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性情大变
宋泠月点了点头,目光怔怔的看着里头床上熟睡的夏夜清,心中却懊悔不已,医生说夏夜清的命保住了,可是他中弹的手臂却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以后连枪都用不了了,这对夏夜清来说,恐怕比死还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他以后的人生。
“我知道我这次的任性,让你们担心了,也让清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气,一路从京都追到这里,你也不好受,要说要骂都可以,我绝不还口。”宋泠月闷闷的说道。
唐风叹了一声,有些话,他不忍心说出口,可是一想到昨夜的事情,他就不寒而栗,宋泠月如果真的遭遇了不幸,他不敢想象会做出什么,说不定会和夏夜清一样丧失理智,只身冲进日本人的阵营,把他们撕个粉碎。
虽然气她的任性和莽撞,可责备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夏夜清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他们这一小队也是跟踪着日本人的踪迹来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遇到他们,也不会那么巧的把你救出来。”
宋泠月却摇了摇头,言语中充满自责,“不,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失去理智,一个人就冲进了日本人的阵营,虽然那一队日本人死了个精光,可是清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以后都恢复不好了,还连累你们都受了伤,这都是我的错。”
唐风见她这样自责,心里也不好受,甚至也开始懊恼起来,如果不是他强行留住她,惹得她半夜逃跑,兴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说来说去,也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更多,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小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夏夜清这样,前线肯定是不能再待了,至少要回去休养一年半载,你打算跟着他吗?”
宋泠月点了点头,“嗯,我以后会照顾他的,他因为我负了伤,我要负责,一辈子对他负责。”
唐风愣住了,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脑海里很多话转来转去,可就是说不出来,宋泠月这样就愿意陪夏夜清一辈子,这让他很难受,他也知道,这时候他说夏夜清的错处,显得小人之心,可是让他就此放手,祝福宋泠月和夏夜清,他真的办不到。
“小月,我都说了,夏夜清的伤不是你的错,你这个时候做这种决定有些冲动,还是等夏夜清伤好了,你再好好考虑,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宋泠月却显然听不进去他的规劝,只说道:“这件事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清哥病情稳定些,我们就一起回京都,我会跟着他去夏家,以后的路,我陪着他一起走,绝不后悔。”
“可是……”
唐风急了,想要再说些什么,夏夜清这时候却动了动,喉咙里**了一声,宋泠月再无心听唐风说什么,起身连鞋子都没穿,赤脚跑进里间,守在了夏夜清跟前,小声地询问着什么。
唐风心里像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堵的他喘不过气,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成全宋泠月,可是真到了跟前,他却无比后悔,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真的愚蠢至极,感情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可是看着宋泠月那般紧张夏夜清,他又纠结犹豫起来,哪怕宋泠月说一句想要离开的话,他立刻撇下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她没有,她连一丝丝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夏夜清有她的心甘情愿,而他一无所有,又凭什么去争?
“小月,我去叫医生过来,有什么事情,你随时来房间找我。”唐风说了一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宋泠月没有听到他的话,甚至都没有扭头看一眼,目光一直紧盯着夏夜清,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睛,把目光转向她,露出温暖的笑容。
“清哥,你总算醒了,你总算醒了。”宋泠月喜极而泣,俯身过去,一把抱住了夏夜清。
夏夜清的脸色依旧苍白,笑容却掩饰不住,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睁眼醒来就能看到宋泠月,虽然眼下是受伤的状态,可他依旧觉得很幸福,伸出另一只胳膊,抱住了宋泠月。
“好月月,想死我了,你这傻丫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要不是我们这一小队跟着日本人去了嘉定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夏夜清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温柔。
宋泠月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应声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以后都跟在你身边,不离左右。”
这对夏夜清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都不敢相信,再三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离开我,真的要跟随我左右?”
宋泠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真的,过几天我们回京都,我跟你去夏家,再也不离开了。”
上海这场战事短时间无法平息,可夏夜清的身体不允许他继续留在这里,为了他的安全起见,最后几人商定,唐风和冬子还有张副官继续留在上海,宋泠月和夏夜清带着玉生和忠叔先回京都,为防夜长梦多,夏夜清病情稍一稳定是,三人就匆忙赶回了京都。
没有去夏公馆,夏夜清派人各自去家里和宋府报了个平安,就先带着宋泠月住在了夏府,有医生隔三差五过来为他护理伤口,海关的事情又有张副官去料理,倒也算平静。
这天一早,夏夜清让玉生开车带他出了门,也没说去哪儿,只告诉宋泠月他外出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宋泠月惦记着家里,回去待了半晌,小雨和容太太被清宁照顾的很好,铺子里和公司的生意有吉诚盯着,也出不了差错,唐风的船厂自有忠叔盯着,不必她费心,她倒是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夏夜清。
晚间回到夏府,夏夜清已经回来了,似乎是白天外出扯动了伤口,又来了医生在客房为他清理伤口,宋泠月不被允许进去,只能和玉生一样等在门外。
估摸着半个小时过去,屋子里传出来说话声,似乎是医生在叮嘱什么,夏夜清起初只是闷闷的“嗯”几声,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夜清突然狂躁的喊叫起来,还伴随着打砸东西,玻璃器皿摔在地上的声音,乒乒乓乓,听着很是吓人。
宋泠月急忙起身推开了房门,“清哥,清哥,你怎么了?”玉生也紧跟在后头走了进去,一进门,两人就被眼前的状况吓住了。
屋子里被砸的乱七八糟,两个医生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夏夜清神色异常,手上握着一把枪,努力尝试着要扣动扳机,却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受伤的胳膊根本等同于废了。
“啊!”夏夜清怒吼一声,丢了手里的枪,挥舞着另一只胳膊,开始撕扯屋子里的帷幔和珠帘,像是疯了一样。
“清哥,你冷静一下。”宋泠月跑过去,从后头抱住了他,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玉生也过去帮忙,和宋泠月一人一边,又哄又劝的好半天,才让夏夜清暂时平静下来,把他摁在了床上。
医生见夏夜清终于冷静下来,对着宋泠月招了招手,又急忙收拾好药箱,带着宋泠月悄悄出了房间。
三个人走到门口没人的地方,医生才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对宋泠月说道:“宋小姐,夏总长无法接受手臂残废的事实,根据以往接触的病例,他恐怕会性情大变,以后他的情绪会非常糟糕,你们一定要小心。”
宋泠月对医生的做法很是不满,语气里就有了责备的意思,“我不是说过,先不告诉他这件事,你们怎么能私下说出来呢?这太不负责任了。”
医生无奈的耸了耸肩,“宋小姐,并非我们想要告诉,夏总长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手臂状况,换药的时候他尝试着活动一下,却没想到无法用力,他是个聪明的人,是瞒不住的,迟早要知道。”
宋泠月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心内五味陈杂,她也知道瞒不住,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他知道,看今天的状况,未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医生看她这样,只好拍了拍她的肩头,叹声安慰道:“宋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夏总长的伤痊愈之后,会比现在好一些,但是这只右手想要用枪,怕是再也不能了,希望你能开解他。”
宋泠月极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医生点了点头,“多谢你们,恕我不远送了。”
医生理解的笑笑,“宋小姐留步,愿上帝保佑你!再见!”
宋泠月送别医生回到客房,玉生也出去了,只剩夏夜清一人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哥,玉生怎么出去了?”宋泠月没话找话的说道,想要分散夏夜清的注意力。
夏夜清侧过头看向她,对着她伸出手勾了勾,“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宋泠月听话的走到了床边,才想弯下腰听他说什么,夏夜清却一把揽住她,把她摁在了怀里,嘴巴贴着她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我要你跟我回夏公馆,今天就走,现在就走。”
第四章 尽在掌握
一晃五天过去,宋泠月也再次适应了夏公馆的生活,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夏夜清,他果然如医生说的那样,知道自己的手臂残废了以后,性情大变,本就清冷难接近的性子,变得更加古怪蛮横,还动辄折腾宋泠月和家里的一众人,弄的整个公馆上下都不得安生。
这个时候,偏偏夏家老太爷又病了,夏家其他几房见家里的事态不妙,一个个开始出头,打起了夏家财产的主意,生怕夏夜清和老太爷支撑不住,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似的。
老太爷卧床几日,中外的医生都请了过来,也不见好转,也亏得夏家有资本,每日里参汤医药不断,倒也没有恶化,按照医生的话说,只能好好的养着,或许开了春儿,老太爷的病就会好转了。
夏夜槿消停了些日子,虽然对宋泠月入住到夏公馆多有不满和不安,但夏夜清发了话,连老太爷都拦不住,他再有意见也只能噎到肚子里,只是这样一来苦了春桃,自从跟了他,春桃就没有几天好日子,夏夜槿变着法子的作践她,她一个姨太太,愣是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医生看望老太爷走了以后,夏夜槿趁着人散去,又偷偷溜进了老太爷的卧房,卧房里只有两个女佣人守着,夏夜槿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人给支开了,他自己晃晃悠悠坐到了老太爷的床头。
老太爷虽然是病了,耳朵却也清明,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来人是夏夜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死了没有?”
夏夜槿嘿嘿笑了两声,陪着笑脸道:“祖父,您看您说的,我是来探望您的,希望您早日康复。”
老太爷古怪的笑笑,又转过来,眯着眼睛看他,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也有这份儿闲心?不是忙着和你老子在外头经营营生吗?怎么,经营不起来?”
夏夜槿被他说到了痛处,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尴尬的笑笑,顿了顿,才又说道:“祖父,清哥带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了家里,还把大嫂赶了出去,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夏家的脸面何存?”
老太爷也正为这件事气不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夜清做事向来妄为,他要是下定了决心,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随他去,不过慕家的事情,我还是相信你清哥,他是横行一些,但并不是个混人,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夏夜槿见他说来说去都不往正事儿上绕,心里就有些急躁起来,强压着心里的不耐,说道:“祖父,您怎么糊涂了?这女人的身份您不是不清楚,这以后夏家的财产要是给了她,那不是肥水流到外人田了吗?有些事您得早做准备。”
老太爷眼睛里精光一闪,这小子总算是说实话了,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断了他的念想,省的夜长梦多。
“夜槿,夏家有夏家的规矩,夜清是长房长孙,以后夏家的一切都要他来做主,这是夏家的祖训,谁都不能违背,你们这几房,以后都要以夜清马首是瞻,不能有异心,只有这样,夏家这个大家族才能屹立不倒,你明白吗?”
夏夜槿算来算去,都没算到最后是这样的安排,原来不管他和他父亲做什么,夏家的产业都不会落到他们的手上,都是夏夜清一个人的,这岂止是偏袒,这根本是大大的不公平。
“祖父,夏家有这样的规矩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您不会记错了吧?”
老太爷横了他一眼,“死小子,你活腻了吗?我这个老头子还活着,你居然问我这样的话,你是盼着我死吗?”
夏夜槿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急忙跪倒在老太爷床前,“扑通扑通”磕了两个响头,还带着哭腔说道:“祖父,是我糊涂了,我这几天喝酒喝多了,说了浑话,您千万不要跟我计较,千万要保重身子。”
老太爷活到这个岁数,又是经过官场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像这样争夺财产的家庭琐事,他看都看的多了,自然不把这当一回事,左右夏家的规矩在那里摆着,夏夜清的能力也在那里摆着,谁也撼动不了。
“好了,以后少喝酒,你快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老太爷说完,兀自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背,夏夜槿再有胆子也不敢对老太爷怎么样,只得悻悻然的退了出去。
刚走出老太爷的卧房,迎面就遇到后头几房的太太、姨太太拉扯着几个弟弟妹妹走了过来,夏夜槿急忙上去打招呼。
“小婶子们,这时候来看望祖父,是有什么事情吗?”
三房的姨太太往屋子里看了看,又收回目光,笑着对夏夜槿道:“夜槿,老太爷身子还好吧?我们也不能进去见一见,你叔叔们又忙着家里外头的事务,几天回不来一次,我们担心老爷子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夏夜槿往前走了几步,才又转过头说道:“小婶子们,你们放心吧,老太爷身子还是很硬朗的,只需要修养,不过……”
他故意说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看着众人,想看看她们的反应。
果然,有几个姨太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几个人簇拥着围到夏夜槿跟前,不停地追问道:“不过什么?老爷子是说了什么话吗?”
夏夜槿故作姿态,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家里不是来了一个外人吗?你们也知道,夏夜清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这个时候带个外人来,不是摆明了要争夺夏家的资产吗?”
几个姨太太面露难色,“那可怎么办?听说这个女人来头不小,我们可不是对手。”
夏夜槿把目光转向三房的太太,笑着道:“那就要看三太太了,夏夜清可是有正牌夫人的,由不得一个外头的女人来夏家作威作福。”
三太太指了指自己,“我?我能做什么?”
夏夜槿就说道:“当然是您出面去慕家把慕雪请回来,再怎么说,她也是夏夜清明媒正娶的太太,这时候,也是她出来主持大局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夏夜槿又加油添醋的说了些煽风点火的话,成功的支走了一群人,有这群女人去闹,他倒要看看,夏夜清怎么收场。
这天一大早,宋泠月才起床,准备去暖阁看看大太太,顺便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这些日子以来,夏夜清的脾气虽然没有收敛,但是大太太倒是好了不少,平日里都能主动去找宋泠月说说话了,要不是因为照顾夏夜清,她都恨不得让宋泠月整天的陪着她。
宋泠月才走出东院的大门,迎面却撞上了慕雪,后者看到她,显然也是一脸吃惊,二人双目相对,皆是惊讶的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慕雪忍不住,先开了口。
宋泠月冷淡的笑笑,就说道:“因为我是夏夜清未来的太太,住在这里,是我的自由,倒是你的回归,让我很惊讶。”
夏夜清和慕雪离婚的事情,别人不清楚,宋泠月却是清楚的,这也是她同意来夏家的原因,自然也有底气质问慕雪。
慕雪显然还不清楚宋泠月知道了一切,依旧趾高气昂的样子,冷冷说道:“这是我的家,我是夏夜清明媒正娶的太太,我的来去,更是自由的。”
宋泠月不想和她在这件事上废话,毕竟公布与否是夏夜清的权利,她不想私自做主,既然慕雪要硬着头皮以夏太太自居,那就随她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请自便,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宋泠月说罢就要离开,慕雪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跟前,一只手伸出来,阻止宋泠月离开。
“宋小姐,清哥一天没有娶你过门,你就只是宋小姐,你想得到夏家的认可,夏家的资产,你没有这个资格。”
宋泠月挥手打开了她的手,“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慕小姐,我宋泠月有的是万贯家财,不需要觊觎夏家的一毫一厘,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清哥,以后也会为了他主持家事,你要赖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夏家有的是房子,可以腾出一间给你住,你不必客气。”说罢,一手推开她,大步昂扬走了过去。
慕雪呼吸加重,胸膛不停地起伏,她被夏夜清抛弃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受宋泠月的羞辱,这口气她忍不下去,她也不想忍,既然已经一无所有,又何必在乎退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拼个你死我活也罢。
这天夜里,董丽娜接到了慕雪的电话,没有人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慕雪说的每一句都正对董丽娜的心思,两人对着电话说了大半夜,董丽娜从电话房出来的时候,两眼放光,似乎她想要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第五章 空口无凭
对于慕雪再次回到夏公馆,夏夜清并未放在心上,他曾经说过,会让慕雪下半生衣食无忧,自然也不会介意给她一个住的地方,反正对夏家来说,多一个人也丝毫没有影响。
慕雪倒也不挑,夏夜清和宋泠月住在东院,她就去了更东边的院子,方便进出,也省的遇到宋泠月尴尬。
就这样相处了半个月,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给老太爷请安的时候,多少尴尬些,夏家的人除夏夜清和大太太外,其他人背地里都对宋泠月颇有微词,自然也不会向着她,只认慕雪是夏夜清的太太,屡屡给宋泠月难看。
可对于慕雪来说,纵然有夏太太这个名号在,也比不得夏夜清对宋泠月的情意深厚,更何况她这个夏太太不但名存实亡,甚至连名,都是夏夜清碍于慕家的脸面施舍给她的,个中心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也因为如此,慕雪对宋泠月越发妒恨起来,一个女人要是嫉妒起另一个女人,又迟迟得不到宣泄,那将是极为可怕的。
进入腊月,宋泠月和夏夜清的事情都多了起来,夏夜清的伤势还没好,各方借着这个由头,没少来夏公馆探望,一方面是因为夏夜清的人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身份,毕竟依仗他的人多,加上他又是为了战事受的伤,上头几番嘉奖,更让他炙手可热,夏公馆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腊月中,眼看着快年底了,战区接二连三传来好消息,先是上海方面和英国还有日本达成了和谈,各自退了兵,关押的学生和工人也都完好无损的放了出来,政府加以安抚,虽说这结果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终归是有了个了结。
另一个好消息是,唐风和洪钰仁转战去了山东,加上政府方面屡次出兵,愣是用武力从日本手里夺回了对青岛的管辖权,这算得上当年的一件重大历史事件,远在京都的人接到这个消息,都人心振奋。
至此,魏千帆在青岛的计谋没有得逞,如同丧家之犬逃回了京都,他也是个聪明人,此行算不上光明正大,他也没有大张旗鼓,上头也不能追究他什么,只是多少失了势,他又失去了蓝衣这个左膀右臂,也算是损失惨重。
腊月二十三这日,宋泠月早早的离了夏公馆,回了宋府,小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宋泠月照例要去墓地看望父亲一次,也要和清宁去少棠的墓地看望,还要陪着容太太和小雨,一天的时间算起来,倒是没工夫管夏夜清。
这边宋泠月才离开,后头大太太却闹了起来,她这些日子天天跟宋泠月一起,早已经习惯了她在身侧,吃过早饭看不到她的影子,顿时就急了眼,喊着闹着要找小月。
夏夜清怎么哄都哄不下,家里又有事务缠身,张副官不在他走不开,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家里的司机带着一个小丫头,开车带着大太太一起出了门,让他们随便转转,等大太太忘了这茬事儿就掉头回来。
本以为大太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上来了,司机开车带她转一圈儿就好了,没想到车子才准备掉头回来,大太太却又不肯了,脑子也似乎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指着路让司机跟上去,说非要追着宋泠月不可,司机不敢怠慢,只好按着她的吩咐驱车过去
宋泠月和清宁从墓地回来,又让吉诚驱车去了祥福记,给容太太和小雨买了些吃的,给夏家的大太太也买了一份,大太太和宋泠月一样,喜欢甜食,多买些总没错。
快赶到宋府时,宋泠月才留意后头有辆车子跟着,正想让吉诚放慢速度看清楚,车子却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哎呀!”清宁的额头撞在了前头座位上,疼的呼出了声。
宋泠月也半个身子撞了上去,等坐正了身子,没好气的对吉诚道:“吉诚,你怎么回事?”
吉诚苦笑着扭过头,一只手指了指车前头,“大小姐,前面有人拦车。”
宋泠月这一来就忘了后头跟着车子的事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见车前头是董丽娜,身侧还跟着宋江月,眉头顿时皱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清宁看她的神情,知道前头的两人来者不善,有些担心的问道:“小月,她们这是做什么?是跟咱们家有什么仇怨吗?”
宋泠月怕她多想,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清宁姐,你别担心,你先下车回去,就跟干妈说我去公司了,等一下就回来,我带她们先离开这里,不会有事的。”
“可是……”
清宁还想说什么,宋泠月摇了摇头,要她听话,清宁只好点点头,先带着东西下了车子,走到家门口回望了一眼,却见董丽娜和宋江月已经上了车子,掉头又向外面的方向疾驰而去。
京都的一家茶馆包厢里,宋泠月和董丽娜、宋江月对桌而坐,跟前的茶水冒着热气,三个人却都没有喝的意思。
“你们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江月,我再叫你一声姐,我也知道你跟你父亲的难处,这笔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你拿了钱就远离京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至于严熠的公司,你们想都别想。”宋泠月说道。
宋江月思虑了一下,觉得拿一笔钱也比什么都得不到的强,小心的觑了一眼董丽娜的神色,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你明天存到我户头里,后天我就离开。”
宋泠月冷笑一声,又把目光转向董丽娜,“董小姐,你严太太的身份已经不足以替你争得任何财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你们董家已经不比从前,我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希望你好自为之。”
本以为董丽娜还要纠缠,却不想宋泠月的话说完,她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应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可我觉得空口无凭,你得写个说明,以后我们董家的生意,和你们宋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宋泠月想了想,这样的事情,写下说明也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宋江月拿了钱也要写条子的,就起身离了包厢,去外头找茶馆的听差拿纸笔,宋江月怕她跑了似的,也跟了出去。
她们才离开,隔壁包厢的门就打开了,慕雪从里头走出来,径自去了她们的包厢,董丽娜将慕雪这么突然地过来,吓得脸色都变了。
“我的大小姐,您怎么说出来就出来了,再等等,她去拿纸笔了,很快就过来,您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慕雪哼笑一声,“怕什么,让你约她来就自然有道理。”
说着话,又从手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塞到了董丽娜手里,凑到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董丽娜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这,这能行吗?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不得好死了。”
慕雪推了她一把,恶狠狠的盯着她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当场见效的,只要我不说,谁能知道是你。”
又生怕董丽娜瞻前顾后,趁势煽风点火道:“你想想,要是这个女人不在了,你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难道你不想你们董家东山再起吗?还是说,你甘心情愿被她压一辈子?”
董丽娜眼神飘忽不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慕雪的话听了进去,攥紧那包东西,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既然你都算好了,那我就博一次。”
慕雪总算放心下来,估摸着宋泠月快回来了,又急忙闪身离开了包厢。
大厅的一张帘子后头,大太太看着慕雪从宋泠月的包厢里走出来,百思不得其解,她正想着跟过去看看,司机和丫头却追进了茶馆,两人跑的气喘吁吁,一前一后把大太太给架住,拖着她就往外走。
“大太太,您可别乱跑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来了茶馆儿,这地方这么乱,咱们快回去吧!”丫头嘟囔道。
大太太挣扎着不肯走,嘴里说道:“我不走,我看到慕雪了,她就在这里头,她要害人。”
司机和丫头并没有看到慕雪,只以为宋泠月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怕大太太打扰,又觉得她在说胡话,怕是又发了疯,更加不肯放开她,连拖带拽的就把她弄出了茶馆,往外头车子里一推,急急忙忙就离开了。
宋泠月回到家里,陪着容太太吃了午饭,觉得有些胸闷难受,以为是阴天的缘故,又觉得昏昏沉沉,像是累着了,就寻了个由头,去了自己的房间午休,容太太和清宁、小雨三个人在客厅里剪纸玩儿,就由着她去了。
睡了一个多小时,宋泠月被闷醒了,大冬天,愣是闷出了一生的汗,胸口像要炸开似的难受,她起身想要喊人给她倒杯水,还没下床,鼻子和耳朵里却同时涌出一股热流,嘴里又泛起一阵腥甜味儿,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章 有人撑腰
宋泠月骤然中毒,夏家被闹翻了天,夏夜清查遍了家中的人,却一无所获,这闹腾的节骨眼儿,大太太的疯病又犯了,每日里大喊大叫着要出去也就算了,也不知为何,还吵嚷着要找慕雪算账,夏夜清焦头烂额,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停了海关的事务,都交给属下去办理,他专心打理家事。
小年过后三天,宋泠月才终于转危为安,她中毒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家里,怕容太太和清宁担心,只说夏夜清留她在夏家过年,便把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除夕前日,唐风和张副官一行总算回了京都,因着两人的功劳,总统府特意在除夕夜摆了宴席,算是接风,更是庆功宴。
庆功宴的帖子下到夏家,夏夜清并未理会,随手就丢在了一旁,也不顾宋泠月的劝阻,自顾自的上了楼。
夏家往年的除夕宴也是热闹非凡的,只是今年因着老太爷的病,还有夏夜清的伤,又加上家里的氛围实在热闹不起来,除夕夜只是各院自己做了年夜饭,又一起在饭后给老太爷请了安就散了,各自去过各自的年。
宋泠月是不去参加庆功宴的,修养了这几天,她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在夏家陪着大太太吃了饭,又哄着她去暖阁休息,她才带着吉诚匆匆赶回宋府。
容太太和清宁久不见她了,都担心坏了,一接她进了屋子,就围着她嘘寒问暖,又见她瘦了许多,言语中满是牵挂,小雨年龄虽小,却也是知道牵挂她的,说话都带着泪花,直拉着宋泠月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弄的一家子苦笑不得。
一家人总算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饭后一家人围着暖炉说话,喝着热热的牛乳茶,吃着厨房做的点心,其乐融融。
说了一会子话,容太太就开始不安起来,还不住的抬头看外头,宋泠月知道她担心什么,就笑着说道:“干妈不用担心,唐风已经回来了,今夜在总统府参加庆功宴,怕是短时间回不来,不过您放心,无论多晚,他今夜都会来的。”
容太太半信半疑,目光盯着外头红灯笼晕过来的光,叹息道:“他会吗?小风现在越来越忙,你们都是,也不知道以往过年的热闹劲儿,还能有几次了。”
宋泠月和清宁听她语气里这般伤感,皆是一愣,后者转头看了看小雨,小丫头正在和家里的女佣玩笑,喝热茶喝的脸蛋红扑扑的,加上红色的洋装小袄一衬,越发娇俏可人,清宁笑笑,朝她招了招手。
“小雨,阿姨带你去找红纸剪窗花玩儿,也让她们下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雨是最懂事的,知道家里的佣人也是要有自己的团圆夜的,有的还要回去陪家人,便听话的点点头,起身跟着清宁走了。
宋泠月和往年一样,给家里的下人发了厚厚的红包,就让大家都散了,客厅里一时间就剩下她和容太太两人。
暖炉烧的很旺,家里的佣人又往里头撒了香片,满屋子馨香,宋泠月被这暖气一熏,犯了懒劲儿,脱了鞋子窝进沙发里,偎在了容太太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小声说着悄悄话。
“干妈,不要伤感,如今我们家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兴旺,将来清宁姐姐再寻一门好亲事,唐风再成了亲,小雨也长大了,我们这个家会越来越热闹,这样的好日子会越来越多的。”
容太太挪了挪身子,好让宋泠月在她怀里更舒服一些,双手又握住她露在外头的一只手,才说道:“是啊,你说的也对,我们这个家该是越来越兴旺的。”
宋泠月点点头,才想说什么,容太太却又叹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大了,最近总是杞人忧天,担心你和夏夜清没有好的结果,担心小风会有危险,但心清宁将来找不到好人家,更担心小雨,她那个亲娘啊,哎!一言难尽。”
宋泠月侧过头,小心看了一眼容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短短时日不见,容太太仿佛苍老了许多,精神似乎也不如从前了,她心里一沉,更加搂紧了容太太的胳膊。
“干妈不要担心,有我呢!有我在,我们这个家会越来越好,家里的人也都会幸福的。”
容太太攥紧了她的手,“小月,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每日里都在想,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好让你不那么累。”
宋泠月攥紧了容太太的手,没有再言语,有些事情并不能被任何人分担,即便再苦也只能一个人往下咽,她又何必说出来惹的家人担惊受怕。
一直等到深夜,唐风也没有来宋府,容太太年纪大了熬不住,宋泠月让她上楼去休息,她独自坐在楼下的沙发里,借着暖炉的热气,呆呆的想心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夏公馆外头的大道上,深夜已无行人,却有两辆车子亮着车灯停在路旁,偶有淡淡的烟雾从牵头的车子中飘出来,车身下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烟头,看来车子上的人已经在此停留了许久。
后头的车子上,夏夜清和唐风并排坐在后座上,前者懒懒的斜靠在一侧的车门上,后者抱紧了双臂,神情严肃。
“夏夜清,你我之间并无过节,但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关心的人,你希望她过得好,我也一样,经过这次战争,我已经无心从商,也觉得从前的想法可笑,所以我想放下一切,重新追求自己的目标。”
夏夜清听到这席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重新打量起唐风,借着外头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你要从军?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夏夜清问道。
唐风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放松,并未直接回答他,只说道:“我用我全部的身家,跟你做一笔交易,我知道夏家这样的大家族,外里光鲜,内里为了金钱的纷争势必少不了,眼下你又受了伤,纵然再有能力,怕也是焦头烂额。”
夏夜清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唐风的话虽然听着不舒服,但却是事实,夏家不缺钱,也不在乎给几房的人分一分,可偌大的夏家要真的分离了,夏家的盛世也就终结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只是他再烦恼,也不需要唐风的资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夏家需要的不是钱财,我好奇的是,你想跟我交易什么?”
唐风正了正神色,“我要你给她一个夏太太的身份,要她光明正大的入住到夏家。”
唐风说罢,目光盯紧了夏夜清,本以为他会恼怒,不想他的反应和他的话全都出乎意料。
“夏太太的身份不是我不想给,是她想不想要,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是,如果她的身份需要你用全部的身家来换,那我夏夜清成了什么人。”
唐风是个明白人,夏夜清既然这样说,那看来他和慕雪的婚姻已经结束了,看来这段日子不在京都,他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你能为她这么做,是她的幸运,算我自作多情了,你能如此,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看来我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夏夜清知道唐风心意已决,也不必做虚意的挽留,只是从心里感激他能为宋泠月做这么多,不管以后如何,他都替宋泠月领了唐风的这个人情。
“唐风,有你的守护,小月一定会幸福的,我保证。”
“我相信你!”
唐风说罢,再不多言,推开车门离去,不多时,前头的车子鸣响了喇叭,趁着夜色匆匆离去,后头的车子也向着夏公馆的方向快速驶去。
宋泠月等了一夜,都没等到唐风回来,清晨时分,却等来了夏家的车子,是回来的张副官亲自开车来的,后头还跟着一队士兵,看起来声势浩大。
宋府的人都被惊动了,不知道这是什么阵仗,都围在宋泠月身侧,生怕这些人对她不利。
张副官下了车子,径直来到宋泠月面前,恭敬的垂下了头,“太太,总长让我接您回去,今天是大年初一,太太要回去和总长一起主持家宴,另外,总长说了,他明天会和您一起再来宋府拜年,时候不早了,太太动身吧!”
这一声太太,意味不言自明,容太太和清宁都长出了一口气,夏夜清用这样的方式迎接宋泠月回夏公馆,无异于向所有人昭示了宋泠月的身份,家里尚且如此,外头的更不用多说,宋泠月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月,夜清说的是,作为他的太太,初一的家宴不参加说不过去,但你要记得,这里是你的娘家,宋府不比别处,无论何时何地,你背后都有人在支持你。”
容太太的话中气十足,十足十一位当家的气派,这派头不是为了演给别人看,而是为了给宋泠月撑气势,她嫁的人家是豪门,可她的出身也不差,她当的起。
宋府的下人也都是伶俐的,见自家太太如此态度,立即齐刷刷的躬身道:“恭送大小姐回府。”
宋泠月心下感慨,却也知道这场合不适合多言语,跟容太太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又嘱咐清宁和小雨几句,就随着张副官出了门。
张副官眼见着宋家人的态度,肃然起敬,也由衷地佩服容太太的作风,有这样的娘家撑腰,即便是夏家也得掂量掂量。
宋泠月走到车门口,张副官立即快步上前,亲自为她打开车门,护着她上了车子,待她坐稳了,又恭敬的关上了车门,这才驾驶车子缓缓离去,后头的队伍也跟在后头,浩浩荡荡的返程。
第七章 疯狂举动
宋泠月不知道夏夜清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夏家的人一夜之间态度大变,从之前对她的不屑和敌对,到现在饭桌上的态度和蔼可亲,甚至还带了几分尊敬的意思,这种转变虽不好,却让宋泠月颇有几分不适,唯有慕雪目光里的仇恨,依旧让宋泠月警惕。
这态度转变的人自然也包括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老太太不必说,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向来会做戏,老太爷就不一样了,这个经历过前朝风雨的人本是不会轻易退让的,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在夏家初一的家宴上,公然的称呼了一声“孙媳妇”,这无疑于向整个家族表明他认可了宋泠月的身份。
夏家其他人的态度变化,宋泠月都可以不在乎,反正他们都是看着夏老太爷的态度办事的,但是夏老太爷态度转变的背后,就不能不让宋泠月多想了,毕竟这老爷子做事向来有章法,能让他退让的事情,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年初一的家宴在表面的一团和气和宋泠月的满腹疑虑中结束了,两人一起送了大太太回暖阁,又陪着她玩闹了一阵,直到大太太撑不住要午休了,两人才携手出来,慢悠悠的往东院走。
“小月,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了,你是喜欢中式的,还是喜欢西式的?”夏夜清蓄谋已久的话脱口问出,内心欢喜,表情却淡淡的,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宋泠月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不太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实质比形式重要,依我看,就算了吧!”
“算了?”夏夜清停下了脚步,满目费解的看着宋泠月,“女孩子不都是喜欢结婚的时候能有隆重婚礼的吗?你怎么可以算了?”
宋泠月摊了摊手,“或许我是个例外的女孩子,再说,我们之前也算是有过婚礼,就不必再来一次了吧!”
夏夜清本来是想装作不在乎的,可宋泠月却是真的不在乎,这让他有些绷不住了,立即原形毕露,急道:“之前的怎么能算是婚礼呢?你可是名正言顺的夏太太,我好歹也是个海关总长,你不能这样敷衍我。”
宋泠月哭笑不得,“我没有敷衍,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这样了,关系也非比寻常,何必拘泥于形式。”
夏夜清气恼的松开了她的手,也没有了官场上雷厉风行的做派,俨然一个扭捏的小妇人情态,哼了一声,竟然丢下宋泠月一个人,兀自离去。
宋泠月念及他身上有伤,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没有和他置气,急忙追了上去。
慕雪从西院出来,正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夏夜清大步前行,宋泠月在后头苦追,她看热闹似的,冷笑一声,“呵,我以为是有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
后头的春桃没有搭话,只一脸木然的盯着地面,她如今也算是夏家的姨太太,吃穿用度都比从前体面的多,在别人看来,她也该比从前快乐的多才是,可从她如今惨白的面容和消瘦的身形来看,事实怕未必如人所想。
“春桃,你如今是越发的冷淡了,我跟你说话你都懒得搭理,怎么,还在怨恨我?”慕雪不满的扭头盯着春桃。
春桃抬头看她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里的确透着几分冷淡的意味,“慕大小姐说笑了,如今正经的夏太太都要礼敬您几分,我又算什么身份。”说罢,客气话也不见一句,扭头回了院子。
慕雪努了努嘴,夏夜清话说的好,夏家永远有她一席之地,可现实是如今一个一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在这些人眼里,她倒成了一个在夏家蹭活的人,她堂堂一个总长千金,京都名流曾经追捧的名媛,竟落到这个地步。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宋泠月所赐,都是她这个狐狸精害的,一时间恨意涌上来,竟不可自拔,恨的咬牙切齿,“宋泠月,你等着,我与你势不两立。”
大年初二,果如张副官所说,夏夜清陪着宋泠月一起回了宋府,一大家子凑在一起,又是过年又是逢两人的好日子,气氛前所未有的欢快,宋泠月想借这个机会邀唐风他们家里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电话打了三四波过去,接电话的却都是佣人,直说他出去了一直不得回来,她私心里想着,唐风大约是忙于应酬顾不得,也就作罢。
夏夜清难得借着修养身体的空闲在家里过年,请他赴宴的帖子几乎要堆成了山,在宋府陪着待到日落西山,张副官不得不提醒夏夜清,该去参加总理府的新年宴会了,夏夜清虽舍不得离开,却也不能推掉总理府上的宴请,只得连连宋泠月“告罪”之后,带着张副官匆匆去赴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夜清今年难得因着修养身体空闲在京都家里过年,宴请他的帖子都堆成了山,别的能推也就推了,可是总理府上这样的,是万万推不得,宋泠月是知道的,容太太也不是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人,自然不会真的在意。
夏夜清走了以后,宋府一大家子相处反而更轻松,宋泠月也不拘泥主子仆人那些规矩,张罗了两大桌子的酒菜,一大家子欢欢乐乐的吃了顿饭。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晚上十点不到,佣人们就都撑不住,陆陆续续的去休息了,小雨白天玩闹了一整天,晚上就疲累的不行,早早的就让清宁哄着去睡觉了,容太太本想陪着宋泠月等夏夜清来,宋泠月却担心她身子吃不消,早早的就催促她上去睡觉了。
诺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宋泠月一个人,整个宋府都无比冷清,只有外头挂的红灯笼还能彰显出一丝过年的气息。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宋泠月在沙发上昏昏沉沉之际,外头终于响起了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宋泠月一个激灵,想着该是夏夜清回来了,急忙起身披上大衣迎了出去。
大门打开,车子已然到了眼前,车灯晃的宋泠月睁不开眼,心想着莫非开车的张副官也喝了酒,到了家门口还开这么快,看来要好好数落数落这两人,却见那车子并未减速,反而直冲她而来,宋泠月一惊,下意识的动作让她后退进了院子。
车子也在此时冲进了大门,宋泠月终于看清了,来的车子并非夏夜清今日坐的那一辆,而是夏公馆的太太、小姐们外出坐的那一辆,来者不善。
求生的本能让宋泠月脚下加快了速度,躲避着后头车子,在院子里的建筑物中间兜兜转转,小的建筑物摆设都被车子撞的东倒西歪,摩擦声和撞击声惊的宋泠月心惊肉跳,最后绕到后院的大花坛,花坛里的池子已经干了,宋泠月丝毫不犹豫,几步迈着台阶跳下了池子,池子四周都是大理石砌的柱子和边沿,距离狭窄,车子进不来,也撞不动,硬要撞的话,车上的人非死即伤。
开车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猛的踩下了刹车,车子在距离大理石柱子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等宋泠月有喘息的机会,车上的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却是慕雪,她发疯了一般,手里持着一把枪,不由分说,兜头就朝着宋泠月开了一枪,亏了是在黑夜里,她的枪法又不准,子弹打在了后头的石头上。
一击不成,宋泠月再不给她第二次机会,仗着对家里的环境熟悉,猫腰就从池子的另一端跑了出去,朝着黑暗的墙边摸去,那边有几个花架子,这时节花草枯了,但是架子上的枯藤还在,凌乱不堪,正是躲避的好地方,宋泠月估摸着慕雪用的手枪不过6、7发子弹,只要躲过这几次,就可以冲过去和她搏斗,反正都是女人,力气不会差到那里去,保命还是可以的。
打定了主意,宋泠月一边跑一边故意制造噪音,声东击西,就是要故意浪费慕雪的子弹,耗着她的时间,家里佣人虽然喝了酒睡的沉,但闹腾的时间久了,怎么也能惊醒一两人。
果不其然,慕雪此时并没有充足的理智去思考,一味的顺着心里的愤怒和感觉去开枪,接连开了三四枪,却没有一枪打中,反而听着宋泠月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又不熟悉这里的地方,漆黑的后花园里,几乎要迷了路。
正在这时,大门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两辆车子接连驶入,前头车子才停稳,副驾驶位的人就冲了下来,竟是夏公馆的大太太,大冷天她顾不得穿着单薄,一下车就喊着宋泠月的名字,急急忙忙寻找起来,司机紧随其后,拿着厚披风要给她,她也顾不得,直朝着花园子传出枪声的方向寻去。
宋泠月听到大太太的呼声,顿时脑子里凌乱起来,这时候大太太怎么会跑来?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万一一时看护不住,大太太被误伤了,那可怎么好,心里想着,脚下的方向就乱了,朝着有光的地方跑去,这空当,慕雪朝着她的方向又是两枪,子弹彻底打光了。
“宋泠月,今天来多少人也救不了你。”慕雪的威胁近在咫尺,看来已经追了过来,不等宋泠月调转方向,一个黑影直冲她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