过不去的。
“你就甘心被困在这里?”
他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拿起一个苹果往身上蹭了蹭,连皮咬了一口,汁水都喷了出来,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说:“我是太子,王叔说只要我配合,就帮我夺回皇位,我留在这就是未来的皇帝,有什么不甘心的?”
“了缘?!”
我在窗前居然看到了他尾随几个衣着统一的人和一只孔雀跑到了院子里,在孔雀将被砍头时他跳了出来……
我心里暗骂一声,从窗户一跃而下,打散了抓住了缘的人,将他护在身后,那只死里逃生的孔雀又张开了屏……
“你再敢对了缘开屏老子先把你砍了!”
在我的威胁之下,它悻悻然收起了尾羽。
“哪个小贼敢在我江夏王府造次?”
江夏王已过半百,鬓间有几根白发,面上多了几道皱纹,略带怒意却不失和善,虽卸甲多年,他的身姿依然挺拔,身着月白长衫,尽显儒将之风。
其余人都恭恭敬敬跪下行礼,我本来将了缘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他见主人来了,侧身出来主动向主人赔罪,江夏王却盯着我的脸反复打量。
“像,确实很像。”
他捋着胡须,收起了怒容,慈眉善目的,很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他笑着说:“原来是贤甥到访,刚好到午膳时候了,留下来一起用个午膳吧!这位小师父也在寒舍吃个斋饭吧!”
他借机抚上了了缘的肩膀,我若不答应,他随时可以掐住了缘的脖子。
江夏王无承焕专为了缘备了一桌素菜,而他携我在鸟语花香楼一花厅宴饮,不仅有酒肉,还有仅着薄纱的家伎作陪。
酒过三巡,我动作都有些迟缓,无承焕道:“本王虽不问世事,也听说了贤甥的日子不好过,皇上迫于先皇旨意给了你亲王爵,却霸你情人,处处刁难,以诸多借口贬你出京。若非如此,你三妻两子也不会惨遭不测……”
我心中没什么波澜,面上赞到:“江夏王足不出户,世间事还挺清楚。真不愧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老将!”
他苦笑:“呵呵,千里良驹没有伯乐赏识还不是只能伏枥?可惜千里马易得,伯乐难求,这一点上相信贤甥亦是感同身受。”
说实话,我实在难以感同身受,壮志未酬才会盼伯乐,我没什么大志,也非千里马,没有为国为民的觉悟,更愿做一蛀虫,活着只为吃喝玩乐。
见我沉默,他以为我默认,试探道:“贤甥可有想过自己当伯乐?”
没有伯乐就自己创造伯乐,这匹千里马的壮心怕是无人能驭。
“哈哈,江夏王说笑了,伯乐岂是谁都能当的?没有相马之术,误把烈马当良驹,摔死的还是自己。”
“相信本王,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不需要什么相马之术,只要点上一颗痣,千里马必定趋之若鹜。”
“江夏王说的是无疆太子吧?无疆太子不过是无稽之谈,皇上已经抓了些造谣生事的人,江夏王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
“贤甥还是太年轻啊,三人成虎的故事听过吧?有没有虎不重要,只要使世人相信有就可以了。贤甥与无疆太子不仅年龄相仿,样貌也相近,只不过一颗痣的差别,大可以谎称除去了,恰好你又消失在世人眼中六年,完全可以李代桃僵,是冒充无疆太子的不二人选。以后,你明面上还是煜亲王,暗地里就是无疆太子,我帮你招兵买马,这无国,以后就是你的。”
他的语气极能蛊惑人心,端起一杯酒向我敬来,一家伎倚在我怀里为我斟满了酒,我举起酒杯犹豫不决。
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若不答应,了缘恐怕会有危险,我也难以硬闯出府,最终恐怕被他杀人灭口。若答应,他会用什么方法保证我听话呢?
先脱身再说,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他却放下酒,拿出两粒蜡丸道:“贤甥果然识时务,不是本**不过贤甥,只不过本王曾被人出卖,为求稳妥,不得不寻些保障。这两颗是本王随太后攻打荆楚时收缴的子母蛊,我与贤甥一起服下,平时对身体无害,只不过一死俱死。”
蛊虫也受不了我体内毒血,我爽快答应,他握紧蜡丸大笑道:“本王已过半百,贤甥还年轻,不问清楚就愿与本王同生共死吗?还是说你有办法解蛊呢?”
我暗中猛掐大腿,恨自己被酒色蒙了眼,大意了!
“你去带小和尚过来!”
他指着一家伎道,那家伎不久就将捂住眼睛的了缘带来了。
“本王已经是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了,不忍拉着贤甥共赴黄泉,素闻贤甥既多情又无情,这子母蛊就让我与这位小师父服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了缘的手指间张开两条缝隙,茫然地看着我。
我将他护在羽翼下,对无承焕道:“对不起,我不同意。”
他瞬间变脸,慈眉善目也变得狰狞起来:“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本王没提醒你,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我这院子进来了就别再想出去!”
我透过窗户,看到远远的一棵大树倒下了。他已发现我进来的方法,将方圆百丈之内的大树都给砍了。
“如果杀了你呢?”
那群家伎瞬间将江夏王围了起来,形如鬼魅。江夏王躲在她们身后道:“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自古有之,没想到还有不爱江山爱和尚的!本王当你喝醉了,给你三天时间醒醒脑子!”
他拂袖而去,只剩下我与了缘,了缘放下手来,默诵心经。
楼里楼外都无人看守,他对自己布的阵颇为自信。
书到用时方恨少,我头一次后悔当初为逃避复仇而没听叔父话,好好学***心术,奇门遁甲,还以我有魔力护体而说服了他。
我现在终于懂得无论用不用得上,知识多了总没坏处,却来不及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