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 一颗欢喜泪
与此同时,冬印心心念念的六旬师兄,正独自在人间闲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说闲也并不是真闲,他是奉师父九天云仙之命,来人间寻找一滴欢喜的眼泪的。待逆天行碎片集齐开始摧毁之时,将会需要六界中各一特殊物事与之相触。来自人间的欢喜的眼泪,便是这几样东西之一。
六旬边走边纳闷儿,你说欢喜吧,笑不就行了,为何还会有眼泪呢?眼泪不是伤心难过才流的么?笑着哭?哭着笑?反正我六旬活这么久,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
他本想问师父,可是师父一向惜字如金,凡事不喜多解释,总让他们做弟子的自己去悟。六旬明白师父的用意——体会和感悟本身,也是一种修行。
他带着疑惑,走过农田,走过村庄,走过山川河流,走过大街小巷,作为一个过客,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当官的、读书的、做买卖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见到了各种各样流泪的人。大体来说,流泪分几种——
一是孩童。
哭起来不分理由,不分场合。饿了哭,尿了哭,摔了跟头哭,被打屁屁了哭,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也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六旬在一旁看着,小屁孩们可真是伤心呐!不过,那显然不是欢喜的眼泪。
二是迫于生计的父母。
碍于生活窘迫,能力所限,不得不让孩子挨饿受冻受人欺侮,父母心如刀割,那种扑梭梭的眼泪,那老泪纵横、以衣袖抹眼角的模样,让人看了感同身受,心如刀割!
三是被负心人伤了心的女子。
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转身离去,不再回头,或者投入其她女子的怀抱,弃自己于不顾,弃昔日的恩爱于不顾,女人们哭得梨花带泪,颇令人动容。有的人甚至一夜白头......
六旬好久没到人间来历练了,看着一切都觉得新鲜和亲切,尤其是看到凡人,那就是自己未入仙门时的样子,一晃竟然已然近万年。
他边走边欣赏人间百态,不经意间想起师父说过,修仙道,先尽人道。若身在凡间,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儿女绕膝,此时父母就是仙,爱家就是最大的道。师父说的许多话,当时听不太明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就全懂了。如今虽看似“无家无业”,但也可以说,师父就是家,天下就是业!
六旬正在一条宽敞的大道上走着,路过一处较大的宅院。忽然听到一个有些怪异的声音在叫——“娘亲娘亲”,听起来跟一般人的舌头运动得不太一样。
他抬头一看,这是一户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还体面的人家,正敞着大门,因此得以看到院子里有棵桑梓树,那最低矮的树干上挂着个鸟笼,里面养着一只虎皮鹦鹉。正是那虎皮鹦鹉在不断地喊“娘亲”,除此之外,它似乎也不喊别的什么了。
六旬还是从前在书中读到过,这种非神兽却会说话的鸟儿,也是生平第一次亲眼所见,颇觉新鲜,忍不住多驻足了片刻。书中倒是什么都有写,可不亲自经历一下,便什么都无法深刻体验。
六旬刚要迈步走开,忽见院子里跑出一个手里端着板凳的四五岁男孩,一跑起步来,红扑扑的胖胖小脸蛋上堆的肉,都一颠一颠的,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六旬虽是修行之人,却格外喜欢小孩子。因为从他们毫不伪装的眼里,总能看到世间最真的情感流露。
小胖子满头大汗地跑到树下,将板凳往地上随便一丢,立刻爬上去垫着脚,拼命伸直胳臂去够那鸟笼。
虎皮鹦鹉在里面扑棱着翅膀继续大叫“娘亲!娘亲!”
六旬一个眨眼的工夫,那没放稳的板凳就“啪嗒”一下歪倒了,小胖子连人带凳带刚到手的鸟笼,全部“咣当”一下翻到在地!
六旬下意识地想去扶,再一想,这里面好歹也是别人的家,自己一个生人,哪有私闯民宅的道理?
跌倒的小胖子自己爬了起来,表情极其痛苦,却并没有大声哭,甚至连“哎呦”都没喊一声。
六旬正想这小子真勇敢,一个面目贤良的年轻女子,从里面厢房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边跑边紧张地喊:“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说着将男孩拉了过来。这一碰,那孩子更加痛苦了,他捂着不能动的胳臂连连躲闪,小脸涨得通红,早已悄然泪流满面。
女子惊叫:“小少爷,你的胳臂怎么了?疼么?还能动么?”
小小的孩子,只是默默无声地哭,眉梢眼角全都写着大大的“疼”字,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这比哇哇大哭还叫人看了难受。
这时,屋里闻声冲出一位颇有几分姿色却满面怒容的少妇,跑到近前关切地查看,可孩子说啥也不让她碰,看样子胳臂真是疼得不行。
少妇急得手足无措,同时心疼不已,转身对着少女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五个红红的指印爬上了少女娇嫩的脸,她却只捂着脸闪到一旁,一声都不敢言语。
少妇秀美紧蹙,一边观察孩子的情况,一边不依不饶地责骂道:“你这个丫头,一天到晚就让你看着小少爷,别的什么都不让你干,就这样你还让他摔伤了胳臂!你自己说,要你有什么用?”
少女这才怯生生道:“夫人,苏若正在给小少爷熬粥,一时大意了,都是我不好,等小少爷没事了,任夫人怎么责罚苏若都行!”
少妇显然并没有被这番话所打动,一边心疼地搂着痛得龇牙咧嘴的儿子,一边急躁地冲姑娘大声喊:“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向外跑。
六旬看得清楚明白,孩子胳臂应该是摔脱臼了,懂点医术的人就能给接上。此时她们若现派人去请大夫,恐怕孩子就要多疼上好一阵了。时间刻不容缓,他知道自己就完全有这个能力,于是迈步走了进去。
“请问先生要找哪位?”
少妇在一片惊惶中抬起头来。对外人讲话时,倒不是那么凶神恶煞,只怕方才真是急昏了头。
六旬抱拳道:“在下刚好路过此处,听说有人要找大夫。在下愿意一试。”
少妇露出惊喜的神色:“啊,先生懂医术?太好了,那就有劳先生了!”
六旬发现,恢复了理智的少妇,其实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
“放心交给我好了。”六旬将一脸痛苦的孩子接过来,见他一双无邪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自己,腮边还挂着泪水。为了让他放松,便随口聊点什么:“好孩子不怕,我帮你轻轻地揉几下,揉几下胳臂就好了啊......”
除了孩子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六旬手上。只见六旬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胳臂,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转了转,这样便已找好位置,准备要把骨头按回去了,到时会疼那么一下。为了转移孩子的注意力,他嘴里又闲扯着:“你真勇敢,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孩子只能做出“啊”的口型,却始终没有声音。与此同时,笼子里的虎皮鹦鹉继续叫道:“娘亲!娘亲!”按理说,这么疼,这么小的娃娃早该哭出来才对呀!旁边的少妇帮着说:“他叫贵儿,虚岁五岁了。”
六旬恍然大悟——这孩子多半不会说话,家里人是希望鹦鹉天天说,能起码教会他发“娘亲”的音,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手上又快又准地稍一用力,孩子脱臼的胳臂就“咔哒”一下接回去了,他示意孩子自己动了动,一切如常了!
少妇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如释重负感动地说:“多谢先生,先生的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报答。若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叫人拿些银子作为......”
六旬和气地笑了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夫人不必挂怀。”
少妇很过意不去地说:“先生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至少请到寒舍小坐,吃顿便饭再走吧。”
“在下刚刚用过,夫人不必客气。我倒是想打听一下,令郎从小就不会说话么?”
紧搂着孩子的少妇,一脸的欣喜立时晴转多云,红着眼眶说:“不会,从小就不会。全家一直盼着他能喊一声‘娘亲’,可是至今都......老夫人刚刚过世,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听到孙子喊一声奶奶,可到走,也没能实现......”
六旬听了颇为动容,他虽然已无父母,也从未有过孩子,但这份痛苦感同身受,因为他同自己的师父一样,有一颗爱天下人的心。
他有心想要帮这家人,可是习惯性地想到,若师父在场,他会怎么做呢?他一定会说:“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地直接帮这孩子,并不是最理想的方法。”师父的意思,当然并非要索取报答,而是要让她们也付出些什么非物质的东西,来平衡因果。
第一百零七回 念己之不欲
想到这里,六旬上前一步对少妇说:“夫人,以我看,令郎并非没得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把他交给在下带走三日,兴许能教会他说话。”
少妇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半天没说出话来:“真的?”
“在下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定会尽力而为。”看少妇有些迟疑,六旬迈步要往外走,“我一个陌生人,恐怕夫人信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下还是告辞吧。”
“不不不,先生请留步!”少妇匆忙拦住他,也是挽留住那一线光明,恳切地试探道,“一定要到外面么?先生这三日就下榻在寒舍,可好?这里什么都有,也方便些......”
“夫人,在下须将孩子带离此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才有利于他的嗓音康复,更何况,有些特殊的草药,需要采下之后即刻服用才有效。”
少妇犹豫着该不该说出,自己带丫鬟去陪着可好,可又怕六旬不高兴,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再说,自己一个女人家,跟着似乎也不太方便。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丫鬟苏若急了,扯着少妇袖子小声提醒道:“夫人,夫人,万万不可!外面世道如此混乱,人心不古,我们又不认识他,您放心把小少爷交给他么?还有半个月,老爷就要回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是会发火的......”
“你懂什么?就会拿老爷来压我!”少妇似乎一看到苏若心情就不好,冷着脸甩开她的手,更何况,这位先生好歹还是帮忙治了儿子脱臼的胳臂,又没索取回报,这个时候谈什么人心不古,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继而蹲下身来,温柔地问孩子,“贵儿,你愿意跟这位先生去么,他可以帮你治哑病,三日之后,兴许你就能说话了。你叫贵儿,说不定,他就是你生命中的贵人。”
原来这孩子只是哑,却并不聋。
一般情况下,哑的主要原因是听力丧失,因为长期听不到声音,当然就无法学习发音,也无法纠正自己的吐字,久而久之就不会说话了。喉、口腔、牙齿、舌头、上腭、鼻腔、咽喉腔等,都是参与发音的器官,这些器官中若哪一个有问题,如舌头短、先天性腭裂什么的,只会导致说话口齿不清,却不会致哑。所以说,这孩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大夫们当然束手无策了。
贵儿听了娘亲的话,歪着头嘬着手指头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正冲他和蔼微笑的六旬,很确定地冲母亲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拉了拉六旬的手。显然,六旬这位大哥哥模样的先生,已经获得了他的好感和信任。
少妇想,这几年来,已经请遍了所有能请的大夫,各个都说,贵儿开口说话的希望渺茫,自己因此不知掉过多少眼泪,拜过多少庙宇道观。唯独今日这一位,竟然提及三日就有可能使贵儿开口说话!
如若错过了,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高人了。更何况,这位先生看起来谦和有礼又热心,不像是坏人。不过......贵儿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自己半步,吃了拉撒都是自己照料,自己已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离开这三日,他能习惯么?若是有什么需要,他该如何表达......
无论这家人有何反应,六旬都会表示理解,但他也不想孩子失去这个机会,更何况,这件事情若是办成了,可谓一举两得:“若夫人信得过,在下这就带贵儿走,三日后的晌午,争取还夫人一个能开口讲话的健康孩子。”
少妇不顾苏若和闻讯赶来的其他下人们的阻拦,一狠心说:“好,你带他走吧,我信任先生!”
这“信任”二字,可是一字千金的。
六旬欣慰地点点头,将孩子带走了。
这三日,贵儿很是乖巧听话。他们二人每日游山玩水、捉蝴蝶、捞鱼、打水漂儿、躺在草地看云朵变戏法儿。六旬将山珍烤了给贵儿吃,贵儿吃得特别香。他也给贵儿摘了些草药,研磨之后让他服下,告诉他那是能让他发出声音的药。当然,这只是个幌子。
因为身有残疾,家里将他看管得很紧,贵儿还从未得以在外面如此开怀过。从早到晚他都咧着嘴开心得很,只是一直静静地笑,没发出半点声音。有时,六旬也陪他一起静静地坐在草地上,聆听鸟语虫鸣,还有山间潺潺流水的声音,它们合成了一首令人陶醉的乐曲,无弦无乐更动听。
六旬想,不能发声,虽然不方便,却能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时间聆听,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每个人都能听的比说的多,人们定会更有智慧。
六旬还从未与孩童如此亲密无间地相处过,自己也十分享受这种童年般的欢乐。当然,他这次将贵儿带出来,并不是为了重温童年,他有他的用意。
那边,贵儿的母亲度日如年。作为丫鬟的苏若姑娘,好心劝夫人别太焦心,少妇却没好气地将她赶走了,谁叫她害得宝贝胳臂摔到脱臼!要不是碰上六旬,宝贝更加要受苦了。这孩子不能说话,本来就让她格外心疼,因此若有人不慎伤害了她,做母亲的心里便极不舒服。
这几日,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少妇一会想,六旬不会是专门拐小孩子的江湖骗子吧?一时又想,他要是三日后不把贵儿送回来,那可如何是好?然后又安慰自己,那公子看起来温润如玉,肯定不是坏人,若是坏人,更不用花这么多心思,撒这么个弥天大谎来骗人。
三日后,少妇自清晨就开始在门旁等候,她老早就已经叫人,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焕然一新,还叫厨房提前采购,做了许多儿子爱吃的东西,接下来就是翘首以待。
离晌午越近,众人越是焦急。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主要就是担心,六旬会不会是个拐小孩的骗子。小丫鬟在旁边急得团团转,颇为小少爷担心。
正在这时,六旬手牵着着贵儿远远地出现了!孩子看起来皮肤黑了点,但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众人一阵欢呼。
少妇本来以为自己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孩子抱在怀里,可事实上,她不敢说话,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孩子的嘴!
贵儿老远就突然松开六旬的手,撒开小腿儿飞奔起来,一直扑进少妇怀里,突然清晰地大叫一声:“娘亲!”
众人无不惊喜!到处看看,虎皮鹦鹉并不在左近,所以那喊声确定是从贵儿嘴里发出来的无疑!
“孩子,你真会说话了?再多说几句给娘听听!”
少妇的眼眶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贵儿笑眯眯地说:“娘亲,贵儿会说话了!先生教贵儿说话!”
看着他的小嘴一张一合,发出美妙无比的声音,母亲却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泪水如波涛般喷涌而出!这场面,任谁看了都会动容!后面已经有下人在抹眼泪了。这些年,因为少爷不会说话,夫人心里有多苦,大家都心知肚明。
少妇对着六旬就要下跪,六旬赶忙拦住,对她说:“夫人若非要谢我,有件事我倒是想麻烦夫人。”
“恩公请讲。”
少妇决定要满足六旬所有的要求,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也要想法子给他摘下来。
六旬问:“在下将令郎带走了三日,夫人可想念孩子?”
少妇用力点头说:“想得望眼欲穿。”
“夫人可曾担心,在下对贵儿不好?”
“这......”
“请夫人照实讲。”
“实话说,有,的确担心过。”
“在下才仅仅将令郎带走了三日,夫人就如此挂怀。”六旬指了指丫鬟苏若,“那么这位苏姑娘的爹娘呢?她们可会担心,女儿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少妇听了恍然大悟!自己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孩子,对苏若呼来喝去,朝她发火泄愤,却从未想过,人家的父母也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在这里是否受了委屈。
丫鬟苏若听了这番对话,受宠若惊,她也从未料到会有人在夫人面前替自己说话。照理说,丫鬟受夫人责骂,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少妇感慨地说:“我懂了。以后,我一定会对苏若好,对下人们好。”
六旬满意地点点头。
“恩公,你要我做的事情呢?”
“就是这件事。夫人希望令郎怎样被对待,便怎样对待别人的孩子,就可以了。”
“恩公,我记住了!”
贵儿也在旁边喊:“谢谢六哥哥!娘,他让我喊他六哥哥,嘻嘻!”
“没什么事,在下先告辞了。”
六旬在一声声千恩万谢中离开了这座宅子。而后,从袖中摸出一支七彩水晶瓶,里面装着一颗欢喜的眼泪。朝着晌午的阳光举起来,瓶子散发出奇妙的光彩。
当少妇喜极而泣时,六旬藏在身后的手指不过微微动了动。这是再完美不过的欢喜的眼泪了!
第一百零八回 何以八张口
虽然有了驿马印的帮助,可以轻而易举记住很多种法术的咒语和运功方式,但毕竟没有经年累月之功,所以即便会,也只会个皮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像笔试分数很高,但没有真正上手操作的经验,临阵还是会手忙脚乱,再牛掰的法术也发挥不好。
而应战经验,往往比功力的实际高低还要重要,就像我们在职场中,有时经验比学历更被看重一样。
对苍郁来说,缺乏经验是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她进步得越快,驿马印也就相应地更加强大,对魔器碎片的感应也越灵敏。况且,且不说修仙不修仙、找不找魔器,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四象世纪,若遇到危险反应不够快,根本是连小命都保不住的,其它什么都别想了。
对于这一点,越云泽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中自有打算。
“跟我来。”
惜字如金的越云泽,风平浪静的一句话,却仿佛具有无形的巨大力量,不但让苍郁立刻听命,还在她心中掀起狂风巨浪。这三个字的背后,勾起无尽的遐想。跟他去哪里呢?上天?入地?下海?
其实去哪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这个自己一刻都舍不得离开的人在一起,尽管他心里并未因自己而起过一丝涟漪,自己可能只是作为一块石头、一棵树与他在一起。
苍郁由于开小差想着这些,脚下慢了,一个不留神,发现云仙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这才奋力去追。
云仙脚下始终是那个不紧不慢的速度,可是不管她怎么跑,与他的距离却分明越拉越大了!
人和事物的表象与实质,往往大相径庭。
苍郁外表看起来温柔顺从,骨子里却有股执着的倔劲儿,她偏偏还不想大喊“等等我——”,那样太没出息,怕是让云仙瞧扁了。云仙那样孤冷清高的人,一定不喜欢打滚撒娇卖萌的女人,那样在他眼里一定很幼稚。
其他人怎么看自己,她倒不是太在乎,云仙怎么看自己,她却格外在乎。因此银牙紧咬,脚下生风,埋头一个劲儿地追。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在封建社会尤甚。因为旧时的男人相对木讷,不了解内敛含蓄的女人们的心思,且那个时候大男子主义盛行,很少有男人肯拉下面子去哄女人,再加上女子嘛要讲究矜持喽,因此男追女,就像隔座大山一样难了。相比之下,女追男就要容易得多。
不过,“追”(双关)云仙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啦!多少女子拼劲全身解数,还是连希望都看不到一点,他就是块无缝的*。
也不见越云泽脚下加快速度,但他就是快得要飞起来,眼看着苍郁就要掉队了。她心里一急,脚下再加了把劲。这一蹬之下,忽然感觉自己的双脚离地了!
揉揉眼睛再看——可不是嘛,虽然脚下仿佛还踩着地面,但自己确实已离地三尺,这回并未借助云仙的帮助!脚不沾地,移动的速度却更快了。
她恍然大悟,自己已完成融贯期,进入出窍期。融贯期结束的征兆,就是可以御风飞行啊,但尚不可太高、太快、太远......
方才追不上云仙的时候,为争一口气,忍着不去叫他慢点,此刻有好消息,却迫不及待要与他分享。
她情愿与他同甘,却不想与他同苦——当然,指的是自己一个人苦的情况下。至于有朝一日若是云仙落难,自己会如何,她不愿、也不忍去想。况且云仙法力无边,积德行善,既然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干嘛杞人忧天呢?
“云仙!云仙!我会御......哎呦!”
话音未落,一个趔趄从半空栽了下去!
不好!光顾着得瑟了,拜托落地的时候不要脸着地摔成猪头,那样会死得很难看!
以前从不在乎外表、有时候出门连洗没洗脸都不记得的她,如今格外在乎自己在云仙眼中的形象,倒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越云泽虽然一直后脑勺冲她,她的狼狈又怎能逃出他的掌握?他不慌不忙回身,抬了抬手指,就轻松地让大头朝下坠落的许苍郁翻了个个儿,平稳落地。
苍郁双脚站定,来不及看看这是哪里,也来不及整理有些乱了的头发,第一句话就兴奋地笑嘻嘻重申着:“云仙,我会飞了!我会御风飞行了!”
越云泽似乎是欣赏了片刻她顾头不顾尾的样子,平淡地嘱咐了句:“御风时,须集中精力。”
苍郁只顾得意地欣赏着,已经变红一小部分的左手第五个手指,正开心得忘乎所以。
越云泽又补充道:“切不可沾沾自喜。”
“知道知道。”
苍郁嘴上说着,仍旧喜不自胜。
从小到大,每当被问及“你最想拥有什么超能力”这样无聊的问题,她总是不厌其烦认真地回答:“飞的能力!”
虽然隐身和穿墙神马的,听上去也很好玩,但她更想体会一下那种,像鸟儿一样靠自己的力量飞起来的感觉。
老话说,站得高,看得远。从极高处俯视高山大川,俯视熙熙攘攘的人潮和车流,换一种角度鸟瞰如幻大千,很多事情该会看得更清、放下得更容易吧!很多苦恼应该会自然消散了,因为与天地相比,人是那么渺小。
从另一个角度说,想尝试飞翔,也是她内心极度渴望自由和释放的一种表现。书香门第出身,曾令许多人艳羡不已,但这不许那不许的严格家规,潜移默化中反而更加促使她,想做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危险”的、出格的事情。可作为听话的乖乖女,一直看父母的脸色生活,只要他们不高兴,她马上就打消了念头。那渴望自由渴望释放的心,却一日也没有安稳过。
因此,她在梦中总梦见自己像鸟儿一样翱翔,谁知道今日,梦想终于实现了!
越云泽望着苍郁那个兴奋劲儿想,要教她的东西太多,可每次出口,自己也不知为何,仅有一两句话。平日里饱览群书,到用时却常常词穷,大约是人情世故经历得太少吧。
苍郁则心想,我沾沾自喜,可不光是因为又长进了,更多的是因为,教我的人是你。我要进步,才对得起你的这一番心血!
越云泽望了苍郁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八。”
“什么?”苍郁一头雾水,“云仙你说什么‘八’?”
越云泽淡淡地说:“你光是嘴上的表情,就多达八种以上。”
“是嘛?”
苍郁挠了挠头,更加茫然,一时竟分不出此话是褒是贬,不禁暗暗埋怨云仙太过惜字如金,多花几个字解释不行么?
但她偏也不问,要说他自然会说。
越云泽眼里的苍郁,有时咧嘴大笑,有时恬静微笑,有时抿嘴似笑非笑,有时歪嘴坏笑,有时撒娇嘟嘴,有时不开心撅嘴,思考问题时咬唇,还有惊讶时,嘴巴张得圆滚滚,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和拥有如此丰富表情之人。但他是不会解释给她听的,就算想说,也不知如何描述出来呀。
都说他九天云仙无所不能,又有谁知道,有时他也会为了无法准确表达自己而懊恼。
苍郁以为越云泽从未对自己上心,但其实,他都看在眼里,无意中也记在了心上。
“你头发乱了。”
越云泽说。
习惯一尘不染、一丝不苟的他,八成多少有些洁癖和强迫症。况且在旧时,一个女子衣冠不整地走在大街上,也不成体统,越云泽也是为她好。其实,只要伸手把掉出来的那两缕长发别回卡子里就好。
苍郁看不见自己脑后的混乱,又在乎自己在云仙眼中的形象,很希望能以最快速度将头发整理好,更加希望云仙能出手帮自己弄一下,但也只敢想想而已,断然不敢开口要求。
正在她伸手划拉自己的头发,并一急之下越划拉越乱的时候,越云泽忽然走到她身后,把她的手拿开,在苍郁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将她掉出的两缕头发各自找了个地方,塞了回去。手法虽然生硬了些,一看就是没弄过女人那复杂的头发,但好歹也弄整齐了。
“可以了。”
“哦,谢谢云仙。”
苍郁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为云仙亲自帮她弄头发而喜不自胜。心想,苍天呀,大地呀,今后让我再大头朝下多掉下来几次吧!
忽然想到,那云仙自己的头发是谁帮忙打理的?他洗完澡洗完头,是谁梳理他的长发,谁将它绾成髻,又是谁帮他选簪子或是发冠呢?在仙界,会不会有个专门服侍他的丫鬟?啊不对不对,女弟子?要是真有的话,我简直要羡慕死那女弟子了,要不以后我去换她吧,等水温合适了,我就在门口喊“师父,你的洗澡水烧好啦!”然后,云仙就穿着纱质的单衣披着头发过来了......矮玛我的小心脏啊,随着他脚步的临近,估么着我也差不多休克了......
她这脑子大概适合写小说,编情节不带重样的,并且总是那么有画面感,还没怎么着呢,先把自己乐够呛。
第一百零九回 信该信之人
越云泽看她表情忍得实在辛苦,问:“在笑什么?”
苍郁捂在嘴上的手放下:“我在想,以后掉下来的时候,掉在哪里比较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掉在水里显然不太好,因为我不会游泳,而且淹死一般都泡得很难看;掉在田里也不太好,你说人家农户种点儿田容易嘛,我这分量加速掉下来,至少得砸趴下一排庄稼,那多不好意思;掉在沙漠里也不太理想,耳朵眼儿鼻子眼儿里,八成得塞下好几斤沙子;掉在花丛里,蜜蜂不干了;掉在树林里,被野兽瓜分了;掉在人家家房顶上,砸坏了砖瓦,少不了挨顿骂;因此我想来想去,还是掉在草垛上最好,安全,舒服,就是不知道,牛啊羊的会不会生气......”
越云泽眯起眼睛想,她怎么可以不想着如何好好练功不让自己摔下来,净想这些没用的?但这番头头是道的分析,连越云泽听着都觉得好笑,像他这样脚踏实地做事的人,可没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他也纳闷儿,这姑娘脑子里,怎么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苍郁掉下来的地方,是一处村落,人不多,远处有几个农户正在田里弯腰干活。前面不远处,两个戴头巾的农妇,挽着竹篮边说边笑向这边走过来,也许,是要去给田里的家人送饭吧。
两位农妇聊着聊着天,其中戴黄头巾的一抬头,看见路边正在说话的苍郁和越云泽,当时就惊得把篮子扔了。
另一个戴紫头巾的,赶紧帮她捡起来,幸好里面装的都是干粮,没有汤汤水水的,损失不大:“大妹咂,你这是干啥?好好的干粮不要了?”
黄头巾农妇怔怔地望着前面不远处,一身飘逸白衣的苍郁和越云泽,还没缓过神来,心想,这俩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问题是,刚才我留神着前面的路呢,没人啊,怎么突然有两个这么好看的大活人戳在这儿呢,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仰头看了看天上,晴空万里,连只麻雀都没有。再说了,家家都得天天下地干活儿,做饭洗衣带孩子,谁没事儿,穿一身白乎啦擦的在田梗边上站着聊天呢?一会儿就弄一身泥啊!可是看他俩,靴子、袍脚都干净得很!
嗯,这俩肯定不是仙就是鬼!
黄头巾农妇有点害怕,拉着紫头巾,想往回走。
紫头巾神经比较大条,看了看许越二人,觉得一切正常,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拽住同伴问:“哎你干啥去呀?不给你家的送饭了?”
黄头巾有点发抖:“不,不送了,快,快走!”
苍郁看出来了,不解地小声问越云泽说:“我们看起来很可怕么?”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云仙的时候,一点也没感到害怕,而是完全被他的美好震撼了,流了一地的口水。
没等云仙回答,她突然玩兴大发,想要逗一逗两位妇人。未多思虑,心中默念咒语,朝两位妇人跑了几步,忽然就御风到了半空!主要是也想找个人,显摆一下自己刚学的本事。
那两个妇人眼见着她白裙飘飘踩着空气升上了天,吓得“妈呀”一声,掉头就跑。那个黄头巾的,本来就害怕,这一吓更是非同小可,在乡间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匆忙中还把脚给崴了。
苍郁一看人家摔倒了,心里这才感到过意不去,不知该如何收场。
而越云泽眼见着她故意吓唬人家,眉头一皱手一伸,苍郁便被巨大无形的力量抓回到地上。同时他上前几步,要去扶崴了脚的妇人。
两个女人见越云泽靠近,容貌惊为天人,也搞不清他是人是鬼,更加害怕,相互搀扶着连连向后缩。
这下,越云泽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一瘸一拐地向远处逃去。也许是想作为补偿,他抬手向还没跑远的背影运功,眼见着那个崴了脚的妇人,就重又健步如飞了,连带着患了多年的风湿都好了!
她们的背影消失后,苍郁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像个闯了祸的孩子,垂着头畏畏缩缩站在越云泽身后,提心吊胆等待他的责罚。不知道云仙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
越云泽的表情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峻:“为仙者,当爱护弱小,庇佑苍生,可是你......”
他极少责骂弟子,一时间发现,连训斥的词汇都不够用。
好在苍郁很机灵,马上主动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可是我竟然当面吓唬凡人,炫耀法术,还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这表示我修心还不到家。请云仙责罚。”
说完,眨巴着杏眼可怜巴巴看着越云泽。
越云泽看了她一眼,说:“下不为例。”
“好嘞,保证!”
苍郁马上笑颜如花。
越云泽领着她来到一处高耸入云宵的山顶,而此时站立的位置,脚下仅踩着一块不大的岩石。
苍郁向下看了一眼,妈呀,深得望不见底!不禁有些腿软。若再多踏前一步,粉身碎骨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越云泽偏偏这时,闪身撤离到数尺之外,只留下一句话:“往前迈一步。”
虽然自己刚刚学会御风,可是功力还很不怎么样,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就算云仙及时把自己捞起来,吓得半死也是肯定的了。苍郁望着不见底的深渊,胆战心惊。
“不会有事。”
苍郁向来对云仙的话深信不疑。虽然很怕,她还是选择相信他。有他在旁边,一定不会让自己摔死的。就这样,她艰难地挪出那一步的时候,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奇迹发生了——身处万丈悬崖的上空,脚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又非常踏实地踩到了东西。她站得稳稳的,一点也没有向下坠去!
“信任该信任之人,也是你需要学会的。”
云泽在身后适时的一句提醒,让苍郁没齿难忘,自己应该对他有信心的。
若世上所有当老师的,都这样教学生,恐怕每个学生,都会将学到的知识牢记一辈子吧?
没等苍郁过多感慨,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了许多个自己!有的使剑,有的赤手空拳,还有的正在默念咒语。
“云仙这是要给我创造实战环境啊!”
上次在朱雀皇宫中练习的时候,也曾经出现过无数个自己,可只是演示,并未攻击。此刻看着这么多个自己要对付自己,有种怪异的感觉。
越云泽在远处问:“怎么,对自己下不了手?”
他说着,袖摆一辉,那许多个苍郁摇身一变,竟成了许多个越云泽!
“这这这这......这我更下不去手了呀!”
苍郁嘟囔着。这么多云仙,每一个看上去都那么俊美无俦,有的在深思,有的在运功,有的在打坐,有的在舞剑,可就是没有微笑的云仙,可惜了!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会迷倒天下一大片。话说面对这么多美男子,真乃人间奇景也!要是点砂在这里,只怕是鼻血都要流干了吧?
这边,苍郁柔肠百转下不了手;那边,许多个越云泽已经一个个地攻上来了。云仙念及,同时进攻的话,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肯定招架不了,于是便一个个来,等她适应了再练习同时应付多人进攻。
谁知越云泽好心办了坏事,苍郁宁愿自己被击中也不肯还手,因为拿不定主意,还手到哪个部位比较好。那么帅的脸上是肯定不能打的,胳臂、腿、胸还有男人的关键部位,只要是云仙身上的,她都不敢下手。
那结果就不用说了,只听“哎呦”一声,苍郁在跳起的时候,忽然翻倒落地,抱着右脚踝不动了,脸上痛苦万分。
越云泽赶忙将她挪到平地上,见她的脚踝已开始肿胀,还有一点痉挛。他以拇指压住痛点,同时轻轻强迫内翻,心中便有了计较。看苍郁疼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越云泽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默默运功。这一运功,相当于集外敷、理疗、针灸、按摩、药物痛点注射和固定为一体!从他那冰凉的手掌心里,苍郁感到了绵薄的温暖和力量,很快就不疼了。
越云泽这才松开手说:“你方才跳跃时,踝关节过度内翻,引起外侧韧带过度牵扯,导致部分断裂,以后要小心。”
“哦,好,好,好.......”
苍郁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此时回想起方才云仙的“亲近”和“温存”,不免心池荡漾起来,竟然暗暗期盼再多疼一会,那样,他的手就不会那么快拿开了。这算不算一种,对云仙痴狂得近乎变态的迷恋?或者,是一种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吧。
又想起因为自己胡闹而崴了脚的那位妇人,害了人家,结果这么快就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越云泽才不知她这些心思,他的注意力都在她脚踝上:“我已用内力替你接好了韧带,但这几日不可用力过猛。外力修复,总不如让它自己长好。”
第一百一十回 独门疗伤技
被伤了心的屠天,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保持麻木的状态,而不再感觉到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偶然抬头,身旁的一棵树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树约摸高五六丈高,叶呈花蝶形,周身散发着低调的暗香。
屠天研究了一会儿,找准位置拔剑果断砍下,手里便多了一截紫红色的木头。木头被他摆弄来摆弄去,剑、匕首、石头,各种工具轮番上阵,工夫不大,那块木头在他手里,居然变成了一支像模像样的紫檀短笛!虽不如用现代工具制作的树脂、镍合银短笛精致,却也因着上等紫檀木的材质,和独具匠心的纯手工打造,而具有不菲的身价。不过,屠天是断然不会拿它去换银子的。这世上有很多东西,价值不可用世俗的金钱来衡量。
屠天将黑袍后襟一掀,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将紫檀笛放到嘴边试了试音,指肚随着气流变化灵活地跳跃,一气呵成,吹了一首略带哀伤的曲子。可惜没有歌词,如果有,大约是讲述一个男子失去了心爱的女人的悲伤吧。其实他心中的悲伤比这调子更甚。三十年等待,换来的是心爱的人重生,爱上仇人,他疼得像用刀将心剜去那样。但男子汉大丈夫,又岂可凄凄惨惨戚戚地度日?
有人说,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在拥有,人人又都在失去。最平凡的人,也可以有最惊心动魄的经历;最幸运的人,也可能有最隐秘的失意。你我在悲伤的路上并不孤单,因为还有成群结队的人,正走在这条伤痛的旅程上,演绎着极致的顽强。
屠天是个聪明人,他思索了片刻,觉得疗伤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去帮助比自己更不幸的人。于是,他将紫檀笛揣入怀中,立即动身去寻找需要帮助的人。以他的能力,想要帮助凡人真是易如反掌;但若某日发了怒,造成的伤害面也会很大。
山峰林立处,空中横着一条锁链桥。这山高水远的,人烟稀少,这凌空飞渡的桥,也不知是何年代由何人所修,倒是方便了穿山越岭的樵夫。
屠天眼尖,一眼望见那桥上静立一人,不像旁人扶着锁链小心翼翼而过,他只是站在桥中央,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地望着桥下不见底的深渊。凭屠天近万年的人生阅历,立时就知道此人准备轻生。死的方法有那么多种,屠天觉得从吊桥跳下去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既痛苦,死得又难看。要是换了他自己,非得选一种死法的话,还是用剑直接插进心脏,来得既快,又够男子气。不过,选择死本身就是个懦夫的行为,是屠天所不齿的。
就在那人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纵身一跃的瞬间,屠天凌空一个箭步蹿到他身后,一把扳住他的肩!
这深山老林的,怎会突然有个人出现在自己身后?
轻生那人大为惊骇,以为身后是传说中的山妖或鬼魂,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你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屠天觉得可笑:“你死都不怕,还怕我?”
待那人看清英武帅气的屠天,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不过并不道谢,而是悠悠地说:“费力气救我做什么?我已下定决心不再苟活。今日不死,明日还是一样要去了结的,不过是个早晚的事情。”
屠天定睛一看,那人也就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样子,就这样死了着实可惜。
虽说六界的生命处在轮回当中,但投生一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下辈子还能不能投生为如此周周正正的一个人,或是还能不能投生为人,都很难说呢。年轻人想不开是常有的事情,而站在旁观者位置上的人,就仿佛什么都能看得透彻了,轮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屠天故意叹了口气道:“世间轻生之人何其多,究其原因,无非是为了两个字——‘利’字或‘情’字。你是属于哪一种啊?”
那小伙子听了,死灰般的面色上显出些惊讶来,似乎被陌生人一眼看透了内心,后来想想,确实是屠天说的这么个理儿,也就不感到意外了,但想想死的心都有了,还费力气解释个什么劲儿呢:“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除了死,我已别无他路。你别拦着我,今日我一定要从这里跳下去。”
屠天故意问:“哎,你以前跳过桥没,或者看别人跳过没?我跟你说,你从这么高跳下去之后,不光身首异处,身体各个部分都会摔得四分五裂,什么肠子啊、肚子啊、血啊、脑花啊四溅,会污染环境的......而且立时就会有野兽冲将过来,把你骨头上的肉啃得干干净净,万一你还没死透,就得活活忍受那种皮肉被一块一块撕下,然后再一口一口被吞噬的痛楚......”
小伙子一心求死,本来没想那么多,此刻表情僵住,眼中流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
屠天见吓唬他的目的达到了,便不再开玩笑了:“我知道我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可我想问问,你的债都还了吗?”
小伙子感到很奇怪:“我虽然家境并不富裕,但尚可温饱,并不曾借债。我想自杀,跟钱不钱的倒并不瓜葛,你说得对,只是与情有关。”
屠天摇摇头,振振有词说道:“你的生命借自双亲,你便欠下双亲的债;你的衣食住行借自天地山川,便欠下天地的债;你的知识和智慧借自先生,便欠下先生的债。人这一辈子欠下的诸如此类的债,真是太多了,请问你决意赴死之前,这些债都偿还了吗?”
小伙子听完呆了半晌,沉思道:“兄弟说得有理。如此说来,我确实欠下了债,可要如何才能偿还呢?”
屠天笑笑说:“这有何难?只要两字就足够了。”
“哪两个字?还望兄弟指点。”
屠天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甩下一句——“‘珍惜’二字而已!”
小伙子听了,久久地望着屠天的背影出神,末了,小心翼翼下了锁链桥回家去了。原本他轻生的动机,是从小就喜欢的姑娘嫁到邻村去了,他一时间觉得天崩地裂,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经屠天这么一说,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还有高堂、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自己要是死了,他们得多难过啊。想想真后怕,差一点自己就跳下去了,幸亏方才那好心人及时相救并劝阻,还真是应该好好感谢人家。
等回过神来再看,屠天早没影了。
“珍惜”二字,也是屠天在失去玲珑之后,才明白的道理,之前,他的字典里是没有这个两个字的,正如同越云泽的字典里没有“闷”字一样。无论如何,助人的感觉真好,让屠天觉得心旷神怡,心里也没那么堵了。他拿出酒囊豪饮了几口,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从帮助别人当中,他自己也能收获足够的快乐,暂时忘记那揪心的苦恼。
他走着走着,看到一个人在拉着装了很多木头的板车上坡。坡有点陡,那人拉得颇为吃力。
一开始,屠天本能地想用法术祝他一臂之力,可须臾之间又改变了主意。他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在后面帮那人推车。并未使用任何法术,单单是以他的力大无比,板车就轻轻松松上了坡。车子的主人觉得奇怪,怎么忽然拉着不费劲了?回头一看,一个黑衣小伙子在后面帮自己推呢。
“谢谢兄弟!”
“不必客气,我是在帮我自己。”
“什么?帮你自己?此话怎讲?”
屠天一笑,手上再加把劲,车子顺顺当当向前走去,屠天则不知到哪里去了。
在帮助别人的同时,自己能感到满足和快乐,助人不就等于助己么?
再往前走,看到一户人家刚办完喜事,向街道两旁的孩子撒了些糖果。孩子们一哄而上,眨眼之间就全抢光了。剩下一个个子小小身材瘦弱的小女孩,什么也没抢到,站在街边放声大哭起来。
屠天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因为有个在魔界说一不二的老爸,自己童年时完全没有朋友,从小就独来独往。他小时候看到许多凡人小孩聚在一起玩游戏,很开心的样子,特别羡慕。可是每当他说想去加入他们,都会被父王制止,说他太没出息了,不要与那些凡人市井一般见识,做那些无聊的游戏。但在屠天幼小的心灵中,那些凡间孩子的笑脸,是最美的。
他想着想着,走过去拍拍那个小女孩:“你看——”
小女孩抹了把眼泪抬头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先生,两手在空中随便那么一抓,就凭空出现了数不尽的糖果,花花绿绿,闻起来好香啊......
小女孩抓着那些糖果,天真无邪的脸上,顿时破涕为笑。孩子的笑容,让心魔屠天的心,一下就化了......
第一百一十一回 (荐)只售后悔药
屠天助人上了瘾,身为心魔,他决意做点更好玩、更特别、更过瘾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几个转念间,就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上土镇是个不小的镇子,靠东边商铺林立的街道,有一家闲置了很久的店铺。这个位置因为相对偏僻,并且占地面积太大,租金又贵,因此久久无人问津,就那么日复一日闲置着。
这天清晨,上土镇早起的人们意外地发现,这闲置的店铺不知何时已被收拾一新,租用了出去,门外还挂起了金字招牌——“欺天药房”。这名字可真够霸气!下面还一行小字——只售后悔药。
什么什么?只售后悔药?人群中一阵唏嘘。这是商家的噱头么?
人们常扼腕痛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因此这招牌一挂出来,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很快,药房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胆敢当众夸下如此海口,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双门大敞,一眼可以望到里面的面积极为宽敞,但摆设简单,显得空空荡荡。
有好事者进得门来,见偌大的掌柜后面,站的是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黑衣英武男子,身高八尺,浓眉深目,并非一般药店掌柜的文弱大夫模样。他那副身板,让任何女人看了怦然心动,让任何男人看了自惭形秽!
在他身后的货架上,陈列着数百个五光十色的瓶瓶罐罐,有高的,有矮的;有圆的,有带棱角的;有陶瓷的,也有紫砂的;有雕花的,也有什么装饰都没有的......每个器皿本身,做工精致,已算得上巧夺天工的工艺品。至于里面装的药什么样,是丸、是粉、是水,自是看不到,因此更加令人好奇。这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神秘药店,连同里面的摆设和这个黑衣帅掌柜,都成了人们眼中的谜。
掌柜的也不说话,只用手示意众人看旁边的牌子。只见柜台旁边白纸黑字写道:“每付后悔药,售价八文钱。”
那时,两文钱就可以买串糖葫芦,八文也就是四根糖葫芦的价钱。作为抓药的价格,实在是不多,且光是这精致的瓶子已远远不止这个价,若真是传说中的后悔药,那就更加算得上物美价廉了。只是不知,这药是如何起作用的呢?难道时光真的可以倒流,真的有机会去弥补过去的遗憾?
终于有一四十多岁男子率先上前询问:“掌柜的,你这后悔药是怎么个用法,内服还是外敷?”
屠天不慌不忙道:“兄弟贵姓?”
“免贵姓董,单字名信。”
“董兄此生,可有痛心疾首、锥心后悔之事?”
男子道:“当然有,悔到夜不成寐。不过既已过去,后悔又有何用?人们常说,世上没有卖后......”
屠天微微一笑:“哎,我这里不卖别的,专门卖后悔药。不信,试试便知。兄弟不妨告知,为何事后悔?
围观者听着都觉得有意思,不知不觉已凑上来许多人,各个目不转睛盯着屠天,竖耳倾听,生怕错过了一个字。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哦。
董信将信将疑说:“最后悔之事,莫过于家父病逝前,我作为最小的儿子,却远在他乡,未能及时赶回见家父最后一面。如今想来,依然痛心疾首。”
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为此事已失眠过不知多少个夜晚。
屠天听了,用力拍拍他肩膀,表示感同身受。回身看了看,自第二排货架取了位列第五只的湖蓝色的瓶子递给他说:“兄弟,你是第一位买药的顾客,我就不收你银子了,当作免费试用好了。”
“有这等好事?”
不收费,让董信更加认为这是个玩笑,让他有种自己被耍了的预感。好在他不是个好面子的人,并未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心中的苦闷,是件丢人的事情。见屠天的表情不像开玩笑,他迟疑着接过,心想,难道人死还能复生不成?
接过瓶子晃了晃,没有声音,也几乎没什么分量,像是一只空瓶子。他更奇了。
屠天说:“打开嗅一嗅即可,效果立竿见影,但有效期只有三日。”
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一桩,围观者都想,今儿个可得好好看看这热闹。
众目睽睽之下,董信小心地揭开瓶盖,一阵幽蓝色带着清冽气息的气体飘然而出,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钻进了他的鼻孔!
大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致望向董信。
眼见着董信哭道:“爹,不孝子回来了!”
说着双膝一软,“噗通”跪倒。
董信的眼前已不再是药房,没了众人和那些瓶瓶罐罐,一阵强烈的光亮迷了他的眼,他忙抬起手肘抵挡。等放下手臂之后,竟已置身于多年前那个悲伤的雨夜——在外做工的他,接到父亲病危的家信后,匆匆忙忙往家赶,到家已是满身风尘。那时,他一推门,见到的是母亲和众兄弟姐妹,围着已经离世的父亲抱头痛哭的场面,因此才有了终生抱憾。
可是此时,他一推开门,只见母亲正扶着父亲坐起来喝水,兄弟姐妹围站了一圈,惊喜地招呼他这个最小的弟弟!
而病重的老人,突然见到离家已久的小儿子归来,精神为之一振,破天荒地喝了两大碗粥,还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许久。三日后,方才在全家人的陪伴下安详离去。
董信见了老父最后一面,又与兄弟姐妹相聚,一同陪伴母亲多日,将家里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恋恋不舍离去,心中不再留有未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遗憾。
药房里围观的众人,一同见证了董信的面部表情变化,由激动到平静安详和满足,十分奇妙,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经历什么事。又见董信掏出五十文钱,一定要屠天收下。
屠天指指牌子:“我只收八文,多了不要。”
董信说:“不知道为何,我心里从没有这样踏实过,什么后悔的事情也没有了。这钱不多,请你一定要收下,因为多少钱也买不来心安!”
众人均感到惊奇,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董信也不多说,带着满足感恩的表情扬长而去。
屠天动了动手指,那多余的四十二文钱,就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董信怀中去了。
众人纷纷掏出八文钱交给屠天,争先恐后向他诉说自己的后悔之事,一时乱作一团。
“不要急,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方才还门可罗雀的店铺里,一下子挤进了好几百号人,这么大的店面,一下子就被塞满了。外面一传十十传百,还有许多人奔走相告,往这里赶来。就连旁边的店铺也都不做生意了,干脆关门过来看看,到底是何方来的竞争者这么厉害,恨不得把整个镇子的顾客都吸引过去了。
人们交了钱,一一对屠天诉说了后悔的心事,依事情发生的时间久远程度,屠天给他们发了不同色泽的瓶子。
有后悔和老婆吵架,把她气走的;有后悔小时候读书不努力,如今一事无成的;有后悔年轻时杀生太多,招致未老就一身病的;有后悔没抓住机会向心上人表白,导致她远嫁他乡的;也有后悔趁年轻没多生几个娃的......
每个人在打开瓶盖吸了那奇妙的气体之后,都重新经历了一番自己后悔的往事,并在十字路口作出了不再留有遗憾的选择。离开药房时,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笑容。他们暂时不会记得,曾经作出过错误的后悔的选择。
屠天的所谓后悔药,其实是一种自我麻醉剂,就像人吸食某种药物之后产生的幻觉,只不过全是美好的正能量的幻觉。可惜纵使以屠天的功力,效果最多也仅可以维持三日,之后他们还是会记起以前的事,还是照样会后悔,因为屠天是无法真正逆转时空,让一切重来的。因此,他坚持只收少少的八文钱意思意思。
屠天的本意是想帮助别人没错,他此举也确实让很多人感到幸福。等到天色暗下来,屠天就悄悄地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仍旧有昨日没排上队的人往这里赶,也想买到那神奇的药。可是到了跟前就傻了眼,因为不但金字招牌没了,里面的柜台没了,帅气的掌柜也没了。那家店铺依旧是以前的闲置无人的模样,仿佛昨日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三日之后,药效已过,沉浸在幸福满足中的人们,不得不回到了现实之中,他们依然怀有悔恨,继续如过去一样过着下半生,而且仿佛因为曾经的拥有又失去,而更加痛苦了。
屠天看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也许是好心办了件坏事。站得越高摔得越狠,那些人本来不再后悔,现在心里不是更加难受了?看来,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真正需要做的是,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努力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一百一十二回 女妖之发丝
六旬始终记着云仙交给的任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待魔器逆天行集齐之时,为了彻底将它销毁,而不是简单地又碎成几片,必须要以下几样东西才行:仙界--日月交辉时的一缕光;人界--一滴欢喜的眼泪;妖魔界--一根美貌女妖的发丝;鬼界--一首动情的歌;地狱界--一份真诚的忏悔;牲畜界——一句忠诚的誓言。
其余都好说,就是那女妖的发丝,着实让他头痛了一阵。
当时看他犯难,云仙曾放下一句话:心无旁骛似明镜,无风何处起涟漪。换句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不多想,不被美色所诱惑,取一根发丝,对六旬来说,应如同探囊取物般简单。
六旬为人之时,也不曾近女色,他深知动心对修为的巨大杀伤力,而且他本身对女人兴趣也不大,燕瘦环肥他看着都差不多,再美的容颜和身材,在他眼里都敌不过经文的美妙。可以说,六旬天生就是适合修仙的好苗子。
以他身上的纯阳之气,找寻到女妖并非难事。只因人人都有**,一般来说,妖魔眼中的**更甚。只消一瞥,六旬就能判断出他们渴望的是什么。
走着走着,他遇上一户人家正在大摆喜宴,亲朋好友邀请得不少,爆竹声声,热闹非凡。六旬感知到,附近有妖气的存在,且此妖功力尚低,也就是个游荡人间的散妖而已。只要她是女的且有头发,这条件就满足了一半,至于是否美貌,这个只能听天由命。
人情事故,六旬懂得比他师父云仙还多些。考虑到人家大喜之日,自己穿件白衣出现不合适,便在无人之处,换却一身深蓝带朱砂锦纹的袍子,又配以同色系的发冠,从上到下整了整。以他的能力,进入宴席之处而不被人注意,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那边仪式已结束,这边桌上已摆了些菜,还在陆陆续续往上上。他凝神扫视了一圈,发现一只装着椰汁红枣炖雪蛤的骨瓷龙凤小炖锅,冒着扑鼻的香气,正人不知鬼不觉地以极缓极缓的速度,向桌子另一头挪动。为掩人耳目,那锅时不时还停下来片刻,似乎在“观察敌情”,就像长了腿和眼睛一样。桌子很长,从这头到那头足有十二尺,需要挪动的距离还是不短的。
桌旁坐的人不多,来宾大多正忙着贺喜或者聊天,还没开始动筷子,眼睛也都没看向桌上的菜,因此,谁也没注意到这悄然发生的一幕。
六旬定睛一看,桌子那头角落里坐着个姑娘,手里紧紧抓着个汤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碗,不时舔着嘴唇,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副很期待它挪到跟前的样子。
六旬心中觉得好笑——这个贪食的小女妖,也太馋了点儿吧!
那女妖是个十**岁姑娘模样,发式、衣裙、饰品、妆容,均是精心打理过。长得嘛,在六旬眼里,反正是人都长得差不多,没觉得谁好看谁不好看,或者说,各有千秋,因此他也不知这长相算不算得上美貌。当初,当师父云仙告诉他,销毁逆天行需要的物事其中之一,是美貌女妖的发丝的时候,他还转了转心思——美貌?啥是美貌?不知道师父觉得怎样的女人,才算得上美貌?不过没好意思问出口罢了。估计就是问了,师父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整洁的、微笑的,肯定比邋遢的、愁眉苦脸的要美,那么姑且算这女妖美貌吧。
“我看就她吧,争取弄她一根头发来。”
六旬再望了望,因她还是十**岁未出嫁女子模样,因此不曾盘头,只挽了几个花式,别了些好看的发饰,剩余的长发如墨般自然垂落肩头,根根乌亮放光。
虽说仙界与妖魔界水火不容,但这指的是当妖魔犯下伤天害理罪孽的时候,绝不能饶恕。若他们不做什么过分的事,仙界贵生,并不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还是以教化为主。
六旬正想着,忽听“哎呀”一声,一个中年男子“嗖”地跳了起来,不断抹去自己身上的汤水,嘴里嚷嚷着:“好烫好烫!这他妈是谁干的好事!”
众人一看,一整锅冒着热气的椰汁红枣炖雪蛤,倒了起码有半锅在他身上!
左右两旁的宾客面面相觑,谁也没伸手碰菜呀,这好端端的一锅,是怎么掀翻的?
主人家管事的赶忙过来帮助清理,嘴上不住道歉,但心里觉得奇怪——这锅方才明明摆在那头的,怎地挪到桌子中央来了?八成是这位先生自己馋了,想先偷吃几口,结果偷吃不成,弄自己一身。嗯,不用说,一定是这样了。
有人帮着收拾,有人请那位客人到府里去更衣了。
六旬将目光再次投向女妖,只见她一脸失望不开心,撅着嘴,眉眼也耷拉下来了。
他更加觉得好笑,不过是一碗汤羹嘛,吃不到,至于这么扫兴么?
只见女妖环顾一下桌面,似乎很快又将目标锁定在一盘五味子膏上。
这五味子膏,就是将五味子(一种木兰科植物)洗净,水浸半日,煮烂去渣,再熬成饴,兑入蜂蜜收膏,装在烤好的碗状小点心里面。此物性温,味甘酸,常食养五脏,壮筋骨。
也许恰恰是因为常吃这些滋补的美食,这个女妖的皮肤晶莹润滑,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眉目也甚是灵动。看她那副馋样子,六旬都有点想尝尝那点心了。他心想,啊,原来这个小小女妖是以甜品为食,总好过那些吸食人美色或健康的妖魔,更好过永无止境地增添新的**。
又是**!明代朱载育,曾写过一首名叫《十不足》的诗,生动地讲述了凡间的**——、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
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将钱买下高头马,马前马后少跟随。
家人招下数十个,有钱没势被人欺。
一铨铨到知县位,又说官小势位卑。
一攀攀到阁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
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坐下,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可是,要如何靠近这女妖,取她发丝呢?
六旬的目光在她肩头环顾了一下——她还年轻,不像老者,常有自然脱落的头发掉在身上、地下。
要想取人毛发,最好经过人家允许才行,若想不让她发现其实有点难,因为拔头发会有感觉啊,尽管只是蚊蝇叮咬的感觉。要么就强取,可这又不是仙界的风格。
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因此,让她自己动手拔,那是万万不能的。这也就是为什么,销毁逆天行需要的几样物事中,竟有这看似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到的发丝。
六旬有些为难,她若问起来,自己该如何解释呢?销毁逆天行之事不可外传给不想干的人,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轻易暴露。
一件本来简单的事,被思维缜密的六旬想得复杂了。
琢磨来琢磨去,实诚的六旬做出了一个实诚范儿的决定——用好吃的跟她换!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五味子膏已经到手,小女妖脸上放光,正趁人不备,以袖遮掩,拿起一个往嘴里偷送,每咽下一口,就露出无比满足的神情。
“咳咳,”六旬走到她近前,故意咳嗽了两声,“一,一盘够么?”
一盘里面有四个五味子膏。
“啊?”
女妖惊得将刚放入口中的一大块,未加咀嚼就生生咽下,结果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原来自己被发现啦!幸好周围嘈杂,没有更多人注意这里。而且以她相对弱得多的功力,并不能堪破六旬的身份。
“你,你别怕,”出于多种原因,六旬反倒有点紧张,“这,这玩意儿真的那么好吃么?”
“那是自然!不信你尝尝!”
一说吃的,女妖来了兴致,又拿起一个塞到六旬手中。
六旬咬了一口,甘酸清爽,膏状物入口即化的软糯,配上外壳烘焙点心的酥脆,相得益彰:“嗯,味道果然不错!”
他想,我们天上好像没有这么好吃的甜品哦,师妹们真应该来跟这里的厨子学学。不过话又说回来,伙食太好了,还怎么专心练功啊,那不和这贪吃的小女妖一样了?
“没骗你吧?”女妖露出顽皮又狡黠的微笑,冲他挤挤眼,指指不远处的桌面小声说,“那边还有一盘,你去想法儿把它端过来。”
“还要啊?”那毕竟是人家成亲请客用的宴席,别人都还没动筷子呢,六旬觉得再去多拿不合适,便对女妖说,“我知道有个馆子,做的点心比这里好吃十倍,离这里不远,我请你如何?”
第一百一十三回 糊涂美人心
所有的妖魔都要吸食不同的东西来维持生存,只不过不一定都是食物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有的妖魔喜食人元气,有的妖魔只食动听的声音,有的妖魔食珍贵的回忆,有的妖魔吞横溢的才华,还有的妖魔,最爱吃聪明的头脑......
六旬判断得不错,这个小女妖的确是很没创意地依仗甜食来生存的。
“真的?”
女妖听了六旬的话,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经尝到比这还要美妙十倍的滋味了。她才不管什么无功不受禄,只不过当六旬也是个,觊觎自己美色的普通凡间男子罢了。
曾经为了讨好她,臭男人们什么谄媚的法子没用过?早已见多不怪了。怕什么,拿了他的,吃了他的,也不用嘴短,她从蠢男人身旁成功脱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回不是易如反掌?她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以身相许的老古板、死脑筋,也不会在乎脱身之后,人家在背后怎么骂她!反正眼不见心不烦,顶多打几个喷嚏呗。她自认为潇洒不羁的人生哲学就是——吃好喝好,比命重要!
小女妖哪里受得住比这好吃十倍的诱惑,眉毛一挑:“好啊,去就去!”
这个距离,六旬可以看清她乌黑发亮的秀发,根根泛着光泽。这样的头发,不得不说是上佳的选择,他连瓶子都准备好了。
近在咫尺,其实就是伸下手的事情,可是这个耿直秉公办事的六旬,却怎么也做不到,非要名正言顺地受赠才可以,否则就连一根头发、一根针也不拿人家的。让他直接张口要,他又说不出口,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哪有男人主动向一个陌生女子索要头发的?话说,旧时女子赠发做定情信物的比比皆是,自己作为仙界的标杆弟子,可千万不能让人误会了。
六旬一向思虑得比较多,是个严谨的人。
他师父越云泽也严谨,然而他们师徒俩的严谨却有所不同——师父的严谨,纯粹出于人身安全稳妥的考虑,却不将人情世故夹杂其中;徒弟六旬的严谨,则是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一个个性憨厚的人要做到这样,着实不易,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六旬是个大才。
婚宴上一派嘈杂,六旬和女妖一前一后成功出得门来,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女妖的全部兴趣都在吃上,急着问:“哎,你说的那间馆子在哪儿?”
“哦,前面不远,”六旬挠挠头问,“该怎么称呼你?”
按礼数,一般六旬会问“姑娘芳名”,但是这女妖都不知活了多少岁了,就别“芳名”了。
这小女妖因为只对吃感兴趣,其余一概不在乎,因此不羞涩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说:“本姑娘名叫囚月。”
“囚月?这名字有点意思。囚月于湖心?不过‘秋月’似乎更有意境。”
囚月转了转眼珠:“一个大老爷们儿,琢磨得还挺浪漫,我可没想那么多!”
言下之意,除了吃,我什么都不想。
方才路过此处时,六旬看到旁边有家不大的门面,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仿佛整个镇子的人都聚集到这里了一样。他一时好奇,就跟人随口一打听,说是由于这家店的甜品做得石破天惊,每日未开门,就要排起长龙。
有那么好吃么?六旬也没往心里去,倒是在婚宴上遇到了这贪食的女妖,才想起这回事,刚好能派上用场。
过不多时,六旬和囚月到了馆子门口,这才发现,不但没有什么长龙,连店门都关了。
这岂不是要失信于人?
六旬急了,忙去打听。
原来,这小店掌柜的从小师从高人,甜品生意太好,开半日就已挣够一日的钱。这掌柜的也不贪,够一家人过小日子就行,因此每日晌午一过,干脆关门大吉,偷得浮生半日闲。六旬在心中暗暗为掌柜的好心态竖大拇指。
囚月一听,扫兴地说:“没戏啦,走吧,早知道方才不出来了,还有那么多好吃的......”
可是死心眼儿的六旬心想,已经答应了别人,怎能轻易就放弃呢?他关门了,就不兴再打开么?
“等等!”
他对囚月说,然后竟转身前去拍门,亲自跟老板解释了半天,并表示愿意加倍付银两。他这次来人间办事,身上带了些银子的,虽然不多。
仙界专门有人掌管银两,到人间“出差”办事的,可以前去支取。按弟子级别身份,六旬能取的还算多的。当然,回去以后,多出来的还是要上缴。
掌柜的稀里糊涂听了半天,以为是这年轻人要追求心上人,最终被他的诚意打动,开了门邀请他俩进去,决定专门为他俩再营业一个时辰。
目睹了这一幕的囚月,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一是因为,老板竟然可以专门为他俩开门做吃的;二是因为,六旬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竟然可以如此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
店小,没有菜单,掌柜的亲自报菜名,实际上也就是报各种甜点的名称,什么宫廷太后饼,松子百合酥、蜜汁蜂巢膏、椰香糯米糍......囚月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就差哈喇子一地了。她修了这么多年的妖,还从未听说过这么些好吃的甜品,觉得以前真是白活了。
“想吃什么?你来点。”
“那,那我可不客气了啊,说好了你请客是吧?”
六旬一笑:“那是自然。”
囚月一时无法控制贪欲,一口气点了十五种不重样的甜品,花花绿绿甜香扑鼻地摆了一桌子。
六旬心下觉得有些浪费,但也不便发话。他两手托腮在旁边坐着,看着她吃,自己却不动筷子。
囚月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你没骗我,真的比那个什么五味子膏,好吃十倍都不止!”
六旬心想,满意就好,等你吃好了,再跟你要东西就好开口些。
囚月这么爱吃却依旧窈窕,真是要气死天下很多女人了。据说干吃不胖,多是因为肠胃吸收功能差,至于妖的生理构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那就不得而知了。
囚月是饿狠了,也顾不上什么吃相,三下五除二先干掉一半,肚子半饱了,这才抬起头来,奇怪地问:“咦,你怎么不吃啊?”
六旬微笑道:“我不饿。”
囚月听了,愣了半晌,忽然把筷子一撂,抽动了几下鼻翼,一下子哭了出来!
这下把六旬弄了个手足无措,自己可什么也没干啊!
不等他问,囚月就抽抽搭搭解释道:“我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呜呜呜......素昧平生就主动带我吃好吃的......呜呜呜......不开门还去努力想办法......呜呜呜......光看着我吃,自己却不吃......点了这么多应该很贵,你是不是身上银两不够啊?”
六旬一怔,还真是让她误会了,自己请她吃是因为有求于她!自己不吃是因为自己不食五谷杂粮啊!
没想到囚月是动了真感情。在她漫长的像孤魂野鬼一样飘零的生命里,所有对她好的男人,眼里或多或少都充斥着**,只有眼前这位六旬,眸光无欲无求,平和而包容地看着她不雅的吃相,而不只是盯着她的脸、她的胸,就像看大自然中任何一个生命,这恰恰是囚月一直渴望的。
不是每个女人都希望被无数追求者尾随,当这些噱头般的东西来得多了,她也会渴望一份平和真挚的关怀,渴望别人看重的不是自己的脸和身材,而是自己的心。
囚月生平第一次萌发出一种想要嫁人的冲动,只可惜自己是妖,他是“人”,否则,这么朴实的好男人,真是不想错过。正像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许多郎才女貌的婚姻,却不一定幸福。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六旬问。
六旬被问得局促起来,自己明明是有求于人,并不是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但此刻若是说出来,岂不是很煞风景?因此嗫嚅着无法启齿。你看,六旬就是比他师父情商高。
“除了我自己,其它我都可以给你。”
囚月突如其来的一句,把六旬吓了一跳。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可以回馈你点什么吗?”
六旬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为仙者,在这个知恩图报的小小女妖面前,竟显得有些苍白。不过既然她问了,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鼓起勇气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你的一根头发。”
“我的头发?就一根?”
囚月十分讶异。定情的话,至少也是一撮头发,就要一根算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人与自己初次相逢,就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心下感动。但既然人家开口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二话不说,伸手从自己鬓边一使劲,拔下了一根漆黑发亮的长发:“给。”
不知为何,六旬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第一百一十四回 一间两间房
苍郁在越云泽的强化训练过程中,看见许多个俊美无俦的越云泽的身影,一下就乱了芳心,走神受伤,导致脚踝韧带断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越云泽为她运功简单养护之后,找了一间客栈让她静养,而不是立时令她痊愈,因为他认为,外力修复,总不如让它自己长好。这也应了仙家一贯的顺其自然之道。
苍郁一瘸一拐地被越云泽扶进了客栈,脸上虽然龇牙咧嘴装着特别疼,心里其实甭提有多美了,那点痛根本就算不上数。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初自己扶着残腿的屠天时的情景,恍如隔世,那时还不知他是魔。还是想念了他片刻,并且坚定地认为他是好人,断然不会行恶。屠天也不负她所望,那时那刻正好在贩卖后悔药......苍郁又怀念了心湖片刻,愿她早日转世重生为人。
客栈的小二目不转睛望着他们想,这一对长得可真好看,将来他们生的孩子得多俊呐!因此,直到老板在远处呵斥他为何还不招呼客人,他才想起来问:“您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那要一间还是两间房?”
虽然店小二潜意识里希望他们住一间房,但规矩还是得守,得得到客人答复才行。反正客栈也不是他开的,也没有提成,因此赚多赚少跟他关系不大。
越云泽不假思索地答:“一间。”
“咳咳——”
苍郁差点没呛着。
越云泽的本意是,苍郁自己住一间就好了,对他来说,室内室外根本没有区别。苍郁的反应似乎提醒了他,他随即改口道:“两间。”
小二追问道:“到底一间两间?”
这回是苍郁回答:“两间。”
要一间那成何体统啊,让外人怎么看,让自己的脸往哪儿搁?
小二心想,这两人八成还未成亲。不过看着这么般配,成亲也就是个早晚的事。
小二很体贴地把他们二人安排在相邻的两个房间,刚要转身走开,越云泽叫住他说:“你们这里,有没有颜鱼汤?”
“有,有!”
“麻烦送一碗过来。”
“没问题。但是颜鱼汤得现熬,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给您送过来可以吗?”
“可以,送到这位姑娘房间。”
苍郁从没听说过什么颜鱼,更不知道云仙点这道汤是为了什么,还打趣说:“你也有想喝汤的时候啊!”
在外人面前,她不称呼他“云仙”。
越云泽也不看她:“是给你喝的。”
“给我?”
“颜鱼汤是道名菜,叫鱼却非鱼,而是一种五色菌类,看起来像五颜六色的鱼,因而得名。吃了对筋骨损伤有奇效。”
苍郁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越云泽对她好一点点,苍郁就感动得要掉下泪来了——原来云仙并不是不会关心人的。
小二在旁边笑道:“看看,你相公对你有多好......啊不对不对,明明要了两间房的......”
小二一边道歉一边打自己嘴巴:“让你再胡说,让你再胡说!”
苍郁的脸顿时红成了熟透的富士苹果,偷眼看看云仙,才发现面瘫也有面瘫的好处,不用尴尬,一切都用面无表情抵挡即可!
等传说中的颜鱼汤送来的时候,云仙早就出去了。白瓷碗里装着几条五彩菌类,形状还真像几尾小鱼呢!里面还配了些野菜和调味品,喝起来清香四溢。苍郁觉得这是她生平喝过最好喝的汤,也许是因为,当中包含了越云泽的关怀吧。
这天清晨,苍郁单脚用力蹦跶了几下,脚踝一点都不疼了,就跟没受过伤一样,本来她还担心,以后会留后遗症跛足呢。看来只要有云仙在,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都可以靠边儿站了。云仙就是那万能郎中,万能解药!
她特地坐到客栈房间的梳妆台前,梳洗打扮一新,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得跟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自己仿佛都变漂亮了。可惜手边没有什么化妆品,否则还想女为悦己者容呢,打扮得再美一点儿,哦不对,应该是为己悦者容。
其实越云泽要么不注意,就是看见了,也必定会觉得天然无修饰最好,就如同他本人一样。
风吹过,送来馨香阵阵。向窗外一探脖,她刚好看到窗下盛开着一种紫红色的小花,形状像喇叭花,喇叭口敞得又没有那么大。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仿佛童年时曾和小伙伴一起,将这种花捣碎成汁,学大人当作口红来涂抹嘴唇。
她立时跑出去采花,抱了一捧回来,就开始忙乎着捣汁,然后一点一点仔细地抹在唇上。上色很淡,却很自然,唇边仿佛还沾着甜甜的花香。
“这口红不错,纯天然无添加!”
苍郁一边美美地照着镜子涂抹,一边寻思着,还有什么化妆品或者护肤品可以自制。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手上东西一扔,一跃而起迎上去:“云仙!”
真是没辙,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如同第一次见面般心动不已,需要深呼吸才能勉强镇定。
越云泽站住,静静地审视了一会儿她的脸,那对黑葡萄一样的大瞳仁儿,一动不动望着她,其中似乎还有波光流转。
老天爷呀,他这么看我,还让不让我活呀!苍郁不好意思起来。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实没有人,那么他就是在看自己没错。云仙还是头一次这样认真地欣赏她呢,难道是自己特意打扮之后特别好看,终于引起云仙注意了?
她的脸红了红,垂了眼帘做娇羞状,琢磨着此刻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应景的话,可越云泽忽然发话:“你脸上那是什么?”
“啊?”
苍郁赶忙跑过去照镜子,这才发现,一大团乱七八糟的花泥,不知什么时候被甩到了腮帮上!云仙肯定是没见过女人倒饬这些,因此琢磨了半天,没琢磨明白是什么东西。
她赶紧拿手抹了去,又甩了半天才从手上甩掉,觉得自己刚才自作多情了,十分尴尬,连忙转移话题:“云仙,我们什么时候去白虎国啊?”
越云泽看了一眼她脚下:“韧带长好了?”
“嗯,好了!”
她心中一喜,原来云仙是怕她脚伤未愈,特意在等她呀!不过云仙就算是关心人,都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
越云泽说:“还未到时候去白虎国,须先去一趟年永崖。”
“年永崖?那是个什么地方?”
“同永寂塔一样,是仙界在人间的一个分支。”
苍郁等了片刻,越云泽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知道,如果她不追问,云仙是不会主动解释的,也许他的逻辑是,别人不问就是不想知道。这样沟通有点累,但谁让他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呢,再累也心甘情愿,于是顺水推舟问:“我们为何要去那里?”
“只因落羽的那个拥抱,还并未真正落实在你身上,须到年永崖,穿过妙音瀑,照了生华光,才能使那拥抱生效,成为销毁逆天行的必须。”
苍郁原以为,寻找逆天行碎片,就简单地意味着四国之旅,没想到中间还穿插了这些细枝末节,她倒是巴不得“节外生枝”越多越好,这样就可以拉长与云仙同程的时间。如果给这段旅程加一个期限,她希望是......不,还是没有尽头的好。
这世上有人贪财,有人贪权,有人贪色,有人贪食,而苍郁唯一贪恋的,是与越云泽在一起的时间,为了换取更多这样的时间,她愿意拿自己拥有的一切去交换,并且不在乎与他在一起时,自己是何种身份,也不在乎,他对自己态度如何。她称之为真爱,但在旁人眼里,也许就是傻。做心中所想,傻又何妨?
越云泽在山间一棵参天古树前站定。
那树干足有八个成年人合抱起来那么粗,经历了千万年风雨的洗礼,却依旧挺得笔直,不得不令人敬佩。只是枝叶稀疏了些,就像个脱发的大爷。
苍郁看了看周围,除了此树之外没什么特别的,荒山野岭也不像有人迹。正当苍郁疑惑,这古树有什么讲究的时候,越云泽抽出别离剑来,对准树干中心位置扎了进去!
一条两旁铺满青苔的路出现在他们脚下,苍郁跟着越云泽缓步踏入。
原来,云仙的剑不仅仅是武器,是指南针,有时还可以充当钥匙的角色!
就如同永寂无限大的天地隐藏在一座塔中,年永崖存在于一棵古树腹中。
年永崖原来并不是想象中的悬崖峭壁,相反,此处鸟语声声,空山餐秀色,竹根流水带溪云——正是苍郁脑海中仙境的模样。原来这里也是仙界的一个“分部”啊。
“云仙,仙界在人间像这样的分支有多少?”
“二十八处。”
“那么多?那每处大约有多少人?”
“少则一百,多则三五百。”
那取个平均数,每处三百,二十八处就是八千四百人!苍郁很惊讶,有这么多人在默默地修仙。想想也是,长生不死、青春永驻,是人类永恒的梦想。每个人都会有梦想,只不过她的梦想,就只有眼前这个人。
第一百一十五回 古树年永崖
与永寂山中一进门就刀兵相见的待遇不同,年永崖的人礼数周全,越云泽和苍郁刚一露面,立时就有人拱手抱腕迎了出来:“不知云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苍郁定睛一看,说话的人加上他身后跟的人,都跟永寂山里的人看起来相似——精致、气宇轩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看来不食五谷且修身养性的人,就是不同凡响。
为首之人须发银白但丝毫不乱,文质彬彬,字正腔圆,翩翩风度像个教书先生。
越云泽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东往,妙音瀑今日在哪里?”
苍郁心里升起了一个问号——这里不也是仙界的地盘么,云仙怎会不知道妙音瀑的位置?什么叫“今日在哪里”?难道明日不在那里了?
她想得没错。
这妙音瀑乃是天河之水,由天而来。照理说再小的瀑布也该有水声,可妙音瀑虽终日水波奔流,却始终无声无息,并且还时常变换位置,今日自山壁上冲下,明日又不知跑到了哪里。越是无声,人们还越是给它取了个“妙音”的名字,也许正应了那句“无声胜有声”。
天光照在天河之水上,呈现出的一片光晕叫做“生华光”。照了这生华光之后,落羽那个神秘的拥抱,就可以在苍郁身上尘埃落定,等摧毁逆天行时派上用场了。生华光是年永崖的镇崖之宝,就像定海神针是东海龙宫的镇宫之宝一样。可保年永崖风调雨顺,万事平安。只要有它在,年永崖就人心安定,因为自千千万万年前年永崖存在起,妙音瀑和生华光就存在这里了。
被称作“东往”的为首之人,面带忧虑回答:“回云仙,不瞒你说,妙音瀑失踪已有三日了,我派人四处寻找,至此刻仍没有消息。”
“失踪了?”
越云泽心中“咯噔”一下。没有了妙音瀑,就没有了镇崖之宝,难道年永崖要出事?可妙音瀑又不是活物,那么大一片水,怎么会失踪呢?
“为何不通知仙界?”
苍郁听越云泽这样问,心里又觉得奇怪。云仙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人家有没有通知仙界,他怎么会知道呢?
其实,越云泽人和苍郁在一起,心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仙界事务,他与众仙及弟子,自有特殊的沟通方式。比如意念,比如风声,比如重明鸟。而且有时,越云泽还会找一些稳妥的时候,比如趁苍郁打坐的时候,给她布下结界然后离开片刻,亲自回仙界一趟,只不过苍郁不知道罢了。
东往答:“回云仙,妙音瀑本来就跟个顽皮的孩子似的,来去无踪,我想着,兴许是这次藏到什么不好找的地方了,打算再找一天,要是三日还找不到,就去禀告仙界,谁知今日刚到第三日,你就来了。”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来报:“启禀东尊,大事不好!”
东往是年永崖的最高首领,人称“东尊”。
那人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东往赶紧拍拍他后背说:“别急,慢慢说!”
那人倒了几口气说:“咱们有几个弟子被暗杀了!”
“什么?!”东往气得连胡须都在颤抖,“快带路!”
在那几个弟子的尸体还未消失之前,东往、越云泽和苍郁赶到了。
大殿门前的百级石阶上,由下而上依次躺着九位弟子。有的身上有创伤和血迹,有的什么都没有,却已经没了呼吸。其中一个弟子还未断气,三人伏在他嘴边,隐约听到他说:“是魔无上......偷走了妙音瀑......”
越云泽深深皱起了眉心。魔无上近年但凡杀人,就一口气杀九个,或者九的倍数,这明摆着是跟“九”天云仙的“九”字过不去!他和魔无上本是同根生,却走上了殊途,虽然自己始终想着教化,魔无上却显然已经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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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刀刃和决平沙求见。
魔无上锉着指甲没好气地问:“没事儿老往我这儿跑,又想靠溜须拍马升官发财啊?”
“哪能呢,哪能呢!属下是有重要消息禀报。”
魔无上漫不经心,依然没放下锉刀:“什么事儿,说吧。”
凌刀刃问:“无上,您听说过年永崖么?”
“年永崖?不就仙界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分支么?好像人数还最少。怎么着了?”
凌刀刃又说:“您知道年永崖的镇崖之宝是什么吗?”
“还镇牙之宝?镇舌头之宝又关我屁事!”
旁边决平沙“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屁股上随即挨了凌刀刃一巴掌,疼得他“哎呦”一声跳起多高。
魔无上不高兴地说:“要闹出去闹去。”
凌刀刃赶紧哈腰凑上来说:“无上,年永崖的镇崖之宝是妙音瀑。你可知道妙音瀑妙在哪里?”
魔无上抱怨道:“哎呀,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啰里吧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的。”
“好,好,我说。妙音瀑奔腾而下,却不发出一丁点声音,为何还叫它妙音瀑呢?那是因为,任何人以妙音瀑之水沐浴七七四十九天,便可以聆听到任何想听的声音,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不在话下。这事儿,八成连年永崖的普通弟子都不知道。”
“哦?”魔无上有了点兴趣,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有这么好玩的事儿?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刀刃说:“年永崖的高层出来办事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我知道无上最喜欢搜罗天下奇珍,因此赶着来禀报这个消息。对了,好处还不止这些,用妙音瀑沐浴,还可以耳聪目明,让筋骨年轻几百到几千岁不止。”
魔无上满意地点点头:“要真是这样,那值得我跑一趟,如果消息属实,七七四十九天后,赏你们点啥?”
凌刀刃赶紧说:“属下不图赏赐。”
“得了吧,你哪儿有那么善良?说吧,到底想要什么?不说白不说,一会儿我说不定改主意了,你可别后悔。”
凌刀刃和决平沙一同跪倒说:“别的赏赐不敢奢望,就想请无上赐块‘免刑令’!”本来这是凌刀刃一个人偷听到的,但他和决平沙是好哥儿们,因此带着决平沙一同来了。
众所周知,魔无上阴险狠毒,折磨属下不遗余力,那些个闻所未闻的奇异体罚方式,足以让人闻风丧胆。比如“天雷谴”————将受罚者扔进一潭湖水中央,也不捆绑,任由他企图逃脱,接着施展法术,让那人五脏六腑深处,似有数千道惊雷与闪电同时发作,加之水导电,整潭湖水成为一个巨大的电球,其声光大作的恐怖程度,足以令观望的人窒息,就更不要说水中的人了。等捞出来的时候,虽然身上并无半处伤痕,却早已因惊吓过度而身亡。
魔无上高兴、不高兴了,都喜欢随便找个来由,消遣属下玩玩。因此凌刀刃和决平沙不敢邀功,能领块免刑令,已经很知足了。
魔界免刑令分免一次、免三次和无限免三种。凌刀刃和决平沙谁都不敢开口索要那个无限免的,也从来没有人能享此殊荣,能免一次刑法已是万幸。无上宫里,可以说除了魔无上父子,其余每个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不如功力低下四处自由闲逛的散妖散魔呢。可是相应的,越靠近魔无上的,在妖魔界地位也就越高,离开魔无上到了外面,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就好像皇上身边的太监,在宫里地位一般,甚至遭人嫌弃,出了宫那可就牛大了。
接着,魔无上眼珠一瞪:“要是消息不属实呢?”
每次他一瞪眼,下面的人都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自己又遭哪种厄运了。
“是我听年永崖的东尊亲口说的,绝对错不了!”
“好,我就信你们这一次。如果是假的,回来‘天雷谴’伺候如何?”
凌刀刃和决平沙的脸立刻吓得惨绿:“不,不会的......”
无上得了这个有趣的消息,便亲自赴年永崖。要是想听什么就可以听到什么,岂不是又多了一项蛊惑人心的本领?
每个人心中都有魔,只不过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还未显山露水。这天下本来就是魔的天下,若作为魔界首领的自己,可以听到更多人心中的**,也就可以有的放矢地给他们以更多的诱惑,更轻松地让他们被心中的魔征服!多有意思啊,这是他终生的兴趣和事业!
费了不大的力气破了结界,魔无上成功打入古树腹中的年永崖。他听说妙音瀑淘气得跟个猴子似的,到处乱蹿,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想了想,没有声音,总得有水汽吧。于是,专门朝着泥土潮湿、草木丰盛肥美的地方走。
果然不出所料,一条银白色的瀑布从天而降,隐藏在大片树丛后面。瀑布不大,水势倒还旺盛,可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六回 常在你左右
魔无上心中大喜——这么简单就让我给找到了!看呐,仙界就是这么马马虎虎对待他们的镇崖之宝的,简直开玩笑!
可是一整条瀑布,该如何带走呢?
他早有准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从怀中掏出一只古法琉璃长颈瓶,瓶身上以重墨绘了一只阴森的恶魔头。这宝瓶名叫纳流瓶,专门用来盛放液体,装多少也不会满的,可以装水,也可以装血......
瓶盖一拔,瓶身轻晃,那银白的妙音之水,便听话地一滴接着一滴,汇成一股涓涓细流,就像一团银白色的纱线被牵了个头,后面也一点不剩地飞速向着瓶口钻了进去!小小一只瓶子,很难想象最后竟装下了一瀑布的水!
魔无上恨恨地想:我手上的宝贝没剩几个了。都怪你,越云泽,毁了标注着天下宝贝方位的机缘诀,要不然,我的人生本来可以更爽的!
——“什么人?住手!”
几声呵斥。魔无上回头一看,十几个年永崖的弟子赶到,可以感知出,哥儿几个也就道仙一二级的水平。
鼻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的毛娃娃小喽啰,还妄想拦住我?简直是自不量力!
其实年永崖的弟子各个玉树临风,绝对没有歪瓜裂枣的,只是在魔无上眼里,修仙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道貌岸然的虚伪之辈。即便他们长得再美,魔无上也是不情愿承认的。
(插播作者对玉树临风的解读——玉树临风,不一定要英俊得掉渣,不一定要魁梧如牛,但一定要站得直,腰杆子就是一个人的精神气儿。仙界人人不施粉黛,不假修饰,素衣翩跹,目光坚毅,不怒自威,心中有高尚的信仰,因此,自有一份世人无法效仿的仙风道骨,令人仰视和敬畏。)
“啊!魔无上怎么进来的?!”
魔无上不理会,心中却觉得好笑——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以为这点小儿科的结界就能拦住爷爷我!
几个年轻弟子揉揉眼睛,果真是魔界首领没错,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此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偷妙音泉呢?八竿子打不着啊!
来不及绕这个弯,几个人上去企图阻拦。他们自然不是魔无上的对手,没用两个回合,就被魔无上痛下杀手,一掌封喉。
无上暗自数了数,来的有十几个,他随便挑了九个下手,谁让他对“九”字“情有独钟”呢?剩下的那几个,留个活口,肯定回去报信。不过没关系,反正用不着等他们带人回来,自己早就潇洒地离开了。
他紧紧攥着那只装了妙音瀑水的瓶子,火速离开了年永崖,四处踅摸,想找个风景好又无人的地方把它放出来,最好山青水秀鸟语花香,这样用它沐浴才有情调。当然了,如果有美人作伴,洗个鸳鸯浴,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他又不舍得让美人也得到可聆听任何声音的能力,因为他不能容忍世上有任何人,在任何一方面超过自己,甚至与自己平手也不行。因此还是自己一个人洗得了!身边连一个手下也没带。
这样找来找去,就找了一处地势极高但山水极秀丽的地方。越是没有人迹处,就越可能有令人惊艳的美景。
**********************
越云泽要去找魔无上,要回镇崖之宝。他当众对苍郁说:“你先留在这里等我。”
“不!”
越云泽有些吃惊,也许是苍郁在他身边一向如小白兔般顺从,忽然对他干脆有力言个“不”字,他当然不习惯了:“怎么?”
苍郁的眼睛闪闪发亮,生怕他拒绝:“我要和你一起去。单独见魔无上太危险,我想去帮你!”
越云泽冷着脸不留情面地说:“你去,就能帮得上忙么?”
苍郁红着脸小声道:“说的也是。可是云仙,你干嘛那么直白?”
大敌当前,越云泽才没有心思理会她的小尴尬,只对东往说:“我即刻动身,看好她。”
“云仙放心,我们一定会照看好这位姑娘。要不要我派些人手,与云仙同往?”
“不必了,有需要我会通知你。”
“遵命!”
“云仙!”苍郁追上去说,“多加小心!”
越云泽也不知听见没有,风一般地离开了。苍郁觉得自己的心也脱离身体被他带走了,心绪不宁。
“许姑娘这边请。”
东往将苍郁引到一间书房茶室中,沏上上等香茗,请她落座,这才踌躇着问:“呃,许姑娘和云仙,这......”
苍郁立刻明白了,不假思索地解释道:“我是驿马印传人。”
“哦!”东往即刻领会了,“陪云仙一路寻找逆天行碎片,许姑娘辛苦了。请在这里稍坐,等云仙回来,我会带你去见他。”
东往离开之时,特地留了四名弟子在门口把守,保护苍郁的安全。但她哪里坐得住?早听说魔无上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真没想到屠天有这样的爹。那他还能出淤泥而不染,保留善良的天性,实属不易。
坐立不安,惦记云仙的安全,哪怕能远远看着也好啊。她眼珠一转,腾地站起来。暗暗运功,眼见着那茶壶从窗外飞了出去,悄悄绕着房子一周,飞到了门边不远,然后狠狠拍落在砖地上......
“啪!”
“什么人?!”
四个弟子听见声响,条件反射地齐齐跑去查看,其中为首的弟子对另外两人说:“你们赶紧回去保护许姑娘!”
可是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许姑娘已经跑没影了......
魔无上身上阴气极重,因此,找到他不是什么难事,找到的时候,发现云仙也早就到了。怕云仙发现自己,她不敢靠得太近,还用了内功,才能勉强听清他和魔无上的对话。云仙正在斥责魔无上擅自盗用别人的东西,魔无上则指责越云泽迂腐和多管闲事,并蛮横地表示,妙音瀑水,又没写名字,谁有本事拿到就是谁的,绝不归还!
当今世上法力最高强的两人战在了一起,势均力敌。
苍郁藏身于树丛中,自缝隙里偷看,心里着急地盘算着,要是云仙有危险,自己该想什么办法去救他,因此没注意有人正向她靠近。
忽然,有人架着她左右臂膀把她拖出了树丛!她刚想叫,一块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嘴巴!
“细皮嫩肉的,别把她弄伤了,回头交给大王,这回能行了,嘿嘿嘿!”
苍郁定睛一看,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两个人,自己并不相识。他们口中的大王,难道是魔无上?要把自己交给魔无上?顿时头皮发麻。嘴里塞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
不错,绑架她的人正是凌刀刃和决平沙,他们想,驿马印这块“肥肉”,应该可以换取魔无上的无限期免刑令了吧?
拼力气拼不过,但是好歹现在会不少法术了。但苍郁尽管使出浑身解数,竟然无法逃脱,因为她低估了对手。
凌刀刃和决平沙都是魔无上手下心腹大将,功力均在羽魔级别,可以说仅次于魔无上和屠天。且苍郁以一敌二,自然讨不了好去。被凌刀刃和决平沙架着飞到了半空,向无上宫而去。云仙现在也无法腾出手来救自己,她心中暗暗叫苦。云仙说得没错,自己来了也帮不上忙,这不,又给他添堵了!
突然,两条大汉惨叫一声,各自向后倒去,手上一松,苍郁得以脱身。还没反应过来,就惊见他俩连滚带爬丢盔弃甲地逃走了。
苍郁把嘴里东西抠出来扔得老远,一头雾水,挠了挠鬓角:“我这么厉害了么?我好像什么都还没干啊!诶?”
草地里掉的那是什么?
捡起来一看,竟是一只短笛,做工精致,切口精准,钻孔光滑,还带着紫檀特有的清香,令她一见倾心,也让她想起了云仙的鸟笛。可惜当时她误会了云仙,一气之下扔掉了。
她以为这紫檀短笛是方才那两个家伙掉下的,心想,没想到他们还有这种情调。可是不经意间在手上一转,发现在一端刻着一个小小的“屠”字。
“屠天?!”
苍郁猛然醒悟过来,转圈看向四周:“屠天!是你救了我吗?”
回答她的,只有山谷里的回音而已。
屠天心头一紧,在暗处摸了摸身上——怎么那么不小心,把笛子掉了?早知道不刻自己的姓氏上去。再看向苍郁,依旧怦然心动。他告诉自己:“你是心魔,要善于控制自己的心。她已经没事了,你还不赶紧走!”
想走,却没那么容易,目光就像粘在她身上一样,脚步怎么也挪不开。
世上最难对付的,本来就是自己的心。
他一会儿想完成父王交给的任务,让越云泽对她动心;一会儿又舍不得,想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就这样,被自己矛盾不已的心念,折腾得十分疲惫。
第一百一十七回 妙音生华光
苍郁忽然以手遮眼,踉跄几步向前倒去!
就在她将要落地的一瞬,余光看到,果不其然,有一双修长、厚实、有力的大手,适时伸过来扶住了她,就像从永寂山大钟里出来的时候那样!
抬起头,四目相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双流光夺月辉的、原本晃动着笑意的明眸里,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
苍郁心想:原谅我装了一把黛玉,这样有点作,但要不是这样,你怎么肯出来见我?
“受伤没有?”
屠天虽然仿佛在关心她,口吻是从未有过的寒凉,让苍郁心惊胆颤。
她赶紧说:“没有没有。”
也不敢问他为何在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被凌刀刃和决平沙拽着飞了一段距离,因此眼下所在的位置,已看不到魔无上和越云泽。可是想到屠天他爹正在大战云仙,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父与子,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会不会,他不是魔无上亲生的?
这也不好问出口。两人相对,一时无言。永寂山一别,已各自表明了身份和立场。
屠天眼望着别处说:“既然没受伤,那我走了。”
“等等!”苍郁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有两件事——第一,谢谢你又救了我。”
“又”字格外加强了一下。
“我真没用,总得让人救,不是你救就是云......”
提到越云泽,两人又半晌无话。
屠天没好气地问:“第二件呢?”
“你的东西掉了。”
苍郁双手捧出那只紫檀短笛。
“不要了,送你吧。”屠天头也没回,想象了一下丫头此刻的表情,又语气柔和些补充道,“反正我也没送过你东西,留着做个纪念吧。”
苍郁非常不喜欢“纪念”这个词,感觉像是永别。
“怎么没送过?”苍郁说,“你送过我日珥灵啊,日珥灵还救了我一命。倒是我,从来没送过你什......”
“不需要!”
屠天打断她说。
虽然他不需要,苍郁还是搜肠刮肚找了半天,见上一面着实不易,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却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她已经忘了屠天腿残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尽心尽力照顾的,只记得他的几次救命之恩。别人对她的好,她总是记在心上。可是,确实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屠天。
“别找了,”屠天回头看着狼狈的苍郁说,“照顾好自己,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无风起浪,泪花开始在苍郁眼里打转。云仙就从未说过如此暖心的话。她在云仙面前尽量坚强独立,以至于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忘了自己也需要温柔的关爱。是屠天,永远把她当作一个需要疼爱的丫头。她忽然想,要是自己爱上的人是屠天该多好,他的心地那么柔软,应该很容易就被融化了吧?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多幸福,可以和他一起笑,一起闹,一起醉,一起走南闯北,那会是一种多么逍遥快活的人生!
但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第一,因为他是魔无上的儿子;第二,因为她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
真的容不下任何人么?她又问了自己一遍。
摸着良心说,屠天在自己心里,确是有一席之地的。
她擒住眼泪问:“我是不是和你的那个故去的朋友很像?”
屠天望着含泪的苍郁,清澈流转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轻轻笑了一声,淡淡地答:“不像。”
当然不像。那个独一无二的玲珑,可是至死只爱他一人的。
苍郁觉得有必要告诉屠天,魔无上拿走了妙音瀑。
可是屠天听了之后,仿佛并不意外,只冷冷地说:“父王的事,轮不着我管。”
说完再不回头,远去了。
苍郁失落地想,这一次,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相见了。更失落的是,屠天与邪,毕竟是脱不了干系的,谁让他爹是魔无上!
屠天已经走远了,她才想起,天呐,我干嘛来了?云仙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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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越云泽与魔无上正在激战,拳来掌往,却绝不仅仅是拳和掌。每一拳掌之中,都蕴藏着揣摩了万年的招式和法术。
魔无上毫无顾忌,只管随心所欲痛下杀手,而越云泽想避免伤人性命,这样一来,就无形中处于了劣势。苍郁看得着急,想帮忙,又怕给他添乱,到时候他还得腾出手来救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她急中生智,突然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屠天!你怎么了!”
心里念着,屠天,对不起啊,不得不把你搬出来一下下。
听见儿子的名字,魔无上愣了个神——这小子跑来捣什么乱?还带了个妞儿?出什么事了?
越云泽与魔无上真正的实力本来就不相上下,且战势瞬息万变,魔无上这一愣神的功夫,越云泽已经毫不客气地将那古法琉璃纳流瓶吸过掌中!
其实越云泽听到苍郁的声音,也是一惊,她怎么跑来了?不是让东往看住她的么?
不过越云泽比魔无上的定力稳得多,常年无欲无求的人,修的就是个心境。
魔无上没看到儿子身影,瓶子也让人收走了,明白是女娃使诈,利用他儿子骗自己走神,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仙界阴险,阵法更是混乱,彻底败下阵来,被越云泽点了穴,四肢动弹不得。他恨恨地想,越云泽,别高兴得太早,有朝一日,我也会让你好好尝尝这种四肢无法动弹的味道!而且你对我做的,我会加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
“妙音瀑拿去了,瓶子得还我吧?!”
越云泽看了他一眼:“借用一下,定会归还!”
说完拉起苍郁往年永崖去了,魔无上连苍郁的容貌都还没看清呢。
回到年永崖之后,将妙音瀑从瓶中倒出,一大片银光闪耀,晃得人睁不开眼——奔腾之水重新又悬挂于山石之巅,气势不输从前!
弟子们欢呼的同时,越云泽对东往说:“有两件事要立刻着手——第一,结界需要加固,并增派人手巡逻;第二,告诉弟子们,遇事不可蜂拥而上,须得分工合作。”
“是!是!”
东往脸上挂不住了,他知道云仙是在责备他没有保护好许姑娘。苍郁溜出去之后,他已经把看守她的四个弟子狠狠训斥了一通。
苍郁偷眼看向东往,心想,对不住了啊,都是因为我,不过我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的,值了,嘻嘻。
“你,跟我过来。”
越云泽对苍郁说。
苍郁一缩脖,心想,轮到我了。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走开几步,偷偷抹了把脸,就像川剧变脸一样,立时换上一幅苦大仇深的表情,主动道歉:“我错了,云仙,我错了,我没听你的话......”
接着,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状讨饶。
越云泽定定望住她说:“你做的很好。”
苍郁脸上立刻笑逐颜开:“真的么?不用挨骂?”
“你不是仙界弟子,不服从我的指令,我也奈何你不得。”
“奈何得,奈何得......”
她觉得,活这么大都没有如此快乐过。
一个时辰后。
年永崖众人站在远处遥望,看水汽氤氲。天光乍现,缓缓由上照射到奔腾的妙音瀑上,瀑水上渐渐举起金色的光晕。那些闪动的光逐渐聚在一起,终于成了一弯月亮的形状,那便是生华光了。
“去吧。”
越云泽对苍郁说。
“就这么飞上去?”
“对,直接飞到生华光跟前。”
苍郁踌躇着说:“我不会水性,万一掉下去......”
看看下面,那奔腾的瀑水落下后汇成了河,翻滚着波涛。
“我怎么教你的?”
“嗯?”
“信该信之人。你可以御风,就可以御水,要相信自己。”
一句话点醒了苍郁。对呀,风是无形的,我都可以驾驭,水为何不行呢?
她从云仙鼓励的目光中收获了力量,向妙音瀑飞去。
以前,她御风需要默念咒语才行,身体也紧张得不行,就像初学拉小提琴、弹钢琴的孩子,身体僵硬得恨不得掰都掰不动。这种事情也是熟能生巧,练的次数多了,自信了,也就慢慢地放松了。可前文说过,苍郁怯场得厉害,这会儿有这么多人在场,不自觉地又紧张起来,僵直地飞到半空,一个猛子朝生华光扎了过去,眼看着要冲滚滚瀑水里去了,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
咦?许是有强大的真气护着,身上一点也没有湿,眼前出现了无数个弯弯的小月亮!有一弯最亮的小月亮,隔衣停在她锁骨处,渐渐渗入衣下,消失了。这算是照了生华光了,落羽的拥抱也坐实了。
“回来吧!”
东往招呼她。
苍郁却还不想回去。她在产生了巨大压力的瀑水中自由穿梭,就像在清澈小溪里穿游的小鱼那样灵巧,又像在空气里走路一样,居然不受任何阻力,而且身上滴水不沾。原来这妙音瀑不但没有声音,连摸都是摸不到的,真是一种奇异的存在!
阳光也在瀑水上投下了彩虹。苍郁一时贪玩,忘记了身后众人的存在,在彩虹上踏来踏去十分开心。末了,想起大家还在等她,便冲着众人喊:“你们都上来玩会儿吧,可好玩啦!”
第一百一十八回 借我半点柔(本卷完)
东往对越云泽说:“难得云仙大驾光临,妙音瀑也找回来了,今日就让我这个东道主,尽一尽地主之谊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越云泽与苍郁目光对视了一下,说:“不了,我们还有事。”
——我们?
就因为这俩字,苍郁偷着心里美了一下。一切将云仙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机会,都会让她小小地开心片刻。
话说到此,忽然听到一阵情难自禁的悲恸哭声。
那声音其实离得不近,但在场众位都是修仙之人,自然听得、看得要比常人远。
循声望去,那边地上朝向北方跪着一个小伙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的痛不欲生。
东往赶到,问他:“尘居,发生了何事?”
小伙子这才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地回答:“刚刚听闻,家母去世了......弟子作为她唯一的儿子,竟然没能回去见最后一面,弟子实在是......”
说着,又向着自己家乡所在的北方,含泪不住地磕头。
苍郁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一看到别人哭,她就会莫名地悲伤。这一幕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但由于驿马印吞噬过去记忆的缘故,她记得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唯独父母对自己严厉却爱护的滋味,仍清晰地萦绕心头。那与在云仙身边的脸红心跳呼吸受阻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幸福。
东往拍拍尘居的肩膀说:“节哀。你已入仙门,要比常人看得开些。令堂其实并未离开,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罢了。”
同时又告诉越云泽,尘居去年才刚刚入年永崖,属于极少部分有慧根的凡间“特招生”,目前刚刚读经一年而已。他今年才十六岁,生平第一次离家。
母亲去世,这个年轻人悲伤是再正常不过的,大家都表示理解。
仙界的无欲无求,并不是不近人情,如果一个人连起码的孝、忠、慈悲同情之心都不具备,还谈什么修身养性呢?
在四象世纪,人死之后不久就化作星云消散,没有骨灰,没有墓地,更不见大批祭祀的队伍。因此,人们对自己特别在乎和怀念的人,会有自己的纪念方法,比如,在自己家里安置一个寄托哀思的角落,或者在尸体消散之前割下一缕头发,那头发便可以长久保存,不会消失。
尘居就在他跪下的地方,埋了一些萦心花的种子,那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到明年春天,就该开出一大片了,他便可以睹花思人。
虽然苍郁尽量转身遮掩,但越云泽还是望见她鼻尖红红、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知道她也想起了她的父母。(在四象世纪,苍郁已是孤儿,不久前,“母亲”晴兰在礼人工地为了保护女儿,而被虐打身亡。)
越云泽看到她的眼泪,心里不知什么地方被碰触了一下,怪难受的。他想,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孑然一身,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四处飘荡,的确不易,以后要多关心她一点才好。想着想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也不说话,拿起她的手,塞在掌心里。
哭分几种,有抽噎的哭,有嚎啕地哭,有做作的哭,还有无声的哭......十六岁的少年尘居,属于头两种之间;而苍郁是无声地默默流泪。有时候,越是无声,越是令人动容。
苍郁呆了一呆,然后又抬头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越云泽,没想到,泪水反而更加汹涌了,抽过手帕,抹了眼泪抹鼻涕,擦了半天也擦不完。
她实在是太感动了!如果是别人递来的,她可能会很自然地说句谢谢,但清冷的云仙竟然没有无视自己的伤心,递手帕给自己用,实属难得。方才,他那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瞳仁里,那慈悲的神色,比什么都来得管用。看来,这个男人的情商并不是无药可救,而是越来越值得自己爱。
在一段感情中,女人的心往往是很柔软的,想要的也并没有很多男人想象的那么多。在她们最伤心无助时的一个拥抱、一点点安慰,比起无事时的献殷勤,要来得让她们感动得多。
尘居又啜泣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对东往说:“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
“你说。”
“如果早晚都要死去,为何我们还要活着?”
东往搬出仙界的大道理说:“生命在不断地轮回呀,你的经书都白读了么?”
“可是第一,不知道何时才能转世;第二,转世之后,就算人还是人,也仅仅保持了上一世的容貌,而大多不再有上一世的记忆和情感,因此,相当于全新的人生;第三,轮回转世之后,不也还是会再次死去么?这样一次次地活着,又一次次地死去,有什么意义呢?”
东往没想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已经考虑到如此深奥的层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抚了抚脑后的头发。
越云泽不慌不忙走过去,替东往解围道:“尘居,你目前还需要进食五谷杂粮,对不对?”
尘居抬起泪眼,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位气貌不凡之人,他这两年只是耳闻九天云仙大名,还没有亲眼见过。
人间有越云泽的画像售卖,跟各种传说中神仙,比如观世音菩萨的画像一起,让凡人供奉祈福用。那时没有手机、相机、平板,画匠的水平也参差不齐,再说就算有画匠近距离跟云仙接触过,等找到笔墨,也多多少少忘记了一些细节。最重要的一点是,云仙的仙姿,根本就是没有笔墨可以真正描绘的。诸多因素加在一起,又有谁能准确无误地告诉世人,九天云仙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东往赶紧介绍说:“尘居,还不快快参见九天云仙!”
“啊?九天云仙?仙界的最高首领?”
尘居大惊,站起来换了个方向,便倒地要跪。
越云泽一把拉住他胳臂:“不必。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尘居老老实实答:“回云仙,弟子目前仍需一日三餐,五谷杂粮加菜,渐渐开始只食素,有时甚至要四餐,不然饿得慌,没法专心练功。”
“好。”越云泽点点头,“你有没有想过,反正饭吃几口就没有了,为何还每日要吃?”
尘居又抽泣了几声,最后抹了把子泪,想了想说:“请云仙明示。”
苍郁在旁边心想,人家不是已经说了,不吃会饿啊。
越云泽继续问:“你会因为饭菜会被吃完,而不吃么?”
尘居仍然不明所以,答:“不会。”
苍郁心想,当然不会啊,吃好吃的,那过程很美妙啊,云仙到底想说什么呢?
越云泽继续启发道:“也许,你会在合口的饭菜将要吃完的时候,感到一丝难过,因为你知道快没有了,但那样,恰恰会让你觉得,它更加美味。”
“啊!”尘居眼睛一亮,“云仙,我明白了!多谢云仙指点!”
可以说,我们每个人、每一日,都离死期更近了一步,但正是因为有死亡、有终结,生命才更加具有宝贵的意义。修仙之人修的是不老不死,同时仙界肩负降妖除魔、守护天下的责任,从另一个角度说,修仙之人只不过是将眼下的这一世,发挥到最大的价值罢了。
尘居向越云泽和东往行了个大礼说:“多谢云仙,多谢师父,弟子潜心练功去了。”
苍郁心中为云仙暗竖拇指,没用几句话,就把迷惘的尘居点醒了,也给她上了一课。
东往又想起了要请请云仙喝茶的事。仙界因为大多数人不用进食,又崇尚节俭,因此无需像凡间权贵互相请客那样,大摆筵宴。他们所谓的请客,一般只是品茶。既然招待贵客只是品茶,自然不是普通的茗品。
苍郁说:“云仙,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到好么?”
“你去哪里?”
苍郁指指旁边的小溪:“我去洗把脸。”
女人说洗脸,通常绝不仅仅是洗脸,还得洗手,梳头,现代女人还得卸妆、抹一堆油和水儿、化妆、贴个美瞳啥的,这一“洗脸”就得冲着至少半个时辰去了。
东往笑着说:“云仙,也许许姑娘只是想撇开你我,自由片刻,我们先走一步,一会儿,我派人把许姑娘送过来。”
越云泽看看不住点头的苍郁说:“也好。”
他们走后,苍郁赶紧来到旁边的小溪,两旁开满小花。她把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云仙的手帕拿出来,在清澈见底的水里仔细洗着,上面沾了她好多眼泪和鼻涕,就这么还给人家哪行啊?
搓干净之后展开一看,是与云仙的月芽白袍子同色的月芽白手帕,上面还有与袍子上流动的云朵如出一辙的花纹,秉承了云仙一贯的低调奢华的气质,和它的主人一模一样。
她把手帕平摊晾在草地上,自己也躺在软绵绵的青草上,枕着胳臂看蓝天白云,偷得浮生半日闲。
等晾干了之后,要不我就不还给云仙了吧,自己收起来做个纪念?
不行不行不行,云仙一直教导我要诚实做人,怎能偷藏人家的东西呢?
纠结了片刻,她还是拿起手帕找越云泽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回 吸风又饮露
越云泽说:“这几日乌云避月,我暂且无法观测到,其余两块魔器的方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若愿意,可在白虎都城逛一逛。”
“逛街?好呀!”
女孩子哪有不爱逛街的?
两人步入风虎城热闹的集市中,道路两旁有叫卖的,有砍价的,还有躺在地下打滚耍赖让爹娘给买糖吃的小孩子,处处是浓厚的生活气息。
与高不可攀的云仙,一同漫步在嘈杂的市井集市中,有种不真实的美好。
眼前的情景,使几乎被遗忘的都市的林林总总,再次出现在苍郁脑海中——
一晃,仿佛置身于华灯初上的什刹海,摇着红灯笼的乌篷船,缓缓从眼前划过。夏夜的风,托起酒吧街的火树银花,还有伊人摇曳的长发。
熙来攘往的银锭桥上,三百六十度转圈寻找,望不尽的姹紫嫣红,在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却始终少了一个人。
“留心!”
苍郁猛地回过神来,是云仙在叫自己。原来自己走神,快要撞到前面的人了。赶紧刹住。
目光落到云仙身上的刹那,突然觉得,少的那个人,不就在眼前么?
是他,填补了在银锭桥头看世界的空白,有了他,世界便完整了;有了他,生命里就不再缺失那个重要的角色了;也正是因为他,自己已眷恋上这个亦幻亦真、扑朔迷离的世界,也眷恋上了这个若即若离的迷一样的男子!
人群中的越云泽,格外引人注意,不仅是由于身材高大、相貌出众,更多是因为他脸上那番不染世俗的宁静,以及出离凡尘、卓尔不群的气质。
路人对他们频频回眸侧目,女人们笑着窃窃私语,也有痴痴望着他,走不动道儿的。
苍郁在旁边都有点替他不好意思,你说一个大男人,却好看得教人词穷,让女人们怎么混?
可惜看帅哥不能当饭吃,即便是在如此嘈杂的集市上,越云泽还是清晰地听到,苍郁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尽管她已有不少功力在身,比常人少了很多摄入食物的需要,但确实已经太久没进食了,加上练功和受伤耗了不少体力,再加上,路两旁各种美食的诱人香气频频来袭。
“想吃什么?”
越云泽这么一问,苍郁立时红了脸。
她刚才还在祈祷,云仙千万不要听到自己肚子叫唤的声音,没想到这里这么乱,他的耳朵还能如此好使,顺风耳啊!
以后万一要说他点什么,可得躲得远远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云仙的这一句难得的关心,真是比吃了鱼香肉丝还受用。
鱼香肉丝?唉,可惜这里没有卖的,屠天会做,可他也不在呀。
“我想......吃面,有肉末的那种。”
脑子里盘算着,手擀面浇上红艳艳的辣油和绿油油葱花的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从不迷恋包包、香水、化妆品和美衣华服,独独只爱美食。来到四象世纪,日子过得惊心动魄,加上有云仙牵走了绝大多数注意力,因此好久没有馋吃的了。
越云泽四下一望:“前面那家便是,进去坐吧。”
“好嘞!”
苍郁欢天喜地地想,终于能看看神仙是怎么吃饭的啦,他们到底吃不吃饭呢?而且还要体验一下,和云仙一起过人间的日子是怎样的。
两人走进一家门脸不大却相当干净的面馆。
肩头搭着抹布的小二赶忙迎上来,淳朴又热情,边伸手引路边嘱咐他们说:“二位客官来啦?快里边请。提醒一下啊,咱家面碗大,客官若是点太多了,肯定吃不了,吃不了就白瞎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它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是不是?因此呢,二位先少点点儿,不够再添,保证服务周到不厌其烦随叫随到......”
小二上下嘴皮子这么一碰,就轻轻松松撂下这么一大串。
越云泽一没进过民间小馆,对情况不了解,没有心理准备;二来苍郁已经够能说的了,他还没遇见过比苍郁更能说的,劈头盖脸被灌了这么一大堆,也是晕了,愣在那里。
叱咤仙界的九天云仙,在一个饭馆跑堂小二面前,眨巴眨巴眼睛,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苍郁看见云仙略窘略迷迷瞪瞪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好笑。
念在人家万年老仙儿十指不沾阳春水、没什么民间生活经验的份儿上,好歹帮人家一把吧,于是她很老练地对小二说:“行,麻烦先拿菜单来。”
“好嘞您呐!”
“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菜么?”
“特色,当然是面,除了面,烤羊排也不错!”
“羊排啊,新鲜么?”
“绝对新鲜!不新鲜不要钱!”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苍郁先点了一碗面多加辣,越云泽又让她自己选一份热菜。
想到云仙请吃饭,这辈子恐怕难得就这么一次,她就不客气了,毫不犹豫选了羊排。
越云泽不置可否,只象征性地给自己点了一碗清粥。
“云仙,你真的只一碗清粥就够了?”
“足矣。”
仙界提倡节俭,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吃也不用进食,若不是怕苍郁感到尴尬,他连这一碗粥都用不着点。
苍郁喃喃自语:“原来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苍郁神秘兮兮地说:“我听人家说,成仙后不食五谷,吸风饮露,颐养精神,散而为雾,聚而为形,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看来传说都是真的!”
“传说亦真亦假,不可全信。”
“那到底是真是假?”
“对我来说,大概......”越云泽认真思考了一下,“是真的。”
苍郁听了一脸失落:“唉,我真替云仙你惋惜,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你都不能吃,人生最大的乐趣之一,你都无法享受......”
人生乐趣......说着说着脸一红,想歪了!这一歪可真是谬以千里,越想脸越烧得慌,不得不低了头,以袖遮掩。
纵使情商不那么高,人情世故不那么精通,越云泽也还是感觉到她的古怪:“你这是做什么?”
云仙一问,仓促中苍郁赶着回答:“都怪面太辣了,辣得我脸都红了。”
“面还未端上来呀?”
越云泽更加奇怪了。这丫头搞什么名堂?
“啊?哦......我是想想都辣得慌......”
想都能被辣到?越云泽听不明白,也懒得往心里去。苍郁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人家传言还说了,仙人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显然也是真的。于是手搭在嘴边低声问:“云仙,你平时是怎么保养的啊?”
越云泽一头雾水:“养什么?”
苍郁冲他挤挤眼:“美容养颜啊!保养皮肤啊!有没有什么秘制丹药或者汤水,传授给我?”
苍郁想,云仙皮肤那么好,头发那么顺滑闪亮,让多少女子汗颜。他该有不少保养品吧?不过肯定不是化学的,应该是纯天然纯植物有机保养品,嘿嘿。
想着想着,仿佛看到云仙在高高的仙殿里,拿了个小棒槌,以益母草、甘松、山奈、香薷、白芨、白芷、防风、蒿本、白僵虫、白附子、天花粉、零陵香、绿豆粉一起捣成细末,用来泡水洗脸。
又仿佛看见云仙平躺在榻上静养,敷了一脸密密麻麻的西红柿片儿和黄瓜片儿,还有蜂蜜......忍不住偷笑。
接着又想,那么长的头发,谁给他洗头梳头呢?
继而又想到,谁帮他放洗澡水呢?谁那么幸运,能看到云仙穿上睡袍的样子......再小邪恶一下,谁能看到云仙脱了睡袍的样子......
可越云泽听罢,眼一瞪,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流露出一个苍郁从未见过的尴尬好玩的表情。
别说保养了,他一辈子连镜子都几乎没照过,在生活上完完全全是按照糙汉子的标准。
谁让人家天生丽质难自弃呢?
这时,小二端着茶具过来,满面笑容地问:“二位喝点什么酒么?”
“不必了。”
越云泽滴酒不沾,喝酒误事,他在天上没什么事都不喝酒,不过付忘年、尤韶寒他们都爱喝点小酒。习惯了,也就不强求云泽了。
“好嘞您哪!那先喝点茶,您二位点的马上就来!”
小二走后,苍郁调皮地压低声音说:“我知道神仙为何不喝酒。”
越云泽看着她的眼神在问:“为何?”
“因为酒是穿肠毒药,益身甚少,所损甚多,是故不应饮,对不?”
这是苍郁从天幕上的字中读来的。
幸亏她没继续纠结刚才那个问题。越云泽刚松了口气,苍郁猛然又想到了一个令她心惊肉跳的问题,瞪圆了眼睛提心吊胆地问:“我们,我们有银子么?”
自己先前的银两,在朱雀国住宿花去一些,从永寂塔楼梯上摔下来时,包袱丟了,银子也丢了。而云仙他是仙,一尘不染,他身上会携带散发着铜臭味的银子么?
“没有。”
越云泽掷地有声、中气十足地回答。
第一百二十回 囊中羞涩时
“那可如何是好!”
苍郁差点跳起来!马上就要上菜了,难不成要吃霸王餐?还是会用仙术变出银子来?若神仙总变出银子来,会不会引起市面通货膨胀?貌似操的心有点儿多......
“我自有分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越云泽气定神闲。他看看屋里还有另外两个跑堂的在招呼客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样白布包裹的东西,对端来茶水的小二客气地说:“麻烦你到隔壁,帮我把这个典当了。”
越云泽来到凡间,从来不带银两,因为根本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身边也从来没有女人,更没有凡间女子,更更更没有过爱吃面的凡间女子。他倒是忽略了苍郁偶尔需要吃饭这一点。
来时,他注意到旁边就是一家当铺,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但为避免被人注意,还是有劳小二代跑一趟比较方便。
小二抹了把汗,谦卑地把手在围裙上反复擦了半天,生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客官的东西,然后才接过那物事仔细瞧了瞧,惊问:“呦,这是夜明珠吧?”
越云泽点点头。
小二一个劲儿地摇头:“我王小二见过的世面虽然不多,可也知道,这么华丽的珠子得值不少银子呢,典当了太可惜太可惜太可惜!客官,您还是收着吧!”
越云泽执意推回去:“去罢。”
“这......”小二又重新打量打量一身素袍的越云泽,见他气宇轩昂,样貌不凡,周身银雪,袍子的用料说不上是什么质地,看起来却极其合身而精致。虽是坐在桌子后面,却可看出身形高大,骨骼清奇。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也有几分练武之人的干练,还有说不上是什么的迷人气质,使他在满屋子客人里面鹤立鸡群般地显眼——好一位翩翩公子!小二忽然觉得,能为这样的客人服务,自己脸上也有光。
小二体谅地问:“客官,您是不是今早出门忘带银子啦?这么着,要是客官一时身上不方便,小二我先帮您垫上饭钱,明日得空再送来便好。”
苍郁早已急得站了起来,此刻像个透明人一样立在一旁,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她偷眼看向云仙,不知他会如何作答。
为了顾及越云泽的面子,小二补充道:“您说,人活世上,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呢?一看您就是位肚里有墨水的雅士,我信得过,您就放心走好了,不用不好意思!”
苍郁想,嘿嘿,算你有眼光。
其实小二一个月的俸禄实在微薄,除了养家糊口,还要给老人治病,已经捉襟见肘,若是这次碰上个说话不算数的,他可就惨了。
越云泽的语气平和而坚定:“不必了,有劳你。”
“这样啊。”小二一脸替越云泽无比惋惜的神色,就好像吃大亏的人是自己一样,“哦,那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
越云泽又在他身后嘱咐道:“多了不要,只换三锭白银。”
“啥?啥?啥!”小二目如铜铃,呆若木鸡,“这夜明珠少说也值十几二十锭银子,客官当真只换三锭?”
他没忍住,这一嗓门儿用力猛了点,导致周围一片哗然,满屋子食客听了无不遗憾。馆子小,来这儿的人都不太富裕,身上都没带那么多现银,否则趁机换了来,再转手一卖,那可是赚翻了!
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越云泽的身份和来历,觉得反正他非富即贵,不然谁能一出手就是这么大颗夜明珠呢?看人家那气质,说是皇亲国戚也不为过。不过话又说回来,皇亲国戚如何能上咱这样的小馆子吃饭呢?难道是落难的皇亲国戚?琢磨不透啊琢磨不透!
苍郁满脸通红,内疚地想,原来云仙身上也没现钱,为了请自己吃这顿饭,还破费了他一颗昂贵的夜明珠!我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完了,这下欠他的更多了。
她小声说:“云仙,你要是早说身上不方便,这饭我也不是非吃不可,都怪我......”
越云泽什么都没说,很自然地伸手拍了两下她的胳臂,示意她不要担心。就像,就像从前考试分数不理想,主动向父亲交代之后,他宽厚地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告诉她“不要紧,下次努力就是了”那样。
这一拍,把苍郁给拍愣了,浑然忘却身外事。她不敢相信,男神会对自己有如此亲切的举动。要是别人,这样一个动作根本不算什么,但云仙这一小小的举动,在她心里却是一个里程碑似的进展,实在太受用了!
小二走后,越云泽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偷窥中,旁若无人地扶着粥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那米粥雪白粘稠,米粒颗颗晶润,上面点缀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苍郁这才回过神来,好奇地凑过去问:“云仙觉得味道如何?”
因为大伙都在议论,屋里“嗡嗡嗡”的,因此他们的对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
越云泽垂下眼帘:“我觉得,寻常百姓的日子也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样子,让人感到风轻云淡,岁月静好,就这样贪婪地欣赏着一位安静的美男子,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苍郁忽然觉得,云仙永远是画面的重心,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无论身边的背景是奢华、是寒酸、是鲜艳、是素雅、是寂静或是喧闹,都完全不重要了,反正一双眼睛只能看得到他,一双耳朵只能听得到他,一颗心完全挂在他身上!
苍与随口问:“那云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再去过寻常百姓的日子?”
越云泽竟然不觉得她问的可笑,认真地回答:“一切顺其自然。若有朝一日,我不再有能力为仙,也未尝不可。”
“云仙怎会没有能力为仙呢?随着修为时间增长,你的功力不是应该越来越强么?”
“非也。仙到神那不灭的金身,还有很远的距离。眼下,我只算是有些仙力的肉身罢了。很多内因外因,都可以夺去我的仙力。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哦。”
不知为何,云仙平淡的口吻道来,苍郁却听得甚是伤心。若面前坐的,是一个没有仙力的凡人越云泽,身上带着柴米油盐的味道,聊着街头巷尾的琐事,他还会是自己心中的宝么?
小二满头大汗跑回来,将当的三锭银子全数奉还:“客官,您收好!”说完转身就要去招呼其他客人。
越云泽却只取了两锭揣入怀中,叫住小二,另外一锭放回到他手心说:“除掉饭钱,其余当作你的跑腿费罢。”
“这,这,这......”
小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遇到了活菩萨。整整一锭银子!这下可以给家中卧床的老爹治病了!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有朝一日,小二希望能报答您的恩情!”
“不必谢我,去做三件善事罢,受恩惠的人,若问你如何报答,你便也如是说。”
小二反应了半天,心中的感激更甚,这是真正的好心人啊:“是!是!”
越云泽和许苍郁已经出了面馆,小二还长跪不起,不停地磕头。
旁边目睹了整个经过的食客们劝他:“人家已经走远啦,快起来吧。你说你一个跑堂的,还那么替他着想,这就叫好人有好报吧!”
小二感慨地说:“这位真是大善人!他不要我回报,只叫我去做三件善事,还叫我让受我恩惠的人继续去做三件善事,这样传播开来,不是大家都在做善事了嘛!不是活菩萨就是神仙下凡呐!”
“真有可能是神仙下凡。你看那两位的身材、气质、样貌,啧啧,太美了!一般的水土怎能养出那样完美的人儿啊?”
“你别说,那两人郎才女貌还真般配,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苍郁和越云泽虽已走远,但这一句还是顺风传进了越云泽的耳朵。他不禁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苍郁,她正兴高采烈地看着街道两旁的小玩意儿,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咧嘴笑着。越云泽想,一个小丫头,跟我这万年之身,如何也扯不到一块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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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郁弓着腰,仔细凝视一个大摊铺上的众多小摆设。有动物,有人物,有花草,还有建筑,各种色泽,各种姿态,每一样都巧夺天工,每一样都让人爱不释手!
一只光润晶莹、半展翅曲项向天歌的天鹅,尤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喜欢得眼珠子都要贴上去了。
“这是用何物做的,如此美貌?”
“透影白瓷,薄如纸、白如雪、光如镜、质如玉。”
越云泽在她身后看了一眼,解释道。
苍郁的目光一直不离,如痴如醉,怎么看也看不够。但容易碎,也不实用,只好又偷瞄了它几眼,一狠心走开了,让时间来冲淡**吧,反正再好看的东西,也没云仙好看。有他在身边,还奢求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