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朱翊钧如常去上朝,宫人们这才进殿来收拾狼藉,王容与盘算着时间也不够她休息,再说,现在精神也不是困顿到不能支持,便换来漱洗宫人,一边指挥着宫人来重新布置暖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漱洗宫人是坤宁宫一早就来乾清宫殿等候听传,带来了王容与一应惯用的东西。妙容用薄荷香膏涂在王容与UU小说,“娘娘闻着这个香味会精神振奋一点。”
王容与点头笑说,“可不能叫别人看出我精神不济。”
为了掩盖眼下的青黑,用了比平常更白的粉,所有眉毛嘴巴都得画的比平常重,带着宝石发冠,着皇后大袍。无病抱着荣昌过来,“公主昨夜就有些不安,今日早起没有看到娘娘,就开始哭闹了。”
王容与拍手把荣昌接过来,“荣昌没见着母后,不开心了?”
荣昌相应两声,两手抓住王容与脖子上的珠串,就安静下来。
“娘娘,奴婢抱公主去奶娘那,昨夜睡的不好,今天可以补眠。”无病说。
“无妨。”王容与说,“留她在这里陪陛下用了早膳,到时候和我一起补觉也可以。”
无病不赞同的皱眉,“这也太影响娘娘休息了。”
王容与握着荣昌胖嘟嘟的小手,“荣昌等会陪娘一起睡觉好吗?”
荣昌呀呀两声。
王容与看着宝璋姑姑指挥着小太监把暖阁焕然一新,还能笑着对宝璋姑姑说,“把珍品放远些,陛下顺手的地方放些普通的,不然全摔了,多可惜。”
宝璋悄悄对王容与说,“其实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安排的,娘娘可不要说给陛下听。”
王容与被逗笑,“这样才好,昨天我见了那一地碎瓷,都心疼坏了。”
“娘娘要多来乾清宫,娘娘来的时候,陛下总是特别放松和开心。”宝璋说。
“那么多娘娘来,陛下不放松开行?”王容与笑问。
“其余娘娘如何能和娘娘比。”宝璋说。
朱翊钧下朝,王容与抱着荣昌来接驾,脸上笑着,一派岁月祥和,什么都没有发生,昨天只是个噩梦。
朱翊钧也不由笑了起来,他上前接过荣昌。“荣昌怎么来了?”
“荣昌昨天到今早,都没见着父皇皇后,小小的人精儿就闹着要来呢。”王容与笑说。
“可怜我的儿,昨日肯定睡的不安稳。”朱翊钧怜惜的说。
“陛下用早膳吧。”王容与说。
两人对坐着用膳,荣昌坐在怀里,时不时张嘴接受投喂,但是她显然有些犯困了,吃一口就会停住,慢慢的合眼,然后猛地一顿下,后又起来,嘴巴动着抿着东西。
朱翊钧看的十分欢乐,王容与嗔道,“陛下不要喂了,荣昌想是睡觉了,要是食物堵住食道就不好了。”
“就到朕的寝殿去睡。”朱翊钧说。
王容与摇头,“让奶娘抱回坤宁宫,我和陛下从慈安宫回来,陛下也要好好休息一下。”
提到慈安宫,朱翊钧的笑容冷了一下,伸手摸摸荣昌的脸蛋,倒没有再说什么。
用了早膳,王容与亲手伺候朱翊钧换下刚才一下朝就抱了荣昌没来的几换的朝服,穿好常服,在最后一个玉佩挂妥时,王容与大张手臂把朱翊钧抱住。
她不曾多言,朱翊钧也没有多言,两人相拥了一会,才对视一笑,齐上了步辇去往慈安宫请安。
李太后昨夜也不曾安睡,她的脑海里浮现过种种,但她知道她的难题就在眼前,陛下的性子她很清楚,陛下是个温和,并且意志坚定的人。自幼熟读史书,他不会做不孝顺的事。但是这次的事太严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相信她和张居正有不染。
只要他相信,就没有人会说服他说别信。
儿子会来逼死她这个母亲吗?为了体面,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她体面的死去。如果陛下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许她身前身后的名声都能保住。
陛下会吗?
李太后思虑一夜都没有睡,她心知肚明,即使陛下不逼死她,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亲近信任,而她,也别想在后宫朝堂上再发言,只关门做个菩萨太后,度过余生。
她尝试过权利的滋味,再让她一无所有,她会心有不甘。但是,已经别无他法。
“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来给你请安了。”宫人隔着帘子说。昨天陛下来和太后说话,因为突然,没有屏退左右,有很多人听到了那不得了的话,从昨天到今天都是忐忑不安,怕被灭口。
“就说哀家身体不适,让他们回去吧。”李太后说。
宫人欲言又止,显然是想劝诫一下娘娘,既然不喜爱给了台阶,就顺势下了吧。但是李太后积威甚重,宫人也只叹息一声,去外面通传。
“母妃既然身体不适,我和陛下更要去看看。”王容与说,她打发宫人去请御医来,然后坚定的拉着朱翊钧进了李太后的寝殿。隔着重重帷帐,朱翊钧和王容与跪下请安。
王容与问了几句李太后的身体。
“哀家还好好的,说的话就没人听,皇后既然敢闯宫,为何不敢上前来掀开帷帐,看哀家到底如何?”李太后讥宵的话语从帷帐后说出。
“母妃是因为朕昨日的言语不当,气思忧虑,而积虑成疾吗?”朱翊钧问,“儿子不孝,今日来和母妃请罪来了。”
“不敢当。”李太后**的说,“陛下所想不为人所动,既然陛下认定了,哀家就等着陛下的决定,是白绫也好,是鸠酒病逝也好,哀家等着。”
“朕并不想母妃死,朕想母妃长长久久的活着。继续与朕母慈子孝。”朱翊钧说,“母妃若不考虑朕,也不考虑璐王和瑞安,还有已经出嫁的两位公主,想一走了之,朕虽遗憾,但也认命,只当是朕父母亲缘浅。”
朱翊钧给李太后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后,起身离去。
王容与无法,只宽慰太后几句,陛下知道错了,太后大人大量,莫要和陛下计较。
出了慈安宫,等看着载着王容与去往坤宁宫的步辇,朱翊钧对陈矩说,“慈安宫宫人传染病,所有宫人均病亡,太后不幸被感染,慈安宫封宫治病。”
“是。”陈矩领命前去。
王容与和香软的女儿一起睡了一个长长的觉,醒后来才知道慈安宫突发传染病的事,“真是太凶险了。”顾言晞担忧的说,“竟然有出宫看望家人的宫人感染时病还能正常入慈安宫伺候,所有人都传上,连太后都不能幸免,许御医已经把慈安宫都围起来。”
“把荣昌抱离我,我上午才从慈安宫出来。”王容与一眨眼间就想到其中关窍,但陛下既然要做戏她就配合做全套,“传令让后宫诸妃,这几日避宫不出,何时能出,以指令为信。”
“命六部二十四监,全宫清扫,以醋水撒全宫消毒防疫。”
“兰嫔,敬嫔,刘嫔那要去太医十二个时辰候命。”
“命崔尚宫尽早填补慈安宫伺候的空缺,寻老实本分的人去伺候。”
“命太医局熬制防疫汤,全宫上下都得吃。”
“让太医去乾清宫请陛下的平安脉。”
一条条的指令发出,顾言晞在确定无误后福身要出去,“等等。”王容与叫住她。
“自今日起,宫规增加一点,凡出宫后回宫者,三日内不能在主子前近身伺候,等观察无碍后方能回去伺候。有回话任务的,回话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是。”顾言晞说。
朱翊钧今日在朝上,应了御史弹劾张居正的折子,让人去查弹劾上的事可为真。之后的一系列事都让他疲累,一觉睡到华灯初上,醒来时觉得鼻尖萦绕淡淡的醋味。
“哪里来的醋味?”朱翊钧问。
“皇后娘娘说,慈安宫的时病来的突然,以防万一,娘娘下令让全宫大清扫,再喷洒醋水消毒。”张成说。
朱翊钧一愣,他可不相信王容与看不出慈安宫的时疫是假的,但是他转瞬又想到,梓童如此的用意,自己放火有人递火把,这种感觉真不赖,“皇后现在在哪?”
“皇后娘娘在慈安宫看顾圣母太后娘娘呢。”张成说,“皇后娘娘真是天下女人的典范。”
朱翊钧想了想,“摆驾慈安宫,朕去看看母妃。”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朱翊钧到慈安宫,与在外殿候着的王容与相视一笑,两人对坐着喝茶,叫来许杜仲问了太后的情况,许杜仲拱手,云里雾里说了一通,总归就是要好好静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如此,你便在慈安宫里安心待着。”朱翊钧说。
“微臣遵旨。”许杜仲说。
“坤宁宫那里给皇后以及荣昌公主请脉的御医,你举荐一个放心的。”朱翊钧说。
“我日后少不得要来慈安宫为母后伺疾,到时候顺便让许御医给我请脉就是。”王容与说,“荣昌那,一直是黄太医给瞧的,他是儿科圣手,我瞧着也挺好的。”
两人在慈安宫喝了一盏茶后便离开了慈安宫,说是来探望太后,其实连太后的面都不曾见着,问了御医,问了贴身伺候的人,就算是见过了。
在步辇上,王容与望着朱翊钧,“陛下,母妃也不能总是病着。”
“嗯。”朱翊钧看着前方说,“便先病着吧。”
朱翊钧对张居正的清查开始,满朝简直是疯了一样的攻击张居正,还有张居正举荐上来的人,朱翊钧先还是气愤,就张居正本人,死后的荣封全都夺回,抄家,家人流放,被张居正提拔上来的人都一撸到底。
如此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每天的折子还是在抨击张居正以及他的党羽,还有人要把张居正在是定的一系列改革都推翻,宜遵祖制。
朱翊钧又不是个傻的,张居正改革的那些东西是对国家有益,对他管理国家有益,他怎么肯听言官的话回归祖制,和王容与聊天时就带了出来。
“要我说也不怪言官。”王容与给朱翊钧泡茶说,“陛下当初给张居正定罪时,恨不得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鞭尸泄愤,言官们见状,当然要揣摩上意,多想点张居正的罪状,好上报来给陛下出气。”
“朕出什么气。”朱翊钧有些尴尬的说,他不能说他真的想过要鞭尸的,但是被劝住了。“也不能真的挖出来鞭尸。”
“陛下。”王容与正色看他,“陛下心中的气出了就出了,这朝廷上空一半,剩下的一半不思如何正经处理官务,只红眼乌鸡似的整天的斗毛乱啄。”
“底下做事的人少了,陛下就要幸苦。”
“做实事的人多了,陛下就可以轻松些。”王容与说,“这文官斗嘴的事,要开了头,一个鸡毛蒜皮的事都能吵上几天,我才不信陛下会耐烦听这个。”
“是啊。”朱翊钧沉思道。
“陛下心里还狠张居正吗?”王容与问。没问陛下对张居正的厌恶是因公还是因私。
“恨。”朱翊钧不假思索的说道,“他每日里劝朕要勤俭,朕要修宫不让,朕的私用要减,朕每天吃几盘豆糕都要有数,但他的府邸,亭台楼阁无不精雕玉镯,日常里吃穿起卧,无不穷奢极欲,论起享受来,朕是拍马都赶不上,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面来教导朕勤俭。”
“从他家抄出来的东西,抵得了朕半个私库了。真是岂有此理,枉费先帝和朕对他的信任。”朱翊钧愤愤不平。
“陛下突然得了半个私库的横财,不该开心吗?”王容与玩笑道,“太祖时期,那么严苛的治腐,还是有人铤而走险要贪污,可见贪婪是人之天性。”
“果然考成法还是要遵守。”朱翊钧说。“朕准备让锦衣卫五年一盘查,不,三年,若敢巨贪,必摘了他的脑袋。”
朱翊钧翻了卷宗,在弹劾的张居正一系人中,选了几个案底清的,叫来到御前申斥一番,然后换个位置,依旧在官场上效力。他也经由内阁对朝臣们传出信息,对张居正弹劾到此为止,如今,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此时朱翊钧也厌了冯保,但是也没查他,只是打发他回南京待着,张成补位大太监,还有陈矩也新冒出来,从暗中回到前殿,成了朱翊钧信任的内监。一时风头无两,各处的人都要来拜山头。
芳若自去了坤宁宫,为了避嫌就没去过陈矩那,但是陈矩现在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伴,芳若去陈矩调休的小院恭贺他,陈矩依旧在他的小院,没挪地,看到芳若来了。“坤宁宫的大姑姑来了,可是有何指教?”
“我做了几件体己来给你恭贺,看来是陈大伴新得了圣宠,看不上我这东西了,得,我白来招一回厌,这就走。”芳若翻脸就要走。
“你还给我使上性了。”陈矩拦住她,“你自去了坤宁宫,我们见了几次面?便是我私下去寻你,你也不见,我以为是你当了坤宁宫的大宫人,就看不上我了,也不愿意跟我这样的腌渍人再来往了。”
他是知道芳若的,当初进宫的一个小宫女,无依无靠,不思往陛下前面钻,反而凑到他面前来殷勤卖乖,两人结为对食后,借着他是乾清宫的太监,芳若很快就在宫人间站稳了脚步,还四下逢源,有了自己的关系网,去储秀宫时本来是想找个好主子,但是被雁啄了眼,选了个绣花架子,好在她极为果敢,迅速斩尾掉头,虽然把自己弄到浣衣局去洗了一年衣裳,但到底最终还是回到后宫,而且一跃成为坤宁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人。
在所有后宫宫人中独占鳌头。
这么一个聪明,行动力强,又有恰到好处的野心的女人,当初和他对食是因为对自己有利,后来去了坤宁宫,与他的关系不大,就可以断了,如今自己成了乾清宫的新宠,她又找上门来。陈矩不是没有脾气,他虽断了根,但是自幼学习武艺,也是把自己当个男人看的,又不是我死乞白赖要和你对食,你如今有利则来,无利则走,把我当什么了。
芳若看着他,“你如何不懂,不是我不来见你,是要避嫌呢。”
“皇后娘娘极恋旧一个人,我新到了坤宁宫,不夹紧尾巴图表现,还来找你,若是让娘娘知道了,我的辛苦不是白费了。”芳若说,她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他,“给你做的一身内衫,一双鞋,你试试吧,一日一针,也是缝了好些日子。”
“那你现在就不要避嫌了?”陈矩问。
“也要避嫌。”芳若说,“但是你这样的大喜事我都不来替你贺一贺,我还算你的女人吗?”
“我们当日也是拜过月老,夫妻对拜的,说好了今生当夫妻,你却这样疑我。”芳若说着有些哽咽说。“当年冯尚在乾清宫小太监里是独一份,你看我去他面前凑过没?张成如今每日都要来坤宁宫,你去问他,我可有对他另眼相待过。”
“冯尚那个软骨头,你可看不上。”陈矩说,说话间一把横抱过芳若扔炕上去,芳若知道陈矩疑她,若这个时候拒绝,两人的关系算是真断了。盘算着时间,芳若也就灵巧攀附上去。
后宫久旷,有的是玩意供取乐,太监和宫女,太监和后妃,宫女和后妃种种种种,陈矩对陛下的女人没兴趣,只对属于自己的小宫人有着怜爱,陈矩身材高大,芳若衣裳半褪,坐在他怀里,被大手揉着胸前小丘,娇喘吁吁,伸着香舌来和他沟缠,太监没有根,只能在手上和嘴巴上下功夫,等到芳若被他弄的泄了几回身,陈矩才给自己带了假东西,入到她体内。
芳若往后退,“你弄的我够舒服了,还用这个东西干甚?”
“等会身子软,如何去娘娘面前伺候。”芳若红晕着脸摇头,腿被压着却没办法,只能任由那冰冷坚硬的东西入到体内,陈矩疯狂动着下身,仿佛那个东西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一样,只压的芳若翻着白眼,无声的叫唤着。陈矩看着她那模样,仿佛自己就能得到满足。
陈矩是可以永动的,但还是时刻看着芳若的脸色,等到她有些痛苦的脸色,他就停了,扯下东西扔了,再抱着芳若,嘴巴在她脸上乱拱,“这事这么舒服,娘娘怎么不喜欢呢?”芳若小死一会后倚在陈矩怀里说。是个假东西都弄的她如此舒服,何况是真东西。依她所观察,陛下对娘娘还是很喜爱的,每次侍寝都得两三回,难道陛下技术不好,总弄的娘娘疼了,不得趣?
“不是娘娘身体有碍吗?”陈矩问。
“身体上有一点,更多的是心上有碍。”芳若含糊不清的说,她自然能看出王容与是托病不伺候陛下。但是很多女人在房事上不得趣,所以并不喜欢伺候当家的男人,尤其是在自己有了孩子后,更是愿意给男人纳妾,自己乐的清净。
但是娘娘才有一个公主啊。
娘娘不想生个太子吗?
“娘娘不伺候陛下,也没看陛下对娘娘有不喜。”陈矩说,“张成那小子,自己升了一级,忙的团团转,但是坤宁宫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张成的本事有,我也不差,但我最佩服他的一点是,对陛下的心情拿捏的很到位。”陈矩说,“升了官都不愿意放手坤宁宫的事物,看来是很清楚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慈安宫到底是什么情况?”芳容突然想起问。“娘娘隔三岔五就要去慈安宫看望太后,却不让人跟着进殿,说怕传染,太后的病当真这么严重。”
“这是个要命的事,你别打听。”陈矩说。
“我也就在你面前问问。”芳若听说是要命的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就说。“你去打了水来,我该回去了。”
“下次什么时候来?”陈矩问。
“且等着吧。”芳若说。
芳若拍拍自己的脸,确定一切无异后,才回了坤宁宫,“芳若姐姐,你怎么去的那么久?”小宫人好奇问。
“我转头去了尚膳监,新作的小点心,我就一并带回来了。”芳若说。“你们拿去分吧。”
宫中突然查出时疫,各宫紧备紧张,后妃们也是人心惶惶,尤其是怀孕的嫔妃更甚,过了几个月,虽然紧备还没有解除,但是到了月份的妃嫔还是要生产,敬嫔最先发动,顺利生下一个男胎。
这就是陛下的皇长子了。
王容与去景阳宫见敬嫔,看着报出来红色包裹的小孩,其实心里头也挺有感触的。“敬嫔有功,好好养着,皇长子的洗三满月,定会好好办的。”
敬嫔却传言出来想见皇后娘娘,王容与不解,但还是进去了,敬嫔看见皇后进来了,立马在床上挣扎着起来,要给王容与行礼。
“你好好躺着。”王容与哪能让她跪,“正是痛的时候,你这是要干什么?”
“娘娘。”敬嫔拉着王容与的手,“娘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娘娘一定要答应奴婢。”
“你想求什么?”王容与问。
“圣母太后娘娘因为时病已经毕宫几个月了,奴婢无能,之前怀了孩子除了每日祈祷太后娘娘安康外别无他法,如今孩子已经生下,奴婢想自请入慈安宫伺候太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一定要应允。”敬嫔淌着泪说。
“你无需如此。”王容与说,“本宫每日都去慈安宫看望母妃,虽身体不豫,但精神头还好,御医也说,再调养些时日就能痊愈。你好生做着月子,等你好了,说不定母妃也好了,也能见长孙。”
王容与从景阳宫出来,无忧歪头不解,“敬嫔娘娘连月子都不坐就要去慈安宫,真是和太后娘娘感情甚笃啊。”
“太后娘娘和一个小宫人能有什么感情甚笃?”王容与笑道,“她自慈安宫受孕,怕是担心太后娘娘不好了,她也不好了。”
不过倒是一个提醒,太后也该痊愈了。
朱翊钧对长子的出生很是冷淡,也未曾去见过,王容与来见他,他才派人送了几样奖赏过去,“敬嫔生产有功,陛下该晋位。”
“敬嫔说担心母妃,想要入慈安宫伺候,我回驳了她,说是指不定她月子出来,太后身体也好了。”王容与说,“几个月了,母妃也该痊愈了。”
“那再过几日,就让母妃痊愈吧。”朱翊钧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陛下对皇长子并不喜爱,皇后倒是按照一应规章制度给皇长子办了,各种赏赐也看不出皇后是喜欢还是不喜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没有陛下的喜爱,皇长子的洗三和满月,虽不寒碜,也透着一点冷清,和当年荣昌公主的种种都比不得。
皇长子满月后,圣母太后也总算是痊愈了,朱翊钧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李太后颇有些心灰意冷。“如今陛下早已大婚,长子也有了,政务得心应手,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这个老婆子从旁指点的。”
“日后哀家只在慈安宫里潜心礼佛,不问世事。”
“母妃之前辛劳了,如今能安心调养身体,如此甚好。”朱翊钧说。
“这几个月哀家在慈安宫可是真真的知道冷清是怎么回事。”李太后自嘲道。“哀家的心都跟着这宫一样,冷冰冰的。”
“日后朕和皇后多来慈安宫看望母妃。”朱翊钧说,“瑞安早就闹着要来见母妃,但是因为担心她来见母妃染疾,母妃更会担心,就没让她过来,如今却能来在母妃膝下玩闹,母妃就不觉得冷了。”
说的笃定,仿佛李太后因病封宫是恰有其事。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托言。李太后看着朱翊钧,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帝王,也会用帝王心性对着她这个母亲。有些不能适应,但必须要适应。
李太后叹道,“陛下和瑞安的孝心哀家是知晓的,瑞安如今也大了,再过两年就要出嫁,如今正要磨她的性子,哀家不欲让她多出来。昨日敬嫔抱着大皇子过来,哀家看着虎头虎脑,颇有点像陛下幼时的样子,心一下就软了。”
“不如,让大皇子抱来慈安宫养,陪哀家解闷逗乐。”李太后停顿一下后说。
“皇长子身份特殊,便让他在敬嫔那养着吧。”朱翊钧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再说,小儿爱哭闹,朕也不欲母妃多费心伤神。”
“母妃好生安养着,就是朕的福气。”朱翊钧说。
朱翊钧去到坤宁宫还是面色不愉,王容与见状让无虑缓一点把荣昌抱过来,只看着陛下说,“谁又惹陛下不高兴了?”
“母妃想把皇长子抱到慈安宫中去养。”朱翊钧阴沉着脸说。
王容与愣了一下后说,“也许母妃是担心大皇子母妃出身低微,想抱大皇子去养,也只是想增加他的分量。”
“有如此单纯就好,若母妃养大大皇子,恐怕,朕也不必活着了。”朱翊钧说,他幼时李太后恐吓过他要去敬告太庙,换人来当皇帝,所以他相信,若是皇长子成功长到六七岁的时候,母妃养了一个听话的孙子,大可以把儿子干掉,扶孙子上位,皇长子占着天然礼法,若是到那时,梓童还没有养好身体,生下嫡子,一定会如了母妃的意。
“陛下。”王容与闻言有些惊讶,她推着朱翊钧,“陛下把母妃想的太坏了,不至于此。”
“你不知道,母妃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朱翊钧冷道,“何况朕如今可不是一个会听母妃话的乖皇帝。”
“瞧陛下的脸色,想来也是没有答应母妃。既如此,就不要再为此不高兴了。”王容与劝道。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叹气,摸着她的手腕,等会要再叫来许杜仲问问,皇后的身体调养的怎么样了,没有嫡子,他可不想皇长子继位。
荣昌公主过了热闹奢华的一周岁生日,抓周上公主一手抓起小弓箭,一手抓起书,朱翊钧仰头大笑说,朕的荣昌以后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公主,又是大赏满宫上下。
敬嫔温婉的抱着大皇子观礼,到如今还没有取名字,只让叫着大皇子的儿子,坐在一边,口舌生苦。
过后就是兰嫔和刘嫔陆续要生产,兰嫔发动到一半时,刘嫔那也发动了,王容与让郭妃在景阳宫看着兰嫔,她去永和宫看刘嫔。
兰嫔折腾了四个时辰,生下一个气若游丝的小公主,哭声很是孱弱,连太医看了都苦着脸连连摇头,郭妃连祝贺说了都觉得晦气,生怕自己晚走一会,小公主就会死,只安慰兰嫔几句,让敬嫔和王美人看着兰嫔和小公主,她去给陛下皇后报喜信。
刘嫔却是难产了,挣扎了一天一夜也不曾生下来,催产药一碗一碗的灌下去,王容与拉着太医说,“这么多药下去,刘嫔还能好吗?”
“皇后娘娘。”太医着急道,“若是孩子生不下来,刘嫔娘娘也好不了了。”
王容与也不顾劝阻进了产房,刘嫔头发俱湿,面色苍白,已经无法跟着产婆的指令用力,王容与看着她,“你便要这样放弃了吗?”
刘嫔看着王容与进来了,反而解脱的一笑,“娘娘,我是要死了吗?”
“死什么死?”王容与急道。“你便是自己想放弃了,想想肚子里的孩儿,你怀胎十月,肚里的孩子还未曾见过天日,你便忍心带着他一起放弃。”
刘嫔奋力用力,产婆惊喜道,“看见头了,刘嫔娘娘用力,看见孩子的头了。”
但是刘嫔仿佛那一次已经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眼神涣散着看着床顶,好似对外界的反应感知不到,王容与上了产床,搂着刘嫔的上半身到自己的怀里,“加油,再坚持一下,孩子就出来了。”
“娘娘,我活不成了。”刘嫔摇头说。
“便是活不成了你也要带着孩子一起死吗?”王容与咬着牙说,“这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你好不容易有的孩子,你就要放弃他吗?”
刘嫔抓着王容与的袖子用力,太过用力,甚至把精美的衣料都扯破,王容与也不在意,只给刘嫔打气,一边厉声对产婆说,“还愣着干什么?”
产婆一边往下接,还有一个就在刘嫔肚子上推,一阵一阵用力后,刘嫔最后咬破了舌头一嘴的血,身下一松,才生下孩子来。
“是个小公主。”产婆喜不迭的说,一巴掌拍在女婴的屁股上,女婴哇哇的哭着,王容与摇着刘嫔,“听见了吗?孩子的哭声,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刘嫔恍惚一笑。
产婆给刘嫔收拾下身,突然脸色大变。“不好了,刘嫔娘娘血崩了。”
“叫什么?赶紧去叫太医进来。”王容与扯着嗓子喊道,“太医!太医!”
“娘娘,我好累啊。又好冷,好想睡觉。”刘嫔喃喃道。
“别睡。”王容与摇着她,“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马上就不冷,也不累了。”
刘嫔笑着摇头,“娘娘,这次是真的活不成了。”
“怎么活不成?”王容与说,“一定能活的成,你身体一向很好的,比我们都好,这一关一定能过的。”
“你想想小公主,你若死了,小公主就没娘了,你忍心吗?”王容与搂着她说,“参片呢?来让刘嫔含着。”
太医看过刘嫔的身体,最终为难的摇头,说是无能无力,“你是什么太医?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没救了。”王容与喝道,“去叫许杜仲来,快去。”
刘嫔枕在王容与怀里,“娘娘,把小公主抱给杨嫔,就当是她亲生的,别告诉小公主还有一个娘。”
“有娘娘和杨嫔看顾着,我放心。”刘嫔气若游丝的说。
“我和杨嫔如何能比得上你这个亲母,你不要放弃,都坚持到这了,再坚持一下,许杜仲是个死的都能救活,他一定有办法的。”王容与说。
“娘娘。”刘嫔淌着泪看着王容与笑,“后宫好冷啊,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所谓,在后宫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没有陛下宠爱的时候,我彻夜难眠,白天还要装作不在意,我努力去学习当一个陛下喜欢的女人,但是我太笨了,做不到。”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变的,等我变了,娘娘和杨嫔就不会再待我如姐妹,那在这后宫里,唯一能让我觉得暖的地方也没有了,我会冷死的。”
“娘娘,我去瀛台的时候,知晓宫里已经有些不对劲,但是我没说,如果我说了,娘娘那个时候回宫,那三个可怜的孩子,就不会小产。”
“娘娘,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刘嫔看着王容与说,她自来就是爽直仗义,但是那次她不仗义了,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怀了孕,有娘娘的庇护,孩子自然能安全,那她还去管那些人做什么,那些得陛下喜欢的女人,若是没了,陛下是不是会多喜欢她一点。
一时的鬼使神差,在知道三个嫔妃小产后变成心灵上的禁锢,她有些小心思,但她还是善良的,所以她寝食难安,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这与你何干?”王容与低声喝道,“又不是你害她们小产,害人的尚且高卧,你这个袖手旁观的却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你是不是傻。”
“是啊,我是傻。”刘嫔看着帐顶痴痴的笑,“我从小就傻,娘只指望我能嫁到前街的人家,可以时时看顾我。”
“娘娘,我好像看到我家门口的大槐树了。”刘嫔露出幸福的笑容,“真好看。”
“刘嫔,刘静。”王容与连声唤道。
刘嫔的手从王容与的袖子上滑落,落到床边,王容与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许杜仲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幅模样,他伸手摸了刘嫔的脉,然后跪下。“微臣来迟,刘嫔娘娘已经薨了。”
王容与摇头说,“她只是睡着了,你去给她开些补气血的药来,她生孩子流了好多血,需要补补。”
杨嫔进来,泪流满面的对王容与说,“娘娘,你别这样,静儿也不想你这样的。”
“我只以为她大大咧咧,一向看的透,哪里知道她原来看不透,心里积着这么多事。”王容与喃喃说,“她的求死,又何尝和我的袖手旁观没有关系。”
“娘娘,你不要这么想。”杨嫔闻言哭的更厉害,“我和静儿相处的时间更长,我都没有看出来,何况娘娘。”
“我多关心她一下就好了。”王容与到现在都没有哭,只是有些怔愣,木木的。“我早知道就好了。”
朱翊钧听说王容与在永和宫里失态,就忙过来看,看着王容与还在抱着刘嫔的尸体,就对永和宫的下人勃然发怒,“都是干什么吃的?还让娘娘在刘嫔边上待着。”
朱翊钧过去哄着王容与,“梓童放手,让宫人去替刘嫔整理衣冠,走的体面吧。”
王容与看着朱翊钧,“陛下,刘嫔死了。”
“朕知道。”朱翊钧点头说,“谁也不想的,但是生死由命,也轮不得我们做主。”他去掰王容与抱着刘嫔的手。
“陛下就一点都不伤心?”王容与颤抖着问。
“伤心,伤心。”朱翊钧说,“但是朕看着你这般模样更伤心。”
王容与闭上眼,迟来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下成串的落下来。
“刘嫔为陛下死了。”王容与冲朱翊钧喊道。“陛下没有心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朱翊钧没想到王容与会冲他喊,只看着她说,“朕伤心了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梓童想让朕如何伤心?”朱翊钧问。
王容与很想直接吼给他听。
你知不知道刘嫔是为你死的?
但你一点也不在意。
就像在这后宫里有多少像这样因为你而死的女人你都不在意。
你为什么要那么多女人在你的后宫?她们的青春性命喜怒哀乐只寄托你在一人身上,而你却全然不知,肆意挥霍。
也许她们会是别人的妻子,会生几个健康的孩子,生活也许没那么顺利,但她们每天都是鲜活的,每夜也不至于独守空床。
你在作孽你知道不知道?
但她看着朱翊钧担忧看着她的眼又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他不知道,甚至他就算知道也觉得这些不是问题,他是皇帝,高高在上,除了他,谁的命还是命。王容与移开目光,她甚至知道这些话是现在的她不会说的,再想说也不会说。不然即便是朱翊钧宠她敬她,也会让她知道什么君夫,先是君,后才是夫。除非有一天,她无所谓再需要朱翊钧的照顾,她就能说。
看,她又是多虚伪。
你对我是怜惜,但那些可怜的女人,在后宫日盼夜盼,又可曾能盼到陛下的怜惜。王容与自认不是圣母,但看着这样可怜的女人,总会有些物伤其类的伤感。哪个后宫嫔妃想要来自皇后的可怜?
虚伪。
一时间想的太多,又对自己深深厌弃,王容与软软往旁边一倒,晕了过去。
朱翊钧很焦急的抱着王容与,叫许杜仲来看,许杜仲说让陛下把娘娘放下,朱翊钧看一眼,如何肯让皇后继续躺在这脏污的床上,就直接抱着王容与出去,说回宫,等坐到步辇上,才让人去对还在永和宫的杨嫔说,永和宫先让她看着。
“至于刘嫔的孩子,也让她先养着吧。”朱翊钧说。他低头看王容与,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衣服袖子都被扯的破破烂烂,看起来比她当初生荣昌时都狼狈。
不过一天一夜之间,兰嫔生了一个气弱的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归西,刘嫔生了一个健康的小公主,但是自己却血崩死了。
皇后在永和宫晕倒,是陛下亲自抱回坤宁宫的,这消息传出,后宫更加不知道是该庆祝新生命的诞生,还是老实掖着尾巴,观望风向。
许杜仲诊脉后对陛下说,“娘娘这是一时情急悲伤,才冲击晕倒,等躺一会就会醒来,微臣去熬些平神静气的补药,等娘娘醒来喝下。”
“只是娘娘自己也要莫要记挂心中,太过伤心才好。”
“只她这么重感情,刘嫔身死是她的命,她偏要这么伤心。”朱翊钧低声说,“不过是在储秀宫时亲近一点的秀女,之后朕也未曾见过她们有多亲密,这就这么伤心,若是更亲近一点的人死了,她该怎么过。”
王容与醒过来仍旧是流泪,朱翊钧依旧是用手给她试眼泪,“不许再哭了。”
“刘嫔,刘嫔遗愿想让杨嫔养小公主,陛下允了她吧?”
“朕允了你。”朱翊钧说。
“陛下给刘嫔晋位,让她以妃位下葬吧。”王容与说。
“朕也允了。”朱翊钧说,“但你要再哭,朕就都收回了。”
“陛下,我心里难受。”王容与扯着朱翊钧的袖子说。
“朕知道。”朱翊钧说,“以后宫里嫔妃再生产不准你亲自去盯着了,只让宫人去看了再回禀就好。”
“她们都当不起你这样费心费神。”
王容与摇头。两人都不说王容与晕倒前冲他喊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准哭了。”朱翊钧说,“都没见你为朕流这么多眼泪。”
王容与现在不想让朱翊钧哄她,朱翊钧柔情的话停在她耳里是一种折磨,刘嫔死了,陛下却在安慰她?
她有什么好安慰的。
王容与说自己想睡,朱翊钧看着她睡了才走,还顺便把荣昌抱回乾清宫了,不让她在坤宁宫会惊扰到王容与。
等朱翊钧走后,王容与叫来许杜仲,“你去帮我看一下,刘嫔的死有没有蹊跷?”
“没有蹊跷。”许杜仲说,“臣到了永和宫就去了问了一直在场的太医,一应流程都过问,没有稀奇的地方,药方,产房也都是一切正常,若娘娘还不放心,那就只能把所有人关一起再询问。”
“刘嫔难产而死,她们是都要被问询一遍。”王容与说,“小公主直接送到杨嫔那,今日在永和宫所有的人,都送去尚宫局。”
芳若领命前去。
许杜仲看着王容与,“娘娘,妇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回,刘嫔娘娘没走回来,娘娘也请看开些。”
“刘嫔身体很好的。”王容与喃喃说,“若不是她存了死志,就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去了。”眼泪从眼角划过,滚入落在枕上。
“你下去吧,我想静静。”王容与说。
兰嫔的小公主没熬过洗三,本来因为体弱,洗三时也只是请了宫里若干妃嫔,产婆战战兢兢的,但是小公主还是在她手里的哭声越来越小,没有坚持到一段祝词念完,就没了声音。
产婆忙不迭跪下。
兰嫔在内里,晕死过去。
外人做惋惜状,但是到底心里嘀咕,兰嫔的命太不好了,第一个流掉,第二个生下来三天都没有活过,陛下以后应该不会让她再怀孩子。
敬嫔过来陪她,但是她儿子好好还在,说上两句安慰话,兰嫔空洞洞的看过来,她就说不下去,只能起身告辞,让王美人来陪兰嫔。
王美人见了兰嫔形容枯槁的样子,止不住心惊,但她还是说,“娘娘运道比我们都好,只侍寝一次就能怀上,娘娘日后还有机会。”
兰嫔看着床顶,这几日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个孩子陪着她,在这个后宫里,她就有了主心骨有了盼望,她是运道好,容易怀上,但是如果怀的孩子都保不住,她要这个运道干什么?“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娘娘不要认命。”王美人说。
“在后宫认命,就是等死。”
“刘嫔娘娘去了,皇后伤心的连起身都不能,但是娘娘去了,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吗?”王美人说,“恐怕除了我和敬嫔娘娘为娘娘哭一场,旁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生前也不求这样的待遇,死了我还管这么多。”兰嫔嘲讽笑道。
“娘娘,人活在在世,总要争口气。”王美人说,“就这么冷清清走了,如何甘愿。”
“我没有那么大的心。”兰嫔摇头,“若我能跟小公主去了,也挺好,小公主一人走在黄泉路上,肯定很害怕,有娘陪着就不怕了。”
“娘娘,就是为了小公主,你也不能这么想。”王美人说,“后宫里生下来没生下来的皇子皇女何其多,但最后,皇家谱上却只有那么点人,为什么?”
“母亲受宠,就是生下来就没了,陛下也会让人排上序,母妃若是不受宠,就是一句某妃某日生子,子殁,连排名姓名都没有,根本没人知道他来过这世界。”王美人说,“娘娘你甘愿吗?”
兰嫔闭着眼流泪,不再说话,王美人也不再劝了。
她又何尝不迷茫,她自负美貌,陛下却视而不见,她姐姐贵为皇后,那有如何,她还只是一个低等的美人,住在别人主宫的殿里,日日枯坐,空等韶华过。
像现在,她姐姐因为刘嫔的死伤心不已,真不知道她死的那天,她的皇后姐姐会不会这么伤心?
这一段时间后宫的气氛着实也有些丧,但朱翊钧很快下了四道册封指令。
敬嫔孕育皇嗣有功,晋恭妃。
兰嫔孕育皇嗣有功,晋兰妃。
刘嫔孕育皇嗣有功,晋昭妃,以贵妃殡仪下葬,入皇陵。
杨嫔养育皇嗣有功,晋宜妃。
后宫之前只有郭妃一枝独秀,如今一下多了四位妃子,而且都有封号,让郭妃暗恨不已,而同样暗恨不已的还有郑嫔。
“若是我的孩儿还在,今日封妃就也有我。”郑嫔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的孩儿一定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该死的宁贵人。”郑嫔狠道,“总有一日,我要让她为我儿偿命。”
等到刘嫔和兰嫔的小公主一切事都毕了,王容与就一病不起。
是真病。
许杜仲都被王容与急白了头,但是王容与就是浑身无力,伴随着低热,胃口不振,至于宫务,都让芳若和顾言晞商量着办了,只趁着她精神头好的时候给她汇报就是。
朱翊钧看着王容与生气,王容与扯着他的袖子。“身体自己要生病,我做不了主啊。陛下不要生气。”
“想想荣昌,她都多久没有看到母后了,吃睡都不安稳,你还为了不相干的人劳神伤心!”朱翊钧生气道。
“我身体好难受,陛下莫要怪我了。”王容与说。
朱翊钧看她可怜,转而又对许杜仲发脾气,“你个御医怎么当的?皇后的身体怎么就反反复复治不好呢。”
许杜仲只能跪着认错。
“陛下莫要怪许御医,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反复,又不耐药。”王容与说。
“这也不能怪,那也不能怪,那朕怪自己,朕看着你这样难受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朱翊钧气道。
“陛下也不能怪自己。”王容与说。
“陛下给我时间,慢慢就好了。”王容与求饶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杨嫔,宜妃来坤宁宫见王容与,还抱着小公主,“陛下现在还没起名呢,就小公主的叫着,我给她取的小名叫思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思静也挺好的。”王容与看了襁褓中的小婴儿,“看着是个乖乖小妞。”
“不怎么哭闹,睡的也好,吃的也好,是个乖妞妞。”杨嫔说,“倒是我得福了。”
“她只信任你,我也信任你。”王容与说,“你日后时时带着思静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若得了太后亲眼,也是她的福气。”
王蓉与让人抱着小公主去和荣昌玩,宫人都退下后,两人才对坐着说些知心话。
王容与仔细看着宜妃,看了许久,最后也才迟疑的起个问,“你——”
“娘娘,我是真想的开。”宜妃知道她担心什么,不等她问就直接说。“只是看娘娘如今缠绵病榻,我倒是担心娘娘看不开。”
“我有什么看得开看不开的。”王容与苦笑说,“我只是对死亡还有些不能释怀。”
“刘静那,不止是娘娘,我也没有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她原来心事那么重,一直在压抑自己。”宜妃说,“若是我再心细一点,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这几天只要想到这,我就闷闷不乐。”
“但是到底没有皇后娘娘如此挂心。”=
“这宫里,像你这般想的清楚的人不多,像静儿那样想的多的人不少。”王容与说,“因为知道静儿不会是唯一一个,所以心里才堵得慌。”
“娘娘太心善了。殊不知,都是个人的缘法。”宜妃说,“个人选择什么的活法,之后活好活坏都是个人的事。娘娘只管自己就好,何苦还要担忧那些人想不开苛刻了自己。”
“同处一宫,都是女子,进宫也由不得她们选择。”王容与苦笑,“春天看雨打落了枝头的花,秋天看风吹落了树上的叶,心中都难免悲春伤秋,何苦是一个好好的女人,就这么香消玉殒。”
宜妃看着王容与,“娘娘为后宫女子所做的够多了,但说到底是这是陛下的后宫,不是娘娘的后宫,娘娘怜惜女子,有些事却也只能看着。”
“我没有娘娘那么高尚,我只顾自己活的痛快,别人我却是管不着,我也管不了。陛下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我的宫,就算我品德高尚,把机会都让给没有机会面圣的后妃,也帮不了许多。再说人心欲壑难填,我这次只是帮她们面圣,过后她们不能承宠,不能得宠,不能怀孕我又如何能相帮。然后她们还是抑郁还是想不开,最后死了,难道我也要愧疚自责吗?”
王容与失笑,“你这张嘴啊。”
“娘娘心疼静儿我知道,都是一同入宫,一起住储秀宫的缘分,我和她还托娘娘的福,进了选三,初封为嫔,日后只要不出差,论资排辈也能升到妃去,都是一宫主位,宫还挨的近,在宫里轻松自在,长日无聊,叫来好友也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有娘娘在,就是不得宠也无人敢小看半分。”宜妃说,“这样的生活比起还在后宫里挣扎的低阶嫔妃,我已经知足了。”
“娘娘以为她们还努力争宠是为什么?为的也不过是能想在后宫里活的好一点,住的房子大一点,不用吃冷的东西,不用年年穿的旧的衣服,带旧的首饰。”宜妃说,“难道娘娘以为她们都是真心仰慕爱慕着陛下吗?”
“我知道。”王容与说,“哪里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也没见陛下几面就情根深种。就是才入宫有些小女儿心思也会长大也会变。”
“娘娘既然知道,就该明白,刘静的心事全是她自己找的。”宜妃说,“娘娘做的够好了,没必要还耿耿于怀。”
“听你的,我不在此事上,耿耿于怀。”王容与说。
永年伯府的老太太听闻皇后身子不好,也递了牌子要进宫,崔氏期期艾艾的跟着,也有小两年没见女儿了,老太太思索一会还是带上她了。她个老婆子,有一年没一年的,虽是继母,但是皇后对继母不亲近也会被人诟病。
王容与见了祖母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话要说,就让人去请王美人过来,让崔氏去西暖阁喝茶等候。
“祖母。”王容与先撒娇说,“赶紧抱荣昌来给老夫人看看。”
“公主等会再见。”老太太说,“听闻娘娘已经病了好些时日,我也焦急想知道娘娘情况呢。”
王容与见躲不过,让宫人去殿外听候,对老太太说,“近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乏力,已经不曾发热了。”
老太太坐到王容与床边,握着她的手,“娘娘又瘦了,自娘娘大婚以后,就再没见过娘娘从前脸圆圆的样子,我看着很是心疼。”
“我会努力多吃一点。”王容与笑道,眼眶有些发热,“宫里什么都有,我一定吃胖一点,下次祖母来见我,就又是从前的模样了。”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老太太抚摸着她的手说。
“娘娘在宫里也没有一个人能说知心话,就和老身说吧。”
“没有心事。”王容与笑说,“我是在宫里当皇后耶,谁敢让我不痛快。”
老太太仔细的看着她,“你自来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说,你小时候,不是你发作了崔氏身边新来的嚼舌根卖好的妇人,我一直当你把崔氏当亲生母亲呢。”
王容与低头苦笑,一手指指胸口,“是不是亲生的母亲,不用别人说,自己也感觉的到。”
“我和你父亲都怜惜你幼时丧母,对你很是宽松,你喜欢什么就做,不喜欢什么就不做,我们都不拦着你。你三个哥哥也是一味的娇惯你。”老太太说,“你比京城里所有的大家闺秀都过的要自由。”
“所以你进宫后,我常常半夜醒来就睡不着,你这个自由的性子,到宫里百害无一利,就算你是皇后,没人给你找不自在,但是架不住你自己觉得不自在了,然后在心里就拧起来了。”老太太很是担忧的神情。
“我没有自己想不自在。”王容与对老太太保证说,“陛下对我很敬重,嫔妃里也没有刺头让我烦忧,宫务如今上手,几个大宫人都是得心应手的,我只听她们汇报过一下耳朵,太后那如今静修,荣昌能吃能玩,如今都能走路,也能叫母后了,我在宫中一切都好,祖母在家,千万不要挂念我。”
“我如何能不挂念你,我心头挂的一块肉,有时候迷糊了还问大姑娘呢?这个好吃给大姑娘送去。”老太太失笑道,“老了,不中用了。”
“祖母如何老了?祖母还年轻的很呢。”王容与撒娇说,“看来以后我得多叫祖母进宫来,免得祖母见不着我,东想西想还以为自己老了呢。”
崔氏见了王美人,眼眶一热就掉下泪来,“我的心肝,你如何瘦了?”
王芷溪忙用帕子按住崔氏的眼角,“娘,快收收,宫里掉泪是犯忌讳。”
“你在宫里过的如何,陛下可曾多见你?”崔氏接过帕子吸吸鼻子问。
王芷溪面容暗淡,却强颜欢笑说,“之前太后娘娘生病,陛下无心后宫,就是郑嫔也没见几次陛下呢。”
“一年一年,眼看着韶华就过了,还不得陛下宠爱这可如何是好?”崔氏焦急的说,“你如今不是和恭妃一个宫,陛下去看皇长子时,你也上前去凑凑啊。”
王芷溪苦笑,“大皇子到现在都没有得陛下赐名,从落地到现在,陛下就见了一次大皇子,还是在慈安宫里。”
“那你常来坤宁宫见你姐姐。”崔氏说,“外头都说陛下和皇后很恩爱,总要多来几趟,才会有这样的传言。”
“娘娘凤体不愉,向来不喜人打扰。”王芷溪说。
“我去说,我去求她,让她多多召见你,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也得有几分情分。”崔氏说。
王芷溪不甚认真的阻拦道,“难道在坤宁宫多见了几次陛下,陛下就会宠幸我吗?”
“多见几次总比不见好。”崔氏说。“就是你常来坤宁宫,这宫里拜高踩低的人也知道你和皇后姐妹情深,不至于给你使绊子。”
“姐姐掌宫很是威严,不许有人苛刻低阶嫔妃的吃穿器用。恭妃也是个好性子,我在景阳宫住着,并不觉得多大不便。”王芷溪说。
“你总要当到一宫主位,有孩儿傍身,我才放心。”崔氏说,“讨好着别人去得到一点点的东西,我真是听了都心疼。”
“也没有那么不堪。”王芷溪劝道。“三妹妹嫁过去还好?”
“你快别说了。”崔氏一脸气愤,“你祖母给裳儿找的好人家,虽是进士出身,却是个家徒四壁还有一个寡母的,寡母及其严厉,回门时我看你妹妹就有点据手据脚,才知道她婆婆还给她立规矩呢,我都未曾让你们姐妹在我这立过规矩,可把我心疼坏了。”
“但是你妹妹死活不让我去跟她婆母说,显然是怕了,也不知道在家受了多少苦,就知道怕了。我想着只要还在京城,她婆母真过分了,我还能打上门去,结果上个月你爹就给你妹夫谋了外差,全家都要去任上,我那叫一个心如刀割啊。”
“你说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你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帮都帮不着。”崔氏很是气闷,絮絮叨叨的说道。
“既然是爹安排的,咱们家对妹夫有恩,想来裳儿的婆母也不会对她苛刻。”
不约而同,这东暖阁里的祖孙两也在说王芙裳的事,“这个妇人我是见过,很是钦佩,为人正派又通情达理,丧父后把儿子拉成器,把儿子也教导的很好,与女事上清白正直的很,咱们是低门嫁女,我把裳儿嫁过去,嫁妆体面都给足了,但是私底下也是直言说,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娇惯,在家只当姑娘教,出嫁后就你当媳妇教,妻贤夫祸少。”
“裳儿刚开始还不乐意,但是从回门来看两口子还是挺甜蜜自得的。”老太太说,“所以那边婆婆要裳儿立规矩,跟着学管家,裳儿也没不乐意,崔氏说要去找婆母麻烦她也拦住了。”
“总归她们两个人好就好。”王容与说。
“崔氏总埋怨我给裳儿找了个穷人家。”祖母说,“殊不知咱们家眼下也不缺钱,给姑娘嫁妆足足的,在婆家能过的舒服硬气,丈夫家有钱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大碍。何况孙女婿是进士出身,人又能干上进,在官场上,冲着你爹,指不定以后能当到多大官,到时候也是凤冠霞帔,诰命夫人。”
“托祖母的福,希望三妹妹能知福,惜福。”王容与说。
“我也不求她感谢我,我把她关在祠堂里可不是几个月,我只盼着她自己过的好就够了。”祖母说,“月前要跟随孙女婿去外地上任,过来给我磕头,倒是有些真心实意的意思。”
“她会明白祖母的苦心的。”王容与说。她羡慕我华服高位,殊不知我有多羡慕她呀,家庭简单,丈夫一心一意。
送走祖母时,祖母特意叫无病来送她出坤宁宫,“好孩子,娘娘自小与你最亲近,若是娘娘有什么想岔的地方,你一定要劝回来。”老太太叮铃说。
“老夫人放心。”无病说,“娘娘没有多想,只是之前照顾太后娘娘辛苦了,太后娘娘一好,娘娘一放松,就有些不舒服,只再躺几天就好了。”
老太太见无病也这么说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多怕娘娘是左了性子,别人又劝不得,那才叫一个为难。
“你的孩子那边不放人,但章妈妈时常去那边看了孩子,那边直接认了章妈妈做干娘,孩子叫章妈妈奶奶,你也尽可以放心。”老太太说。
“多谢老夫人,也谢谢奶娘了。”无病说,她是跟着娘娘叫奶娘的。“若是那边有什么无礼举动要牵扯到侯府,也请老夫人知晓,断不用顾忌我。”
“那边还挺知礼的,三少爷常和他有往来,若不是个好人,三少爷也不会和他来往。”老太太说,“他若有心,你好歹在宫外也是有了一个家。”
无病只送到坤宁宫外,余下就有无忧去送,她又回转到寝殿来,王容与让人静了手,“你今个儿又在小厨房琢磨啥了,香味都飘到我这来了。”
“用胡椒炖了点羊肉。”无病说,“宜妃娘娘也来劝了,老太太也来嘱咐了,娘娘现下总算有心情吃点东西呢?”
“吃吧,不吃还能怎么样呢?”王容与笑说,“一点小矫情,说出来丢人,不说,卡在嗓子里,如影随形。”
“娘娘不就是因为是陛下的妻子,陛下这么多女人,总有不得志的,娘娘觉得可怜,虽然是陛下在造孽,但是娘娘觉得夫妻同体,也是自己在作孽是不是?”无病说。
王容与惊诧的看着她,随后苦笑,“我知道你了解我,但是每次都还是会为你了解我的程度而惊讶。”
“娘娘看起来冷漠,其实心肠极软的。”无病说。“并不难猜。”
“那你是否也认为我因为这种事就耿耿于怀,从而病倒是很矫情的事?”王容与问。
“娘娘挂怀不矫情,但是娘娘因为挂怀而病倒,则有些本末倒置。”无病劝道,“这后宫的女人是规矩礼法,是有史以来皆如此,娘娘何苦把这些人的抑郁也揽在身上,娘娘自己的抑郁,又谁来解呢?”
王容与怔怔,“你说的对,是我想岔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容与病愈,朱翊钧自然十分高兴,来坤宁宫与皇后说些话,也只能说话,又不能温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荣昌被喜桃放到殿中央,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走向朱翊钧。
“荣昌自己走来给父皇请安了。”王容与笑说。
朱翊钧从看到荣昌被放下就很紧张,等到荣昌走到他身边还有几步的时候,他率先弯腰把荣昌抱在怀里惊喜的说。“荣昌才多大就能走了?莫不是个神童?”
“都过了周岁了,自然要学会走了。”王容与笑说,“哪里扯的上神童,大家都是这个年纪开始走路的。”
“朕从未见过如此小就能走的,都是人怀里抱着的呢。”朱翊钧说。
“那人家小,走的不稳当,自然不会在御前失仪,大人抱着稳妥。荣昌又不怕在父皇面前丢脸,是不是。”王容与说。
“父皇的荣昌真是了不起。”朱翊钧笑着抛着荣昌玩,荣昌很给面子的呵呵笑。
王容与笑看着他们,等到父女两玩够了,把荣昌团坐在炕上,擦了手脸,给她一块饼干抓着啃,还有一个成人手掌高的双耳琉璃瓶,里头装着白色液体,还有一根纸管在里头,荣昌一手抓着饼干,一手抓着瓶子吸,一看就是很熟悉的点心配置了。
“这里面装的什么?”朱翊钧问。
“煮过的牛奶。”王容与说,她给女儿准备的东西都是从前怀孕的时候想到一点就让底下人去做,这个双耳琉璃瓶是王容与想着奶瓶做来的,双耳比一般的双耳瓶大,但是身子又矮小,看起来怪模怪样的,但是做出来的做工让她惊讶,除了橡胶用的吸管不能做到,比奶瓶可奢华多了。其实工坊也吹了长的琉璃吸管,但是王容与怕琉璃管子出意外扎了嘴,最后还是选用了纸做吸管,硬纸卷成筒,每次用完就丢弃了。
用开水消毒过用,荣昌很喜欢用吸管,一开始只用瓶子喝奶,后来喝水也要用瓶子喝。一开始要人扶着瓶子,后来自己也会抓着双耳瓶的双耳喝,先头手不稳摔了几个,后来就没有了。
“吃的真好。”朱翊钧说。
“你看她这肉乎乎的双下巴。”王容与玩着荣昌的下巴,荣昌像是听懂了,不满的用鼻子嗯嗯抗议两句,嘴巴咬着吸管是不放开。
王容与看朱翊钧满脸疼爱的看着荣昌,“陛下,大皇子和二公主那,也该取名了。”
“不急,过了周岁再说。”朱翊钧眼睛都不曾从荣昌的脸上移开说。
朝上没了张居正,后宫里李太后清修不管宫务,压在身上的两座大山一下都没了,朱翊钧不由有些轻飘飘。许也是被张居正抄家的奢靡刺激,朱翊钧想着自己一个皇帝,过的还没有臣子舒服,就想要过的奢靡一点。
然后晚上和嫔妃们做乐玩耍了许久,早上就起不来参加早朝。自登基后就是生病也不耽误上朝的朱翊钧,在错过某日早朝后,突然觉得一身轻松。
日后再不上朝,就是轻而易举。
朝臣自然是觉得不能接受,劝诫的折子雪花一样飞进乾清宫,内阁众臣是能进乾清宫面圣了,也是苦口婆心的劝。
朱翊钧先是说自己身体不愉,后面直接就不见内阁重臣了。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朝。
李太后叫来王容与,“陛下如今有些懒政,须知江河大堤的垮坏,都是从小处开始,陛下自登基来从来没有缺过早朝,而从月前开始,只一次没上朝,后来就是惫懒上朝。如果现在还不重视,恐怕日后陛下上朝的次数会越来越少,最终朝政崩坏。”
“如今哀家说什么陛下都不会听,你是皇后,要担起劝诫陛下的责任来。”
“儿臣去说说。”王容与说。
从慈安宫出来去乾清宫,半上午的时候,朱翊钧还在乾清宫补眠,见王容与这个时候过来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刚才从慈安宫出来。”王容与说。
“母后让你来劝朕?”朱翊钧说,他斜躺在炕上,真是从前都未曾有过的放浪姿势,“朕洗耳恭听,梓童想要如何劝朕?”
“我劝什么?”王容与笑说,“陛下一年到底都是勤勤勉勉上朝,我看着也心疼呢,反正陛下也不曾耽误国事,上朝嘛,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朱翊钧闻言大笑,搂过王容与过来,“朕是昏君,你就是妖后。”
“我才不当妖后,陛下也不是昏君。”王容与说,“陛下那么早起来上早朝,臣子只能起的更早,半夜三更就起来,早朝就是各自幸苦,除了体现天家威严,别的什么好处都没有。”
“天家威严。”朱翊钧嚼着这四个字。
“陛下若不想早朝,就改成午朝,若不想天天上朝,便改了轮休,上五天朝就休息两日,寒食端午中秋都休息,甚至二十四气节想休息就休息,好的休息才能更好的工作。”王容与建议说。
“臣子们肯定心里也喜欢不上早朝的,但是碍着礼法规矩,还要劝诫陛下,陛下听听就算了。”太祖例,对臣子的休沐管的极为严苛,陛下虽然不早朝,但是官员是不能不早朝的,“既然陛下不早朝,也不用他们过来空站着,每天直接辰时前就去衙门点卯就是。”
“既然说是天家威严,早朝还是不能免了。”朱翊钧沉思道,“至于朕,那日后便是每月循十上早朝,循五上午朝。”
“一个月只上六天朝?”王容与说,“陛下还如此年轻,等到三十以后每个月上六天朝才差不多。”
“那再加逢八三天?”朱翊钧说。
“陛下乐意就好。”王容与说,“反正政务也没影响。碰上加急的事了,陛下也不会放一边等到朝上才解决。寻常日子陛下不上朝,官员来上早朝也是走个过程,那就每个部门选几人代表上朝,也是个嘉奖的意思。陛下觉得如何?”
朱翊钧沉思一下,“朕不上朝的时候,倒是无所谓,但是朕要上朝,朕从寅时起来,难道他们还要舒服的睡到卯时才起来?”
“此外陛下不早朝,内阁臣还是要见的。”王容与说。“不然群臣心里没底,越要吵吵的厉害。”
“陛下虽然不在意,但是听多了也挺烦是不是?”
“内阁臣见了也只是劝朕要勤勉上朝。”朱翊钧说,“懒得听。”
“陛下连几个人的话都不听,那宫外面几千上万的官员的声音,陛下关了殿门就当没有了?”王容与笑说。
“见内阁臣的时候,陛下先只问政事,等到政事说完,阁臣要劝陛下了,陛下就说头痛,送他们出去就是了。”王容与笑说,“他们也不能不说,他们不说,陛下该怀疑他们的忠心了。”
朱翊钧笑道,“好吧,朕就先按照娘娘的意思来。”
“张居正抄家抄出不少好东西,我让人拿册子来,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让人送到坤宁宫去。”朱翊钧把玩着王容与的手说。
“是我先挑?还是才想起我来?”王容与问。
朱翊钧有些赧然,内库充盈,最近他对来侍奉的后妃都十分大方,“那是赏赐,你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从陛下手里出来的,都是赏赐。”王容与说,倒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手往上一翻,就问册子呢。
“陛下知道哪些是好东西,陛下先圈给我。”王容与拿了册子说。“过会我再自己选。”
朱翊钧接过册子,刷刷就是直接点了好几页,王容与在一边凉凉的说,“陛下这样选,等会我自己也还是要选的。”
“给你选。”朱翊钧笑道,“朕什么时候对你小气了。”
王容与自己挑了一些,然后对宝璋说,“陛下选的,和我选的要分开来。”
“都是给你,还分开做什么?”朱翊钧不解。
“陛下给我选的,我就带回坤宁宫,我自己选的,折价寻了工匠,把德胜门到神武门那条大道换成石板路。”王容与说。
“换路?”朱翊钧惊讶。
“北京城里都是土路,风沙一起,全是尘土,那种时候只能不出门,进宫来我觉得风沙小了很多,想来宫里的路都是青砖路也是原因。”王容与说,“近来祖母常进宫来见我,这风沙大了还要出门,我总于心不忍。”
“是不是不妥?”王容与问,“石材一应都比宫里的用料便宜低档些就是,难道也逾矩了?”
“嗯,这事我让工部去办,用不了你的银子,嗯,把整个内城都换上石板路,就没有人在意德胜门是不是逾矩了?”朱翊钧说。
“整个内城都换?”王容与故意道,“耗费巨大,恐怕朝中大臣不愿意。”
“国库出一半,朕的私库出一半,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若还是不愿意,就多抄家几个贪腐的官,用抄银修路,想来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了。”朱翊钧说,内库富裕,他也不小气,“这北京风沙大也不是一天两天,若能治好风沙,也是功德一件。”
“咱们把北京附近都团团种上树,这样风吹进来,沙进不了,风沙就好了。”王容与说。
“你呀。”朱翊钧笑道,“竟是一个主意比一个主意异想天开,种树是那么容易的事?为了不让在西山乱砍伐树,都让刑部麻脑袋。”
“京城里要用木,你没有别的地方的木来,这人家要用,不就得去砍伐树了。你总不能让人家不用。”王容与说,“从大运河运过来南边的木头,让京城里的用的人有地买去。另外抓着再在西山偷伐的人,也别罚他们钱或者劳役,你砍一棵树,就得补种两颗树下去,种活了才算,这样就是老林被偷伐,还有小树,渐渐的也会长成。”
“梓童是女诸葛啊。”朱翊钧道。
“我算什么女诸葛,陛下不要觉得我提议好笑就是。”王容与说。“风沙少了,北京的天才蓝,生活在蓝天下的臣民,更对陛下的圣德感恩戴德。”
“这样朝堂上的人说陛下是个懒皇帝,天下的百姓,却是知道,陛下是个好皇帝。”王容与认真看着朱翊钧说。“为明君者,并不全然体现在每天上朝上,只要心系百姓,百姓总会感觉到的。”
“梓童还是不想朕成为一个昏君。”朱翊钧笑着看着王容与,“那朕不能辜负梓童的这番心,虽然不上朝,但是该给政务臣民的关心,一定不会少。”
“嗯,我相信陛下。”王容与说。
第一百六十章
朱翊钧也不是马上就加来内阁臣说自己的决定,只是又有两个月不曾上朝后,才叫来阁臣,故作虚弱的说,“朕实在是头疼的厉害,但是久未上朝,确实对朝政无益,朕便想了,日后除初一大朝会外,小朝是逢十上早朝,逢五逢八上午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朕不上早朝的日子,也不用官员全部都去皇极殿站桩,各部择一二三人上朝,已备着不时之需。”朱翊钧说,“不见阁臣确实是朕的不是。”
“日后你们几人,拿着归纳好的政务来见政,便是午时前后就好。”
朝臣实在怕朱翊钧不上朝,如今一个月满打满算还有十天上朝,心里不由庆幸,不过嘴巴上还是要劝陛下勤勉持政。
“在座都是国之肱骨,朕也不隐瞒,实也没想到朕还如此年轻,精力就如此不济,说些政务朕还能打起精神听,若是其他,朕听着无趣就要心生烦闷抗拒。”朱翊钧说。
“说来最近又一事让你们去办。”朱翊钧说,“北京的风沙是历来已久,年年整治,年年不见效果,朕突发奇想,宫里的风沙比宫外少些,除了宫墙,这宫里都是石板铺地,恐怕也是风沙少的原因。”
“朕想着不若把内城的地都铺上石板,这样比土路风沙少,百姓走在上面也舒适。”
“陛下不可。”张四维说,张居正死后,他按资排辈成了首辅,但是他本身其实是靠着巴结张居正才入阁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眼下国库虽不至于空虚,但是年年的水灾,旱灾,雪灾,种种灾难,一旦发生,就要劳命伤财,国库要做不时之需,实在没有余银来将整个内城的路都换了。”张四维说。
朱翊钧有些不悦,“自朕登基来,宫殿都没有修几座,也不曾行军动武,年年的税收上来,你跟朕说,连个换路的余钱都不曾有,那朕真要怀疑,这国库银子是在国库里,还是在朝中诸位大人府里。”
张四维连连道不敢。
申时行拱手道,“陛下体念臣民之心实在让臣感动,陛下之心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内城颇大,要全换了路面,对国库而言确实是不小的负担。”
“让工部去做了计划来,朕看这,若是国库吃力的部分,从朕的私库出,若是私库还不够。”朱翊钧盯着这些阁臣说,“就去查朝堂上肚圆肠肥的大人,看他们家里有没有来历不明的巨银,正好可以拿来修路,也是另一种还富于民。”
阁臣们应是后退下。
陛下只要还有心处理朝政,他在后宫怎么玩,王容与都是不管的。甚至后来她都很少再写小纸条去乾清宫,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生活中的小确幸,如今已经不合喜欢重口味生活的陛下的喜欢。
荣昌会走一长段路了,荣昌会自己吃饭了,虽然全是用手抓,小脸儿手上衣服上都脏兮兮,但是眼睛笑的明亮漂亮。
这些话又何必去和陛下说,还打扰了他的玩兴。
李太后叫王容与去了几次,让她时刻劝诫陛下,她在慈安宫说的好好的,出了慈安宫只当不知,“陛下说是天下第一人,你看他日常生活起居,恐怕连朝中臣子家受宠的儿子都比不过。”
“之前有张居正和母妃压着,陛下规矩着呢,现在上面山头一撤,我还觉得陛下现在的放纵还是挺收敛的,至少陛下还没有酒池肉林。”王容与还有余裕笑出来。
“但是娘娘并不喜欢陛下如此。”无病说。
“总有叛逆期的,现在不来,以后也会来,趁年轻还能听住劝由他发泄一下也好,而且,年轻身体好,有本钱造不是吗?”王容与没回答无病的话,反而说起其他,“现在箍着他,总有箍不住的一天,现在让他玩够了,总有玩的没意思的一天。”
“娘娘不要自苦,我看着心疼,老太太看着也心疼。”无病说,“所以为什么老太太总进宫来,就是娘娘不说,老太太和娘娘连着心,也感觉到了。”
“我不苦啊。”王容与笑说,“若是我现在还侍寝,那才真的苦,觉得他脏,也会觉得清白的自己变脏了。”
崔氏常跟老太太进宫,也能多见见女儿,这一日趁着老太太和皇后荣昌公主说话时,王芷溪用水在桌上写了个药,等崔氏看到后又用帕抹去。
崔氏惊讶的看着她,“你那,不是没有几次侍寝吗?就没了?”
王芷溪压低了声音说,“娘娘先前查过一次,宫里不许有这些东西。”
“陛下最近宠幸后宫非常频繁,如今又恢复采用了羊车取幸的法子。”王芷溪说,“这样我才有机会,不然等陛下翻牌子,总轮不到我来。”
“那是能使上大用处。”崔氏说,她点头表示,下回就能进来。
“好在娘现在每每能入宫来。”王芷溪说,“我总算有点盼望。”
中间错过了一年去瀛台消暑,等到又一年立夏,王容与迫不及待的带着荣昌,宜妃和二公主去了瀛台。
璐王已经大婚去往藩地,王容与把备嫁到紧张的瑞安也叫到瀛台,着人去外头打听了驸马的情况,让瑞安隔着帘子听了。
瑞安的驸马,选的是进士出生的万炜,说是相貌堂堂,谈吐不凡,最重要的事是看起来非常健康,不是短命相。
“你就知道瞎担心,因为永宁的事,母妃如何还能对你的婚事不警惕。”王容与笑着对瑞安说,“这下能放心了吗?”
瑞安扑到王容与怀里,“皇嫂,你是我皇嫂,真的是太好了。”
王容与摸着她的头,“别人来做你皇嫂也是一样的好。”
“不,没有人会比你好。”瑞安说,“其实我心里清楚,母妃她虽然喜欢你,但是对你却不是顶好的,皇帝哥哥也变的越来越陌生,你还能一直记挂着我,你是个好人。”
“替你探听了驸马,就是好人拉?”王容与笑着刮她的鼻子,“好了,不要哭了,不然回宫去,母妃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安安心心备嫁,然后快快乐乐出门,到公主府,夫妻相处是一门学问,却是别人教不会只有自己体会,无非两个字,敬和让。”
“出嫁后住到宫外,和寿阳,永宁就容易往来,你们是亲亲的姐妹,多往来。永宁那,她不便常出门,你便总往她那去,好好的公主府住着,当家作主,人生有那么多美好,要好好活着。”王容与说。
瑞安连连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芷溪要说是一个聪明人,那绝对不是蠢人,只是经常聪明用错了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比如王容与自小对她并没有敌意,但是王芷溪听多了母亲在后的抱怨,心里存着和长姐一较高下,让母亲出气得意,每每行为,多有刺探不喜。
两姐妹维持着虚假的姐妹情谊。
王容与不喜出去走动,日常打扮也只按自己的性子来,舒服就好,再加上喜好吃,整个孩童时期到少女时期都比寻常人要胖一些。王芷溪在外愈光鲜亮丽,王容与的无盐名头就越发响亮。
那时,她是得意的。
自觉压了长姐一头,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
但是自从王容与一跃成为了皇后,而她只是个低阶的美人,王芷溪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是宫闱里无法安睡的夜,她知道,月亮也知道。
形势比人强,她只能认命。但她认现在比王容与矮一头的命,不认此生都无翻身机会的命,毕竟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陈太后是嫡母太后,李太后是生母太后,谁又能说,同为太后,陈太后比李太后的日子好过?
想要承宠,想要圣宠,她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兰嫔初次怀孕的时候,是她承宠最多的时候,她学着姐姐的装扮,谈吐,然后以为自己成功了。
虽然陛下每次都让她喝下避子药,但是有一天陛下就不会呢?
但是随着兰嫔初胎小产,陛下再也不来景阳宫,也不曾翻她的牌子,她就知道,自己以为的只是虚妄的成功。
后来她就开始观察其他得宠的嫔妃,一开始是郭妃,后来是郑嫔,都是妍艳热烈的姑娘,但是王容与不是,王容与连摆身份的皇后常服都不怎么穿,总是穿着家常的衫儿,头发梳简单的髻,喜欢用发冠束发,不然就是几根简单的长簪,手上戴一两枚戒指,手腕上一对玉镯也嫌重,外人都传皇后简朴。
但是看陛下喜欢的郭妃,郑嫔,都是花枝招展的,就是周贵人,也是艳光四射,有时候还会带逾矩的首饰,也不见陛下责罚,显然陛下是喜欢这样的。
王芷溪觉得之前学姐姐的做法是笨的,陛下也许喜欢朴素的皇后,但是绝对不喜欢朴素的妃子。再说,她比长姐强的,也就是一张脸上,她不想着发挥长处,反而把自己的光芒掩盖掉,岂不是庸人之举。
王芷溪在等待着机会,她那里新布料,新首饰也有,皇后与她并不亲近,后宫皆知,但是这种明面上会落人把柄的事,皇后也从来不做。
王芷溪新做了衣裳,每天对镜试着新妆容,就等着某天突然出现,惊艳陛下。
皇后娘娘又出宫去瀛台避暑了,山中无老虎,后宫的嫔妃与争宠上更加放的开,陛下恢复了羊车巡幸的老规矩,之前因为皇后娘娘在宫,多少还有些廉耻,只在宫门口放了撒盐的草,但是皇后娘娘不在,有大胆的,第一次在倚在宫门外勾走了陛下,过后就自然有人学样。
在宫墙里对着大门跳舞啦,弹琴啦,对风吟月啦,总之是花招百出。
就是恭妃这个嘴上面上都恭敬的人,还不是每天都趁着陛下坐羊车在宫里走动的时候,抱着大皇子要去慈安宫去给太后请安,就是想哪天能碰到陛下,不过恭妃对王美人说的,“哪怕是陛下多见一眼大皇子也好啊。”
但她并不能每次都进到慈安宫去见太后的面,多半时间都只是在慈安宫门外对里面磕头请安。而她,也一次都没有在长长的宫道上,碰见过陛下。
王芷溪点头应和,但是心里却是想,大家都想见陛下,不说大家也都清楚。
兰妃搬去永和宫,王芷溪常去探望她,不为别的,永和宫和其他几分受宠的嫔妃居住的宫挨的近,陛下的羊车根本都不会到景阳宫去。
兰妃对她的到来也没有表示不喜,有的时候两个人对着坐聊天,也能打发一点时间。没有翻牌子,她更加不会有陛下的宠幸。
王芷溪也不是来为了给兰妃解闷聊天的,她让宫人留心着陛下羊车的动静,规律,最终在一个午后,她新作了轻薄的夏衫来给兰妃看,透明的纱做的,半个胸脯和胳膊都露在外面,腰间用腰带紧紧勒住,头上锃亮的金钗,远远看来就反射耀眼的光芒。
敢在羊车远远出现的时候率先进了永和宫,和兰妃聊天时也一直留心着外头,果然叮铃的羊铃在永和宫外停下。
王芷溪心口狂跳。
一个太监进来,“陛下问方才进永和宫的着金钗的是哪位贵人?”
王芷溪起身,“是我。”
“陛下宣娘娘近身伺候。”太监尖着声音说,“贺喜贵人了。”
王芷溪与兰妃告辞,在离开宫殿前,塞了一个荷包给那小太监,“多谢公公报喜。”
小太监捏捏分量,喜笑颜开,“就贵人这人品相貌,大好光景还在后头呢。”
兰妃的宫人有些闷闷不乐,“娘娘,咱们以后别让王美人来了。”
“怎么?”兰妃笑问,“看见她被陛下宠幸,不高兴了?”
“她打着来探望娘娘的旗号,心里只想着怎么勾引陛下呢。”宫人说,“奴婢看不惯她利用娘娘的模样。”
“谁利用不是利用呢?”兰妃苦笑说,“如果她真得了陛下的眼,明日来说想来永和宫和我作伴,我也只能允了。”
宫人叹气,知道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事,她家娘娘,看着封嫔封妃,还是后宫里唯一怀过两个孩子的后妃,但是谁知道娘娘的苦,在宫里的举步维艰。“王美人总算不学着皇后娘娘的打扮了,你看她今日穿的那样,几乎是把睡衣穿出来了,奴婢现在都替皇后娘娘觉得恶心。”
“糊涂,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兰妃喝止道,羊车的铃铛又走远了,今日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她看着天边的落霞,“瀛台此时应该是极美的。”
瀛台当然是极美的,荣昌第一次见落在湖面的太阳,瞪圆了眼睛一眨都不眨,依偎在王容与身边。“母后,这里比坤宁宫好看,我们以后就住在这,不回去了吧。”
“不回去就见不到父皇了?”王容与笑说。荣昌与朱翊钧的关系极亲近,她原本想着陛下男女关系混乱,便不让荣昌去乾清宫,怕撞见了什么不好,但是没过两天,朱翊钧就会派人来寻荣昌。
尤其是在处理朝政的时候,朱翊钧这么对王容与说,“有荣昌陪着,政务都看着可爱了些,朕也能处理的快一点。”
“她现下学会了拿毛笔乱涂乱画,陛下仔细别让她毁了奏章。”王容与笑说。
“那感情好,朕抱着荣昌,给朕看奏折,来个公主特批。”朱翊钧笑道,“荣昌就要学写字了?”
“等手骨长硬了再学,如今只是让她涂着玩。”王容与说,“不让不行,现在好奇,知道了毛笔的乐趣,每天都要玩呢。”
“朕要好好延请名师,替荣昌启蒙。”朱翊钧说。“可惜不是个小皇子,不然落地为太子,跟着朕耳濡目染政务,以后一定也会是个圣明天子。”
“陛下可不能教荣昌如何处理政务?”王容与说。“只教她心胸开阔,内有丘壑,就极好了。”
“这些梓童就能教。”朱翊钧说。
“不一样的。”王容与说,“女子的心胸和男儿天然有区别,我能教她的豁达和陛下教她的豁达可不一样。她是你我的女儿,身份尊贵,要教她快乐的享受人生。”
陛下对荣昌的圣宠,便只差抱着她上朝了,常在乾清宫待着,连阁臣都混了眼熟,回到坤宁宫跟王容与说起在乾清宫的事都是今天白胡子爷爷被父皇训了,短胡子爷爷逗我写字,母后,你什么时候教我写字?
“等荣昌长到桌子高了,母后就教荣昌写字。”王容与握着她的小手说。
荣昌投入王容与的怀抱,其实父皇已经捉着她的手写字了呢,但是父皇说这是他和她的小秘密,不能告诉母后。
荣昌也很想念父皇,便仰着头对王容与说,“母后,父皇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吧,咱们让父皇也过来看看,也许父皇见了喜欢,我们就能一起住在这了。”
“父皇见过这样的景色。”王容与说。“你还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母后就和父皇住在这里过。”
“你昨日不是还嫌这里的蚊虫叮咬,今天就不想离开了?”王容与问她。
“昨日是我不乖,非要去草丛去。”荣昌嘟着小嘴说,“这里的太阳真美啊,母后,那湖面上都是金子吗?闪闪发光。”
“那是太阳的光。”王容与说。“太阳光,金灿灿。”
“太阳光真美。”荣昌说,“要是不那么热就好了。”
看了夕阳,就用了一顿晚膳,长夜漫漫,宜妃带着二公主过来玩,荣昌对这个才学会走路的小妹妹十分热情,都不用招呼,就坐到她玩耍的垫子上,“二妹妹,来玩啊。”
宫人笑道荣昌公主有长姐风范。
宜妃坐在王容与下手,“我自以为把思静已经教导的很好,和荣昌比在一块,才看的出很大的不足来。”
“我不与你说虚话,我只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又身份显赫,不教导她快意人生,如何对得起她的身份。”王容与笑说,“她算是一等一的会投胎了。思静也很好,不用和她比。”
“若是个小皇子更好。”宜妃道。
“我倒是不希望他是个小皇子。”王容与笑,“是小皇子,我现在可笑不出来,愁眉苦脸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陛下在后宫嬉闹,自然少不了歌舞,教坊司被重用起来,热闹程度远胜于当初皇后娘娘喜欢看歌舞的时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容与便少叫烟萝叫人来,“人往高处走,烧火趁热灶,我可不想挡了别人的青云路。”
于是在瀛台时,顾言晞进来说,烟萝姑娘想来给皇后请安,王容与大感意外,点头让人进来。
烟萝俯身在地,说是自己最近学了新舞,想过来跳给皇后娘娘看。
王容与知她是推拒了去给陛下跳舞,因为知道她在皇后面前有几分体面,教坊司的人也不曾逼迫她。“我道你是在家中躲懒,看来是误会你了。”
“去请宜妃和二公主过来,一起欣赏烟萝的新舞。”王容与笑说。
宽敞的临水轩里,王容与和宜妃看烟萝起舞,旁边的榻上,荣昌带着妹妹玩,新来的漂亮的姐姐旋转跳舞,她起先还认真看了,一刻钟后就觉的没意思,看着妹妹坐在那拿着布老虎玩,她想到父皇捉着她的手写字,她对喜桃说,“喜桃喜桃,我要教妹妹写字。”
王容与抽空看了这边一眼,“给荣昌换了细棉衣服,随她们去玩,仔细瞧着,别吃了墨。”
烟萝的舞跳的很好看,但是王容与知道,这不是新舞,等到舞罢,她起身去更衣,过后烟萝进来,跪倒在皇后脚边。
“是出什么事了吗?”王容与关切的问。“起来回话,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有些害怕,我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借口说娘娘传召我才来的瀛台。”烟萝抬头看皇后,一脸惶然无措,“教坊司征集了许多美貌舞女入宫侍奉陛下。”
“前几日有一舞女被陛下看中,留在宫内。”
“但是当天晚上就被暴毙了。”烟萝低声说,“我无心伺候陛下,娘娘知道的。求娘娘救我一命。”
‘暴毙?’王容与暗自心惊,不过她面上并无吐露分毫,“你既然不想去陛下面前献艺,便留在瀛台吧,好在我这常要歌舞,你留下也不会突兀。”
烟萝谢恩后离去,王容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荣昌带着思静,两个人脸上身上手上都是黑黑的墨汁。
“哎呦,这哪来的两只小花猫?”王容与笑问。
“母后,母后,我教妹妹写字呢。”荣昌挥着一张纸邀功道,上面黑团团的看不出来字形,王容与接过,“荣昌教妹妹写什么字啊?”
“写荣昌的荣。”荣昌很严肃的说。“等我会写字了,就教妹妹写妹妹的名字。”
“傻宝儿,荣昌是你的封号,可不是你的名字。”王容与笑道。
“荣昌就叫荣昌,父皇母后都叫我荣昌呢。”荣昌辩解。
“那有时叫喜姐儿,你也应呢。”王容与笑说。
“以后我不应了。”荣昌腆着肚子说,“我只叫荣昌。”
小儿的稚言嫩语引人发笑,一片欢乐祥和。
王容与还未曾让顾言晞去宫里问芳若最近宫里出了什么事?芳若便先来瀛台了。“娘娘,仁圣皇太后娘娘,最近身体似有不愉,娘娘该回宫去探望一二。”
王容与叫来宜妃说她要回宫一趟,让她看顾着两个孩子,还有荣昌那,王容与说她去去就回,让荣昌听宜母妃的话,所有跟来瀛台的宫人她都没带,就跟着芳若回宫了。
在回宫的凤架上,芳若才说,陈太后是编词,“是圣母太后要见娘娘呢。”
“可是为了那日暴毙的教坊司舞女之事?”王容与问。
“奴婢不知。”芳若说,“娘娘不在宫里,对宫里也是了若指掌。”
“日后宫里但凡发生人命事,你都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王容与说,“死生无小事。”
“那舞女是吃饭时没留神噎死的,照顾的宫人说,舞女羞赧,没让人在近前伺候,等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凉了,喉间卡了一大团藕粉,太医说是吃的太急,藕粉黏性大,一口吃大了,就容易堵着喉咙影响呼吸。”芳若说,“我以为是意外,就没有去和娘娘说。”
“陛下留那人在宫里,是否说了要给她位分?”王容与问。
“听宫人说陛下当场留下宠幸时说了要封她做美人,但册令还未下,她又命薄无福消受,终究是算不得数。”芳若说。
芳若又说起最近宫里发生的事,王美人从景阳宫搬到兰妃的永和宫去了,陛下允的,王美人最近有圣宠。
恭妃娘娘每天都带着大皇子去慈安宫请安。
郑嫔娘娘每日都要叫新宠幸的低阶嫔妃去宫里敲打一二,顺眼的赏,不顺眼的就找个由头说冲撞了她,罚人跪上两个时辰。
郭妃倒是没有从前的跋扈,一心只讨好着陛下,并不着后宫其他妃嫔的麻烦,就是碰见了,冷言冷语讽上几句就是。
王容与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是在想,郭妃这先前第一宠妃的名头,恐怕要让给郑嫔了,后继无力啊。
郭妃有把柄在她手里,倒是不担心她翻出什么浪,郑嫔能屈能伸,两张面孔,人又极富野心,王容与心内叹气,只盼她安分守己,她不去计较她得宠,她也别想着因宠上位,要替了她去。
先去的慈宁宫,陈太后躺在床上,倒是尽职尽责,她对王容与说,“很久没有见李妃如此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你第一次见,不要害怕,她也是为你好。”
“总之不是让你手上染了杀孽。”陈太后顿一下后说。
“我如今脑子一团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容与说,“不过母后不是真的身体不愉,也算是大好事。”
“你心善,人又和软,但是陛下现下如此放纵,你不强硬些,这宫里很快就香的臭的都有,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陈太后说。
陈太后知晓她不是主角,只提点几句就让王容与去慈安宫。她也意外李太后竟然要借她的名义让皇后回宫,而不是直接下懿旨让皇后回宫觐见,不过李太后先前不明不白的病了几个月,她多少知道,估计是和陛下母子生隙。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时候站出来一展嫡母皇太后的微风,但是陛下后来一下变的十分放纵,耽于享乐,陈太后又缩回慈宁宫,和慈安宫一样清修,当个面上菩萨。
若是李太后管的陛下勤恳朝政,而李太后静修,她在台前,陛下变得放诞不羁,说起来可不都是她的过。
罢罢罢,想想现在的日子可比先帝在时做皇后要舒心的多,便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别管那些麻纱。
王容与去了慈安宫,李太后一个茶盏扔过来,“你还知道回宫!”
王容与按部就班的给李太后行了礼,让人给李太后重新上了茶,“儿臣有错,母妃慢慢教就是,不要气坏了身子,就是儿臣的大不是。”
“你回宫来就不要再去瀛台了,你不看看现在后宫是个什么样子。”李太后气道。
“荣昌还在瀛台呢。”王容与说,“儿臣素来苦夏,陛下是知道的,现在夏天还没过完,儿臣就回宫,恐怕陛下要生疑。”
“你拿陛下来压哀家?”李太后冷言道。
“母妃,儿臣回宫来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妃就是生气,也先把生气的原因告诉我,儿臣好自省啊。”王容与说。
“陛下留了一个教坊司的舞女在宫里,还有封她做贵人。”李太后阴恻恻的说,“教坊司里的舞女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女支女。”
“陛下如何能封女支女做美人。”
“哀家让人去处理了。”李太后看着王容与说,“陛下的名声,不止是陛下的,也是他母亲的,他妻子的,你若只管看着,那哀家只能手里多几条人命了。”
“为人母则总比妻子更心疼儿子。”
“断不会到如此程度。”王容与说,“儿臣会叫来教坊司的教头,以后不会有如此的事了。”
“哀家曾经也跟你一样,对人命看的极重,但是后来才知道,这为上位者,该狠就得狠,不然只能反受其乱。”李太后说。
王容与从慈安宫出来,教坊司的教头是她在路上就让人去传召的,在坤宁宫,王容与看着跪在下面的教头。
“是你网罗美女进宫孝敬陛下?”王容与问。
“小的不敢。”教头低头说,“都是教坊司原来的人。”
“本宫怎么不知道,教坊司原来有这么多人?”王容与问。对教坊司的人她大致清楚,芳若是教坊司日日进新人行新舞,她便有了计较,太后只道是原本教坊司的人,若是知道教坊司在外采办女支女,恐怕就是再韬光养晦,也要去跟陛下正面对抗,教坊司从上到下都要着瓜落,恐怕到时候腥风血雨,场面难以控制。“拿教坊司的人头册一个一个的去对,多出来的人,该如何?”
教头额生薄汗,“皇后娘娘明鉴,陛下赏歌鉴舞日益精进,教坊司原来的人蠢笨入不得陛下眼,别无他法才从外才办了一些人,小的保证,都是身家清白之人。”
“好好的清白人家被你带进教坊司,若没有得陛下亲眼的,日后你又待如何?”王容与说。“陛下要填充后宫,自有选秀流程,你胆敢给陛下在外采办舞娘,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清白不清白另说,但看那日那人的下场,你还以为替陛下敬献美女就能一步登天吗?”王容与说,“本宫从瀛台回宫,你当是为何?”
“娘娘饶命,小的只是为了忠君之事啊,没有半点自己的的心思。”教头磕头说。
宫人带着另一个副教头过来,教头用余光一看,正是素来和他不对头的一个人。这时他才猛然想起,烟萝那丫头,常常进宫给皇后献舞,恐怕娘娘对教坊司那一亩三分地上发生的事了若指掌。
教头一时没了生气,委顿坐在地上。
“教坊司原教头,对坤宁宫的要求,阳奉阴违,大不敬,自去流放三千里。”王容与说,寻常官员的起降都用不到陛下亲自下旨,皇后直接让官员流放是逾矩,但王容与这么说,自然有相关官员按照这个由头去法办,结果分毫不差。“副教头顶其位。”
李肱带人把教头托了下去,王容与对新教头说,“教坊司择技艺精者在宫后苑设堂,教导低阶后妃以及小宫女习艺。”
“陛下见惯了面孔,后宫中也有大把的新鲜面孔陛下未曾见过,何必去民间搜罗。”王容与说,“歌舞是看舞,不是看人,若是让陛下只顾着看人去了,就该反思,这舞艺是否太过无趣。”
“小的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新教头伏地说。
王容与办了事再去看望了陈太后,赶在宫门落钥前又出宫去了瀛台。
郑嫔哭哭啼啼来找陛下,“陛下,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谁惹你了?”朱翊钧说,“你现在可是宫里一等一的霸道主,谁敢惹你?。”
“也不知道是谁在皇后娘娘面前嚼了舌根,娘娘罚臣妾去钦安殿跪上两个时辰。”郑嫔扭股糖似的黏在陛下怀里,“娘娘罚我,妾自当领罚,只是这背后嚼舌之人,陛下可要为我做主。”
“皇后不是在瀛台?”朱翊钧却问。
冯尚在一旁说,“慈宁宫娘娘说身体不愉,皇后娘娘今日回宫来探望了太后娘娘,傍晚时分又出宫去瀛台了。”冯保被赶到南京去,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保住自己在乾清宫的位置,一位的迎合陛下,倒还显得得用。
“母后身体不愉,怎么没有人来告诉朕?”朱翊钧拧眉道,“来人,起驾慈宁宫。”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朱翊钧去了慈宁宫,陈太后笑说,哀家只有一点不舒服,皇后听说了就非要回来看哀家,因为没带着荣昌,挂念她又匆匆去瀛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朱翊钧从慈安宫出来,对内侍监说,“去问问,娘娘今天回宫还去了哪?”
朱翊钧坐在乾清宫等候回报,张成给他端了茶,朱翊钧看他,“皇后回宫你不知道?”
“奴才知道的时候,娘娘已经出宫去往瀛台了。”张成苦着脸说。
“你现在是大太监,手里事多了。”朱翊钧看着他说。皇后从瀛台回宫一次,竟然没有人报到他跟前来,竟然懈怠皇后至此。
张成噗通一下跪了,“奴才如今的一食一得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要真按奴才的心意来,奴才还真就只想着能在陛下身前伺候,端茶倒水。”
“行,以后你就在朕面前随身伺候,旁的不用你去。”朱翊钧说。
张成忙谢恩。退到一边后实际是有些心疼的,内监没了下面那根,在权和钱上的贪比正常男人更多。做到陛下身边的大太监,要说对权势没有想法那是假的,尤其现在陛下又不怎么上朝,阁臣要通过太监往陛下跟前诉说更多信息。
冯保去了南京,张成就显出来了,还有个陈矩,但是陈矩和他客气友善,相处的挺好。张成觉得自己是有些飘了,当初可就是做了陛下和娘娘之前的牵线桥,才显出独特来,他一直都知道,要想在乾清宫常青不倒,就得必须在陛下面前做足了功课,陛下从前对冯保是言听计从,为何后来说去南京就去南京了,就因为后来冯保找了一群小太监陪陛下玩,他自个去前朝呼风唤雨去了,这人不在眼前站着,时间久了,情分就淡了。
张成看着冯保还说要学习他的前车之鉴,但一到自己掌握到权势的边,就飘飘然了,张成现在被陛下点了只近身照顾,张成想,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警钟,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再好好在陛下面前卖乖。
只要陛下还用他,总有一天他还能到前朝上去。
陈矩进来禀告,说娘娘今日去了慈宁宫慈安宫两宫后,就去了坤宁宫,见了教坊司两个教头,娘娘不满意原教头的敷衍,就让随行的副教头替了他的位置。
“教坊司?”朱翊钧说,“对了,娘娘从前喜欢叫歌舞,如今还叫吗?”
“许久不曾叫了。”陈矩说。
“那是该罚。”朱翊钧说,“怎么能怠慢了皇后呢。”
“只夺了职位太过轻巧,罚他抄没家财,流放三千里。”朱翊钧说。
陈矩记下。
朱翊钧看时辰,今天也就没再去后宫,只是在乾清宫一个人休息了,一觉醒来后,他对张成说,“你说皇后是不是生气了?”
“娘娘生什么气?”张成说,“娘娘大度的很,轻易不曾动气。”
“朕觉得有些不对劲。”朱翊钧说,“坤宁宫不是留了宫人在宫里,叫过来,朕问问。”
芳若没头没脑的被宣入乾清宫,等看到陈矩在殿外给她使个个无事的眼神,她才心中大定,去里头面圣。
“昨日皇后回宫,面色如何?”朱翊钧问。
“娘娘面色如同往常一般。”芳若回道。
“皇后叫来教坊司的人是为何?”朱翊钧问。
“娘娘在瀛台叫舞乐解闷,结果只去了烟萝姑娘一人,回宫后知道教坊司的人就在宫里,就叫过去询问了一二。”芳若说。
“皇后生气了。”朱翊钧说,这句话他没有再有疑问,而是确定。
“娘娘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芳若说。
“她肯定生气了。”朱翊钧说,“行了,你先下去吧。”
“来人,去瀛台。”朱翊钧说。
王容与今早起来有些头疼,心里一股郁气,发不出,散不掉,梗在胸口,饭也吃不香,茶也喝不出甜来。她近来喜欢让宫人用冷水和蜂蜜泡茶,放进井里接用井水的清凉镇着,等到白日起来喝,滤掉茶叶,甜香入口。
与日头正盛时来一盏,清凉爽快。
不过无病替她看着,一天最多只能喝一壶,“这大夫都说了,生冷的东西要少吃才对身体好。”
王容与倚在榻上看着湖面发呆,荣昌知她今天心情不好,并没凑前来缠人,她自有她玩的。
陛下匆匆来了瀛台,众人齐齐准备迎驾,王容与听闻他来,更觉心里烦闷,就地一躺,用薄被覆面,“就说我起不来,迎不了驾。”
朱翊钧上来就见到她这副光景,挥退左右,坐到榻沿,去扯她的被子笑道,“朕就知道梓童生气了。”
“我生哪门子气?”王容与护着被子不让他扯,在被子下面嗡嗡的说道。
“朕也不知道,教坊司那起子人,在朕面前讨好卖乖,竟然连娘娘那每日的歌舞小戏都停了。”朱翊钧哄道,“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个雅致人呢?每日必要欣赏小曲的。”
“你莫生气了,朕把那人流放三千里。”朱翊钧还不知道王容与先已经说要流放他,导致官员先后听到皇后,陛下的指令,两相加,直接判了流放六千里,这六千里以外哪里还有人,教头一家愁云惨雾,这不就是必死了么。
不过倒是让教坊司一众人都歇了再往陛下跟前送女人的念头。没看见,陛下前头高兴,后头皇后不高兴了说起流放也是不留情面。
还指望着陛下念着举荐有功还会保他不成,也不是个光彩事。
御史本来都准备了折子要参这教坊司私下买人的事,但是宫里罚的这么及时又罚的这么重,折子就有些送不出去了,旁人劝他,“幸好娘娘还是个明白人,这既然罚了,以后就没有这样的事,你这折子不若等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时再送上去也不迟。”
朱翊钧这好好的勤政皇帝一晃眼就变成不上朝皇帝了,朝臣经过最初的惴惴不安,如今也是该如何如何,并不当回事,政务依旧是有条有理,陛下只是不上朝,又不是不处理政务,阁臣每次进宫,也要到午后才出宫,陛下的指令也是一个不落往下放。
少见陛下还落得轻松。人人都羡慕京官,京官是那么好当的吗?每日早朝就是苦不堪言。现在轮流着抽签上朝,乐的轻松。
再则别的陛下有钱没钱都要修宫殿,陛下在张居正说时提了几次修宫殿被驳回了,之后也未曾再说,如今没人驳他了,他也不说修宫殿,要把内城的地换了,这工匠敲敲打打的,内城住的非富即贵,内眷还有些说陛下瞎折腾的。
等到这石板路面一铺成,好处立竿见影,这之前还推三阻四说人让先修别地方路的人,这会又都指挥着自家老爷去工部坐坐,一定要工部先修自家门口的路。
民间可不管陛下上不上朝,只觉得陛下心寄百姓,是个好皇帝。
至于陛下在后宫厮磨,这也正常,后宫佳丽三千,为皇家广施雨露,也是陛下的责任不是,错就错在教坊司不能私自买人送进宫,陛下要充盈后宫,大可以大大方方的广择秀女。
有人就一拍脑袋,准备上折,请陛下进行选秀,广采秀女以充后宫。
“朕还和教坊司说了,以后在朕面前表演过的歌舞,必要也去娘娘面前表演一次,这样朕和梓童,虽不在一块,但也看了一样的东西,岂不美哉。”这边朱翊钧没有看到折子,还在哄着王容与。
王容与掀开被子坐起,瞪着朱翊钧,“陛下竟然以为我是在为这个生气?”太过惊讶荒唐以至于尾音都压不住上翘。
“不是为了这个?难道还有其他失礼之处?”朱翊钧皱眉说,“教坊司实在太不像话了。”
“陛下。”王容与加重音量,不像话的人是你才是,一个女子为你受无妄之灾死了,你竟毫不在意。
“陛下可曾记得,几日前,你留下一个教坊司的舞女在宫中?”王容与见他仿佛真的不知就提示他说。
“好像有这么回事。”朱翊钧想了一下模糊的说道,“朕瞧着喜欢就留下了。”
“那陛下喜欢她,就不知道她当天就被一团藕粉噎死了吗?”王容与问。
“那就是她没有福气罢。”朱翊钧道,然后见王容与又不说话了,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肩头起伏,显然气的紧。
朱翊钧再仔细想了一下,被藕粉噎死这样可能有多少。再加上教坊司舞女这样敏感的身份,他也不是个笨人,自然想到其中关窍,他上前搂着王容与的肩膀,“可是被母妃这样的雷霆手段吓到了?”
王容与气的一抖肩,对朱翊钧说,“陛下以为,是我见别人处理人会吓着,还是自己动手去处理人会吓着?”
“你不是这样的人。”朱翊钧说。“朕还不信你吗?”
“可是陛下再如此,我就只能变成这样的人了。”王容与说,“历朝历代也不乏皇帝喜欢去临幸女支女,陛下也要让我变的如此难堪吗?”
王容与气的颤抖,朱翊钧握着她的肩膀,“不至于此。”
“只是教坊司的舞女,怎么能扯上女支女呢?”
“我相信教坊司不敢把不干净的女人献给陛下,但是教坊司先前在坊间是个什么名声陛下不知道,别人知道。便就不是女支,都是罪臣之后,陛下临幸她们就有脸吗?”
“后宫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怎么样我都不管。若是觉得后宫满足不了陛下,就采选好了。”王容与说,“可若是还有这样的事情,恐怕之后手上染血的人就是我了。”
“陛下知我胆小,多来几次,先把自己吓死了,就一了百了。”
“如何说这样的气话。”朱翊钧说,“日后,日后朕不会如此了。你信朕。”
“我之前也信陛下有分寸。”王容与硬邦邦的说。
“朕当时喝了酒没想多么多。”朱翊钧解释道。
“陛下有一次没想那么多,就有下一次。”
“渐渐的就会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事。”
“陛下今天能听我的,下次能听吗?以后都能听吗?”王容与逼问。
“听听听,朕哪次没听你的。”朱翊钧说。
“是敷衍的听,还是认真的听?”王容与说,“陛下不要诓我,陛下就是不听我的,我也不能怎么样。”
“认真的听。”朱翊钧承诺说,“这事是朕疏忽了。”
“没有下次了。”
两人算是说好了,王容与也没留朱翊钧在自己这里睡,赶他去了宜妃那,晚上安置,躺在床上,看着天边的月亮。
那年怀着荣昌和陛下在此,夫妻间只有二人,坦诚热烈,再想起如今,竟感觉已经觉得过了好久。
王容与怔怔看着外面的月亮,眼里的泪从眼角滑落到枕套,一切都无声无息,连主人都不曾知道。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
一百六十四章
此时此刻,瀛台,还有一个看着月亮不曾入睡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就是朱翊钧。
虽然去了宜妃处,他也只是略坐坐,还是回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虽然有人打理,但是久未住人,看着还是冷冷清清。
从二楼看过去,可以望见王容与的蓬莱阁,此刻卧室方向也是黑漆漆的,王容与不喜欢睡觉点灯。
朱翊钧低头苦笑,他从未见过王容与今天这样,这样的外放强势,这样的咄咄逼人,这样的无礼不敬,这样的,色厉内荏。她是多害怕自己已经无法说服他?
他什么时候,让梓童,怕他如斯。
如果他当时因为王容与的应对勃然大怒而抽身离去,恐怕他和皇后,再也回不到从前夫妻想得的情形。
他幸运能感知到她的不开心,他也庆幸能体会到她生气表现下无法自抑的惶恐,她怕他变成一个昏君,而她丝毫没有办法。但他又为能感知到这些觉得心疼。
王容与从来都是淡然讲究方法了,她晶亮的眼睛看着他,总能让他如她的意。
朱翊钧叹气,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天边上,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朱翊钧也想起那年和王容与在此地,荣昌在母后肚子里,两人闲散度日,上午散了朝,他就急着回去,想知道王容与今天又准备了什么特殊的菜色给他。
有的时候没有什么新鲜菜色了,王容与就会笑吟吟的看着他,让他猜今天哪个菜是她亲手做的。有时候猜不中他就会望向四下,就有宫人会给他提示。
吃了饭会一起休息,一起改王容与那初学画画的笔触,下午的时候或去钓鱼,或是各种消遣,即使只有两个人在这瀛台,日日朝夕相对,但一点都不觉得无聊空虚。
朱翊钧想到过去就扬起嘴角微笑,如果他知道幸福两个字,就会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觉得就是幸福。
日后,还是要抽出时间来和梓童独处,朱翊钧想。
他从来不曾因为梓童身体不能侍寝而想过对她渐行渐远,但是他仿佛漏想了一条,他给王容与的亲近足以让她不会瞎想吗?
想想最近的生活,朱翊钧也承认自己有些放纵,恐怕在王容与想来,他已经和她渐行渐远。否则她如何会害怕他不听她的劝诫。
王容与劝诫从来和别人不一样,没有人会劝他一个月就上几天朝,但她会笑着说,陛下勤政爱民不体现在上朝上。朱翊钧心里,王容与与他是一边的人,全世界只站在他这边的人。
这份亲近和特殊,朱翊钧想要好好保护他。
第二日,王容与带着荣昌来给朱翊钧请安,两人照个对眼,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荣昌见了父皇,好一阵腻歪,朱翊钧抱着她说,“父皇今天不回宫,明天不回宫,后天也不回宫。”
“陛下在瀛台陪荣昌玩上几日可好?”朱翊钧问。
荣昌搂着他的脖子笑着喊道,“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两人同处的时候,王容与正经跪下给朱翊钧请罪,“陛下,我昨日御前失仪了。”
“起来吧。”朱翊钧笑说,“朕要和你计较失仪二字,你早就不知道该在哪了。”
王容与被说的脸通红,辩解说,“平常我也是很知礼的。”
“起来说话吧。”朱翊钧说,他咳咳两声,“最近也是朕有些放荡了。”
王容与神情奇怪的看着他,朱翊钧难为情的说,“朕觉得之前与你多有疏忽,日后还是要常常去坤宁宫坐坐,你就不会瞎想。”
“还要误解朕。”朱翊钧说。
“我胆子小,听说出了人命,就有些失态,陛下无需如此。”王容与说,“陛下也当我昨日喝了酒吧。”
“朕对你的宽容,便是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为何你还如此小心,难道朕是个暴君吗?”朱翊钧苦笑问。
“是我天性使然。”王容与说,“女人都是如此。”王容与补充道。
“朕不喜你小心对朕。”朱翊钧说。
“既如此。”王容与说,“原本今日原请了寿阳和长宁来瀛台打麻将,那我今日也不让人去叫她们别来了。”
“打麻将?”朱翊钧说,“好啊,朕也来。”
于是帝后两人加上两个公主一起打麻将,寿阳和长宁也鲜少能和陛下亲近如此,都有些拘束放不开,朱翊钧虽然是第一次打麻将,但是寿阳和长宁如何敢糊他的,还要连连喂章。朱翊钧连赢了好几把。
“这么简单。”朱翊钧笑说,“还没有跳棋来的难度高。”
王容与推牌说,“听见没,从这盘开始,新手保护结束了,都认真点打,不然陛下还以为我们每天都为着这简单的小事而着迷。”
四人中,寿阳的牌技算是最高的,也是她先提议打麻将的,长宁是稳健派,而王容与则是不怎么会算牌,但是运气还不错。
这麻将嘛,运气和技术还有心态,让着打没意思,要打真章的才好玩,打过几盘,寿阳和长宁稍微习惯些,再加上现在王容与为他们背书,也就放松起来。
朱翊钧最后有输有赢,细算起来输的多,到王容与说时间不早了,他还有些依依不舍,“明日再来。”
“陛下不说是简单的东西了?”王容与笑问。
“消磨时间。”朱翊钧说。“里头还是有些门道。”
一道用了膳,王容与又想说让朱翊钧去宜妃那,朱翊钧说,“朕今日就宿在这。”
他说的坚定,王容与也不能说不让他在这安置,朱翊钧去洗漱时,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她叫来无病,低声在她耳边说让她先去卧室点了安神的香,“多点些。”王容与嘱咐说。
无病握着她的手,“娘娘,别害怕。”
王容与才发现自己在抖。
“陛下不会勉强娘娘的。”无病说。
王容与点头。
僵直的和朱翊钧躺在一张床上,室内是淡淡的香,冰盆搁置在四方角落,无风自怜,“燃的什么香?”朱翊钧突然问。
“驱蚊的香。”王容与说,“这草多水深的地方,蚊虫太多。”
“嗯。”朱翊钧说。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王容与的害怕抗拒之意,和王容与并排睡着,并不靠的过分近,朱翊钧牵起王容与的手,王容与心口一跳,而朱翊钧只是牵着她的手放在胸前。
“荣昌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如此睡的。”朱翊钧闭着眼睛说。
王容与有些眼眶发热,“陛下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朱翊钧笑说。
王容与偏头去看他的脸,“陛下觉得快乐吗?”
“嗯?你问什么时候?”朱翊钧转过来看她。
“就是陛下赶着羊车在后宫里走动的时候觉得快乐吗?”王容与突然问。
“好像很快乐。”朱翊钧认真想一下说,“但好似也没有那么快乐。总之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不知道如何还能让陛下快乐?”王容与低低说。
“有几个皇帝会觉得快乐,只有你才会把快乐当回事。”朱翊钧笑她。“除了天真孩童,谁会感觉到真正的快乐。”
“我希望自己快乐,我也希望陛下快乐。”王容与说。
“那你觉得快乐吗?”朱翊钧问。
“我以为自己是快乐的。”王容与说,“但是惊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一个决定。”
“做错了就改。”朱翊钧说,“你可是明敏直白,实用为佳,难道还会为了舍不下面子或者其他原因而不肯改吗?”
王容与摇头,“我只是不确定,现在觉得错误的感觉是不是错误。如果改了,更后悔怎么办?”
“女人啊,不要想的太复杂,简单就能快乐。”朱翊钧说。
朱翊钧在瀛台小住了几日,刚在封十早朝的前一天回去,朝上,有人进言,陛下过了三年都不曾选秀,是时候广采秀女以充盈后宫。
“这个不急。”朱翊钧说,“后宫如今人也不在少数,让民间多行嫁娶,至于选秀,容后再议。”
朱翊钧又取消了羊车临幸的例,也不翻拍,后宫里按人头排好,每天就二十人一轮,高低位分参杂,都近前伺候,若是有兴趣就在这二十人里择一二侍寝。
二十人在陛下面前也不能都干站着啊,这下王容与关于教坊司的安排就体现出好来,有的人自己也有才艺,但是也可以请教坊司的艺师帮忙排个节目,或是指导一二,在陛下近前伺候时才好展示。
以期能有更多机会被陛下看中,留下侍寝。
朱翊钧知晓后,感叹王容与想的仔细。
张成只照顾陛下的起居,处处用心下,总觉得少了什么,一遍遍的排查,最后一拍大腿,原来他很久没有替陛下和坤宁宫之间传信了。
真是他疏忽。
陛下之前临幸后宫,可从来没有断过和坤宁宫的书信往来,虽然他当时不解,这吃个饭,听歌笑话哪里有什么好写的,但是显然那是陛下和娘娘的情感交流。
这不写小信,不就是情感交流断了?
张成想这样不行,陛下先前那样放纵,去了瀛台后,回来就又回到从前差不多,可见陛下还是听皇后娘娘的。
再说,若是陛下和娘娘不在写小信联系,他这中间的信使不就没用了?再也显不出他的特别来。
张成寻了机会,让陈矩替他掩护一二,他去了瀛台,对着王容与他说的十分老实,“娘娘许久不给陛下写小信了,陛下怪想的,又不好明说,奴才揣测一二,就大着胆来找娘娘了。”
张成陪着小心说。
“听说,陛下只让你在他近前伺候?”王容与问,“你现在可是乾清宫第一号的大太监,岂有些不是大材小用?”
“甭管几号,都是照顾陛下的人。能近前伺候,奴才还懒得去别的。”张成憨憨笑说,“前朝大人们说的那些奴才又听不懂,说给陛下听到时候总担心自己说错了。”
“陛下很是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信任,能善始善终。”王容与说。
她也不欲让张成为难,虽然一时间想不出要写什么,她就铺了纸画了一幅荣昌玩笔的图,小人儿团坐在榻上,四周铺满了纸,小手抓着笔,神情严肃的在纸上,画着黑糊糊。
张成踹着娘娘现画的画回了乾清宫,出现在陛下面前也是乐呵呵的样子。
“你是碰上什么喜事?笑的如此开心。”朱翊钧问。
“神武门那边叫奴才过去,奴才一头雾水过去,原来是娘娘新作了一幅画作,要来给陛下着人送到神武门,交由奴才,来人就自回去了。”张成说。他从怀里掏出信封递给朱翊钧。
朱翊钧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可能是自己在宫里的所作所为被梓童知道,这是别扭的示好。“皇后与这事上是格外的别扭,之前可是好长时间没给朕写信了。”朱翊钧淡笑道。他还以为她当真全然不在意。
大妇以不善妒为佳。
但王容与不妒忌,朱翊钧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好像他在王容与心中,远没有王容与在他心中来的重要。
这如何让人心平。
朱翊钧看了小画,哈哈大笑,“瞧荣昌这写字的小模样,像模像样的。”
“怎生穿的如此简单?”朱翊钧随即皱眉说,“明日送几匹绸缎去给荣昌公主做衣。”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朱翊钧和王容与又恢复了鸿雁传信,隔三岔五就往来一下,一人在皇城,一人在瀛台,倒有了天涯共此时的默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容与许是想通,她一味对朱翊钧的不管不顾,放任自由,对她而言并不是好处,她不能做到全然视而不见,朱翊钧堕落的越厉害,她就会越难受。
而且朱翊钧现下也不是不能言语劝诫的模样。
张居正已经死了,李太后在陛下面前有了那样的怀疑,也是不能挺直腰杆说话,这以外,如果说还有谁能给陛下上笼头,稍加劝诫的人,也只有王容与了。
王容与回想自己,也是惊起一身冷汗,她竟然想给朱翊钧绝对的自由。
寻常人得了自由还得做妖,何况陛下,天下之主,一言一行都能掀起巨浪,如果陛下真的变成肆意妄行之人,不止后宫的人陪着浮沉,恐怕整个王朝都要跟着受难。
她曾经想过,虽然能做的很少,但她要竭尽所能的去让更多的人生活的更好。而她如今站在能做很多事的位置上,竟然全然忘了这一点。
王容与苦笑。
却庆幸自己明白的不是太晚。
她着人去宫里盘查,看之前那段时间,可有人用了皇后勒令不准用的助兴药物。王芷溪只有小小一包药,贴身缝在肚兜里,知道要查,虽然心口狂跳,但还是能镇定自若的与兰妃对坐,看宫人翻查。
再怎么着,也不会来搜她的身。
兰妃连陛下的面都不曾多见几面,自然没有那种东西,永和宫里除了王芷溪能额外多见几次圣颜,其他妃嫔也跟兰妃似的,只能有那几次制式的面圣。
永和宫很快就检查过去。
其余宫里也都干净。
只宜妃的钟粹宫中,宁贵人的寝殿,查出不少助兴的药物,宁贵人花容失色,“我没有,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何在我寝殿?”
拿着东西的宫人看向崔尚宫。
崔尚宫平和对宁贵人说,“我等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名来排查,至于其余事,宁贵人去娘娘面前说才好。”
宁贵人拉住崔尚宫的手,“求姑姑替我解释一二,这么多药粉,我从何而来?我是真的不知。”
“还请姑姑救我,一定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宁贵人有些绝望的喊道。
这宫里还有谁要害她?
一定是郑嫔。
但是皇后会相信她吗?
崔尚宫带走宁贵人的宫人,去留了人在此照顾宁贵人,说是照顾,实则也是监守。
消息传来,不管心里如何做想,面上都要表示万没有想到宁贵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好不知羞耻。
兰妃宫里一个小美人疑惑的问兰妃,“皇后娘娘早前说了宫里不准用这样的东西,都拉查了好几遍,宁贵人的东西从何而来?”
“有本事的人自然有她的来源,你个没本事没胆子的人问这些干什么?仔细被牵扯进去,几层皮都不不够你脱的。”兰妃说。
郭妃对着铜镜用手调整着头发上的钗,这宫里有助兴药的绝对不止宁贵人一人,但是大家都好好收着,只宁贵人被查了出来,那也就是你倒霉罢了。
“听说从宁贵人那里搜出去的量,足以药倒三个彪形大汉,这要说是有心谋害陛下的性命都说的过去。”郭妃的宫人说。
“谁会傻到被人查出那么多助兴药?”郭妃不屑的说,“曾经我也是如郑嫔现在一样,即使知道皇后就那一批秀女里产生,我依旧我行我素,嚣张跋扈。”
“这才短短几年就变的要谨言慎行。”郭妃怜惜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若不是没有一个孩儿,若是能有一个孩儿,“我等着看郑嫔的好日子能到什么时候?”
仗着陛下喜爱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但是谁又敢说陛下的喜爱一直不会变呢?
现在的繁华盛景,都是陛下给予的,陛下一旦收回,就是无穷无尽的冷清。
想通这一点如何不让人遍体生寒,郭妃在心里叹气,看着铜镜里娇嫩的容颜,总要在韶华还在的时候多抓一点在手里,她问宫人,“冯尚那说了今天陛下会去哪座宫殿游玩吗?”
“冯尚还未说,他说的模凌两可,奴婢瞧着,他就是又想趁机拿价。”宫人有些愤慨的说,“喂不饱的贪心狼。”
“他要多少都给他。”郭妃说,“张成那油盐不进,新来个陈矩也像是完全不好说话的,乾清宫能有一个给银子说话的人就了不得了,如何还是计较钱的时候。”
“是,奴婢再去找他。”宫人说。
王容与在瀛台见了崔尚宫,一边是查没的药,一边是宁贵人宫人的供词,王容与有些意外,“宁贵人的宫人都说是宁贵人问太医买的药?”
“是如此说的。”崔尚宫说,“还未曾拷问,就都老实说了。”
“所有人?”王容与又问。
“外面伺候的人只说不清楚,内里贴身照顾的人说的都是一样的。”崔尚宫说。
“所有伺候的人都发落到浣衣局去。”王容与说,“宁贵人那先着人好生看着。”
“是。”崔尚宫记下后告退。
宜妃听闻宁贵人的事后,起身对王容与福身,“臣妾掌宫不严,请娘娘责罚。”
“又与你何干?”王容与说,“难道药还是你给她的?坐着说话。”
“我是钟粹宫主位,宁贵人住在偏殿,她有过失,我也有失察之过。”
“你是也有失察,思静和你一起,你宫里的妃嫔有这样害人的东西,若是不小心害了思静,你就后悔去吧。”王容与说。
宜妃面色有些犹豫,她看着王容与说,“我看宁贵人,不像是有胆子会买这些东西的人。”
“我不管她是真胆大包天买了东西又蠢的被发现,还是被有心人陷害?”王容与说,“我要让后宫知道滥用药物的严重性,宁贵人就必要重罚。”
“再者,谁还能替她翻供呢,供出她的人恰好都是她的贴身宫人。”王容与说,“难道要我对陛下说,这么蠢笨,一定不是她自己做的,该是有人陷害。然后费心费力的去查了,结果却比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便是有人陷害,也是她不够警觉。”宜妃果然不再说为宁贵人说话,只道,“而且身边的人都被收买去,自己却毫无察觉,也是命里该有这么一劫。”
“只不过,这宫人的惩罚我会处理的重些,无人能求情,久而久之,宫人知道背主并不是个合算的事,就不会听任别人差遣了。”王容与说。
王容与把宁贵人之情况写在小信上送给朱翊钧,照朱翊钧所觉,自然不止宁贵人一个人,他也有些糊涂,宁贵人伺奉时是否有用药。
但是先前才吵过,这个时候说他是知有人用还未制止,少不得又要得梓童几个大白眼丸,他只能回信道,实不知后宫竟然还有这样明知故犯,以身犯险之人,既已查出,一应惩罚随梓童心意,朕不过问。
王容与也不计较他打马虎眼,她沉吟片刻,还是做出,将宁贵人,打与冷宫半年,以观后效的决定。
这是王容与第一个打进冷宫的人。
但王容与也不准备让她把冷宫坐穿,冷宫让她嘱意改造了一番,简朴却不阴郁,人进了冷宫也不就是放任不管,而是让她每天劳作四个时辰,再来一个时辰的思想教育,自我放错认知。
放弃也不行,冷宫里的人会说,“娘娘只关你六个月,你在这六个月里不好好表现,恐怕就六个月再延期六个月。想要出去,就每天依照这表上的做,做好了,六个月一到,就能出去了。”
宁贵人见皇后娘娘不曾回宫见她就定了罪名,实在心灰意冷,如今听了这话,心里升起一股不服气,郑嫔要害她,难道她就认命不成,不,她不认。
于是换上布衣木钗,整个粗茶淡饭,早上打扫宫殿,下午绣花,每日的深刻自省也写了。只图能到六个月,再回后宫,再与郑嫔一较长短。
王容与在瀛台就处理了宁贵人一应的事,过后人未回宫,便嘉奖了各宫各处首饰布料,算是安慰。
责太医院令对太医院上下进行梳理,但凡向后宫提供特殊药物者,都要囫囵入狱,视情节请轻重住不同年头,过后再赶出太医院,三代之内,不可再入太医院供职。
这太医,也是世家居多,多的是爷爷太爷爷辈都在太医院供职的,王容与此话一说,就算扼住了太医们的七寸,就是为了子孙,也不敢行虚事。
再有太医在后宫问诊按轮换制,一个太医不能总给一宫妃嫔问诊,若是担心轮换太医不熟悉贵人们的身体。这还有脉案在呢。可没有非得某人治否则不好的病。
再有后宫宫人又都去尚宫局轮换的进行了一轮的职业道德学习,在伺奉贵人要剑走偏锋时一定要劝诫,要大义凛然,若煽风点火递刀子的,一旦查出,严惩不贷。可是没有任何人说情的可能,自己做事要掂量着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问问值不值得。
这一系列雷厉风行,虽也算不上是十分严厉,但是也是王容与处事中惩罚的最大一次,宜妃也曾经说过,王容与不狠心杀几个人,这后宫中知道娘娘心慈手软,面上说的好好,转头该继续仍旧继续。
王容与还不是那种可以坦然自若夺人生死的人,但她半垂着眼,划拉着茶盏,“真把我惹到那种地步,她们就会后悔的。”
“我虽手软,但是真要动手,可没有反悔叫屈的可能。”王容与说。
一而再,再而三,不同的过错不同的惩罚,打量她都是一视同仁,那就错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依旧是在八月十五前两日,王容与从瀛台回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宫诸妃被提前通知在坤宁宫前殿迎接皇后。
王容与素来不喜这种排场,匆匆进殿后,在西暖阁又接受了高阶嫔妃的请安,王容与便着人赐下赏赐,然后就让她们散去。
张成过来给皇后请安,“娘娘可回宫了,陛下请娘娘和荣昌公主去乾清宫陪陛下用膳。”
王容与让人伺候着换了衣服,另梳了头发,换了簪,“陛下如今白日里忙些什么呢?”
“陛下之前积下许多书未曾看,这些天都在读书呢。”张成笑说。
朱翊钧年幼被李太后管教很严,除读书外并无其他多余时间可供玩乐,比起前面爱好斗蛐蛐,爱好玩的先帝们,爱好无趣的很。皇帝都爱女人,可朱翊钧荒唐一阵后也觉得索然无味,没什么兴头,至于先帝们都喜爱的炼丹修道,也许是还没到年纪,之前后宫里的道士都被处理了,朱翊钧现在也没有再往宫里扒拉道士的打算。
王容与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陛下既然已经改少了上朝的时间,再往回加,是不可能的。若没有在后宫厮混,这大把时间多出来,不好好处理,就会成为隐患。
王容与既决心要把朱翊钧在后宫的时间扳回到正轨来,就想着要给他找几个健康向上的爱好。
重新梳妆好,王容与带着荣昌去了乾清宫。
行礼后在乾清宫东暖阁坐下,朱翊钧把荣昌搂在腿间,等候宫人摆膳时,朱翊钧问王容与,今年中秋可有惊喜?
王容与看他,“这都八月十三了,中秋宴一应都齐备全了,陛下现在要问我惊喜,可真是难倒我了。”
“那就是没惊喜了。”朱翊钧说道,“最近总觉得日子长了不少,便是埋头读书许久,抬头见日头竟然也还早。”
“陛下喜爱读书是好事,但是读书时间莫要久了,三刻钟一休,起身活动筋骨,四处看看活动眼珠。”王容与说,“我幼时看书极易入迷,等到时间久了,一放下书本就头重脚轻,眼睛也是惶惶重影,可把我吓坏了。”
“祖母叫来大夫大夫跟我说了,这人常维持一个动作不动,肢体僵化,对身体不好。”王容与说。
朱翊钧笑道,“朕小时候读书,没读够钟头是不准动的,一动就要挨板子,两尺宽的戒尺敲手板,三下,外面看不出来,内里又痒又疼,还火辣辣的。”
王容与伸手牵过朱翊钧的手,冲他手心吹了吹,“陛下是承重天下之人,自然要承受旁人不能的辛劳刻苦。”
朱翊钧被她吹的心痒,反手握住王容与的手,冲她笑的温情,“如今没人敢用戒尺打朕,只有梓童心疼朕。”
“母妃幼时用戒尺,和我现在心疼陛下,无甚区别,都是为了陛下好。”王容与说,“陛下年幼需要坐得住,现在陛下自律,我便只能劝陛下不要太过勤勉,伤了身体。”
夫妻两和睦融融,荣昌见父皇拉着母后的手,也把自己的两个手放在他们相握的手上面,“荣昌也要牵手。”
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王容与的手,改为牵着荣昌的手,“父皇牵荣昌的手。”
王容与倒大方的很。
用了饭,王容与要和荣昌回宫休息,朱翊钧有些依依不舍,“从前你不在宫里,朕还不觉得,现在你回来了,朕才觉着,当初怎么就舍得让你一个人去了瀛台。”
王容与让人把荣昌抱回去,对朱翊钧说,“那我再陪陛下散散步吧。”
两人不用步辇,慢慢踱步到宫后苑,前后都开道回避,朱翊钧拉起王容与的手,“你不说,朕还真以为你对朕全无意见。”
“我对陛下能有什么意见?”王容与问。
“你都许久不曾这样和朕相处了。”朱翊钧说,“也不和朕多相处,朕要牵你,呼吸间你就要借机挣脱,更不要说还像今天一样,乖巧可人,说些让朕高兴的话。”
“朕想了想,可不就是从朕改为羊车驾幸,和后妃宫中厮混时开始。”朱翊钧说,“你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疏远朕,好几次就只让荣昌到乾清宫来,你不曾来。”
“我若真是欢喜陛下在后宫胡闹,那就不是我了。”王容与说。“我只是眼不见为安静,平心静气好过日。”
“既你不喜,那你为何不劝诫朕呢?”朱翊钧问。“若不是朕自己察觉,你是不是就要长此以往下去,真要和朕做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
“陛下宠幸后宫,我为何要劝诫?”王容与说,“这满宫的女人都是为陛下准备的,广施雨露,开枝散叶,本就是陛下的职责。”
“坊间男子若有余裕都想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何况陛下。”
“何况,陛下自小就自律自省,勤勉有加,所以陛下想要放松的时候,我便想,陛下想轻松就轻松罢。”王容与说着实话,“何况陛下放纵,并未太过出格。”
“除了留教坊司人在宫里这一条。”王容与强调说。
“朕以为你从来朕面前都是有话说话。”朱翊钧说。“没想到还是存了弯弯绕绕。”
“陛下恼我了?”王容与问。
朱翊钧摇头,“朕知道原来你在耍着小性子比之前知道你贤惠还要更高兴。”
“朕还是喜欢和梓童这般相处,远甚于后宫中嬉戏。”朱翊钧说,“那些只是个玩意,只你,与朕是同心同体。和你说话,有着比和任何人说话都比不了的愉悦。”
“我也觉得,比起放任陛下放松,我还是在陛下面前多叨叨几句吧。”王容与说,“陛下听我说话愉悦,那便以后都要常常听着,就是忠言逆耳,也要觉得愉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朱翊钧既然提了惊喜,王容与回了坤宁宫,想了一会,就让人去准备了东西,“明日叫陛下来坤宁宫同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病看着她有些欣慰,“娘娘想通了就好。”
“想通?”王容与看着她。
“娘娘不愿侍寝,若平常也不愿意和陛下亲近,长此以往,并不是什么好事。”无病说。
“你觉得我任性了?”王容与问。
“娘娘做事只从心。”无病说。她拿了轻便的软鞋来换了王容与外出穿的靴子。
“你别急着忙,我们好久没聊天了。”王容与说。
无病给王容与换好鞋后,顺势坐在脚凳上,仰头看着王容与,“姑娘想聊些什么?”无病恢复在闺中对王容与的称呼。
王容与看着她,面有犹豫,“其实我有几瞬间想过,我是不是做错了?”
“每当姑娘反思是否错了的时候,就算不是真错了,也是现实和娘娘设想的大有出入,得不偿失所以娘娘才会有这种反思。”无病说。“娘娘曾经对我们说过,这事啊,后悔就不要做,做了就不后悔。即使是后悔,也要咬牙认了。”
“适当的迷途知返也是可以的。”王容与说,“不过知错能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有的选择都不可能尽善尽美,选择的结果不到临了,谁知道好坏,就算这个不满意,之前没选择的那个,结果一定是好的吗?”
“宫里和家中不一样,陛下也和姑娘从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无病说,“我知道,姑娘若是在外面随便许的哪一个人家,若是姑爷也如同陛下这般,姑娘早就君若无情我便休,便是休不了,也会彻底来个眼不见为净。”
“托病去乡下庄子去养病,实则逍遥自在,这原本是姑娘的计划不是。”无病浅浅笑了。“姑娘进了宫,再憋屈,这样的计划姑娘也不能选。所以我心疼姑娘,姑娘想做什么,都由着姑娘的意。姑娘是聪明人,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其实这都是当初闺阁中的想当然罢了。”王容与见无病说起从前在闺中戏说的事,不由苦笑。“这为人妇,有太多太多不得已。”
“若是没了孩子还好说,但是有了孩子,如何能只顾自己清净,总要为孩子立在那里。”王容与说,“就是我这样的惊世骇俗,难道真的不管不顾让祖母和父亲兄长为我担心。”
“婚后能事事如意者,十有一二就不错了。”王容与说。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但是人若有心,总能化不如意为如意,实在化不了如意,也要化自己的心结,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无病说,“这可是姑娘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添一个字也没减。”
“我现在仍然觉得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王容与笑,“只是我也明白,生活的苦难也是生而为人的考验,人来了这世上就是为了受苦。衣食无着者为身苦,衣食无忧者为心苦。”
“我位列皇后,又得陛下敬重,现在若要对别人说,我过的并不开心,恐怕别人都要说一句矫情。在他们看来,皇后该是天下女子最好的归宿了。”
“可是谁又知道,这些不开心就是卡在嗓子里的刺,吐不出,咽不下,寻常是无所觉,一下咽心痛难当。”王容与说,“我以为我对陛下无爱,就能不难受。”
“但是夫妻啊,如何能不难受。”王容与说。
“我是有些后悔,面对陛下,我没有自己的勇气。我没有勇气能一辈子拢住他,也没有信心能和礼法规矩对抗。”王容与说,“所以我先放弃了。”
“希望这是好的选择。”王容与说。
“如果是别人,这时该劝姑娘,就是为了公主,也要让公主有个兄弟才是最好的选择。”无病说,“坤宁宫其余人不说,但是我知道,她们心里都为陛下不和姑娘敦伦而担心,她们不知道这是娘娘的选择,只是担心,若是没有小皇子,娘娘的位置会不稳。”
“之前几个月,姑娘和陛下的来往陷入了最低潮,连送公主去乾清宫,姑娘都不曾去,从前即使陛下不来坤宁宫过夜,三不五时也要来坤宁宫坐坐,或者姑娘去乾清宫,一时间陛下也不来了,姑娘也不去了,再加上陛下在后宫宠信后妃,若是有一个得陛下喜爱的宠妃出来,诞下皇子,姑娘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虽是为了倾巢之危担忧,但是还是有些许真心的。”无病说。
“历史上无子的皇后并不在少数,也不全然都因为无子被废。”王容与说,“何况我还有一个荣昌。”
“但日子也不会好过。”无病说,“仁圣皇太后先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一个皇后,幽居别宫,不废又和废有什么区别?一应待遇恐怕连稍微受宠的妃子都比不上。”
“如今公主深的陛下的喜爱,若是日后,有陛下更喜爱的皇子皇女出现,公主问娘娘,父皇如何不喜欢她了?娘娘到时候该如何回答?”
王容与静默了片刻,“你可真厉害,原来轻易不劝我,一开口就必要我改了。”
“娘娘不想伺候陛下,不伺候就不伺候。和不愿意的人同房,是很难受,很受折磨的事,我也不舍娘娘难受。”无病说,“只是娘娘是聪明人,要讨好人时就没有不如意的时候,娘娘在其他地方上就多讨陛下的喜欢,这并不难。”
“除了后宫的女人,陛下其余地方对娘娘也挺好的不是吗?”无病说。
“嗯。”王容与点头,“我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只是陛下胡闹起来,我见了心烦,就惫懒了。如今看来也是不该,我拿他当boss应付,如何能因为他做了不喜的事,自己就撂挑子不干,那可是拿不到工资的。”
无病对王容与时不时蹦出一点稀奇古怪的词语已经见怪不怪,但是见王容与的神色,应该是彻底想明白了,也就不再说。
“那个男人强迫你,你却不跟我说?”王容与说,“不然你如何知道,和不愿意的人同房,是受折磨的事?”
“你当时和我说了,我如何能轻易放过他。”王容与生气道,“不行,我要让三哥去教训一下他。”
“娘娘。”无病喊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他欺负你,如何能过去?”王容与道。
“他对我也很好的。”无病身如蚊呐的说。
“那你喜欢他吗?”王容与问。
“我是要一辈子伺候娘娘的。”无病道。
“你一辈子跟着我,也不是说不能喜欢人啊。”王容与说,“我可不想留一堆老姑娘在身边,灭人欲的事我可干不来,放你们出宫去成家,也不是不让你们来伺候了,就跟官员上朝似的,你们进宫当值,也有休沐,轮流着出宫和家人团聚。”
“姑娘又异想天开了。”无病笑道,“这进宫了哪里能轻易出宫,还和朝中大臣相比较。”
“如何不能。”王容与说,“我总要让这件事做成的。”
八月十四,朱翊钧被坤宁宫来人请到坤宁宫,王容与行了礼后就领着朱翊钧往西暖阁走去,西暖阁布置一番,里头长长一个条桌,外头罩着白色布,上头盆碗碟筷,一眼望过去足有三十几个托盘,上面放着各色食材。再另外有两张大桌拼在一起。
朱翊钧奇怪的看着王容与,不知道这是为何。
“陛下昨日问我可有惊喜,这就是惊喜。”王容与笑说。“中秋赏月要食月饼,寻常小饼会做,月饼却不怎么会,麻着胆子想亲手做月饼给陛下吃,灵机一动,不如请陛下也来同乐。”
“这可真是惊喜。”朱翊钧笑道,“朕这双手可从未碰过生的糕点,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朕可没有信心。”
“陛下天资聪颖,自然能一学就会。”王容与说,她自己早已换了方便活动的小袖,又亲手替陛下穿上围裙和套袖,昨天赶制出来的,即使是临时用到,也是做工精良,上头也要绣的飞龙。
荣昌穿着和陛下同款的围裙套袖进来,只是上面绣花的图案不同,是小小胖胖憨态可掬的饕鬄。
王容与的围裙是之前就有的,也就没有做新的,荣昌对自己和父皇穿一样的围裙非常兴奋,“父皇父皇。”
荣昌个子矮,要垫上凳子才能挨到桌子,王容与分给朱翊钧一张纸,“这可是我问尚膳监要来的月饼的方子,我瞧着也不难,照着做就是。”
“馅料都在那边桌上,不如我来和面团,陛下去挑馅料。”王容与建议说,揉面是需要巧劲的,朱翊钧第一次做,面肯定揉的不好。
“随便调?”朱翊钧问。
王容与点头,“陛下喜欢里头有什么,就放什么。”
“那一定不放陈皮。”朱翊钧笑说,“朕因为月饼里的陈皮丝,每年只吃两口应景而已。”
荣昌先是陪着朱翊钧在那边条桌上选原料,朱翊钧拿了几个大碗,秉持着试验的精神,各种各样的都分一点。
“做成不同的馅料,每一口吃的都是不同。”朱翊钧笑说。
荣昌看见火腿肉,非要往里头放她最喜欢吃的火腿,朱翊钧也随她,荣昌很快就觉的挑馅料无味,见王容与揉面,又兴冲冲的过去想要揉面,王容与给她一个小面粉堆,让她揉着玩。
很快就弄的全身灰扑扑的,但是兴头很足,她觉得这样很好玩,和父皇母后一起玩,比什么都好玩。
朱翊钧很快也来帮忙揉面,王容与自己也去调了几个馅,云腿馅,红豆蛋黄馅,还要香喷喷的干果馅。面团要分成一模一样的大小,然后一起包馅,月饼是有模子的,按一下就出来一个,朱翊钧和荣昌都觉得十分惊奇,哇的出生。
王容与准备了八个食盒,除此之外还要备下自己吃的量,数量可不少,朱翊钧看她,“要做如此多?梓童莫不是要把今年尚膳监要做的月饼都包了。”
“尚膳监何止做这么点月饼。”王容与笑,“既然亲手做了,自然要敬献母后母妃,宫外少不得要送到太后娘家以及我娘家,还要送一二大人,一二勋贵,皇后亲手做的月饼,可要好好传下美名。”
朱翊钧笑完担心,“朕胡乱调的馅,若是不好吃,旁人说皇后做的不好可如何?”
“都是好吃的东西,肯定难吃不到哪去。”王容与笑,“我可是存了一定小心思,陛下调的馅,我都是用的御制的模子做的,荣昌调的则是合家欢的图案,我的是团圆。”
“恐怕他们都不知道,这次的御制,是真御制。”王容与笑道,“能吃到御制已是天大的福气,口味,倒是其次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月饼做好后送尚膳监去烤制,荣昌被人抱下去清理,王容与和朱翊钧去更衣,朱翊钧摊开手看着她,等王容与去给他换,王容与就上前给他解袍解佩,换戴一新后,朱翊钧收回手把王容与抱在怀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容与惊呼,“陛下。”
“我还未换衣,身上都是面灰,这一抱陛下的衣服不是白换了吗?”王容与嗔道。
“那就再换一次。”朱翊钧道。“朕都不记得多久没抱你了。”
王容与变换神色,“是我身体不济,伺候不了陛下。”
“你不要多想,朕就只是想抱抱你而已。”朱翊钧说,“身体总会养好的。”
朱翊钧在做月饼一事上得到的兴味还没有看王容与和荣昌来的兴味高,等到月饼做好出来,觉得自己做的并不赖,不过他还把王容与包的都留着,只肯让王容与拿他和荣昌做的去送人,“这些朕留着吃,一日吃两个,也不过几日就吃完了。”
“这么多,陛下恐怕要一日食十个才能几日里吃完。”王容与说,“陛下各留两个,等吃完了,我再给陛下做新点心。”
“现在勤快了?”朱翊钧笑问。
“天气凉了,灶前没那么热我才愿意下厨呢。”王容与说,“今日看荣昌也挺有兴趣的,顺带教她,再不久,陛下就看不上我的孝敬了,只说今日荣昌又孝敬父皇什么了?”
“她才多大?”朱翊钧说,“膳房很危险。”
“先只做点心,不接触火啊刀啊的。”王容与说,“在边上看着我做,自己有兴趣,学着做才有意思。”
“厨艺也是妇功的一部分,偶有狩猎就好。”朱翊钧说,“朕的荣昌要是做菜给驸马吃,朕可是要吃醋的,只能给父皇母后做。”
“陛下这样,真担心要把荣昌留在宫里当老女了。”王容与笑说。
“朕定要给荣昌找个满意的,不满意,就是宫里做一辈子公主,陪着父皇母后,也挺好。”朱翊钧说。
八月十五合宫宴上,郑嫔含羞带怯,与宴上闻鱼味做呕吐状,王容与唤来太医一诊,果然是已有身孕。
朱翊钧大喜,与宴上,晋郑嫔为郑妃。
郭妃看她冷笑,今日这番做派,肯定是之前就知道自己有孕了,非要在宴上才抖出来,让人食不下咽,真是做作。
王容与笑道,“既然太医来了,不若给宴上的诸妃都把把脉,指不定还有像郑嫔这样不知道自己有孕的,岂不是好事成双。”
王容与此举只是无心,没想到真是巧了,李嫔,同日立九嫔之一,也被诊出有一个半月的身子,李嫔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高兴的脸色仿佛马上要晕过去。
朱翊钧没有给李嫔晋位,不过却赐了她封号,顺嫔。
中秋散宴后,朱翊钧按例要去怀孕嫔妃的宫里坐坐,先去的郑妃那,再去李顺嫔那,陛下不欲在李顺嫔处安置,就回了乾清宫休息。
郑妃久等陛下不来,再听说陛下已经回乾清宫的,又气的扔了几个茶盏。“娘娘,现在可千万不能生气啊。”
“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宫人跪下苦劝道。
郑妃胸口起伏,这个月的换洗迟迟不来,她就有所感觉,有经年的老嬷嬷会看孕相的,看了郑嫔都说是有了,所以她才故意留到中秋宴上才表露出来,陛下一定会大喜,虽然是中秋,陛下惯例要去怀孕嫔妃宫里过夜以示恩宠。
初一十五,这可都是皇后的日子。
宴席上一切都如她所料,陛下很高兴,晋她为妃,满座的女人看着她都是又羡又妒,却又只能笑吟吟的说,恭喜。
这让她从心底觉得畅快。
然后皇后说既然太医来了就给所有在座的嫔妃都把脉,指不定还有日子短自己不知道的,要一并诊出来也是同喜。
郑妃那个时候就有些不高兴了,但是转念一想,人人都称赞的皇后,还不是跟坐在下面的其他女人一样,对她羡慕嫉妒,所以才会说这样徒劳的话想让她扫兴。
郑妃优越的看着满坐的女人,谁还能有她这样的福气?平安脉循例一诊,若有孕根本瞒不了。
但是没想到真有,李嫔,该死的女人竟然也怀孕了,做出那副神情是故意讽刺我吗?
好在比陛下的圣宠,十个李嫔加起来也赶不上自己,同样是怀孕,自己就晋妃,而李嫔只是变成顺嫔而已。虽然因为她,自己今夜的风头大打折扣,甚至原本能在宫里过夜的陛下因为还要去看李嫔,也没有留下。
郑妃摸着肚子,这次她学了教训,怀孕时一定老实本分,陛下不喜恭妃生的皇长子,自己这胎若是个小皇子,谁说不能当太子呢?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本就是相对的。
李嫔就放到产后再来教训。
王容与在坤宁宫还挺高兴,“陛下眼下还是膝下荒凉了点,郑妃和顺嫔有孕,是大喜事。”
“郑妃娘娘自进宫来就一直深受陛下喜爱,九嫔里只有她的位分是升的最快的。”无忧说,“若是这胎是个皇子,恐怕,恭妃和大皇子的处境恐怕更加尴尬了。”
“大皇子啊。”王容与沉吟道,“今天好似没有见到大皇子?”
“恭妃那大皇子告病,没有出席宴会。”无忧说。
“太医有报到坤宁宫来吗?”王容与疑惑问道,她也不常见大皇子,但是嫡母该做的她也没省略,不让人因为恭妃的不受宠而怠慢了大皇子,平安脉案也是偶尔会看。
但是说要和荣昌一样的精心,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无病摇头说,“照恭妃娘娘说的,是今天早上才显出的不好,怕病情加重,所以才不让他出门,等到节过完了再叫太医。”
“我瞧着,恭妃娘娘的意思大概是想借大皇子身体不愉,引陛下垂怜吧。”芙蓉道,“若是平常,大皇子身体不愉报到陛下那,陛下打发太医就算了事,这合宫宴上说大皇子身体不愉,陛下怎么也得亲自去一趟看望才是。”
“恭妃娘娘运气实在不好。”无忧道,“偏是郑妃娘娘了。”
“去叫李肱问下,陛下现在在哪?”王容与说,“无病,你带上东西去景阳宫替我看望一下大皇子,若是情况不好,嘱意明天一大早就要去请太医。”
“是。”无病道。
王容与在宫人的帮助下脱下沉重的大礼服,礼冠,中秋的的夜有些凉意,无病去寻一件夹棉的褙子给她加在常服外面。
“现在就穿这个了?”王容与有些惊讶,褙子边上还镶有小绒条,没有冬天的毛条夸张,但也是绒毛。
“暖和。”无病说。“娘娘等会出殿就晓得好了。”
“你又知道我要出去了?”王容与笑说。
李肱来回话说陛下从顺嫔那出来就回乾清宫了。王容与起身,“那我去乾清宫一趟。”
“不用步辇,今晚月色这么好,我走着去。”王容与说。
“娘娘可要带公主过去?”芙蓉问。
“不用了,我去乾清宫跟陛下说点事。”王容与说。
王容与带着人往乾清宫去,朱翊钧听到通传就在等着她了,看着她进来,“怎么不坐步辇过来?走过来多累啊。”
“今晚月色很好,走走就当散步了。”王容与说。
朱翊钧伸手牵她上炕和他对坐,宫人上了茶后就到隔间外等候听传,并不过来。
朱翊钧伸手拨弄着王容与褙子上的绒边,“朕还当是八月十五嫦娥夜奔,原来是哪家的小兔子跑过来了。”
王容与许久不与朱翊钧有这样私密氛围的对话,颇有些不习惯,伸手拨开他,“陛下,我来是有正事要和陛下说。”
“你说你的。”朱翊钧说。
“陛下,大皇子也该开蒙了,陛下该给皇子取名了。”王容与说道。“毕竟是陛下的长子,陛下莫要前朝上折来劝诫。”
“好吧。”朱翊钧说,“朕明日就给他取名,再给他延请名师开蒙,皇后觉得如何?”
“大善。”王容与笑说,“那荣昌的老师该请谁?”
“我小时候最开始也是跟着哥哥们一起上学的,只七岁后才是请的女老师。但是那个时候也不教四书五经了,只学了女书,然后女红,规矩。”王容与说,“喜欢的书只能自己在房里看,有不懂的就去问哥哥。”
“陛下,我想让荣昌能更有文化一点。”王容与说。
“你想让荣昌跟大皇子一起上学?”朱翊钧问。他沉思片刻,“那朕得好好选个老师。”
“本来是准备翰林院随便叫一个,看来现在得在阁臣里找。”朱翊钧笑道,“朕觉得申时行很温和,荣昌应该会很喜欢。”
“朕不可不想老师太严厉,吓着荣昌。”朱翊钧说。
“只是小儿启蒙,如何好劳动阁臣。”王容与说,“阁臣不是挺忙的吗?”
“教几个小儿启蒙,用不了多少功夫,对他们而言,却是荣耀。”朱翊钧说,“朕明日与他说说。”
“感觉昨天还在怀里抱着的小宝宝,马上就能背起书包上学堂了,真是岁月如梭。”王容与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