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大胆的去做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大胆的去做
惨败的源头,不过是援军被全军歼灭,敌军没了后顾之忧,遂势如破竹,又岂是连破三城可以止步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着,该轮到达奚部落了,这残败不堪,狼烟四起的青葛部落,谁又知晓,能不能撑过年末呢。
毕竟,这才开战三月有余,这等败势,是前所未有,自开战以来,青葛部落连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仗都没打下过。
谁又曾想到,刚刚进犯夏国不久,自国竟摊上这等灭国的大事,想想不免心酸。
与其毫无胜算的负隅顽抗,还不如趁早缴械投降,这个道理,精通算计的统领们不会不懂。
保全自己,暂时的妥协,还能求得一份安稳,比那份愚忠来的要重要的多。
待到众首领纷纷倒戈之际,青葛部落,也就真的亡了,而这一天,迟早是会来的。
胜负已然明了,韩莦士气高亢,折损甚少,拓跋勒达对青葛部落的布局了如指掌。
反观青葛部落的将士们,怕是早已对韩莦军队闻风丧胆,这短短几日,那三座城池是怎么丢的,不用亲临,也揣度的**不离十了。
他们现下脚下的这片竹林,已然是韩莦攻占下来的境地了,要回樊宁,都无法正大光明。
沐千寻始终不明白,韩莦是如何得知那十五万援军的动向的,竟能恰到好处的全部歼灭。
整整十五万的大军呐,小半个青葛部落的兵力,就这样,一夕之间,被屠杀殆尽。
听闻,十五万的大军,无一活口,就连领兵的赫连玖漾姐妹二人,也未能幸免于难。
沐千寻一直都想赫连玖漾姐妹死,可却不以这样的方式,她们的死讯,不能带给她丝毫痛快,反倒沉重的要命。
援军被灭,郡主身亡,这无疑是直截了当的宣判了这场战事的死刑。
待到日后真相大白之时,沐千寻只觉得荒谬,可笑至极,一个不把百姓安危放在眼里的君主,真真的要不得。
澹台皓痕是这次行军,赫连锐绝亲任的大将军,可至始至终,都未曾有一星半点他的消息。
这个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似的,在边境地带,没有他的消息,在覆灭的十五万的大军中,同样没有他的消息。
对澹台皓痕,沐千寻倒说不清,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复杂繁琐的她从不愿多思,多想。
只是,心中仅存的那点感激,早已在他逼迫浅言跳湖的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人,果然只有在生死未明的境遇下,才能看透一些平日里看不透的东西。
澹台皓痕的确舍身救了她,可她后来也在琉璃谷中以命相护,不管魅影那日所言所行,是真是假,她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在当日,就已然扯平了,她从来,都不欠他什么。
她不辞辛苦的照顾了他多日,甚至在往后因着此事,险些跟慕宥宸生出间隙来,如今想想,真是不值当。
人总有愚蠢透顶的时候,而她犯蠢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多,信一些不该信的人,犯一些无法挽回的错。
若魅影本就没想杀澹台皓痕,一切,打从碎玉城开始,就是个由头的话。
那澹台皓痕或许本就是为了让她有愧于他,就算是那日赫连妙晨不对她动手,她也不一定就逃得过。
她不想深究,当日的事,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魅影现下已然是一具死尸了,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也死无对证了。
赫连锐绝和澹台皓痕之间的关联,决计简单不了,他出现在樊宁城的时机,那么的恰到好处,恰当的让人不得不起疑。
她宁愿,这中间的是是非非,至此终结,毕竟,是她曾今真心感激过的人,一心当过朋友的人。
澹台皓痕若是那夜死在那湖中了,也就罢了,不然,他们之间的牵连……怕没那么容易斩断。
大军覆灭的消息,比草儿的消息,更让沐千寻坐立不安。
她厌极了赫连锐绝,厌极了那繁华的樊宁城,厌极了这陌生的部落。
可终究,她是不愿看到青葛部落亡国的,不想看到更多的伤亡离别,压迫苦楚,征战带来的,不就是这些吗。
更何况,韩莦若是吞下了青葛部落,夏国的下场,到头来又能比青葛部落好多少呢。
夏国与青葛部落的干系,本就是这般,唇亡齿寒,互相牵制,互相防备,也不可缺失。
要么,合二为一,要么,相安无事,除了这两种法子,这两国都别想独善其身。
合二为一……这样的念头,在沐千寻的脑海中闪过,只觉得心灵深处,哪一块,被狠狠的拨动了一下。
一股漫天的恐惧从心头划过,无影无踪,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冲开迷雾了,回过神来,又什么都捕捉不到。
这竹林,他们是待不下去了,他们须得尽快赶回樊宁,报仇也好,稳定战事也罢,总之,沐千寻不打算袖手旁观了。
其实,暗暗的,沐千寻已然在心中坚定了一个念头,杀赫连锐绝,夺他的大位,然后……以这部落之主的身份,收拾这个烂摊子。
若能凭借她一己之力,避免一场接着一场的浩劫,她愿意一试,就当是为了夏国,就当时为了自己。
一人的力量,再强大,也终究是过于单薄,想要避开这些纷纷扰扰,简直是痴人说梦。
生在无情的帝王之家,她却总想着干干净净的脱身,本就是她太过天真了,才在赫连锐绝手中一败涂地。
可若是将整个局势,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整个青葛部落的人力物力都掌控在自己手中,那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到时候,或许敢打他们注意的人,要少上许多,到那个时候,再想着脱身,未尝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法子。
只是,在乱世中翻搅风云,哪里会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也不会比现在的局势更差了吧,这第一步,就是取赫连锐绝的性命!
望着沐千寻眸中竞相闪烁而过的颜色,慕宥宸只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在耳畔轻声的安慰:
“放心,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你还有我呢。
你不用觉着紧迫,安图勋彦若是个聪明的,那他暂时就不会有所行动了。
攻占下整个呼延部落,歼灭十五万敌军,紧接着连破三城,他也该停下了。
他就是为这场战事准备的再充分,也不可能准备好了攻占下整个青葛部落的粮草。
韩莦不过也是一个小国,论实力,甚至比不过青葛部落,战到现在,他们的粮草,怕是已经捉襟见肘了。
将士们也需修整,士气虽盛,也不免浮躁了些,这一旦掉以轻心,盛况将不长。
安图勋彦没有那么着急,吞下一个青葛部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事的。
一场战事延续几年,十几年的多了去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安图勋彦是个好对手,他没那么糊涂,会甘于自毁前程。
他现下虽与拓跋勒达为伍,可是他们必定是各打着各的算盘,处处防备,哪里会真心为伍。
不过是拿着以彼此为棋子的主意,他们谁也不敢真正的拼尽全力,没了退路,他们承受不起代价。
要想战胜他们,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只需静待时机便好。
安图勋彦要是真的不懂停下步伐,那这样的人,反倒容易对付的多。
可我觉着,安图勋彦会是个好对手,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就看我们把握的住,还是把握不住了。”
慕宥宸的声音,如同一阵清风,静默无声的平息着她内心的混乱。
慕宥宸说的这些,她大抵都明白,可是乱糟糟的,总也打理不清。
只是经慕宥宸这么一说,似乎豁然间就开朗了,战况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摆在她面前,让她打心底生出的念头,更坚定了几分。
现在是反攻的最好时机,物极必反,此时正是韩莦这只老虎打盹儿的时候。
可惜了,他们没有人力,一切都是空谈,只要赫连锐绝一死,兵力的调配就容易的多了。
水已经浑了,她不介意把它搅的更浑一些,青葛部落,要在这场战乱之后,彻彻底底,从里到外的,改变。
南宫部落在草儿的手中,是他们最结实的臂膀,是他们可以信任的退路,现在,他们只要一路向前就够了!
沐千寻反手抱着慕宥宸,脑袋畏缩进他怀里,柔柔的恬静的笑,是啊,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就算他们什么都没有了,起码还有彼此,他们还紧紧的捆绑在一起,那还怕什么。
“慕宥宸,我们一起,将我们的自由,讨回来!”
“好,你要做什么,就大胆的去做,不必有所顾忌,夏国的军队已经在筹备之中了,我想,你会用的到。”
柔软的唇,轻吻她的发丝,被追杀的九死一生之后,他就更怕分离了,他要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沐千寻推开慕宥宸几分,玉指还搭在慕宥宸的手臂之上,抬眼,满眸的迷茫之色:
“夏国的军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能够调动夏**队的,那必然非慕云帆莫属了,这部落边境,与夏国皇城,隔得可不是千百里的距离啊。
慕宥宸一直躺在床榻上,是如何筹备军队的,可他的神色,也绝不像是在诓她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 践行
第四百二十四章 践行
“是在我赶往呼延部落之前的事,赫连锐绝无缘无故的把你塞到边境,我怎能放心的只带暗卫,就一头扎往这赶往边境的途中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赫连锐绝一向诡计多端,我又怎敢掉以轻心,更何况,一连串的事情,本身就像极了一个大圈套,只是当时我除了听之信之,别无他法罢了。
当时,我就瞒着所有人,包括陌弦,派了一名暗卫,装扮成一个普通的游客,一路快马加鞭,奔赴皇城,将消息带给父皇。
消息写在中衣之上,紧贴着身体,两层缝合,绝看不出破绽,就算是沿途检查,也查不到异常。
纵使现下是敏感时期,这青葛部落守关的士兵也不会丧心病狂到,会扒开过路人的中衣看吧?
现下,估摸着,也该开始整兵囤粮草了,从樊宁到皇城的距离,比樊宁到边境的距离,顶多晚上两日。”
慕宥宸语气轻松愉悦,甚至拿守关的士兵出来调笑,眉眼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就只是在叙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可沐千寻又怎会不知,那句“别无他法”,究竟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心酸,听闻她怀着身孕出征的消息,他定然急疯了,不然也不会那般不管不顾,险些丢了性命。
她也不得不信服,慕宥宸就是慕宥宸,要是换成她,早就乱了阵脚了,哪还会留这样的后手。
“这消息只是筹备军队那么简单吗?”
军队是立国之本,战事起,人心乱,这整顿军队,可不只是一句戏言而已啊,她想知道,慕宥宸在信中是如何说服慕云帆的,整顿军队之后,他又欲如何。
“说不简单倒也简单,说简单,又不那么简单,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整肃军队本就不是什么坏处,防患于未然而已。
若是我们在边境出了什么意外,从此了无音讯,夏国就会发兵,攻打青葛部落,与韩莦争抢,将青葛部落给瓜分了。
那样,夏国才有和韩莦一战之力,不然,没了青葛部落这面屏障,又当如何。
若是我们无碍,也可在青葛部落支撑不住之时,以备不时之需,避免和青葛部落一样的疏忽,一样的结局。
你看,这军队,我们不是就要用上了吗?
夏国虽说经过了两场战役,可却没伤到根本,这么多年稳固的根基,不是白打下的,吃亏也只是因着这两场战役都来的太过突然。
经过了一年的修养,元气起码也恢复了七八成,整顿军队好说,只是粮草的筹备困难了些。
这断然是场硬仗,马虎不得,我们须得耐心等待,我们的孩子,怕是要生在这场战乱之中了,但愿,这个小家伙长大以后,会不受战火所累。”
慕宥宸低头望着她显然胖了一圈的小腹,修长的手掌轻覆上去,小心翼翼,白皙的手背添上一道惹眼的红褐色刀疤。
他抚她的小腹,她抚他的伤疤,纤细小巧的玉手,一遍遍的抚过,痒痒的,心头都像是被一片轻柔的鸿羽撩拨过似的,酥酥麻麻的。
对慕宥宸欲.火滚滚的眼神熟视无睹,沐千寻还在揣摩他们即将投身进去的战事,反正,三月之内,他们是不能同房的,更何况,他的伤还没好利索,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慕宥宸从开始,就没给自己留后路,同时也断了赫连锐绝的后路,甚妙。
赫连锐绝以为他的所某所图天衣无缝,压根就不会防备慕宥宸来这一招,所以,慕宥宸无论是生是死,他也注定是要输的。
“待我们返回樊宁之时,夏国的消息差不多也该到了,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谋划,可好?”
今日的慕宥宸,话语格外的多,近日的慕宥宸,亦是格外的平静。
她知晓,他一直都对那日她只身去杀百里景一事难以释怀,所以,他刻意的装作对赫连锐绝的残害不在乎,刻意的淡化,只是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他以为她被夹在自己和赫连锐绝之间不好受,可是沐千寻又何尝不知道他的苦,对赫连锐绝,她早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只是,到头来,还是将夏国牵扯进来了,当初的战事因她而止,如今,又要因她而起了,只是为了长久打算,她不得不这么做,自然,她承认,她也是有私心的。
正如慕宥宸所说,但愿他们的孩子长大后,能够不受战火所累,那就定要一战平息!
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孩子,也为了青葛部落和夏国所有的孩子,不用披甲上阵,流血丧命!
“要走了吗?”
情深脉脉,却又肃然坚定的复杂气氛,被鬼逸悠悠的一句询问给打破。
鬼逸神情淡漠,与他们相隔不远,负手而立,身着一件深紫衣袍,看不出喜怒,似乎真的就只是出自友人的一声关切。
“是啊,明日启程,变天了,不走不行。”
沐千寻冲着他淡淡的笑,柔和的,卸下面具的一抹,足以使天地失色,看痴了那谪仙一般的人儿。
鬼逸眸色一闪,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他总是喜欢这样掩饰情绪,也就真的看不清眼中的情绪了:
“好啊,那今夜我就设场小宴,为你们践行!”
“这敢情好,盛情难却。”
明日便要踏上归程了,这长达一月的纷乱,终是要一步步终结了,是成是败,都该有个结果了。
沐千寻与慕宥宸什么都没说,可是这凝重的气氛,已然说明了一切。
这小院中除了鬼逸,人人心中都含着愤恨,一起并肩厮杀的兄弟,朝夕相处的倾慕之人,那些手染他们鲜血的人,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
陌弦放下了斧头,静静的坐在屋顶,一遍遍的擦拭他的佩剑,神色决绝,身旁的包袱一直紧紧的系着疙瘩,紧紧的。
这么些日以来,那个包袱陌弦从不离身,连沐千寻也不知晓那包袱中是什么东西,只知道,陌弦从不让人碰它。
夜色,渐渐浓了,前院后院,皆是飘散着一股菜香、酒香,秋日的夜,却暖烘烘的,心头交杂着的郁结都平白淡了几分。
沐千寻和鬼逸联手做出的菜肴,怎么可能差的了,这几坛酒,都是鬼逸珍藏多年的,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碰一滴,今日竟搬出了两坛。
沐千寻夫妇与鬼逸、陌弦在前院摆了一桌,血允与其他暗卫,拥挤在后院,尽管拥挤,也断然不敢扰了前院的清净。
慕宥宸浅笑着,与鬼逸碰了个杯,调侃到:
“公子怎么这生小气,就这么一坛,怎够饮的?”
“呵!得寸进尺,能饮完这一坛,算你能耐!”
鬼逸抿着杯中的酒,不咸不淡的轻嗤,眸中总缭绕着丝丝烟云,与往常不同,今日的鬼逸,一直这般怪异。
沐千寻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探究的目光在鬼逸身上流连,轻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终究什么都没说。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桌上的菜肴几乎没动,酒倒是都被陌弦抢了去,心中烦闷,总想学先人借酒浇愁。
稀奇,慕宥宸只饮了堪堪两杯,此刻竟是与陌弦一同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沐千寻直挺挺的坐在慕宥宸边上,挑挑眉,薄唇微启,眼角仍带着笑意:
“说吧,把他们灌醉,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你本可以阻止的,为什么不?”
鬼逸好奇的望着沐千寻,沾染了酒气的缘故,眸色迷离,唇边噙着笑,不那么遥远不可及。
“因为你并无恶意,连*用的都是杀伤力最弱的,定是有你的道理,我何必拦着。”
“你就这么信我?”
鬼逸站起身,歪歪斜斜的立在大门前,抬头盯着那一轮弦月,满目苍凉,言语间夹杂着几分自嘲。
“倒不是信你,是我自认为无论如何都控制的住场面,就算他们醉倒了,还有我不是。”
“呵!自以为是的女人!
不过,你说的对,我要是想害你们,就不会用这种常见的*,让你一眼就分辨出来了。
陪我走走吧,反正……你们也要走了。”
“好。”
瞧着鬼逸单薄的背影,沐千寻总觉着心头不安,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实在揣测不出鬼逸的深意。
应下了鬼逸的话,却迟迟没动身,鬼逸转过身来,正好看见沐千寻从屋中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搭到了慕宥宸身上,连边边角角都要掖严实了才放心,眸中苦涩一片,转过身,却依旧云淡风轻。
踏在竹林里的小径上,脚下的枯枝咯吱咯吱的叫嚣,气氛安静却不尴尬,沐千寻就这么顺从的跟着鬼逸。
“沐千寻……”
“嗯?”
二人一前一后,鬼逸身形僵硬的模样,清晰的落入沐千寻眼中,鬼逸许久没做声,沐千寻也没有不耐烦的打搅。
一直以来,鬼逸给她的感觉都是无所不能的,是近在眼前,却拒人于千里只外的,是疏冷遥远的,可月色下的鬼逸,一个背影都那么脆弱。
“留下来吧,或者…我带你走也可以,要么,我跟着你们,怎样都好,我……”
鬼逸自己也不知道,这番话,他用了多大的勇气,他知道,她一定不会答应,他知道,是自己昏了头了,可他还是想尝试一次。
沐千寻想,她明白鬼逸的意思,他的语气,他的彷徨,都再明白不过了。
一切,都来的太过突然,她却没有丝毫惊慌诧异,仿佛,冥冥之中,她早已知晓,遂,她听到自己平静如斯的回应:
“你是认真的吗?”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记得我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记得我
“是!”
鬼逸答的干净利落,却底气不足,他的勇气,早在方才,就已经耗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沐千寻一怔,紧挽着眉头,急急停下脚步,险些亦步亦趋的撞到了鬼逸的背上。
她以为,他会漫不经心的说:“呵!你以为?”,可是她错了,原来,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不是事事都做得到洒脱,他也害怕被拒绝,而她又不得不拒绝。
“你知道的,不可能的,你那么洒脱,那么自由自在,不该被俗事牵绊,你不属于这尘世。
今夜的话,我就权当你没说过,我们该回去了。”
只要她说,一起下山吧,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可是她不能,越是在乎你的人,你就越不该伤害,当断则断,对谁都好。
她感激他,甚至是信任他,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辈子,除了慕宥宸,她的心,再装不下任何人了。
“你说的可真轻巧,自由自在,不在于身,而在于心,心中有了枷锁,又怎么自由的了。
有了牵绊,我就再也洒脱不了了,我也从未洒脱过,世人,没有几人是真正洒脱的。
说过就是说过,何必自欺欺人,我不后悔!”
鬼逸摇摇头,缓缓的往回绕,始终没回头看沐千寻一眼,没有再纠缠,默契的走完属于他们的最后一程,高傲的犹如王者,得不到的,就是他所不屑的。
鬼逸的步伐虚浮而又沉重,倒像是真的醉了的模样,可他饮的,明明比沐千寻还少,正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月的时日,鬼逸看清了眼前的女子,可却愈发看不清自己的心了,模糊一片,动荡不安。
世事难料呐,他也只是救了个人,竟意外失了本心,是缘是劫,谁又说得清呢,他又要由谁来救赎呢?
情之一字,谁都逃不过,就算他是鬼逸,一样逃不过,他终究不是仙人,只是世俗中普通的一个。
沐千寻彻夜未眠,守在油灯前,仔仔细细的观摩着从拓拔勒达那里得到的地势图纸。
此行,她除了满腔的怨恨,全然没有一丝一毫把握、头绪,赫连锐绝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操控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慕宥宸直到卯时才醒来,望着沐千寻整装待发的模样,有几分发蒙,他明明…明明在院中的,怎么一转眼,天都大亮了。
转念一想,即刻明白了一二,只是细节,还是得看沐千寻愿不愿意告知,这个时辰了,他们也该出发了。
穿好鞋袜,备好行囊,沐千寻对他的询问,也只是回答的模糊不清:
“夫君难道不明白吗,将你等灌醉,我俩孤男寡女的,会聊些什么?总不会是聊天文地理、医术病理吧?”
沐千寻笑吟吟的,满眸俏皮之色,慕宥宸轻咳一声,点点她的眉心,一脸无奈,要戏谑,也该是他戏谑她吧:
“夫人倒是招桃花啊,可惜啊,都是要被折断的,还好为夫下手早。”
“呵!彼此彼此,夫君身边的桃花,向来比我开的艳!”
美眸一眯,故意学着鬼逸的语气,果然,慕宥宸初次在她面前,哑口无言,只是干笑着。
留给他们折腾的时日,虽不短,可也浪费不得分毫,这些,他们都明白,到底,是该出发了。
一行人在木屋门外等了片刻,鬼逸一直没有现身,显然是没有要送他们之意了,沐千寻只悠悠叹了口气,便转了身。
既然他不愿意露面,又何苦强求,就这样别过,于谁,都不是坏事,只是他们欠下的人情,暂时是还不了了。
厚着脸皮叨扰了一月,沐千寻也没在鬼逸面前提及过怪神医,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提及的机会。
也不知,怪神医可有被这场战乱所影响,他那么喜好杀戮,不知这横尸遍野的战乱,可否合他的心意。
来不及胡思乱想更多,被身后的脚步声惊扰,停下步子,转身,鬼逸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眸中的情绪,已经在刻意深埋了。
当着慕宥宸的面,当着暗卫的面,鬼逸还是将他们之间的那份朦胧捅破了,这份决绝,倒像是他所为:
“我反悔了,你不能走!你欠下的人情,我如今就要讨回来,这份人情,用你自己来抵!”
鬼逸的拳头在袖中紧握着,这是他能抓住的最后的时机,是他最大的无理,他只是,不想那么轻易的放弃,他依然不后悔。
沐千寻轻轻的摇头,头皮一阵发麻,此刻的鬼逸,就像是个蛮不讲理的孩子,全然不似他一概留给她的印象。
这要是换了平时,慕宥宸估摸着早就一拳头打过去了,他怎容得一个样样不俗的男子,将他视若无物,这般挑衅。
唯独今日,他无能为力,也不愿与鬼逸为难,就算他们相处时日尚短,他也深知,鬼逸不会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不论对何人何事,他都不会。
遂,他只是轻握着沐千寻的肩膀,淡然一笑,可其间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他不会将沐千寻留下,沐千寻也不会留下。
暗卫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放肆的将目光放在沐千寻身上,不然事后,慕宥宸能用眼神将他们给凌迟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念你的情义,却是不可能这样来还。”
沐千寻反手抓着慕宥宸搭在她肩上的手,并非刻意做给鬼逸看,而是自然而然,习惯使然。
那轻柔平静的语气,一脸的坦然无奈,实实在在的灼伤了鬼逸的眼,掩起来的情绪,在那一刻崩塌了。
慌乱的眯起眼,盯着沐千寻看了好久,到如今,沐千寻身上的衣衫,束发的发冠,还都是他的,若是能一直如此下去该多好,可惜啊,只能是臆想了。
松开紧握的双手,亦是松开了紧绷着的心,对不可能的事抓着不放,着实不是智者所为,冲沐千寻招招手:
“不过来,我放你走。”
沐千寻回头望了慕宥宸一眼,四目相对,默契了然,一步步朝着鬼逸走去,对鬼逸,她真没什么好怕的,能下手的时候,他都一直没下手。
“这个,你拿着,你所谋之事,并非你带着的几个人就能成事的,少不了大批的杀手。
可一般的杀手,是不会随着你去刺杀那个尊贵之人的,没人愿意白白送死,这些你可明白?”
沐千寻微微一怔,鬼逸那消瘦僵硬的指节,已然扣着她的手腕,将一枚温润小巧的暖玉塞进了她的手心。
低下头,望着手中褐色微紫,中心透着一点红的暖玉,浅绿的流苏,还带着鬼逸手心暖暖的温度。
迷茫的望着鬼逸,不知所以,有些摸不准,他的本意,究竟是想把她留下,还是想把这玉给她。
“看什么看!这世上恨赫连锐绝的又不只你一人,你以为他当年坐上那至尊之位,手上沾染的鲜血会少吗?
谁也不是天生就愿意做杀手的,总会有人愿意帮你的,至于这玉怎么用,就不用我教你了吧,怎么雇佣杀手,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鬼逸要年长她几岁,赫连锐绝登位之时,鬼逸的确是已经出生了,又是自小生在这青葛部落。
跟怪神医有所牵连,自己本身又是个神通广大的,知晓一些辛秘之事,也不足为奇,这一枚玉佩,的确是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可是这样一来,她亏欠鬼逸的,岂不是就更多了,真的是还不清了,但这玉佩,她还真舍不得还给鬼逸,比起对鬼逸的愧疚,她更想置赫连锐绝于死地!
平整的眉心,一点点蹙成一个紧紧的疙瘩,喃喃到:
“我该要怎么还你啊!”
趁着她失神之际,鬼逸伸手,猛的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她,尖瘦的下巴抵在她肩上,长长的叹了口气,唇覆在她耳边,语气温柔入心:
“本就没想过要你还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这一抱,就当还我了。
记得,记得我这个人,记得我的真心,忘记我的无理,就这样别过,有缘自会再见,走吧。”
抱她抱的突兀,松手松的利索,扭头就走,她甚至没看见他脸上最后的神情。
僵硬的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鬼逸进了屋子,反手关了屋门,平静的,就好似鬼逸根本没曾出过那个屋子一般。
心里闷闷的,捏着玉佩,蒙上水雾的双眸,五味杂陈,她感激,感激鬼逸的放手,感激鬼逸为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原来,萍水相逢也可以这么刻骨铭心,她想,她还不了鬼逸什么了,不过,她不会忘了他的,莫名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过客。
世事,本就不是付出了就会有回报,不是你付注了真心,就一定会换来真心。
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心甘情愿,就要无怨无悔,计较再多,都是在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就算你争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也仍不是你的,只是世人,往往看不清这点,恰巧,鬼逸看明白了而已。
鬼逸的怀抱不同于慕宥宸,瞧着瘦,实则更瘦,瘦的浑身都是骨头,这便是鬼逸的那个拥抱,给沐千寻唯一的感觉。
一路上,慕宥宸一直牵着沐千寻的手,由紧变松,一直未曾言语,面上的阴沉缓缓的消散开来。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辜百姓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辜百姓
眼睁睁瞧着鬼逸的放肆行为,他却无力阻拦,他就是再大度,也无法做到心静如水,更何况,他本就不是大度之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翻来想去,也着实不该介怀,鬼逸心思澄明,对沐千寻的倾慕毫不加以掩饰,是君子所为,爱意心意,又怎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对鬼逸,不仅是沐千寻,连他,也是无以为报的,他们亏欠他的,又岂是一份人情那么简单的。
他的夫人,自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又有几人能在她面前心如止水呢,说到底,鬼逸,不过也只是千千万万会动心的男儿之一罢了。
得她心者,是毕生之幸,她愿意不计生死,倾尽所有的守护他,他亦是要千倍百倍的待她好。
陌弦行在暗卫前方引路,二人渐渐的落在暗卫之后,只能隐隐瞧见他们的影子,闲散的模样,不像是赶路,倒像是散步。
亏得陌弦与他们相隔甚远,不然他们也不会这般旁若无人的亲密。
虽说日后定会避无可避,可是现下,他们谁也不想在陌弦的心中捅刀子。
这几日,在陌弦面前,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连眼神的碰撞,都刻意的收敛着。
看着陌弦整日平静漠然的样子,沐千寻说不出的难过,她多想,再看看陌弦笑着的样子,他的笑容,都在记忆中模糊了。
沿路,将竹林中指路的记号一一掩去,这竹林,他们不会再行叨扰,自然也不愿旁人来叨扰鬼逸。
他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绝不能再给他招惹麻烦,记号虽不显眼,也还是擦去了方可保万无一失。
心不在焉的沿着记号的方向走,沐千寻猛然盯住慕宥宸的侧颜,顿生不满。
就算他与鬼逸相交甚笃,就算她与鬼逸之间绝无可能,慕宥宸好歹也得有所表示吧,这般云淡风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鬼逸附体了呢。
紧绷着小脸儿,语气柔柔的,带着几分认真,:
“慕宥宸,你就不怕,我真的会留下?”
“怕,但是我的寻儿不会。”
余光瞥见沐千寻微怒的神情,慕宥宸不禁轻笑,带着硬茧的拇指,在她细腻柔嫩手背上一下下的摩挲。
“噗,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人家鬼逸长的好,功夫好,医术好,厨艺好,样样都好,可比你贤惠多了,你怎么敢那么肯定!”
眸中的不满极快的融化掉,心头仿佛被什么击中,心神荡漾,口是心非的反驳。
眉眼带笑,嘴角忍不住的上扬,语气间都透着几分轻快,这还是慕宥宸第一次这么肯定,她不会离开他,真好。
瞧着沐千寻溢出来的笑颜,慕宥宸愈发的自得了些,挺挺背脊,言谈举止之间,无处不透着欢愉:
“再贤惠也没用,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为夫可不给你红杏出墙的机会。”
“啧啧,那我要是休了你呢?”
沐千寻摸着下巴,作沉思状,缓缓的摇着脑袋,重新锋利的指甲,轻轻的扎进慕宥宸的指缝。
“夫人都怀了为夫的孩子了,为夫好歹还能暖床,夫人舍得休了我吗?夫人说过不会抛弃我的,夫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慕宥宸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将面庞凑到她面前,赫然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
沐千寻赶忙捂着额头,拉着慕宥宸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论脸皮,她甘拜下风。
真想让暗卫们看看,他们那么冷漠如斯,寡言少语的主子,此刻是多么的…多么的…她竟无法形容…
慕宥宸被沐千寻扯着,步伐凌乱的时快时慢,斑驳的阳光打在面颊上,照亮了二人久违的笑容。
明媚的秋色,似乎透着隐隐的生机,前方崎岖不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似乎也不那么艰险了。
他们此去,并无多少胜算,可谓是孤注一掷,可此事又不得不做,不论是为了什么,他们都得走下去。
赫连锐绝欲只手遮天,操控他们的生死,那他们就定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不让他得逞,既然祸端已开,只好不死不休!
呼延部落已然被攻陷,陵水城门被韩莦军队死死的守着,一日三换岗盯着城内城外的动静,阵势浩大。
陵水城门也只是瞧着坚固,实则,守卫的将士,没有十足十的战力,虚张声势罢了。
他们若要硬闯过去,也未尝不可,可是这硬闯之后的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不顾一切的闯城,必会引来猜度,到时候,他们还得要面对韩莦的追兵,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们可不想樊宁城中的麻烦还没解决,再惹上其他麻烦,以他们此时的处境,能不惹眼,就绝不惹眼。
更何况,听闻拓跋勒达和拓跋楚行,正是陵水此时的城守,一旦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再想出这陵水城可就难了。
拓跋勒达守着陵水,自是能令拓跋勒达和安图勋彦双双安心的,这也是他们早有所料之事。
好不容易攻下的呼延部落,安图勋彦铁定是不敢放在拓跋勒达手中,双方的军队泾渭分明最是安全。
而于拓跋勒达来说,有陵水在手,安图勋彦就不敢在此时撕破脸皮,这青葛部落往里的地势图,还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旦安图勋彦为难他,他便可率领自己的人马,反身撤去,设下重重埋伏,让安图勋彦寸步难行,或是让他吃进去的疆土都吐出来也说不定。
他们要装成普通百姓,混入陵水城并不难,可沐千寻的身份佩玉,他们身上的银子银票,定然是一样都带不进去的。
偏偏离开这些东西,之后的一路上,他们寸步难行,那,这陵水城就入不得了。
倒是有另外的路径,只是绕了些,要多耽搁两日,身居险地,也无可厚非。
之前,鬼逸带着他们购置吃食的,便是他们即将踏入的镇子,镇子上的情形不比陵水城中好多少,好在守卫比陵水城要松懈的多。
借着拓跋勒达手上的那本地势图,过了小镇,他们便可不经任何城池,直奔达奚部落而去。
通往小镇的小径,经车马的碾压,地势整个陷下去了几寸,车轮马蹄的痕迹纵横交错。
边缘的屋舍,坍塌殆尽,还有火烧过的霉黑迹象,早已没了居住的百姓,避开巡视的队伍,躲躲藏藏的朝着镇子中心而去。
街道上一片狼藉,摆设的摊位被尽数砸毁,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哀声哉道,百姓们身上多多少少的带着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夹杂着血腥的味道,整个镇子尽数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这就是战争洗礼过的样子了。
想必,陵水城中,比这还要不如,这还是没有抵抗过的样子,陵水城中,是经过一场打斗的,那血腥的场面,是清理也清理不干净的。
“娃娃乖,乖啊,给他们吧,快给他们吧,快呀!”
前方的小巷中,沸沸扬扬的,声音杂乱无章,却每一声都听着揪心。
妇人的恳求声,绵软无力,极力压抑着哭腔,孩童的哭喊声,甚是凄厉,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先前是混杂着几道哄笑的男音,之后,是不耐烦的骂骂咧咧,凶狠不留情。
走近,巷子中的情景,一览无遗,这巷子,隐蔽行踪倒是容易,显然,巷中此时也无人有空暇注意到他们。
一个中旬妇人,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裙摆上点缀着斑斑血迹。
怀中死死的抱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任凭周身的士兵谩骂殴打,也只是用身躯,尽量的将男童护在身下。
孩子手中攥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以他们的角度,只能看清一个淡灰色的角,显然被护的很严实。
妇人拉扯着孩童的手臂,妄图将包袱从孩童怀中抢出来,只是那孩子执拗的很,只是哭泣叫喊,收紧怀抱,不肯撒手。
四五个士兵,一脚接着一脚的踢在那妇人的背脊上,妇人跌倒再起来,周而复始,直到她再也爬不起来,几个士兵还是不愿放过。
妇人护着孩子,孩子护着包袱,在几人极力的撕扯踢打下,包袱还是没保住。
沐千寻紧蹙着眉头,纤细的玉手扒在墙头之上,用力的骨节泛白,盯着几名士兵的动作,满目阴寒。
“王妃,可要属下们去解决了?”
听着血允低声的询问,沐千寻只重重的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孩童挣扎着,不顾妇人的阻拦,死命抱住其中一名士兵的脚踝,整个人吊在那士兵身上。
士兵眼睛都不眨的,恶狠狠的一脚踢开,孩童撞在巷子的墙壁上,蜷缩着身躯,哇哇大哭。
妇人赶忙扑过去抱起孩子,哭的凄惨,士兵们得意的扬长而去。
“把这个给那个婶子送过去,我们该走了。”
沐千寻将腰间的伤药递给血允,声音低沉,有气无力的,转过身,背靠着墙壁,神情微微恍惚,面色也见了白。
“你说,他们就没有妻儿吗,何必呢?”
拽着慕宥宸的衣袖,眼神空洞,沉默了许久,突然出声儿。
慕宥宸微微一怔,单手抚摸着她瘦弱的背脊,柔声安抚:
“韩莦亦是经历过战事,焉知他们的国家,就没有过这等惨事呢?
他们只是借着此时的时势,发泄他们心中的仇怨,殊不知,冤冤相报何时了,欺辱他们家国的,又不是这些无辜百姓。”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定战事
第四百二十七章 安定战事
“是啊,都是些无辜百姓,苦的都是些无辜百姓,君主相争,非得要拖上他们的性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沐千寻低垂着脑袋,喃喃到,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这般情景,见得却管不得,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
“安图勋彦暴戾的名声早已传遍周国,他器重的将士,带出的士兵,大多是随了他那暴戾的性子。
更何况,安图勋彦要的是疆土,是奴隶,而非臣民。
这些士兵自认为高人一等,就不会给他们活路,能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莫不说正值战乱,就是今后攻下了部落,安图勋彦入主部落,这些百姓的生死,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换句话说,就是韩莦自己的臣民,安图勋彦也不一定放在心上过。
拓跋勒达这下是失算了,他打着的不过是让青葛部落与韩莦两国之间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
现下看来,这一面倒的形式,是极其不利于拓跋勒达的野心的,赫连锐绝没死在拓跋雨菲手中,可也没能牵制住场面。
到时候,事先被铲除的,就是他拓跋部落了,安图勋彦不会放着一匹恶狼在自己身边。
拓跋勒达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我们需在他身上多下些功夫,说不定比千军万马还要管用呢。”
慕宥宸的神色间,尽显凝重,明亮的眸,眸色深沉,暗暗流转。
沐千寻挽紧慕宥宸的手臂,默默颔首,苦涩一笑:
“稳定这战事之前,怕是免不了学着安图勋彦,来一出血洗王宫了,到时候,又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王宫中奉赫连锐绝为主的,个个手上都沾着鲜血,扯着人命,也算是死有余辜。
这些人,将是他们除去赫连锐绝最大的阻碍,不得不除,这帮人之中,定然少不了百里孤苏。
盼只盼,子桑笑能够及时悔悟,不求他能彻底叛了赫连锐绝,只求他能够袖手旁观就够了。
不然,她真的不知该如何留他一命,更不知,该如何对他下手。
瞧着这满眼的狼藉,一时间,心烦意乱,夜晨,冷皓,朔儿,甚至现在还要添上浅宁和秀儿,都还在赫连锐绝的手中。
若是赫连锐绝对他们下了手,她该如何是好,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她再也承受不得他们出事了。
一月的时日,赫连锐绝若想除去他们,简直太容易不过了,她还能期盼赫连锐绝心慈手软不成。
借着慕宥宸与她的耳力,躲开沿途巡视的士兵,轻而易举。
这小镇上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一路走过,被欺凌,压榨,殴打,诸如此类的事,到处都是。
可惜,他们现下一桩都管不得,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他们能够自保,已是大幸。
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些百姓身边护着,更不可能将他们带离被攻陷的地界,那么,就算他们真的出手相助,事后焉知不是害了他们。
镇子中出了打杀士兵的事情,遭殃的不还是这些百姓,说不定,守将一怒之下,他们一个也活不下来。
他们不动声色的离开,百姓们也只是照常受些责难,遂,他们就是再看不过去,也什么都做不得。
镇上纷乱一片,早已没了买卖马匹、吃食之地,他们又不可徒步回樊宁。
念及之前鬼逸带回去的吃食,沐千寻满心疑惑,他的吃食,难不成是凭空变出来的:
“之前的吃食,是哪儿来的?”
“是从那些韩莦敌军驻扎的营地拿来的。”
沐千寻抽抽嘴角,拿,好一个拿,这说辞,怕也是从鬼逸嘴里来的,偷还偷的理直气壮。
不过,这些东西本就是百姓那里搜刮来的,留着,也是便宜了那些丧心病狂之徒。
之后,他们便从驻扎的营地,顺手牵走了几匹马,拿了足够两日的干粮和水,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
回樊宁,是眼下的重中之重,但也不必日夜兼程,走走停停,照着平常的速度,便可。
比一头冲进樊宁更为重要的,还是招揽杀手,壮大他们的队伍,不然凭着一腔的热血,实难成事。
达奚部落是安图勋彦的下一个目标,达奚首领,也是他们第一个要说服的首领。
闻言,达奚首领还算是个忠义之人,只是耳根子软了些,昏庸无能。
难保,他不会因着战事毫无胜算,干脆举旗投降,这样,青葛部落的处境,无疑会更艰险上几分。
只要守住了达奚部落,他们便有信心力挽狂澜,如若部落与部落之间拧不成一股力量,那,就算有夏国相助,也是气数将尽。
要一个年近半百,统治部落多年,对赫连锐绝忠心耿耿的老统领,突然间认沐千寻为主。
支持他们在内忧外患并存之际,弑君杀父,简直荒谬到了极点,这可比要他投靠安图勋彦更来得难以接受。
豪言壮语,道理大义,在达奚首领的心中,皆废话,是沐千寻为了夺位,巧言令色罢了。
可沐千寻认准的事,又岂会在踏出第一步之时,就轻言放弃,支持与不支持,早在她劝解出口的那一刻,就由不得达奚首领了。
顶着忠义头衔的达奚部落,他是整个达奚部落的主,他或许会为了颜面,宁死不屈。
但凡是人,就不可能会没有软肋,不怕自己死,他绝不会不怕至亲至爱的人死。
也不是每个人,都似赫连锐绝那般无情无义,冷若冰霜的,起码,达奚首领不是如此。
他毕生只娶了达奚夫人一人,育有一子一女,子女也皆已成家,有了后代承欢膝下。
女儿性子温和,不喜刀剑,儿子打小就立志要接替达奚首领的首领之位,没有争夺,兄妹和睦,一家人可谓是其乐融融。
达奚首领一生最骄傲的,并非他治理的部落安泰平和,而是有一对称心的儿女。
沐千寻硬是想着各种损招,在一日之内,连哄带骗的逼着他的儿女,连带着儿女的儿女,都服了她的药丸。
然后明确告知达奚首领,此毒,每月发作一次,半年后,若不服解药,定会五脏俱烂而亡。
这药,是鬼逸亲手配置,除了鬼逸,这青葛部落,怕是无人能解这药中的玄妙。
巫医解不出药性,制不出解药,自是不敢胡言,为保自己的名声,一个个将这“毒药”吹嘘的骇人至极,方可掩饰自己的无用。
实则,此药并无毒性,月月会有一阵腹痛难忍之时,用以掩人耳目,半年之后,药力不存,症状自会消失,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可惜啊,达奚首领还是得因着这些巫医的庸碌,对沐千寻恨之,又不得不听之任之。
他所有后辈的性命,都掌控在沐千寻的手中,他怎能眼看着他们丧命,而无动于衷。
夺位,弑父,将这青葛部落搅个天翻地覆,令那繁华的王宫血流成河。
这一切,在旁人眼中都是那么的不可理喻,可是放在沐千寻心中,不过都是逼不得已罢了。
造下杀孽,是情非得已,而那些不必要的杀孽,她手上不想染上哪怕一件。
她不想自己都觉着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夜夜难得安稳。
她缺了一份赫连玖漾姐妹那样的阴狠,便不会对达奚首领的子女下手。
这般和睦,让人心生艳羡的一家,她又怎忍拆散。
她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稳住战事,又何必白白牺牲他们这些无辜之人,那样,她不是成了另一个赫连锐绝了吗,杀他又有何意义。
达奚首领除了家人的性命在她手中,无计可施之外,她还给他留下一个无法抗拒的条件。
她会将韩莦的乱军逐出青葛部落,还青葛部落一个安稳,达奚部落还是达奚部落,不会成为韩莦的附属,百姓不会成为奴隶!
就算达奚首领此时不信,心中多多少少也会多了几分期盼。
待韩莦的军队被驱逐出境,达奚首领的归顺也就变成顺其自然之事了。
到时候大势已定,她为主已是无法更改的事,谁又会站出来以命相搏,遵奉谁人为主,对这些首领,其实没什么不同。
到时候,对达奚首领只需一句歉意,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沐千寻做这一切,只是要达奚首领坚定的守住达奚部落半年!
她相信,安图勋彦不会那么快动手,筹集粮草,怎么也得四月。
达奚部落非呼延部落,定心守两月,并非难事,难的只是士气低迷。
可若达奚首领下了死令,将士们就是守也得守,不守也得守。
半年,夏国的军队,也该筹备齐全了,只要不再出什么乱子,夺回呼延部落,安定战事,沐千寻是势在必得的。
在达奚部落滞留了三日,不仅强行拿下了达奚首领,还顺带着招揽了一批杀手。
果然,那血玉一出,愿意相助的人,自己就找上门了。
无人愿意透露血玉的来历,也不肯告知他们为何要助她除去赫连锐绝,该付给他们的酬劳,他们倒是一分也不少要。
杀手,完成任务方为正途,纠结着其间的缘故,本就不合规矩,只是,沐千寻忍不住而已。
此战,虽把握越来越大,可死伤始终是不可避免的,这批杀手之中,能活着领到她酬劳的,又能有几人呢,一个意外,就可能全军覆没。
放着那么多容易不会丢命的任务不做,为何要陪她涉险,她此时还摸不准缘由,不过她知道,他们绝不会单单是为了酬劳而已。
第四百二十八章 南邵
第四百二十八章 南邵
启程之时,招揽来的那批杀手,已然没了踪影,只留下一纸书信,大意是,准备提前赶往樊宁蛰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般敏感,人人自危,城城戒严的时期,若想要一大批杀手同时进城,的确不易,攻入王宫,还需早早布局。
倘若集结好一大批的杀手,到时候与他们一同闯城,便失了先机,本身就无十分胜算的事,更是会难上加难。
一路上,他们还需磨蹭些时日,留给他们混入城中的时间,应是够的。
捧着宣王宫的草图图纸,细细的琢磨着偌大的王宫甚为陌生的布局,心中仍存忧虑。
宣王宫中的守卫,皆是精兵,是整个青葛部落,筛选最为严谨的兵士。
少说也有一万有余,这还只是保守估计,毕竟,赫连锐绝从未坦露过宫中的守卫人数。
她对王宫的了解尚浅,除了这一纸草图,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兵力布置强弱之地,都需揣测。
屠宫虽说不是一时兴起,也的确太多仓了些,可无论是碍于眼下的局势,还是为了心中的怨愤,她都没有更多的时间筹划了。
就算他们招揽来的这些杀手个个都能以一敌十,也未必就能在这些守卫手中讨到好处。
除非……除非有人助他们一臂之力,方可确保此战必胜,他们,实在是败不得!
只是……硬生生将这没把握的局势扭转成必胜之局,又谈何容易,这扭转的时机,又在何处?
慕宥宸与沐千寻同乘一骑,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揽着她的腰肢,被冷落的彻底。
身子弯弯一躬,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笑着抱怨:
“夫人当初可是言之凿凿的说怕我大伤未愈,遂与为夫乘坐一骑,为的是不让为夫劳心劳力。
可是夫人看看这如今,这架势明显是反着来了,夫人整日都盯着这些图纸,看都不看为夫一眼,为夫是身伤不好,又添心病啊。”
沐千寻微微侧转面庞,吟吟浅笑,纤细的玉手挥挥手中的图纸:
“夫君此言差矣,夫君虽旧伤未愈,可是妾身也是有孕在身呢,实在是……不宜劳累,那就只好有劳夫君了。
再说,也不能因着夫君记性好,扫一眼,就什么都了然于心了,就不给妾身这等愚笨之人留活路吧。”
“你呀,愈发学的油嘴滑舌了,你若是愚笨,那旁人也不要活了。
说说看,夫人有何烦心事,为夫也好帮着出谋划策一番。”
魔爪朝着沐千寻的腋下而去,瞧着沐千寻立即举手投降的模样,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锋。
沐千寻紧张兮兮的夹紧腋下,生怕慕宥宸又不规矩起来,她这怕痒的弱点,这厮是掐的准准的。
“倒也没什么好烦心的,只是……对杀他一事,并无把握罢了。”
声音渐渐的沉了下来,近日,沐千寻是愈发不愿提及赫连锐绝的名字了,好在,这个他,他们都心知肚明。
慕宥宸嘴唇微动,看着她凝重的侧脸,沉思了良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劝她别太放在心上吗,旁人或许能这么劝她,他是最知她心的人,他不能这么劝她。
要说他能够大度到不在乎赫连锐绝对他的狠决,那是假的,眼看着跟随了那么多年的弟兄们死伤一片。
凌乱的刀剑劈到身上,血流的连剑都拿不稳,提着最后一口气到处逃窜,被逼上绝境也无能为力之时,他怎能不恨。
他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将赫连锐绝扒皮挫骨,来祭奠那些枉死的孤魂,可,他终究是沐千寻的生父。
沐千寻心中的折磨,怕是不比他轻半分,看着她日日筹划着屠宫之事,他都满心的复杂。
“这世上,哪来把握十足之事,筹划的再精密,也仍有失手的可能。
不过,我们若是能令一个熟知王宫之人投向我们,与我们里应外合,胜算就要大上许多。
只要能顺利的入了凌锐殿,我们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十之**了。”
慕宥宸温声的安慰,对那座固若金汤的宫殿,除了强攻,也就只剩从内部攻破一个法子了。
“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他身边的人,大抵都顽固的很,这个节骨眼收买,结果怕是会不尽人意。
毕竟能在宫中存活的人,都不是一些蝇头小利就可以说动的。
之前在宫中有大把的时间笼络人心,当时却未曾为往后考虑过,如今呐……是两眼摸黑,连下手的缝隙都找不出一条。”
摆弄着慕宥宸的衣袖,眉头紧锁,选错了收买的人,何尝不是在自掘坟墓。
那可就等同于直接告知了赫连锐绝,他们要对他动手,他一旦有了防备,他们再想下手,就更不易了
眼下,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索性,回樊宁也不是明日的事,在此之前,他们还有考虑的余地,或许,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也尤未可知呢。
收起手中的草图,恹恹的四处张望,玉手无意识的抚着腰间质地不同,磕磕碰碰打结的佩玉,眼神一窒。
“慕宥宸,我们是不是快到南邵了?”
没头没尾的,冷不丁的询问,慕宥宸愣怔片刻,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应了声是。
低头,抚着腰上挂着的那块青灵玉佩,心头一动,眸光流转,既然到了南邵了,又岂有过门不入之理。
对噬心的许诺,她一直都没忘,之前在云梦峰上逗留的时日,更是让她对这个许诺加深了记忆。
樊宁一行,生死未卜,这次若是错过了,也许她就再也没办法完成噬心的遗愿了。
打从樊宁往呼延部落的路上开始,她就整日都在捉摸这青葛部落的地势了,走到哪里,心中都一一盘算着。
要是换了之前,她才不认得路呢,这遥远的路途,就算是走上百十来次,她也不一定记得。
“今日便在南邵落脚吧,你陪我去一趟南邵谷,将这青灵玉佩归还了。”
慕宥宸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眸光闪烁,恍然大悟。
沐千寻的目光仍落在几块玉佩之上,深幽的眸,顿生苦涩之意。
她这身上共佩戴着四块玉佩,却是一块比一块意义沉重,这青灵玉佩的重负,她马上就要甩掉了。
寒星玉令,是凌星留给她的唯一遗物,是这玉让她与星涯阁有了千丝万缕的牵连。
血玉,是鬼逸借她的人情,是她此次屠宫能够倚仗的重中之重。
至于……这枚彰显她郡主身份的玉佩,她恨不得将它砸碎!丢弃!怎样都好,总比如此看着碍眼的好。
无奈,暂时这玉她还得带着,再怎么说,这还是青葛部落的地界,她再不喜,又能如何。
还记得,当初这玉佩,是赫连锐绝亲手系在她身上的,笑意浓浓,有求必应的,还真像一位慈父。
正是那位认真的宠溺的,让她险些放下心中隔阂的“慈父”,步步算计,莫名的残害她挚爱之人,想想,都心寒!
南邵离战乱之地虽不远,但好歹暂时还不会被波及,除了百姓情绪低落之外,与平常的城池瞧不出两样。
南邵谷的景色当真是部落一绝,密集的红枫爬满了两侧的低峰,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喜人。
可惜,二人此时实在是无心赏景,一路骑马直奔谷腹而去,去路给一片墓地阻拦,不得不下马徒步。
这么多座石墓,瞧着怎么也过百了,奇异的是,这些墓碑上,皆是空白,无一题字。
这倒着实是稀奇,立碑,不就是为了让人知晓是谁人之墓吗,这连名字都不刻,又为何要花这个功夫立碑,难不成,这是南邵的什么习俗,之前也未曾听闻啊。
绕过墓地,不远处坐落着一处庄园,明显,这就是噬心交代的,她师父的住处了。
本以为,他们能顺顺利利的到达庄园,无奈,这庄园外,布置了许许多多的机关陷阱。
若不是第一个机关简易了些,他们恐怕都中招了,幸好有了防备之后,这些陷阱,倒是没能阻止他们前行的步伐。
噬心的功夫出自无情宫,那她的师父,自然也是无情宫的人了,对噬心的这位师父,她还真是有莫大的兴趣呢。
闯过所有陷阱之后,站在庄园的门前,还未拉动门上的红绳,就已然惊动了庄园的主人。
一道沉稳,微带沧桑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内力,颇有几分试探之意,听不出喜怒:
“不知有客,有失远迎!”
木质的密不透风的大门被打开,想来是主人深居简出的缘故,大门竟蒙上了灰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沐千寻与噬心的师父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沐千寻满脸的善意,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温的笑意,和善至极;
噬心的师父嘛……态度倒有些让人看不明白了,初见,却好似他们之间,结着血海深仇,他们是来讨债的似的。
眸子瞪得老大,满脸惊骇的往后退缩,甚至是镇定不住的发颤,与方才那道沉稳的声音,判若两人。
沐千寻的笑容僵在嘴角,茫然的望着眼前年纪与柯言月相仿的美艳妇人,她一向被人夸赞美貌绝艳的。
就算在这妇人的眼中不是如此,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可若是为了旁的……她明明还没说上一句话。
“你……你是……主子……不……不对,主子已经死了,她已经……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你是谁,究竟是谁?”
第四百二十九章 芊柏
第四百二十九章 芊柏
眼前的妇人,哆哆嗦嗦的语无伦次的盘问她的身份,先前的低沉恍惚,到后来,径直化为了咆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发丝微乱,年岁尚早,却是已然添了白发,美艳的面庞尽显沧桑,厚厚的脂粉,依旧掩不住的沧桑。
血色带泪微微深陷的杏眼,眼角斜斜的挑起,一片的恐惧与敌意,令沐千寻心生寒意。
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的干干净净,默默的审视,看来,又是一个错把她当成淩星的人。
她已是二十好几的年纪了,也正如这妇人所言,凌星都没去二十余载了,如若活着,又怎会是当年的模样。
又有什么值得这妇人害怕至此,淩星虽说也是杀伐决断之人,可在青葛部落,声望一向是极高的,不会无缘无故与人结怨。
不是淩星与她结怨,那么……就是她与淩星结怨了,毕竟,她们同是无情宫之人,毕竟,她们是相识的,毕竟,她已经失控的露出了端倪。
那么,她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玉佩给她,匆匆退去。
曾今,她做梦都想追查出淩星的死因,只是星涯阁追查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查出蛛丝马迹。
她再迫切,又当如何,偌大的夏国,愣是一个知晓当年之事的人都寻不到。
除了知晓凌星定是死在皇城的,入过沐府,临走前重伤垂危之外,再无半点痕迹,处置的手段,就犹如凌星本就不存在这世上一般干净。
如今在这青葛部落中,危机四伏,追查的念头愈发淡了下来,似乎那份想要剥开迷雾寻得真相的心,就此搁置了。
今日,仿佛又回到了她知晓身世的那一刻,心思变得灼热,迫切,蠢蠢欲动,这个妇人的恐惧,让她升腾起一抹誓不罢休的坚定!
“主子?生又如何,死又如何?都二十多年了,你又在怕什么?有什么畏惧,是能够绵延二十年之久的?
难不成,这二十多年以来,你一直都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吗?”
收拾动荡的心绪,嘴角笑容重燃,那双深幽的眸却是寒意渗骨,一步步,一步步的朝着那妇人逼近。
那妇人倒也不是蠢笨之人,又岂会因着一张过分相像的脸,就完全的乱了分寸,在沐千寻的紧逼之下,很快定了心神。
扯扯嘴角,语气略带嘲讽,丝丝发紧,沐千寻知晓,面对自己,她还是无法完全放的开:
“嗤,你不是她,你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郡主殿下吧,想必你身后这位,是夏国的太子吧?
难得,他居然能活到现在,赫连锐绝容不得他了吧,不然,你们又怎会千里迢迢到这南邵来。
他容不下所有危害到他,或是将来有朝一日可能会危害他的人,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只是他为何会留你,那他当初又何必,想必你身上,还有他值得挖掘的价值吧。
我虽足不出户多年,但这消息,还是略知一二的,一个毛娃娃,妄图诓骗于我,休想!”
从沐千寻入这青葛部落的那一天,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这是赫连锐绝刻意为之,他从未给过她收敛锋芒的机会。
从为她接风的宴席,搜集百枚迷蝶蛹,大败澹台皓痕,到宇文萱一事上,拆穿宇文部落与轩辕部落的谋反阴谋,再到开战之前,在赫连锐绝的考验之下,独得怪神医青睐。
一宗宗一件件,被渲染的如同天书,几乎是流传于青葛部落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想要不知,都难,只要是曾与凌星有过关联之人,认出她,简直易如反掌。
沐千寻顿下脚步,如今看来,这妇人与赫连锐绝相识,与凌星牵连甚深,她这幅装模作样,看透人心人情的模样,着实令人厌恶。
“诓骗你?倒是未曾这般想过,千里迢迢,远赴南邵,不过是为了求一个真相!”
既然她以为她是为了当年之事而来,那她不妨就顺势试探一番,也许,真的能从这妇人这里得知些什么呢。
“真相,真相,我凭什么告诉你,她都死了,真不真相的,还有什么打紧的。
你要是真的那么想知道真相,怎么不当面去问你娘,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喃喃着,似喜似悲,眼中狠厉乍现,凌厉的掌风冲着沐千寻的胸口而来,用了十成的力道,若是中招,必定十条命都没了。
打从平静下来开始,她就一直在揣摩她与他们之间的优劣,之所以下定决心出手,是因着,她觉着她必胜无疑。
可惜,有些事情,终究只是表象,贸然的硬碰硬,只会为自己招致一条退无可退之路。
是,慕宥宸气息虚浮,面色苍白,是重伤未愈之症,出其不意的确有取他性命的可能,只是,她还是看不透沐千寻,沐千寻此时也只是瞧着弱罢了。
那只不过是因着她有孕在身,功力不易四散,刻意的拘着,收敛着,的确与功力被封在体内之时,并无两样。
她就凭着寥寥几眼,就认定自己有除去二人的本领,未免狂傲了些,倘若他们二人连她的手都避不过,又是如何在赫连锐绝的手段中存活下来的,显然她是忽略了这点。
眼看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掌,就要落到沐千寻的胸膛之上了,只见她身形往后一闪,游刃有余的出手。
纤细的玉掌与之相击,只那么一瞬,双手碰撞,只有那么一瞬,也只有二人才知,这风淡云轻的一瞬,是多么的惊心动魄。
沐千寻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巧笑倩兮,衣摆轻轻浮动,从容不迫,至始至终,她都未敢松懈,面对这样一个陌生危险之人怎可不防,既防了,又岂会被她偷袭成功。
与她的从容有所差异,噬心的师父被沐千寻的一掌震的威风全无,歪歪斜斜的跌倒在地,强忍着喉咙涌现上来的甜腥。
“怎么会…你怎么会比她的功力还深厚,怎么会…”
一开口,干涩的唇便被殷红的鲜血浸染,语气艰难,面露苦楚。
沐千寻双手环胸,睥睨着地上狼狈的人儿,她口中的她是她的娘亲吧,自然是比之更甚的。
师祖可是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她了,近七十年的功力呐,又怎是这个妇人能及的上的。
“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内力不稳到几乎走火入魔吗,又是谁给你的信心跟我动手的?
我要的真相,看来是劳烦不到凌星娘亲了,还是你亲口讲给我听吧。
不知,凌星娘亲有没有跟我一样的习惯,对意欲伤害她的人,不会留下性命,定要除之!
你已然触及到了我的底线,那么,在临死之前,你也没必要守着你的秘密了吧,难不成,你还要将秘密带到下辈子不成!”
声音一阵比一阵阴寒,眸色算不得怒,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杀意。
这妇人显露出来的气势,与她显现出来的功力,显然不符,哪有杀人还留手的,那只能说明。
她常年心绪不宁,为了不怠懈功力,只得强行练功,遂导致体内的内力乱作一团,已经到了自己都难以控制的地步。
一旦提起条件来,她势必不会真心作答,自己就平白落了下风,可一旦她没了活路,说不定,也就不会挣扎了。
“好,这一天总算是来了,老天果然还是不会放过我,告诉你,又何妨,告诉你,她也活不过来了…
当年的真相,岂是只言片语能讲的清楚的,走吧,进屋,我慢慢讲给你听,就当是,我所能磨蹭的,最后的时光了吧…”
面色灰白,语气绵软无力,甚至不像是讲给沐千寻听的,眼神是涣散的,神情是松弛的,就好似,突然之间,被击碎了所有的防线。
沐千寻低垂着眼帘,思索着这妇人话中的真假,之前那个凶恶妇人,当真就这么轻易认输了?
“我是芊柏,你可听过?”
芊柏苦笑着,挣扎着起身,也只是用手肘撑着地面,无法直立,沐千寻这避无可避的一掌,让她强行压制的内力再也压制不住了,哪还能站得起身。
沐千寻眸光一滞,直勾勾的盯着芊柏,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耳畔轰然作响,芊柏的名字,就此在心头绕过一遍又一遍。
芊柏之名,她又怎会不知,在今日之前,她还一直对这个名字的主人抱以欣慰,抱以感激。
可是此刻,芊柏颠覆了她对芊柏的认知,她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凌驾于失望之上的,是难以置信。
柯言月说:
“芊柏是凌星阁主最亲近的人,她不是星涯阁之人,她与凌星阁主似乎有着过命的交情。”
青葛部落的人说:
凌星夫人对芊柏信任有加,除了芊柏以外,她从不轻信任何人。
无论是从何人口中,她听闻的芊柏,都不该是如此,不该一见到她就惊吓的魂飞魄散,不该在她追问真相之时下死手。
那一刻,沐千寻似乎明白了许多,若芊柏并不是人人传诵的芊柏,那,凌星的死,或许就没有那么难以解释了。
原来,背叛你的人,伤害你的人,真的只可能是身边之人,敌人,陌生人,哪来如此机会。
“好,那就进去说。”
沐千寻听见,她发颤的应下,平静如斯,眼眶泛红,或许只因为她是芊柏,所以,她不想糊里糊涂的杀她,她想从她口中听到全部。
听她为何还活着,她为何怕她,为何与旁人口中的芊柏都不同,听她是因何,二十余载了,还要杀她灭口。
第四百三十章 自负的后果
第四百三十章 自负的后果
手指触碰到芊柏臂膀的那一刻,沐千寻只觉着硌手,眼神一凛,脚下一顿,继而拖着芊柏朝庄园内而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芊柏瞧着面色红润,在衣衫的包裹下,也不显瘦弱,触手才知,何为皮包骨,许是骨骼强壮的缘故,单看是看不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沐千寻想,作恶之人,会不会噩梦缠身,会不会怕,会不会愧疚,芊柏会不会如此?
偌大的庄园,荒草丛生,布满灰尘,像是废弃了的样子,难得,这里还有个芊柏这样的主人。
房屋大多紧闭,门窗框架为灰尘掩盖,甚至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单有一处落了锁,就连锁链都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沐千寻回头撇了一眼又一眼,她想知晓,那落锁的房屋中,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路过那处房屋之时,芊柏的神情是不安的,身形是紧绷的,那双杏眸中,是比她断言要要了她的命之时,更加颓然的色彩。
尽管好奇,沐千寻还是没有开口,每个人,心灵深处,总有那么一抹不可触碰的东西,她还想从芊柏口中听到真相,她还不想彻底激怒她。
芊柏的住所坐落在庄园的西北角,靠近庄园的边界,与那座落锁的房屋相隔甚远,可视线却一览无遗,这该是一种何等纠结的情绪。
屋内,三间通透宽敞的竹屋,门窗皆用厚厚的黑布遮上,透不进一丝丝的光线,青天白日的,屋内也黑漆漆的,只能模糊的看清屋内的摆设。
遮挡该是因着怕光,可偏偏屋子的角角落落,都安放着油灯,一眼略过,怎么也有二十余盏。
屋内一股子的霉味儿,灰土的气息亦是极重,走近看,木椅上布着一层起码一指厚的尘土。
沐千寻对着这屋子望而却步,能将一处好好的庄园住成这个样子的主人,还真是难得,就算她一人懒得打理,这自己的住所,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在沐千寻二人的搀扶下,芊柏拖沓着步伐,瘫倒在床榻之上,床榻乱糟糟的,不过好歹是没有落灰的。
屋中,仅有这床榻,还有外屋的梳妆台,与那满屋的灯盏没有落灰了,其余的摆设,皆是惨不忍睹。
沐千寻沉默着打理了两个木椅,心中除去那迫切的期望,此刻又添了一份凄凉,莫名其妙的凄凉。
“将外屋的油灯点亮吧,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芊柏拢拢身下的被子,声音疲乏,波澜不惊,似乎方才的惊恐激动,都只是他们生出来的幻觉一般。
沐千寻没有动,慕宥宸一言不发的按着芊柏的吩咐,将油灯燃亮,大半个屋子立即亮堂了起来,里屋亦是有了昏暗的光。
一时间,沐千寻觉着想笑,平日里,芊柏都是如此度日的吗,这又是何必,将屋子弄得黑咕隆咚的,然后再望着外屋的光亮吗?
“说说吧,淩星娘亲究竟是怎么死的,再拖着,也还是要死的。”
沐千寻坐着的地儿,离芊柏不远不近,恰恰好,谁也看不清谁的神色,心思或是旁的,只靠着语气揣测,或者,就不揣测了。
“怎么死的,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为自己找不痛快,我要是你,就什么都不问,直接杀了我。”
芊柏话里的意思模糊不明,沐千寻没有跟她纠缠下去的意思,声音又寒了几分:
“可我终究不是你,我问你答便是,痛不痛快,都是我的事!”
“那好,我问你,你恨赫连锐绝吗,你清楚他的为人吗,你对他,有父女情义吗?”
芊柏的讯问看似天上地下,完全不着边,可是沐千寻却听懂了,通透的知晓了芊柏之意。
面上冰冰凉凉的,湿哒哒的,滴答一声,泪滴与坚硬的地板碰撞的声音清脆至极。
沐千寻瑟缩了一下肩膀,愣怔的垂首,胡乱的摸着面上的湿意,这泪,她都不知从何而起,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靠着慕宥宸的身躯瑟瑟发抖。
慕宥宸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脑袋依偎进他暖和宽阔的胸膛,那一揪一揪的心绪,似乎平稳了不少,随后,她沉静的答:
“恨,恨之入骨,不可共存的恨!
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言。”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看得清,可不是人人都看得清的。
看来他也老了,不比当年的算计了,这么轻易就露馅了,也许,也是他觉着没什么能阻挡到他,撼动到他了吧。
当年的他,可不是如此,他蒙骗了所有的人,没人看得透他,连她,也没能看得透他,到死,也没能看得透他。
当年的知情人,差不多也只有我还活着了吧,老天让我苟且偷生到现在,就是为了迎接你吧,果真是天道循环啊,谁也逃不掉的。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躲了这么些年,躲不过了……”
芊柏尽情的笑,自顾自的喃喃,沐千寻没有打断,没有开口,如果方才只是猜测,那此时,她已然笃定了。
真相,定然是残酷的,在芊柏开口之前,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看到当年血淋淋的伤口,被揭开来过了。
“她就是太傻,太自以为是,才会落得那么个结局,我都替她心寒,她信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咯咯……
她是雪宫主最得意的弟子啊,她是万人倾慕的淩星啊,她是人人颂扬的淩星夫人啊,她怎么就,怎么就年纪轻轻的死了呢……
我打从十一岁,就跟在她的身边,她待所有人都冷血无情,偏偏待我是极好的,我犯错,偷懒,惹祸,她都只是一笑而过。
我曾今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觉得只有我能让她安心,她信我,就待我好。
可惜啊,我是个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跟着她,是因为站在她的身边,真的很耀眼,那是旁人都求不来的。
她向来都谨守宫规,极为蔑视那些情情爱爱的,当年追求她的人,哪个不是风度翩翩,名满天下之辈,她都看不上。
无论他们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她都不会动心,甚至会出手伤他们,被伤怕了,他们就死心了。
当时,我信,雪宫主也信,所有知晓她淩星名头的人,都信,无情宫谁都有可能叛了宫规,唯独她淩星不会。
赫连锐绝就是老天派来惩罚她自负的后果吧,她陷的那么深,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会轻易的就迷失了。
她明明那么厌恶男人的,最后,竟会全心全意的信他,到死都信他。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那些个男人,个个做的,都比赫连锐绝做的要多,她就独独看见了赫连锐绝。
赫连锐绝不过就是在她最需要人照顾的那段时间,多嘘寒问暖了几句,赫连锐绝是谁啊,谁的心思他看不透啊,就连淩星,也没能例外。
赫连锐绝跟了她整整半年的时日,什么都不做,只是跟着她,她坐视不理,他就好好跟着,她反追驱赶,他就死命的逃。
至于他们是怎么相爱的,连我都搞不清楚,莫名其妙的,淩星那个冷冰冰的人,就被赫连锐绝给融化了,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她抛弃了雪宫主,抛弃了她一手带出来的星涯阁,冷落了她身边所以的姐妹,她为了赫连锐绝,算得上是众叛亲离了。
那个时候,只有我还跟着她,她终归是不凡的,在哪里,都不会甘于平凡,其实其他姐妹,又何尝是真的离开她了,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
那个时候,青葛部落正值乱世,各个部落为了争夺部落长之位,几乎要将这个部落都给摧毁了。
她为了帮他得到部落,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没有她,赫连锐绝根本就坐不上那个位置。
澹台黎是赫连锐绝最大的竞争对手,澹台部落比赫连部落的实力,要雄厚的多,再怎么说,那个位置,也轮不到赫连锐绝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坐。
可是澹台黎,为了她,甘愿放弃,带着整个澹台部落放弃,也仍难换淩星的一眼青睐。
她帮着他,一步步的稳固他的地位,平定内乱,屡创奇闻,赫连锐绝能有今天,不过是因着当初,他身边有一个淩星。
赫连锐绝在登上大位之后,就迎娶了淩星,阵仗甚大,那场婚宴,只要是见过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之间不分你我,成婚之后,她还是帮着他操持部落所有的事务,政务上的,军事上的,为他分去了不少烦忧。
人呐,一旦安逸了,总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这人心隔肚皮呐,你以为,你已经完完全全的吃准一个人了,其实,那只是你以为。
恰巧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凤染,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恰巧,都是赫连锐绝有心为之,他了解淩星,连她身边的人都了解。
凤染是一名画师,温文尔雅,眉眼总带着笑,不同于赫连锐绝笑中的阴鸷,他笑起来很温暖。
我对凤染,比她对赫连锐绝,沦陷的更要快,他的人就像是他的画一般,找不到一丝瑕疵,似乎就是上天赐予我的。
她怀上你,已经七月的时候,才偶然得知,还有一个拓跋雨菲,才得知,拓跋雨菲已经先她一步,生下了赫连锐绝的孩子。”
第四百三十一章 既往不咎
第四百三十一章 既往不咎
“她那么骄傲,她那么笃定,她以为,赫连锐绝真的是她的良人,可,他还是负了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淩星,居然也有走眼的时候,只是,她未曾料到,正等着她的,还远不止此。
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啊,当初那个七月胎儿,如今,都出落的跟她当年一样美艳动人了。
我还犹记当时,她颓废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日三夜,连我都不准相伴左右,她的长剑,就插在门前的石缝中,任谁都不敢靠近一步。
你说,她若是当时一怒之下,杀了我,她的境遇会不会也不会那么惨?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哭,其实啊,她淩星,不过也是个普通之人,再强硬,她也只是个女子。
她会茫然的爱上赫连锐绝,她会痛心他的背叛,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识人不清。
三日的整顿,并没有唤回她的理智沉静,也没能让他彻底看清赫连锐绝,她早已为爱痴狂。
她发了疯似的,调动了手中所有的兵士,将整个主部落搅的翻天覆地,也没能将拓跋雨菲找出来。
她跟了赫连锐绝仅仅五年,她就将自己彻底毁了,怀着七月的身孕,处处受着限制,自然,最受限制的,还是她蒙了尘的心呐……
她不愿相信,可事情已经是家喻户晓之事,本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有妾室也是应该的。
可是在她眼里,那是不被允许的,她淩星的男人,不论是一介白衣,还是高居庙堂,唯一的准则,只是对她绝对的忠诚。
她恨赫连锐绝的柔情化云烟,她更恨,事态发展到那般地步,赫连锐绝居然还要执意护着拓跋雨菲母女,将她们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恨赫连锐绝入骨,她发誓要手刃了他,那夜,落在我们眼中的,是她决绝的背影,还有一柄干净晃眼的冷剑。
我们皆以为,那夜过后,青葛部落安定下来的局势,势必又要重归混乱了,这青葛部落,又该易主了……
我不知,赫连锐绝以什么说服了她,或许,用不着说服,她也根本下不了手,毕竟,除去恨,她更爱他。
总之,她没有杀他,而是一气之下带着姐妹们,不顾自己即将临盆的境况,奔赴夏国。”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背叛娘亲,娘亲究竟哪里比不上拓跋雨菲?
娘亲……待他不好吗,他的目的,不是都已经达到了吗?”
窝在慕宥宸的怀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泪水源源不断的往外淌,将他胸前的衣衫浸湿了大块。
说不上愤怒,亦无关憎恨,她只是觉着,从心底泛着凄凉、酸楚,忍不住的,插上一嘴。
她能遇上慕宥宸,是她的幸,可却不是每个人,都似她这般幸运的,起码,淩星不曾这般幸运。
她与淩星素未谋面,从未感受过来自娘亲的关怀,可是单凭着谨嬷嬷临终前的一席话,她就知,淩星是爱她的,是爱她这个女儿的。
她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将她托付给他人,不论是谁口中的淩星,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淩星是骄傲的,骄傲的超乎常人。
可她却愿意为了她能有个归宿,在夏婉宁的面前下跪,听谨嬷嬷所言,她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才厮杀出一条血路的,她能提着一口气,不过是想要她活下来罢了。
“咯咯……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世上,可有人会比她更好?
赫连锐绝对她都不是真心,又岂会对拓跋雨菲真心,拓跋雨菲终究不还是死在了赫连锐绝手中,做赫连锐绝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下场。
赫连锐绝是谁啊,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人,有的,只是满心的算计,他只有野心,而没有心。
是,他倚仗着淩星才坐上那个位置,那么,淩星就是那个唯一能危及到他大位的人。
他忌惮她,他容不得她,能够让她完完全全不对他造成威胁的法子,那……就是……让她永永远远的,长眠地下。
心中有了疑心的种子,怎么经得起挑拨,拓跋雨菲,就是点燃那疑心的火苗,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一个分部落的公主,是他驾驭的住的,而淩星,他永远不可能驾驭的了,淩星永远都只能站在他身边,不会躲在他身后。
他怕她有朝一日会转过身捅他一刀,所以他掐断了这种可能,唯有杀了淩星,才能换得他的心安。”
芊柏咯咯一笑,毫不留情的讲述赫连锐绝的残酷,听在沐千寻耳中,却觉着愈发的荒谬。
轻嗤一声,打转的泪水久久未曾落下,神色间一片嘲讽之色。
忌惮?疑心?淩星还真是为自己找了个好夫君,她一心为他,倾其所以,到头来,换来的居然只有猜疑。
她若是要,将整个天下都收入囊中,也未尝不可,可她要他的部落有何用,她要的,只是以心换心,可惜,她得不到的唯有他的心。
赫连锐绝与淩星的情,过了二十余年,仍旧是青葛部落为人传诵的佳话,却原来,拨开云雾,是这样丑陋的模样。
为何,究竟是为何,那个位置当真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能够让人轻易迷失本心吗?
还是,赫连锐绝真的本就没有心,对淩星也不曾有一点点情,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利用她。
没有价值了,就倾力毁之,这世上,到底还是薄情寡义之辈更多的。
他杀了一个真心为他的女子,将拓跋雨菲扶上正位,把拓跋勒达当成亲信,然,拓跋部落反了,拓跋雨菲行刺于他,
他又聪明到哪儿了,他步步算计,也还是难阻这部落易主的趋势,因果循环,他的报应,终是来了……
不知,如今,他可会有一丝丝的悔意,应是不会的吧,不然,他又怎会故技重施一回,险些要了慕宥宸的命呢。
在刚入樊宁之时,她心中的隔阂无非是,赫连锐绝身为一国之主,为何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们既然那么相爱,赫连锐绝为何会与拓跋雨菲有了瓜葛,为何这么多年,赫连锐绝连淩星的尸骨都未曾寻过?
如今才知,呵呵,什么相爱,都是她臆想出来的,赫连锐绝啊……
“你是要继续听下去,还是现在就动手,都随你……”
在朦胧的黑暗中,芊柏的身形晃了晃,语气愈发的平静,放松。
“说下去。”
“好,那我就说下去。
失了赫连锐绝的她,就没了滞留的理由,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那乌泱泱的樊宁城,再也不想听见关于拓跋雨菲的任何传闻。
雪宫主,莫翎,还有她的星涯阁,都居于夏国的国土之上,她弄丢了他们,狼狈之时,也依然只有她们好依靠。
才堪堪入了夏国的地界,赫连锐绝派来的杀手就一波接着一波的找上了门。
那时的淩星,依旧没想到,赫连锐绝竟会那般待她,只当是仇家,一一料理。
毕竟,她短暂的一生,亦是杀人无数,就算那些人都是该杀之人,可也不是所有寻仇的人,都有正当的由头的。
应接不暇的追杀,使得我们从青葛部落撤出来的一行人精疲力竭,更不要说已经怀有身孕,且精神不济的淩星了。
不过啊,这淩星就是淩星,赫连锐绝派出了那么多人,她还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甩开了他们,彻底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赫连锐绝怎么会允许淩星逃掉呢,这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我,他在我身上下的功夫,就有了用处了。
他亲自找上了我,带着我的凤染,他断了他的双臂,双腿,我的凤染,就像是一条爬虫,再也无法直立行走,更是与他的画卷无缘了。
他威胁我,若我不帮他除掉淩星,就杀了我的凤染,反之,他会治好他的伤,放我们俩双栖双飞。
淩星待我再好,我还是为了一个男人,轻易的背叛了她,赫连锐绝求的,可是她的命啊!
她还没联络到她的星涯阁,她还没寻到雪宫主,也没能见到莫翎,就死在皇城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向赫连锐绝通报她的行踪,赫连锐绝提前设了埋伏,我在姐妹们的吃食中下了特制的软经散。”
说到此处,芊柏的音调有几分不稳,微微的发颤,短暂的停顿。
在黑暗中,沐千寻看不清,她抱着自己的双膝,下巴缓缓的放到了膝盖之上。
“那一夜,在皇城的陋巷中,跟随着淩星的所有星夜阁姐妹,跟在她身边十几年的亲卫,被赫连锐绝屠杀了个干干净净,血流成河。
我亲眼看着平日里与我姐妹相称的她们,一个个的,倒在我面前,而她们的死,都是拜我所赐。
唯独她,那日滴水未进,没能被软经散所累,也没能及早发现饭食中的不妥。
她好好的,那些个杀手,就不能奈她何,那是赫连锐绝唯一的机会,他怎么会甘愿放手。
所以,他就亲自动手了,他一刀一剑的与自己的人厮杀,杀出了一条血路,牵着淩星的手,要带她冲出重围的样子。
还记得,借着夜色,淩星脸上是柔和的苦涩,她的眸中,尽是难以释怀的情义。
我知道,我最了解她,若是那夜赫连锐绝真的带她走了,她就真的原谅他了,她会既往不咎的。
可是,她没能逃出去,赫连锐绝趁其不备,从身后,一剑刺进了她的心口,正心的位置。”
第四百三十二章 继续煎熬
第四百三十二章 继续煎熬
“血,大片大片的血涌出来,她穿的,是一件纯白的衣衫,她素来喜好素色的衣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赫连锐绝抽剑的那一刻,就注定,她是活不下来的,她的血,就好似流不尽似的,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
她明白了,赫连锐绝不是来寻她的,也不是来救她的,是来杀她的,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些。
杀她之时,赫连锐绝还落了泪,虚情假意,为的,只是凌星还能留他一条命,他观摩人心的那一套,向来很准。
到死,她都没舍得真的对他动手,她一剑还回去,刺的是右胸,这不会致命的一剑也没能刺进去。
赫连锐绝早有防备,他知道他杀了淩星也不可能会独善其身,他提早穿上了金丝软甲,淩星没能伤到他分毫。
其实,凌星当时若是刺的是喉咙或者眉心,赫连锐绝根本就活不下来。
凌星刺人实则从不刺身上的,只是因为对方是赫连锐绝,所以,她到死,都没舍得真的杀他。
再想动手,已经晚了,她拖着伤口,逃了出去,第二日,在那条陋巷附近,发现了她的尸首。
她的遗容很安详,静静的,冷冷的,没有痛苦,也没有怨恨,反倒让人难受,什么时候,她凌星居然也学会逆来顺受了。
比夜里更狼狈,孩子没了,衣裙没一处干净,布靴,都跑掉了一只。
我们当时只当是她伤势过重,孩子才会跌落的,原来,你竟活了下来,淩星果真是不同寻常。
你活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那个时候的你,已经足月了,奇怪的是,凌星匆忙临死之际,都能将你托付给个好人家,你还能阴差阳错的找到这部落来。
她的尸体是被赫连锐绝带走的,我连安葬她的机会都没有,随着赫连锐绝的下属处置了几百具尸体,接着,就该我了。
凌星是个傻的,我更是蠢,赫连锐绝连凌星都杀,他又怎么会放过我。
什么双栖双飞,都是我编织出的梦,凤染是他的人,伤也皆是装出来的,他想学着赫连锐绝,也给上我一剑。
可我还是有所防备的,一夕之间看了那么多生死,我怎么可能还会是那个全心全意爱他,没有隔阂的芊柏。
芊柏早在答应赫连锐绝残害自己主子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所以,就没人能杀得死她了。
我比凌星心狠的多,我能为了自己背叛凌星,也能为了活命而舍弃君郞,凤染没能伤到我,然后就……就死在了我的剑下。
怪就怪,赫连锐绝太过掉以轻心了,要是他亲自动手,我就逃不了了,又不是人人都是凌星,会那么信任一个人,以命相托。
杀了凤染之后,我真的就一无所有了,亲手害死了自己的主子,姐妹,还有心爱的人。
那时候,我不觉得有一丝愧疚,我只是害怕,我只是拼命拼命的想活下来。
赫连锐绝派人满夏国的寻找我的踪迹,我却不留痕迹的潜回了青葛部落,在他的王宫中躲了整整一年。
慢慢的,找不到我,他就不找了,反正淩星已经死了,他又不会怕我一个小丫头。
纵使我将他的罪行昭告天下,我也没有证据,也不会有人信我,他料准了我不会自寻死路。
之后,我就躲进了这南邵谷,一躲就是二十多年,今日,也算是躲到头了……”
芊柏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满是释然的意味,从鼻中哼出的笑意,将自己惊的都是一愣。
当初,她那么想活下来,甚至是在对沐千寻动手的那一刻,她还是那么想活下来。
可不知怎的,突然间,就觉得生死都没那么重要了,心头的重担放下了,一切就都索然无味了。
沐千寻抹抹面颊上挂着的泪水,深深的呼了口气,依旧恹恹的缩在慕宥宸怀中,未曾动手,也全无离开之意。
在庄园门前,她那么憎恨芊柏,憎恨为何凌星的死会跟她有所牵连,憎恨芊柏为何是那般狠毒的模样。
可是现下,她又提不起憎恨了,有的,是满心的凄凉,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啊,究竟怎么了结,才是对的。
芊柏说她是为了自己背叛了凌星,而非为了凤染背叛凌星,她只觉得心神晃动,世人犯了错,总是爱给自己找理由,可是芊柏却没有。
她深知罪孽深重,她逃了二十多年,她也折磨了自己二十多年,这所庄园,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当年之事,都被时间所淡化,不留痕迹,这段本该尘封的记忆,只有芊柏还记得,条理清晰的记得,就好似,她早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会这样有模有样的诉说出来。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星涯阁还在,可是知晓凌星阁主的,也唯有柯言月一人了。
至于芊柏口中的雪宫主和莫翎,已然是泉下亡魂了,凌星的死,与南宫翎的死,不过是前后脚,说不准,她们黄泉路上,还能相伴一程呢。
芊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说着,说着雪宫主,说着莫翎,说着星涯阁,或许她以为,沐千寻从未与这些有过交集,也不知她说的是谁。
却不知,在来这部落之前,这其间的丝丝缕缕,她早已铭心,错综复杂的朦朦胧胧的被困惑,被包裹着。
星涯阁众人生死不弃的追随着,成了她重生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助她脱离了孤苦无助的境遇。
莫雪为她而死,化名为南宫翎的莫翎,正是慕宥宸的生母,老天,早已把这看似无关的人事,牵强的捆绑在了一起,谁都挣脱不掉。
她和凌星,是何等的相似,只是,她还有重生的机会,还遇到了慕宥宸,而凌星没有,她没有从来一次的机会了。
或许,老天亦是悲悯凌星的吧,不想她拼命保下来的孩子,也有那么凄惨的结局。
“怎么还不动手,在想怎么处置我吗,的确,一剑下去,还是太痛快了。”
芊柏歪歪斜斜的躺在床榻之上,缓缓的落下一行清泪,等待的终结一直没来,似乎,有些急躁了。
良久,沐千寻身下的木椅才擦动着地板动了动,黑暗中,隐隐可见她娇小的身躯,俏生生的站定。
走近,再走近,芊柏始终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等着,等着沐千寻对她的处置,可能是逃无可逃了,可能是累了,就不想逃了,总之此刻的芊柏,温顺的异常。
“其实,我们今日并不是为了当年的事而来,不知道你是芊柏,也不知道你跟娘亲有所牵连。
既然意外的知晓了当年的真相,倒真是巧,谁让你,一见着我,就方寸大乱了呢。
这个玉,是噬心临死前嘱咐我,要亲手交给你的,现在,她的托付,我算是做到了。”
深幽的眸子一片漠然,玉手挑着的青灵玉佩,在黑暗中微微摇晃,声音略显嘶哑。
芊柏迟疑的接过玉佩,身形僵直,冷冷一笑:
“噬心?她怎么才死,我还以为,她早就死了呢。”
眉心一蹙,神情间满是不乐意,可惜,芊柏是看不到的,屋中的光线,着实是暗了些,捕捉动作尚可,可这微妙的神情吗,还真是任说都无能为力的。
沐千寻以为,她会恼怒,她会质问,会有哪怕一点点的悲痛,可,只是这么轻飘飘却扎心的一句。
噬心临死前,最记挂的,莫过于宇文萱与她的这位好师父了,人家却巴不得她死,呵!
“噬心毕竟是你的徒弟,你这是什么话?”
不知为何,沐千寻都没有为凌星责怪芊柏一句,反倒为噬心打抱起不平来。
“徒弟又如何,不过是我养来的玩物,打发时间的,只有她自己认真罢了。
她触及到了我的底线,就该死,我说了,那屋子,她不准进,谁让她进去的。
我连主子都能叛,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噬心,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
芊柏决绝的回答,沐千寻竟是哑口无言,是啊,还有什么是不能的,人与人,本就是不同的,她心疼噬心,不见得人人都会心疼她。
“动手吧,我认栽,这么多年,我也受够了,活着还是死,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腰间的长剑出鞘,银色的光芒晃在芊柏的脸上,惨白的颜色,提起的剑迟迟未曾落下去。
面对如此的芊柏,沐千寻一下子,就没了斗志,悲悯起她来,杀她的心,没了。
二十多年了,如今听来,她死与不死,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迫于赫连锐绝的威胁,叛了主子,辜负了同门之谊,到头来,换来的只是一个男人的负心,真不知该说她是罪有应得,还是愚蠢至极。
这么多年,她还铭记当年之事,久久不能忘怀,想必,她也是煎熬的吧。
不然她也不会立那么多的石墓,又不敢提名,守在这南邵谷中苟且度日,日夜颠倒,黑白不明,这样的煎熬,未尝不比死难受。
那就,让她继续煎熬下去吧,自己选的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得走完,她就不加以阻挠了。
“罢了,我不杀你,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
再说,一剑下去,真的太痛快了。”
出鞘的长剑重新插回去,沐千寻摇摇头,后退了两步,反正,她已经将自己逼疯了,她就任她疯癫好了。
芊柏猛地抬起头望她,局促的呼吸,然后,哈哈大笑,未再言语。
第四百三十三章 非杀不可
第四百三十三章 非杀不可
不杀芊柏,她该立即扬长而去的,毕竟,这庄园,已经没有什么好让她流连的了,可她却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或许,是还想从芊柏口中听到些什么吧,决定了不杀她,她就永远都不会动手了,那么,这南邵谷,也会是她最后一次光顾了。
她想从芊柏口中听听,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娘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好好的给她讲讲凌星的故事。
沐千寻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勇气,竟在这南邵庄园中逗留了一夜,在那黑压压、诡异的氛围下,在那硌屁股的木椅上。
次日一早,站在庄园的门前,望着东方天际色彩交织的日头,眸色复杂迷离。
本以为南邵一行,只为一个承诺,却未曾想,牵出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一时间,心境恍惚。
赫连锐绝呐,她又多了一个手刃他的理由,非杀不可,为了凌星,为了慕宥宸,为了那些死去的冤魂,为了……平息心头的怒怨!
庄园内的一夜,无眠,芊柏絮絮叨叨的,讲述了许多当年的事,也无意的让她看清了许多原本模糊的东西。
譬如,魅影的确是跟在凌星身边的人,可他所言也不尽实,虚虚实实,半真半假,才得以一直在她面前蒙混的过去。
在跟着凌星之前,魅影曾是澹台黎的下属,澹台黎对凌星情根深种,又深知赫连锐绝并非善类,遂才派魅影前去伺候左右。
这一层的干系,若不是芊柏告知,她怕是一辈子都难以知晓。
凌星死后,魅影又重归到了澹台黎的麾下,直到澹台黎过世,他才在碎玉城中定居下来,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
凌星的身边的姐妹中,是有云娘这么个人,亦是在那场混战中过世的。
只是,熟知当年之事的人皆知,魅影对云娘有意,云娘却对魅影无情,云娘出自无情宫,是个极少的,谨遵宫规的女子。
魅影口中的茂儿,是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收养来的,哪里是他和云娘的孩子。
这些事,他本不该骗她,可他说了谎,他急于取得沐千寻的信任,如今露馅露的竟如此顺畅。
魅影想表达的,不过是他当时想杀澹台皓痕的决心,不过是为了不让沐千寻将他和澹台皓痕牵扯到一起。
如今看来,当日的碎玉城一行,宗宗件件,都实非偶然。
那枚仿制的玉佩,澹台皓痕的舍命相救,琉璃谷中埋伏的守卫,魅影的相认,都是事先精心策划好的。
而赫连妙晨,也不过是澹台皓痕的一枚棋子,这么说来,魅影并非是赫连锐绝的人,言谈举止之间对赫连锐绝的厌恶,也不是作假。
所以,此次的事情,若非澹台皓痕授意,也不会这般顺利,对残害慕宥宸一事上,澹台皓痕对赫连锐绝的相助,还真是不可或缺。
为了骗得她的信任,魅影能舍弃一手养大的养子,为了骗得她的信任,澹台皓痕甘愿断掉一条手臂,好,真的很好!
澹台皓痕还真是狠,连自己都能搭进去,也是,对自己狠的人,才能称得上一个狠字!
澹台皓痕真是像极了赫连锐绝,野心像他,行事像他,只可惜,她不是凌星,他所求的东西,注定会一一落空!
人嘛,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澹台皓痕若是真的丧命在了那片湖泊中,那也罢。
若是没死,她定要他亲眼看看,所谋之事败落,澹台部落落在她手中,不知那一刻,他会作何感想。
在他决定和赫连锐绝踏上同一条船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是怎样的结局!
再有,就是鬼逸交给她的那块血玉了,她无法深究这玉佩是如何辗转到鬼逸手中的,如今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了。
是,凌星深爱赫连锐绝,临死也还对他留有慈悲,可,凌星还是凌星,她爱赫连锐绝爱到没有余地,也不准许赫连锐绝留有余地。
这血玉,便是用来以防万一的,从小就浸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人,无论怎么凄惨,都不会是沐千寻前世的模样。
私下里,她培养了一批精英杀手,这些杀手皆是欠了凌星天大的恩情,遂愿被随意遣之。
她与赫连锐绝若是一直安好,这血玉自然不会起什么作用,多一帮人防身,也没什么不好。
可一旦他们之间出了变故,那,任意一人都能持血玉,送赫连锐绝去见她!
那场混战之后,凌星身边的人尽数被灭杀,芊柏一心逃命,这血玉就失去了踪影,这帮遍布青葛部落,潜藏下来的杀手,就一直潜藏着。
还有……铁血卫,赫连锐绝亲手赐给她的铁血卫,亦是凌星的人,只是,赫连锐绝一直不知罢了,不然,他又岂会留着他们,还将他们赐给她。
铁血卫是赫连锐绝的亲卫,一直以来,都是赫连锐绝最为信任的护卫,却未想,是凌星留下的一根刺!
铁血卫不只一支,经过这么些年的增减,当年跟随凌星的旧人,怕是已然为数不多,更是无从辨认。
好在,芊柏口中提及的“秦桧”,她倒是熟悉的很,正是赫连锐绝赐予她那一支铁血卫的统领。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有秦桧在,有铁血卫在,他们欲要屠宫,赢面可就大多了。
芊柏在宣王宫整整躲藏了一年,对兵力的布局,甚至是换班巡视的时辰,都了如指掌,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本来毫无头绪,把握全无的战局,似乎一夕之间,就倾向了他们这边,全然没了昨日的烦忧。
沐千寻还真是庆幸,庆幸没有冲动之下杀了芊柏,不然,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可就没人跟她絮叨了。
沐千寻至今也不知,芊柏为何会有问必答,或许……是为了赎罪,或许……是心中不想藏着任何秘密了,亦或许……是因着沐千寻是她今生能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
解了凌星逝世的疑惑,定了眼下的战局,一趟南邵之行,犹如大梦一场,突然的让人难以置信。
回到这趟行程最原始的目的,沐千寻忽的有几分伤感,为噬心而伤感。
噬心倒是个福薄的,这短暂的一生,深信深爱的二人,竟没一人是真心待她。
芊柏说她记不得噬心的模样了,宇文萱也不会记得噬心曾为她而死吧,或许,也只有她记得,那个仅有几面之缘,那个短发清眸的女子了。
“动身吧。”
十指相扣,晨起的秋日,微微发寒,指尖的暖意却是缭绕上心头。
侧转脑袋,望着慕宥宸轻启轻合的唇瓣,笑的满眼醉意,习惯的往他身上靠一靠。
“你呀,眼睛又肿起来了,很难受吧,到前面的镇子上,用热帕子敷一敷,这破庄园,连条热帕子都寻不来。”
瞧着慕宥宸神色间厌恶的模样,沐千寻不由得发笑,不过是多流了几滴泪,慕宥宸竟会这般大惊小怪。
“是是是,瞧你,比我还啰嗦呢,跟个老头似的!”
撇撇嘴,拉着慕宥宸,步履匆匆,为的,就是不给慕宥宸反驳的机会,一脸的窃笑。
慕宥宸摇摇头,望着他们紧紧相扣在一起的双手,无奈一笑。
经过庄园前的墓地,沐千寻的目光细细的,一一扫过,在心中默默的盘算。
共是一百一十七座墓碑,光是当年的混战中,赫连锐绝的手上就沾染了一百一十七条人命,这笔血债,她记下了!
出了南邵,沐千寻就立即修书一封,加急交由秦桧,要他早日谋划,与她里应外合。
她与赫连锐绝之间的这场生死较量,少不了秦桧这么个人,听芊柏之意,秦桧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
他就算不愿涉险帮他们,也定不会出卖她,这样,她才敢一搏,不然,她宁愿另想他法,也不会冒这个险。
如今的他们,已经输不起了,一旦落在了赫连锐绝手里,他们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沿途中,走走停停,已然凭着那枚血玉集结了五百余名的暗卫,令他们前往樊宁。
当年凌星留下来暗卫,定然不只这个数,只是他们此行匆忙,每到一处,都无法滞留太久,能筹集到的人马,也着实有限。
更何况,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未必人人都还记得当年的恩情,记得这血玉的召令。
想要留一条命,过得安稳些,也是人之常情,沐千寻也不愿强求,送命的差事,又岂是能强求的来的。
青葛部落此时是朝不保夕,可稳坐在大位上的赫连锐绝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受到影响,将他从大位上拖下来,谁都知晓其间的不易。
慕宥宸的伤势日益见好,功力已然恢复到了七八成,中途再有什么异况,也无碍了。
沐千寻的胎气,愈发的平稳,解封的功力也渐渐的运用自如,只要不被千军万马围剿,该是没什么能伤到这夫妻二人了。
安坐在马背之上,慕宥宸从后伸手,摸着沐千寻初见凸起的小腹,小心翼翼,不忍移开。
“寻儿,这小家伙,是不是快会动了?”
听着耳畔慕宥宸紧张兮兮的略带孩子气的语气,沐千寻勾唇一笑,起了戏虐的心思:
“已经会动了,夫君没有感觉到吗?看来,这小家伙是不怎么喜欢夫君呢!”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最大的变故
第四百三十四章 最大的变故
慕宥宸身形一挺,脑袋微微前倾,落在她腹部的手掌稍稍用力,似乎是为了印证沐千寻的话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忽的瞥见沐千寻嘴角那抹压抑的浅笑,失笑不已,手掌不由分说的上移,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她腋下作恶。
身前的人儿腋下一紧,扭捏着身子,吃吃的笑声渐渐抑制不住的化为放声大笑,在他怀里前仰后合的挣扎。
身下的马儿经受着二人的闹腾,失去方向的在原地打转,沐千寻若不是有慕宥宸紧紧护着,怕是早就从马背上跌落下去了。
一道扎眼的目光,穿过人群,远远的,无所阻拦的直射而来,明显而突兀,只流连了一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人停下了动作,亦是收敛的笑意,默契的盯着前方那道相隔甚远的萧瑟背影。
目光只一瞬,却是如同一桶凉水从脊背上倾泻而下,凉意刺骨,眼神的杀伤力,远比任何利器都要来的畅通无阻,无从防备。
沐千寻抿着唇,静静的垂首,睫毛掩着眸中的情绪,柔柔的光线打在侧脸上,是淡淡的伤感。
时日一长,那些刻骨的痛,总会慢慢被淡化,或是假装被遗忘,逝者长已矣,生者却是不能常戚戚。
这一点,沐千寻与慕宥宸做到了,苦中作乐,以乐代忧,生者都不够强硬,都撑不起一片天,死者又如何安息!
可,也不是人人都如此的,陌弦,便从未走出来,也从未愿意走出来过,沉浸的越久,也只会越久……
面对陌弦,他们连劝解的勇气都没有,他们无法冠冕堂皇的叫他放下,叫他振作,更不能跟他说,难过,哭出来就好。
这些,都太过轻描淡写,都不足以比拟陌弦心中的血泪,所以,一切,都要靠陌弦自己,都要靠时间。
时间长了,总不会总是如此,不过,大抵……无论再过上多久,陌弦都不会是以前的那个陌弦了。
那份艳羡,那份伤感,那份未来得及细细揣摩的情绪,深深的刺痛着沐千寻,只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是……若是……可惜啊,世上没有后悔药,逝去的人或事,都没了挽回的余地。
边境之行,一波三折,九死一生,慕宥宸还在,而陌弦的身边,却是已经没有那抹打打闹闹的俏影了,面上也再也没有笑颜了。
事到如今,这残局,说再多,都是平添伤感罢了,无心顾忌过往,他们此时,该是把心思放在前路上的。
慕宥宸牵着缰绳的手显而易见的僵硬,双臂紧绷,拇指搓着缰绳,恨不得搓层皮下来。
声音依旧轻轻荡荡的,似乎仍是方才玩味的样子,其间的沉重,也只有沐千寻听的出来:
“夫人还真是淘气,看来都是为夫平日里疏于管教的缘故。”
“等这小家伙出生了,我定要教唆他欺负你,看你还敢抓着我的弱点不放。”
慕宥宸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她便陪着他装下去,毕竟,他们谁也不想提及些什么,他们一直,不都是在装吗……
慕宥宸是怎么回应的,她又是怎么反驳的,来来回回,都已失了之前的欢愉,不过是敷衍,敷衍自己,敷衍对方。
离南宫部落的路,愈发的近了,心中的复杂可见一斑,这南宫部落,是他们第二次踏足,竟是如今这般情形。
当初,南宫沫将草儿带走,实属无奈,后来,身世揭开,草儿甘愿留在南宫沫身边,世事变迁,草儿竟成了这南宫部落的主了。
现在,南宫部落是他们在这青葛部落唯一的依靠了,这颠覆,这逆转,便从南宫部落始起吧!
草儿,会是第一个,真心诚意辅佐她登上大位的首领,登位之后,这南宫部落,也会是她的后盾,而赫连部落,她信不过。
短短一月多的时日,南宫部落就经历了两次洗礼,再加上青葛部落因着战事愈发不好的形式,到处都人心惶惶的。
街道上摊位稀疏,行人稀少,连不知烦忧的孩童,笑声似乎都不那么爽朗,充满活力了。
守卫倒是森严了许多,换防的时辰,不尽相同,就算有作乱之人,也瞅不准空档。
一路走来,还没有哪座城池的防卫比得上南宫部落的,看来,草儿对于这首领之位适应的不错,不然,这周围的城池,也不会这般井然有序。
来来回回的巡视,算是眼下令百姓最为安心的事情了,至于心中的恐慌,也只有慢慢平复了。
幸好,这儿现在是草儿的地盘了,不然,他们还真是没有信心能闯进顾城呢。
南宫踏雪联合赫连玖漾残害草儿的时候,定然没想到,草儿会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吧?
谋权篡位之时,也没想到最终会败在草儿的手中吧?
若要论变故,草儿才是这南宫部落最大的变故,从身世被揭开到如今,她带给众人的,总是惊艳。
人未到,信先行,遂,草儿接到他们的消息,没有乖乖在顾城等候,而是奔了几十里的路程,前来迎接他们。
无论是草儿,还是他们,经受了这么一连串莫名且全无防备的变故后,再见,也只剩无声的苦笑了。
心中酝酿的滋味多了,也就唯有苦笑可以诠释了,眸中涌现出来的情绪,总也不那么容易解读。
望着跨坐在马背上,与之前全然不同的草儿,多多少少的有几分不适应,陌生而又熟悉,更多的,是满心的感慨。
扎着朝云近香髻,使得那青涩灵气的面庞,多了几分老成,暗金色的紧身衣裙,华贵雍容。
面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唇瓣鲜红,神色间的憔悴和疲累,还是显而易见。
不得不说,草儿还真是随了南宫沫的,眉宇眸间,都透着一股逼人的王者气势,浑然天成,她,从未真正的平凡过。
她的聪慧伶俐,可丝毫不比沐千寻差,随了南宫沫也好,随了单顾也好,她从来,都是最为独特的那个她。
换了平常的女子,哪里能在这危机四伏,混乱不堪的争斗中存活下来,还一举反击,将部落牢牢的攥在了手中。
只是,她一生的奇特,还远不止如此,只是此时,他们还尚未预料到罢了。
沐千寻拉着草儿的手,眉眼带笑,不舍得撒开,她好好的,便好了,她听闻南宫部落出事的那一刻,她真的吓坏了。
跟在草儿身边的,除了几个陌生的面孔,赫然还有凌泽在列,慕宥宸派了凌泽寻找草儿的下落,他还真就找到了。
樊宁城,暂时是回不去了,这南宫部落,的确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幸好,他没有冒冒失失的闯回樊宁,不然,死在赫连锐绝刀下的冤魂,怕是还要添上一个凌泽。
这几月以来,他们需要向彼此说清的桩桩件件,还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理得清的。
一向吵闹跳脱的陌弦,如今变的一声不吭,眼神空洞,便足以证明,被命运捉弄的,不只是南宫部落,而是他们所有人。
沐千寻与草儿并驾而行,行在队伍的尾端,避开了所有的纷扰顾忌,几十里的路程,生生拖沓了大半日。
几月,似乎比大半辈子还要沉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真真是常人几生几世都不会经历的。
草儿向她诉说,南宫踏雪跟赫连卓凡是怎么勾结的,是怎么倚仗着南宫沫对她的宠爱亲手弑母的,又是怎么对玉面婆婆痛下杀手的。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是怎么利用赫连卓凡报仇的,南宫沫的尸首是埋葬在哪里的……
南宫踏雪是南宫沫亲手拉扯大的女儿,到头来,竟丢了性命,亲亲的母女,竟也会反目成仇。
究其原因,竟是因着南宫沫近日对草儿的宠爱盖过了对她,南宫沫不过是觉着亏欠了草儿太多,溢于母爱之上的,更多的是愧疚。
南宫踏雪的性子太过偏执,打小便被宠的无法无天了,一丝丝委屈都受不得,整日寻草儿的麻烦,却始终不知自省。
赫连玖漾的挑唆,早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南宫沫因着草儿的伤,对她上捕兽夹之刑,落了浑身的伤。
那时,她就恨毒了草儿,亦是恨毒了南宫沫,终究,南宫踏雪的体内,流淌着的,大半还是安图王族的血。
南宫踏雪怨憎南宫沫对她的冷落,她更怕,本来能稳妥继承南宫部落的她,会失去这部落。
对南宫沫动手,也就成了迟早的事,拓跋部落的反叛,刚好给了她一个契机罢了。
默默的听着,瞧着草儿那双灵动的眸,渐渐泛红,凌驾于痛苦挣扎之上的,是她的坚强。
突然,沐千寻的眸中溢满了心疼,这个丫头,真的让人好生心疼。
她孤身一人,面对母亲师父的惨死,面对部落一夕之间的败落,面对南宫踏雪无休止的追杀。
面对南宫部落这个烂摊子,面对那些自恃老练的长老,无论多苦多难,她至始至终,都唯有一人挺着,她挺过来了……
在旁人的眼中,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首领,只是华丽的力挽狂澜了,是那么风光,那么耀眼的一件事。
却没有人关心,她这一步步,走得究竟有多难,世人,皆看到了她的风光,何曾看到了她的难处。
她所承受的,又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换做常人,怕是早就被击垮了,哪还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
第四百三十五章 骨灰
第四百三十五章 骨灰
而她,虽一直都活在赫连锐绝为她设好的圈套中,可她的身边始终有人相伴,草儿啊,她连个支撑她的人都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草儿,有我在呢。”
纤细的手掌,费力的探着草儿拽着缰绳的手掌,触及那冰凉的指尖,用手心包裹,微微用力。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只知,草儿此刻定然是需要一个依靠的,她只想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草儿微微一愣,泛红的眸子染上几分湿意,对着沐千寻浅浅一笑,反手握紧她的手掌。
她在,她从未怀疑过,从谨嬷嬷将她托付给她,从她死乞白赖的赖在沐府开始,就没有怀疑过。
奔的太远,跑的太累,一旦停下来,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孤独,很需要这样一句窝心的安慰。
嘴唇蠕动了半下,终是没有将剩下的原委告知,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是她无法吐露的,人,总有一些心事,是说不出口的,譬如……赫连卓凡。
接着,是她说,草儿听,她们试图将一团糟的命运归整清楚,又似乎,永远都理不清楚,就算理清楚,也不是原先的模样了。
她跟草儿说,赫连锐绝是怎么设计他们的,魅影和轩辕浠是怎么背叛她的,浅言是怎么因她而死的,陌弦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暗卫们是怎么几乎全军覆没的,他们,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在南邵谷,他们还知晓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一路的艰险,到如今,她竟也能心平气和的讲述了,望着彼此眼中强忍的泪光,不由得笑了,笑的没心没肺,笑的天地失色。
相比她们之间细致入微的讲述,慕宥宸对凌泽的解释,要简洁明了的多,好在,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概括,凌泽也听得懂。
得知夜晨还被困在宣王宫中,生死不明,凌泽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赫连锐绝的凶残阴狠,光是慕宥宸透露的只言片语,都令人头皮发麻,那么,夜晨落在他手中,会是怎样的境遇。
眼看着心爱之人掉入魔窟,他又岂能坐视不理,好不容易,才解开心中的隔阂,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他多怕,也会像浅言和陌弦一样天人永隔。
凌泽一向都是理智沉稳的,今日,却是难以镇定,慕宥宸能理解他的心情,却是不能赞同他的做法。
冲动是人之常情,可若是不拦着,就是他的过失了,现在回樊宁,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不管凌泽等不等的了,他们都不能贸然行事,夜晨该出事,赫连锐绝就绝不会留她到现在。
若是此刻无恙,那她定然还有她的价值的,赫连锐绝便不会轻易动她,凌泽这般横冲直撞的,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根本就于事无补。
赫连锐绝能煞费苦心的对他动手,能赔上魅影及他的随从置他的暗卫于死地,就定然不会对凌泽留手,指不定,赫连锐绝正盼着凌泽回城,好一举歼灭,永除后患呢。
瞧着凌泽的急躁,陌弦的颓废,慕宥宸不由得一阵心酸,他这个主子,真是……
顾城还是一如既往的韵味十足,各式的瓷器琳琅满目,唯有一些微妙之处,变之又变,其实,变得并不是这座城,而是心绪。
瓷器呵,人命都脆弱的很,这些易碎的瓷器,主人又该怎样万般呵护,才能保它永久呢……
南宫部落的王宫,亦是繁华偌大的,厌倦了这样的宫殿,还是玉面婆婆的那处小小的竹园,更得他们的喜爱。
宫墙,阁楼上印着的八卦、星象图文,磨损的暗淡的符咒,少了几分鲜活气儿,冷冰冰的,瞧着有几分诡异。
“这宫中……你可准备重置?”
从宫门口到竹屋,沿着长长的青石大道,沐千寻忽然有意无意的询问。
听闻南宫部落,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新承大位者,可按着自己的意愿装饰这宫殿,遂,南宫沫继位之后,这宫中才会是这般模样。
“不了,母亲喜欢,便这样吧,再变,也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也改造不出人气儿,这宫中,一向如此。”
草儿摇摇头,轻笑,恬淡的神情,却是平添了几分压抑。
沐千寻微微发痴,脚下的步伐不见减慢,草儿虽说不似浅言、浅宁她们闹腾,可也是个灵活的性子,如今看来,倒是沉稳了不少。
长大了,性子总是会变的,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无论好坏,也总不是由着自己的。
南宫部落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般的境遇,边境战事堪忧,这个时候,也的确不宜大肆改造。
玉面婆婆辞世以来,这竹园草儿从不叫任何人接近,连打扫的宫女也不准,一时间,那本就奇特的竹屋,更是成了这宫中的禁地。
接管南宫部落之后,草儿命人将屋中的摆设恢复成了玉面婆婆在世之前的模样,似乎只有这样,在疲倦之时,才能在此处找到几分安心的感觉。
这南宫部落,她最熟悉的,就是这处竹园,就是那个慈祥的老婆婆,现下,人没了,她也只好睹物思人。
站在那扇朱红色的小竹门前,沐千寻眯着双目,略带伤感,不过短短几月,已是物是人非了。
初临此地,玉面婆婆还好生的捉弄了她一番,玉面婆婆的性子还真是让人艳羡,爱曾分明,随心所欲,谁的面子都不给……
院中似乎还飘荡着他们临行之前,南宫沫亲手包的那顿水饺的味道,暖暖的,香味四溢,经久不散,难以忘怀……
小院,一层不染的,只是那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中荡漾着寂静的冷旧,或许,他们不该住到此处的……
秋日的阳光,依旧燥热,门上的锁炙热的,有几分烫手。
院中的平静被踏踏的,凌乱的脚步声打乱,草儿拉着沐千寻的手,将她拽到了侧屋。
这一间,正是之前沐千寻安身的那一处,避光的墙角,安放着一张竹木桌子,微绿泛黄的颜色。
桌上相比之前,多出一个方方正正,被黑布袋包裹着的接贴着墙壁的盒子,布袋上的皱纹都有抹平过的痕迹,看得出,摆放的人是何等的重视。
草儿小心翼翼的合上了屋门,神色间满是紧张,走动之间,手臂都是僵直的。
站在桌边,细长的玉手抚着布袋的顶端,声音柔柔的,语出惊人:
“主子,这是母亲的骨灰。”
沐千寻眼瞳一缩,张口结舌,一时间转不过弯,草儿明明告诉她,南宫沫是安葬在南宫家族的陵墓里的。
“之前……人多眼杂的,我说了谎,母亲不想葬在家族的陵墓里,可,生在南宫皇族之人,总是生不由己的。
就算是一具骨骸,照样不能为自己所愿,母亲这一生,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她死后,还被困在她不喜欢的地方。”
草儿那双灵动的眸,闪烁着莹莹的光芒,浅笑的嘴角,微微抽搐。
“母亲说,她最向往的,是夏国的大雪,是南山先生口中描绘的大雪。
白茫茫的,冰凉凉的,漫天飘舞,温一杯热茶,外冷内热,定然是惬意的。
可惜,她这一生,都无幸去看一次夏国的大雪了,连无南山先生相伴的独行,也做不到了。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筹谋去看一次夏国的冬天,感受一次那样刺骨的冷冽。
可是,意外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她说,她想将她的骨灰撒在夏国的雪原上。
这样,她就能一直看雪,骨灰融入雪原,一起融化,一起消失,相依相伴,一次看个够,感受个彻底了。”
草儿的眼中泛着湿意,晶莹的泪在眼中打着转,搭在布袋上的手,微微用力。
被她莫名的情绪感染着,沐千寻不禁鼻子一算,未曾见过的,极度向往的,总是那么美好的,求之不得,遗憾的美。
“所以……你想将这骨灰带回夏国去?”
走近,拿出帕子擦拭草儿眼中的泪光,手掌抚着草儿的肩,语气温和。
“嗯,这宫中虽大,可能藏一方骨灰的,也只有这小屋了。
母亲的陵墓现下是空的,一旦被发现,此事就包不住了,那些长老,是不会妥协的。
所以……这几日我想委屈主子,就住在这个屋里,这样,才无人敢打扰,不然……这小院人多起来,就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了。”
“傻丫头,这有什么,你放心好了,这屋子,我定然不会让外人踏入。”
草儿身形高挑,此刻,她只能微微仰视,这个高高瘦瘦的丫头,有时候,让人心头柔软的,恨不得将她像个婴孩,包裹起来,拥进怀里。
她不让人靠近这主屋,不仅是玉面婆婆生前就不喜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更多的,是怕这骨灰的秘密被发现。
她本可以拒绝沐千寻留宿在此的要求的,可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总是在无声的成全着所有人,哪怕再微小,她自己,倒似乎是无欲无求的。
腰身弯曲,脑袋重重的靠在沐千寻的肩上,半掩着眸,她是真的累了:
“我还想找到南山先生,母亲的人,他是见不到了,母亲的骨灰,他总该亲手埋葬的。
我就想……问问,当初为何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为何能活的那么洒脱,他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吗。
母亲很想他,真的很想他,二十多年了,她还是未能忘了他。”
第四百三十六章 通缉令
第四百三十六章 通缉令
温热的玉手抚着草儿柔顺的秀发,瞥见她满面倦容的模样,微微一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十多年呵,南宫沫用半生的时间来思念一个人,来囚禁自己的心,痴心不悔,毫无怨念。
倘若说单顾负了她,似乎不怎么贴切,毕竟,他亦是孤独了半生,他们之间,倒实实在在就是一场孽缘,短暂的纠缠,化为了一生的苦等。
南宫沫所遭受的,真真是样样刻骨铭心的,从逆来顺受到奋起反抗,滴滴血泪,背后都有着难以言喻的故事。
手中攥着权势这么多年,除了高数不胜寒的孤寂,她真真是什么都没得到,连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成了遗憾。
生来苦难,终了苦难,若是换做沐千寻,她不敢想,她是否能守住初心,南宫沫的骨子里,流淌着异于常人的强硬,这一点,草儿跟她倒是极像的。
在顾城逗留的几日,沐千寻终于明白了何为日理万机,他们离庙堂从未远过,此刻更是无限的在接近,感触颇深。
寸步不离的跟在草儿身边,瞧着她处理斑驳不一的卷宗,事无巨细,部落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手。
草儿生性聪慧,无论是之前速成的功法琴艺,之后的易容之术,还是如今繁琐的政务,皆是一点就通。
草儿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任何人都无法匹及的,沐千寻自认为,她的天赋,绝不在这庙堂之上。
想想入主樊宁之后,要包揽起青葛部落八大部落所有琐碎的事宜,不禁觉着心头重负难释,生无可恋。
相比之下,她宁愿常年驻守边疆,上阵杀敌,或是行医救世也好,就是这弯弯绕绕的政务,她还真没有信心驾驭。
好在,还有慕宥宸在,瞧着慕宥宸倒不像是毫无头绪的样子,万事,都轻飘飘的一眼过。
再怎么说,他也是夏国堂堂正正的皇子,就算年少时再不受宠,治国之道,也总是必修之道。
反正,她也没准备把自己一辈子困在这青葛部落的至尊之位上,只要等平定了战乱,找到了合适之人,她随时会脱手。
樊宁之行虽凶险,却是定要为之的,凭着血玉结集到的杀手,已然尽数潜藏进了樊宁城,只等他们的号令了。
有秦桧作遮掩,想必在他们回城之前,不会有差池,最令他们庆幸的,也莫过于秦桧愿意鼎力相助了。
打南宫部落搜罗到的暗卫,竟有三百余人之多,许是凭着南宫沫和凌星的关系,这南宫部落留下的人手,出奇的多。
南宫部落正值人心散乱之际,草儿是整个部落的主心骨,此行,是不能与他们同行了。
南宫沫留下的一支亲卫,护卫历代首领的亲卫,草儿吩咐他们全权听命于沐千寻,他们便又多了一股力量。
前前后后,他们能用得上的人,已然有一千四百余人了,虽,仍不足以与宫中的守卫人数相较,可他们胜在身处暗处,胜在个个精锐!
宣王宫,他们屠定了,这一战,不死不休,无万全的把握,无全身而退的谋划,有的,只是置赫连锐绝于死地的决心!
他们的身后,还有南宫部落,还有整个夏国,最坏的结果,莫过于青葛部落生灵涂炭,赫连锐绝的命,他们要定了!
从顾城到樊宁,平平常常,该是七日的路程,他们硬生生拖沓了十日,唯有凌泽心急如焚,其实,他们谁的心中,也未曾安定过一刻。
安远,是离樊宁最近的城池,过了安远,便可直达樊宁,入夜的安远,不减繁华嘈杂,处处灯火通明,不愧是主部落的地界。
安远与樊宁人流甚密,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们,事先,他们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此刻的他们看起来,不过是一家普普通通为避战事而躲进安远的富贵人家,沐千寻与慕宥宸,赫然就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这还要多亏了草儿的易容术,草儿的易容术,放眼整个青葛部落,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够企及之人。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樊宁,若是顶着沐千寻原本的面容,谈何容易?这也是他们绕道南宫部落,最为重要的缘由。
安远,本是作为他们歇脚的最后一站,按计划,明日,他们就能踏进樊宁了,却是在这安远,再度搁浅了。
安远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张贴着通缉的告示,恰巧,告示上的面庞,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儿。
夜晨,冷皓,浅宁,秀儿,还有……子桑笑,五张告示一字排开,每条街道上皆有张贴。
夜晨她们逃出来了,赫连锐绝大肆抓捕,并不奇怪,可是子桑笑也赫然在列,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青葛部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子桑笑是赫连锐绝最为青睐倚重之人,从亲卫到通缉犯,这反转未免太过惊人了些。
除非……子桑笑违逆了赫连锐绝,夜晨她们几人的潜逃,也皆跟他有关,不然,赫连锐绝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熟悉宫中布防的,熟悉赫连锐绝行事的,莫过于子桑笑了,他若是想救人,绝对比他们任何人都来的得心应手的多。
百里孤苏那日是见识了沐千寻的功夫的,他定然以为子桑笑已经死在她手中了,这是赫连锐绝心中的一个盲点。
没了防备,子桑笑就要容易得手的多,这样推算一番,倒是理所应当。
赫连锐绝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挑战他的天威,凌星他都能狠心杀之,更遑论是一个小小的亲卫。
夜晨她们潜逃,绝不是这两日的事,子桑笑要救人,又岂会拖沓到现在。
而这告示却是新张贴出来的,这说明,赫连锐绝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潜逃一事,而此刻……是一直抓不到人恼羞成怒了。
为何要封锁他们潜逃的消息,为何要留着夜晨她们,是为了……引她上钩,为了威胁她?
或许……正如芊柏所说,她身上还有赫连锐绝想要的价值,而夜晨她们的价值,就是她!
失去了砝码,事情渐渐脱离了他的预算,自然是要恼怒的。
他本是想……将她们暗暗的抓回来,这样,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可惜,他失算了,人没抓到,时间却是越拖越长了,他怕,时间再长,她就会赶回来了,到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所以,才会狗急跳墙的张贴告示,定是这样,若是这消息未被封锁,秦桧那里绝不会默不作声。
沐千寻的神色微微有几分恍惚,拉住一个摆摊的小贩,笑笑,满脸好奇的指指墙上的画像:
“这位小哥,这些人是犯了什么事啊,看着都是些个姑娘家啊?”
身着华衣,气度不凡,就算掩住了倾城绝艳的面容,那笑意,也依旧有着挡不住的风华。
小贩平日里完全是靠着这张嘴皮子吃饭的,趋炎附势,也算是他的看家本领了,逮着一个金主,自然不会敷衍。
荡着一脸的媚笑,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夫人是外地人吧,还不知道,这几个人啊,可不是普通的姑娘。
那个男的夫人瞧见了吧,他叫子桑笑,那是部落长身边的随从,深得部落长的器重,听说啊,部落长待他比待咋们部落的长老还好呢。
可人们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子桑笑的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在拓跋勒达那个逆贼风头正盛的时候,就已经投靠了拓跋勒达。
还有那几个姑娘,都是拓跋勒达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本来部落长准备一一拔除的,这子桑笑居然截了人跑了。
这些逆贼真是该死,拓跋狗贼叛变了,死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吗?
哎,听说他们就躲在咋这安远呢,想着不过两日就能抓到了,咋这安远的百姓,可都是嫉恶如仇的,都恨毒这些个叛贼了,他们讨不了好!”
小贩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子桑笑一行人的罪行,凸显着自己的正义感,未觉察到,沐千寻的面色却是越来越冷。
没留下只言片语,沐千寻转身就走,不顾身后小贩的呼喊,声音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温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赫连锐绝倒是真会扣罪名,谋逆,呵,光是这两个字,就足以激起民愤,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边境战事堪忧,远在主部落的百姓也皆是心中不安,对拓跋勒达的恨意是根深蒂固的,这时候,一旦有人跟拓跋勒达沾上边,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贩的口气笃定,躲在这安远了吗,倒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安远城的防卫,的确是增加了平日的两倍不止。
看来,他们要入城的日子,又要往后推了,夜晨他们未能脱险,他们又如何能安心行事。
走在安远的大街上,秋夜的冷风拂面,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事情似乎还不算太糟,赫连锐绝未抓到人之间,夜晨她们就是安全的,他们只要先赫连锐绝一步找到她们,就全无后顾之忧了。
此前,他们最怕的,就是赫连锐绝已经对夜晨她们动手了,沐千寻多怕,他们谋划一场,最终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了赫连锐绝的命,她们的性命还是保不住,那又有什么意义,杀赫连锐绝,也只是为了泄愤,为了给逝去的冤魂一个交代罢了。
她无法看着她身边之人再有什么闪失了,那样,就算赫连锐绝死一千一万遍,又有何用?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关心则乱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关心则乱
安远客栈,二层的竹楼之上,西侧天字二号,屋门紧闭,灯火通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安远客栈,是安远最大的客栈,鱼龙混杂,以他们此时特殊的处境,本不该暂住于此,实在是太过惹眼。
无奈,他们此时急需流通的消息,这安远客栈,自然就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再者,瞧着危险,未必就真的危险。
沐千寻双手轻扶着竹楼的栏杆,痴痴的望着安远主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匆忙忙的巡守,眼神迷离。
“寻儿,夜深了。”
微微泛凉的肩头,忽的一重,手掌的温度透过衣衫,暖暖的,披风的衣带在胸前飘摇。
脑袋微微倾斜,脸颊蹭过他的手背,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惆怅:
“都出动了吗?”
“嗯,只剩我们二人了。”
沐千寻重重的叹息,颓然的摇头,这般漫无目的的寻找,不用想,也知,不会有什么成效。
论人力,他们不比赫连锐绝占优势,赫连锐绝找不到的人,他们又岂能轻易找到,更何况,他们还不能明目张胆的找。
安远城也就这么大,若是被困在城中,就算子桑笑有通天的本领,不消几日,也定然会落网。
抓人,自然是会挑准最显眼的地儿,和最不显眼的地儿,子桑笑深知赫连锐绝的喜好,定会带着她们避开这些雷点。
赫连锐绝摸不准的地儿,他们蓦然之间,又如何摸得清……
细细的思索着安远的地图,心思在每一处隐蔽地儿定格,处处都像是他们的藏身之处,又处处都不像。
紧锁着眉头,尖锐的指甲在竹制的栏杆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脑海中灵光乍现。
夜晨她们,会不会有什么小癖好,会不会无意在逃亡的途中留下些什么痕迹?
想破了脑袋,她们几人的癖好,都是模糊不清的,看来,她是对她们太疏于关心了。
“慕宥宸,唤凌泽回来,我有话问他!”
慕宥宸挑挑眉,对于沐千寻这突如其来的疯癫报以疑虑,不过,沐千寻素来都不是冒失的性子。
接到慕宥宸的传讯,凌泽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赶,站在沐千寻的面前,满脸急躁。
所谓关心则乱,有了希冀,他自然一心都扑在上面,才不管,这样费心费力,是否奏效。
“凌泽,我问你,夜晨闲暇之时,可有什么癖好?”
凌泽不明所以的望着沐千寻,一言不发,明显没有用心,目光的不断朝着窗外瞟。
面对沐千寻的急切,慕宥宸已然明了,凌泽却是没能明白沐千寻的意思。
沐千寻抿着唇,等不到凌泽的答复,亦是有几分气恼:
“我现在放你出去,你就一定能找到夜晨吗?你是以为,我对夜晨的担忧,比你轻多少吗?
还是,我有什么理由去阻挠你找到她?”
“属下不敢!”
凌泽半跪在地,垂首以对,他这温温诺诺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无从下手。
对他们,沐千寻的语气从不会这般尖锐,一时间,凌泽更显茫然。
“想找到她们,岂能这般盲目,自然是要有线索,才有把握。
试想,她们若是在途中留下了什么我们知晓,而……赫连锐绝的人觉察不到的痕迹,那,我们的赢面,是不是就会远远大于赫连锐绝?”
沐千寻无奈的摊摊手,扶着凌泽起来,语气软了下来。
凌泽恍然大悟的挠挠头,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踱步,忽然脚下一顿,抬起头,眸中闪烁着光芒:
“夜晨她喜欢抽线头,衣衫上的线头,布匹上的线头,被褥上的,她总是有意无意的拉拽下来,然后再揉搓成团状,丢弃。
有树的地方,她还喜欢剥树皮。”
沐千寻一脸的漠然,抽线头啊……线头是何等的渺小,只要粘在脚下,或是掉进夹缝里,就没有踪迹了,不足以成为他们找人的线索。
而这剥树皮,除非他们躲进了树林,不然,也是于事无补,安远附近只有两片林子,他们若是当真躲进了林子里,用不着树皮的印记,他们也照样寻找的到。
“这样,你吩咐下去,让他们挑着卖布的摊位瞧瞧,有无被撤掉丝线的布匹。
还有一些偏僻的客栈,潜进去查查被褥枕头,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盯着凌泽匆忙而去的背影,沐千寻满脸颓废,靠着一些微小的习惯,还是过于异想天开了,这条路,大概,是被堵死了。
“寻儿,歇息吧,你还怀着身孕,不宜忧思过度。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赫连锐绝率先找到了人,我们未必不能直接截人,总会有法子的。”
身体悬空,稳稳当当的落在慕宥宸的怀里,轻柔一吻,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点点头,释然一笑,他总是这般霸道,霸道的让人难以抗拒,温顺的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榻之上,盖上被子,然后,缩进他的怀里。
截人吗,的确,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强硬抢人,就算是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她也绝不会允许她们有事,她们既然逃出来了,她就绝不会让她们再被抓回去。
已然是丑时末时,安远的街面上,渐渐的安静下来,喧嚣褪去,心中的嘈杂,却似乎并没有因着宁静而宁静。
静静的躺在慕宥宸的臂弯里,在漆黑的笼罩下,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梅香,却是莫名的烦躁。
漫长的夜,被淡淡的朦胧的白光代替,阁楼下磕磕碰碰的晨起声也频频入耳。
一夜未眠,也丝毫不觉得困倦,嗖的坐起身,呆呆的盯着床柱,两眼无神,脑袋闷闷的发痛。
“凌泽还没回来,人铁定还没找到。”
托着下巴,满目忧愁,唉声叹气个不停。
找不到啊,找不到,除非,让他们自己出来,可是满城的巡守,他们又不会傻到自投罗网,怎么会自己现身……
“我知道了!我能找到她们了!我们快走!”
虽说慕宥宸一直在注视着沐千寻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情,此时,她猛地扑上来亲他的脸颊,还是被惊到了。
很少见沐千寻会有这般风风火火的一面,来不及洗漱,也不管后院的马是不是他们的,就带着慕宥宸朝安远城西狂奔而去。
果然一着急,就容易方寸大乱,这般有效的法子,她居然想了整整一整夜,也没有想到。
夜晨她们之所以躲着,不过是为了躲追兵,可若夜晨知晓她就在这安远,自然会现身。
究其根本,她们可同是星涯阁中人啊,居然会忘记传音笛的妙用。
传音笛小巧,极易丢失,遂,沐千寻将它镶在首饰中,插在发间,时间一久,竟然自己都忘了。
夜晨她们被困多时,传音笛定然是不在身上的,她们无法回应,只能靠着她满安远的跑一圈了。
东郊的林子,巡守搜了不下十遍,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再来了,东郊的路四通八达,极为隐蔽,是他们最好的碰面之处。
沐千寻与慕宥宸在林子里坐等,凌泽不死心的领着暗卫继续搜查,半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辣的太阳,在繁茂林木的遮挡下,依旧毫不示弱,整个林子都烤着了似的,闷热闷热的难受。
沐千寻不断的在原地打转,张望,集中的注意着林中的风吹草动,夜晨她们却始终没有现身。
满满的信心,渐渐流逝,都这个时辰了,她们也该到了,明明每到一处,传音笛她都吹了一遍又一遍的,她们不应该听不到的。
要么,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错误的,夜晨她们根本就不在这安远,要么,就是她们附近有巡守,无法动身,不然,她们迟早会来的,有夜晨和冷皓在,这传音笛就不会是无用的。
一直等到入夜,从走着到站着,从站着到坐着,从坐着到躺着,沐千寻的力气,似乎也随着她的期望,一点点消失了。
夜里的防卫会比白日里严上许多,白日她们都不会出现,那到了夜里,就更不会出现了吧……
明明已经不抱期望了,但还是盼着会有奇迹发生,慕宥宸没有劝,沐千寻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躺在慕宥宸的腿上,浑身沾满了落叶,透过树叶的缝隙,盯着漫天闪烁的繁星,恨不得将天幕盯出一个洞来。
在心中不断的自我安慰,她们不出现,未免不是件好事,或许,她们根本就不在这安远,她们早就已经逃远了,赫连锐绝得到的消息,是假的也说不定。
待到他们杀了赫连锐绝,掌控了青葛部落之后,她们自然也就安全了……
迷迷糊糊的,滔天的睡意席卷而来,又忽的清醒过来,警惕的注意着林间的动静。
步伐凌乱,不是一人,又不是太多人,听着是毫无章序的,显然,不是直接冲着他们而来的,那必然不是凌泽与暗卫。
轻手轻脚的靠近,沐千寻只觉着心头一窒,干涩低沉的声音惊扰了四处摸路的几人:
“这里!”
在夜色下,她们的背影,面庞,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见,这场景,沐千寻想象了无数遍,只有如今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
子桑笑和冷皓搀扶着夜晨,浅宁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孩,秀儿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卸下紧张彷徨后的神情,不免心酸。
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等到了,除了喜悦,还有不安,走近,瞧着夜晨惨白的面色,强撑的笑颜,还有那独自站不稳的身形,心中惴惴不安:
“夜晨,你这是这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