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想到进入腊月后直到正月结束都没有什么空闲,祖母就是进宫也只是在命妇内,不好额外留下多加询问,十一月里,王容与就召永年伯府家人进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次只有老太太和崔氏进宫来,王容与叫来王芷溪,对崔氏温言说,“妹妹想母亲了,母亲去隔间跟妹妹说会贴心话吧。”
崔氏和王美人忙谢恩。
王容与坐到老太太旁边,伸手握住她的手,“祖母近来可好?”
“我一切都好,娘娘近来可好?”老太太问道。
“我也一切都好。”王容与说。
老太太看着王容与,“可是我还是觉得娘娘从前脸圆的时候好看。”
王容与笑,“最近没有刻意少吃了。”
“那就好。”老太太说,“身体健康最重要,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好看。”
“娘娘,听说兰嫔有了身孕。”老太太说。
“是啊。”王容与说。“我心中可是松了一口气,这后宫久未有子嗣,就是皇后的失职。我如今就期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落地。”
“娘娘不焦虑孩子的事?”老太太问。
“我是皇后,就算我不生子,这宫里所有的皇嗣也要叫我一声母亲,我不着急。”王容与说,“孩子是要缘分的。不瞒祖母说,我如今,还没做好母亲的准备。”
“谁第一次当母亲都是懵懵懂懂,哪里有做什么准备。”老太太笑说,“自娘娘进宫,我每日都早晚诵经三卷,希望娘娘在宫里一切顺心如意,早日诞下皇嗣。兰嫔怀有身孕的消息传来,我既替娘娘高兴,又替娘娘担忧。”
“当主母的,处理妾侍的问题只是基本,如何对待妾侍的孩子,才是折磨。”老太太说。“娘娘心善又大气,我不担心娘娘待他们不好,我怕娘娘待他们太好。天家子嗣,争的东西不一样,我担心娘娘。”
王容与看着祖母担忧的神情,心里暖暖的,“也只有祖母了,在这后宫里孩子都没有一个的情况下,就担心我以后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王容与说,“我也只按这样的法子去疼爱他们,公主是要宠的,余下皇子,便让他们开心快乐就好。”
“娘娘会生下嫡子的。”老太太很郑重的说。
王容与笑,却不说其他,不然祖母该担心了。
“美人如今如何?”祖母问道。
“兰嫔就在景阳宫,如今景阳宫里只有兰嫔和妹妹住,因为怀有龙嗣,陛下总要去景阳宫看望兰嫔,妹妹也能时而得幸。”王容与说。
“这是你二哥送回来的,特意说了其余人可以借阅,但必须给你的他写的游记。”老太太说,从袖口拿出册子来,“他先去的余姚老家,给你娘扫了墓,你二嫂有心,还画老宅的画,不过你爹裱起放在他书房里了,不然也可以带进来给娘娘看看。”
王容与接过,“今年家里过年的人少了,祖母和爹,一定要过的开开心心的。”
“会的。”祖母说。“娘娘在宫里也要开开心心。”
崔氏拉着女儿小声说话,说话之前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王容与是真磊落之人,她既然能让崔氏和王芷溪说话,就不会再让人待着这惹人不快。
“好女儿,快告诉娘,你在宫里还好吗?”崔氏抓着王芷溪的手说,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没有儿子,拥有美貌和才华的王芷溪就是她的命根子眼珠子,如今在宫里,看不到摸不着,怎能叫她不牵挂。
“娘,你要忍住。”王芷溪哽住嗓子用帕子按住崔氏的眼角,“皇后让我们母女见面是天大的恩宠,母亲若脸上现了痕迹,怕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可怜我的儿,在她底下看她的眼色生活,受苦了吧。”崔氏说。
“并不苦。”王芷溪惨然笑道,“姐姐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从前在家里没有,现在她贵为皇后,更不会有。”
“她不会找我麻烦,因为她不屑。”王芷溪说。
“陛下喜不喜欢你?”崔氏说,“皇后并不是终点,若你得了陛下的宠爱,和皇后也能五五分,若你诞下皇子,她没有生下孩子,那么未来就更有期望。”
崔氏说,“娘每天都在家里烧香拜佛,希望你早日诞下皇嗣,也求老天爷,她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娘。”王芷溪抓紧崔氏手,“娘,我如今虽一个月能有几次伺候陛下的机会,但是,但是。”王芷溪实在觉得难以启齿,但是有些疑惑她现在不求助母亲,还能问谁。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崔氏急了,声音不免大了一些,随即马上惊觉,看了眼四周,又压低了声音催促。
“但是陛下走后,总会让人送来一碗避子汤。”王芷溪白着脸说。
“啊。”崔氏惊白了脸,“怎么会这样?”
“我想了很多种理由,最后只有可能是,陛下不想我在姐姐前头生子。”王芷溪说,“甚至因为我姐姐是皇后,陛下再怎么宠爱我也不会给我高位。”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崔氏白着脸说,不能生孩子,还说什么以后图什么将来?
“不会一直这样的。”王芷溪说,“如果姐姐总是没有怀孕,也许她会借我的肚子生子,到底是一样的血脉,生下皇子,也是家族兴旺的保证。”
“但是我不知道避子汤对身体有什么妨碍,会不会喝多了就没办法生孩子。”王芷溪说,“娘你要去帮我打听,偷偷的打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好。”崔氏点头说。“我一定去问清楚,也会帮你找些偏方调理身体。”
“我的儿,你受委屈了。”崔氏想想还是觉得心酸。
“如今已在宫里,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一直往上爬,才能不委屈。”王芷溪说。
送走老太太和崔氏,云裳给王容与上茶,“娘娘,你真的不好奇,永年伯夫人跟王美人说了些什么?”
王容与摇头。
云裳奇怪道,“娘娘与王美人是姐妹,看着不怎么亲厚,但是娘娘对王美人也挺厚道的。”
“她们母女说的话没听我也猜得到,陛下喜不喜欢你啊,要抓紧时间生下龙嗣,皇后有没有为难你,有什么方法可以促进怀孕啊。”王容与随意说道,“无非是这些话,我难道还特意还安排了人去听了这样的垃圾话来学给我听,平添不悦。”
“娘娘对王美人实在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了。”云裳惊讶道。“像美人这样的低阶嫔妃,到死也见不了亲人几面,王美人拖娘娘的福,每个月都能见着亲人,虽然都是顺便的事,但是娘娘不叫王美人来,也无人会说什么。”
“享了娘娘的福泽,却还说这样的话,真真是白眼狼儿。”
“其实她们很可怜的。”王容与说,“会怨愤就是心有不甘,可惜她们不能去怪我早死去的娘,也不能怪我爹,有我这么个不听她的话的长女杵在这,承担她们的怨气是再好不过。王美人又哪里有的选择,也许她还没开口说话,耳朵里听的就是我的种种不好,这样长大的她,怎么会对我心生感激。”
“那娘娘还对她这么好?”云裳说。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还撕破脸皮?”王容与说,“何必呢,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况,爹不会乐见我们姐妹反目的。”
比起糟糕的姐妹关系沦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消遣,小小的容忍崔氏及王芷溪反而更简单些,她们不喜她,也没想过要把她弄死不是。
到了年关,庄子上的孝敬也要送进来,王容与召来李肱,“皇后皇庄上的出息,一般是什么时候送进宫?”
“并无规定。”李肱说,“到了年边,什么时候送进来都成。只是从前皇后的皇庄都是陛下赐予的,皇庄的出息和陛下皇庄的出息一起送进宫,除了象征性的蔬果五粮,其余都是折算的银子。”
“哦,我的皇庄出息可不一样,林林总总有很多。”王容与说,“我的皇庄也是另外有人在打理的,这样吧,你拿着我的手信去找他,商量一下,在还没那么忙的时候,把东西送进来吧。”
“是。”李肱说,心里一阵激动,皇后娘娘愿意让他插手皇后皇庄一事,显然他已经经过了皇后的考验,如今正式是皇后的心腹了。
“对了,皇庄的账本,是一个女子在管,如果她愿意,你让她跟着送东西的一起进宫吧。”王容与说。
“是。”李肱说,他如今是豪情万丈,恨不得立马把所有事都办好,让皇后娘娘看到,相信他没有错。
朱翊钧写了一张几日不见,如隔一秋的字条让人送到坤宁宫,王容与看见轻笑,却不能不回,不回,这个看起来已经是成人,心里却还很幼稚的陛下就会直接冲到坤宁宫来。
那日说不舍她的人却在景阳宫用了膳,后来有几天不曾来坤宁宫,倒是每天都赐菜,想到什么好玩意,都源源不断的送到坤宁宫来。王容与想说她并不在意,但她也确实不怎么想见陛下,也就由着他,不曾给梯子下。
这么一算,真是有好几天都不曾见过了。
但是王容与提笔写时至年关,诸事繁忙。就让人送过去了。潜意思是我忙的很,陛下不要来给我找麻烦。
朱翊钧看着纸条,“皇后还在生气吗?”
“陛下,皇后娘娘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张成说。“真是挺忙的。”
“叫李肱来。”朱翊钧说。
“陛下,李肱被皇后娘娘派去皇庄了。”张成说。
“皇后不知道李肱是朕的人吗?”朱翊钧奇道。
“李肱是从乾清宫出去的,这个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陛下的人吧。”张成说。
“那皇后还让李肱去她的皇庄,这皇后这是要把她的私房给我朕看?”朱翊钧说。
“那是娘娘坦荡荡,事无不可与陛下说道的。”张成说。
“那叫冬至来。”朱翊钧说。李肱是一时起意安排的,冬至却是一开始就是他安排的。冬至在坤宁宫时多做事少说话的那种,她是陛下的人,不求成为娘娘的心腹,只在陛下召见的时候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诉陛下,其余的都归她考量。
冬至去了宫后苑的养性斋,在屏风后对陛下说了坤宁宫这些时间的事,她并不在近前伺候,有些私密话她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可以根据宫女的行动来判定,有需要去偷听的再去偷听。王容与的为人,在她长达几个月的的判断里,除非是有涉及生死或者重大利益的事,其余时间大可不必去偷听。
冬至说了陛下在景阳宫用膳的那天,皇后娘娘是等到时辰过了才用的膳,一直等到天黑陛下没有过来才安置。其余日日请安,处理宫务,召见家人,还让永年伯夫人和王美人说了会话。最近天冷,不怎么画画,但是每天还是要练半个时辰字。教坊司的人要准备年末大宴的表演,叫上路途寒冷,皇后娘娘也叫停了。不过有宫女自己唱歌跳舞,给娘娘解闷。
娘娘喜用锅子,炭火要足足,所有有些上火,许御医开的降*,娘娘并不吃,要了些降火的草药泡茶喝。娘娘最近都在准备过年时敬献给太后的针线活,常常唉声叹气。
“皇后绣工不佳?”朱翊钧问。
“并不是绣工不佳,娘娘总想做到最好,难免苛刻了自己。”冬至说。
娘娘一下雪就爱吃冰碗,要吃到肚肠都结冰了呵出凉气来才作罢,时时肚痛,但是过后还是要吃。娘娘让人在廊下做了十二个雪人,她去评比,做的最好的赏金簪,其次是银簪,然后是木簪,每次取三名。
“她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一点也不想朕,还说自己忙碌。忙着玩吧。”朱翊钧说。
冬至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说,“陛下,娘娘虽喜冰碗,却不爱凉菜,陛下每每赐菜到坤宁宫,已经半凉,娘娘设香案接菜,再回头,桌上的菜也凉了。有几次娘娘因此并没有用好膳,之后都是提前叫膳,等到陛下赐菜来,娘娘已经饱了。”
“朕的赐菜,皇后都吃了吗?”朱翊钧问,心里不由生气,天子赐菜是荣耀,皇后,她这是在藐视他。
“娘娘都吃了。”冬至说,“但娘娘并不喜欢。”
第九十四章
朱翊钧十分生气,连之前听到王容与那天在等他的心疼和歉疚都变成被轻视的不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张成示意冬至告退,这个时候也不能替皇后娘娘解释什么,只能安静站着。
“朕想着她,才给她赐菜,她却不以为意。”朱翊钧说,“是朕容忍她太过了?以至于她这么放肆,敢轻忽朕。”
朱翊钧晚膳时又赐膳给王容与,然后算着时间,带着人去了坤宁宫,王容与吃饭吃到一半,看着陛下进来,近乎目瞪口呆,随即立马起身行礼。
朱翊钧坐定,看着王容与的膳桌,果然她爱吃的几样就摆在面前,他赏赐的菜,几乎没动过的摆在那。
“梓童,用完膳了?”朱翊钧问。
“我用完了,陛下用膳了吗?”王容与说。
“那为何朕赐你的菜未曾动过?可是不合口味。”朱翊钧问。
王容与看着那几盘一丝热气都不曾冒的菜,估计吃到嘴里都能嚼到冰渣。“陛下赐菜来的晚,我已经吃饱了,实在吃不下了,只能每碟沾了沾筷子,感恩皇恩浩荡。”王容与说。
“梓童莫不是为了不吃朕赐的菜,提前吃饱了,或者没吃饱也说吃饱了。”朱翊钧说。
王容与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陛下若要这么说,无忧,把那些菜端过来。”王容与重新拾起筷子,一口一口淡定自若的把菜都吃完了。
“看,梓童其实也未吃饱吧。”朱翊钧一直看着,等到王容与全部吃完后才说,“梓童不喜朕赐的菜,朕以后不赐了,梓童也不用为难。”
朱翊钧说完就走了,王容与只福身恭送,也不多说什么。
“娘娘,叫御医来吗?”无虑担忧的奉上热茶。
“你没见陛下带着气呢。”王容与说,“悄悄去问许御医,跟他说我这种状况吃什么药好。”
“陛下为什么会生气?”无忧也有些担忧,陛下从来未曾这样对过娘娘。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王容与说,竟然因为没有吃他御赐的菜就生气,果然是皇帝当久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连旁人的不领好意都是冒犯。
问题是寒冬腊月的,你赐过来一道冰碴子菜,你倒是好意了,你这好意能杀人。
王容与几个深呼吸按下自己心里的浮沉,“明天中午让尚膳监做一道铁板牛柳,送到乾清宫去。”如果不能离婚,老公再幼稚,也得要哄的。
陛下没有传召直接众妃接驾去了坤宁宫,慈宁宫那边尚来不及反应陛下的胆大妄为,不过片刻陛下又出来了,行色匆匆,似有面色不愉。后宫里的包打听都猜测到,许是皇后娘娘惹的陛下不悦了。
于是后宫妃嫔都摩拳擦掌想要在这个时候去陛下面前扮演一朵解语花。可惜陛下心情不佳,谁也没有召见,自己在乾清宫里生闷气。
这时候宫里除了太后皇后,还有谁敢去乾清宫的,那也只有郭妃了。郭妃颦颦婷婷的去乾清宫,穿着水红面的披风,走在雪地里如娇俏冬梅一般。
朱翊钧本不想见郭妃,但是郭妃在外不走,怕她冻着,又让她进来。“朕没传你,你怎么来了?莫不是太后几日不说,便要上房揭瓦了?”
“瞧陛下说的。”郭妃歪头不依道,“就是奴奴想上房揭瓦,难道还敢来乾清宫撒野不成。”
“你有什么不敢的。”朱翊钧道。
“陛下是奴奴的天,有关陛下的任何事情,奴奴都不敢。”郭妃笑说。
朱翊钧闻言静默,招手让她过来挨着自己做,郭妃自如的把头靠在陛下的肩上。“陛下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跟奴奴说吧,奴奴是陛下的小荷包儿,装走陛下的不开心,陛下就能开心了。”
“你从哪知道朕不开心了?”朱翊钧低眉问道,眼神却没有定焦在怀里的佳人,他在想皇后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依靠过朕?
“陛下的脸。”郭妃说,“奴奴看着陛下,就知道陛下不开心了。奴奴真没用,也不能让陛下开心一点。”
“朕忧心国事,你又如何能让朕开心。”朱翊钧勉强说,“傻丫头,回去吧。朕还要看折子。”
事关国务,郭妃不敢痴缠,只能依依不舍的行礼告别,“陛下记得要召奴奴。”
朱翊钧点头,等郭妃走后,他对张成说,“去库房找新打的水仙花神簪给郭妃送去。”
“是。”张成说,他或许该提醒陛下,这十二花神簪是他交代尚功局去打,为皇后娘娘准备的,样子都是陛下亲画的。但是陛下的精神已经全部放在奏折上,一呼吸间,张成也就低下头退出去暖阁,去库房领了簪子送到翊坤宫去。
朱翊钧原本想着起码要到年底大宴前都不理皇后,坤宁宫自然也是不去的,没成想第二天用膳时,张成就说皇后娘娘着人送了菜过来。
朱翊钧冷哼,“从前朕让她送过来,什么都没见着,这回知道朕生气了,就送过来了。从前说担心朕不能时时给她赐菜,她会有心理落差,朕说朕不担心皇后会不给朕送菜,如今看来,还是朕赐菜多一些。”
“那又叫人送回去?”张成犹疑的问。
朱翊钧瞪了他一眼,张成立马会意,将皇后娘娘送的菜呈上来,铁板在上桌前才离了炭火,放在木板上,滋滋的冒着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这个怎么直接把锅端上来了?”朱翊钧问。
“是皇后娘娘令尚宫局造,双耳铁板,自尚膳监出来就一直没离了火,以致上桌都滋滋响,别有一番风味,就是用膳完毕,这锅还冒着热气呢,正适合冬天用。”张成说。
朱翊钧命人布菜,吃了几口确实美味,但即使想吃,朱翊钧也不再望向它,对张成说,“送回坤宁宫吧,就说朕尝过了,知道皇后的心思了。”
张成原以为皇后娘娘示弱,陛下就会顺梯子下的,没承想陛下这次气性这么大。张成想到等会去见皇后,第一会觉得嘴里发苦,不知该如何说话。
王容与听了张成说的陛下已经知道娘娘的心意,便点头应好,“陛下知道我的心意就好。”让无虑端来小香炉,去了盖子,铁板放在炉上,不一会儿又想起滋滋的声音,“多谢陛下体恤我贪嘴,还送回给我。”
王容与不以为意的把张成送回来的铁板牛柳吃完,但是无忧见她用完膳就立即服用了许御医的平食丸,想来也是心气不顺,影响消化了。
“娘娘,明日还送吗?”无忧问。
“送。”王容与说,“明日送个石锅烤肉给陛下。”
“后天送隔水蒸。”
“大后天就送包裹在烧热的粗盐里头的盐焗鸡。”王容与说,“送到陛下不再把菜送回来为止。”
李肱风尘仆仆的回来,对王容与复职,“娘娘的皇庄孝敬已经在宫外等候,只等娘娘什么时候方便,就送进来。”
王容与点头,“辛苦了,那便明天午后进宫吧。”
陛下与王容与怄气,王容与脸上丝毫不露,陈太后关心的询问几句,李太后则直言,“虽说雷霆雨露都是君恩,陛下待你,却是没得说,处处体贴,便是赏赐,后宫加起来都望尘莫及。皇后要惜福,若陛下不给你这些赏赐,哀家想,皇后的日子也是难过。”
“儿臣省的。”王容与说,“儿臣知错了。”
“这次是也送赐菜的人不机灵,陛下的饮食不可轻忽,皇后就该吃冷羹吗?”李太后说,“哀家处罚了那些小太监,另换了几个机灵的上来。”
“母后待儿臣如此只好,儿臣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容与深受感动的说,心里却叹气,这位太后娘娘的权欲和控制欲永远在她估算之上,天子年幼登基,太后居乾清宫辅政,乾清宫上下都是太后的人,等陛下大婚,太后迁居慈安宫,年轻的天子才离开母亲的禁锢,自然是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李太后早对自己对前清宫的控制下降而不喜,这次闻听到帝后失和的原因,虽然也很想教育皇后藐视圣恩之罪,但到底重新加强乾清宫的控制更重要,便只能站在皇后这边,找了机会,处罚了乾清宫的人,又把自己的人重新安插上去。
王容与回坤宁宫召来李肱,“乾清宫此次被圣母太后责罚之人,你去叹看一下,受了无妄之灾,能帮的帮一把,也是我的歉意。”
“娘娘的善心,真是这后宫之福。”李肱很受触动的说,“那些人也不能算是全然无辜,毕竟是因为他们,娘娘才会和陛下……”
“他们有什么错,一年那么多赐菜,他们都是这样送的,夏天的菜馊了,冬天的菜冷了,本就不在他们指责范围内,他们只是把陛下的恩泽送到该去的地方。”王容与无奈说,“是我太娇气了些,只是些冷羹有什么不能下口的,殊不知徐天德也不得不吃陛下御赐之鹅。陛下只和我斗气,却不曾责罚与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荣。”
“陛下对娘娘的心,自来都是火热的,娘娘千万莫因此就伤了心。”李肱说。
第九十五章
王容与知道李肱说这话的意思是她不吃御赐之菜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去的,点点头,便让他出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竟然不止安排了一个。
王容与哑然失笑,是有多无聊。
第二天送的石锅烤肉果然也送回来的,王容与未雨绸缪的让人准备了嫩白菜叶,裹着有些过的烤肉和酱菜,吃的也挺开心的。梅冬姑姑在边上看着,哑然失笑,“陛下要是知道娘娘吃的这么开心,又该生气了?”她原本只帮着王容与处理宫务,并不近身伺候,但是陛下跟皇后娘娘闹矛盾了,这事让她不得不站出来,就是娘娘不爱听,就是忠言逆耳,要该有她来说这些话,其余那些宫女,不管大小,无论亲近,都不敢开口。
“他自己想不开要生气是他的事,难道我还要陪着他不开心?”王容与说。“梅姑姑莫要多说,本宫也很不开心呢。”
梅冬的一腔忠心为主,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午膳过后,皇庄的马车进了坤宁宫,梅冬领着无忧去入库,李肱领着章若云进来。章若云俯身大拜,“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见着故人,王容与的心情很好,让人看座后,“近来可都好?”
“都挺好的。”若云爽朗的笑说,“这是年底上供的册子,哥哥还担心说宫里什么没有,若还把菜啊米啊这些送进宫,娘娘还要麻烦处理。可我想着送的东西都是娘娘吃惯的,宫里就是再有山珍海味也不是那个味,于是一个也不减,全拉进宫,娘娘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会怪你,我还要谢你呢。”王容与笑道。“我现在就想着这些味道。”
“城外的暖庄,原就是种着娘娘喜欢吃的菜,宫里虽也每天有新鲜蔬菜,但不一定是娘娘喜欢的,若是娘娘同意,暖庄就两三天往宫里送一次生蔬。”若云说。
“这事我让李肱去安排,也不用那么频繁,频繁了招眼。”王容与说。她翻着册子,生蔬牲畜五谷杂粮是一页,干海产干山产各种干菜水果干是一页,各色药材是一页,各色皮毛和布料两页,此外就是器具摆设,还有各色宝石和新打的首饰,最后是现银。王容与突然笑了,“还给我拉了一车炭进来?”
“我想着宫里的炭都是有数的,娘娘怕冷,多拉点炭,想怎么烧就怎么烧。”若云说。“新媳妇进门头一年总是各种小心,娘娘也是第一年进宫,要是不好意思让人送炭过来怎么办?”
“你想的真周到。”王容与说。“但是你什么时候看我委屈自己了?”
“娘娘不委屈自己,我们在外面就都安心了。”若云说。“娘娘看着现银就该知道,远朋生生意不错,哥哥与我一刻都不曾懈怠。”
“辛苦了。”王容与说,“我也准备了大大的红包,犒赏你们两个。”
“这上面所有关于吃的都送进宫了吗,还是?”王容与问。
“有些是全进宫了,有些还余了点。”若云。
“你把没有的标一下,余下的,送到永年伯府去。”王容与说,“让家人和我吃着一样的东西,仿佛我还在家一样。”
若云闻言就红了眼眶,王容与看她,“怎么了,你可不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人。”
“不瞒娘娘,我刚才听着娘娘的话才真切的明白,娘娘真的是娘娘了。”若云说的云里雾里,王容与却懂她,娘娘不只两个字,是距离,是回不去的距离,是只从嘴上说出就觉得遍体生凉的距离。
若云领了赏赐后被李肱送出宫去,王雅量在宫外等他,若云有些意外,王雅量说,“知道你今日进宫送皇庄出息,我下值后就顺便等你,接你去家一趟,永年伯府也要送孝敬给皇后娘娘,和皇庄的出息比较一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的,可以补上。”
若云说,“娘娘今天吩咐了,说皇庄上也要送些东西到永年伯府,不若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送东西过来时再登门拜访。”
“也行。”王雅量说,却没挪动步,“上马车吧,我既然等了你这么久,也不能白等,我送你回去。”
王容与亲自去库房,把今天新送进来的东西要过目一遍,好在梅姑姑知道,这些东西是要送一些出去的,没有直接进库房,而是在中转库房里,王容与一路看过来,心里就有了成算,皮毛和上好的山参,宝石盆景儿让人打两个寿字络子挂上去,两份相同,分别送到两宫太后处,余下布料,后宫有品阶的后妃人人有份,因为这次送进来的,王容与还留了几匹自己喜欢的花色,于是还从库房里搬了些出来才够。
按王容与的意思,那么多布料她反正用不完,布料搁久了也不新,每年都有新的来,不如都送出去。还有首饰,王容与头上不喜带多,其余配饰也不喜欢,好在她虽不喜欢戴,但喜欢欣赏,总算还留着点家底,没有都送出去。
郭妃的位分高,东西要多,杨静茹和刘静,和她相好,东西比同为嫔位的贵嫔和兰嫔都要好,王芷溪是亲妹,王容与也不苛刻,布料首饰都是让人挑的漂亮的,余下就是各自运气。大手一挥,王容与享受着阔气,心情也随之好了很多。
坤宁宫的太监那一日都跑断了腿。
王容与在做散财童子的消息自然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乾清宫内,朱翊钧闻听皇后娘娘皇庄的出息是拉了好几车进宫,“后宫都有份?”朱翊钧问。
“是的呢。就是储秀宫的侍选,也是人人有份。”张成说,“从坤宁宫到后宫,都挺高兴的。”
“她这皇庄出息挺好的。”朱翊钧说。“朕看了下,朕的皇庄大小,五倍与她,出息却与她的持平,这皇庄的钱都哪去了?”
“让冯大伴去查查。”朱翊钧说。
“是。”张成说。
朱翊钧等到天黑,也不曾见有坤宁宫的宫人送东西到乾清宫来。小气的陛下,又扔了一块砚。偏偏侍寝的美人还不知脸色,满口感恩皇后娘娘。
“送的布和首饰都是很好。”美人说。“妾身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朱翊钧心烦之下,也不用人伺候,直接让人回去。
这个美人也不知道是棒槌还是故意,没有承宠后回宫,和其他姐妹说起,满腹委屈,只是夸了皇后娘娘几句,陛下突然就大变脸,把她赶回来。难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真的不合?
朱翊钧一个人在乾清宫生闷气时,一夜里已经足够后宫将帝后失和的情况放大百倍来说。
王容与晨起后听说昨天侍寝美人的遭遇,好不容于散财得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今天给我打扮的憔悴一点,还要去告罪。”
王容与直接免了众妃的请安,众妃到了坤宁宫宫门外,被告知直接回去吧,娘娘已经去慈宁宫了。,
王容与到了慈宁宫,陈太后看见她形容憔悴,“到底和陛下怎么了?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儿臣要是知道,现在就不会如此焦灼。”王容与苦笑说,“儿臣今早上才听说昨日田美人的遭遇,才知道陛下对儿臣的意见已经如此严重。”
“如果哪里做错了就去跟陛下道个歉。软软的说上几句,陛下的心,其实很软的。”陈太后说。
“儿臣准备请安后就去乾清宫请罪。”王容与说,“毕竟后宫传说帝后不合,不是什么好事。”
王容与去慈安宫,李太后看着她,“看来陛下这次真的很生气。你之后一直没有去跟陛下请罪吗?”
“儿臣准备等会就去。”王容与说。
“去吧。”李太后说,“陛下很是心软的,你跪在他面前,他就不会生气了。”
“是。”王容与低眉敛目的说。
王容与从慈安宫中出来,也不回坤宁宫了,直接去乾清宫,却是不巧,陛下去皇极殿,今日政务可能繁忙,还没回宫。
太监请王容与先去殿内等候,王容与摇头,就在廊下站着等候。她是过来请罪的,姿态得摆出来,在温暖的地方坐着等候,算什么诚心。
朱翊钧揉着眉心回宫,众臣们商议朝政听的耳朵里都是嗡嗡嗡,昨夜睡的早却没睡安稳,此刻头昏脑涨。
下了辇才看到王容与站在殿外,“妾给陛下请安。”王容与半蹲膝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朱翊钧说,“怎么不进去,站在外面干什么?”
“妾是来给陛下请罪的。”王容与说。
“你有何罪之有?”朱翊钧问。
“妾愚钝,请陛下明示。”王容与说。
朱翊钧冷哼,“皇后若觉得自己没错,就不用来请罪,自会去吧。”
朱翊钧进殿,这个时候该跟着进殿的,王容与知道,她来乾清宫是求和,不是来激化矛盾,但是那一只脚,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
既然听到我的名字都让你觉得不快,那就这样吧,无宠无子的贤明皇后,原本就是自己准备的方向。既是如愿以偿,又何必违背内心的做这种弥补行为。
王容与转身回坤宁宫了,因为是来赔罪,连轿辇都没坐,如今也要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朱翊钧转个身,不见王容与进来,“皇后呢?”
张成几乎是控制不住腿软想要跪下,皇后娘娘的胆子永远在他估算上,“皇后娘娘回坤宁宫呢。”
朱翊钧冷笑出声,“果然觉得自己没错。”
“简直是狂妄。”朱翊钧没忍住拍桌说。
第九十六章
王容与在乾清宫殿外等候了小半个时辰,和陛下碰面没说上三句话,就不欢而散,无忧跟在王容与后面,心里焦虑非常,但又不知从和劝起,怕一个话没说好,娘娘更生气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娘娘的性子很好,寻常事情她根本不生气不计较,所以一旦真有事执拗起来时,除了她自己,谁也说服不了她。
无忧再一次盼望,如果无病在就好了,她体会娘娘的心思从未出错过,好歹知道怎么开口。
回了乾清宫,王容与叫了热水,让人都别跟着伺候,自己泡在热水里,时不时就闷到水下,直到不能呼吸再抬起头来,直泡到指甲盖都透着粉,才出来。
东暖阁里温度如春,王容与只着夹袄,让人送些小点心过来,“泡了澡出来格外觉得饿。”王容与笑莹莹的说。
陛下不喜皇后,坤宁宫上下都该焦虑才是,但是因着皇后娘娘格外轻松,让宫人觉得自己的焦虑格外的短视,不上台面。
身为娘娘的宫人,要跟淡定才是。
王容与拿着抹额和云裳商量,云裳的绣工最好,指导娘娘做孝敬两宫太后的抹额,在云裳看来娘娘的绣工实在是稀松平常,好在娘娘也深知自己的不足,用珠绣,各色宝石和珍珠打磨成米粒大的珠子,再绣成图案。
可以掩盖娘娘绣工不足。
王容与安安稳稳如往常一样的活动,半点没有把陛下对她生怨的事放在心上。
“娘娘,今天的菜还送乾清宫吗?”芙蓉问。
“送。”王容与说,“日后每天都送,不用来问我,也不用特意选菜式,每天随机从我的膳食上选一道过去。”
今天的菜,朱翊钧连一口都未尝就让人送回去了。
王容与听了,“以后陛下吃与不吃都不用另和我说,从乾清宫送回来的菜,你们分了吃就是。”
进了腊月,各种祭祀,各种大宴,内命妇各种拜见,这样的繁忙时间里,王容与一天五餐的,反而胖了。
朱翊钧眼下最宠幸郭妃,杨嫔,玉贵人,以及兰嫔那,常常要去,偶尔在那宠幸王美人。进了腊月,陛下日日赐菜不断,前朝后宫都有陛下的恩宠,而坤宁宫,却是一次都未得陛下赐菜。便是腊月十五,朱翊钧都未曾到坤宁宫。
陈太后已经不劝王容与了,“皇后是陛下的妻,好好掌管后宫就是一个好皇后,陛下不是任性之人,不会轻易废后再立。”
“总归这世界上,得陛下喜欢的皇后少,得陛下厌弃的皇后多。得陛下爱重的皇后少,得陛下敬重的皇后多。你自己想开些,只要你是皇后,无论谁得宠都越不过你去,谁生的孩子都得管你叫一声母后。”陈太后说。
“儿臣知道。”王容与说,“母后,儿臣想以母后及母妃的名义,在潭拓寺放素斋一个月,再有京中寒冷,再做千床棉被及厚实棉袄放在潭拓寺,由方丈代发,发到家中贫寒,无被过冬的人。”
“怎么突然想到做这样的事?”陈太后问。
“也不是突然,儿臣自小家里都是这么做的,家有余力,在过年前就力所能及的帮一把,能多让一个人能安稳度过冬天,也是日行一善,功德无量。”王容与说,“棉被及棉袄都已准备好,只要母后应允,就可以执行了。”
“你如此心善,陛下到底为何不喜欢你呢?”陈太后叹道。
李太后听闻王容与的计划,看着她,“之前在后宫已经散财童子一回,如今又要去宫外散财?你的家底有多少,能让你如此大方?”
“钱财再多,儿臣只一个人用。”王容与说,“再说宫妃一支钗,一个镯子,儿臣宫里一个摆件,就足够去布斋施善,也费不了什么钱。”
“你想凭一己之力就让京城再没有挨冻挨饿之人?”李太后问。
“儿臣不想。”王容与说,“儿臣的家当都是陛下给的,若是要让京城再无挨冻挨饿之人,需要源源不断的钱财,所费巨资不是”
“但是只要儿臣领头这样的事,京中诸府有余裕的自然也会同样行动,这样能帮助的人就更多了。”王容与说。
“去做吧。”李太后说,“哀家也不白担你一个名。”她让宫女拿出五百两白银,已做善用。
王容与道谢后出宫,李太后对身边人说,“去请陛下来。”
朱翊钧来慈安宫,“母后。”
李太后把王容与做的事一遍,“陛下,皇后是个好皇后,就是陛下心中不喜,也要给她保留皇后足够的脸面。”
朱翊钧面有不喜,“朕什么时候不曾给过她脸面?”
“陛下赐菜,前朝后宫都有,唯独坤宁宫没有。”
“陛下连初一十五必去坤宁宫都找借口不曾去,又何曾给皇后留了脸面。”李太后说,“帝后是天下表率,眼看就要过年,百官领新年大宴,难道陛下要和皇后相看两厌的出现在群臣面前?”
“皇后不曾服软,朕看她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难道还要朕去服软讨好她不成?”朱翊钧道。
“陛下还要皇后如何做?”李太后说,“皇后去乾清宫请罪,陛下可曾原谅她?皇后日日遣人送东西去乾清宫,陛下可曾原谅她?”
“若皇后做的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那陛下就去告诉皇后她该怎么做?”李太后说,“不然,陛下准备这样和皇后到什么时候?后位不稳,则后宫起波澜,陛下的心思该放在前朝政务,不要为后宫事烦忧。”
朱翊钧从慈安宫出来,坐在龙辇上问冯尚,“后宫有人对皇后不敬?”
“回陛下,依奴才所知,该是没有。”冯尚说,“每日皇后娘娘见后宫诸位娘娘不过一刻钟,没有多说话的机会。”
“朕,十五未去坤宁宫,后宫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朱翊钧又问。
“十五那天,陛下留张首辅大人议政到深夜,皇后娘娘都理解的事,还有谁会理解成旁的。”冯尚说。
“再说奴才瞧着皇后娘娘心情不错,若是有人胆大包天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不合时宜的,娘娘就不该这么高兴了。”冯尚小心说。
“你怎么知道皇后的心情不错?”朱翊钧问。
“奴才瞧着,娘娘有些初入宫的样子,圆润有福。”冯尚说,“奴才听人说过,这女人心里有事就吃不下饭,衣容憔悴,娘娘现在比大婚时圆润了些,显然近来吃的不错,既然能吃的不错,这心里就没有烦忧事。”
朱翊钧冷哼。“去坤宁宫。”
冰天雪地里后宫诸妃聚到坤宁宫前迎驾,孙美人握着袖中暖炉说,“这可是许久没做过的事了!陛下有这么久不曾来坤宁宫了吗?真不敢相信。”
“陛下不能一辈子不见皇后娘娘,却是能一辈子不见一个小小的美人。”刘嫔淡漠说,“孙美人关心自己就好。”
王容与裹着黑色大氅到殿门外迎驾,大氅全身黑光油亮,没有一根杂毛,把王容与包的严严实实,乌发金冠,雪肤红唇,一眼望着极具视觉冲击力。
“给陛下请安。”看着在众人跪拜下缓缓而来的男人,王容与双手搁膝上行礼。
“起来吧。”朱翊钧说,“旁人说皇后娘娘气色好,朕还不信,皇后怎么会在惹的朕如此不快后,还能安心吃饭睡觉,能气色好呢?如今一看,朕是高看了自己,小瞧了皇后。皇后当真气色好的很。”
“不是陛下说喜欢我从前的样子。”王容与淡淡说,“若是陛下想见我形容憔悴的样子,那便明日再来,我不吃不喝一夜未睡明日定能让陛下得偿所愿。”
“是朕想看你不吃不喝一夜未睡憔悴的样子吗?是你根本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只是装装样子糊弄朕,让朕更生气?”朱翊钧道,“你何曾有半点想过朕?你若想过朕,就不会只知道在朕面前抬杠?”
“陛下想要什么?”王容与直视他问。
“我做了,陛下说我故意装样子敷衍陛下,我不做,陛下说我心里没有陛下。”
“那请陛下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朱翊钧看着他不说话。
朱翊钧未曾进殿,也未曾叫起,殿前跪倒的后妃们还得忍受从膝盖处爬上的刺骨寒冷。
“陛下,进殿吧,外头冷。”张成说。
“郭妃娘娘昏倒了。”孙美人大声担忧的说。
帝后回头看过去,王容与开口道,“陛下送郭妃回宫叫太医吧,这天真冷,别动出毛病。”
“皇后这不是很会做吗?”朱翊钧冷笑,“何必还要问朕来该怎么办?”
他转身去抱了晕倒的郭妃上了龙辇,去翊坤宫。
陛下一走,余下妃嫔瑟瑟发抖,生怕皇后把气撒到她们头上,但是皇后只说,“都回去吧,回去喝点姜汤热茶,若有哪里不舒服,就尽早叫太医,到年关了,千万不要生病。”
王容与站在殿前廊下,看着远处压的低低的阴云,又要下雪了。
王容与叹气。“这天真冷啊。”
第九十七章
郭妃被陛下从坤宁宫抱出,还坐了御辇,陛下一直等到太医过来,说郭妃并无大碍才准备离开,但被郭妃缠住,在翊坤宫又消磨了一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翊坤宫宫人既为娘娘的殊荣感到荣幸,又不免为娘娘的气焰担心,“娘娘如此挑衅皇后,可好?”
“不是我在挑衅皇后。”郭妃说,“陛下是自己来翊坤宫的,如果来了翊坤宫我都不把陛下留下,那就当真是愚蠢可笑。”
陛下在翊坤宫安置了。
坤宁宫上下的气氛实在说不上好,王容与照吃照喝不误,只临睡前吃了一大碗冰碗,晚上睡觉的时候,直接穿着小衣只卧在棉被上,卧房的炭并没减少,依旧是温暖如春。只是再怎么如春天,不盖被子还是冷的。
摸着手臂上因为寒冷冒出的鸡皮疙瘩,王容与看着帷帐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翻身又进了被窝,左右滚动把自己紧紧裹进被子里,病嘛,装装就好了,干嘛还要真病啊。魔障了魔障了,自己生病还要自己难受,那可是除了自己没人心疼的。
只是可惜觉悟来的太晚了些,王容与早起,还是感觉到了昨日那一下胡闹带来的苦果,喉间干涩难耐,鼻息带火,全身绵软无力。
“娘娘,可要请御医?”无忧担忧的问。
“不用,你去拿去热的药丸,我吃两粒。”王容与说。
后妃请安时郭妃的春风满面和王容与形成鲜明对比,王容与笑道,“郭妃今日气色真好。”
“娘娘的气色也好。”郭妃说。
“本宫今日打了许多胭脂,看来胭脂还是有些用处。”王容与笑道。
“娘娘的妆容好看,不瞒娘娘说,嫔妾在宫里,还偷偷学着娘娘的妆容,只是学不来娘娘的精髓。”刘静说。
“本宫哪里有什么精髓,只是日常惫懒,不喜浓妆,与众就觉得有些不同。”王容与说,“本宫觉得玉贵人的妆面是最好看,浓妆淡抹总相宜,相得益彰。”
“妾的妆都是自己画的。”周玉婷笑说,“长日无聊,便拿着镜子对着光照,一次一次的实验怎么画眉怎么描唇好看,也算是有点小小心得。”
“如此甚好。”王容与抚掌笑道,“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女为悦己者容,咱们在后宫不就是要让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让陛下看着高兴。”
最后请安变成妆容探讨会,同为女人,对妆容服饰这方面都有相同的爱好。
芙蓉小声提醒,该去给太后请安了,王容与笑道,“本宫要去慈宁宫了,你们继续聊。”
等送走了皇后娘娘,余下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余下各自散去。
昨日陛下给了皇后一个没脸,今日再来看皇后的气色好怎么看都像是强颜欢笑的勉强,两宫太后也没多说什么,早早让她回去休息。
王容与出了慈安宫,伸手扶住无忧,“掺我一把。”
“娘娘。”无忧触及王容与掌心火热,惊慌失措。
“无事,莫慌。”王容与还有余裕笑道,“应该还能坚持到坤宁宫。”
无忧搀着王容与,让她大部分重量倚在她身上,王容与言行踱步,不坠皇后风度,无忧终始担忧,表面也要装作平静无事。
皇后的凤辇在回坤宁宫的路上碰到陛下的龙辇,皇后要下辇行礼,王容与下了辇,静立在一旁,等到龙辇靠近,才弯腰行礼。
张成推开门撩开帘子,朱翊钧见了王容与一眼,“皇后今日气色真好。”
“托陛下洪福。”王容与安静说。
朱翊钧哼一声,张成放下帘子关上门,“起。”
目送龙辇走出不过一两步,王容与就要踉跄往前倒,“娘娘。”众人惊呼,纷纷伸出手去。
“噤声。”王容与喝道,她扶住无忧的手站定,让自己不要倒下。“不要惊动了陛下。”
“娘娘。”无忧说,“娘娘,就跟陛下服个软吧。”
“若陛下见了我这样只说我是故意,我怕我真的会一病不起。”王容与说。
“回宫吧。”王容与说。被搀扶着进辇车,王容与回头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到了坤宁宫,王容与不让叫御医,叫开了一坛酒,喝了两盅,兀自盖了被子去发汗。
这一睡便是早膳和晚膳都没吃,坤宁宫内紧外松,娘娘的情况没一个人往外说。娘娘连御医都不清,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情况。
王容与昏睡起来,意识昏昏,不知道此时是何时,此地是何地,“祖母知道我生病了吗?”王容与问。
“老太太不知道,小姐说要瞒着老太太,所以我们都没说。”无忧见娘娘这样,早就心如刀割,却还要笑着说。
“别让她知道,她会担心。”王容与说,她是懂事的孩子,母亲不是亲母亲,后院有祖母疼她,但是祖母年事已高,父亲和哥哥们知道自己生病,也只会干着急,毫无益处。
“小姐要快点好起来,不然老太太那我们就瞒不住了。”无忧忍着泪说。
“我好累。”两行泪从王容与的眼角滑落,“无病,嫁人好累。”
“好累小姐也要忍着,小姐,天下的女人都要嫁人的,都要累的。”无虑抓着王容与的手说。
王容与分辨了一下,“是无虑,对不起,把你们认做无病了。”
“小姐,无病一定会找到的,她一定会回来的。”无忧说,“若我能替小姐病多好,若我能替无病被她家人卖走多好,我看着小姐受苦,一点用都没有。”
“不要说这样的话。”王容与说,她抓着无忧的手说。“如果是你们两个下落不明音讯全无,我也会像担心无病一样的担心你们。”
“小姐,快起来吃点药喝点水。”无虑说,“小姐饿不饿,厨房做了小姐喜欢的雪花丸子,小姐起来吃一两个好不好?”
王容与摇头,“我吃不下。”
“小姐,叫御医吧。”无忧说,“这样下去会病坏的。”
“病坏了就好了,就随他的心意了。”王容与说。
“小姐,陛下不想你病坏的,他只是在等你低头,等你认个错。”无虑说。
“低头?认错?”王容与失笑道,眼泪还未干,却笑起来,如果现在是个好人,恐怕要笑的先伏后仰,“好,我低头,我认错。”
“柜子那有一个给陛下打的玉如意络子,送到乾清宫去吧。”王容与说。
无忧知道那东西放在那,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去找了那物,是一个小的玉如意挂件,玉如意上雕着荷叶莲花,玉如意下是珠子串成云纹图案,再下是长长的明黄穗子,是娘娘亲手编的。
无忧用盒子装好,去找李肱,“把这个送到乾清宫去,是娘娘为陛下准备的新年礼物。”
见无忧一副身家性命全部压在这个小盒子上的表情,李肱不敢轻忽,小心接过就往乾清宫去。张成出来见李肱,“陛下带着冯尚去翊坤宫了。”
李肱苦笑,运气这般不好,还能说什么。他递过盒子给张成,“这是娘娘给陛下准备的新年礼物。”
张成接过,“娘娘太犟了,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了。”
“好不好用另说,总之我们做了我们的事。”李肱说。
郭妃撒娇痴缠挽留陛下在翊坤宫安置,朱翊钧觉得心烦气躁,母后又找他去说,昨日为何要当场伤皇后的脸面。是他要伤皇后的脸面吗,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送郭妃回来,晕倒了请太医就是,他送郭妃回来她就不用请太医了?
是皇后说让他送回来了,他听皇后的话,怎么就成了伤皇后的脸面,就是伤,也是她自己找的。
皇后形容憔悴强装无事,依他看来,她就是没事,她就是装的。在所有人面前都能示弱,是朕对不起她,偏偏在朕面前,一句软话都不说,还要顶嘴。
朱翊钧觉得想想自己的心肝肺都要气疼了,此刻也不觉得郭妃是解语花,便说爱妃安置吧,朕还有奏折未批,就走了。
龙辇经过坤宁宫处,朱翊钧叫停车架,冯尚不解,问陛下怎么了。
朱翊钧看他一眼,如果是张成在这就会说陛下是想去坤宁宫吗?“去坤宁宫。”
“现在。”冯尚说,“这也来不及去通知慈宁慈安两宫。”
“偷偷的去。”朱翊钧说罢,干脆从龙辇上下来,“你们,继续抬着龙辇回乾清宫,你们两个,跟着朕去坤宁宫。”
朱翊钧另外点的两个小太监,不等别人阻止,就往坤宁宫去,小太监里面挑着灯笼跟上去。其余人面面相觑,“小冯公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冯尚气恼,“当然是听陛下话,回乾清宫。”
坤宁宫只皇后寝殿是亮着光的,等到陛下出现在正殿,坤宁宫人才反应过来迎驾,“皇后呢?”
“陛下,娘娘已经睡了。”芙蓉说。
朱翊钧见这个大宫女堵着门行礼的架势。“怎么?皇后睡了,朕来了她就不能起来迎驾?”
芙蓉面有难色,朱翊钧冷哼拂开她,一直往寝殿走去,宫人从东暖阁一直跪到寝殿,朱翊钧进了寝殿,“皇后好大的架子,朕来了,也不过来迎驾?”
而寝殿的人深深伏在地上,无人应和他,床上的王容与,面色不似常人,朱翊钧发现不对,上前坐在床边,去摸王容与的脸,一触即离,面色阴沉,“你们都是死人吗?皇后发热这么严重,你们都不知道请御医。”
“陛下?”王容与被他发怒的声音震醒,犹疑的问道。
“你在发热知不知道?身体不舒服不知道叫御医吗?”朱翊钧气道,“还是你要故意生病,好让朕心生愧疚?”
“是,我是故意的。”王容与勉力借着朱翊钧的手半坐起来,火热的鼻息喷在朱翊钧胸前,“陛下不是我说心宽体胖没有把陛下放在心里吗?我现在这样,够把陛下放在心里吗?”
“你就是故意要气死我。”朱翊钧道,“来人啊,去请御医,快去。”
“坤宁宫宫人,伺候皇后不妥,全部去领罚。”朱翊钧阴沉着脸说。
“她们照顾我没有什么不妥,陛下凭什么罚她们?”王容与说。
“你不要以为病了,朕就容你?”朱翊钧恨道,“你看你好了,我怎么罚你!”
“罚呀。难道陛下以为你现在就不是在罚我吗?”王容与说,她头发半散开披在肩上,总是粉嘟嘟笑吟吟的脸,如今惨白如纸,她总是活力十足,生机勃勃,从未见过她这般凄惨模样的朱翊钧,虽然说着狠话,但是到底心软了,他半抱住王容与。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事吗?朕的御赐之菜,你敷衍了之,若是朕真狠心罚你个藐视君恩之罪,有的是你受的。”
“朕罚你了吗?朕没有。我觉得委屈,我想着你,用膳的时候想着你,赐膳给你,可是你不以为意,你敷衍的是赐菜吗?不是,你敷衍的是我想你的这颗心。”朱翊钧抱着她说着肺腑之言,“我来找你,你知道是哪里错了,但你根本不来给朕道歉。朕从前想你送菜,你不送,朕生气了,你就送了,你只是为了讨好朕。”
“你知道一百种方式让我高兴,但是一个都不用。”
“朕的不开心,是否皇后一点都不以为意。”朱翊钧说。“你是真不懂朕为何生气吗?还是不在意。”
“我怎么会不在意陛下。”王容与流着泪看着他,“我跟陛下说过很多次,在这宫中,我能依靠的只有陛下一个。除了陛下,我还能去在意哪个?”
“可惜陛下没有当真。”
第九十八章
“陛下心里对我存疑,我怎么做都是错,陛下来见我,要亲见我在肚子饱了的情况下把赐菜都吃了,我吃了,陛下说我果然是装饱,故意不吃赐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陛下走后,我吃药却是没看见,从那天到现在,我每天都要吃药,这些陛下又知道吗?我送菜给陛下是陛下认为我是讨好陛下,陛下认为我错了,可是我送个菜表示我知错了,讨好陛下又怎么了?”
“但是陛下不接受,陛下就这么不见我,我说我在宫里只能依靠陛下一个,陛下不理我,我满心凄楚荒凉又去向谁说。我保持着面上的平静,陛下却说我不在意?”
“是,是我藐视圣恩,每天都故意提前吃饱,就吃不下赐菜,为什么?难道我不知道那是天大的恩宠吗?因为那赐菜是冰的,是凉的。我只是还把自己当个不懂事的女人,不喜欢吃,就不吃。因为我吃在嘴里,没有感受到陛下说的在意,说的用心。”
“坤宁宫到乾清宫的距离和乾清宫到坤宁宫的距离是一样的,我会细细叮嘱,菜送到御前一定要是热的,陛下大概就是手一挥,诺,把这道菜赐给皇后。”
“陛下如何说自己有心,又为何说我无心。”
“我宁愿我无心,就不会这么笨的让自己病倒,我现在身体受到的苦楚,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承受,而陛下,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不以为意,又要笑我惺惺作态,我什么做都是错,我死了算了。”
王容与太过激动,揪着朱翊钧的衣袖,说了她清醒时绝对不会说的话,最后还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朱翊钧抱着她十分焦急,“御医呢?怎么还没来?”
许杜仲睡在床上被人拉着来给皇后娘娘看病,“是忧思过虑,风寒入体,先开点药,要是明早退热,就无大碍。”
“那皇后现在还不醒?”朱翊钧急道。
“陛下,娘娘现在不醒是好事啊,直接睡着了休息到明天。”许杜仲说,“若是现在醒了,万一睡不着,也是影响皇后娘娘凤体的康裕。”
“你今天别回去了,就在坤宁宫,随时看着皇后的情况。”朱翊钧道。
“是。”许杜仲说。
梅冬去乾清宫叫了宝璋姑姑过来,劝说陛下回宫歇息,“陛下,陛下若担心娘娘明早再来就是,如果陛下今日留在坤宁宫,本就不多的人手还要来照顾陛下,照顾皇后娘娘的人就少了。再有,皇后娘娘有疾,陛下再留在坤宁宫也与规矩不合。”
“朕担心她。”朱翊钧说,“皇后病了,为何不请御医,如果朕今晚上没来坤宁宫,你们就准备让皇后这么病着是不是?”
坤宁宫宫人跪了一地,朱翊钧拍桌说,“现在皇后未愈,朕便留着你们的狗命,等到皇后好了,朕再来追究你们的过错。”
朱翊钧还是回了乾清宫,宝璋的一句话说到点上,他今天在坤宁宫不走,明日王容与就要在两宫处受训,如果他又害的王容与受训,不知道醒来该如何恨他。
朱翊钧回了乾清宫,却无心睡眠,看着炕桌上的锦盒,“这是什么?”
“这是下午时分,乾清宫的李肱送过来的,说是皇后娘娘为陛下准备的新年礼物。”张成说。
朱翊钧打开锦盒,拿出里头的挂件,放在手里摩挲,玉是好玉,雕工也是好雕工,寓意更是好,连年如意。旁人送他龙佩的多,梓童却只愿他连年如意。络子看的出编造的痕迹,一看便知是她亲手编的,因为绣工不好所以打络子吗?朱翊钧浅笑,突然问,“张成,你说,朕对皇后好吗?”
“陛下对皇后自然是好的。”张成说。
“哦,你说说是哪里好?”朱翊钧说。
张成说,“陛下对皇后娘娘很是敬重,后宫的事完全信任皇后娘娘,娘娘安排的侍寝,陛下也全都照做了。陛下还时常赐菜给娘娘,还有精心的礼物送给娘娘。”
“朕赐的菜是凉的,可笑朕竟然觉得她是轻视朕的用心,大冬天的送冷菜,这算什么用心?梓童没有认为朕是要害她的命已经是十分信任朕了。”朱翊钧道。
“陛下,那些送菜的小太监,都被圣母皇太后处理了。”张成说。“说他们当值不用心。”
“处理了?什么时候?怎么没有人来和朕说?”朱翊钧荒谬道,“难怪朕和皇后闹了这么久,母后最开始什么都没说。藐视圣恩这事可大可小,朕不想办大,原以为母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来她知道,只是因为她要借机处理朕宫里的人,她知道也做不知。”
“陛下。”张成跪下道,“这事小的也有责任,陛下送给皇后娘娘的东西都是小的去送,这菜应该也是小的送过去,这样皇后娘娘也不会不吃,陛下也不用生气了。”
“送!”朱翊钧说,“梓童是送朕,朕对她却是赐,虽然是身份使然,也是用心程度的分别。她如此委屈还记得给朕准备礼物,如果此时,她完全送一份皇后制式的礼物给朕,朕也说不得什么,可是她还是用心的准备了礼物。”
“朕也还是想要她真心的礼物。”
“可朕做了什么,朕端着架子,做着让她伤心的事还在等她过来道歉,如果她不道歉,朕就冷着她。”
“等到她心冷了,大约再不会这样用心对朕,也不会揪着朕的衣袖哭着说在宫里只能依靠朕一个。”朱翊钧说,“朕想,如果到那个时候,朕也许就失去了这天底下最宝贵的一样东西。”’
“那陛下就别让皇后娘娘的心冷着。”张成说。
翌日,朱翊钧便让宫人把王容与送的挂件配在腰上,“上朝之前先去坤宁宫看看。”
许杜仲坐在西暖阁撑着头睡,陛下驾到,他被叫醒接驾。“皇后如何?”
“娘娘半夜醒了一次,用了药,微臣把脉已经不发热了。”许杜仲说。
朱翊钧进到寝殿,宫人跪在两侧,朱翊钧做到床边,摸摸王容与的额头,果然是不热了。
“今日由着皇后睡,不要叫醒她,后妃的请安免了,两宫太后处的请安朕去说。”朱翊钧道。
“是。”宫人回道。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睡颜叹息,他到底是什么蒙了眼睛,才会觉得王容与吃胖又气死好,这睡着都不能放松的表情,都是因为朕。
朱翊钧心里堵的发慌。
他在锦被下找到王容与的手握在手心里,小声说,“你好起来,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王容与一觉睡到快午时才起床,只觉得这几天都没睡过这么香的觉,骨头缝里都透着满足。“突然觉得好饿,可以吃下一头牛。”王容与笑说。
“娘娘,让许御医进来给你诊脉吧?”芙蓉说。
“我想先泡澡。”王容与说。
“娘娘且忍忍。”芙蓉说,“等娘娘好透了再泡,不然进出水的功夫又着凉了。”
王容与只能说好,换了半新不旧的夹袄,宫人让多加一个银狐比甲,头发也是松松挽成一个髻,用钗子别住,其余修饰都无,出了寝殿,见朱翊钧安坐在暖炕上,王容与一惊,立马上前来行礼,“接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何罪之有,是朕让她们别告诉你,让你慢慢的来。”朱翊钧下炕,扶她起来,去炕上坐。
“请陛下容我进去整理仪容,我如此的装扮,又碍圣瞻。”
“不用,朕看着也挺好的。”朱翊钧说,“你随你的喜好来,不用顾忌朕。”
王容与看着他。“陛下,昨日我病了,又喝了酒,胡言乱语,陛下莫要当真。”
“既然病了,为何还要喝酒?”朱翊钧问。
“是小偏方,喝了酒盖被子发汗,病就会好了。”王容与说。
“生病为何不叫御医,要用偏方?”朱翊钧说,“至此一次,下不为例,不然即使你病着,朕也要罚你。”
“本来没想病的。”王容与说,“那天陛下在坤宁宫来了又走,郭妃晕倒,陛下在翊坤宫安置。我本来是赌气来着,想着陛下想让我生病,我就生病给陛下看,用了冰碗,睡觉时也不盖被子,虽然做到一半就觉得自己傻,这世上还有装病一说,没有必要真病。”
“但还是晚了。”王容与看着朱翊钧说,“因为自己的愚蠢生病,太丢脸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陛下,所以没说,也没请御医,以为能挨的过去的。”
“没想到被陛下抓个正着。”王容与无奈笑。
“这个可以不用跟我说的。”朱翊钧道,“无论何时,我也不希望你生病,我希望你记着这一点。”
“下次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陛下又会从别的地方知道我这些心理活动?”
“为了避免误会,我还是先说了吧。”王容与说,“就像陛下赐菜,第一次我就告诉陛下,陛下送的菜我不喜欢,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这次,是朕小心肠了。”朱翊钧说,“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陛下有下次也没关系。”王容与说,“天底下哪里有不吵架的夫妻。但是我希望陛下,就算生我的气,不要像这次这样冷战,有什么事不能说呢?我们是世界上彼此最亲近的人,有什么不能说呢?”
“如果陛下不想当面说,那便写信吧。”王容与说,“我们不是经常写吗?”
“如果我犯了牛性子,一时间不想见你,也不写信,你也不要牛着性子,不来见朕。你也可以写信给我。”朱翊钧说。
“若是我主动来跟陛下说,陛下说了重话,我就不会再说了。若总是我主动,我也不会再说了。”王容与说,“我也是有自尊的。”
“我们说好,一人一次的来。”王容与说,“若是日后再有意见不合,就一人低一次头的来。”
“好。”朱翊钧说。
第九十九章
帝后这就算是和好了,朱翊钧陪着王容与吃了饭,王容与看出朱翊钧面有倦色,就让他先回乾清宫休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过年可是件大差事,陛下得养足精力。”王容与说。
朱翊钧要走时又问王容与,“为何原本准备要装病来糊弄朕,等真病了却不想见朕了?”
王容与看着他说,“因为装病是没病,身体并无不适,心理早有准备,面对陛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是心里有数。”
“但人生病了,就身不由己,头脑也不清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我今日后悔昨夜对陛下说的话,明天又后悔今天说的话。”王容与说,“也许头还是晕的,我在陛下面前不设防,只有陛下手握能伤我的刀。”
王容与笑,“是不是要收回来一些话?陛下当做我没说,陛下准许我在陛下面前能穿一身防御的软甲。”
朱翊钧看着她,“你这样说,朕很难过。”
“我是真伤心,陛下也是真生气。”王容与展颜笑说,“好像一对笨蛋。”
朱翊钧握着王容与的手,“我们下次再也不要如此。”
等到送走朱翊钧,王容与回到床上,放下帷帐,就只有她一个了。王容与盘腿坐着,长长的无声叹息着。
生病没有照预想的好是意外,陛下突然来坤宁宫时意外,而她在发烧和喝酒的两从头脑昏迷的情况下胡言乱语,是大大的意外。
原本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陛下,没曾想一下醒来就见到陛下,来不及想该装傻不记得还是正面回答,只能顺着本能应对。
说出来也好,说出来就不是自己扛着,而是变成对方的压力。
王容与捂脸倒在床上,不管怎么安慰自己,还是掩盖不了自己蠢蛋的事实。夫妻间坦诚都是有选择的,何况那个夫是陛下,她这次虽然一气说出来爽了,但是在陛下那就落了下风。
王容与看着帷帐,她应该庆幸,陛下此时还年少,心还没有硬成石头,因为她说这样的话就会内疚。等到他的心真的成为帝王之心后,再有这样的事,她只能马上下跪请罪。
不对,她根本就不敢再做这样的事。
因为嫌冷了不吃陛下赐来的菜,不是可以用任性就能糊弄过去的。皇权社会,陛下就是天,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这不止是一句话而已。王容与回想她是怎么自然的就做了那样不谨慎的事,想来想去只能归功于从与陛下相识起,她就没规没矩的,在和陛下之间,她竭力想要营造出礼法能允许的最大程度的平等。
而陛下也给了她回应。
所以她任性,是因为她认为陛下不会因为她不吃赐菜这样的小事责罚她。所以当陛下真的因为这样的小事勃然大怒时,她才傻了眼,既有这么小的事你也生气的恼怒感,也有辩无可辩的无措。
陛下是夫,更是天子,在他允许的程度和你平等是他玩的情趣,一旦他察觉天子权威被挑战,就可以翻脸大怒。王容与再一次庆幸她和陛下是少年夫妻。
少年的情分,总是格外重些。
此外,皇后真的是高危职业,尤其是她还准备挑战想和陛下平等的高难度操作。
朱翊钧晚上也来陪王容与用餐,他点了几道都是王容与之前送去坤宁宫的菜,“因为和你置气,觉得好吃也让人送回来了,现在还想的很。”
王容与看着朱翊钧,“陛下送回来的菜,我都好好吃完了,也算是和陛下共食。”
“前头那些传菜的人都被处理了。”朱翊钧说,“以后,朕不会再让人送冷菜给你。”
“陛下。”王容与说,“我的菜每天都会送到乾清宫,到我生命结束的那天。”
“说来我们也许是史上最抠门的一对帝后,别人送金送花,我们就怼上菜了。”王容与笑说。
“其他东西也是要有的。”朱翊钧说,“前几日你在后宫当散财童子当的高兴,朕今日去库房里看了看,让他们送点东西过来给梓童填库房。东西太多,今天造不好册,只能明天送过来。”
“陛下这样只会助长我当散财童子的。”王容与说,“不过这次我才不会假惺惺的说不要,我们和好了当然要高调一点让所有人知道。”
帝后闹崩的原因还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就和好了,从乾清宫的赏赐像流水一样到坤宁宫,后妃心中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陛下说了免了后妃对皇后的请安,也没说什么时候恢复。
王容与倒是第二天就去跟两宫赔罪,生病来的仓促,未能亲自请安告罪。陈太后说,“和陛下和好了?”
“陛下突然来坤宁宫,被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连忙唤了御医来。”王容与说,“陛下看我可怜,便不生我气了。”
“由怜生爱。”陈太后说,“陛下心里挂记你呢。”
“有时候想想,哀家真是羡慕你。”陈太后说。“皇后已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若还有陛下的怜爱,实在是再幸福不过的。如今,就是你要好好努力,给陛下生个嫡子。”
“想哀家当年只是空有尊位,既无陛下的怜爱,膝下也无一子半女。”陈太后寂寥说。
王容与握着陈太后的手。“母后羡慕儿臣,儿臣还羡慕母后呢。”
“皇后能安稳到皇太后的也没几个。”王容与说,“儿臣许是没那个运气,能福禄寿三全的活到那个时候。”
“年纪轻轻说这个干什么?”陈太后失笑,“哀家可不是想你这样安慰我的。”
王容与走后,陈太后还对宫人说,“皇后真是招人喜欢。”
“奴婢瞧着,太后现在和皇后娘娘相处宛如一对母女。”宫人说。
“真是个贴心的丫头。”陈太后说。
李太后先是训斥了一番皇后不爱惜身体,生病也不请御医,并且以病体服侍陛下。王容与都低头受了,过后李太后才放缓了音调。“既然陛下不生你的气了,你日后要谨记在心,好好服侍陛下,切莫再惹陛下生气。”
“儿臣省的。”王容与说。
朱翊钧因为过年事项礼法的繁琐,几无兴致,只每日去坤宁宫看望王容与,却不留宿,也没传召后宫。王容与还吃着药呢,也不敢留宿。
大年初一,帝后先拜祭了家庙,然后去两宫处请安,此外帝后才分开,朱翊钧去皇极殿受群臣朝拜,王容与在后宫受命妇朝拜。
一天就在礼乐唱唱停停,礼官高亢的声音,以及山呼海啸的吉祥话中度过。穿着厚重的朝服,顶着厚沉的礼冠,头昏脑涨回了坤宁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得换了衣服,再去参加大礼宴。
朱翊钧登基来礼宴已经很少开,因程序繁琐又耗费巨大,但是大年初一的礼宴总是免不了,朱翊钧坐在上首,这大冬天的在外头饮宴,摆在面前的膳食可不会因为是陛下用的,就冷的慢一点。
那精致摆盘的都是冷的,只将要进口的是由内侍监才从火上端过来的小盅菜才是热火的,朱翊钧想到王容与委屈的说他送过去的菜都是冷的时的神情,鬼使神差的筷子夹了一口冷菜进嘴。
冷,真冷,全无食物本身的味道,除了冷,但是油味又留下来,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真冷啊。”朱翊钧怔道,想到他那天坐在那,看着王容与吃了那几碟完全冷掉的菜,不免有了几分愧疚。“去跟皇后说,原来是真冷啊。”张成不明所以的去跟皇后娘娘传这个话,王容与一愣,也没想到其他只想到朱翊钧还在室外吃宴,就把自己袖笼里的小炭炉让张成给陛下送过去。
朱翊钧接过还温温炭的炭炉,薄铜皮做的小圆炉,里头塞着烧红的炭,再装着绒布做的袋子里,小小一个,握在手里不露痕迹。
手暖了,心也暖了,再来看着下方的群臣,他们可没有热火的小灶,可看着他们吃着面前冰冷的膳食,表情如同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一样,朱翊钧起了恻隐之心。说,“给诸卿上一道热汤,定要热热的。”
“皇后在后头吃什么?”朱翊钧问。
“娘娘在殿内吃宴,膳食没这么冷乎。”张成说。
“冯大半,明年的礼宴想办法设在殿内吧,这天寒地冻大过年的,也为难诸卿了。”朱翊钧说。
“陛下宽和容下,是百官之福。”冯保说。
“不过是由己度人。”朱翊钧笑说。
大礼宴开始于末时,到酉时结束,天色已经昏沉,结束后朱翊钧径直去了坤宁宫,这一天才算是能放松下来。帝后相对站着,让宫人伺候换下厚重的礼服,换上常服,王容与说,“我早上安排的锅子这回该成了,赶紧端上来。”
朱翊钧看她,“梓童一早上安排了什么好东西?”
“我安排的一品神仙锅。”王容与说,“大年初一的从早到晚,也该祭一下五脏庙。”
朱翊钧笑道,“在宴上不曾吃好?”
“陛下在宴上吃好了?”王容与反问。“就是吃好了,现在再吃一论热热的膳食,这身上也舒服。”
依旧是一锅山珍海味的乱炖,王容与和朱翊钧两人相对着炕桌坐着,你一筷我一筷吃的不亦乐乎。今日一天从早上起就没个轻松时候,肚子里也没什么纯良,先喝一碗热汤开胃后就觉得越吃越香,“陛下,这个是我喜欢吃的,陛下让我吧。”
王容与眼巴巴看着朱翊钧夹的一块鲍鱼说。
“这锅里还有其他,这一块朕先吃了。”朱翊钧道。筷子夹着鲍鱼却是走着s线,等到王容与的眼神跟随筷子变成斗鸡眼,朱翊钧才笑着把这个鲍鱼放在王容与碗里,“吃吧。”
“谢陛下。”王容与真情实意的说。
“朕今日尝了一块冷菜,那个滋味,估计朕一辈子都忘不了。”朱翊钧说,“朕记住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尝那个味道。”
“嗯,我信陛下。”王容与笑道。
安置时,王容与拿出一套寝衣给陛下,“陛下,我的女工不太好陛下是知道的,大件只敢给陛下做寝衣,也没绣花。”
朱翊钧倒是很惊喜的换上了,“不错,不错,胳膊腿儿都没错,也没大也没小,行动舒服,领子也服帖。朕已经很满意了。”
“陛下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王容与笑说。
“是梓童一针一线给朕做的,朕就喜欢。”朱翊钧道。
“那以后每年,我都给陛下做一套寝衣。”王容与说。
前面说了,初一十五虽然陛下要宿在皇后处,但是初一十五是不能敦伦的。可是朱翊钧和王容与也有些日子没亲热了,吃的饱饱的晚上躺在一张床上,就有些饱暖思银玉,朱翊钧摸着王容与的腰,有些欲}罢不能。
“陛下不可以哦。”王容与说,虽然她也有些意动,但是事后太麻烦,可不是能胡来的时候。
不然正月里就要听训了。
“朕就摸摸。”朱翊钧说。
王容与浑身都是痒痒肉,被朱翊钧摸到笑到花枝乱颤,寝衣半褪,滚到朱翊钧怀里。朱翊钧半压着王容与,底下龙根滚热火烫的抵在王容与大腿处,“这可是梓童主动的。”
“陛下,陛下,真的不可以。”王容与说。
“正月初一的,梓童就要对朕说不可以?”朱翊钧道,初一可讲究讨个好彩头。
第一百零一章
正月十五前陛下都宿在坤宁宫,帝后同起居,旁人也说不得什么,朱翊钧在兴头上,王容与拿了小匣子,把那些书都放进去,“五天学一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五天外的时间呢?”朱翊钧问。
“陛下是突然变成了新手吗?不看书不知道怎么动啊?”王容与说的直白,朱翊钧笑着把她揽入怀里,这些日子耳鬓厮磨,同在一个个空间总不能对着做,都要挨着抱着,蜜里调油。朱翊钧想着书嘛,原就是个情趣。又说,“那五天一次,梓童是让朕按日子来?”
“来不来的无所谓。”王容与说,“陛下去跟旁人学习,也可以。”
“真可以?”朱翊钧问道。
“陛下看我是吃醋的人吗?”王容与说。
“不吃醋。”朱翊钧点头说,“顶多吃点酸枣糕。”
王容与小小拍打一下,“枉费我还费尽心思在元宵给陛下安排惊喜,陛下就这么想我?”
“给朕安排了什么惊喜?”朱翊钧问。
“宫里往常都是宫人扎的花灯,我想现在宫里后妃也多,人人扎个花灯参与一下,陛下去赏灯,选个一等,其乐融融岂不是很好。”王容与说,“但我也怕母后说我多事,所以我最开始说的,效仿民间,在宫内摆个小坊市,大家乐呵乐呵。”
朱翊钧看她,“什么都敢说,被母后训了吧。”
王容与耸肩,“武宗年幼爱玩,是刘瑾小儿弄权引武宗放纵,权势人人爱,脱了缰的权势就是毒。尤其是帝王的权势,一旦脱缰,帝王随心所欲,便是百姓苦,江山危。母后居安思危以武宗事教导了我许久,不可生骄奢玩乐之心,我自己不能生心思,如果陛下以后放纵了,我也得从旁劝导陛下。”
“可是我本意也只是让后宫热闹一下,母后也明白所以点到即止后,就说各宫扎个花灯热闹一下就可以了。”王容与说。
“怎么不直接说就是让各宫扎灯过节玩耍?”朱翊钧说。
“我直接说,母后也是一样的说辞应对,到最后也只是如往常一样,宫人扎几个灯应景就算了,你信不信?”王容与偏头说。“母后时时要紧我的弦,片刻不能松懈。”
朱翊钧笑着看她,“还和母后玩心眼?”
“这可不是玩心眼。”王容与狡黠笑说,“这是战略性迂回。”
“看来梓童还是个战略家。”朱翊钧说,“不可小瞧了。”
“小瞧我可不成。”王容与说。
“去年元宵我们在灯市见面。现在回想,竟然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朱翊钧玩着王容与钗上的流苏,“那时候你还骗朕,说那个花灯不是你做的,结果转头,那个花灯守人就把银子给了你。”
“那时,我是闺中女子,陛下是陌生男人,我要说是我的灯,公子拿了我的灯,男女私相授受,公子就要娶我了。”王容与学着坊间小说的口吻说道,说完把自己逗笑。
“哦,原来梓童心里早就想嫁给朕,所以故意说不是你的,不要回灯,就想和朕灯市定情了。”朱翊钧故意曲解道。
“陛下的想法,正适合去写小说呢。转头我把我正在看的几本小说送给陛下,陛下看看可有共通之处。”王容与说,“那为了以证清白,陛下把我的灯还来。”
“不还。”朱翊钧说,“非但不还,梓童今年还要再做一盏给朕。”
“我做的灯就在宫后苑挂着,陛下找到了才是陛下的,陛下没找到,我就赐给永年伯府了。”王容与说。
“是你亲手做的吗?”朱翊钧问。
“当然。”王容与说。“而且上面没有字。这可纯粹看陛下的眼力了。”
元宵灯节,王容与早在过年前就与众妃们说好,因为说好由陛下来选定第一,还有额外奖赏,众妃还是兴致勃勃的,只孙美人说一句,“皇后娘娘的花灯在陛下的乾清宫可是挂了有一年,嫔妾等可实在不敢与皇后娘娘交锋。”
王容与一愣,倒是不知道这一点已经被后宫人皆知,只笑说,“本宫自然不参与。”
宫妃中自己做过花灯的人很少,自坤宁宫回去后也是三三两两百般商量,“随便做吧。”郭妃说,“我看就是皇后娘娘想看。去年的花灯,陛下是宁愿在乾清宫看奏折,也不愿踏进宫后苑一步。再说了,正月里也冷得很,大晚上的更冷,白遭那一会罪。”
有人像郭妃这样想,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郭妃这样有宠有位分的人,不用去求皇后垂怜,有想要讨皇后欢心的嫔妃,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做。
景阳宫内,王芷溪和刘沐兰相对着做小娃娃穿的衣服,“你做过花灯吗?我从小到大只做过一种荷花灯,其余的都不会呢。”
“叫宫人帮忙就是。”王芷溪说,“你以为其他人就都是自己做的。”
“可是娘娘说的是要自己做。”刘沐兰说,“自己做的也好玩些。娘娘如果要看花灯,尚功局自然能做出好看的花灯,但是娘娘让我们做,显然是让我们参与进来,好好玩乐。”
“会做的自然自己做,就像你说的,你只会做荷花灯,难道到时候直接挂上一盏荷花灯?”王芷溪说。
刘沐兰不说话了,显然在思考。
而王芷溪也在心里勾画花灯的模样,往年在家参加坊市灯会,总有个彩头,王芷溪想,王容与既然要后妃们都亲手做花灯到上元赏灯,肯定也会有彩头。
而依照王容与知情识趣的性格来看,这个彩头十有**是和陛下有光。王芷溪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拔得头筹。
陛下书房里挂着一盏走马灯,等皇后的字在后宫里出名后,自然有人知道那个灯就是出自皇后手。
这次皇后娘娘说要做花灯,就有不少人想照样子做题字走马灯。
“陛下要在花灯中评选一个最佳等。”王容与自然不知道后宫里为个花灯也生了许多心思,她对陛下说,“奖励我还没想好,陛下觉得呢?”
“朕可不相信你没想好。”朱翊钧说。
“我原本想着,陛下选的优胜,就让陛下连着召宠三日。”王容与说,“陛下临幸后宫不以美貌,而以才行,真是千古明君。”
“少给朕带高帽。”朱翊钧笑道,“这也不能掩饰你就把朕当彩头了。”
“后宫中的女人求什么,还不是求陛下垂怜。”王容与说,“我现在并未说奖励是什么,陛下要是不许,那就换别的。”
“那如果朕选的是你的呢?”朱翊钧问。
“我的不算。”王容与说,“陛下要再挑一个。”
“你还当真是高风亮节。”朱翊钧说,“那便依你的吧。”
“多谢陛下。”王容与说,她从朱翊钧怀中起身,“陛下,时候不早了,我们换了衣服去宫后苑赏灯吧。”
“还要换衣服?”朱翊钧奇道。
“陛下,我好久没穿在家中的衣服了,陛下陪我吧。”王容与说。
王容与和朱翊钧换上民间的衣服,朱翊钧穿着明黄袍衫,上面的纹饰是元宝以及五蝠捧寿,花纹都是用金线绣的,金光闪闪。王容与则上身是藕色交领琵琶袖上衣,上绣鲤鱼戏莲,下着十幅朱红长裙,只在在裙幅下四五寸处同绣鲤鱼戏莲,行动间鲤鱼跃与裙上,栩栩如生。
“这衣服是梓童要求做的吗?”朱翊钧看着自己衣服上的纹饰,“感觉自己成了行动的金元宝。”
“金元宝还不好。”王容与说,“人人都爱金元宝。”她让朱翊钧坐下,把他头上的金龙冠取下来,“装扮就要全套,陛下戴着这个四方平定巾。”
朱翊钧对着镜子左右照照,“这跟头上顶着一个书橱似的。”
“谁家的书橱只有这般大小?”王容与笑陛下夸张,“那怕是里面装的是小人书。”
王容与自己梳了一个单螺美人髻,戴白狐镶红宝卧兔儿,髻上插一支单珠流苏钗。朱翊钧坐在一旁给看她梳妆,“朕给梓童画眉。”
妙容拿着黛笔停在原地,王容与看着朱翊钧,“可是我习惯妙容给我画了,现在我自己都不会画了,都指着她呢。”
“朕给你画眉,举案齐眉,正月里讨个好兆头。”朱翊钧说。
王容与只能让妙容把黛笔给陛下,朱翊钧倒是画的挺开心的,画完还对王容与嘚瑟,“看吧,画的挺不错的。”
王容与微笑着应和,但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眉毛突兀,她使个眼色给妙容,让她等一下改一下眉毛。
朱翊钧支着手在边上等,不一会儿又说,“怎么女子化妆要如此长的时间?”
“随便画画当然快,要画的好看就要花时间了。”王容与说,“陛下等不及了,去外面喝茶可好。”
“不好。”朱翊钧说,“朕在这看着你。”可惜他总忍不了不说话的,片刻后又问,“你这衣服上绣的什么花,好像不常见。”
“绣的锦鲤,转发这条锦鲤,新年有好运。”王容与调皮的说,等朱翊钧不解,她才笑说,“鲤鱼跃龙门也是好寓意。”
“去年这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家的姑娘,今天就成了皇后,这不是鲤鱼跃龙门是什么?”王容与说。
“调皮。”朱翊钧道。
出殿门时要裹上大氅,像王容与,更是裹上披风,头发都要罩的严严实实,朱翊钧看她,“既然都要罩住的,那头发和妆还有必要画的那么漂亮吗?”
“陛下不是看见了。”王容与说,“那就有必要。”
王容与手里握着暖炉,还有一个暖炉要递给朱翊钧,朱翊钧不要,朕火气旺,不用这娘们兮兮的东西,王容与只能一手握住暖炉,另一支手让朱翊钧握着,给他传递点热量。
“梓童的手软绵绵的。”朱翊钧说。
“陛下好好握着。”王容与说。两人未坐步辇,自小道去了宫后苑,宫后苑灯火通明,人却不多。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奇怪,不该只有这些人的。
“嘘。”王容与比个手势说,“我们偷偷看了回去,等会还要陪两宫太后来赏灯呢。”
“故意来早了。”朱翊钧笑道,“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本来我想一个人偷偷来的,但是陛下在坤宁宫,若是将陛下撇下,我担心陛下又对我心生不满。”王容与说,“带着陛下来,想要偷偷的程度可是很困难的。”
“到自己家后院来到底为什么要偷偷的?”朱翊钧失笑。
“单纯的赏灯。”王容与说,“等会陪同太后来,说话分神,难免就不能看的细致。自己每年都要做花灯,也有时常偷师才能有灵感啊。”
朱翊钧任由王容与拉着在花灯里穿行,除了人少,倒真的和一对普通夫妻一样在上元佳节出来赏灯没有两样。朱翊钧握紧了手中的手,在他眼里,兴致勃勃的王容与,比花灯更好看。
“这些精巧的,一看便知是尚功局做的。”朱翊钧说,“这么多字灯,可能就是后妃们做的吧,字不若梓童好看,也敢做字灯,不过是自取其辱。”
“陛下。”王容与说。“第一年没经验,不会做很正常,以后就好了。再者,我觉得也有很多做的不错的。”
“这个牡丹仙子灯,还有那个做成花瓶样子的灯,灯是假花瓶,却是斜插一支梅,不是很有意思吗?”
“诺,还有这个简陋的荷花灯。”朱翊钧发现了一个四个巴掌大的荷花灯,可见是主人只会做巴掌大的荷花灯,如今刻意放大,手艺却不过光,荷花瓣要掉不掉,很是凄凉。尤其这灯正好放在珠光宝气的牡丹仙子灯旁,更显寒碜。
王容与去挪了荷花灯,下面写着宫和妃嫔的名字。动作背对着陛下,陛下不曾看见。王容与又仔细放好,“这个虽简陋,但是一看便知一定是亲手做的。”
“一个好的花灯,不是熟练手艺人,做来也是麻烦琐碎,别的不说,她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此心可嘉奖。”王容与说。
“朕瞧着这里面没有那盏灯是你做的?”朱翊钧说。
“许是时候早,还没全摆出来呢。”王容与说,“陛下,我们回宫吧。”
等回了坤宁宫,又要重新换了衣服和梳妆,穿着厚重繁琐的礼服,亲眼见了王容与从娇俏小娘子变成了*肃穆的皇后,朱翊钧才有了些许了解,皇后大费周章要和他独处的这一段时光,是一成不变的皇宫里可爱的回忆。
朱翊钧突然放心,也许皇后不会变成他担心的那个样子,而会一直保持着有趣。
从第一眼就吸引他的有趣。
第一百零二章
帝后去两宫处奉太后赏灯,还有太妃若干,璐王及瑞安公主也陪在太后身侧,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步辇到宫后苑停下,宫后苑已经是灯影重重,花香丽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后妃们跪倒一片,娇声请安。
“都起来吧。”陈太后笑说,“今日中元热闹,大家要尽欢才是。”
帝后簇拥着两位太后穿过御花园上了延晖阁二楼,炭火烧的暖,窗户换成一面是玻璃的,既能看的清楚,室内还是暖的,太后安坐在窗口,看着御花园的蜿蜒火龙,“这怎么换了窗户?”李太后问。
“因为要让母后们舒服的赏灯,所以特意换的。”王容与说。
“这窗户好,看的清清楚楚,又不用吹风。”陈太后称赞道。“是什么材质的?”
“这是玻璃,南边的番货,只是眼下这整块的玻璃还难得,若是以后有的多,母后宫里也可以换上这样的窗户,真真是窗明几净。”王容与说。
这玻璃是西国之宝,番货,原叫做颇黎,不知道是哪里的国家名,王容与一见就知道是玻璃,时人见它莹如水,坚如玉,又名水玉,水精,以为是玉石类,生土中,或者是千岁冰所化。玻璃有酒色,紫色,白色,以红色最贵,但王容与知机,只要白色,家中有一小亭就是用玻璃做窗,冬日赏雪是最好,玻璃远途运输困难,王容与得了一次的货外,其余也不曾得,除去家中所用玻璃,余下都好好保存着,以待后用,结果大婚进宫,她祖母又全部打包给她送进来。
王容与让人做成可拆卸的窗户,哪里需要哪里搬。
不过她也想的好,只要宫里三巨头知道玻璃的好,以后弄玻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说不定下面投其所好,自己琢磨出玻璃来,也是大好事一桩啊。
“番货?”李太后皱眉,如今朝廷海禁,这番货的来历可是要打个问号。
“母妃,看灯吧。”朱翊钧说。
不一会儿那火龙竟然缓缓移动到楼下,原来是宫人捧着花灯依次往楼下走动,好让太后能在楼上赏灯。瑞安坐不住,趴在玻璃窗上看了会热闹,就吵着也要下去走百病,李太后让璐王陪着她去。“真真是个磨人精。”
“也就这几年了,等到嫁出去,你就是想着她磨人,都不在跟前了。”陈太后笑说。她是羡慕李太后的,她命好,给先帝生了那么多孩子,还大多都活下来,长子称帝,还有幼子*陪在身侧。
“陛下可要仔细瞧好了。”王容与坐在朱翊钧身边提醒道,“只有宫妃们的灯才会被送到御前展览,陛下可要在其中选个优胜。”
陈太后闻言转头,“优胜可是有什么彩头?”
“能被陛下点为优胜,这就是最大的彩头。”王容与笑道。
“玩这些虚头巴脑的。”陈太后笑,“这样,不管陛下如何奖励,优胜,哀家和圣母太后再各出一个奖励。”
“哀家看有几盏灯正经做的不错,倒是出乎意料。”李太后说,“女有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工。这花灯也是妇工,后宫勤修妇工,是好事。”
“那盏荷花灯怎么混进去的?”陈太后突然笑说,“实在格格不入的很。”
坐在后面的兰嫔闻言有些坐立难安,因有身孕,她是唯一进入延晖阁的后妃,其余后妃都在宫后苑走百病呢。她有些后悔没听王芷溪的,让别人帮忙手做一个花灯,非要自己做。
“当时儿臣说的是让诸妃自己亲手做花灯。这花灯,虽不是人人都精通,但荷花灯总是会做。儿臣倒是觉得这荷花灯,坦诚的可爱。”王容与说。
兰嫔望向皇后娘娘,见她丝毫没有回头看自己,难道皇后娘娘真这么觉得?并不是因为要照顾她这个身怀有皇嗣的人。
“朕觉得皇后说的有道理。”朱翊钧说,“那就选这盏荷花灯做优胜吧。”他只关心能不能找出皇后做的花灯,至于其他,并不在意。
“陛下。”王容与无奈笑说,“就是朝廷科举也要选个状元榜眼探花,不如花灯优胜也选三名,荷花灯以真入选,其余两个就选技艺最佳者。”
“人的手艺有好有坏,那做的好的也是人亲手做的。”王容与说。
“那余下两盏,朕选一盏,母后和母妃也选一盏吧。”朱翊钧说。
最后朱翊钧选中了那个梅瓶灯,而陈太后和李太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那个牡丹仙子花灯,内侍监下去请三盏花灯的主人上来。朱翊钧还在看在楼下的花灯。
“陛下还在看什么?”李太后问。
“朕在找皇后做的花灯。”朱翊钧说。
“皇后也亲自做了?”陈太后说,哎呦,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说呢,不然后宫做花灯评比,皇后做的没选上,多尴尬。
“儿臣怕儿臣参加评选对后妃不公平,因为儿臣一定会先跟陛下,母后,母妃说儿臣做的是哪一盏灯,让陛下,母后,母妃投儿臣的票。”王容与笑说,“若是年年优胜是儿臣,宫妃们参加花灯制作的热情就要大打折扣了。”
“哀家瞧着今年有许多字灯,想来是受你的影响。”李太后说。“当时还以为陛下带回来的灯是王美人做的。”
说话间,内侍监领着玉美人和王美人上楼来,王容与说,“儿臣和王美人是习惯年年做灯的,尤其王美人的灯常年在坊间被评为第一,实在心灵手巧。这次被选为优胜,也是在儿臣意料之中。”
“那你猜猜,哪盏灯是王美人做的?”李太后问。
“儿臣猜该是那盏梅瓶灯。”王容与笑说。“不知道是不是姐妹间有心灵感应,每年我们两人做的灯都差不离。”
“朕知道哪盏灯是梓童做的了。”朱翊钧原本就在两盏灯之间犹豫不知道选谁,耳听到王容与的提示,就笑着抚掌说。
“张成,去把那盏灯送到乾清宫去。”朱翊钧指着楼下那盏灯,那是一个盆景灯,圆圆的月亮灯,中间横插一根树枝,树枝底下两个相依偎的背影。
“若不是这盏,那灯明天就一起同皇后的灯赏给永年伯府。”朱翊钧看着王容与说。一屋子人泱泱,说着只有两人知道的密语,倒是隔绝他人,拥有同属于两人的小氛围。
“还有一个人呢?”陈太后问,“这荷花灯是谁做的。”
兰嫔从后起身,“嫔妾不才,只会做荷花灯,贻笑大方了。”
“陛下和皇后都夸你真,哪里有贻笑大方。”李太后说,随后不由感慨说,“这怀孕的人气势都好。”这个荷花灯说是里面最丑的都不未过,偏偏皇后说它真,陛下就选了它优胜。
“嫔妾很是惶恐。”兰嫔说,“嫔妾一定苦练技艺,争取来年不再做的这样简陋。”
“牡丹仙子灯是玉美人做的,梅瓶灯是王美人做的。”崔尚宫说。
“倒是让皇后猜着了。”陈太后笑说,“可是皇后有作弊?”陈太后玩笑说。
“儿臣也是第一次见着呢。”王容与说,“母后要说儿臣作弊,那母后赏优胜的也要赏我一份,不然儿臣这作弊岂不是是白做了。”
“你还能少了哀家这点赏?”陈太后笑说,“明日你到哀家库房来,许你挑个你喜欢的。”
李太后看着陈太后和皇后一应一和仿佛亲婆媳的相处,不知怎的,心里翻生一股郁气,便硬邦邦的说。“优胜也选出了,哀家有些觉得气力不济,就先回宫了。”
“可要宣御医?”王容与站起关切的问。
“不用。”李太后说,“老年人的毛病。”
李太后十八岁生陛下,如今不过三十来岁,但她要说自己老,那也没法子。王容与尴尬笑,想到自己三十岁时是不是也要自称老妇,就有些惆怅,明明是熟女艳妇,最美妙的年纪。
李太后如此说,陈太后自然也说累了,太后们走后,王容与笑说,“你们三个等着明天的优胜奖励,那可是个大惊喜。”
太后走后,就有其他妃嫔上来请安,王容与乐的让她们去包围陛下,莺莺燕燕。她则悄没声息的去了后面,后面依旧是木窗,王容与推窗,冷冽的寒风一下灌进来,吹的她后冠上的凤钗叮当作响。
延晖阁挨着神武门很近了,从高楼望过去可以看见护城河,可以看见护城河过去的万家灯火。今日是上元,城中彻夜灯火不熄。
“娘娘,风冷。”无忧劝王容与关灯。
“无忧,你说那里面哪一盏灯是家里的灯?”王容与问。
“娘娘忘记了,永年伯府是另有府邸,已经不是这个方向了。”无忧说到。
“是啊。”王容与叹气道。
她却不知道,王伟一家人今天都是在安定坊的宅子里过节,酒过三巡,王雅量遗憾的说,“到最后,我也没有一盏妹妹亲手做的灯。”
“瞧你说的可怜样子。”王厚德说,“你去我那选一盏吧。”他那里妹妹做的灯最多。
“不要。”王雅量说。“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哎,去年最可惜,若不是那拐子来的不是时机,我就有灯了。”王雅量说。
“若不是拐子,你难道要去和陛下抢灯?”王载物说。“说来,那灯也算是妹妹和陛下之间的媒人了。”
第一百零三章
正月十六,朱翊钧招了兰嫔,玉贵人,王贵人乾清宫伺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是她们三个第一次不是赤身**被毯子卷着进了乾清宫,而是好头面戴着,好衣服穿着,体体面面的进了乾清宫。
朱翊钧特意拿着些不重要的奏折去西暖阁,安坐着对三人说,“你们放松些,朕召你们来陪朕一会,算是花灯优胜的奖励。都别傻站着,坐。”
“嫔妾实在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玉贵人笑说。
“是皇后的意思。”朱翊钧说,“不止今天,明后天也来吧。”
“奖励如此优厚,那明年的花灯优胜,恐怕就困难了。”玉贵人说。
“难说,也许明年的奖励就变了。”朱翊钧道。因为是奖励,朱翊钧还非常和睦的找话题跟她们聊,一起用了点心,才让人送走。
傍晚时分,朱翊钧到了坤宁宫,王容与看见他十分意外,‘我还以为陛下今日会宿在乾清宫呢。’
“一个人睡在乾清宫冷清清的有些不习惯。”朱翊钧说,他宿在坤宁宫这些日子,也不是每晚都要敦伦,但是和王容与躺在床上,慢慢说着话直到睡着,朱翊钧总错觉,坤宁宫比乾清宫来的暖和。
乾清宫自然不会吝啬炭火,那就是只能是人的原因。
“陛下召了兰嫔,玉贵人,王贵人,就算兰嫔不能侍寝,其余两人随意留一个在乾清宫也成,陛下就不会觉得冷冰冰了。”王容与笑说。
“说来明年还是换个奖励吧,朕和她们也没话说,坐着干聊还要三天,想想都脸疼。”朱翊钧说。“笑着疼。”
“那真是辛苦陛下了。”王容与说。
“朕今日看那盏灯还挂在乾清宫,朕没猜错吧。”朱翊钧又得意洋洋的说。
“是啊,陛下洞察若明烛。”王容与说,“只是不知道没有我多说那一句,陛下猜不猜的到?”
“在你说之前就已经锁定了对象,一盏是现在挂的那长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另一盏就是福娃抱鲤鱼灯。头一盏灯在宫里也就你敢做,也只有你能做,至于后一盏,朕想的是你衣服上有鲤鱼的刺绣,也许是想和你做的灯相仿。”朱翊钧说,“就算你没提醒,朕最后还是会选那盏人约黄昏后。”
“为什么那盏灯只有我能做?”王容与不解。
“因为她们只是伺候朕的女人,只能敬重朕,不能爱慕朕,便是爱慕也只能偷偷的,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像这样直白的表示想要和朕相约黄昏后的情愫就是不行的。就像吃醋,妻子跟丈夫吃醋,是情趣,而妾侍跟主子吃醋,那就是宫怨。正经要计较,可是犯了忌讳的。”朱翊钧说,“当然你是皇后,自然与她们不同。”
“又要爱慕,又不能明着爱慕?要求太高了。”王容与说,“人最不能隐藏的就是咳嗽和爱情,因为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的眼睛。“那朕来看看,梓童眼里可有爱慕跑出来吗?”
王容与直视着陛下的眼睛,笑吟吟的说,“说来真要感谢陛下点我为后,不然我傻傻的,做个灯都不知道犯忌讳了。”
“如果梓童现在是妃,会怎么样?”朱翊钧突然好奇说。
“我是没什么心眼的人,陛下不见我的时候,我就在宫里自娱自乐,和现在没什么两样,不过做皇后可以随意召别人来奏乐起舞娱乐自己,做妃嫔没有特权,只能自己奏乐让宫人跳舞。”王容与说。
“那在梓童看来,做皇后的好处只有那一点好了?”朱翊钧笑道。
“做皇后的好处多着呢。”王容与伸手环抱着朱翊钧的腰,“陛下不会再让我去当妃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正月里说些好听的。”朱翊钧回抱着她说。
王容与原以为朱翊钧陪她到正月十五就已经够了,没想到朱翊钧正月里一直宿在坤宁宫,王容与也没催他,他想要去睡别人自然会去。如今太后也没出言劝诫皇后霸占陛下太久,她也不用充贤惠。
因着迎春又有一系列活动,到正月十九上,御前铺设的各色花灯逐渐撤掉,朱翊钧对王容与提议说,“月上柳梢头只适合挂在寝殿,梓童再做一盏字灯给朕挂在书房,不一定要是字灯,就是严肃些适合书房的。”
“陛下,我每年只做一盏灯。”王容与说,“等到明年我再给陛下做吧,直接送到陛下书房去。”
“真的不能做?”朱翊钧说,“那没办法,只好先挂着那个。”
“谢陛下体恤。”王容与说。
二月二,龙抬头,为示朝廷重农桑,务耕田,朱翊钧要领着文武百官去西郊亲耕一亩三分地,皇后要换上农妇装扮,领着命妇,去田间送饭,敬龙祈雨,祈愿丰收。仪式过后是郊祀宴,与百官饮宴必,陛下和皇后又要赐下春饼,龙须面与周遭村人,与民同乐。
回了坤宁宫,王容与没有马上换下衣服,而是让人推近等高铜镜,转着圈欣赏自己的造型,内侍监高唱陛下驾到。
王容与上前迎驾,“陛下,今日已经是二月初二了,陛下久未临幸后宫,该像今日祈求的龙王一样,去后宫广施雨露。”
朱翊钧拍掌,叫来张成,“朕今日是不是翻了后宫的牌子?”
“陛下今日翻了玉贵人的牌子。”张成说。
“一下忘记了,惯性就往坤宁宫走。”朱翊钧笑道。
“那陛下在我这用些点心后就回去乾清宫,莫要让玉贵人久等。”王容与说。
朱翊钧是已经换了常服过来,见王容与还用布巾包着头,“梓童喜欢这身装扮?”
“陛下,民妇的这身装扮怎么了?”王容与玩心大起,见宫人都出去了,就故意道。
朱翊钧一愣后笑,“让朕看看,是哪家的娇俏小娘子?”
王容与反身用袖子遮面,“民妇姿容普通,恐污了陛下的眼。”
“过来。”朱翊钧道,王容与期期艾艾的过来,“跪下。”朱翊钧又道。
王容与迟疑了一下,然后跪坐在朱翊钧脚上,半是委屈道,“陛下怎么如此入戏。”
“娘子家的夫君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跟外男接触?”朱翊钧说道。他捏着王容与的下巴往上抬。王容与甚少跪他,这样姿态的她是他很少见的。
格外的我见犹怜呢。
“民妇的郎君,很快就回来了。陛下请自重。”王容与说,她觉得有些不好玩了,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很弱势,但是朱翊钧好像玩上瘾了,捏着她的下巴不放不说,还要用手指细细摩挲。
“朕看你长的十分讨喜,不如跟朕回宫,朕给你封个贵妃,穿金戴银,岂不是比你这样布裙荆钗来的好。”
“民妇和夫君情投意合,夫妻情深,民妇绝不会跟陛下回宫的。”王容与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忠贞模样。
“真的吗?”朱翊钧说道,一把拉起王容与背坐在他怀里,一手伸到衣裙下,因为穿着民间服饰,比皇后常服简单得多,几乎是一把就深入到肚兜去,握住胸前盈盈一握。
王容与自觉失策,竟然忘记陛下兴致一来不管不顾的行为,她隔着衣服按住朱翊钧的手,“陛下,不闹了。”
“朕喜欢你,一定要带你回宫。”朱翊钧手下用力的说,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天差地别,王容与此刻非常被动,挣扎了几下,反而把朱翊钧的火拱出来,裙子都被撕破,整个一个被强迫的良家妇女十分可怜了。
“陛下,陛下是天子,怎可做如此行径?”事已至此,王容与干脆就放开包袱配合他玩了,自己开的头,哭着也要玩下去。
“朕是天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朱翊钧说,“你乖乖的,朕就疼你。”
“不要。”王容与扭着身体,“我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
朱翊钧把王容与的亵裤扯了,“以后朕就是你的夫君。”
“不行。”王容与慌的花容失色,“不能在这里,会被人发现的。”
“被人发现最好,旁人都知道你是朕的人,你夫君也不会要你了。”朱翊钧说,“除了跟朕回宫,你没有别的法子。”
“求你了陛下,不要。”王容与眼角沁泪的说。朱翊钧一把抱起王容与往床上走,帷帐拉起,把王容与抛在褥子上,“你叫吧,叫也没有人来救你。”
两个人胡闹了一番,事毕,王容与捂脸,“没脸见人了。”
“是你来招朕的。”朱翊钧摸着她汗津津滑腻腻的后背说。
“那你是陛下,见了百姓,可以问问家里几口人,能吃饱喝足衣食无忧吗?家里有几亩田地有没有牲畜,那么多可以问的?陛下怎么见了小娘子,就想到强取豪夺上去了。”王容与说。
“那也不怨朕,是你眼睛眨巴着勾引朕,哪里的农家小娘子敢正面看朕的。”朱翊钧说,“靠坐在朕的腿上,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娘子。”
王容与去捏朱翊钧的腰间肉,“再不正经也是别人家的小娘子,陛下不是喜欢别人家的小娘子吧?陛下富有四海,后宫佳丽三千,若陛下还喜欢去招惹别人家的小娘子,我就,我就不活了。”
“朕喜欢别人家的小娘子,你干嘛不活?”朱翊钧笑道。
“想到我的夫君是这样的人,太羞愧了,还不如死了。”王容与直言不讳的说。
朱翊钧拍打她的屁股,“越来越放肆了。”
随即又揉两下,“放心好了,朕没有那么荒谬。”
王容与说,“我下次再不与陛下玩这种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以为自己了解了许多,归根究底书上写的和现实生活完全不一样,实际操作还是脸皮厚的为胜。
“朕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朱翊钧说。送到他床上的女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侍寝。他在王容与这体验的和别人不一样。想来想去,肯定是大婚那天就不走寻常路,所以后来,什么都可以尝试一下。
主要王容与的意思她也不排斥尝试。只是还是面薄,尤其是还是白日,又不是在寝殿,所以爽完了就要翻脸。
这点看来,其实皇后也是言不由衷吧,不然中间她但凡表现的真的很不愿意,朱翊钧也不会强迫了她去。
王容与忍着身上酸痛,“陛下快起吧,玉贵人还在乾清宫等你呢。”
“让她哪来回哪去吧,朕今日在坤宁宫安置。”朱翊钧放松躺着说,“你也别起来,再陪朕躺一会。”
“没脸躺了。”王容与气鼓鼓的说,“我起来去换了衣服,让人送膳进来。”
第一百零四章
朱翊钧看完奏折,是可以轻松的时候,就让人准备步辇去坤宁宫,张成闻言,“陛下,娘娘那边传信说,娘娘现在还在慈宁宫呢?”
“因为什么事还没有回来?”朱翊钧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便先去景阳宫看看兰嫔吧。”
王容与在太后处说花朝节的事,这花朝节原是民间节日,是小姑娘喜欢的节日,宫中并不当回事,王容与笑说,“儿臣想着冬去春来,正好又有个花朝节,可以热闹一下。”
“元宵才热闹完,又想热闹了?”陈太后笑说,“你还真是闲不下来。”
“儿臣想着后妃们在宫里长日无聊,时时准备点活动让她们动一下,就没那么无聊了。”王容与说,“陛下在不一样的场景下见着宫妃也有新鲜感。”
“哀家只等着看热闹,其他不管。”陈太后笑说。
“那一定要让母后看好了。”王容与笑说。
到了李太后那,王容与是直接写了一道折子,上面写着活动,日期,地点,参与人员,所花费多少,还有一点节目流程。这也是王容与被李太后问的怕了,干脆直接写了折子,上面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轮到让李太后头疼来想怎么反驳的理由。
不过李太后看着折子表情很是惊奇,倒是没说什么,让人拿来太后印,盖了已阅后给王容与,“照你想做的去办吧。”
“谢母后。”王容与实在没想到李太后这次能如此痛快。
“兰嫔那,你要多加照顾,我瞧着她怎么没怎么长肉啊?是不是吃的太少了?吃少了肚子里的孩子就长不了。”李太后说。
“兰嫔的医案和食案,儿臣每天都要过目,就是景阳宫,儿臣每日都要遣人去问,问到兰嫔并没有少食。太医也说是正常,不用额外多食。”王容与说。“等会儿臣让人把兰嫔的日常送到母后面前,也请母后阅览。”
“如今都是二月了,春天万物生机,陛下该广施雨露,陛下陪了你一整个正月,该知足了。”李太后说。
“儿臣醒的。”王容与说。
回到坤宁宫,王容与问李肱,“陛下今天召了谁侍寝?”
“陛下原本想来坤宁宫,被张成挡住了,随后陛下去了景阳宫见兰嫔娘娘,不过在景阳宫只待了一刻钟,就让郭妃娘娘请到翊坤宫去了。”李肱说,“陛下今日应该是在翊坤宫安置。”
王容与点头表示知道了,“去请刘嫔娘娘过来。”
无忧在伺奉王容与换衣时说,“娘娘,今天来坤宁宫送衣服的浣衣局宫女是曾经来过永年伯府的方若姑娘。”
“是她?”王容与说,“这是来提醒我,让我别忘了她。”
“日后她再来的时候,你且留她一留,我有话跟她说。”
“娘娘还有一个大宫女的位置,是留给她的吗?”无忧问。
王容与点头,“只是她曾经在王美人身边待过,又因玉贵人落罪,我要是立刻就把她提到身边来,其他人就要嘀咕了。”
“她这样麻烦的身份,就是过几年到娘娘身边,该嘀咕的人还是会嘀咕。”无忧说。
“所以啊,我得问清楚了,如果她不想来坤宁宫了,我自然好安排她,如果她还想来坤宁宫,君子重诺,我应了她的就会做到。”王容与说。
刘嫔来坤宁宫,左右不见杨嫔的人,难道今天皇后娘娘只召见了她?
“来了。坐吧。”王容与说。
刘嫔行礼后坐下,“娘娘召妾来可是有事。”
“是有事要麻烦你。”王容与说。“二月十五是花朝节,我想在宫后苑置宴,做些迎春的小节目,里头就有秋千表演,我想着你很会荡秋千,就想烦请你那天上秋千架表演一下。”
“这点是还值当娘娘特意来找妾说?”刘嫔笑道,“坤宁宫随便去个人通知妾一下就成。”
“二月里还是乍暖还寒,我也忧心让你上秋千架是否不妥。”王容与说,“我会让御医给你开几个预防的方子,就是当天,你也喝了热姜汤,暖暖的上秋千架。”
刘嫔似有不解,既然如此,皇后为何一定要她上秋千架?她会荡秋千不假,但是宫里自然还有其他人能荡。
王容与并不解释许多,无忧端来一件衣裳。“这是我特意让人为了你做的,花朝节那天你就穿这个。”
刘嫔看一眼,因为叠着看不出形状,也不知道是件什么衣裳,衣裳上面还有一个螺钿的小妆盒,刘嫔拿起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双层掐丝宝石蝴蝶簪,翅膀精细纤弱,仿佛真蝴蝶翅膀一样颤动。
“娘娘,这太贵重了。”刘嫔说。
“只是一对簪。”王容与说,“我如今没什么机会带这样的小簪,你美美的戴着它,就是它的价值了。”
“杨嫔肯定要羡慕妾了。”刘嫔说,“娘娘召妾来,又是送衣服又是送首饰的。”
“她不会计较这个。”王容与笑说,
王容与在后妃请安时说了花朝节的事,“二月十五估计天气还冷的很,大家要注意保暖,但也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本宫可不想陛下觉得自己的后宫都是些灰头土脸的姑娘。”
后妃们应诺,王容与又一人赏了一匹布下去,就是没有机会来请安的才人侍选类,王容与也有一人一匹布的送去。上次周玉婷直接侍寝成贵人,让低级嫔妃都眼热不已,想到这次又有机会,都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豁出去引得陛下注意才行。
余下安排花朝节的宴,景都是随口吩咐的事,叫来烟萝,让教坊司仔细准备宴舞,“既是花朝,便跳些应节的舞,欢快些,声乐也可来的多些。”王容与笑说,“以后宫里的宴会怕是少不了,教坊司要时舞时新才好。”
“能替皇后娘娘做舞,是奴等荣幸。”烟萝说。“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教坊司的姑娘们日子已经好过许多,奴等都在感念娘娘慈德。”
“能干净的活着就好好活着。”王容与说,“生活总是不易,但明天总会好的。”
“若不是一直这么想,奴也活不到今日,好在入了娘娘的眼,时来运转。”烟萝说。
“也是你自己抓住机会了。”王容与说,“本宫念旧情,用着称手,本宫就不会换。”
“娘娘放心,奴一定尽心尽力。”烟萝说道。
朱翊钧虽然人来不了坤宁宫,但是可以写小纸条,突然想到什么就写好让人送到坤宁宫来,王容与有时候会回答,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就会让送点心过来。
尚膳监送到御前最多的就是豆糕,但是坤宁宫来的点心就花样多的很,朱翊钧一边道尚膳监待朕不如待皇后用心,一边却不让尚膳监供奉,就是喜欢从坤宁宫送过来的。
朱翊钧知道王容与准备在花朝节设宴,说又是这么冷天设宴,仔细她又染了风寒。但是他心里知道,王容与是知他处理政事辛苦,偶尔给他找个乐子。李太后管教下,陛下不能耽于享乐,但哪里有人不喜欢享乐的。朱翊钧不能开口玩乐,皇后说要设宴却是无碍。因为她不是为了玩乐。
竟是天下第一勤俭正经夫妻。
朱翊钧一时想不到可以为王容与做些什么,就写新过去问,梓童在娘家中可是怎么迎春的?
王容与看着信,这个倒可以说上一长串,王容与拿起笔写道,天日和暖的时候,会和家人一起去郊外踏春,她好动的很,纸鸢要放,野菜要挖,就是马,她也想要骑一骑,可惜家中马都是高头大马,父兄怕她受伤,就是百般撒娇也不应允。不过每年城郊的赛马,她家哥哥都能拔得头筹。因着父亲的要求,哥哥们的功课都不曾拉下呢。
朱翊钧看着回信若有所思。
等过两日,天晴雪融,朱翊钧让人去请皇后到校场来,王容与从未来过这里,见了陛下一身骑装,很是惊喜,“陛下今日要骑马?”
“嗯。”朱翊钧说,“请梓童来看看朕的英姿。”
王容与在一旁坐着看这朱翊钧跑了两圈,心痒难耐,“陛下特意召我来戏耍不成?”
“怎么了?”朱翊钧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容与说。“你说从前都是赛马迎春,朕是也想让你还见一见赛马,不然,把你三哥叫来,赛给你看?”
“陛下,赛马我已经看的够够了,我想骑马。”王容与仰头说。
“那朕也担心你受伤啊?”朱翊钧说。
“可我相信陛下不会让我受伤的。”王容与央求道,“好陛下,亲陛下。”
朱翊钧笑,弯腰搂着王容与的腰一提就上了马,骑在自己身前,王容与先往前倾,“陛下,我的帽子会不会挡住你?”
“不会。”朱翊钧说。
王容与才放下心来,往后靠在朱翊钧怀里,四下看看,“好高啊。”
都说高头大马,若是没人帮忙,王容与可上不了马背,这真到了马背,往下看也是一个不留神会摔伤的高度。
朱翊钧看着她宛若孩童天真喜欢的样子,心里也喜欢,“抓好了,朕要走了。”
朱翊钧一夹马肚,马徐徐的往前走,王容与摸着马鬃毛,“真帅啊,这匹好马。”
“哦,帅在何处?”朱翊钧以为她家学渊源,还能认出名马来,结果王容与说,“这马长的好看,所以一定是匹好马。”
朱翊钧笑,王容与慢走了几圈有些不满足,小声对陛下提议说,“不若陛下跑几圈吧?我难得骑马,若是总是走着,好可惜啊。”
朱翊钧说,“马跑快了你可会很难受的。”
“难受也想试试。”王容与亮晶着眼睛说,“陛下刚才也跑了,我也跑的。”
朱翊钧让她抓紧,一挥鞭子,马儿加速,得得得,风在两边刮着,王容与先是被风冲着眼,后来眯开眼看着,一时顽皮,伸手抓风。
王容与心情激荡,不由开口喊道,“好痛快啊。”然后一张嘴灌了风,咳嗽起来。朱翊钧便停下马,自己先下了,也不让内侍监擦手,伸手握住王容与的腰把她举下来,“你是不是傻,迎着风呢还张口说话,还咳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王容与闷咳两声,却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主动环抱住陛下,“陛下,我今日正高兴。”
校场里不止有内侍监,四周还有卫兵把守着,这可真真是室外,光天化日,王容与主动的亲近让朱翊钧有些羞赧,但也是大大方方的回报了,这是他的妻,他抱着怎么了,难道还能有人参他为君不状,白日宣淫?
第一百零五章
没有人来责问陛下,但是李太后把王容与教训了一顿,说什么皇后陛下在外要保持仪态,端庄大方,在外便是连牵手都不能,竟然还拥抱,成何体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容与虽然被训的灰头土脸的出来,还是很高兴的,坐在步辇上伸手向外面,好像好在感受可以抓住风。至于太后娘娘训斥的,训斥的时候就好好领训,下次该干嘛就还得干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事事都看的紧,做人可就太累了。
二月十五花朝节,王容与对着无忧说,“我让宫妃们打扮的漂亮点,我自己裹成一个熊似的去,可不好,大不了就是袖笼里多放几个暖炉。”
无忧拿来大红绣金蝶圆领大袖衫,用腰带勒出细腰,王容与费力吸气,”我是不是胖了?”
“娘娘比大婚那时丰腴了一点,但是比起做姑娘时还是消瘦了些。”无虑说,“娘娘要吃胖一点才好看。”
“是啊,一宫飞燕,就我一个玉环。”王容与笑说。
头发是束在冠里,王容与嫌弃到要死的金丝髻儿也罩在头顶上,上面簪满了各色宝石花朵钗儿,“行吧,就这样,今个儿也不是要我去大放光彩。”
李肱躬身进来,“娘娘,陛下传言来让娘娘去乾清宫,等会跟陛下一起去宫后苑。”
“行吧。”王容与说,让人系上皮毛大氅,才坐上步辇去乾清宫。
朱翊钧见她来,“怎么穿的这么少?”伸手握王容与的手,好在手心还是热的。
“今日是让陛下赏春,我穿成大冬天的样子,岂不是扫兴。”王容与说,她露出袖笼里的暖炉,“你看,装备可是足足的。”
“你仔细别再受了风寒,你要还像去年那样咳疾了许久,我以后再也不让你操办这样的宴会了。”朱翊钧说。
“那陛下该多无聊。”王容与说。
“是你无聊吧。”朱翊钧笑道。
帝后同坐龙辇去往宫后苑,等到下辇,宫后苑果然已经是花红柳绿,将先开的花都堆在宫后苑,营造出一种正盛春的模样,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倒也不觉得冷。
“今天真是一个设宴的好天气。”王容与说。“天公作美。”
“陛下,咱们也别去亭子里坐了,就在这太阳底下坐着如何?”王容与提议道。
“都依你。”朱翊钧自无不可。
王容与一身令下,自然有人把桌椅都挪到阳光下,两人入座,妃嫔们来请安,果然人人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千娇百媚。
“陛下你看,多春天啊。”王容与说。一次看齐各色美女,过足眼瘾。
安排的节目有歌舞,也有射箭投壶类的表演,妃嫔们言笑晏晏,自郭妃起,都大胆的端着酒杯来陛下跟前劝酒,朱翊钧都一一笑纳,人人都以为自己今天得了陛下的注意,心内欢喜,眼里嘴角风情乱发,真是好春天。
王容与一直笑着看她们,直到最后才对微醺的朱翊钧说,“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场内响起鼓声,就在山后飞出一个人,原来是有人在后面玩长秋千,秋千荡的又高又远,秋千上的人身穿花色大袖衫,衣料又亲又薄,风吹过衣袖,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
朱翊钧眯着眼想要看清楚秋千架上的人的样子,但是转瞬,这蝴蝶又遁入山后不见,然后又出现,又消失,看的人心痒难耐,想要上去一把抓住,让她不能再逃。
“秋千上是何人?”朱翊钧问。
“是刘嫔。”王容与说,“只她会荡这种大秋千,我也好想学这个。”
“不许。”朱翊钧有着酒意也还记得,皱眉说,“上次摔的跤就忘了?”
“那次只是意外。”王容与说。“若不是陛下突然出现,说不定我就学会了。现在在秋千架上就是我了。”
“就是你会也只能给朕一个人看。”朱翊钧说,“堂堂皇后,荡秋千给其他人看算什么?”
王容与只笑不说话。
宴席散后,帝后的銮驾先行,王容与在坤宁宫下了銮驾,等到皇后娘娘进了坤宁宫,朱翊钧才挥手,内侍监领命前去,刘嫔得召前往乾清宫伺驾。
花朝宴上在座的嫔妃白抛了半天媚眼,倒是让个不曾在御前露面的刘嫔摘了桃子去。翌日请安时,郭妃就看着王容与,“皇后娘娘真是好计算!”
“什么?”王容与有些不解。
郭妃却摇头只笑不说,眼睛看着那空缺的刘嫔位。
等到请安后告退,“你以为皇后娘娘搞这花朝宴是为了我们?她是为了刘嫔呢。”郭妃坐在步辇上对旁边更随的嫔妃说,陛下不知为何对刘嫔不喜,但是刘嫔今日既然入了陛下的眼,恐怕日后这不得宠就得划掉了。
“我们一整个都是为了衬托刘嫔来的。”郭妃冷笑,“我倒看皇后娘娘如此大费周章的扶起一个什么玩意。”
其余人心里倒是挺羡慕刘嫔的,不声不响的,皇后娘娘替她把宠争了。
刘嫔接连得宠幸三日,第四日才来坤宁宫给皇后请安,一见面就叩拜在地,行了个大礼,“妾叩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快起来,何须行此大礼。”王容与让人扶起刘嫔。
“妾能得陛下宠幸,多亏娘娘恩德。”刘嫔说。被召进乾清宫,她才知道王容与这一切安排是为了什么。她何德何能,能让皇后娘娘如此?
“姐妹之间不说这个。”王容与说,她能如何说,你之所以不讨陛下喜欢,是因为当初站在秋千架没扶住她,让她摔了跤,陛下不能怪自己,可不就是迁怒与刘嫔。
本就因她而起的事,也只能因她而解。她不是施恩,是还报。
“好生伺候着陛下。”王容与说,“高位无宠也不能高枕无忧,后宫里的人总是一茬接一茬,如今你身位嫔位能居一宫主位,等后宫人多了,高位的嫔妃也多了,不升上去就坐不了一宫主位。”
“娘娘提携了妾一把,妾若再不识好歹,岂不是枉费了娘娘一番苦心。”刘嫔真切的说,“就是为了娘娘,妾也会努力的。”
“不用为我,为你自己。”王容与说。“你和静茹都是。”
第一百零六章
无虑看着王容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娘娘,奴婢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该问你就不会开这个口了。”王容与说,“说吧,什么事困扰着你的小脑袋瓜子。”
“娘娘,这后宫里妃嫔侍寝,娘娘从前只冷眼看着,从来不管陛下床上躺着谁。娘娘第一次送人上陛下的床,奴婢有些好奇这个。”无虑说,她也是仗着是自小伺候娘娘才敢说这样的话。因为自小伺候,她也知道娘娘对夫君的要求,忠心是最基本的。因为老爷也没什么妾侍,听娘娘和闺蜜们聊天也总说了姑爷要不近妾侍。
娘娘进了宫,陛下不但有妾侍,而且有很多很多妾侍,娘娘不能说什么,甚至还要主动替陛下张罗妾侍。无虑以为袖手旁观是娘娘最后的坚持了,但是娘娘又亲自把刘嫔送到陛下床上,这是第一次。
并且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这是我欠刘嫔的。”王容与说,“我并不认为我是在做把人送上陛下床的皮条客。我只是帮她解了这个心结,让陛下能对她,同常人一样,不要有隔阂。毕竟这个结是因我而起。”
王容与说完,放下手里的笔,“其实我也知道这番话只是在安慰自己。”
“亲自把人送到陛下床上并不好受,尤其那个人还是我的姐妹。我更加害怕的是,下限这种东西只会一退再退,也许未来我会把我讨厌的事都做个遍,变成我年少时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
“算了,无所谓,我的丈夫床上躺过无数美女。其中是否有我亲自送上去的重要吗?不重要”王容与摇头自嘲道。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说错话,让娘娘不开心了。”无虑说。
“谁都没有错,不要轻易认错。”王容与笑说,心态变了,这字也练不下去了,“不想练字了。”
“我去喂鲤鱼。”王容与说。前些时间她让人在坤宁宫的太平缸里种上睡莲,还养了几围小鱼。“如果能弄来活的小虾米就好了,放在缸里养着,等到夏天,就可以钓小虾玩。”王容与说。
皇宫是个大壳子,在这个壳子里能玩的太有限了,在有限的空间里度过虽然有限但也很漫长的人生,想想,真是无趣啊。
王容与一直在致力找乐子,好不让自己无聊到疯掉,然后想东想西把自己想进死胡同。
与此同时,景阳宫里也有烦恼,兰嫔捂住自己的肚子,“我看起来是不是太瘦了,肚子也没有大多少?小皇子在肚子里能足够长大吗?”
“娘娘,一切都正常,别担心。”宫人安慰说,“太医每天都过来给娘娘诊脉,尚膳监送来的膳食和补品,娘娘也全部吃掉了。小皇子一定在娘娘肚子里好好长着呢。”
“我记得我小时候见过的孕妇,都吃的很胖,这样才能生下胖小子。”兰嫔说,她最近很是忧虑,即使她现在已经比最初重了许多,但她还是觉得不够。“我和王美人说起时,她也说她母亲怀妹妹时肚子比我现在要大的多,一定是我吃的还不够,所以小皇子在肚子里也没有吃的,才长不大。”
“那奴婢明日去尚膳监,让他们再多弄点膳食和补品过来。”宫人说。
“皇后娘娘不是送来好些好药材吗?”兰嫔说,“你亲自送去尚膳监看着尚膳监做好了再端回来,我疑心是尚膳监没有用太医开的好材料做补品,所以吃了没效果。”
如此吃了一个月,整个人都丰腴了许多,兰嫔才心满意足,王容与从脉案和食案上看着并无异常,但是一次见了兰嫔真人,十分惊讶,连忙叫来太医,“兰嫔突然胖成这个样子?可是有什么异常?”
“只能说兰嫔娘娘吃下去的东西都没有浪费。”太医说。
“没有妨碍?”王容与问。
“没有妨碍。”太医笃定说,事实上他诊脉,有察觉到兰嫔的脉象有大补过头的迹象,所以他停止了几位补药中的大补成分,都是些温润的汤水。他哪里能想到,兰嫔竟然让人用自己的补药去换了太医院开的那些补药。第一个太医开的补药是有克重的,但是景阳宫的宫人捧着一大根的参一整块的灵芝去,放多少都看厨师的随意。其次,景阳宫去的补药是皇后挑选的好药材,和太医院那些普通货色自然不一样。
所以之前都还是正常的兰嫔,在一个月里就像猪肚里灌了水,膨胀起来。
所以他不以为意的大补过头,很快就会得到一个糟糕的结果。
“孩子在肚子里发育的太大,会不会生产起来有风险?”王容与问。
“是会有一点。”太医说,“但并不严重。小皇子在母亲肚子里养的足够好,落地后也好养活。”比起母体,自然是小皇子的身体更重要些。
王容与看着兰嫔,因为怀孕不施脂粉,五官并没有成熟到哪去,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王容与想着,“你要控制饮食了,不然这样长下去,小皇子在肚子里生的太大,生下来会要你了半条命去。”
“只要小皇子生的好,妾便是一条命都搭上也愿意。”兰嫔捧着肚子,很是幸福的说。
“说什么胡话,自然是要母子康健都好。”王容与说,她对兰嫔的宫人说,“兰嫔的饮食你们要时刻用心,闲暇的时候也要扶着兰嫔小心走动一下,这样等生产的时候就能更顺利。”
此时,王容与心中担忧,也不过是担忧孩子太大,生产时难产,哪里想到,这个孩子根本活不到落生的那一天。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兰嫔突然晕倒,宫人很是紧张,等到发现兰嫔身下蜿蜒的血迹,更是惊慌失措,“快去请御医,娘娘落红了。”
兰嫔在宫中落红。
王容与第一个去了景阳宫,寝殿已经是哀戚一片,殿中间醒目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太医皱着眉,而兰嫔闭着眼,还未清醒。
“怎么样,孩子保住了吗?”王容与急切的问太医。
太医起身跪下,“臣无能。”兰嫔已经小产,落下一团血肉已经有孩子的形状,是个小皇子。
王容与往后仰了一下,芙蓉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红呢?”王容与厉声问景阳宫伺候的宫人。
“奴婢等也不知,只是娘娘今日想起前些日皇后娘娘说的要多走动才能生产时顺利,就在殿内踱步,后来晕倒,奴婢看见兰嫔娘娘身下见了红,就马上去请太医了。”宫人说。
“本宫让你们小心伺候着兰嫔娘娘在闲暇时走动一下好方便生产?现在你们告诉本宫兰嫔是因为走动小产,那好,那你们再告诉本宫在兰嫔踱步的时候有没有小心搀扶着,是不是走的太多受了累,不然走走就会落红,这一胎也保不到现在。”王容与厉声道。
“太医,兰嫔是应何小产?”王容与问。
“没有,奴婢两个搀扶着兰嫔娘娘在殿中慢慢走,才走了一圈不到,娘娘晕倒小产了。”宫人说。“奴婢们也不知为何啊。”
“慈圣皇太后驾到。”
“圣母皇太后驾到。”
两宫太后听闻消息也匆匆赶来,在殿内得知兰嫔已经小产的消息,陈太后一声叹息,李太后拍桌大怒。“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好端端的会小产?太医,兰嫔是因何小产?”
“回太后。”太医跪下说,“兰嫔该是大补过头,气血失衡,才会小产。”
“你每天都给兰嫔诊脉,为何会大补过头?”李太后气到,“难道你每天的脉案都是在糊弄不成。”
“太后明鉴,臣万万不敢糊弄啊。”太医磕头说,“臣每日兢兢业业给兰嫔诊脉,七日前诊出兰嫔有些过头的倾向,就把每日补汤里的大补药材都删减了,只余下温补的成分,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把尚膳监的人叫来。”王容与说。
尚膳监的人很快就来了,还带来了兰嫔今天的膳案以及补汤的药渣。兰嫔小产就算尚膳监没有关联,也少不了吃瓜落,如今只希望能少受些。
太医仔细看过膳案,又闻了闻药渣,大惊失色,“这汤里的百年老参,臣没有开呀。”
“就算是之前,臣也最多只开了三十年的参,只取两片,这里的药渣,百年老参片就有五片,这,这难怪会大补过头?”太医痛心疾首的说。
“尚膳监,怎么回事?”王容与喝问。
“奴才从前都是按照太医院开的方子炖的补药,但是一个月前,景阳宫的宫人亲自拿了药材来,这不是冤枉奴才昧下其中的贵重补药了,奴才不敢担这样的污名,就照景阳宫宫人说的,在她们拿过来的药材里取相当的量入补汤,自那日起,这补汤都是景阳宫宫人亲自看着做的,做好了又端回去。”尚膳监说,“那些没有放进去的,太医院的补药,奴才都留在那呢,娘娘派人去一见就知。”
“景阳宫要换药,你为何不说?”王容与道,“兰嫔身怀皇嗣,本宫说过要重而重之,但有不妥,立即汇报。”
“你是尚膳监经年的老人,难道你不知道这补药吃多了不好吗?”王容与喝道。
“奴才劝过的。”尚膳监胖太监一脸汗水。“但是景阳宫宫人,啊,就是那个,她说这是太医都知道的,都应允的,所以奴才才照办的。不然给奴才千个胆子,也不敢私自换药啊。”
太医连忙摇头,“不是我,臣不知道,臣也没有应允。”
“你说是怎么回事?”王容与问尚膳监指证的宫人。
“是娘娘见自己肚子不大,想为肚中小皇子好,便让奴婢拿皇后娘娘赏的贵重药材去尚膳监换了太医院的普通药材。”宫人抖如筛糠的说,“奴婢真的不知道,这补药吃了会出事啊。”
“本宫的药材,从出坤宁宫,进景阳宫,都有太医验过,本宫也嘱咐,必要太医嘱咐才能用药。”王容与说。
“陛下驾到。”朱翊钧也闻听消息传来。
来不及消化兰嫔小产的事,兰嫔在殿内醒来,知道孩子不在,一声悲鸣。“我的孩子。”
朱翊钧进殿想要抚慰她,兰嫔见了陛下,悲伤哀痛,抓着陛下的手,“陛下,是皇后娘娘的药。”
“是皇后要害我。”
第一百零七章
陛下进内殿,里外俱静,所以兰嫔的这一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到外面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王容与在两宫太后面前跪下,“儿臣有错。”
“你何错之有?”陈太后竖眉道,“你不过是一片好心,担心兰嫔底蕴单薄,送她珍贵药材,以防不时之需。哪里知道小门子出来的人没见识,蠢得把百年老参当大白菜天天吃,这就是一个好人都能补坏咯,何况是孕妇。你何错之有?难道错在你太大方?”
“不仅蠢,还是白眼狼,恐怕是她没有诞育皇子的福气。”陈太后很是厌恶的说。
“儿臣有错,尚膳监和太医院,再多加一道监管,事情就不至于此,太医没有检查每天的补药渣,尚膳监也要明白冒然换材料的严重性,还有景阳宫的宫人,既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不能劝诫兰嫔,也不能及时把信息把传达给我,难道我会不高兴兰嫔食用我送给她的药材?但凡中间多说一句,就不至于此。这是儿臣思虑不周的错。”
“就是圣人也有疏忽的时候,你也比兰嫔大不了一两岁,何至于苛责自己如此。”陈太后心疼的说,“你要如此说,哀家更要无地自容,比你多吃这么多年饭,这些东西我也没想到。”
李太后神色算不上好看,如今宫人的管理还是抓在她手里,景阳宫的宫人都是她亲自挑选的,而且比起陈太后,她还是有丰富生育经验的人。她看向景阳宫的管事姑姑,“木心,哀家看你是宫中的老人,才让你到景阳宫伺候兰嫔,你就这样回报哀家的信任?”
管事姑姑跪下,“太后娘娘此话实在让臣不知该如何是好。臣伺候兰嫔自问尽心尽力丝毫没有携带,但是私换补药这件事兰嫔没有和臣商量,就是宫人也没有跟臣说啊。”
“兰嫔要动用出入库的药材你也不知道?”李太后问。
“臣不知。”木心跪在地深深低着头。
李太后直接把茶盏砸向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来景阳宫做娘娘的吗?”
“景阳宫所有宫人都发配司礼监受训。”李太后拍掌道。
“母妃。”王容与说,“儿臣请命,将景阳宫所有的药材封存,交由太医检验,看是否有问题。”
李太后虽然心里也存着这个意思,但是王容与这样说。她还是和颜悦色的说,“无需如此,兰嫔小产如此清晰,是大补过头,只是量的问题,与你无光,哀家不曾怀疑你。”
“儿臣行事磊落,不怕人查。”王容与说,“不查,兰嫔心里有疙瘩,查了,两下都心里舒服。”
李太后闻言停顿一下,“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查吧。”
陈太后看着李太后,有些皱眉,李太后会同意,明显就是心里还有是有疑问,如果真的相信皇后,就该像她这样,和需要查?兰嫔?难道查清楚了她就相信不是皇后动的手?
陈太后摇头,“哀家相信皇后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要查你们在就行,哀家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陈太后说完径直走了。
内殿里,朱翊钧听到兰嫔的话,觉得十分荒谬,“皇后为何要害你?”
“害怕你生下皇长子吗?”朱翊钧平静的看着发狂失态的兰嫔,“皇后的心胸,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宽广,你甚至没听到太医的诊案,就开口说是皇后要害你。”
朱翊钧摇头。“你辜负了皇后对你这样的好。”说完他也不想再理兰嫔,本来进来要宽慰她一二也没有心思,直接拂袖走了。
走出内殿,看见王容与跪着,朱翊钧皱眉,“皇后跪着做什么?”
“兰嫔小产,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陛下责罚。”王容与膝行对着朱翊钧跪下。
“你无须认罪,朕相信你。”朱翊钧把王容与扶起。
王容与看着朱翊钧,“陛下。”
“如果这宫里还有谁能和朕此时的心情一样,惟有梓童。”朱翊钧叹气说。
王容与握住朱翊钧的手,“陛下的心痛,恐怕十倍与我。”
朱翊钧闭眼,“该罚的罚,该走人的走人。”
朱翊钧出去时路过太医还伸脚踢了他一脚,“没用的东西。”
李太后等到许杜仲和太医院院史来再次对兰嫔诊脉,确定了是小产的原因,又检查补药里面的药渣,对库房里还没动的药材进行检查,“药材没有问题。兰嫔娘娘只是大补过量才会导致小产。”太医院院史回禀太后和皇后。
李太后叹气,“哀家乏了,皇后,你把这后续收尾吧。”
亲自送了太后乘坐步辇离开,王容与回到景阳宫,里头人都跪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该归于何处。
“院史,这位太医恐怕不能在太医院供职了。”王容与先处理太医。
“这是应该的。”院史说,“太医院对此也有不可推却的监管失察的责任。”
“你知道就不用本宫说重话提醒。”王容与说,“兰嫔孕有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从陛下到太后到本宫,每日照三遍的耳提面命,还是发生了疏忽。”
“太医去受十廷杖,逐出太医院,永不录用。”王容与说。
太医心里大定,这比起他心里设想的种种抄家丢了性命来说,已经很轻了,太医诚心实意的朝皇后跪拜,“草民谢皇后娘娘大恩。”
王容与看着太医院史,“下一个就远远没有这么幸运,本宫从不接受同样的错犯第二次。”
“微臣定当谨记。”太医院史说。
“太医院所有太医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本宫希望大家都不要犯这样草率想当然的错误。”王容与说,“太医院史罚俸六个月,希望你回去能想出一个好的监管方案,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惨剧,可有不服?”
“微臣心服口服。”太医院史说,“叩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没有丢乌纱帽,只是罚俸,皇后娘娘一如人们传说,是个心慈仁厚的人。
太医院三人走后。
王容与看着下面跪着的尚膳监,“尚膳监去司礼监领罚,受罚后不准再回尚膳监。”
尚膳监磕头谢恩,如今之际就看怎么贿赂司礼监的刑罚太监,能在罚棍下留着一条命来,行刑房里的冤魂可不在少。丢了尚膳监的肥差,哎,以后哪里还有这样来钱快的职位?又要钱去疏通安排的人,这么多年在尚膳监积累的银钱都要花出去。
“让尚膳监总理去找冯保领罪。”王容与说,太监里层级分明关系又错中复杂,就让太监们的大头子去管小头子。是自己人庇护,还是敌对放打压,就不归她操心了。
终于轮到景阳宫大小宫人,王容与不急着说话抿了一口茶,木心着急,对王容与求饶道,“皇后娘娘,此事臣真的不知,不然也不会让她们如此草率行事。臣也没想到她们连大补伤身都不知道啊?”
“她们不知道,你教过吗?”王容与说。
“管事姑姑,就该是这景阳宫的另一个脑,所以兰嫔管的,不管的,你都要管上,所有宫人知道的,不知道的你都要知道。”王容与说,“何以别人自称奴婢,而你自称臣。”
“因为你是有品阶的宫人,你是女官。”王容与说罢叹气,对芙蓉说,“去问兰嫔,只能留一个人伺候她,留谁?”
芙蓉领命而去。
片刻后芙蓉出来说,“兰嫔娘娘说留楚女。”
王容与望过去,楚女默默出列,不是刚才语焉不详说皇后的宫女,王容与点头,“除楚女外,景阳宫宫人全部发落浣衣局,木心,降级至普通宫人,发落浣衣局。”
王容与摆手,让人把这些人拉出去。
原本是这宫里数一数二的热闹的宫殿,这么一闹,王容与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寂寥,王容与叹气,她看着楚女,“接替的宫人马上会过来,兰嫔小产,不一定要急着见她们。你好好的伺候兰嫔,宽慰她,孩子总会有的。”
“奴婢领命。”楚女说。
“兰嫔对本宫有误解,本宫今日就不去见她了。”王容与说,“兰嫔性子直又很天真,如果有什么你觉得是对的而她是错的,就强硬一点呢。她如此信赖你,你定要回报赤忱忠心。”
“原本你也不应该留的,但是本宫想兰嫔如今正是心思郁结的时候,如果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换了,与她也太过残忍。如此你更要谨言慎行,若日后再出错,便是罪上加罪。”
“奴婢明白。”楚女跪拜说。“奴婢替兰嫔娘娘谢皇后娘娘体恤。”
王容与出了景阳宫,坐在步辇上问芙蓉,“芙蓉,这宫里小产的皇子会怎么办?”
“既没有见过光怎么能是皇子,只是一坨血肉,当做污物处理了。”芙蓉说。
王容与看着前方叹气,“听说都能看出人形了,是个小皇子。怎么会没了呢。”
“这也是兰嫔的运,娘娘不要太过伤神。”无忧劝慰道。
“去钦安殿请静宜师太悄悄替这个可怜的孩子做一场小法事。”王容与说。
楚女送走皇后,回到寝殿,兰嫔虚弱的躺在床上,失神的留着眼泪,楚女心中凄楚,上前抱住兰嫔,“我可怜的娘娘。”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兰嫔说。
“孩子当真是因为大补过头才没的?不是药材有问题?不是有人动了手脚?”兰嫔迫切的抓着楚女问,她晕倒至此,只知道孩子没了,依稀听到外面再说什么,又什么都不真切。
“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劝住娘娘就好了。”楚女泪流满面的说,“是大补过头,太医院的院史,和只给陛下诊脉的许御医也过来,都诊了脉,也检查过药材,药材没有问题,只是药材太好,而娘娘吃的太多。”
兰嫔哀鸣,她不愿意相信,她怎么能相信,是她的愚蠢,葬送了孩子的性命。
王芷溪一直待在配殿,兰嫔小产,她害怕被牵扯关系,一直在侧殿没出去,等到小产原因水落石出,皇后娘娘也离开了景阳宫,她才往正殿去看望兰嫔。
“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娘娘的命怎们这么苦啊。”王芷溪情真意切的叹道,眼泪也是真的。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被楚女哄睡着的兰嫔,又是一阵流泪,楚女说,“王美人你行行好,兰嫔娘娘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小产如同坐月,哭太多对娘娘没好处。”
王芷溪看着她,“你怎么这么说?我是真心为娘娘感到难过,为小皇子感到难过。”
“娘娘的难过,放在心底就好,现在,兰嫔娘娘需要休息。”楚女说。
“娘娘,我明日再来看你。”王芷溪挥着眼泪说。
此时她心里对兰嫔小产一事还是保着轻松的心情,甚至心里有小窃喜,如果兰嫔的肚子里没有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后宫里人人都有机会,她也不用再吃避子药了。
此时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兰嫔肚子里没有陛下的第一个孩子,陛下根本不来景阳宫,她又怎么会有再侍寝的机会。
如果她意识到这一点,恐怕对兰嫔小产才会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的痛苦。
第一百零八章
王容与回到坤宁宫,坐了一会还是觉得胸口堵的慌,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去交泰殿,在侧殿里,王容与亲手捻了香插上,然后在蒲团上盘腿坐下,她想向上体祈求些什么,即使她并不信这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深了,王容与还坐在那,也不许宫人点灯,就就着佛前那一点灯油光。朱翊钧心里苦闷,也来交泰殿,才知道皇后下午时分就来了,一直在里面没出来。
朱翊钧挥退了人,悄悄的进去,在王容与身边拉过另外一个蒲团坐下,王容与有所察觉的回头,“陛下?”
“不要起身行礼了。”朱翊钧说,“宫人说你进来很久了?不冷吗?”
“陛下,都三月了。”王容与无奈的说。
“三月也会冷啊。朱翊钧说,“朕就觉得冷。”
王容与看着他,轻轻靠着他,“陛下心疼吗?”
“疼。”朱翊钧说,“也没那么疼,更多的是生气,朕的宫里都是一些什么蠢货。”
朱翊钧皱着眉不太高兴,王容与却摸他的眉头,“陛下把我也骂进去了?”
“除了你。”朱翊钧说,他偏头看向王容与,“你知道,我一直信任你。”
“可是我就是一个蠢货啊。”王容与自嘲道,“我知道后宫怀孕的人要避讳送药材之类的东西,但我想我送的药材进出库甚至使用都要求太医验过,不会有人做手脚,我自己也不想做手脚,所以才自信的送了药材给景阳宫。”
“那些药材很好,就算鹿茸,灵芝只是普通的货色,但那颗百年老参就是我,库房也并不是很多,但是生孩子是鬼门关,我不想兰嫔到生产那一刻急着要老参救命却没有。”
“我只是少嘱咐一句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就发生这样的事情。”王容与白着脸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我不送药材给兰嫔,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我不是蠢货,是什么?”
“你知道吗?”朱翊钧突然说,“就算太医在朕面前说,兰嫔是用了皇后送的药材才小产的,朕也相信,这事和你无关。”
“兰嫔小产是因为她的愚钝,她宫人的愚钝,太医和尚膳监省事,这件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而你仍然为自己的大度感到愧疚。”朱翊钧搂着她的肩膀说,“这个孩子与皇家无缘,你莫要再伤神。”
“也许是上天想让朕的第一个孩子从皇后腹中出来。”朱翊钧轻松的说。“也许朕还有嫡长子的福分。”
王容与苦笑,“陛下不要再给我压力了,我吓的葵水都要不来了。”
“葵水不来是好事啊?葵水不来不就是怀孕了吗?”朱翊钧无法理解王容与话里的意思。
王容与失笑,“可是在怀孕之前就不来葵水,那就永远也怀不了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朱翊钧急说。
王容与搂着朱翊钧的胳膊总算有了点真切笑意,“陛下这样和我的奶娘好像。”
“看来你从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孩子。”朱翊钧说。
“谁说的,我可是乖的不得了,是旁人都惊讶的懂事。”王容与说。“我可是从小没了亲娘的人。”
“我的梓童受苦了。”朱翊钧摸着她的背说。
“陛下日后要受苦了。”王容与说,“陛下要像个勤恳的老黄牛,在后宫中兢兢业业的宠幸后妃。”
“也只有你敢说朕宠幸后妃是受苦了。”朱翊钧道,“也就是在朕面前说说,这话要是别人听到,你这个贤良淑德的菩萨皇后的名头就挂不住了。”
“菩萨皇后?这个名头我第一次听说,是陛下给我加的吗?”王容与说,“会不会显得陛下对我太偏爱了?”
“可不是朕说的。”朱翊钧说,“你今日处理兰嫔小产一事,冯大伴在朕面前说的,皇后真是菩萨心肠,称赞朕选皇后的眼光很好。”
“陛下不要说我是菩萨心肠,菩萨没有喜怒,我却是有的。”王容与说,“若是陛下形成了我是菩萨心肠的定性,日后我要是做坏事了,陛下更加无法忍受,会勃然大怒,还不会轻易原谅我。”
“好。”朱翊钧道。“梓童只是个普通心善的人。”
两人在佛前静静的依偎在一起,“陛下,也多去看看兰嫔,她已经失去了孩子,若还得了陛下的厌弃该如何是好?”王容与突然想到说。
“近期里,朕不想再见到兰嫔,此事无需再议。”朱翊钧说。
“你呀,要是不想让朕把你想的太善良,你就不要总做这样的事。”朱翊钧说道,“兰嫔那样诬陷你,你不生气吗?”
“她那不是诬陷,只是情绪太过激扬下的口不择言而已。”王容与说,“毕竟如果是别人的过错比起是自己的过错来要好过的多。”
“朕不希望你在为她费神了,她不值得。”朱翊钧说,“她情绪激扬口不择言,恐怕平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还要如何做?她们才会心悦诚服。”
“陛下,皇后和妃嫔是天然的对立面,她们不会全然信任我,就像我不会全然信任她们是一样的。”王容与说。“我对她们好,不是说我就信任她们,我对她们好,只是因为她们是伺俸陛下的人。”
“如果兰嫔明天来给你请罪,朕便依你说的,再去看望她,否则,没有下次了。”朱翊钧道。“你也不要想着去提醒她,朕会盯着的。”
“陛下大度点,兰嫔只是个小女人。”王容与说。
“朕要她真心实意的悔过。”朱翊钧说,“不然,她的心胸,也不足以孕育皇嗣。”
楚女喂兰嫔喝了药,“娘娘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兰嫔虚弱的点头,她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很好,不然也不会容易受孕,她现在之所以还躺在床上,只是内心的伤痛让她除了静卧,没有别的力气和想法。
“娘娘若能走,今日该去给皇后娘娘认错。娘娘昨日伤痛之下口不择言,说皇后娘娘要害你。”楚女说,“陛下走的时候表情不太好,陛下不喜欢娘娘污蔑皇后娘娘。”
兰嫔闭眼,半响后才起身,“是要去的。”
楚女扶着她下床,要给她换了衣服去坤宁宫请安,正好这个时候王芷溪从坤宁宫请安回来,来看看兰嫔,见兰嫔起身连忙说,“娘娘起身要做什么?小产有如做月,现在正该在床上静卧才是。”
“我去给皇后娘娘陪个不是。”兰嫔说,“昨日皇后娘娘来,我失仪了。”
“这些些许小事,娘娘不会在意的。”王芷溪劝道,“你这小脸惨白的,见了娘娘的面,她还会责怪你为何不以身体为重,这样就去见她。”
“再说,你现在去也见不到皇后娘娘。”王芷溪说,“太后那边辞了皇后的请安,皇后娘娘也请了后妃的请安,刚才我们去,只在坤宁宫门口请安就回来了,说是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兰嫔闻言坐在凳子上,“那不去?”
“等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娘娘会体谅你的。”王芷溪说,“皇后娘娘是大度之人。”
“娘娘小产,就安心休养,可惜了小皇子,听说手脚都长出来了。”王芷溪流着眼泪说。
兰嫔坐在梳妆凳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清泪两行,“是我这个当娘的愚钝,害了他。”
“这不怪娘娘。”王芷溪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百年老参本就稀奇,谁能想到皇后娘娘那么大方随手赏赐的就是百年老参。”
兰嫔茫然自若。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问睡在床凳上的楚女。“皇后娘娘是不是故意送的大补之物给我?”
“也许她就是想要补掉我的孩子,多好,一点痕迹都没有,人人还要称颂她。”兰嫔喃喃自语道。
“娘娘。”楚女说,“皇后娘娘的大方不该是她的错。是奴婢们的错,皇后娘娘交代过,药材的每次使用都要问过太医,奴婢却认为这药材入库时没有问题,之后接手的都是自己人,就认为没问题,直接拿去尚膳监用,如果奴婢们问过太医,恐怕小皇子现在就还好好的。”
兰嫔看着帐顶,泪流不止,她那么爱腹中的孩子,生怕有一点损害,她怎么相信,是自己的愚蠢害了她的孩子。这份内疚会把她击垮,她想去死。
兰嫔没有去坤宁宫给皇后请罪。
朱翊钧听闻摇头,“都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皇后一定会拦着,朕都想撤了她的嫔位。”
王容与也在摇头,陛下和她的约定,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整整一天兰嫔未曾到坤宁宫来,太医说兰嫔已经可以行走。“罢了,也是她的运气。”王容与自言自语道,“只是运气实在不好。”
兰嫔小产一事,还是一个重要点就是,整个景阳宫的宫人,无人知道孕妇不能大补,这简直可怕,若都是愚蠢又不知劝诫的人在伺候后宫里的娘娘,这后果简直不敢细想。
甚至掌事姑姑木心,也是那个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是后宫管理的漏洞暴露出来,不是说不说就不存在的。
李太后在宫里静卧了三天,把王容与叫来,把剩余的宫权交给她。“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哀家不能因为皇后年幼,就要一切代劳,是哀家想差了。如今宫权全部移交给你,皇后慢慢学着掌宫,若有什么不决的事再来问哀家就是。”
第一次当然不能痛痛快快的接了,王容与说,“母后,儿臣现在还有许多不足,便是从旁协助母后掌宫就是,让儿臣独立掌宫,儿臣力有不逮。”
“力有不逮处,哀家会在旁边看着的。”李太后说,“你是皇后,宫权该在大婚后的第一天就交给你的。”
“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管。”王容与再次拒绝。
“你在闺中也是学过管家,哀家少时还未学过管家,一切都慢慢来。”李太后说,“这是你的职责,哀家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推脱之言。”
王容与只好应下。
但是短期内她没有任何动静。
兰嫔小产的第七天,傍晚时分王容与去景阳宫看兰嫔,这七天,兰嫔除了躺在床上就还是躺在床上,听闻皇后来了,她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楚女十分窘迫,跪下对王容与说,“皇后娘娘,兰嫔娘娘这些天总是容易突然睡着,又叫不醒,不是兰嫔故意要怠慢娘娘。”
“那就别叫醒她。”王容与说,她走到兰嫔床前,“她也是心里苦。”
王容与看着兰嫔,“我让人在钦安殿给小皇子做了一场法事,今日是头七,也是尾七,你这个做娘的要有心,就去钦安殿给他上一炷香。偷偷的去,送他一程,也是圆了你们母子一场的缘分。”
“也许说了你也不信,但我还是要说,这宫里,恐怕我比你更不想你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差池。”
“也是我的疏忽。我亲眼见着我的继母,就是因为大补,才会在生三妹时难产并且落下后遗症,无法再孕。我该早点想到这一茬,早点提醒你的。”
王容与叹气道,“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沉浸在过去的哀痛中,毫无益处。你要早些振作起来,人生还长,”
王容与说完走了,兰嫔睁眼流出两行眼泪,“扶我起来,我要去钦安殿。”
楚女替兰嫔换上宫女的服装,“宫里从来没有听说给小产的皇子做法事的,我们得偷偷的去。”
兰嫔点头,主仆两人偷偷去了钦安殿,静宜师太早就在等候他们,兰嫔还带了一件给小皇子做的衣服,“师太,能否把这个烧给我的孩儿?”
静宜师太双手合十,接过那件小小的肚兜。
静宜师太念了一整卷经,才把衣服放进香炉,兰嫔掉了一会眼泪,给孩子烧了纸,上了香,临走时一定要塞银子给静宜师太,“多谢师太,多谢师太。”
“娘娘谢我为何?娘娘该谢的是皇后娘娘,她是真正心慈仁善之人,娘娘对你失子的疼痛感同身受才会如此。”静宜师太双手合十然后告退。
兰嫔被楚女搀扶着回宫,楚女见兰嫔为说话,“娘娘,如今谁是对娘娘好的,娘娘还看不清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兰嫔问。
“娘娘为何不信任皇后娘娘?难道皇后娘娘有任何地方苛待过娘娘?”楚女问。
兰嫔仔细想了会,“没有,她没有任何苛待过我的地方。只是在储秀宫第一晚,我和王美人住在一起,她说了很多。”
“娘娘为何如此信任王美人?”楚女问,“难道王美人有什么对娘娘的好处吗?”
“没有,但是她也没有害我。”兰嫔说,“最初在储秀宫,我们两个互相扶持的度过。”
“娘娘,娘娘的得宠与王美人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娘娘为了照顾王美人特意选了景阳宫,如果不是娘娘,王美人何时得宠都不知道?但是王美人侍寝后也没有对娘娘帮上什么忙。就是娘娘小产,除了说些话让娘娘掉眼泪,别的什么都没做。充满着虚情假意”楚女说,“娘娘还记得吗?娘娘担心自己的肚子不大,想要大补,问了奴婢,奴婢不知,娘娘又去问了王美人,王美人说娘娘要是担心,就补吧。补品吃了总没有坏处。”
“但是皇后娘娘说,她的继母生二女时就是因为大补过头所以才难产以致不能再孕,皇后娘娘都心有余悸,王美人比皇后只小了几个月,难道她不知道?”
“如果那一个月里,王美人但凡多说一句,事情就不会如此。”
“可是她每天都来见娘娘,笑着给小皇子做衣服,可是她一句都没说,眼看着娘娘越来越丰腴,她什么都没说。”楚女说,“若不是她,娘娘不会这么防备皇后娘娘。”也不会遭了陛下的厌弃。
兰嫔摇头不想承认,她和王芷溪睡在宫里的第一晚,抱着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她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王芷溪不会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