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14 七天(DAY7)
清理战斗开始的第七天。
宋振林带着黑脸汉子等人一直紧紧跟在张丰宇的身后,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专挑那种狭窄逼仄的小路。一路上张丰宇目不斜视,不管是遇到敌人还是见到有人求救,这一群人都置若罔闻。
他们的目的地在避难所的最深处。
……
“砰轰!”一声巨响,两层居住带之间的承压墙都被炸串。
尘埃散去,灰头土脸的小战士从秦欢身下爬出来。大部分冲击都被秦欢挡下了,要不然这小子早就死了。
虽然这小子来之前秦欢就听张烨楠说过他是个介于“天才”和“疯子”之间的爆破专家,可这差点把自己给炸死也太疯了吧?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秦欢回头望去。
“哟呵!老子还真以为这王八蛋刀枪不入呢!原来也是能炸穿的嘛!”秦欢看到成果后笑了。但站在不远处的张烨楠却皱眉道:“可照这么炸下去,不等把它炸死,避难所都得被炸穿!”
的确,这诡异的藤蔓已经爬满了第十三层居住带的东区,刚才的爆炸只是炸烂了它的一块类似根茎的东西,并没有真正意义上伤害到它。夏目在一旁看的很清楚,爆炸非但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激怒了它。
“不行的,它的要害在东区最深处的那间仓库里,不破坏掉那颗心脏的话,永远也杀不死他。”观察班的人员给出了结论。
秦欢冷哼一声道:“老子也想啊,可这玩意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它的藤蔓比蟒蛇还难对付,别说冲过去毁掉它的心脏了,能守住西区这块阵地就不错了。”
张烨楠瞥了眼秦欢,他也知道秦欢不是轻易说丧气话的人,除非遇到他确实解决不了的问题。
一旁的夏目全程旁观,他不是有意偷懒,而是也在思考对策。
玄奥的力量固然强大,可要想一击必杀这种诡异的东西还是太难了点。尤其是夏目压根就看不见,摸不着对方要害的情况下。不过……
“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救人,不是要把它们一次性全部解决,所以……”夏目走到方才爆炸的地方道:“如果这些承压墙可以炸穿,那咱们就一直向下炸,把所有人先救出来再说。”
秦欢闻言一愣,他跟着附和道:“对啊!又不是必须解决掉这东西才能救人?只要它们不管咱们,咱们就先救人呗。”
张烨楠闻言又斜了眼这没个正型的王牌特勤人员,他心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也同意夏目的提议。
在向邢天然汇报后,战士们立即开始从缺口处向下进发。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秦欢这些憋了一肚子火的特勤战士终于可以发挥一下了!与常规士兵不同,秦欢这种改造士兵更善于也更习惯于使用冷兵器和近距离突击武器,所以他们在战斗的时候都会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敌阵。
张烨楠的队伍为了防止误伤,便转变思路由主战更改为战术性火力支援。
正如秦欢之前所说,受制于避难所地形的影响,纵然有十万大军,没办法完全展开阵型也只不过是发挥百人小队的实力。巷战本就是精英的舞台,寻常士兵几乎不需要开火。只有当秦欢这边的火力吸引来了大批的进食者的时候,他们才会撤回来,把战斗交给在阵地上严阵以待的重装守卫们。
凭借秦欢手中的晶体芯片,他还启动了各层的主动防卫系统来支援避难所驻军。到了晚上,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作战,精疲力竭的秦欢已经顺利的抵达第三十七层居住带,并成功解救出幸存者两千余人,收编各层居住带上的守军和民兵七百余人,各类物资补给不计其数。
统计数据报上去后,可谓振奋人心!邢天然得知首战告捷也是高兴的紧。
但势如破竹的攻势到了晚上八点十分的时候还是遇上了阻碍!
首先是二十七层居住带上突然涌现出数万名进食者,他们就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而来。镇守本层临时阵地的守备官率领三百七十名战士浴血奋战半个小时后全军覆没。
接到消息就往回赶的秦欢等人才离开刚开始建立临时阵地的三十七层,那些黑暗中的恐惧仆役们就把阵地上忙碌的平民屠杀殆尽。
惊怒异常的张烨楠只好留下来指挥特勤队员继续与从没有接触过的敌人作战。
好在子弹和强光源仍是硬通货,那些从黑暗中渗透到三十七层的敌人如潮水般不断涌来但也被一次次打退。
战线拉长,精锐主力被牵制,再加上各层居住带之间的临时阶梯并不完善,还要首先照顾幸存群众的撤退,焦头烂额的秦欢才杀回到三十层就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这声爆炸之剧烈是前所未有的!
整个避难所都如同遭遇地震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许多刚从各居住带临时庇护所里出来准备撤离到上层区域的老百姓都在爆炸带来的余震中受了伤,有些是被碎石砸伤的,更多是惊慌造成
的踩踏带来的伤害。
秦欢立即查看了各居住带的状况,然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层,四层居住带中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不知道是谁引爆了一样大杀器!爆炸直接毁去了先前才建成的四个临时营地,还斩断了下方各层居住带上等待撤离人员通往上层区域的道路。
伤亡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可秦欢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
他看着眼前哀鸿遍野的场景,整个人都陷入了茫然。爆炸的冲击对他的身体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尤其是他现在这具疲惫之躯。幸好手下的医疗兵及时注意到了秦欢的状况,她奔过来给秦欢注射了一针改造战士专用的强化剂这才让秦欢有所好转。
十几分钟后,通讯重新建立。
更多的坏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各层居住带都因为刚才的爆炸出现了新的问题。
有的是感染者被全面唤醒,临时阵地兵力不足,不得已只能重新撤回临时庇护所死守。有的是爆炸导致了消防系统崩溃,大量冰水涌入居住带,造成水患。还有就是第十三层居住戴上的那棵“树妖”。它如同被唤醒一般开始向其他居住带野蛮生长,被它的枝干和绿苔覆盖的区域都成了危险地带,一些活物进入它掌控的区域后都会迅速衰老,就像是被抽干了精血一样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另外……观察班在第二十一层居住带上发现了一个新的未收录的‘可疑目标’,它起初只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人进出的黑窟窿,很多进食者在附近盘踞,爆炸发生后,它就开始扩散,就像泥潭的漩涡一样把一些能吃的都吞进去,包括那些进食者……老大……怎么办……”负责汇报的特勤小队队员已经读不下去了,他真的害怕了。
这里哪里是避难所,分明就是地狱!是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的死亡之地!
“怎么办……”秦欢推开正在给他擦拭眼角伤口的医疗兵的手,他就这么任由伤口流血道:“死战到底呗!不然还能怎么办?”
作为秦欢带出来的兵,这些特勤队员自然各个都是勇士。
可他们毕竟不是机器,也是有血有肉的。眼看着灾难向着越来越糟糕的情况发展,而他们却无能为力,责任让他们生出深深的愧疚之感。
“观察班的人已经下到多少层了?”秦欢问。
“第七十五层。”
“唔,那统计数据呢?还有多少幸存者?”
“初步统计应该还有十七万左右的幸存者……”
“多少?!”秦欢震惊了。
“十七万,而且这还只是接入系统之后初步统计的结果,实际数字应该比这要高出30%左右。”
“那就是说……避难所里还有二十多万人还在坚持咯?!”秦欢问。
手下沉重的点了点头。
“呵……真好啊……真他吗的好啊……”秦欢说着突然站起身:“别愣着了,也别胡思乱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就是这么个理!现在还有二十多万人等着咱们去救!咱们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队员们闻言纷纷起身,眼中的迷茫与恐惧一扫而光。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哈哈哈!”秦欢哈哈一笑,穿过队员走到前边一把从地上把这一层的守备官拎起来骂道:“傻愣着什么呢!看不到还有人被石头压着吗?赶紧组织救人!”
守备官吓了一跳,他也清醒过来。
战士们又重新投入到战斗中去。
可是对于眼前的形势,就这么些人,仍是杯水车薪。想要打赢一场硬仗,靠的不止是意志力,更主要的天时地利人和!现在秦欢等人这边是三样都不沾边。
天时,“太阳都没了”还天时呢。
地利?确实就现在避难所兵力稀少的情况,狭窄的空间是有利于他们的,可那也架不住敌人源源不断的攻势啊。感染者的数量太多了……多到令人绝望……作为人类迄今为止最大的人造地下穹顶构造,这座足以容纳近三百万人居住生活的超级避难所此时真的就成了罪孽的温床了。
最后的人和……秦欢是相信他手下这些人的,可其他人呢?
早先就听邢天然说起过,避难所面对的敌人不只有现实存在的,还有精神中正在萌发的。很多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再加上迟迟没有等来其他避难所的支援,看不到光的战士们心灰意冷,感觉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
确实,这是一个冷漠而又残酷的世界。
“太阳消失”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轻而易举的击碎了人类那可笑的自信。纵然在经历多次劫难之后,这个时代的人类已经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面对。可到头来,物质上的可以用算法去分配,去恒量,但人性上的呢?
残酷的“末日壁垒”法则约束着每一个避难所的最高管理者不能感情用事。
就算明知道有几百万人在承受着炼狱般的磨难也一样……他们不
是不知道,而是根本就不敢拿自己避难所内几百万人的姓名去做赌注。
所以……天时地利人和都成空。
秦欢虽然还在战斗,却已经预感到自己终将会倒下,会成为这座避难所中的一具枯骨!
……
“呜……呜呜……”
毛骨悚然的哽咽声在避难所的最底层回荡不尽。那是一个双手与脸已经长在一起的女人在哭泣。
她跪在一片殷红的沉淀池的中心,从四周已经弹药耗尽的守卫机炮上射出的强光如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将她点亮。
她的指缝间不断的流出血泪,后背上的肉翼如宴会的晚礼服一样包裹着她的身体。
没人知道她是谁,为何如此伤心。
宋振林跟着张丰宇穿过已经被干结的血块覆盖的地下通道,沿路看到的所有人都成了一具具惨白的骷髅。这无疑就是地狱的最底层了。
张丰宇说“不能坐以待毙”。
但他却没有说明为什么会选择直接来最底层。
这里是沉淀池,一个多月前,压力泵损坏开启了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的灾难序章,这里是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曾参与过救援工作的宋振林对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熟悉。他也是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亲弟弟的。
那孩子被活生生的冻死了,被拖上岸的时候不断的脱衣服,说自己热,可他的身体却像冰块一样冷……宋振林不清楚弟弟宋韩死的时候承受了多少痛苦,但他清楚地记得弟弟死后他每晚做的噩梦的里的每一个细节。
意外的是,在他的噩梦里也曾出现过一个浑身裹着红衣的女人。
她就站在沉淀池边上,盯着水池,背对着他。
是同一个人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人……是宋振林这等普通人从没有接触过的神秘存在?
张丰宇拾级而上,他来到沉淀池外缘地带,看着池子里翻涌的血水,他沉声问道:“你一辈子坏事做尽,死在你怀里的男人不计其数,你还哭个什么劲?”
没想到那女人听到这话后真就一下子不哭了,她转过头,双掌依然津贴在脸上,指缝间隐约可见一对乌黑无光的眸子。
她在笑,狰狞的笑。
“你说的对……我坏事做尽,又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我是应该满足才对,可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哭,我是在享受,享受那种悲伤到极致的欢愉,你能理解吗?”
张丰宇翻了个白眼,轻声一叹道:“听说过,有些人为了找寻存在感,心理会扭曲病变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吞咽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通过痛苦来获取自己活着的感觉,唔……但我不觉得你这种好吃懒做家伙会有这么细腻的内在,所以……咱们就挑明了吧,你要是帮我呢,我仍会放你一条生路,但如果你选择拒绝,那我也只好杀了你这贱/货了。”
女人听罢噗嗤一笑,跟着她仰起头,双掌因为和脸生在了一起,所以没办法放下来。
她浸泡在血池中的漆黑长发荡漾起一层恶臭的涟漪。
宋振林眉头一皱,他不清楚张丰宇和这怪物是什么关系,他只想尽快搞定眼前这怪物。
张丰宇也不废话了,他抬起右手,五指舒展,掌心向上,冲着那女人覆手一翻,陡然间似有千钧重物从天而降,居然瞬间就把那女人砸进了血池。
此情此景,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宋振林等人的心情了。
张丰宇一击得手后提醒宋振林道:“待会你们散开,如果发现有东西试图从池子里逃出去,你们就开枪,记住!一个都不能放走了!否则贻害无穷!”
宋振林点点头,立即指挥手下人散开。
他们来了十一人,散开后正好可以相隔一百米把这个沉淀池封锁起来。
被污血注满的沉淀池逐渐平静。
张丰宇却不耐烦的说道:“别装死了,赶紧出来!”
说完张丰宇又向着池子重复了几次之前的动作,每一次朝向不同的位置。只听“砰轰”“砰轰”“砰轰”数声重物落入水池的炸裂声响过后。一个黑影突然从水池一角冲出来直奔宋振林而去。
宋振林心下大骇,跟着立即举枪射击。
他的动作很利索,子弹射出时,那黑影恰好到他身前五米左右的地方。不过并不是那女人,而是一条生者人脸面目的怪鱼。
子弹击穿了它的脸和身体,落在岸上后,宋振林才看清它的全貌。
那是一条比三四岁小孩子还要大的胖头鱼,它的脸部诡异扭曲,就像一张人脸,鱼身腹部开裂,内里藏着许许多多的扭曲成团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堆寄生虫。
宋振林还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他问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别管是什么,杀了就行。”张丰宇说罢再一次向沉淀池内“丢东西”。
炸裂声此起彼伏却始终不见那女人露面。
01515 八本书
自从游格格在宿舍里遇见了桃沢花子后,这不知从哪逃荒而来的姑娘像是好久没睡过觉了一样,居然在游格格这屋里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而最让游格格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姑娘看着也不傻,却对游格格一点也不设防。
她吃饱后找游格格借了条被子找了个空床铺就把自己团成了粽子开始睡觉。带来的那些东西全都丢在屋子里,丝毫不介意游格格翻弄。
起先游格格还挺规矩的,毕竟那是别人的东西。
可见这姑娘似乎要一觉不醒,她就有些好奇了。而且为了防止别人发现自己屋子里多了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武装分子”,本打算尽快开展调查工作的游格格也只好请了休假在房间里当起了宅女。
床上的姑娘睡的香,坐在书桌前的格格就有点心慌慌了。
她说他叫桃沢花子,这个名字一听就是日本人。可是翻看了姑娘丢在书桌上那两本日记后,游格格发现这个叫桃沢花子的姑娘除了有一个日本父亲留下的名字以外,其他任何一点都和那个大半已经沉入海底的日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是诞生在望野生态区里的活性胚体,基因源来自母亲梁丘茹,父亲只是赋予了一点点附带的遗传特征。但看日记的记载,这姑娘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作为人类“火种起源”的前期计划的组成部分诞生出来的实验胚胎。
不过也好。
如果让桃沢花子认识到自己其实和父亲几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话,说不定还会破坏她与父亲之间的关系。
格格本来只打算随便看了一看,可当她发现这姑娘在望野生态区有过那样的经历后,她不得不深入的读下去了。这不只是因为好奇心……而是游格格必须摸清楚桃沢花子对这世界的起源与人类社会的本质了解多少。
还好还好。
游格格心中默念。
这姑娘的确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接触到了什么。
至于另外一本日记,看上去明显陈旧的多。
游格格起初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但是当她无意间瞥见那日记的所有者的名字的时候,她立马将日记抓在手上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两本日记都看完的时候,刚好是避难所的清晨时分。
睡了三天三夜的桃沢花子悠悠醒转,她伸了一个长达三分钟的懒腰,顺便还打了十几个哈欠。期间游格格就坐在她对面,耐心的等待她恢复精神。
挠了挠鸡窝头,桃沢花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困了。”
游格格微微一笑:“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桃沢花子点点头:“嗯……她说你指定在上海这边,我就过来了,没想到我还挺幸运的,随便挑了个数字进来就找到你了,我之前都做好了要花十几年找到你的准备了呢。”
游格格有些惊讶,但她很快平静下来:“唔……那咱们还挺有缘分的。”
桃沢花子嘿嘿一笑,她揉了揉眼睛,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就喝了口凉水。
咳嗽了几下后,桃沢花子说道:“桌上的日记你应该都看过了吧?”
游格格瞥了眼那两本叠放整齐的日记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桃沢花子正要回答,却又犯了迷糊一样愣住了。
好一会她才想起来:“哦对了,我来找你是想拿到那八本书。”
游格格本来眼神中还是平静的,可听到这话,她的眼神立马变得不善起来。
“什么八本书?”
桃沢花子笑了:“您都活了一个多世纪的人了,按年龄我叫您一声太奶奶都显得您年轻了,您就别再后辈面前装糊涂了好吗?”
游格格闻言也笑了,不过是冷冰冰的笑容。
她说道:“没想到她连我的年龄都告诉你了……真意外……我还当她早就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她还时时刻刻挂念着你呢,不过你们俩的恩怨我不在乎,我只想尽快拿到书,然后去救人。”桃沢花子的性格比过去变化很多,尤其是直爽这一点她是越来越像梁丘茹女士了。
“救人?只是读书可救不了人。”游格格慢条斯理的说道。
桃沢花子翻了个白眼:“哎哟喂,您就别跟我这来周先生那一套了好嘛?我知道你们曾经都是只手遮天,可以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可你们在你们那个时代已经闹得够凶了,现在既然决定隐退,那就把机会留给像我这样年轻人好不好?当然了!我不是嘲笑您啊!事实上自打听了关于您的传奇故事后,我就路转粉了!只是呢……我脑子不好使,没能达到您那种精神境界,所以只想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去救个朋友,这不算过分吧?”
游格格被桃沢花子话搞得一愣一愣的,她听罢掩嘴一笑:“你真有意思。”
桃沢花子却很无奈:“哎哟喂,您就别笑了好嘛,时间紧迫啊!”
游格格却一撇嘴,心道:‘你时间紧迫你还一觉睡个三天三夜?’
不过面上她没说出来,只摆明了自己的态度道:“书你就别想了,那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对大家来说就越好。”
桃沢花子一听这话急了,她可是孤身一人跑了好几千里才来到上海的啊,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
“别啊!日记您也看了,我就是想知道这些东西从哪来的,有哪些已经存在的化身,另外还有哪些应对它们的办法,这样我才能去救人啊,您这一句话说的,我可太难受了。”桃沢花子哭丧着脸,那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但游格格何许人也,她活了一个多世纪,怎么会听不出桃沢花子这话根本不可信。
她正色道:“你别在这卖萌装可怜了,咱俩都是女人,这套不顶用,另外……就算你日记里记载了不少干货,那也只能说你挺幸运,去了那么深的地下,见过了那些东西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挺不容易的……不过呢,还是那句话,书的事情你不要再提,我不可能交给你,而且我还和你说,就算咱们认识,关系不错,你也不要再试探我,更何况……我都不知道你到底什么人。”
桃沢花子终于泄气了,她把被子抱在怀里,一脸苦相道:“所以呢……雄安那边的事情你们就当做看不见?就不管了?”
游格格闻言幽幽一叹道:“你也说了,我们这些人在我们那个时代已经闹得够凶了,现在已经从舞台上退下来,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做一名观众,而不是再去证明什么。”
桃沢花子却不赞同,她质问道:“那你干嘛还留着哪些书?!你不想让别人插手,也不给我们机会,那你干嘛不直接给烧了?”
游格格立马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烧呢?”
桃沢花子眼睛瞪大了:“啊?!你真给烧了啊?!老天爷啊!造孽啊!那么宝贵的东西!你居然真给烧了?”
游格格被这咋咋呼呼的姑娘搞得有些无奈,她白了桃沢花子一眼道:“行了行了,别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屋里招狼了呢,万一让外头人知道你在这,你就不怕被请出去?”
桃沢花子一扁嘴,气哼哼的说道:“请出去就请出去,谁稀罕在这里呆着,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先是望野生态区那边被炸,现在又是雄安那边被入侵,几百万人说没就没了……你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游格格眉头一挑:“别问我,也别看我,现在说话管事的可是另外一群人了,我就是一个服务员而已,干嘛说的好像这些事都是我的责任似的?”
桃沢花子震惊的看着游格格:“喂,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亏得你还是上一卷的主角呢!”
游格格更惊讶的看着桃沢花子:“喂喂喂,你说话注意点啊!什么上一卷的主角啊???能不能好好的?”
桃沢花子赶紧改口:“呸呸呸……口误口误……总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我听到的故事里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游格格却道:“故事就是故事咯,听听就行了。”
“哇,你这个人!你怎么个这个样子呢!!你注意一下你的人设好不好啦!”
游格格白了一眼桃沢花子道:“那你先把你的台湾腔收起来啦!”
桃沢花子立马窘红了脸,她深深一叹:“您真的不打算再出山了吗?”
游格格态度冷淡:“我又不是什么心系天下众生的世外高人,不过是个活了太久的弱质女子罢了,出山?你未免太为难我了。”
桃沢花子又说道:“所以,即使您变成这幅无赖样儿,您也不打算再认真的对待自己毕生事业了吗?”
游格格:“嘿!你这丫头!”
见游格格抬手作势要打,桃沢花子立马缩头委屈道:“我又没说错话!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住在员工宿舍,干着服务生的工作,哪里还有当年的远大抱负?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要解散国安处?又为什么一躲就是几十年?甚至连……连他您都不愿意再见了?”
游格格听到这些话,慢慢收回手,她沉默了一阵后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呢……呵……”
桃沢花子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游格格,虽然已经成功的找到了她,可桃沢花子总觉得这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个曾试图影响并改变世界的人。
她看起来太普通了,样貌也不是多么的惊艳,就算明知道她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也只是惊叹她的容颜不老罢了……至于其他的,她甚至比一般的女孩看起来还要瘦弱一些,气质也很一般,就别提不怒自威的气势气场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年让所有国家都感到头疼,她甚至还渗透并实权掌控了国安处……尽管后来国安处因为种种原因被解散,可游格格却在
暗中影响了一个时代。只可惜……曾经的美好蓝图最终扭曲成一团乱麻,游格格留下一句:“我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却惟独战胜不了世人的愚昧自私……我承认我累了……”后便销声匿迹。
几十年间,无数曾经追随她的人都在寻找她,可这世界太大了,她能躲起来的地方太多了……于是慢慢的,很多人都放弃了,游格格也终于退出了舞台。
“您可能都不知道,其实……这些年他们都盼望着你能回来,重新带领他们,告诉他们下一步往哪走……可您呢?您却躲在这么个简陋的地方当起了服务员?您这……”桃沢花子实在想不通为什么。
游格格笑了,她自嘲道:“当服务员怎么了?我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生,不过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自以为看透了这世界而已……事实上,我哪有那种本事,我连自己的生活都过的一团糟,如何能替世人思考未来?”
“可您……”
“你别急着反驳我,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快走有一个世纪了,现在还能记得你就让我先说完吧。”游格格一摆手打断了桃沢花子的话。
桃沢花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心扉。
“在我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好好先生,出了问题,总是含含糊糊的,糊弄过去就行了,认真的人反而成了异类……以前我不懂,还觉得自己是清者自清,却发现这世界终究是人的世界,这社会也是人的社会,大家终究是要过日子的……身微言轻,自当懂得沉默……殊不知,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游格格说到这突然笑了:“哦对了,我这种腔调啊,在我们那个年代叫愤青,是最不受人待见的,因为什么?因为恶人当道,好人太软弱,活该被欺负!”
“世人多辛劳,一辈子勤勤恳恳不过是为了糊口,怎么说叫幸福?大部分时候还不是自己找个台阶安慰一下自己?难道底层的人就真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吃?什么酒好喝?什么车马力大?哪的房子住着舒服?他们知道,反而更难受……”
“社会要发展嘛,物质是有限的,不可能真的解决全球的各种不公平,提倡公平也只是因为社会发展需要而已……但问题是,国安处成立后,钱用在哪里了?不是用于搞科研,搞教育,而是更多的投入国防和中饱私囊……很多聪明人活的太明白了,与其奋斗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干嘛不尽情享受现在的美好?”
“既得利益集团吗,这社会就是这样的,当年美国人用高热量的食物麻痹民众的神经,舆论他们说了算,你问他们美国国民首都是哪,洛杉矶还是底特律?首都是哪?不是国家吗?”
“你生下来要有社会责任感,那我要问了,社会是向什么方向发展的?我这颗螺丝钉是不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问?”
“我觉得很混乱?我思考的太多了……”
“有人劝过我,每个人都劝过我,这个世界就这样了,人类的文明就是刹那烟火,没必要去奢望什么……”
“制度,曾经我也迷信过制度……”
“你觉得太阳还会升起吗?如果太阳再次升起,这世界还是老样子?你盼望它升起吗?”
“我没疯,我脑子里全都是这些问题……这几年算法成了主流,一个多世纪前的那些禁忌都成了可选择项。你也知道的,第一中轴在研究超级人类,他们觉得有必要了,所以几百万人而已,反正都是要成为过去式的,苦难这个词,不听也就不会想,也就不会感受到了……”
“那八本书里的东西确实很有用,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毫无意义……真的,我没骗你,那些知识,那些真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对于当下的世人而言,毫无意义。”游格格说了很长长时间。
桃沢花子听完后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游格格正打算去做点早饭,结果门被敲响了。
她紧张的回头看向桃沢花子,桃沢花子很自觉的躲进了洗手间。
门开了,一个黑衣人站在门外,他看见游格格后就递上一个纸袋。游格格刚接过来,他转身就走了。
游格格有点莫名,不过打开袋子一看她明白了。是关德厚的人送来了调查报告。
桃沢花子从洗手间出来,她问道:“袋子里是什么?”
游格格没回答,她指着灶台道:“鸡蛋在冰箱里,自己做点东西吃吧。”
好奇宝宝桃沢花子有点不高兴,但也没办法,谁让她现在寄人篱下呢。
报告是纸质的,这一点挺符合关德厚的谨慎性格。游格格简单翻看了几页后就收起来了。
桃沢花子笨手笨脚的煎着蛋,游格格走过来接过锅说道:“我还挺好奇的,上海这边的避难所出入管理这么严格,你是怎么混进来的?还带着枪?”
桃沢花子退到一旁笑道:“嘿嘿,猜不到了吧,我是从下边进来的。”
01516 八个人
“从下边?”游格格停下手上的动作震惊的看着桃沢花子。
桃沢花子点点头:“对啊,每个避难所的下方都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只是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它的存在而已。”
游格格这次听清楚了,她关了火沉声问:“还有谁知道这条路?”
桃沢花子摇摇头:“不清楚,她没和我说。”
游格格越想越是气愤,她摘了围裙回到书桌前拿起纸袋子就要出门。桃沢花子看着锅里煎的半生不熟的鸡蛋问道:“哎,我说,这能吃吗?”
“生的都可以,糖心有什么问题。”游格格开始穿鞋。
桃沢花子哦了一声后问道:“那你现在要去哪?”
“去见一个人。”
“谁?”
游格格回头看了桃沢花子一眼,桃沢花子立马不敢问了。
……
找到关德厚说明了来意后,关德厚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咱们的避难所其实建成之初就已经留了后门?”关德厚眉头紧锁。
游格格郑重的点头道:“嗯。”
“消息可靠吗?”
游格格想了想后又点头:“应该是可靠的。”
“嘶……那这可是件大事啊,如果避难所真的被人留了后门,就难保雄安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其他地方了。”关德厚忧心忡忡。
游格格从纸袋里拿出关德厚托人给她送去的那些调查报告道:“报告我看过了,不过我觉得值得怀疑的也就八个人。”
“哦?”
游格格将资料筛选过了,她直接拿出八份档案资料放在关德厚的面前道。
“陈春楠,前上海市副市长,现任上海区7号避难所的后勤科科长,主要负责水循环系统和海粮种植与储存,这个人我虽然不熟悉,但看他的履历我觉得很有问题。”
陈春楠关德厚很熟悉,他拿起资料问道:“有什么问题?”
游格格幽幽道:“陈春楠十九岁的时候就因为非法入侵华晟丰茂旗下的华丰银行的安全系统被捕入狱,当时他被判了三年,缓刑三年,出来后自己重读了三门新的专业,社会学、统计学和风险管理,不得不说,他是个天才,三门学科全都a+评定,然后二十七岁的时候正式开始仕途,并且只用了十年就坐到了上海市副市长的位置,这个人……不简单。”
关德厚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游格格后反问道:“国家三十年前就改了规矩,不是说一个人犯了错,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起码有些人没这个必要……不能因为他以前做过一些冲动的事情就否认了他的天才吧?”
游格格笑了笑:“我可没有嫉妒他的意思,其实像陈春楠这样的人在避难所里还有很多,但问题是,没有一个人会像陈春楠这样在老婆孩子没有被选中准许进入避难所,自己却还安安心心继续工作的。”
关德厚开始懂游格格的意思了。
的确……当初“烽火议会”很明确的知道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不可能建成供全球所有人避难的地下穹顶,所以他们提出了一个“非常公平”的法子,那就是衍算筛选法。通过全球衍算核心的随机抽取来确定哪些人留下,哪些人进入避难所。
因为这件事,当初还发生了不少的冲突。
“还有就是雅思平,女,二十九岁,现任上海区7号避难所保安科副科长,她在秦欢等人遭遇袭击的时候恰好在休假,这位大美女的嫌疑本应该是最轻的,可这个人太过谨慎了,非要主动向上级提交自己当时正在休假的声明,这种急着表态的行为不但可疑,而且可耻……因为她表明自己在休假后并没有立即返岗,而是继续呆在七十五层居住带上过着潇洒的假期生活,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她。”游格格只负责分析,但凡她觉得可疑的她都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
关德厚沉默不语,他拿起雅思平的资料看了一眼就放下了,静待下文。
“第三个人的身份比较特殊,也是唯一当天在接待区出现的一名普通工人,他叫池元,男,三十一岁。按道理说,这个人当时应该在中层区域某个车间里参加生产工作,可他好巧不巧的那天请了假,然后易装混进了接待区,不过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守卫发现了,现在他人还被关在保安科那边,据他自己交代,他说他是来找他的情人约会的,不过他不愿意透露他情人的名字,这些都是疑点,不过有些太明显……我真正怀疑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拿水的那张照片。”游格格说着把照片指给关德厚看。
关德厚看着照片里那个站在墙角握着水杯的男人问:“这照片有什么不妥?”
游格格道:“照片没什么不妥,关键点在池元的手部动作上。”
关德厚闻言定睛细看,随后瞳孔放大了一些道:“特种兵。”
“是了,就算池元以前不是特种兵,也绝对常年拿枪练枪的,他的肌肉记
忆让他即使在握着水杯的时候也会表现出随时要举枪射击的姿态,这些细节如果不刻意的去遮掩的话很容易就会出卖他的真实身份。”游格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关德厚微微点头。
“第四个人叫刘荷娜,调查组的人员把她归类到c类一般人员,但我认为,这姑娘就算不是这次袭击的主使者,起码也得是直接参与者。”游格格说着把夹有一张性感照片的身份资料递到了关德厚的手上。
窝在病床上的关德厚皱眉道:“荷娜这姑娘我认识,她老家是山东的,在上海上学,灾难发生后她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投入到一线工作中去,是个很能吃苦的孩子,进入避难所后,她主动申请去了接待中心,偶尔还会为我们这样的老同志做疏松筋骨的按摩疗养服务……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就成了直接参与者了?”
游格格听得出来关德厚的话里夹杂着一些恼火和质疑。
她不紧不慢的说道:“刘荷娜,女,二十三岁,专业是基础工程建设,灾难发生前就读于上海鑫辉大雪,现在读大三,灾难发生后,刘荷娜响应国家号召积极投身避难所的建设工作,并且表现优异,被她的母校授予校园鑫辉奖章,再加上人长得也漂亮,看起来也大大方方的,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孩子……可是秦欢遇袭那一天,刘荷娜原本是跟我一起负责招待秦欢这批特勤人员的,不过接待当天她说自己来了例假,身体很不舒服,所以早早的就回去了……到这里都是没有问题,可是……”
关德厚眼神冷了下来,他也看到了一些扎眼的记录。
“可是当天袭击事件发生的时候,有证人证实刘荷娜曾从接待中心的后门进入过接待中心二楼,当时她说她是来取回自己的私人物品的,因为没有梳妆打扮,所以不太好意思走正门。”游格格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关德厚的神态后才继续说道:“她进去了约莫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不清楚……不过到这里她的嫌疑还不明显,最明显的是袭击开始后,她再次返回接待中心,并且这一次她是从接待中心后厨的管网系统进入的,虽然后厨的监控系统没有拍下她,但她自己可能并不知道调查人员可以通过比对现场遗留物和工作人员的dna逆向追踪她的行动轨迹……这一次她在接待中心里呆了整整半个小时,半小时后,袭击结束,她堂而皇之的趁着接待中心一二楼乱成一锅粥的机会从正门回去了。”
游格格在说的时候,关德厚也在看。
他看的很仔细,游格格没有半句话是自己杜撰的,所有这些东西都完整的记录在调查报告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调查人员并没有针对这些东西进行详细的报告性描述。
游格格说完看着关德厚,她在等。
过了好一会,关德厚轻声道:“这丫头和我关系不错……但没想到……”
游格格没有说任何安慰或者揶揄讽刺的话,她翻弄资料,继续说道:“第五个人叫鲍琴海,男,五十六岁,接待中心后厨的厨师长,目前处在失踪状态……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毕竟有人证实说他曾遭到袭击者的攻击……可我在想,鲍勤海进入避难所之前只是一家港式茶餐厅的老板,虽然以前也当过厨师长,但那也只能被归类到一般人员里,而这次的袭击主要是针对秦欢的特勤人员展开的,目的似乎是为了阻断秦欢前往雄安展开支援任务……鲍勤海一个后勤人员,怎么会成为被袭击目标呢?”
关德厚这时却说道:“这一点你可能不清楚,我来和你解释。”
游格格静静的听着。
“当时前锋小队感到接待中心的时候,袭击者们正打算从接待中心后门撤退,而那里必然会经过后厨,我想或许就是在这个时候鲍勤海成为受害者的,何况都有人证实过了,鲍勤海遭到了攻击。”
“那鲍勤海人呢?”游格格反问道。
关德厚顿时语塞,他沉默一阵后道:“暂时还没找到。”
“没找到就足以证明他还活着,只不过他没法子再以之前的身份回来了,他手上沾了血,手足同胞的血,这样的厨师长怎么可能再回到接待中心安心的烧菜做饭呢?”
“根据呢?”关德厚也很平静。
“没有根据……纯粹是基于现有这些调查资料的合理推断。”
“怎么个合理法?”
“资料说鲍勤海是个五十岁的大胖子,他身高得有一米八,体重超过两百五十斤,这么一个大块头如果真的被杀了,我想没人会主动申请把他的尸体处理掉。”游格格的话浅显易懂。
关德厚哈哈一笑,他其实已经相信了游格格的话,只是很欣赏游格格分析问题时的这种沉着与冷静。游格格放下鲍勤海的资料,继续往下说:“除了前边五个人身份年龄各异,剩下三个我觉得嫌疑很大的都是来自上海区7号避难所的驻军人员,他们三个年龄相仿,据说被调来上海这边之前就是一
个军区出来的战友。”
游格格说完把资料递给了关德厚。
关德厚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他沉声道:“你怀疑他们三个也有问题?”
游格格正要说话,但犹豫了一下后反问道:“您认识他们三个?”
关德厚冷冷一笑,他何止认识,简直不要太熟悉。
“余洋、韩子威和肖付言,这三个都是我带到上海这边来的。”
游格格闻言一震,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
关德厚继续说道:“余洋这小子无父无母,小的时候受了不少苦,长大一些后不学无术还经常打架斗殴,是拘留所的老警察改变了他,让他去参军,从那以后,这小子就像是重新活了一回一样,在军区那边各项表现都是名列前茅,前几年部队要选拔特种人才,我一眼就相中了他。”
游格格坐在病床边。
关德厚手里拿着的资料她都仔细的看过了。
余洋是个看上去就给人一种率性洒脱之感的阳光大男孩,他剃着毛寸头,小的时候还有两个小酒窝,一身腱子肉足以让少女脸红心跳。
世界级特种兵射击大赛冠军、全国特种兵72小时生存大赛冠军……
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奖章无数。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袭击秦欢这批特勤人员的嫌疑人呢?
“韩子威……呵,这小子啊……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腼腆的连句话都说不清楚,可他那脑子比超级电脑还要好使,军队里搞电子战的时候,都说有一个韩子威,足以敌三个团!给他一台电脑一个键盘,他都敢入侵国家级轴心衍算数据库!不过这小子命也苦……七岁没了妈,十三岁父亲又在边境线上,打小就性格孤僻,还好军队这边早早发现了他,不然也不知道他会走什么样的路……”关德厚说到最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调查报告显示他的凭证代码曾在袭击事件发生后不久就登陆过上海区7号避难所的中央数据管理中心。按道理说这也没什么……以他现在作为避难所信息安全中心副主任的身份,登录中央数据管理中心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问题是,他当天访问的内容居然是与进入避难所的随机抽选衍算算法有关。
这东西是最高机密……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信息安全中心副主任了,就算是“烽火议会”里那些高层再没有特许的情况下也是不允许擅自访问该算法程式的,就更别提进入深源代码一窥算法程式本身了。
“肖付言……肖付言……肖付言啊……”关德厚连连说了三遍这个名字。
游格格看得出来,关德厚已经猜到了。
“肖付言的家庭环境可要比余洋和韩子威好得多,他打小衣食无忧,本可以当个逍遥公子哥,可他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军队里的一个姑娘,为了和人家有机会相处,他主动申请参军,并且表现的还不错……不过这小子运气不太好……人家姑娘早就名花有主,而且对方也是个有来头的大人物……按道理说,这都是些年轻人的私事,我一个活了这么久的糟老头子根本没必要去理会……但坏就坏在我居然不知道那姑娘没能进入避难所……”关德厚说到这已经大概清楚了。
游格格却突然说道:“您认为他们三个之所以会与袭击事件有瓜葛仅仅是因为他们对随机抽取进入避难所身份这件事有怨言?”
关德厚闻言一皱眉:“那你是怎么想的?”
游格格答道:“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余洋虽然是个兵王级别的特种战士,可他从小就对社会对现有的人类体质没有什么信仰可言,之所以表现优秀也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足够优秀,所以他会参与这件事只是因为他在做他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关德厚闻言心里很不赞同游格格的看法,不过他没有急着打断游格格的话。
游格格继续说道:“韩子威也一样,这个人的确是天才,进入军队也等于给他上了紧箍咒,让他能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在正确的位置上发光发热,可天才就是天才,天才的世界里总有那么一丢丢疯子的因子……把韩子威放在信息安全中心的位置上的确很不错,可这也直接为韩子威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迫切的渴望从数据的世界中活的更大的存在感和价值意义,所以……韩子威的世界观里没有对错,他和余洋是一类人,有立场,而且方向明确。”
关德厚听到这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他微微点了点头。
“至于肖付言……的确,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恨这个世界,恨制定随机抽取的决策者,但他不是一个为了爱就会完全丧失理智的人,事实上,他的理智一直的高于他的感性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和别人走了?这种人懂得权衡得失,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所以,单纯的把仇恨作为支撑这些人展开行动的理由是很片面的……”游格格说完后看向关德厚问道:“您觉得呢?”
01517 八个人(下)
“砰!”
门被踹开。
但屋子里已经空了。
张殿斌眼神冰冷,他只说了一个字。
“搜!”
“哎?!你们是谁啊?怎么乱闯女孩子的房间呀?”管理区的阿姨看到这一伙黑衣黑加跟活土匪一样的家伙丝毫不惧。
张殿斌也不废话,他冷冰冰的答道:“我们是保安科特勤大队的,现在正执行公务,有什么问题吗?”
管理员阿姨愣了一下后不敢说话了,但她还是好奇的向那间屋子里看了一眼,在看清是刘荷娜的房间后,管理员阿姨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不过以她的眼界顶多认为是这个平时喜欢和老领导混在一起的刘荷娜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其他的……她也压根想不到。
……
街道上,人头攒头。
今天的上海区7号避难所一如往常,大家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
自从上级的加紧生产,勒紧裤腰带,支援第一线的精神下来后,大家虽然日子变得苦了,可一想到自己的每一份努力都是在为对抗这场空前的浩劫,就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自豪感。
可今天通往汇流区的街道上气氛与平时有些不同。
大批大批的武装警察和无人机出现在街头。
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往常避难所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那都是因为某层居住带发生了刑事案件才会有这样的动静。而且一般也就几个巡视官和一两个武装警察再配合几架武装机动无人机很快就能把犯罪分子揪出来。可今天,从最上层到避难所的最下层,各个街区都新增了哨卡,安检工作也比过去繁琐严格的多。
巡视官更是装备上了磁脉冲具荷步枪,这种非致命武器虽然打不死人,可被它击中就算是个身强力壮的猛汉也得在床上躺三天。
官方没有明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出事了。
“喂!站住!”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武装机动无人机立即飞掠过来。
原本带着兜帽蹲在地上摆弄小狗的男人猛地起身就冲进人群。顿时间惊叫四起,大家都很自觉的向两侧闪开。这是应急训练的结果……
在进入避难所之后,考虑到生活空间被急剧压缩,一旦发生刑事案件或者其他恶性/事件,在机动警察出动处置的过程中,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就采用了专门的预先应急演练培训。像今天,在一名巡视官发现可疑人员后,周围的群众大都很自觉的避让到街道两侧,同时尽可能的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身体。
这大大的提高了机动警察在人流密度高的街道上追击目标人员的效率。
带着兜帽的男人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土狗,他身形矫健,几个闪转腾挪就躲进了狭窄的巷陌。箱子里聚集着不少平时压抑了情绪,得空就在这里发泄的年轻男女。男人进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是一脚踹开,这种暴力开路方式可谓干脆又狠辣。
巡视官发现有人受伤后立即通知了盖层居住带的医疗急救人员,并且发射的了追踪信标,通知附近区域的机动警察展开围捕。
但带着兜帽的男人对这里太过熟悉了,他眼前的道路被拆分为线条,可以通行的地方全都被标记出来。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钢笔大小的东西丢了出去。
只听“嗤”的一声,烟雾缭绕,电磁脉冲还瞬间干扰了武装机动无人机的追踪系统。
被阻碍的机动警察立即通知其他人员道:“小心,目标可能携带杀伤性武器!必要时可以开火!”
武装机动无人机在听取建议后,原本蓝色的复眼变成了红色。
这是攻击禁止指令被解除的武装姿态。
兜帽男并不在意自己已经成为极端危险分子,他抄近道进入一座车间的后方,打开正在工作的设备盖板然后纵身一跃,从夹缝里直降十米。但落地时,却悄然无声。
他脚上装备的缓冲装甲闪烁了几次后,他就继续沿着湿滑管道向前跑去,一路如履平地。
武装警察封锁了该区域,却因为追踪信标丢失的缘故而无法继续顺利的追查下去。不过这也没有难倒这些装备精良的武装警察。他们立即向避难所的中央衍算核心申请了动态回声追踪,很快启动新视野模组的武装警察就看到脚下出现了如涟漪般绽放的声波。那是兜帽男在管道上狂奔产生的声音。
这套系统的强大之处在于可以无视地形和视野因素,但一旦干扰源增多,追踪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武装警察们对视一眼后,立即有人开启地面承压板进入车间下方的结构。
追踪在继续。
……
游格格来到那间位于海粮生产基地后方隐蔽处的小房间的时候,穿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已经提取了必要的调查资料。封锁线外站着不少围观的工作人员,他们大都是一些常年居住在海边的老年人,主要在这个潮湿的环境里栽种收割避难所上百万居民的主要口粮——食用海藻b351。
现场记录工作还在继续。
换了一身助手制服的桃沢花子跟在游格格身后,她捂着鼻子问道:
“什么东西烂掉了么?这么臭?”
游格格淡淡的说道:“是尸体。”
“噫???”桃沢花子立马被恶心到了。
游格格看到警员提示后才走进屋。
屋内的东西大都维持原状,从杂乱的状态来看,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墙壁上甚至还留有抓痕,一些指甲碎片残留在了墙壁中。
死者就是那位失踪的后厨鲍勤海。
他比照片上还要胖很多,也不知道是因为环境过于潮湿而导致的尸体浮肿还是因为他躲起来后就每天暴饮暴食……
杀死他的人取走了他的心脏和大脑,剩下的躯壳看上去就像一件人皮大衣。
验尸官初步估计鲍勤海的死亡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游格格拿着资料袋去找关德厚的时候。房间里还找到一些没有完全销毁的资料,内容多为一些古怪的类似咒语的东西。游格格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她知道这个人只是被充分利用后的可怜虫,现在已经毫无价值了。
桃沢花子没有跟进来,她虽然见过很多尸体,可还是觉得恶心,尤其是她才刚刚吃过午饭。
见到游格格一脸失望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桃沢花子问道:“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没,都是些**阵,对方很高明。”
“是啊是啊……这海粮基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居然都能藏着嫌疑犯,也是没谁了……”
游格格闻言欲言又止,她深深一叹,转身就走。
桃沢花子立马跟上,不过她无意间瞥到了一样东西。
“哎等等!”
说完桃沢花子就翻身跳下了楼梯落在了长满苔藓和阴生植物的角落池塘里。
周围人都被这姑娘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桃沢花子跳下去后就急忙忙向着一个东西跑过去。她游格格皱眉看过去时,桃沢花子正将一张面具从草丛里拿出来。
那是一张黑白相间、没有五官特征,甚至没有留下呼吸孔和窥视孔的古怪面具。面具上还残留有血迹,像是有人用手贴在在面具上试图把它拿下来。
桃沢花子拿在手上看了看后扬起来冲桃沢花子笑道:“喂!你看!我找到一样好东西!”
游格格眉头紧皱,她轻声道:“你当心点,那边很危险。”
桃沢花子左右看了看,这地方无非就是潮湿了点,有什么危险的。正当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刀银亮弧光向她脖颈划来。
桃沢花子一惊,跟着眼神一变,身形瞬间后撤才堪堪躲过这一击。
她脚踏起的水花落在身前,七色的光晕一闪而逝。
‘光学迷彩!’桃沢花子又是一惊,跟着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冷哼道:“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胆子不小啊!”
差点杀死桃沢花子的神秘人见一击未果就立马转身要逃。
桃沢花子哪里能让这家伙在自己面前逃走,只见她右手摸向身后,再一挥出时,只听“啪”的一声,小指粗细的钢鞭打出一个漂亮的鞭花,神秘人踉跄一步,似乎受了伤。
不过他脚步没停,直接就沿着海粮基地的外缘向前逃去。
桃沢花子立马就追,不过临走前她把面具丢给了不远处的游格格。
“我去追!”
游格格接过面具大急:“喂!别去!危险啊!”
桃沢花子没有理会,她现在可是生气的很。
武装警察这边反应也很迅速,他们立即派出无人机前去支援桃沢花子,可是那神秘人在经过一处裂缝时一下子如老鼠般钻了进去。
桃沢花子追到那里的时候人都傻了。
只见那裂缝相当之狭窄,她试探了一下也仅仅能探进去一截手臂。
可那家伙居然能轻易的钻进去?!
这是什么怪物?
桃沢花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启动辅助视野模组的夜视系统向裂缝内看去,结果她刚探头看了一眼就急忙缩回脑袋。
跟着只听“突呜呜呜呜……”一连串冲锋枪激射的声响。
几十发子弹从裂隙里激射出而。
一架刚到附近的武装无人机躲闪不及被瞬间击落。
爆炸引来远处围观群众一阵惊呼,而后怕不已的桃沢花子回过神来就咒骂道:“什么玩意啊!ap89装穿甲弹!!疯子吗?!”
裂隙内,丢下弹匣的神秘人阴冷一笑,转身钻进更深处。
……
“咚咚咚。”7号避难所的最下层也有一片别墅区。不过这里并不是清水家的产业,而是上海区避难所的主要出资方华晟丰茂的私人居住地。
现在住在这里的大都是华晟丰茂集团的高层,他们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今天一户私宅的后院里闯进了三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青年脱下帽子,露出寸头。
身后刘海几乎遮住眼睛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圆球,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门敲响后,不久就听到屋内传来穿鞋的声音。
“谁啊?”
对方有些不耐烦,他打着哈欠拉开门的时候冷冰冰的枪口就抵在了
他眉心。
这间别墅的主人并不在家,此时开门的是平时负责打扫房间的佣人。只不过这个佣人是个酒鬼,他趁着主人家不在便当起了大王。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占了个小便宜居然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还有其他人在屋子里吗?”寸头青年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温柔。
可那枪口是货真价实的,而且很冰冷。
酒鬼佣人昨晚上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还睡在自己的狗窝里,所以听到敲门声才会下意识的去开门,可现在他酒醒了,却也晚了。
“没……没别人了……”
寸头青年抬起手推了酒鬼一把,然后带着身后两人进了屋。
酒鬼佣人踉跄着后退并连连求饶道:“别杀我别杀我!你们要杀我都给你们!我知道这房间里的所有贵重物品在哪!啊?求你们!”
“空!”轻微的枪响。
子弹贯穿了酒鬼佣人的眉心。
墨镜男皱眉道:“我说余洋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干嘛非得在这开枪?你看看,沙发都被你弄脏了!”
寸头男正是此时正被整个避难所通缉的a级嫌疑人余洋。
他身后两人自然就是韩子威和肖付言了。
收起武器,余洋便俯身拖起地上的尸体往地下室去了。
血迹在地板上划出长长的血痕。肖付言咧咧嘴,对余洋是彻底的无语了。他走到沙发前把被血溅到的枕头丢在地上,然后坐下来拍拍身边冲韩子威道:“来,子威,别傻愣着了,赶紧坐下来休息会。”
韩子威默不作声的走过去,但他坐下后仍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圆球。
肖付言仰起头深呼吸一次后,摸起桌上的酒自顾自的倒了一杯,他一边喝一边说道:“没想到那老东西这么快就找到了咱们三……现在事情不好办咯,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因为这事责罚我们。”
“不会的。”韩子威的声音略微沙哑,他平静的说道:“前期的铺垫已经完成,现在只要主体衍算核心的轴心元件在我们手上,我们随时都可以让整座避难所陷入瘫痪。”
肖付言闻言一愣,跟着惊喜道:“行啊子威!你小子平时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没想到偷偷摸摸的把事情都做完了啊?”
韩子威又陷入了沉默。
处理完尸体的余洋回来了,他走到角落踢了踢处在休眠状态的家政机器人,然后去了厨房。
“我饿了,你们要一起吃点吗?”
“我要吃阳春面!他这有面条吗?”肖付言立马跟到厨房。
余洋查看了冰箱里的东西后点点头:“有……子威呢,你要吃点什么吗?”
韩子威摇了摇头:“我不饿……”
余洋闻言和肖付言对视一眼,肖付言心领神会,他舔了下嘴唇然后拍了拍余洋的胳膊道:“放心,交给我。”
余洋点点头,然后去做饭去了。
入夜。
搜捕行动还在继续,可是这一块属于华晟丰茂集团所有的私人别墅区确依旧安静。
“妈妈妈妈,那些是什么动物?”
“别看他们,那些是废物。”
看着动画片的肖付言冷笑一声,他晃动着红酒杯,用匕首叉起一块芒果丢进嘴里道:“我说子威,你能不能把那东西先放一边,就这么一直抱着,不累吗?”
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就没动的韩子威摇摇头:“不累。”
另一边单独坐着的余洋看了他一眼后又低下头捣鼓起魔方来。
肖付言乐了:“我知道这球球里包含着你毕生的心血,可咱们三什么关系?生死兄弟啊!怎么着?你还担心你把它放一边我们就会把它给砸了啊?”
韩子威依旧无动于衷,他虽然也在看动画片,可他的思维绝大多数时间都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
“我不是怀疑你们,而是只有和它贴得足够近,我才能感受到它的心跳。”
肖付言闻言一撇嘴:“你恋爱了?”
韩子威一愣:“恋爱?”
肖付言两手一摊:“很正常啊,她也算是你的性启蒙老师吧?你们俩在那种地方神交已久,该发生的都应该发生过了吧?”
韩子威听到这话微微皱起眉,有些不悦道:“为什么在你看来,一切事物都会变得不堪入目呢?”
“你问我?”肖付言乐了,他品了口红酒道:“嗯……怎么说呢……大概是觉得这样看世界会更容易保护好自己吧。”
韩子威没听明白,他问道:“什么意思?”
肖付言却把问题丢给了余洋:“喂,洋洋,你应该能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余洋没抬头,但他手上的动作停下了。过了好一会,他点了点头:“嗯……”
“喏,你瞧,余洋都明白的,你这么天才,会不懂我的意思?”
韩子威确实不懂,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个逻辑关系,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当初和我描绘的不是这样一个发展。”
肖付言一滞,跟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事物总是在发展的嘛?这你一定懂!”
01518 八分禅意(上)
是啊,一切事物总是在发展和变化的。
就像那句名言警句。
“战争也爱吃精美的食品,他带走好人,留下坏人。”
……
经过三天的努力,抓了十七人,跑了三十多。嫌疑人都被单独关押起来审讯,并且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碰过面。审讯工作游格格并不擅长,她也没兴趣。关德厚本打算再找她商量些事情,游格格却主动递交了辞呈,说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具体去哪,游格格没有说,关德厚本想问,但看游格格言辞坚决,也只好送上了祝福。
同行的自然就是桃沢花子了。
两个姑娘是从正门出发的,关德厚安排人给游格格弄了一辆雪履车和不少补给品,并且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出游。
从上海区7号避难所出来,桃沢花子就问了。
“干嘛不留下来?你知道我们两个出来后如果找不到庇护所可能连一个礼拜都活不了。”
游格格却反问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要跟出来?”
桃沢花子躺在副驾驶位置上嘿嘿一笑:“我现在也差不多是无牵无挂了,所以去哪都是一样的。”
游格格看了她一眼问道:“不去雄安救你朋友了?”
桃沢花子问问深深一叹:“我其实很想去的……不过一想到他们俩其实都比我更有本领,我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游格格没怎么听懂,她设定了航线,然后将雪履车转为自动驾驶模式。
“想知道为什么关老爷子会同意让我走吗?”意外的,游格格主动和桃沢花子聊起了自己的想法。桃沢花子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他多半是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所以……与其让我继续留在上海,倒不如让我走,这样上海才有可能是安全的。”
桃沢花子迷糊了一下:“哦……他是担心你变了上海的天?”
游格格闻言噗嗤一声乐了:“什么跟什么呀,我变什么上海的天啊?你还当我是当年的游格格呢?”
桃沢花子皱起眉:“不是吗?”
游格格收起笑容轻声一叹:“早就不是了。”
桃沢花子若有所思,她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为什么你主动提出来要走?”
“大概是……因为觉得恶心。”
“恶心?”
“对,我看出来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那些决策者不敢做的干脆就将计就计交给那些思想走入极端的死胡同的疯子去做,他们这是在玩火。”游格格说完冷笑一声:“其实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所以觉得恶心。”
桃沢花子还是迷迷糊糊的:“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打一开始他就知道谁在捣鬼?”
游格格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
顿时感到不寒而栗的桃沢花子缩了缩身子后又问道:“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也很迷茫……”游格格说着打开了雪履车的天窗。
这东西其实本不该出现在这种特种车辆上,可设计师还是把它保留了下来。看着漆黑的天空,游格格说道:“太多的人被城市的灯光欺骗了,活在别人为他们编织的灯红酒绿里,所以大概是忘记了这天空本来的颜色……这颗星球已经变得太过拥挤,即使没有这场浩劫,等待世人的也会是一样的暗无天日,所以……其实也挺好的,大家都冷静冷静,好好的看看天空,看看这宇宙星辰,再重新审视一下自我。”
桃沢花子撇撇嘴:“我没有你那么高的觉悟,你就不能说点通俗易懂的吗?”
游格格笑了:“好,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为什么没有人限制你的呼吸?”
桃沢花子立马就想回答,可是到了嘴边又觉得“那是我的自由”是一个很无趣,甚至很无力的回答。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知道。”
游格格答道:“答案很简单啊,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足够的氧气供人们呼吸,无非就是不同地区的空气质量不同而已,对于全人类而言,空气是最廉价,也最富足的客观物质,人人都可以尽情的获取,当然……你也不能获取的太多,毕竟呼吸过于急促是容易导致心口疼的。”
桃沢花子若有所悟,她想了想后反问:“可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游格格微微一笑:“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额……好吧,你问。”
“为什么这世界上有很多人的用水被限制了?”
桃沢花子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全明白了。
“因为水资源有限……”桃沢花子可不是真的傻,事实上她也是新东京市京一大学的毕业生,主修的还是机械工程学。
“是了,因为水资源有限,而且分部严重不均衡。”游格格深吸一口气后说道:“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会得到截然不同
的感受和体会,就拿空气和水来说,空气是充足的,而且全世界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可以尽情的呼吸,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平等的一件事……可水资源不同,其实全球的淡水资源大都以冰川的形式存在,真正可以被人类直接利用的地表水和地下水少之又少,而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不同区域分部的人所拥有的水资源也各不相同……像我的老家,你几乎无法想象一些地区的人一年才洗一次澡,甚至有些极端干旱的地方一辈子也就洗两次澡……这种不公平不单纯的人为的因素,更多的是现实自然条件的影响……”
说到这游格格突然停下了,她怅然一笑,问桃沢花子:“这些东西听起来是不是特别没意思?”
桃沢花子正在出神,闻言忙摇头道:“没有啊,我听得很认真的。”
游格格闻言这才继续说下去:“现实是很残酷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苦中作乐……所以一部分聪明人开始用他们的聪明法子尽可能的让自己占有更多的资源……这种资源可不单单是指金钱,事实上……就算是坐在金山上的沙特酋长们,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也不见得有一个住在水乡的人拥有的水资源多……资源,是一个敏感而又残酷的词汇!任何时候,任何地区,任何政府,任何个人都在为争夺更多的资源做斗争……有些人是与天斗,有些人是与人斗……”
“与天斗……与人斗……”桃沢花子喃喃自语。
“修大坝,改水利,兴建各种风力发电机等等都是与天斗……而与人斗……最有代表性的也就是战争了。”游格格收回凝望天空的目光看向前方虽然被灯光照得通透,可实际上依旧一片漆黑的道路道:“战争也是很挑嘴的……他把好人吃了,留下坏人……战争影响的范围越大,死伤的无辜者越多……这种筛选的结果就越明显……人类是智慧生物,是会思考和权衡的,所以在今天重新审视过去的几次世界级大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每一场战争如果把人类的感情和道德伦理完全剥离,只留下最根本的杀戮和胜负,你就会发现,这些战争本身就是物质资源争夺之战……国家如此,社会如此……个人亦如此……”
桃沢花子听到这里的时候再看游格格,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恐慌和震惊。
游格格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乃至毫无感情波动。
“可我们毕竟都还是有人性的生物,怎么可能真的把情感……伦理道德这些全部剥离掉呢?”桃沢花子问道。
游格格却说:“其实是可以的……只要借助那些旧神的力量,借助它们的神性就可以彻底的破坏一个人的人性……人性被破坏了,自然而然原形毕露,这时候剩下的就是真正对人类社会整体有价值的……所谓的‘好人’。”
“什么?!”桃沢花子背脊一寒,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
“不用那么惊讶……雄安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也看懂他们在做什么了……这个世界需要一场彻底的改变,只不过很多人无法接受而已……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做到毫无心理波动的去凝望深渊……但我还是去看了,我需要看仔细,看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虽然还没有完整的看清楚,不过已经基本看懂了大概。”游格格说完起身往雪履车的后车厢走去。
桃沢花子盯着她的背影问道:“那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游格格去拿了点果汁回来,她坐下后一边喝果汁一边说道:“大体可以浓缩为两个字……”
“哪两个字?”桃沢花子手里也多了一杯刚解冻的果汁,不过她没心情喝。
“进化。”游格格说道。
“进化?”
“对,人类需要一场彻底的进化,不管过去是如何评价科技前沿的产物的,是如何通过道德伦理去限制它们的发展的,人类终有一天必须去面对和接受,否则就像苏澈那本《黄金时代》前文里的一句话说的那样……我们若想攀登高峰,必然要经历起伏,只是山下的黑暗像极了深渊,唯有真正的勇者才能重见光辉灿烂。”游格格说完看住桃沢花子道:“如果你的去过那个地方,也遇到了她,她给你的印象应该也和这句话所描述的一样吧……”
桃沢花子一言不发,她很苦恼,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
人类社会自诞生以来就在弘扬爱与正义,阐述一种文明的,灿烂而美好的信仰。
可偏偏现实却将人类推向了深渊。
“太阳消失”了。
夜幕降临了……黑暗中没有掌灯的窥测者伺机而动,他们在制造杀戮,制造死亡。为何游格格却将这些疯狂的极端举动描绘的如此凄美悲壮?是否是因为桃沢花子自己没能达到那种思想境界。又是否游格格在尝试给桃沢花子洗脑,让她接受一个同样疯狂的念想。
“你不会以为我在给你洗脑吧?”游格格突然笑着问。
桃沢花子身子猛地一颤,她险些没有拿稳手里的杯子,她抬头略显仓皇的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游格格看到桃沢花子的反应略有些担心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傻丫头,不要那么害怕……也不要想得那么……我只是在阐述一个现实而已,没有要改变和影响你的个人意志的意思。”
本来桃沢花子对游格格的举动还挺有好感的,可听完这句话她突然感觉很恶心。
“没有要改变我的意思你还和我说这么多?你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吗?你让我感到很可怕你知道吗……你甚至让我开始怀疑我始终在坚守的人格底线是错误的!我所谓的正义不过是荒唐的,狭隘的!你甚至都没有留给我反驳的余地……”桃沢花子推开了游格格的手,她真的很苦恼。
游格格愣愣的看着桃沢花子,随后苦笑一声道:“孩子,你听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桃沢花子没有说话,她整个人都卷缩在座位里。
游格格不管她有没有在听,只轻声说道:“大概是七十多年前,在太平洋的某座小岛上,一群来自世界各国的精英战士在此地聚集,他们将要参与一次以72小时为时限的生存大赛,每个参与者只能携带一把匕首,而且决不允许通过劫杀他人获取生存物资……他们被要求要通力合作,尽可能的在生存环境极端恶劣的这座岛屿上生存三天三夜……”
游格格停顿了一下,她瞥了一眼桃沢花子,发现这小姑娘正好奇的看过来,才继续说道:“一开始大家信心满满,毕竟只是七十二小时而已,就算不吃不喝躲在某个地方也足以坚持下来……可是比赛开始后不久他们就发现岛上多了十个不守规矩的‘参与者’,这些家伙身份不明,而且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耐力都远超其他参赛的士兵,他们虽然也有遵守比赛规则,却经常性的通过其他方式破坏岛上的生存资源,等同于是在变相干扰其他参与者的生存……不过即便如此,更多的战士选择无视这些人,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总觉得只要自己拿到一定量的资源就可以坚持过三天三夜……但他们唯独没想到,到72小时的比赛结束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队伍来接走这些已经苦熬了三天三夜的战士,比赛……被延期了……”
桃沢花子听到这里不自觉的慢慢坐正了。
游格格喝了口果汁后继续说道:“发现比赛被延期后,超过90%的士兵们决定在海滩上集合等待赛事主办方前来……可是当他们发现又过了三天三夜,主办方人没有要露面的意思的时候,他们才慢慢的意识到,或许这场比赛已经被无限时的延长了……这时候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这座位于太平洋某处孤岛面积很小,唯一可以获取淡水的地方位于岛的南面,而且在一个洞窟的深处……很多人第一时间想到要占领这里,毕竟水才是生命之源,食物可以慢慢寻找,但如果断了水就麻烦大了……但当太多人都聚焦这片水源的时候,矛盾很快就滋生出来,再加上先前那十个‘不守规矩’,恶意破坏岛上资源的家伙存在,这座小岛的生存条件又下降了好几个等级……”
“不过即便如此,战士们也没有打算就此放弃,他们都坚信主办方迟早回来,只不过是太平洋上的风暴让他们暂时迷了路……决定坚持是大多数战士们的想法,可如何坚持却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有些战士觉得岛上的条件虽然差,可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合理分配,还是可以坚持很多天的!但也有一些战士却觉得与其分享,倒不如来一场真正的较量,既然资源有限,那么就应该由强者来分配或者独自占有……然后……就是战斗……一百多个战士为了各自的目标在岛上血战了三天三夜……期间那些不打算坚持的战士们则悄悄做了木筏决定出海求救……可是岛上的资源过于有限,出海求救又需要预防太多的风险,最终木筏被搁置,一部分战士无望的选择在海滩上的等死,一部分则回到森林中加入了战斗……”故事讲到这,桃沢花子已经听出了个大概。
这哪里是一座岛,分明说的就是这个世界。
可过了好一会,游格格却幽幽道:“大概十年后,终于有人找到了这座岛屿,他们本以为岛上应该还会有幸存者,毕竟那些精英战士都拥有极强的求生能力,就算他们变成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活下来也应该没有问题……可当他们搜遍整座岛屿,却只找到了一百多具骸骨……其中死亡时间距离他们登岛最近的也是在八年前……这具骸骨也是主办方重新登岛后在海滩上发现的第一具骸骨……”
桃沢花子眼睛瞪大了:“这是真事?”
游格格点点头:“2084年9月,由第一中轴牵头,汇集各国顶级精英士兵的生存大赛竟因为一只老鼠咬坏了记录岛屿信标的晶体芯片而成了一场噩梦……这件事被隐瞒了快有一个世纪了……若不是那本用碳灰和血写的日记,谁也不知道岛上发生了什么……”
桃沢花子沉默不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闷。
01519 八分禅意(下)
寒风凌冽,袈裟飘舞。
老僧人拄着禅杖走在前头,小和尚哆哆嗦嗦的跟在后头。
分明是这小东西穿的最多,可他却冻得最厉害。老僧人的禅杖上镶着一枚照明效果极佳的灯,足可以驱散几十米范围内的黑暗。
他一路走,一路念着经,身后的小和尚也想念,可一张嘴就觉得像是吞进了一大口冰渣子,当时就给他舌头冻硬了,便只剩下“嘚嘚嘚嘚嘚”的牙齿打颤了。
从停满废弃车辆的高架上下来,老僧人停下来,对徒儿说道:“弥陀儿,前边就是徐州城了,等到了那里,师父给你找个暖和的地方,再给你煮一碗热汤面,你看可好?”
小和尚听到这话一下精神了,可他不敢答“好”,毕竟现在这世界实在是既黑又冷,他哪敢冒着舌头被冻掉的风险答话啊。
老僧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一直垂到下巴附近的两条雪白长眉随风飘动。
“走吧,迟了,又要挨那老牛鼻子骂了。”
小和尚闷闷的应了个“嗯”,继续跟着师傅往前走。
几百里之外,游格格和桃沢花子所乘的雪履车也在赶往徐州的路上。不过游格格的目的地并不是她的故乡徐州,而是比徐州要要远很多的极北之地。
之前的故事带给桃沢花子太多的震撼与思考,她久久未能消化。
好在这个小吃货没什么太深的心思,等到游格格煮好一锅泡面,什么烦恼就都没了。但那分近乎禅意的思量还是在不经意间浸润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饱饱的吃了一顿后,桃沢花子感叹道:“以前我怎么就没觉得这东西这么好吃呢?”
游格格笑着道:“听过那个皇上爬上吃单饼的故事没?”
桃沢花子摇摇头:“没有,讲的是啥?”
游格格道:“说啊,以前有个皇帝喜欢纵情山水,而且凡是遇到了名山大川总要自己步行登山游览……这一天,皇帝来到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前,他觉得站在这山顶登高望远一定很壮观便不顾阻拦执意要在临近午饭的时候去爬山,结果可想而知,才爬了一半,这位皇帝就饿得饥肠辘辘,虽说有随行的侍从带着许多好吃的,可他偏偏看中了一家居住在半山腰的农户家的午饭,还说什么,要体察民情,实际上就是锦衣玉食腻了,想换换口味。”
桃沢花子听到游格格这话里的揶揄会心一笑。
游格格继续说道:“这家农户世代在此居住,主要是看护山里的一座古庙,靠着禅院里的香火钱度日,勉强算是半个佛门中人……农户家里有二老一少,少的出去砍柴了,老爷子在庙里没回来,只剩下一个老妇人在煮饭烙单饼,随驾的太监看这等简陋便想让皇上不要进去,可这皇帝就是谁劝他他偏要跟谁对着干的性格,因此即使是一碟小咸菜,一张新烙好的饼子,对于这位皇帝来说也是上等的美食……而且真当他坐下后,吃了那单饼便赞不绝口,说是人间美味,命下人赏了老妇人很多的金银。”
“那这家挺幸运的啊,在古代遇到皇上赏赐那不得光耀一辈子?”桃沢花子打趣道。
“是啊,不过这皇上接下来的要求就有点难为人了……”游格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桃沢花子愣了一下跟着道:“喂,你接下来不会是想说这皇帝老儿看上人家老妇人了吧?这也太狗血了!”
游格格笑着道:“确实如此,不过不是看上了老妇人,而是看上了人家的手艺,非要请这老妇人去宫里专门为他烙饼吃。”
桃沢花子听罢一撇嘴:“不亏是皇帝啊,见啥都想要。”
游格格点点头:“是啊,而且她一个老人如何敢违抗圣意?”
“那后来呢?这老人家真就跟他进宫了?”
游格格摇摇头:“没有。”
桃沢花子惊奇道:“那她是怎么拒绝的?难不成宁死不从被杀了?要按我这故事情节走向,这故事可就不止是重口味了,而且太黑暗了吧。”
游格格白了桃沢花子一眼道:“怎么会呢,这老妇人虽然不敢违抗圣意,可她很聪明,她说,这烙饼确实不一般,需要取用山里的泉水和面,用古庙后的野草生火,且必须在这山林里吃才有这样的好滋味,因此她虽然不敢违抗圣意,却也怕跟着皇帝回去后做不出让皇帝满意的饼,所以……就恳请皇帝让她继续在这里烙饼,等到哪天皇帝想吃了,再徒步上山来自然就可以吃到好的饼子。”
桃沢花子听到这惊奇道:“真有那么多讲究?”
游格格抿嘴一笑:“你呀,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聪明呢,还是呆萌呢,这当然只是老妇人胡诌的说辞了。”
“那这饼……”
“道理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饿了吃什么都好吃而已,只不过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最浅显的道理,尤其是皇帝……就算天下人饿死一半,身为真
龙天子一样可以衣食无忧,三餐珍馐,可过于丰盈的物质享受并不代表极致的快乐,有些极品的美食就需要你徒步上山才能品尝的出来。”游格格的故事说完了,她敲了敲空空的汤面锅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会突然觉得这简简单单的泡面会好吃了吗?”
桃沢花子却立马闭上眼装睡着道:“哎哟哎哟,我突然感觉胃里有些不舒服,这刷锅的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游格格闻言一愣:“喂!”
桃沢花子却已经进入梦乡,显然在聪明和呆萌之间,桃沢花子是属于聪明又呆萌的那一类的。
废了半天口舌最后还得自己去刷锅洗碗的游格格真真窝了一肚子火,不过想想又觉得很有趣,便也不觉得有什么麻烦的了。
只是当她洗刷完币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却发现雪履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检查了车身结构,游格格确定雪履车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它侦测到了前方出现了大量的障碍物,所以提前减速了。
那出现在屏幕上的一个个红色的光点密密麻麻的拥挤在前方的道路上。
虽然它们都是静止不动的却也让游格格有些忧心忡忡,她叫醒了桃沢花子,然后说道:“把防寒服穿上,把武器准备好,说不定会有麻烦。”
吃饱就睡是桃沢花子的养生法宝,不过一般人这么做早就成了肥仔,可桃沢花子不一样,她是属于那种怎么吃都不会胖的蚂蚁体质。清醒一点后,桃沢花子立即去后舱室进行武装。
穿戴完毕,她回到驾驶舱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是闯进林子了吧?”
游格格也不清楚。
雪履车的侦测系统是比较简陋的点阵反馈雷达系统,虽然可以早早的侦测并预警,却不能生成侦测图像。
当下时速已经降低到了二十公里每小时,几乎等于是蜗速前行。
从徐州出来的超高速通道上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废弃车辆了。这些车辆大都是该地区未能获取进入避难所资格的人逃难去其他地区寻找希望的人留下的。不过这些人刚出城没多久就遭到了军方的阻拦,于是大多数人只能弃车从超高速通道上跳下来徒步求存。由星一重工统一生产制造的朝阳三型雪履车超过七米的车身缓缓升起,借助于车内装载的亚形态聚变核心,这台雪履车可以持续行使九十五万公里。
压力涡轮呈现蓝色,重达四吨的雪履车在密集拥堵的废弃车辆上方缓缓驶过。游格格放出了雪履车上装载的两部武装无人机,它们将环绕雪履车飞行为车内人员提供警戒。桃沢花子抱着狙击枪,手里摩挲着那把刘平留给她的匕首,一对秋水眸子凝望着远方的城市轮廓。
此时车外的温度已经低至零下一百五十二摄氏度,在这种超低温环境里,正常人即使穿戴防寒服也很难存活超过五个小时。所以桃沢花子并不担心来自人的伏击,更何况超速通道两侧都是悬空的,这里显然不是合适的伏击地点。
至于远方的城市,桃沢花子已经看过了路线,她们只是经过,并不会穿过城市。
可当一声悠远的“佛号”传来时,桃沢花子和游格格两个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游格格停下了雪履车,她打开车辆的夜视远望镜向“佛号”响起的方向看去。黑暗中点点荧光闪烁,似乎正有一只大军在徒步前进。
检查了一下路线图,距离前方的密集的红点只剩下不到七百米,再往前走一走就能看到那些东西的庐山真面目了。游格格犹豫了一下问桃沢花子道:“要过去看看吗?”
桃沢花子反问道:“你想去看看嘛?”
游格格微微一笑:“走。”
说完她调转车头同时启动了雪履车的辅助飞行模式。
这只白白胖胖的钢铁萌兽瞬间化身飞行器从离地二十米的超高速通道上飞了下来。虽然雪履车只能进行短暂的低空飞行,但已经足够它在错综复杂的地形中如履平地了。落地后,游格格收回了两架已经能量只剩一半的无人机,并在落地的位置标记了一个追踪信标。这种信标是目前唯一能在全球范围内进行定位辅助的信标系统,通常的导航早已失效,就连游格格规划的路线图也全都是靠着雪履车强大的物理算法核心支撑的。
落地后视野开阔了不少,不过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地形扫描显示这一带有不少坑洼,感觉就像是一片战场。桃沢花子很兴奋,她问道:“你猜那些光是什么?会是人吗?”
游格格冷静的答道:“是人的可能性很低。”
桃沢花子顿时感觉很扫兴,但还是问道:“为什么啊?”
“从刚才的观察结果来看,咱们距离那些光点少说也得有好几公里远,而它们在观察视野内的纵深长度几乎达到了观察视野的极限,因此综上可以粗略估算出这支队伍至少有两千米长……这么长的队伍,估计得有
好几万人,而以现在的温度来看,这么多人徒步出行,那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那些光应该不是人。”
桃沢花子听完这分析后皱眉道:“那那些光是什么啊?不是人……难道还能是鬼不成?”
“想什么呢,这可是科学社会,哪来那么多迷信思想。”游格格笑了。
桃沢花子却一撇嘴:“是科学社会不假,可自打‘太阳消失’以后我遇到的事就没有一件能用科学完整的说清楚的,你这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这话倒是让游格格无话可说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前进了一公里。
到了徐州城的城郊,一年多以前建成的封锁线还在海风里摇摆,但封锁线后边那些曾经疯狂的冲击着铁网打算逃离城市人却没看到一个。想来大概是后期政策下来之后,知道避难所的容量很大所以都回去了吧。
这是美好的想法。
游格格在封锁线边上停下,然后启动雪履车前方的机械臂将封锁线拆除,跟着才继续驾车前进。前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原本都是由职业农民打理的,不过现在都已经荒芜了。
但高达十几米的重型机械依然屹立在田埂上,那些催生于一个多世纪前的重型机械产物曾一度被人称作行走的农耕巨人,可现在它们被遗忘在了黑暗中,被寒风侵蚀,变成了一尊巨大的钢铁雕像。
游格格驱车经过的时候感慨道:“以前我还爬到这种东西顶边呢,那景色真的很美。”
“不就是一台低智能的辅助农耕傀儡吗?能看到什么好景色啊?”桃沢花子也在博物馆里看到过最古老的这种设备,但在她看来,这种东西能耗大,维修成本高,移动还很缓慢,实在不像是集成了尖端科技的造物。
游格格说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在播种和丰收的时候登上它,如果是这两个季节,你会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色,以及秋日里满眼的金光,那种土壤里散发出来的丰收气息就像你爬山累了吃到的烙饼一样,会令你铭记一辈子。”
桃沢花子听完这些才收起轻蔑的心思,但是……
“哎,都是过去式了……也不知道‘太阳’还有升起的那一天吗……也不知道它升起的时候我还活着吗……”
游格格没有接桃沢花子的这句感慨。
她驾驶雪履车穿过田野抵达城市的外缘,这里是新城区建成后的外缘节能壁垒。一种花瓣状的可以吸收太阳能和风能为城市基础设施提供源源不断能源供给的特殊壁垒。它的高度通常在二十五米左右,一旦升起就会如同古代城墙一般将城市与外界隔绝。
雪履车的最高飞行高度也就在二十五米左右,游格格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冒险了。
她将车停在了外缘一个隐蔽的角落,然后对桃沢花子说道:“我去换装,然后咱们徒步过去。”
“啊?徒步?还有多远啊?”
游格格看了眼数据道:“最多五百米,我们就能追到那荧光的尾巴了。”
桃沢花子点点头,她把防寒服的充能接口断开,然后起身跟着游格格去了后车厢。
等到游格格换装完毕,雪履车已经进入到低功耗的保温状态,这是为了防止外界的低温入侵车辆内部的引擎和中央数据核心。
两人都搞定了装备便从车尾走下来。
面对二十五米高的节能壁垒,游格格开启集成了机械外骨骼的防寒服的攀岩辅助功能后,便如蜘蛛侠一般向上爬去。
桃沢花子见她动作娴熟也就放下心来,自己把枪一背,也跟在游格格的身后向上爬去。
两人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到了顶端。
节能壁垒并不是真的像花瓣那样薄,事实上它的顶部宽度也有两米多,足够让桃沢花子和游格格站稳。在高处开启辅助视野模组就能清晰的看到那些光了。
它们成群结队,正在穿越城市。
“佛号”再次传来,桃沢花子和游格格对视一眼后,两人齐齐跳下,向着那队伍追踪过去。
……
弥陀儿只是个初入佛门不到一年的小沙弥,他的父亲把他送到老僧人这边后就独自离去,没有说明自己去哪。
弥陀儿也不想问,他打小就知道自己和父母双亲之间的缘分很浅,能到他七岁的时候才分别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只不过,弥陀儿的佛缘虽然深厚,自己也已经可以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冽寒风中前进而不会被冻死,可他毕竟还是孩子,还是很怕吃苦,很怕冷的。
老僧人说的热汤面没有兑现,他今天吃的还是一块冻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
肚子里全是凉气,弥陀儿感觉自己可能出不了城就得冻死了。
他感觉脚底虚浮,眼前的景象也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楚。好在还有那一声声“佛号”在耳边回荡,才不至于让他昏倒在这黑暗中。
01520 八重机缘
老僧原名叫万凯源,原本是一名堪称天才的基础算法编程师,一年的收入税后也有近千万,基本上可以说是世界级的顶尖人才。
只可惜,万凯源年轻的时候暗恋上了一个姑娘,并与她一见钟情。
奈何姑娘死于一场意外,顿时感觉万念俱灰的万凯源不顾昔日好友的阻拦,硬是要逆天改命,说是要将这姑娘从死神的手里夺回来。
于是他偷偷的溜进了太平间,并偷走了姑娘的大脑。
人脑是一个极端复杂且极端脆弱的东西。造物主的智慧也不是万凯源这样一个凡人能够窥测的。可是万凯源想得并不是为这姑娘再造一副完美的身躯,而是要将她从大脑中剥离出来,让她在数据的世界中获得重生。
这种想法无疑是疯狂的,偷走人大脑进行人体数据化的改造试验也是非常恶劣的违法犯罪行为。
万凯源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有多大风险,但天才总是有一些有别于常人的追求。
他不但做了,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失败了。
无人得知……
被警察抓到后,万凯源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缓刑五年。
期间他突然顿悟,不再触碰键盘,不再染指基础算法,而是自行剃度,在缓刑期间,自己的城市附近找了个很普通的寺庙出家去了。
一入空门,便万事成空濛幻象。
过去经常调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万凯源如今却也是一眼看穿万物本质的佛门高僧。只不过万凯源不止是精神世界上得到了升华。在他凭借专利换的减刑后,他就离开家乡去往各地游历。
再回来时已经成就“不灭金身”。
当然,这只是一些所谓的圈内的人对他的评价。
至于出家后法号缘空的万凯源究竟有什么有别于常人的变化却是鲜有人知的。
“太阳消失”的时候,缘空所在的庙宇中的僧人大都逃难去了。只剩下他和老主持两人留守佛堂,每天照常做早课,扫庭院,吃斋念佛。
直等到天气冷的不行,老主持于佛堂正中圆寂之后,缘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与人有些不同。
首先就是他不怕冷。
不管外头是否滴水成冰,缘空只觉春风佛面,甚至温度降低越低,缘空就越觉得舒服。之前在念佛听经的过程里极力去按压的胸中躁动也都一扫而空。在这黑夜中,缘空似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属于自己的一片清明。
佛堂寂寥,香火不再。
缘空在后院安葬了老主持后便着袈裟,持禅杖,带着几本昔日里那些混香火钱过日子的小和尚藏起来的“违**籍”出了门。
这和尚剃度出家的时候是看破红尘,再出佛堂的时候却已然成了“济公”。他不再吃斋,也鲜有念佛,却心存善念,总感觉这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于是缘空便凭着心中的感念前进。
一开始,缘空还遇到了不少没能进入避难所的逃难人。
这些人大都已经生了病,有些病在身体上,有些则在病在心里。以前只在书上,一些纪录片里看过有关易子而食的只言片语,可这一路上,缘空却看到了笔易子而食更残忍,更可怕的事情……
黑暗藏起了太多的污秽。
人人都暴露了自己的本性……那些光成了黑暗中为数不多的孤岛。本来缘空所持禅杖上是没有led灯的,但是前路漫漫,就算不为自己照亮,也得驱散那些在黑暗中失了为人本真的邪祟。
于是缘空就用一袋米从一个少年手中换来了这套led设备。
感觉上有些不伦不类,可缘空却喜欢的紧,他每天除了睡觉的时候才会把它关了,其他时候,都如黑夜中的灯塔一般为迷途之人照亮前路。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缘空发现路上遇到人的次数越拉越少了。
他虽然不怕冷,可世间还有太多的凡人是怕冷。即使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一样会被冻死。那些街头上赤身**的死者大都是死后被人扒去了衣服。有一次缘空在街头看到了一个死在路中间的少女。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一直盯着天空。
身体上虽然没有半点伤痕,却被冻得发青。
她的衣服全都被扒走了,嘴里还塞着一团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临死前没来得及咽下的水还是其他什么。
缘空从包里取出主持的袈裟为姑娘盖上,随后就在路中间为她超度。
谁曾想,只是临时起意的举动,在一声“佛号”响起时,缘空竟发现那女孩站了起来。或者说……有一个浑身散发着荧光的姑娘从那尸体中被剥离出来。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缘空,脸上带着笑容。
这时的缘空虽然惊讶,却并未觉得害怕。相反,他因为对自己的使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而感到高兴。只是他尚不清楚这女孩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随后的
日子里,缘空去哪,这散发着荧光的姑娘就到哪。
她不用吃喝,也不需要上厕所,甚至都不需要睡觉眨眼睛。可身后总跟着这么一个古怪的存在难免让人觉得不安。好在缘空后来的路上再没遇到一个活人,才避免了很多的麻烦。
沿途的缘空又看到了很多的尸体,但街上少了许多,大都是冻死了在屋子里。
灾难来临太快,政府已经竭尽所能却还是无可避免的有很多无辜者遇难……缘空本打算超度这里的所有人,可他心中的声音越发的急切,无奈之下,缘空只好加快了步伐。
而那姑娘是在某天清晨,缘空睁开眼看到一缕光从天边落在他身上时消失的。
当时缘空只以为是幻觉……毕竟“太阳都消失”了,哪里还有的光呢?
但到这时,缘空大概明白了。这些散发着荧光的人儿终究是会离去的,只是他们最终去了哪里,缘空不得而知,他只是一个引路人罢了。
徐州是缘空的第三站。
他的前两站分别是重庆和南京。
这两个地方他都看到了千千万万迷失在黑夜中的逝者,而他也都按照那声音传达的意思将它们引导出城外,然后在东方天际出现一道光的清晨,这些东西就全都消失了。
至于他的徒弟弥陀儿,说来更是蹊跷。
当年游历四方的时候,缘空说不清楚自己是在世间参禅悟道,还是在逃避什么。总之他每天浑浑噩噩,瞧见不平事心中只觉得可笑,还总以为自己看得透,看得明白,这些尘世间的人都活的太累。
可事实上,他才是那胆小鬼一般的弱者,人和事都在变化,唯独缘空自己陷入了迷茫。
抵达吉林长春的时候,饥肠辘辘的缘空遇到了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子。父子俩原本可以靠着职业农民生活,可是东北这几年土壤肥力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持续下降,谁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他们失去了饭碗。
兴许同时天涯沦落人的缘故,父子俩见到饿倒在路边的缘空后还是把自己仅剩的口粮分了大半给他。
也就是那一天清晨,在第一缕阳光与父子的笑容共同抵达缘空尘封已久的内心的时候,缘空突然觉得豁然开朗起来。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差点让他挨了揍……
因为他抓住那父亲的手就说道:“将来你要是出了事,或者没活路了,就把孩子送来,我收他为徒。”
孩子的父亲听到这话当时就气得不行,好在那孩子虽小却十分懂事。
双方作别后,缘空继续赶路,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的回避人多且繁华的地方。他把自己名下的钱提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就顶着光头去了最拥挤的地方,并在那里得到了顿悟。
后来缘空还去了一趟大兴安岭,并在那里呆了一年多。
再回到出家时的寺庙时,竟然真得让他又遇到了那对父子。父亲交给缘空一样信物,说:“你拿着它,我就能找到你,等我将来我真的没活路了,我会把孩子送过去的。”
缘空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便欣然接受。
果不其然,灾难发生一年零一个月的时候,刚从南京出来的缘空本以为接下来的路也会是孤独之旅。结果在南京城外他第三次遇到了那对父子。
此时的父亲已经变了模样,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土腥气很重的黑脸汉子,他换上了一身看起来很昂贵的装备,怀里有一只罐子,罐子里装着一红一黑两个圆球。男人见到缘空便把弥陀儿教给了他。
“大师,我按照约定将孩子给您送来了……虽然我和这孩子的福缘确实很薄,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还望大师能好好照看他。”
缘空没说话只笑着向弥陀儿伸出手。
弥陀儿竟毫无留恋的从父亲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并向缘空奔去。
看到这一幕,面罩下的男人流下了一滴眼泪。
自此后,缘空身边就多了一个一样奇异的小徒弟。只不过弥陀儿不像他师傅那样一点也不怕冷,他怕,只是这寒意尚不足以冻死他。
师徒二人就这么徒步来到了徐州。
进城以后,那声音明显的平缓了许多。缘空看着空空荡荡的城市,他双手合十,眼眸低垂,轻声诵经念佛。
弥陀儿没有什么佛门的根基,就连最基本的《金刚经》也一概不知。
他的小脑袋瓜上甚至还有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不过这小子的佛缘确实不一般,即使不能像师父缘空那样诵经念佛,却也能在闭眼的时候禅定。
待到缘空往生超度的经文念罢,只听他一声“阿弥陀佛!”
双手再次合十,原本寂静无声的城市陡然间被点点荧光点亮。高台上穿中山装,手持桃木剑的中年道士见到这一幕惊呼一声道:“老和尚,你还真是了不得!我原以为你们佛门那一套往生的玩意都是唬人的,却没想到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道士姓谭,单名一个玖字。
谭玖当年是缘空还未出家时就认识的算命先生,不过这一行当很早很早以前就没落了,现代人也鲜有迷信这一套的。
甚至就连谭玖自己也不是太相信,而且他本身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平日里也就是出于兴趣爱好才会把自己组上留下来的东西拿出来研究研究。
或许真就是天才使然,谭玖花在研究祖上传下来的那些道门精义的时间远没有他在学习现代科学知识上的时间多,可他在道门的造诣却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但身体有了很大的变化,能够健步如飞而不气喘,喝多了遇到混混抢东西也能一拳把人家打飞出去十几米,还能于睡着后自行盘膝入定内窥气象。
好几次被保姆看到他半夜突然坐起来都把人家小姑娘吓的不轻。
一开始谭玖也没觉得怎样,更何况这些变化对他有利无弊,。
可等到灾难发生了,“太阳消失”了,他的公司资产一夜之间跌成了负数,他才突然意识到兴许自己的存在于这世界还有着另一重意义。当然了,这也只是平时酷爱看小说的谭玖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真实的情况要比他自己所想可能复杂的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谭玖自封“天命之人”,他甚至把自己的人生座右铭改成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于是真的就跑去辟谷,结果没两天就差点饿昏迷。
这时的谭玖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比平凡人要不那么平凡一点点的平凡人罢了。
至于谭玖是如何联系上了缘空,以及为何缘空知道谭玖早在徐州等着他,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穿道袍改穿中山装的谭玖手执桃木剑这幅打扮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但谭玖自认为民主反封建和神鬼反迷信是两码事,更何况,他现在自己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是从道门精义中得到了现在的力量,还是说他真就是所谓的“天命之人”,是老天爷相中了他。
总之,外表都是浮云,做什么选择,为选择做多少事才是重点。
缘空唤醒了城市中逝者的“亡魂”,他们走出高楼大厦来到街上,从远处看便真如一支正在急行军的军队一般浩浩荡荡。
弥陀儿虽然是初次看到这些东西,却一点也不惊讶,相反他眸子亮了,像是看透了,看懂了。
“人”都到齐了,缘空“佛号”一响便走在前头带着这些东西往城市外走去,他要寻找一个开阔地,这样才能把这些“人”全都送走。
谭玖跟在他身边,而小小年纪的弥陀儿竟然被丢在了队伍的尾巴那。
也不知道弥陀儿的父亲知道自己儿子被这样“好生照看”会不会杀奔回来和缘空拼命。
可小和尚自己不觉得害怕,他眼睛里这黑暗不过是无光的荒芜,眼前的真真假假,都是罗生浮像,因此内心是空荡的,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是,追踪这些光而来的桃沢花子和游格格看到这城市间密密麻麻的荧光竟然是一群“亡魂”的时候,她们俩的小心脏可就有点承受不住了。
尤其是桃沢花子,她一直很胆小,尤其是对于这些神鬼志怪的东西更是怕得不行。
可越是怕,桃沢花子小时候还就越是喜欢,就像有些人分明不能吃辣,却无辣不欢是一个道理。桃沢花子生在一个中日混血家庭,因而不管是中国的诸如聊斋志异之类的,还是日本民间的怪谈,她都听梁丘茹女士绘声绘色的讲述过很多。
但她一直都当那些故事是假的,是古人对于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的一种艺术性的杜撰。可今天,在徐州城区里,看到这浩浩荡荡,起码有几万“亡魂”的景象,桃沢花子吓得小脸惨白,竟然连呼吸都凝滞了。
游格格还好,她自己本就是超越了常人生命极限的“怪物”,如何会害怕同为“怪”的这些“亡魂”呢?
只是在游格格看来。
用“亡魂”来形容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过于笼统了。它们存在的形与此时正在向城市外移动的景象都与游格格所认知的“亡魂”有着天壤之别。
更何况,游格格虽然到现在也没办法完整的解释自己为何能活一个多世纪还保持青春,可她却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因而在她看来,佛号也好,“亡魂”游街也罢,不过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具体是什么原因肯定是有一个合理的答案的。
只是以她现在所在的高度,她看不透而已。
“走,去前边看看。”游格格提议道。
桃沢花子却一把拉住游格格道:“你还要靠过去啊!”
游格格反问:“不靠近一点怎么能搞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呢?”
“啊?这还用看吗?鬼魂啊!!这绝对是一群怨鬼啊!我们过去肯定要被他们杀了的!”桃沢花子的意思很明确,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敢去啊。
01521 八千罗生(上)
缘空走在前头,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几万“人”的队伍,乍一看去,大有一种唐僧当年从东土大唐出发前往西方佛教圣地求取真经的架势。
只不过缘空不是唐玄奘,陪在他身边的男人也不会叫他一声御弟。
中年道士谭玖手中的桃木剑随手一挥就在地面上划出尺长的剑痕,这动作虽然随意,可威力着实惊人。
缘空自打认识谭玖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使用这桃木剑,便好奇的问道:“谭玖道长,您这桃木剑可有渊源?”
谭玖闻言却哈哈一笑:“哪来什么渊源,不过就是有一年逛庙会的时候在街上老铺子里给我儿子买的,本来这小子爱不释手的,结果回来后就丢在一边了,我呢就想着自己既然是个道士,手里没样像样的家伙什还是不行的,就给拿出来了。”
缘空闻言不但没有笑,反而觉得更为惊奇。
要知道这剑气外放,随手一挥便留痕可不是一般人的功夫。就算是在仙侠小说的世界里,凡事能御剑成剑气的那也至少是结丹期以上的高手。
谭玖这简单的比划用意何在,缘空有些好奇了。
“和尚,我也想问呢,你说你都送走了这么多了,可曾见到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谭玖问。
缘空掏了掏耳朵很随意的说道:“老衲只负责超度,不负责接洽,至于他们去哪,反正只要不是再受苦,哪不比这浑浑噩噩的世间强啊。”
谭玖听完一愣跟着又笑起来:“老和尚啊老和尚,我咋以前就没发现你其实也是个妙人啊!有趣的很!有趣的很呐!”
缘空附和着干笑两声,他禅杖往地上一砸一起,又是一声“佛号”,身后略有些松散的队伍立马紧凑起来,感觉就像是初中班主任领着一群小孩子去食堂吃饭似的。
谭玖玩了会手中桃木剑,他又说道:“哎我说和尚,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心里那声音消失了,或者说……不再需要你了,你接下来要去哪?”
缘空答道:“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容身之所,我便走到哪,就歇在哪里吧。”
谭玖却皱眉道:“无趣无趣,看来还是我看走了眼,你这个人啊无欲无求,太过无趣!”
缘空听了笑起来:“那道兄你呢?”
“我?”
“嗯。”
“我好说呀,我老婆孩子都在深圳那边,父母双亲在海南,兄弟几个在北京,只要他们愿意接待我,我去哪都行。”谭玖没所谓的答道。
缘空却又好奇了:“那你现在为何要跟着老衲呢?这般无趣的生活不应该和你的口味才是啊。”
谭玖闻言嘿了一声:“还不是因为只有你这和尚看到过那道光吗?而且你别跟我装糊涂了,每次你送完这些东西,它们就会出现,你能说你没看见?”
缘空轻声一叹:“道兄啊道兄,我岂是会撒谎的人,你看这世界,空空荡荡,老和尚我从南京走到这用了两个多月,一路上除了弥陀儿以外,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过,好不容易又遇上了你,我怎么忍心再对你撒谎呢?”
“哎哎呀呀,行了行了,你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不就完了吗!罗里吧嗦的!跟我家老头似的,烦死了。”谭玖听得不耐烦了,他打算了缘空的话然后仰头看着天空道:“和尚啊和尚,你只想着心中安稳,可曾想过救救这世上的苦命人?”
缘空惭愧道:“原来道兄是心怀天下之人……老衲佩服,也自觉惭愧……”
“废话少说,我又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就想知道,你这样的‘天命之人’为什么就不好奇自己的与众不同呢?”谭玖收回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缘空道。
缘空被谭玖盯得有些发毛,他幽幽道:“老衲何尝不曾困惑过?不过普天之下,太多人庸人自扰,我辈凡夫俗子,不过是一介浮萍,怎能敌时运起伏?更何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生生死死,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怎么这天上的星星都落得,这世上的众生却必须再看到太阳呢?”
谭玖听了这话他总算是明白了。
“哦~~~~感情好你个老秃驴早就把事情看到明明白白的了!我说呢……你一个人从济南出发直奔重庆,又打那重庆徒步走到南京,跟着又到徐州,这一路上生死看谈,凡事尽皆稀松平常,是因为你觉得众生不配谈什么与天斗,与运斗?既然早完都是死,那还不如干脆死个彻底咯?”谭玖有些气愤的说道,他走到了缘空前面,似是要拦住缘空的去路。
缘空也停下了,他又把手中禅杖举起来,一举一落,一声“佛号”。
这一次队伍都停下来。
尾巴那的小和尚弥陀儿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了,听到这声“佛号”眼中一下流露出惊恐的神情,他急忙向前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不要啊师父!不要啊!!!”
好不容易才劝了桃沢花子跟自己过来的游格格看到这小和尚的时候就有些纳闷了,结果这小和尚一边往前跑一边喊着什么师父不要……这是什么意思?难
不成在这队伍的前头还有什么高人?
于是游格格加快了脚步直奔这队伍最前头而去。
桃沢花子不敢一个人呆着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去。
前方。
缘空的禅杖这一次没有再拔起来,他把禅杖深深的插入冻得像铁板一样的地面。仅这一个细微的举动就足以见其恐怖的实力。
谭玖眉头一挑,不为所动。
他咳嗽一声道:“和尚啊和尚,我本意不是来找你计较的,只是好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甘愿做这些事情,可方才听了你的那番话我才明白过来,咱们不是同路人,我想做的和我要做的都与你不同,你是想服服帖帖的顺应大势,可我却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名堂!”
缘空闻言轻声一叹:“道兄……你这是何苦来哉……众生之苦不仅仅指的是人间的苦,也包括这世间一切生灵之苦……老衲接引这些人前往一个更加明亮的去处目的也只是为了求一个奢望的可能罢了,当然……老衲也明白,你我的确不是同路人,我是顺应运势,而你却想着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一点老衲自愧不如,但今天如果道兄你执意要用极端的方式做些什么,老衲也只好与你较一较高低,若输了,便是我错了,但我错了,老衲是欣慰的,绝不会对道兄你有半点腹诽。”
“哟呵呵,可以啊和尚,你这做人的本事高我许多啊,一点也不像是当年窝在角落里敲代码的程序员啊。”谭玖对缘空的了解远远胜过缘空对谭玖的了解。
二人初次相识于重庆。
当时缘空刚刚结束自己的重庆一行,他正打算离去的时候就被谭玖拦下了。
初次见面,谭玖便语气不善,字里行间全都透露着浓重的杀机。只可惜,谭玖如果是剑,那缘空就是一池清幽。剑再怎么锋利也不可能真的斩断水。
因此,最终两人非但没有打起来,反而是成了朋友。
当然,谭玖对于重庆之行无果一直耿耿于怀,他一路追踪那些东西到了重庆,结果却等到这个结果。期间他还准备跟着缘空去南京,结果半道上缘空又发现了那些东西,便与缘空作别。
奈何谭玖似乎总是失了先机,没没快要接触到真相的时候就总是错过,于是才有了这一次他提前到了徐州等待缘空到来的情况。
缘空对于谭玖的意图洞察已久。他知道这个男人想的是搞清楚自打这“太阳消失”以后世上的种种“不科学”,并且试图追踪这些“不科学”来进一步搞清楚“太阳为何会消失?”
不过让他想不通的是,谭玖为何如此的执着,他对于真相的执念真的是远超常人。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谭玖自打知道这和尚和自己的目标不一致后就打算动手了。只是他不清楚这和尚到底有多强。按道理来说,一个出家人,就算是得了无崖子几十年功力的虚竹可好,那样小说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谭玖也不带怕的。
可在徐州亲眼目睹这和尚一遍经文过后就从城里召唤出这么多“亡灵”,谭玖就不得不小心一些了。毕竟有那么一句话,一般的最难对付的就是和尚、道士、老人、小孩,再有就是一些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
虽然他自己勉强算是个道士,但对方却是个实打实的和尚。
两人隔着十米的距离,虽然还没动手,却已经看穿了对方接下来的各种动作。
谭玖的目的不在杀人。
事实上,他就没打算真的伤到缘空这和尚。毕竟两人无冤无仇,这天黑漆漆的一片,冷的呼口气都要冻掉舌头何苦要争个你死我活?
但问题是,不出手重一点真的能叫那些东西出来吗?
缘空也在观察谭玖。
他清楚此人的目的,更清楚自己的实力。其实所谓佛门顿悟,参禅通法不过都是些虚的噱头。缘空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如今的变化是从哪来的……
其实在灾难发生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太阳”要消失了,而且要比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那边了解的情况还要早上个半年的时间。
但问题是,当时的缘空还只是个为情所困,一心只想寻求佛法庇护的可怜虫罢了。他哪里会知道这些征兆意味着什么,而且……其实当时就算他真的上报了自己的发现,估计最多也就是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自打缘空有了这一身本事之后,在路上看到那么多生离死别,看到这世间如此多的人受苦。缘空还是感到的深深的自责……
好在心底的声音总是在安抚他,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反而因为他的存在,这世上会有很多人从此以后过上幸福的日子。
不过具体是怎样的幸福,缘空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道太多。
这就是缘空与谭玖最大的不同。
同样是谭玖口中所谓“天命之人”,同样是可以无视这寒冷,于世间行走的“强者”,可两人对待命运的态度截然不同。
缘空想的是无论自己正
在做的是对是错,既然心中平和,便应该继续走下去。只要心中有佛,便能普照世间。
而谭玖想的是,这一切的一切背后总有真相。
他当然可以选择呆在避难所里视这一切如空无,自己安心享受剩下的生活。但他的良心不允许,他的性格与志气不允许。或许这谭玖给人的感觉太过耿直,可这世界再没有一些敢于与命运作斗争的耿直人,那这世界就真的没救了。
追踪光就是谭玖此时的目标。
缘空是唯一见过光的人,自然就是间接的目标。
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两人都没有动作,可周遭的寒风已经停下来,四周静的可怕。
那数万“亡灵”组成的长队安静的呆在原地,他们并不像真正的“亡灵”那般目光呆滞,甚至面容扭曲狰狞。相反,他们更像是一群会发光的正常人。
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安静的等待。
小和尚弥陀儿跑的很急,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凌冽的寒风还在他身边不住的吹,每一次他喊出声,都会因为吸了凉气咳嗽的不行。
眼看着这小和尚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寒风欺负死,游格格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她离开了自己的街道直奔向那步伐越来越缓慢的小和尚。
此时的弥陀儿已经气若游丝,他小脸苍白如纸,声音颤颤巍巍,可仍旧在喊着:“师父……不要……”
但隔着几百米,缘空如何听得到?
桃沢花子本不想与“亡灵”靠的太近,可看到游格格都冲了过去,她只好一咬牙一闭眼也跟着冲过来。
到了近处,游格格已经把小和尚抱在了怀里。
她测量了弥陀儿的体温后发现这小家伙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他的体温已经跌到正常体温的水平线之下,这是典型的失温症状,如果不及时治疗他肯定会死。
可这里又没有急救措施,稍稍犹豫后,游格格对桃沢花子说道:“得把他带回车里去,不然他就冻死了!”
桃沢花子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小和尚,她焦急道:“那赶紧的啊!”
说完两人就要原路返回。
可就在这时,城市里忽然传来一声悠远的长鸣!那是类似汽笛与鲸鱼之歌结合的声音,没有轮船汽笛那么聒噪粗糙,但也没有鲸鱼之歌那么优美深邃。
发出声音的东西起初只是一个巨大的轮廓。
桃沢花子和游格格闻声立马停住脚步,两人同时抬头看去时,夜视仪显示一个巨大的轮廓裹着浓烟缓缓走来!
它起码有百米高,身体大半都藏在夜视仪也无法窥测的更高处。
随着那声音的回荡,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桃沢花子和游格格明显的能感觉到那些东西经过了她们的身体周围。
它们被汇聚过去了。
这是桃沢花子和游格格的共同感受。
呆立当场的二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内心。
城市如同被唤醒,在中心的巨人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只不过它吸附的不是钢铁,而是一些桃沢花子和游格格都看不见的东西。
长长的队伍原本是寂静无声的,但在巨人出现的时候,他们齐齐回头向它看去。
当一个孩子抬起手,更多人的也跟着抬起手。
窝在游格格怀里的弥陀儿似乎有了些力气,他抓住游格格的领子道:“快走……不要回头……”
气若游丝的弥陀儿弥留之际仍在提醒着眼前的陌生人。
游格格回过神来,她眼神一变,立马拉着还在出神的桃沢花子原路返回。
两人跑得飞快,路上桃沢花子还在不断的回头看去,却被游格格警告道:“别回头!!!!”
桃沢花子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再回头。
当她们赶回到城市边缘正准备攀附上去的时候,身前的世界陡然间被光照的通亮!那感觉分明就像是“太阳”再度升起一般。
两人的影子起初都很长,但很快就收缩到了脚下。
黑暗被驱散了。
桃沢花子不断的克制着自己想回头的冲动,而游格格也一样,她抱着弥陀儿,一手捂着他的眼睛,三人就站在这光辉中被照耀着。
光辉出现的很突然,持续时间也很短暂。
随着一声悠远深邃的鸣叫,城市再度陷入黑暗。
而与此同时,那绵延近两公里的队伍也消失了。城市外只剩下缘空和尚和道士谭玖。
缘空面朝着城市,他低着头念诵着经文。
看到那光的谭玖瞠目结舌,他的眼睛里还有一些残余,却在天地再次黑暗后成了两把刺进他眸子里的刀!
只听谭玖“哎呀!!”哀嚎一声,他瞎了。
什么也看不见了。
缘空深深一叹:“罪过……罪过……”
倒地哀嚎的谭玖怒骂道:“和尚你少废话!老子的眼睛疼死了!你赶紧过来帮我看看!”
01522 八千罗生(中)
回到雪履车上时弥陀儿已经气若游丝。
好在游格格和桃沢花子的速度够快,才把这小和尚从鬼门关上给拉回来。看着治疗舱里沉沉睡去的小和尚,桃沢花子问道:“刚才……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游格格摇摇头:“不知道。”
“哎?……”桃沢花子感到一阵惊讶,在她看来游格格应该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一般的存在才对。
游格格回到驾驶舱,她打开了雪履车的记录仪希望这辆车能够帮她记录下哪怕一星半点。结果当游格格打开记录数据库的时候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就连之前他们从上海过来路上的数据都消失了,就像是被人为的清理干净了一样。
此时外头风停了,不过气温依旧低的可怕。
桃沢花子也来到驾驶舱坐下,她问道:“要带着小子一起走吗?”
游格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按道理说她与这小和尚萍水相逢,只是出手相救尽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等到他好了就该将他送回他师傅身边。
可是游格格心里还挂念着极北之地的约定,如果在这地方耽搁太久怕是不妥。
所以游格格反问桃沢花子:“你说呢?带走他,还是在这等他师傅照过来?”
桃沢花子耸耸肩一脸没所谓的样子:“我随便啊,本来就是跟着你出来,你做决定呗?”
游格格明白了,她发动了雪履车然后缓缓倒退。
桃沢花子也看懂了,但她有些忧心忡忡:“喂……你说咱们把他带走了,万一他师傅找来了怎么办?”
游格格将车身摆正,向来路进发。
“找来就把他还给他师傅呗,总不能再让我们带着他再回城里找他师傅吧?而且我们还要经过雄安的,到时候你就不打算去雄安1号避难所看看吗?”
桃沢花子不说话了,她嘿嘿一笑:“那就这样吧,反正对咱们来说,拐走一个小屁孩而已,应该也不会牵扯上什么大麻烦。”
游格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雪履车的速度逐渐加快,很快就驶出了城区,直奔超高速通道去了。
……
另一边,老僧人缘空刚刚把被闪瞎了眼睛的谭玖带到一间干净的房间里。这里原本是徐州新区最大最豪华的酒店,现在人去楼空,客房就成了随意入住的冰窟窿。
谭玖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坐在床上才打趣道:“我说和尚,你不会打算趁人之危对我做些不轨之事吧?”
缘空愕然,随后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道兄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说完缘空取出背囊内的便携炉准备烧点热水给谭玖喝。
谭玖双手紧紧抓着床单,他问道:“和尚,我是不是真的瞎了,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缘空却反问道:“道兄想看什么?这世上半点光亮都没有了,睁眼闭眼有何区别呢?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去多多领会视野以外的世界。”
谭玖明白缘空这话里三分是安慰,六分是感慨,只有一分是揶揄。
但他还是立马反唇相讥道:“你这老和尚,满嘴的大道理,聒噪的紧!也幸亏我不是个女人,否则一定骂你是钢铁老直男。”
缘空不以为意,他都是一个出家人了,如何还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
点燃了炉子,烧上了水,缘空起身道:“道兄你在此稍坐歇息,我去寻我那徒儿回来。”
谭玖闻言急了:“哎!你这和尚不会是要跑吧?我可跟你说啊!咱俩的事情还没完!你别看我现在还没适应瞎眼的世界,可等我适应了,咱一样是不虚你的。”
缘空苦笑:“这我相信,只是我十分挂念我那徒儿,若不将他寻回来,老和尚我怕这后半辈子都过不安生了。”
谭玖明白了:“哦……那行吧,你多会回来?”
“水开之前吧。”缘空说的信誓旦旦。
谭玖冷笑一声:“吹牛的吧你?”
这一次没人回应他了,缘空已经从一百米的高楼上飘然而下。
剩下谭玖一个人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一对原本在黑暗中也能将这世界看得一清二楚的眸子变得晦暗无比。
‘没想到老子果真瞎了……这可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没想到老子才说完大话就造此横祸……不过和尚你莫得意,老子虽然瞎了眼,却没有瞎了心,要是让老子知道你助纣为虐,一样会亲手宰了你这秃驴!’谭玖心中暗忖,随后眼睛一闭,再睁开时晦暗的眸子已经变作暗金色。
虽然谭玖依然目不能视,看不见这房中半点事物,可他的心眼却就此开启。
起身走到炉子边,谭玖将炉中火熄灭,幽幽道:“和尚啊和尚,咱们今天的恩怨先记在账上,等老子从南海回来再与你计较。”
说罢谭玖也起身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只不过和和尚缘空不同,谭玖不是自高空飘然而下,而是随风而去,转眼间已经出了徐州城区。
高空中,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侧耳一听,心下了然,当时嘴角泛起弄弄笑意:“还好,老子这波不亏。”
……
缘空去找徒弟哪里还找得到。
空空如也的徐州城只剩下满眼荒凉,一片死寂,空空的街道上,缘空捡起徒弟的一只鞋,他眉头微皱,随后叹息一声:“到底是什么缘故,你叫他到我身边,却又让他离我而去,难不成你已经信不过我了吗?”
心底的声音没有作答,它已经为缘空指明了新的方向。
缘空手握禅杖,第一次感觉到禅杖的冰冷,他明白了,不由得自嘲一笑:“我佛慈悲,但愿我不是在做错事。”
说完缘空就直奔城外而去,并没有如约定那般返回那间客房。这件事若要让谭玖知道了,肯定是要嘲讽他一顿的。
可缘空此时对于这些评价早已没了半点在意,他必须赶在心中的火焰熄灭之前完成全部的约定。
……
从徐州出来,游格格驾车直奔雄安而去。
路上她和桃沢花子终于知道了那侦测系统上显示的密密麻麻的红点是什么了。
是人……
成千上万被冻死在逃亡之路上的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死后仍保持着前进的姿态,可气温太低了,超过了他们的预期。这些人不知从哪里来,也许是徐州城这边的,也可能是从很远的地方逃难到这附近的。总之他们没能挺过这场灾难。
游格格驾驶雪履车从超高速通道上下来,这样就可以避免撞到这些尸体。
桃沢花子原本想着就快到雄安了说不定可以再见到夏目和雅人,兴致还不错,可看到这些尸体的时候,桃沢花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路无话。
抵达雄安新区的时候,游格格远远的就看到前方出现了好几条灯火长龙。起先游格格还以为是在徐州城看到的那一幕,可是再往前开才发现并不是徐州城里的“亡魂”,而是从四面八方赶到雄安的雪履车车队。
游格格的车进入车队的警戒范围后对方就发来了通讯邀请。
双方交换了凭证代码后,游格格才敢继续驾车向前进发。
桃沢花子把脸贴在窗上,凝望着远处那灯火通明,她问道:“这些人要去哪?”
游格格微微一笑:“他们是周边十几个避难所赶来支援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的救援人员,目的地当然是和我们一样的。”
桃沢花子闻言既惊又喜,惊的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这些人居然还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雄安支援,喜的是她所期望的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场景总算没有缺席。只不过此时此刻的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是怎样一幅光景,桃沢花子还是感觉忧心忡忡。
表面上,她给游格格的感觉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雄安变成新东京1号避难所那样也是无所谓的样子。可实际上……桃沢花子只是学会了沉默和伪装而已。在这个姑娘心里,她比任何人都更在意生死以及感情的牵绊,只是……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也学会了太多太多……尤其是母亲梁丘茹死后,桃沢花子和刘平他们去到那样诡秘深暗的地方,从那回来之后,桃沢花子就变了,变成了她自己都觉得很陌生的样子。
游格格见桃沢花子沉默,她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桃沢花子的头道:“没事的,你的那些朋友,一定都还好好的活着,他们见到你的时候一定会惊喜万分的。”
桃沢花子有些意外的看向游格格,随后感激一笑:“嗯。”
……
三天前。
清理战斗已经彻底陷入了僵局。
自从那次爆炸过后,队伍就被分成了好几段。秦欢所在的这几层居住带上的战士们浴血奋战二十个小时后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秦欢自己的手下折损过半,活着的也各个带伤,战斗力远不如之前。
现在居住带中间的通道被炸毁,暂时阻挡了那些感染者进攻。
可秦欢知道如果再没有生力军前来支援,最多再有一天的时间,他们以及他们身后这一万多名幸存者必死无疑。
就算再有多一点的时间,没有水和食物,饥寒交迫的众人也会在黑暗中慢慢失去理智,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幅地狱景象秦欢已经不敢想象了。
他带来的底牌已经启动了。
但避难所隐藏的安全保卫系统多集中在几个重点区域。
比如最上层区域中的中央核心计算中心以及最下层的水循环和核聚变供电系统……这些保卫系统中可移动的机械守卫有四千五百个,但它们要想冲破近百万感染者的封锁也是万难。唯一能前来支援的就只有两千架武装机动无人机了。
不过为了防止更多的感染者向上层渗透甚至攻破上层向避难所以外扩散,秦欢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在得到众人的支持的情况下将这最后一批援军也送到邢天然那边。
如今,
弹尽粮绝。
手中的武器已经成了负累,倒不如一块钢板开锋后的长刀来的更有用。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大家都知道自己所剩时间不多了。正当有人提议要写遗书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来到了秦欢所在的房间。
远远就闻到食物香味的秦欢等人惊讶的看着那盆里上下浮动的饺子,一个个都眼睛冒光。好在有秦欢在,这些已经有两天没怎么正经吃过东西的士兵才没有来个饿虎扑食。
“秦队长,大家伙都饿坏了吧,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吃饺子了。”
这女人秦欢认识,她原本是这一层居住带的巡视官的区域负责人,叫叶馨远。
三十九岁的叶馨远在进入避难所之前是雄安新区第一军区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她同时也是这所医院里的出了名的快枪手,曾代表医院参加过军区比赛的非现役军人的射击比赛,还拿过冠军。
进入避难所后,叶馨远本院也申请的是继续当医生。可避难所里需要的更多是社区的管理和服务人员,像叶馨远这样的全能手恰好符合这一标准,于是叶馨远就成了一层居住带上管着三百多号巡视员的巡视官。
避难所水循环系统出问题的时候,叶馨远是避难所里第一个主动提出倡议要求大家将现有用水量缩减一半的,并且也是第一个得到众人支持的巡视官。同时叶馨远还主动申请了参与水循环系统的抢险修复工作,奈何她的身体素质并不允许她在那样低温的环境中作业,最终她没能冲到第一线,这件事还差点成了她的人生遗憾。
然而水循环系统的问题才刚得到解决没多久,避难所就遭到了入侵。
一开始问题还集中在最上层区域的时候,叶馨远还想着最高层能够自行处置,可没想到入侵仅仅是开始,后续的感染才是真正的灾难。
叶馨远所在的这一层居住带位于上层区域和中层区域的中间地带,属于第一批被感染者侵袭的居住带。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这种感染是病变性的,只要将感染者隔离起来就足以遏制。却没想到这种感染是前所未见的,莫说避难所内的防疫环境了,就算是放眼全世界,在“太阳消失”以前也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可以有效的避免感染的扩散的。
所以叶馨远他们就错过了最佳的抵御窗口期,一些主动申请放下武器穿上防护服去一线照顾“感染者”的守卫和战士们都死在了进食者和色孽仆役的袭击中。守卫队长更是成了感染者中超级传播源,很多原本应该拿起武器守卫平民的战士都被他身上失控外泄的神性感染改造成了“怪物”。
这时候叶馨远又冲到第一线接管了守卫队长的工作,并开始建立防守线和新的庇护所。在全无应对经验的情况下叶馨远可以做到如此迅速果决的指挥实属难能可贵。因此这一层居住带上的幸存者也是这附近十几层居住带上最多的。
秦欢将上下基层的物资和人员都集中到了这一层也是看中了叶馨远的管理能力。
这些天若不是叶馨远在为他们这些战士搞后勤,秦欢可能早就支撑不住了。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是叶馨远拥有辅佐江山社稷的宰相之才,也不可能凭空变出子弹、食物和水。
那今天这几盆饺子是怎么回事?
秦欢知道自己手下都饿坏了,可他还没有糊涂。他问道:“叶子,这些饺子是怎么来的?不是说已经断粮了吗?”
叶馨远神秘一笑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先吃,吃饱了我正好也有事情也好你说。”
秦欢虽然还有点不放心,可看着手下一个个眼冒绿光的样子,他一挥手:“都排好队,一个个盛,一个个吃,谁要敢争抢,我一刀劈了他!”
一众战士闻言立即齐声道:“是!”
分餐开始了。
大家虽然很饿,却还是井然有序。
其他屋子里也有人在派送饺子,但没有一个士兵在这个时候变成“进食者”。孩子们看着战士们吃得开心也都笑起来。几个调皮的更是挤到了这些战士的怀里,让他们分几个饺子喂给他们吃,战士们也都笑着照做了。
秦欢本不打算吃,他作为改造战士,要比一般战士强壮的多。可在叶馨远的要求下还是吃了一碗。饺子是正经饺子,即使不是肉馅的,也让饿了好几天的秦欢差点把舌头也咽下去。
十几个饺子加一碗热饺子汤下肚后秦欢满意的拍了拍肚子。
以他的饭量,这么几个饺子当然不算啥,可他没有再吃第二碗,即使盆里还有不少。
叶馨远看怎么劝都劝不下去,便把秦欢叫到角落里对他道出了秘密。
“这些饺子……其实是我手下一个丫头无意间在维修通道里发现的……而且还有一封信。”叶馨远把信交给秦欢。
这年代还能见到手写的书信实在有点罕见。
秦欢打开信看了一遍后脸色凝重,他收起信件问道:“内容你也看过了?”
01523 八千罗生(下)
“看过了。”叶馨远点了点头。
秦欢又问:“那……还有其他什么人看过这封信吗?”
叶馨远认真的摇头道:“没了,那丫头光看到了饺子,压根没注意饺子底下还有一封信。”
秦欢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许久过后他问叶馨远:“你觉得信里的内容可靠吗?”
叶馨远想了想后答道:“这不好说,但毕竟饺子放在那呢,我自己也试吃过了,确定没有问题才送过来的。”
“那这就很奇怪了……”秦欢郁闷道:“邢天然跟我说,老书记昏迷前告诉他这一切可能都是清水家的人在幕后捣鬼,他们处心积虑的谋划是为了一个大阴谋,结果现在他们又送饺子过来?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块糖吃吗?”
其实叶馨远也很迷糊,尽管她知道内情远没有秦欢的多,可她也不是很信任清水家的人会好心的送来紧缺的物资,而且还是用这么奇怪的方式。但那好几百箱速冻饺子确实解了燃眉之急,这个事实摆在这不能当作看不见。
“算了……不管他了,反正现在搞清楚了也没法子找他们算账,能活下来怎么都好说。”秦欢最是务实,但他说完又苦闷道:“可几百箱饺子对咱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没有足够的强大的武装支援,咱们迟早还是会死……这些清水家的人要是真想帮我们的话干嘛不直接通过通道带我们出去呢?”
“也许……他们也只是在悄悄行动吧?”叶馨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哦?怎么说?”
叶馨远道:“虽然我现在对清水家的印象不算太好,再结合秦队长你刚才所说,我更觉得这些日本人不靠谱……但清水雅人那姑娘我是认识的,当初避难所刚建成的时候她一层一层的去走访查看,询问我们对避难所是否满意,还缺些什么,而且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有不满意的地方都是当场就改了……我原以为这样的大家族出来的小姐都是鼻子冲天的,能正眼瞧我们一眼就算不错了,却没想到这姑娘真的是很想做点实事……总之……我始终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我们不得而知的内情,更何况老书记也只是说猜测和怀疑,具体是谁造成了这一切还有待商榷。”
秦欢听罢大概懂叶馨远的意思了。是啊,人嘴两张皮,不宜偏听偏信。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是那句话,吃的解决了,水也是问题,水也解决了,外头还有几十万感染者,搞不定这些,就算明天送佛跳墙过来,咱也吃不下了。”秦欢很少像今天这样意志颓丧。
这倒不是因为秦欢累了,或者什么别的,而是他现在想的已经不只是自己的生死,更不是某一个任务能否顺利完成的问题,而是他身后这近三万人能否活下来的问题,乃至是整个避难所能否度过此劫的问题。
叶馨远闻言笑着安慰道:“秦队长,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这天啊不会永远黑,雨也不会一直下,路是越走越亮的,水是越流越清的,所以啊,我觉得只要咱们挺住了,一定能度过难关的。”
秦欢看着叶馨远笑起来:“叶子啊叶子,你真是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惭愧啊,好啦,哥明白了,哥不会放弃的,只要哥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一个感染者越过防线!”
叶馨远灿烂一笑:“嗯!”
……
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最底层,沉淀池。
宋振林捏着烟屁股深深的吸了吸,随后突出心口的闷气,在烟雾缭绕中,他问张丰宇:“所以,这接下来要干啥?”
蹲在沉淀池边上的张丰宇打量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女人道:“接下来咱们下去,修好光缆,然后把这里的情况直播出去。”
身体苍白如纸的女人胸口开裂,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婴孩探出半个头颅时就被张丰宇给杀了。这样的罪恶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这是亵渎,是混沌沉沦到极致的表现。
“修光缆?你看咱们这几个兄弟哪一个像是有这等本事的啊?”
张丰宇起身道:“我会,你们只要跟我过去帮帮忙就行了。”
宋振林明白了,他站起来,看着池子边一字排开的七具尸体,黑脸汉子赫然在列。
走过去,深深一叹,宋振林对死去的弟兄道:“哥几个,对不住了,本来想着过了这一关咱们再聚一起喝酒的,但看样子只能等来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单独陪你们醉一回了。”
张丰宇起身一言不发。
剩下还能自己走动的战士就四人了,他们找来了汽油桶,准备把尸体就地焚化。这是张丰宇的意思……毕竟他们都是被这女人接触过的,就算死了,迟早也会重新醒来,只是那时候他们早已经不再是他们自己。
宋振林俯下身,他挨个给死去的兄弟整理了衣服和仪容。到黑脸汉子的时候,宋振林的手明显的颤抖起来。他一边给黑脸汉子擦着脸,一边说道:“老黑啊,你货这张脸好像擦不擦都一样啊……不过呢……呵……不过呢,你货平时不修边幅,哥得给你打理干净咯……”
张丰宇没有催促,他一直默默的看着。
“知道你喜欢丫头,但你货没胆子说……可你货知道吗,丫头偷偷跟我说过,她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你说你货黑不溜秋的咋就能被丫头那水灵灵的姑娘看上了?!只不过丫头脸皮子薄,一直跟我说不要告诉你,非得等你先开口……可你货……你货居然就他么这么死了…………”说到这宋振林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他哭了,一个大老爷们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不过你货这下可以安心的睡了,哥也不会打呼噜吵你了,你……你就好好睡吧……”宋振林说完了,他正要起身,黑脸汉子却突然睁开眼,同时一把抓住了宋振林的手腕大喊一声:“哥!!俺还不想死!”
宋振林惊呆了,几个一旁眼睛噙着泪的战士也吓到了,他们立马抬起枪就要射击。宋振林见状赶紧阻止道:“别开枪!!我兄弟还活着!我兄弟还活着!”
黑脸汉子大喊一声后连连咳嗽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咳出血来。战士们面面相觑,有些怀疑。
不过宋振林一脸惊喜,他赶紧把黑脸汉子扶起来,同时怒道:“你们几个楞着干什么,赶紧拿急救箱来!”
一个小战士哦了一声就要去,却被张丰宇拦住了。
小战士不解的看着张丰宇,张丰宇走过去对宋振林道:“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心存幻想。”
宋振林闻言抬头看向张丰宇:“啊?你说什么?”
“混沌的表象而已,沉沦的越深就越容易陷入彻底的混沌,放手吧……”张丰宇平静道。
宋振林听不懂这些,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兄弟,黑脸汉子虽然虚弱但分明还有气息,为何张丰宇却说他已经死了??
“不对……”好一会宋振林摇头道:“我兄弟还没死,我感受得到……”
张丰宇听到这话微微皱眉,他又上前一步:“让开。”
宋振林没动,他甚至搂紧了自己的兄弟。
张丰宇又说了一遍:“让开!”
这一次明显的能听出来张丰宇怒了。
宋振林也怒了:“让个屁啊!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我只知道我兄弟还活着!他还有气!所以,你少扯那些没用的!小豆芽,去拿急救箱!快点!”
小战士闻言迟疑的看了张丰宇一眼,张丰宇默不作声,他盯着宋振林,宋振林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失望。
小豆芽拿了急救箱回来了,可还没跑过去,只见张丰宇一抬手,小豆芽就悬空飘了起来。随后张丰宇又向宋振林伸出手,跟着食指中指一分,瞬间就将两人分开来。
被无形力量困住的宋振林惊怒不已,他怒吼道:“你要干什么!!姓张的!你要干什么??”
张丰宇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要做什么:“罗生万象,终是涳濛……不管你信与不信,他都已经死了,现在活过来的不过是试图将你一并拖向混沌的虚妄罢了……。”
说完,张丰宇手腕一转,同样浮空而起的黑脸汉子痛苦的哀嚎一声,身体普通被巨蟒缠绕,骨骼断裂之声清晰可闻!
宋振林见到这一幕目目眦具裂!
他怒吼道:“姓张的你住手!你给老子住手哇!!!”
张丰宇面无表情,几个战士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哥!!!疼啊!!哥!!救我啊哥!!!”黑脸汉子痛苦到面容扭曲,他嘶哑着喊叫着,可那力量却越来越强,他的身体也越瘦越紧,骨骼崩坏,他的口鼻中都溢出鲜血来。
宋振林听的心如刀绞,他和黑脸汉子打小就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好朋友,亲如兄弟。这次灾难,两人更是同甘苦共患难。
宋振林要跟张丰宇下来的时候,黑脸汉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现在……他却因自己而死,甚至还要承受这等折磨……宋振林如何能看的下去。
“我操你姥姥!姓张的,你娘的,你是不是疯了!他还活着呀!他还活着呀!!!我操你姥姥啊!”宋振林崩溃了。
绰号小豆芽的战士看不下去了,他冲过去想要阻止张丰宇,却被张丰宇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而黑脸汉子此时已经没有声音了。他头低垂着,鲜血不断的滴落下来。
张丰宇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就在此时,那奄奄一息的女人冷笑道:“他分明还活着,可你却不敢面对事实,是不是担心他也和我一样,这样你就又得耗费好大力气解决了?咯咯咯……”
张丰宇闻言冷哼一声:“闭嘴。”
女人却不怕他,她又冲宋振林道:“他骗你的,什么罗生万象皆是涳濛……都是骗人的屁话,难不成我也是幻象?咯咯咯……真是让人心疼啊,被活生生捏死的话,内脏都会爆开的吧,那得多疼啊!”
宋振林听到这话情绪更加失控。
张丰宇哪里能容许这女人妖言惑众,当时脚步一转,隔空踢出。
只听“砰”的一声,那女人身体
瞬间对折,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也就在这分神的瞬间不知是谁开了一枪,子弹直接打穿了张丰宇的左肩。
吃痛之下,黑脸汉子终于解脱了束缚落在了地上。小豆芽立即跑过去查看情况。
同时宋振林也解脱了,他落进了污水池中。
这一枪虽然不致命却也对张丰宇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的力量就像一颗膨胀的气球,在身体完好时可以随意调节取用,可一旦被打穿了,泄了气就成了空。
跌坐在地的张丰宇不断的大口呼吸,他脸色惨白一片,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
开枪的战士没想到自己这一枪会对张丰宇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他后悔了,牙齿打颤,丢下武器就逃了。
剩下两人一人跑向蓄水池岸边,一人则跑过来查看张丰宇的伤势。
“您……您没事吧?”
张丰宇摆摆手,他颤声道:“我无妨……你快去把宋振林救起来……然后你们就走……回庇护所去………………不要回头……”
年轻战士闻言反而更加担心张丰宇的伤势了,他拿出身上的纱布道:“怎么会没事呢!你的伤口需要止血!来,我帮你!”
“滚开!”没想到张丰宇却一把将这好心的战士推出去好几米远。
战士也傻了,估计觉得这个男人真的不知好歹。
可接下来,伴随着阵阵阴森至极的冷笑,张丰宇突然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他一手扣住咽喉,一手扶着额头道:“呵呵呵呵……真是好笑呢……居然还对他们心存幻想……难道你受的屈辱还不够多吗?”
远处小豆芽刚把黑脸汉子扶起来就听到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宋振林也才爬上岸,他一身恶臭,却不管不顾,他疯了一样奔向黑脸汉子,却被远处的张丰宇一挥手又打飞回沉淀池中。
同时落水的还有小豆芽和岸上另外两个战士。
张丰宇继续说道:“哦呀,不错啊,都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在想着保护他们……不过可惜了,接下来就是我的表演时间了,到时候……他们又能跑多远呢?咯咯咯……”
慌乱的眼神与冷漠而又平静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是多么的诡异。张丰宇的手指已经深深扎进皮肤之下,鲜血涌出却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苦。
甚至他还觉得……还觉得……
有些兴奋???
“咯咯咯……有趣……有趣……尽情的释放吧……把这具身体毁了才好……”张丰宇继续说着,同时也在继续抓挠着自己的脸和脖子,随着频率增加,他的脸和脖子已经血肉模糊……
落水的五个人从水面下探出脑袋,他们目睹了疯癫模样的张丰宇是如何自残的。
小豆芽傻了,战士们惊呆了,宋振林也一样,不过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岸上黑脸汉子的生死。
于是他立马向岸边游去。
其他几个战士见状也立马跟随宋振林往岸边游去。
在此过程中,远处被一脚踢飞的女人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她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脸茫然。
张丰宇则继续自残。
他一边撕裂自己的身体,一边冷声道:“罗生万象,皆是涳濛,这句话好像还是你说给我听的……可你偏偏说一套做一套……啊……真是不可爱呢……”
“你……住口!”张丰宇猩红着眼睛突然怒吼出来。
刚爬上岸的小豆芽吓得一下子又跌回池里。宋振林无奈,只好转身去救他。
“生气了?咯咯咯,生气就对了!你应该生气的……这些人对不起你,你干嘛要忍着?对吧,分明是一群蝼蚁,却敢嘲笑你……真是~太让人恼火了!”
张丰宇的自言自语已经不能用疯癫来形容了。
小豆芽胆战心惊的上岸后问道:“林哥……宇哥他怎么了?”
宋振林深深的看了张丰宇一眼,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黑脸汉子身前将他抱起。没想到,胸口被洞穿,又被这样折磨的黑脸汉子居然还有一口气。
人的执念真是可怕!
“急救箱!急救箱呢!”宋振林怒声问道。
小豆芽赶紧去找,却发现急救箱在张丰宇身后,
他不敢去。
宋振林回头也看到了,他毫不犹豫的起身走过去。
刚才好心帮张丰宇结果反而被打飞出去的战士急忙提醒道:“林哥危险!别过去啊!”
宋振林迟疑了一下,但仍旧继续前进。
很快,他走到了张丰宇面前。看着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这个男人,宋振林怒道:“你不用这个样子!只要他还能活,我不会怪你!但他要是死了,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张丰宇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全然是迷茫和无奈。可他嘴上却大笑着说道:“八千罗生象,尽皆是涳濛!!!哈哈哈哈!八千罗生象!尽皆……
是!
涳濛!!!!”
01524 九死一生
“八千罗生象,尽皆是涳濛!!!哈哈哈哈!八千罗生象!尽皆……
是!
涳濛!!!!”
话音一落,宋振林整个人都僵硬了。空气里弥漫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那是令宋振林毕生难忘的场景。肉眼所见的一切都开始变红,红到发紫,发黑。
‘这是什么?是错觉吗?’就像是在看一部老电影,那些噪点不断的出现,起初很少,后来越来越多。
宋振林下意识的想要去触碰,结果手抬起来时身体的瞬间被向后拉扯了十几米。
而张丰宇他已经消失了。
阴恻恻的笑声令人胆寒……好像耳朵里,颅腔里都钻进了什么恼人的东西。宋振林躺在血泊中,身体一阵阵的颤抖。他感觉到寒意正从四面八法袭来……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深处。
“在那!”小豆芽喊了一声,跟着率先开火。
可子弹才射出枪口,他的整条右臂和右肩膀都不翼而飞。疼痛还没传达神经的时候,豆芽又被一股力量卷向空中,他的四肢如同被滚筒洗衣机搅动的衣物一样扭曲折叠。只是眨眼的功夫,小豆芽已经死了……
但杀死他的并不是张丰宇。
而是那个黑脸的汉子,他哪里还有半点气若游丝的模样。此时的他就站在小豆芽尸体落地不足十米的地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其余三个战士吓傻了,他们立即举枪还击,但子弹击中黑脸汉子的身体时就像是打在了沙地上。
没有碎肉,没有鲜血,只有黑色的如砂砾般的黑色碎片。三个战士看到这一幕彻底绝望了,他们面对过很多敌人,包括他们从没有接触过的避难所里那些被神性解禁的“感染者”,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遇到这种打不死的敌人。
黑脸汉子摸了摸并没有流血的伤口,那些被子弹贯穿的位置很快就复原如初。
浑身上下就好像裂开了一般的宋振林挣扎着想要起身,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更多人因为他的错误判断而死。
战士们虽然很绝望,但并没有放弃抵抗。
他们重新填装弹匣再次射击,这不过这一次已经堕落为混沌奴隶的黑脸汉子不再是被动的挨打,他的身体再次被击中爆开许多黑色的尘埃的时候,他发出一声怒吼,然后用手探进口鼻,跟着用尽全力去撕扯。
这一幕看起来是何其的诡异,但下一秒,随着黑脸汉子一声痛苦的哀嚎,他的整张脸以及他的大半个头颅竟然都被他撕成了两半,虽然未见鲜血,却也一样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那头颅开裂后,一张没有口鼻,只有一大一小,一红一黑眼睛的诡异透露从黑脸汉子的胸腔向上顶出来并替代了之前的样子时,在场的所有生者都感受到了极端的恐惧。
他的肢体在延展,变得瘦长,腹部在收缩,上身在扁平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有着倒三角身形的傀儡。
子弹打空了,战士们再想装填却发现已经没有备用弹夹了。
他们这时候才想到逃跑,不过已经太晚了。
这里的污秽已经浓烈到了极致,不止是恶臭,更是形神的堕落。那诡异的混沌奴隶有着一颗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小脑袋,它旋转面孔,随后一手探出,手臂瞬间伸长百米直达一名战士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皙的手臂一把扣住了那怪物漆黑的手腕。
是张丰宇,但此时的他身体就如同龟裂的大地般,破碎的地方隐隐泛着红光,他的脖子上早已没有了鲜血,白皙的皮肤被撕扯的不成样子,暴露出皮肤之下闪着微弱荧光好似墨玉般的身体。他的脸也是一半黑一半白,是不完全对称的破碎模样。
白的那一面维持着人性的姿态,眼眸里一片平静,黑的那一面,红眸如血,透露出的全都是对杀戮的渴望。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挑起一个邪异的弧度。被抓住手腕的怪物小脑袋歪着盯住张丰宇,在与其对视的瞬间,它面目上那红色的点发出耀眼的光。
随后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切痕!
张丰宇的身体猛的一颤,但这次攻击没能对他造成半点伤害。
战士们见状纷纷停下来,他们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尤其是在看到宋振林还躺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时,他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随后决定折回来将其救走。这一举动不可谓不大胆,毕竟宋振林此时的位置几乎等于是处在张丰宇和那个由黑脸汉子转化而来的怪物中间。
三者几乎成一个等边钝角三角形。
不过即便如此,这三个幸存的战士也没有打算弃宋振林于不顾的意思。他们小心的避开的张丰宇,然后从一个侧面迂回过去。
在看到张丰宇冲向那怪物时,他们也同步向前狂奔。
终于在张丰宇与那怪物厮杀在一处的时候,三个幸存的战士赶到了宋振林身边。此时的宋振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刚才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橡皮泥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奈何他只是区区凡人,被这般对待后也只剩下
一口气吊着。
三个战士将他抬起来的时候,宋振林整个人都软塌塌的,没有一点人样了。
尽管他疼的撕心裂肺,疼的龇牙咧嘴,可只要能活下来,怎么都好说。三个战士也顾不得此时宋振林的感受了,他们只想尽快离开。
不远处,张丰宇与那怪物的厮杀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双方的战斗都在以徒手厮杀为主,不过不是叶问或者霍元甲那种拳脚功夫,而是一切以杀死对方为目的的血腥肉搏。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成了武器,不过看情况明显那个身体细长的怪物要更占优势。
一轮交手下来张丰宇已经被它捅了无数次,鲜血喷涌不止。不过张丰宇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而且是越战越勇。到最后他已经不是说徒手掰断对方的手臂之类的了,而是直接用牙齿去撕咬。尽管以人类目前的进化形态,撕咬肯定不是人类最佳的攻击方式,而且人类的牙齿本身也早已蜕化,远不及猫科动物或者啮齿类动物那么强大。可张丰宇却一点不在乎,看他那大快朵颐的样子,哪里是把眼前这东西当恶心的怪物看,分明就是抱住了一块鲜嫩多/汁的鸡排!
当然这样的比喻也有些太不正经了。总之当战斗结束的时候,那怪物已经被夏目踩在了脚下。即使身体残缺不堪,它却仍试图用细长的肢体去刺穿杀死眼前的男人。如果夏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士兵,那别说只有他一个人了,就算是来一个加强团也不一定够看的。但奈何它偏偏遇到的是同样可以用“怪物”来形容的张丰宇。
这个只比游格格大上几岁,一样活了一个多世纪的男人,他的经历如果全部记录下来足以写成一本自传体小说。踏碎脚下怪物的头颅后,浑身浴血的张丰宇仰头发出一声无比猖狂的呻吟。
他自语道:“这种堕落还真是纯粹……没想到隔了这么久,那些家伙还是找到了它们……神性啊……充沛的神性……”
不远处一脸茫然的女人目睹了张丰宇杀死并吞噬怪物的全过程,她浑身颤抖,牙齿打颤。
在张丰宇注意到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此时此刻的张丰宇的外表已经面如修罗恶鬼,破碎的身体上,白皙的皮肤如脱落的柳絮挂在身上。肌肤之下是漆黑如玉的内在,看起来张丰宇更像一尊雕像,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不错,没想到那一脚非但没有杀了你,反而让你活了下来……”张丰宇说着走过去,他在前进的过程中身体不断的发出爆响,跟着个头一点点拔高。
女人见状连忙后撤结果一不小心就跌坐在地,她转身欲逃却发现腿脚不听使唤了。
走到女人面前的时候张丰宇的身高已经突破两米五,他修长的身形上,完美的墨玉色肌肉缓缓浮现出殷红的底色。张丰宇俯视着脚下的女人道:“快滚吧,趁我现在还不饿。”
女人这才猛然惊醒,张丰宇不是冲她来的,只是她无意间挡了张丰宇的道。
于是她赶紧爬到一旁。
张丰宇冷哼一声,缓步从她身边走过。
他的下一站位于水循环系统的最深处,那里是避难所排除不可净化的污水的地方。深幽、冰冷而肮脏。
大踏步前行的张丰宇自言自语道:“就算把光缆修好也不过是让别人看笑话,你真以为他们会来救你们,别做白日梦了。”
没有人接张丰宇的话,包括听清这句话的女人,她都不知道张丰宇在和谁说话。
前往排水区的通道位于两座沉淀池的中间。张丰宇经过那具婴孩的尸体的时候只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在意。
可真当他经过的时候,一声婴孩的啼哭却又将他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张丰宇停下了脚步,他知道麻烦又来了,而且这一次可能要比前两次加起来都要麻烦的多。那不断翻涌的污水池里鼓动的血色泡沫带起阵阵令人作呕不已的恶臭,张丰宇眉头微皱,他警惕的看向水面之下。
按道理说,至暗的混沌边界一般只有一个接引的混沌子嗣,这是旧约中描述的规则。那些来自异域时空的干扰会经由子嗣的奉献降临到具现的宇宙世界之中来。这种降临指的就是之前那打算从女人胸腔里爬出来的婴孩。不过那东西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张丰宇很确定自己也已经彻底的杀了他。
可现在,站在岸边的张丰宇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池水中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敌人。
它虽然尚未露面却已经快要压得张丰宇喘不过去来……凝望着污水池的张丰宇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下摊开,随后向下一压!
顿时间,蓄水池的水面“嘭嗵”一声巨响,看样子就像是一大块巨石从百米高空砸落进水中一样。污水溅起十几米高,躲闪不及的女人惊叫着想避开却还是被淋了一头一脸,阵阵恶心死了。
攻击完毕,张丰宇微微皱眉。
他也很不想在这种肮脏的地方交手,可这里是通往外部通讯光缆的必经之路,张丰
宇虽然不情愿却也只能选择走这里。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场灾难似乎远比张丰宇想象中的要麻烦的多。
“嘁……”眼见敌人迟迟不露面,张丰宇冷哼一声,不再管它。
可这边张丰宇还没打算走,污水池中就突然探出几十条粗壮如成年男子腰身粗细的触手硬生生将张丰宇拉进了污水池中。躲闪不及的张丰宇奋力反抗,他解除了凡人束缚后已经不需要再像之前那般用嘴去撕咬。
更何况,这么大根的章鱼须得吃到什么时候?
所以一落水,张丰宇就挣脱出一条手臂隔空向岸边一探,只听“吱吱呀呀”一阵响,岸边几厘米厚的钢板竟然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哐!”
铆钉崩碎,钢板从岸边挣脱直奔张丰宇这边而来。
捆缚张丰宇的那些触须转眼间的功夫就变成了成百上千人类的手臂,它们密密麻麻的向张丰宇身体各处抓来。为了避免要害部位被攻击,张丰宇夹紧双腿,怒吼一声,也不管这情景如何恶心了,就硬生生用那飞来的钢板为刀把触须切成了十几大块!
污水池中传来痛呼哎吟。
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张丰宇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水中有怪物,而是整座沉淀池都已经被混沌污染成为混乱的亵渎之地。
但正如张丰宇之前所说。
“八千罗生象,尽皆是空濛幻象。”
人类的感知力是由触觉器官与脑神经的联动构建的。而混沌却可以直接避开前者影响后者。也就意味着,所有这一切种种既可以是现实,也可是虚幻,关键就看你能否在混沌的无序中重新找回或者建立属于自己的认知观。
“天然成气象,万法通琼宇。”
张丰宇心中所想所念都是当年游格格留给他的那本书中所记载。这些年张丰宇苦苦追寻游格格的下落无果,而书中所载也在日积月累间烂熟于心。
混沌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一切光怪陆离,匪夷所思不过是我们的大脑对世界的感知与想象出现了混乱。”那位大师的教诲依稀在耳边徘徊。
张丰宇铭记在心。
他虽然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寿命以及强大的力量,可他并不认为这一切是超越现实的幻想。只是高度掣肘了人对现实的认知与思考。
壁垒不是本身就有的,而是完整的世界观体系为了足够坚固都必须垒砌的。
张丰宇逐渐平静下来,任由那些肮脏的恶心的污秽的东西缠绕在其身上,他的身体也很快沉入水下。在进入黑暗的那一刻,张丰宇感觉到一种沁入心脾的凉意,但他并没有急着睁开眼睛。
缓缓的下沉,一点点的被淹没。
张丰宇感觉并没有污秽的东西涌进鼻腔,他甚至可以在冷水的包裹下尽情的呼吸,舒展自己的身体。
……
“丰宇。”
一声呼唤点亮了张丰宇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猛地睁开眼,周围并不是完全漆黑的,那闪耀在水面之上的光在水面下摇曳着身姿。
“丰宇。”
又是一声呼唤。
张丰宇四处看去却并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张丰宇!”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
张丰宇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猛地吐出一口冰冷冰冷的清水,身体也瞬间因为承受不了寒意的侵袭而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在他身边站着的分明是十几分钟前才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的宋振林。
小豆芽也还活着。
另外那个三个勇敢的小战士也都一脸愁容的看着如同险些溺死的张丰宇。张丰宇坐起来看了看周围。
还是沉淀池,只不过池水中却不见半点肮脏污浊。
那女人已经死去很久了,当他看到另一边一字排开的几具尸体,张丰宇才终于把自己的记忆与现实发生的事情缝合在一起。
哪里有什么异变,哪里有什么污秽,更没有藏得更深的怪物。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心魔的斗争。
但这一切真的只是空濛的虚幻吗?
每每这个时候,张丰宇就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以至于他在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分辨自己究竟在哪。
这样的经历已经远不止一次了。
宋振林递上热水道:“来,喝一口吧。”
张丰宇颤抖着接过水并说了声:“谢谢。”
宋振林闻言却苦笑道:“说什么呢,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要不是你拼了命的下去救我,我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倒是你……真的令人很好奇……分明刚才小豆芽说你的体温已经降到了4c了,怎么你居然还能醒来?”
张丰宇坐起来缩着身子迷茫的看着宋振林。
对于现实发生的一切……他确实知道的很少。
01525 九人(一)
歇息了好一会,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张丰宇尝试着起身。他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而这最底层的温度不知因何缘故已经降到了零下十五摄氏度左右,正常人在这种环境里如果浑身湿透的话很难撑过一小时,而张丰宇只是这么尸体一般的躺在地上都足足躺了七个小时了。
七个小时里宋振林等人出现了分歧。
两个小战士认为即使张丰宇死了,任务也不能终止,更不能耽搁,因为每多耽搁一分钟就可能会有很多无辜者死去。而宋振林则坚决不同意把张丰宇也一并焚化处理,因为在他看来,这不仅关乎张丰宇个人的生死,更关乎他们能否真正完成任务。
仅仅是在这最底层的沉淀池边上他们就遇到了如此棘手的敌人,再往下走难保不会有其他障碍。仅凭着宋振林等人现在这五颗脑袋、六把枪和一百七十发子弹?宋振林觉得希望渺茫。
于是他决定等。
可没想到这一等竟然就等了足足七个小时。七个小时里,宋振林也想到过放弃。毕竟被拖入到那么深那么冷的水底,就算现在沉淀池不知因何缘故变得如此清澈,甚至达到了直接饮用的级别,但这也能活下来也太匪夷所思了……
好在最后张丰宇醒了。
他换上了黑脸汉子的衣服,穿上了他的机械外骨骼,这样可以让他接下来的行动方便一些,也有助于他恢复体力应对接下来的难关。
“行了,不早了,出发吧。”张丰宇说罢又走在了前头。
宋振林等人这时才点火。
看着黑脸汉子被大火包裹,宋振林眼眶虽然是红的,却一言不发。
……
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第七十九层居住带。
这一层居住带在最上层中央核心估算统计中幸存者数量是排名倒数的,仅有不到一百五十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
幸存者大都是老人和孩子,而他们唯一的仰仗就是九个民兵。
这九人里有四个女兵,五个男兵。
年龄分布在二十岁到六十岁之间,最小的一个今年刚二十岁,负责指挥的那位也刚好六十岁。一老一少还是爷孙关系。
灾难发生初期,七十九层作为避难所的种子库,因为缺粮少人,又没有足够强大的守卫配备,因而一度成为重灾区。
好在生活在这一层居住带上的居民数量不多,仅有不到一万人。
但几天几夜的厮杀下来,就这不到一万人却成功的阻止了多次上层感染者向更下层渗透的意图。他们的付出虽然被中央核心数据采样设备记录了下来,却到目前为止很少有人知道和关注。
就连邢天然也不清楚各层居住带上的真实情况。
“爷爷,吃饭了。”队伍里最小的大男孩来叫昏昏欲睡的老爷子去吃饭。刚轮岗结束的老爷子打了个哈欠道:“这日子过得……不是吃就是睡……再不就是哒哒哒哒哒哒,突突突突突突,真没意思。”
大男孩叫唐玄州,进入避难所之前是雄安新区航空航天大学的一年级学生,现在正攻读航天引擎开发与维护专业。不过唐玄州本人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比起捣鼓那些尖端科学,他更喜欢历史书籍。
这一点到和他的爷爷唐明忠有点像。
唐玄州这名字也是唐明忠想出来的,据说谐音是唐玄宗,听起来就贵气。
奈何同名都未必同命,就更别提这种擦边球似的谐音了。
“您那,就是最近太闲了,要不这样,等咱们吃饱了,我跟您再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些装备什么的回来。”唐玄州最是熟悉自己爷爷的脾气。
别看这老爷子六十岁了,可那身子板比很多中年男人都要壮实。一周前他一人镇守种子库入口,面对几百个感染者也从容不迫,由此可见其人勇武。
唐明忠闻言高兴了:“再叫上你邹大娘和叶小妹,咱们四个一块去。”
唐玄州闻言苦笑一声,他点点头:“好好好,叫上邹大娘还有叶小妹,但您可得向我保证,这次我再把邹大娘请来,您要是还管不住您的手挨了打,我可不护着您了。”
唐明忠嘿嘿一笑:“你这小东西,老头我还需要孙子来护着不成?”
唐玄州一撇嘴,心道:‘也不知道昨个儿是谁被追的到处跑的……’
……
吃饭的地方位于这一层居住带的汇流区1号入口附近。
其他入口都已经被破坏封死,留下这里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人留条活路。不远处就能听到感染者们那呜呜咽咽的呻吟和嘶吼。可桌上吃饭的这九位却各个淡定如常,一点也不像是身在灾难中心的样子。
尤其是唐明忠,这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还喜欢听相声。每到这个时候,桌子上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就只有两个老相声演员的一逗一捧了。饭菜很简单,
多是一些海藻和凉拌的腌菜。好在每个人碗里都还有白饭,这样一顿吃起来才有点食欲。
“我说队长,咱们现在就九个人,收集的武器却足够武装一个营的了,您还有必要以身涉险出去溜达吗?”说话是这九个人里年龄排第二的方大锦。
现年四十七岁的方大锦是个山东大汉,“太阳消失”之前他原本是一名射击教练,主要是负责给一些射击俱乐部的会员调试改装射击专用枪支,同时附带着教给这些有钱人们一些基础的射击尝试。
进入避难所后,方大锦就成了民兵预备役的一员,并且还是该层居住带上的区域民兵预备役小队的负责人之一。
避难所遭到入侵的时候,方大锦率先组织人员对感染者进行清查。
奈何这种感染是前所未见的,任何防护措施都形同虚设,病人会不会被感染全看“运气”,于是到最后方大锦只得为了幸存者将枪口对准了感染者。
唐明忠白了方大锦一眼道:“你懂个屁啊,这叫有备无患,万一上头突然有东西下来,或者下边有东西要上去,咱们没有足够的弹药能支撑得住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九个人太少了?那好啊,今天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那边再帮我调出九个能拿动枪的过来,咱们组建十八人的小班级,逐步壮大自己的力量,如何?”唐明忠是笑眯眯的说的。
方大锦闻言深深一叹,连连摆手:“得……您还是别为难我了……就那边现在剩下的不是伤员就是老幼妇孺,能拿动枪的都在这边了,我上哪给您再找九个脑袋来啊。”
“呐你看,叫你做事你就是理由多,不叫你做事吧,你又对我的行动规划说三道四的,要不这样吧,队伍你来带好不好?”唐明忠生气的说道。
每到这个时候,餐桌上几个熟悉唐明忠套路的人都自觉的端着碗走了。
他们不是不喜欢看别人吵架,而是这个老头太坏了,他哪里是生气,分明就是喜欢逗人玩。一开始都中过他的招,可现在也就比较耿直的方大锦还会上他的当陪他闹一闹了。
饭后,唐明忠如愿以偿的出发了。
邹大娘邹晓婉是个三十九岁丧偶的半老徐娘,年轻的时候,她还是亚洲区选美大赛的亚军呢。只可惜邹大娘的运气不太好,年轻貌美时赚的钱全被渣男老公给折腾没了,后来老公被人打死了,她还背了一屁股债。
因此对于她来说,“太阳消失”反倒是好事。只不过在这一层她原本申请的是种子库的管理人工作,却被意外的编入到了方大锦手下当了一个民兵,但平时主要是负责社区服务工作。
邹大娘的美虽然不胜当年,可依旧是万里挑一。尤其是对于一些老不正经的家伙来说,邹大娘这种半老徐娘更是有味道。唐玄州的这个爷爷很早很早之前就没了婆娘,但他一直未娶,直到儿子长大了结婚了,又给他生了个孙子,他才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后半辈子幸福生活。但这老爷子似乎一点觉悟都没有……虽然邹大娘也不年轻了,可毕竟也才三十九岁啊。你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就不能端庄点吗?
这不。
昨天因为偷偷亲了邹大娘一口被追的到处跑,好多老阿姨都看到了唐明忠老同志的翘臀和胸肌,有一些还托人来说要当他老伴。按道理说,这不得是羞死人的糗事。可偏偏唐明忠同志认为这是自己魅力的证明。
非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打算今天再找个机会和邹大娘联络一下感情。
邹大娘其实对于这些臭男人早就看的一清二楚,之所以几次三番被唐明忠这老头骚扰却不至于记仇,主要还是因为自己以及自己的一双儿女能活下来全靠这位神勇无比的老爷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的背影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这一层居住带上幸存人员的心底。
就连方大锦这种平时耿直又迷之自信的人也被唐明忠圈粉了。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会被唐明忠勾起来“吵几句”,其他时候都是绝对的毕恭毕敬。
“哎我说邹大娘,昨天的事你可千万别记在心上,我这老头是不正经了点,我自我检讨,但咱没有更龌龊的心思,只是情不自抑,今后咱们还是该说话说话,该联络感情联络感情。”唐明忠见到了邹大娘立马就忘记了自己已经六十岁的事实,他舔着脸过来献殷勤不说还把自己昨天的举动描述的无比光明正大,实在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邹大娘也无语了,她扶正了肩头的自动火力炮说道:“老哥哥哎,您都六十岁了,怎么还叫我邹大娘呢?我顶多算是您的妹子,您要是再这样一口一个邹大娘,咱今后可就别说话了,省的别人背后骂我不懂事。”
“敢!他们懂个屁,邹大娘那是亲昵的称呼,怎么就牵扯到年龄的问题了?当然了,邹大娘您要是觉得不妥,我立马改,今后
就叫你……邹小妹,你看如何?”唐明忠有时候真的是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一身正气的勇士还是满脸猥琐的色老头。
邹晓婉无奈了,她现在后悔答应唐玄州了。
一旁的唐玄州听得冷汗都下来了……心里暗忖:‘可以啊爷爷……这么硬撩也能撩出火花来……该夸你情商高呢,还是说您老不正经呢?’
同时唐玄州又暗暗佩服:‘我要是有我爷爷这张脸皮,岂不是早就亲到我那叶子妹妹的小脸蛋了。’
唐玄州所想的叶子妹妹实际年龄是比唐玄州大一岁的。只不过叶子欣生的小巧而又水灵,显得十分惹人爱怜,所以唐玄州就理所当然的把叶子欣当成了妹妹。
即使后来叶子欣明说了自己年龄更大,唐玄州也死赖着不承认,非得说自己是年龄申报错了,他就是叶子欣的哥哥。
单论这一点,唐玄州还真是和他爷爷唐明忠有的一拼。
叶子欣今年二十一岁,和唐玄州一样也是雄安新区航空航天大学的学生,不过她的专业是空间站的养护与维修。这种专业的专业性要求极强,对身体素质也有比较高的标准。最初叶子欣去报专业的时候,专业课的负责人就直摇头,说她不行。
结果没想到叶子欣看着身材小巧,内里却好像藏着一枚核弹一样,不但爆发力惊人,耐力也远胜常人。在十九项专业预选考核中有十五项设计体能内容,叶子欣全都以优+通过。因此,“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叶子欣身上绝对是最合适不过。
但让叶子欣感到苦恼的是,大多数人仍是以貌取人,就算你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力量和韧性,甚至都已经过肩摔把某人摔的怀疑人生好几次了,某些有个不正经爷爷的家伙还是总说着要保护她,甚至在选用武器上都把更为轻便更为适合女性的装备强塞给叶子欣,自己明明胳膊上一点肌肉没有,却偏偏要扛着个大家伙。
四人换装完毕后从1号出口出发向西区前进。
他们计划逆时针环绕居住带前进两公里,沿途清缴物资装备,同时侦查一些感染者的状态。起先考虑到他们此次外出的距离很远,方大锦建议他们装备有静音装置的轻便型外骨骼,可唐明忠和唐玄州都明确说自己是男人,必须装备黑又硬的大家伙,所以……轻便什么的,还是留给女孩子吧。
邹大娘和叶子欣每次到这个时候都直摇头,然后相视苦笑说一句:“果然男人都是笨蛋吗……”
……
在阵地内的时候唐明忠就像块橡皮糖一样粘着邹大娘,基本上是邹大娘走到哪,他唐明忠就跟到哪。有时候邹大娘被逼急了,反手就打,这老爷子也不躲,还哈哈大笑,实在让人很难把他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英雄联系在一起。
至于唐明忠的好孙子唐玄州虽然平时心里也在吐槽自己的爷爷,可实际行动上他是充分贯彻了爷爷的一贯风格。甚至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好在他和叶子欣年龄相仿,这种黏在一起也不会让人非议。
出了阵地进到危机四伏的居住带通道里后,唐明忠和唐玄州立马就像是换了个人。
他们一前一后分别充当开路先锋和保障队尾,两位女士则被好好的保护在中间。也只有这个时候,邹大娘对唐明忠爷孙俩的感觉才算是正常一些。
今天他们的路线和过去略有不同。
以前出来后它们习惯于向东或者向南,很少向西。因为西边在任何一个居住带上都是重灾区。那里通常聚集着大量的感染者……尤其以进食者居多。
这些东西虽然离着老远就能听到它们呜呜咽咽好似在哭的声音,很容易就能避开,可一旦招惹到他们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没有足够强大的火力根本摆脱不了它们的追杀。
因此今次进入西区,走在最前头的唐明忠明显的比过去更加谨慎一些。他一边走一边用手势指挥其他三人。
在穿过一道不断重复开合的仓库大门的时候,唐明忠看到这里聚集着好几十个进食者。这些家伙最近好像变懒了不少,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疯狂了。但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变多了。唐明忠今天出来可不止是为了收集物资,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只是没和任何人说。
小心翼翼的避开仓库,四人继续向前。前边的道路上尸体遍布,恶臭熏天。
唐明忠打开呼吸面罩提示身后的邹大娘先行通过,随后是叶子欣和唐玄州,最后才是老爷子自己。穿过通道后,在一间保存完好的种子仓库前,唐明忠才笑着道:“你们想不想吃八宝粥啊?”
三人均是一愣,随后再看那仓库,瞬间就明白了。
四人会心一笑,很有默契的进入了仓库。
种子仓库不是粮食储备仓库,更不是为了在避难所内部进行农耕种植的种子储存点,而是为了将来“太阳升起”时准备的“火种”!
01526 九人(二)
九月一号。
雄安1号避难所的救援工作正式开启。
之前的物资输送很顺利,最上层的幸存者也都被集中起来检查完毕,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参与救援和后期修缮工作,二就是随各区域救援队伍返回他们的避难所接受最多不超过一年的封闭式管理,而后才能获取该避难所的正式入住许可。
邢天然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撤退,但老书记却被他送走了。
没了后顾之忧,又有了如此之多的援军,邢天然忽然间又觉得未来可期了。但他至今搞不明白是谁帮了他们?
……
两周前。
游格格和桃沢花子刚刚抵达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附近不久。她们本打算在此地停留几天,但奈何各区域的救援队伍不允许任何非组织性个人接近已经沦陷接近一个月的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所以到最后桃沢花子也没能如愿进入避难所寻找夏目或者雅人。
不过她们却从救援队伍那边获知了几条重要信息。其一是为何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沦陷至今无人敢来营救的背后残酷又令人感到心酸的真相。
其实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刚刚遭到入侵的时候,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就向周边三十九座避难所发出了求援讯号。然而雄安这边不知道的是,在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发出求援讯号后不久,所有接收到求援讯号的避难所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恐怖袭击事件。
这些事件对各大避难所本身造成的伤害不算大,却直接影响了各大避难所对于救援工作的展开决定。正如邢天然自己所听所想的那样……敌人并不是单纯针对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他的目标和野心要更大,只不过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恰好出现了一个缺口,于是这些人便趁虚而入,由此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同时,细心的邢天然还注意到另外一点个关键点。那就是造成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水循环系统近乎全面瘫痪的那伙人以及后来袭击前往7号蓄水池寻找失踪水源的那伙人极有可能和后来入侵避难所的那伙人不是一伙的,起码他们的各自目的完全不同。至于是怎么个不同法,碍于目前线索量较少,邢天然还没有一个较为完整的推演框架,只能大概猜测有人是趁火打劫。
第二条重要信息是,之所以后来各大避难所还是启动了救援工作,主要与两件事有关。第一件事是自打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遭受入侵至今,全世界大大小小一百六十多座避难所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恶性恐怖袭击事件,造成的人员伤亡数字区间在50-300之间。最严重的的甚至还差点被断电断水,险些成了另一座新东京市3号避难所。
因此各大避难所只能将救援工作推后,将各自避难所的清查工作放到首位,这不仅仅是各大避难所管理层的决策方向,更是“烽火议会”的直接命令。
清查工作一旦展开,避难所就将全面进入到自我封闭状态,这时候的避难所就真的成了内循环的铁罐,不但里头的人和事出不去,外头的一切也都进不来。
可这就苦了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了。作为最早出现恶性恐怖袭击事件征兆的大型避难所,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在后来的近一个月里沦为人间地狱,两百三十九万居民中超过70%被未知的“神性”感染异化为各种可能仅存在于地狱世界中的怪物,幸存者也与日俱减,到九月伊始,救援工作全面展开时,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的幸存人员数量已经不足十万人,而且大都为老幼妇孺,很难再参与到后期避难所的恢复与修缮工作中去。
话说回来。清查工作基本结束后,雄安以及雄安周边最先完成自我清查的十七座避难所先后向“烽火议会”最高层申请了救援行动,然而得到的答复很统一,皆为“等待指示”。至于究竟等什么,无人知晓。直到半个月前,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内再次发出求援信号,同时还附带了三份影像资料,“烽火议会”才终于同意各大避难所启动紧急救援部署。
而“烽火议会”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命令正式下达之前就已经有救援队伍在赶往雄安的路上。
这些珍贵而又无比残酷的影像资料来源于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的中央管理衍算核心数据库,该数据库从避难所遭受入侵开始就一直在悄悄记录避难所内发生的一切,而本次向全亚洲发出的这次求救信号附带的影像资料相对的比较有代表性,明显是经过一定人为筛选的。
游格格从一个朋友那里拿到了这些影像资料的备份晶体芯片,然后和桃沢花子度过了一个煎熬的夜晚……
……
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第七十九层居住带7号种子仓库。
推门进入仓库内部,打开照明系统后,四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高近五米的货
架上整齐的码放着各种植物、动物的“种子”。它们每一个种类在这里都存放有一百份,每一份都由华晟丰茂旗下向都生物科技公司生产的“末日胶囊”保存。这种“末日胶囊”大小差不多等于一个初生婴儿的小臂,上下各有一套保障种子活性的生物休眠系统,造价不菲。
避难所遭到入侵之前,唐明忠他们四人就是这些种子的守护者,同时也是秘密的保管者。守护者很容易理解,通俗来说也就是种子银行的“守财奴”。至于秘密的保管者可能就有些费解了……
唐明忠来到七十九层的时候首先就被要求签署a级保密协议,这种级别的保密协议相当于从事国家级秘密任务的保密等级,基本上就等于告诉你来了七十九层,你要对你看到和接触到的一切三缄其口。不过在避难所里,这一级保密协议还多了一个附加项,那就是唐明忠在签署保密协议后直到“太阳升起”之前都不允许离开第七十九层居住带,甚至不能前往南区的普通居民生活和活动区域。
邹大娘、叶子和唐玄州都签署了同样的保密协议。
随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在全球有七十五座特殊的避难所,它们承担的不仅仅是庇护进入避难所的居民的责任,更要肩负起这场空前的末日浩劫走向极端化后人类文明延续的重担。“种子仓库”就是这份重担的火种。
在这里存放的不仅仅有通常理解的“种子”,也就是植物的种子,还包括了全球各种动物的受精卵或者祖样休眠胚胎以及知识的“种子”。
前边几种虽然特别却也不难理解,让人比较费解的是“知识”的种子。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之后,唐明忠这些种子仓库的守护者们才知道,原来在灾难发生之后,全球各国就通过一项秘密协议,并在太平洋某处深海中建成了一座全封闭式的由机械智能核心管理的末日避难所。
这座避难所存放的就是全世界的“知识”,包括了传统文化、艺术作品、文字经典、尖端技术等等……
而只有拿到存放在种子仓库里的这些“知识”种子,人类才能进入这座汇聚了全人类智慧的知识殿堂,并为人类的新纪元注入核心动力。
不过唐明忠今天带着几个人过来可不是为了拿到什么“知识种子”的,事实上他们甚至都没打算更加深入的进到仓库的核心区域,而是只在外围找到了他们需要的种子后就决定原路返回了。
唐明忠对工作还是比较的尽职尽责的,不过他可不是死脑筋。现在整个避难所都沦陷了,各层的幸存者分布在各处,都在竭尽全力的自保,这时候如果唐明忠还在死守着种子仓库,放着手下人挨饿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取走的种子不算多,能够给九个人做一顿八宝粥足以了。
从种子仓库出来,唐明忠重新关闭了这扇足以抵御核弹冲击的大门后就带着人原路返回。邹大娘有些意外的问道:“这就回去了?不说要去前边再查看一下的吗?”
唐明忠闻言反问道:“查看什么?西区沦陷有二十多天了,难不成还能找到幸存者?”
头一次被唐明忠揶揄的邹大娘有些不高兴了,她皱眉道:“西区还有幸存者的几率确实很低……不过你就不想提前做点准备?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
唐明忠懂邹大娘的意思了,他权衡了一下后说道:“那行吧,咱们就去看看,不过我可事先说好,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都是撤退,明白?”
三人纷纷点头。
深吸一口气,唐明忠再一次走到了最前头,他放出了微型无人机在前方侦查,手上的国产b2007型微型自锁炮也打开了保险锁,三个枪管缓缓转动,蓄势待发。
身后三人也差不多。只是叶子欣实在不喜欢手上这两把小口径的电磁脉冲手枪,尽管这东西的弹匣已经被改造成直接连在她外骨骼的能量核心上,近距离开火时足以瞬间把一头大象打成筛子,可她还是觉得别扭,于是便收起了手枪,转而取下了背后的长刀斜握在手上。身后跟着的唐玄州穿戴的重型机械外骨骼配套的武器装备与他爷爷唐明忠差不多,也是一套微型自锁炮。
这套单兵武器系统由三个部分组成。
发射结构本体、一套集成了冷却系统的独立微智能核心组件和一只装有两千五百发七毫米口径穿甲弹的弹药箱。这东西相当笨重,但在单兵战术火力支援方面也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顶流,而且没有之一。
它在开火的时候只需要士兵将它拿起来朝向敌人,它就可以自行锁定目标并在极短时间内发射出足以致命的子弹数量。工作原理类似驱逐舰的近防炮,只不过没有那么强大。但是如果一群士兵在开阔地带遭遇了这套武器系统的拦截,那基本上是必死无疑了……因为它最高同时可以锁定二十个
目标,一分钟可以发射二百发内爆型穿甲弹,当初唐明忠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仰赖于这一套单兵武器系统。
只不过b2007每开火三十秒就会严重过热,需要进行一到两分钟所有的冷却才能进行二次发射,否则就会直接导致发射结构熔毁,或者微智能核心崩溃的问题。当然有的时候也有例外……比如运气向来很不错的唐明忠当初一人死守仓库的时候,他手里的b2007就持续开火了长达一分半钟。虽然最后他那把武器整个报废了,他本人也因为武器熔毁时的子弹内爆受了伤,可确实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套单兵武器系统的无可匹敌的作战能力。
看到叶子欣收起了电磁脉冲手枪转而拿起了长刀,唐玄州小声提醒道:“叶子,这前头可都是四通八达的走廊,你这一米五的长刀能施展得开吗?”
叶子欣闻言蔑了唐玄州一眼道:“放心,不会误伤着你的。”
唐玄州苦笑一声:“嗯,好吧。”
四人向前走了两百米。西区的安检入口已经近在眼前,同时唐明忠的生物扫描雷达也显示前方至少有四十多个感染者。虽然听声音应该都是些个被**泥潭抓住了光屁股男女,威胁不大,可唐明忠也不想被这些东西缠上。
于是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身后三人分散队形从安检入口的另一侧迂回过去。
“桃沢花子”字型入口的两边之前是守备人员的休息室和社区服务站,灾难发生后这里就成了隔离感染者的一线哨卡。只不过在后来确认这种感染不是世人所熟悉的那种病毒或细菌感染后,隔离哨卡变成了最开始的一线阵地。四人穿过这条曾经数次阻击感染者扩散的阵地的时候还能清晰的看到地面上的血迹和周围墙壁上的弹孔弹痕。只不过当初没能及时带走的那些战士的尸体早已不知所踪。
但四个人都没有发问,因为大概也猜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过了安检区,在一间透明窗格的房间外,唐玄州看到了房间里纠缠在一起的十几个男男女女,他们是色孽的仆人,被感染后就陷入到了这种**的泥潭里不能自拔。不过他们明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疯狂了,甚至唐玄州还看到了一个双眸空洞,看上去早已死了许久的女人仍被两个男人三明治一样挤在中间。
这是何等的堕落……何等的悲凉……
唐玄州很想开枪结束眼前这一切,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于是他收回目光,深呼吸两次后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叶子欣却忽然问道:“你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了吗?”
“什么?”唐玄州没明白。
叶子欣又道:“那些被**支配的人的眼神……那些感染者……你有注意过他们的眼神吗?”
“眼神?”唐玄州纳闷的转头看去。
房间里正好有个男人看向这边,不过他已经虚弱至极,即使发现了门外的唐玄州也无力发出声音,更不可能冲出来把唐玄州也拉进他们的“狂欢派对”里去。
不过唐玄州却清晰无比的看到了他的那双空洞而又迷茫的眸子。
这男人看起来应该也得有四十岁左右了,他原本应该还算健硕的身体在这近二十天的时间里被榨取的就剩下了一张皮和一具骨。他冲唐玄州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亲吻着怀里的那个如婴儿一般吮吸着他胸口的女人。
唐玄州皱起眉,他转回头道:“**和迷茫?”
叶子欣闻言摇了摇头,她略有失望地说道:“不对……”
“哎?那你看到了什么。”
“痛苦……极端的痛苦。”叶子欣说着停下来看向身侧只剩半截躯干的**女尸道:“你看她的眼睛……”
唐玄州这段时间已经对血啊……尸体啊之类的麻木了。
在看到这样一具女尸的时候只觉得她生前长得应该还算是漂亮的,只不过死后却落得如野狗一般被丢弃在路边。
但让唐玄州非常意外的是,这死不瞑目的女尸那早已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居然泛着一抹奇异的欣喜。虽然平时唐玄州没有那么细心,可如果让他专注的去看和分析,他还是能看得出一些门道的。
只不过……
“好家伙,都死了还是这么兴奋呢。”唐玄州耻笑一声道。
叶子欣却眉头一皱,不悦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唐玄州纳闷了,他反问道:“不然呢?难道这笑意还有别的意思不成?”
前方注意到叶子欣和唐玄州停下来的邹大娘和唐明忠也没有走远,他们也停下了。在听到二人对话后,邹大娘忽然说了一句:“也许……是因为得到解脱所以感到一丝丝的欣慰呢?”
唐玄州愣住了:“欣慰?不会吧。”
邹大娘怅然一笑:“我也只是猜的……”
01527 九人(三)
叶子欣却给与肯定的支持,她说道:“是了……的确是欣慰……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中有很多人应该并不想这样的……只是他们被感染了,身体不再受意志的左右,即使明知是错的,也还是会做……可他们并不会因此感到极端的快乐……相反……他们或许非常的痛苦呢?”
说完叶子欣转头看向唐玄州,她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丝的骐骥。
但.唐明忠却还是皱眉道:“有吗……我只知道他们咬人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含糊,搞狂欢的时候也是大呼小叫的……”
叶子欣听到这样的话,眼神里的骐骥不再,她失望的抓过头一脸冷漠的说道:“是我矫情了,走吧,不耽误时间了。”
唐明忠一直没说话,不过他看向孙儿的眼神里也带着一些特殊的含义。
唐玄州看见了,立马心领神会,他急忙补救道:“不过如果这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感染者其实并没有完全的堕落?他们……也很痛苦……也希望我们能够救他们?是这样的吗?”
叶子欣停下来,她双手握着长刀一言不发。
唐玄州看不见她的神情,可邹大娘却看的一清二楚,她稍稍想了想后就轻声一叹走过来抱住了这惹人心疼的丫头。
不明情况的唐玄州彻底乱了手脚,他向,唐明忠投去求助的目光。
唐明忠深深一叹道:“丫头啊,别想那么多……你没有做错事……他们也不会怪你的……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或许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呢?”
叶子欣的眼眶红红的。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前浮现的是感染扩散初期她在医院里面对自己亲姐姐时的那种无助……
她挣脱了病床的束缚,狂躁的就像一只发了疯的食肉动物。
医生被她扭断了脖子,小护士沦为她的口中之食。在她颤抖的捧起那颗似乎还在跳动的心脏对着叶子欣投去求助的目光的时候,她的脸却在笑,她的身体也因为得到了进食的满足而不再不受控制的乱颤。
最终,赶到病房的士兵一枪击毙了叶子欣的姐姐。
叶子欣被士兵们拖走的时候,她疯狂的喊叫着,哭闹着,可她自己也明白……她什么也不做不了。居住带上的医院是感染扩散的重灾区……因为错误的判断,直接导致最初的扩散没能得到有效的制止。
几天后,第七十九层的被感染者就达到了好几千。这时候再组织防守已经太晚了……同时汇流区还有大量来自上层的感染者渗透,兵力分散,加上恐怖和**的影响,很多士兵都没有来得及开枪就沦为他们的一份子。
现在想想,叶子欣算是幸运的。
当初在医院里照看家人的那些人又有多少活到了现在呢?
z心疼的替叶子欣抹去眼角的泪水,她轻声道:“走吧,丫头,赶紧结束任务,然后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叶子欣闻言冲z感激一笑,她长呼出一口浊气道:“没事了,走吧。”
z也欣慰一笑,她摸了摸叶子欣的小脸,转身瞪了一眼唐明忠道:“还有多远到计划目的地?”
唐明忠赶紧答道:“不饶弯路的话还有不到一公里。”
“那还不赶紧的,我可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下去了。”z走在了前头。唐明忠赶紧追上来道:“哎哎哎,邹大娘,你还是跟在我后头吧,这开路先锋不是谁都当得的。”
z也不和,唐明忠争,只是她和唐明忠错身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注意咱们身后。”
唐明忠闻言心中一紧,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最前头,但紧跟着就向队尾的孙子发了一条警告信息。收到警告唐玄州立马会意他们四人背后多了条尾巴。只不过自从灾难发生以来,他们几个在一起战斗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上能耐住性子跟在后边的尾巴的,所以唐玄州的第一感觉这悄悄尾随他们的应该不是感染者……但估计也不是一般的幸存者。
四人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但现在他们都已经注意到身后有东西了。
起先唐玄州以为只有一个,结果放出去的无人机悄悄悬停在角落里后记录下的身影居然高达九个!
这可不是一条小尾巴,而是一条大蟒蛇了!
虽然九个感染者都不一定够邹大娘一人收拾的,就更别提这四人前后各有一部b2007了。但九个尾随者还是让四人十分不安。继续前进了三百米后,唐玄州突然停下来“哎呀”一声。
“怎么了?”叶子欣皱眉问。
“哎呀我忘了拿红豆了!这样就不是八宝粥,而是七宝粥了啊!”
叶子欣闻言白了他一眼道:“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一惊一乍的?你是觉得无聊了?想给我们找点事情做?”
唐玄州尴尬的挠挠头,他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不是觉得难得出来一次,结果还少拿了一样东西,强迫症有点犯了吗。”
邹大娘哭笑不得道:“那你也小声点啊,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唐玄州嘿嘿一笑:“我
错了我错了。”
唐明忠回头瞪了他一眼:“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也不稳重!”
唐玄州还是比较怕爷爷的,他低下头撇了撇嘴不敢说话。不过经他这么一咋呼,差点把跟在他们身后的尾巴给吓出来。
其中跟在最前头的一个身影原本打算一个翻滚进入角落的,结果愣是给身后的身影拖回去。他拍了拍胸脯,长呼一口气。
唐玄州的面罩里把这一幕看的很清楚。
对方的动作十分灵巧,而且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对他们四人威胁最大的进食者,这基本可以确定这些家伙十有**就是幸存者,只不过……唐玄州还是想不明白,如果是幸存者的话,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到了一个转角。
尾巴继续跟进,可是当第一个身影转过角落时却愣在原地。
“人呢?”听声音是个男人,他诧异的左看右看。
唐玄州他们四个居然不见了。可前方分明是个活动区,没什么遮掩物的。就在这时,后边几个身影也都跟过来。在看到同样的情况后,第一个发现问题的男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他刚要提醒其他人撤退。
只听“嘭”的一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挤在一个角落里的九个人就像落入一张渔网里的九条鱼一样被抓了个正着。
随后唐玄州四人从天而降。
分别落在了九人周围四个方向。
当听到被抓的这九个家伙有人发出了尖叫,唐玄州立马怒喝一声:“闭嘴!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老子立马送你们归西!”
可话音刚落,还没等这九个人闭嘴呢,唐明忠就一脚踹过来:“你个混小子,跟谁学会说脏话了?张口一个老子,闭口一个老子的!”
唐玄州顿时尴尬,不过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邹大娘“嗯哼”提醒了一声后又重复了一次唐玄州刚才的话,不过她的言辞就要文明的多了。
“都不要出声!谁再发出声音,我现在就杀了他!”
这一次九个人都安静下来。只不过还有一个是被同伴强行捂住嘴的,还在直哼哼。
唐明忠看他们安静了便对叶子欣道:“叶子,开灯,我要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叶子立即照做,肩头改装过的照明器开启时,九个人立马惊叫出声,因为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看到了太阳。
“闭嘴!”唐玄州吓了一跳,上去就是一脚踢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好在他还知道轻重,没有启动外骨骼的动能辅助系统,否则就这一脚那被踢得人不死夜的丢大半条命。
灯光下,四人终于看清了这九个人的样子。
邹大娘倒吸一口凉气后急忙抬起枪口道:“感染者!!”
叶子欣也瞬间倒退,同时取出了电磁脉冲手枪对准了面前这九个无论是样貌还是表情都与感染者无异的家伙。
唐玄州的枪口也转动起来。
好在唐明忠比较镇定一些,他皱眉道:“不应该啊……如果真的是感染者,这会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听到这话,三人都稍稍冷静了一些。
那捂着一名少女嘴的男人脸部肌肉抽搐的说道:“别开枪……别开枪……我们确实被感染过……可我们现在已经痊愈了……我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见什么东西都想吃,都想咬了……所以……求求你们,别开枪!”
听到那男人说话,唐玄州等人更是惊讶,也进一步确定这九人应该不是威胁。
少女愤怒的扫视着四个人,但在注意到自己把男人的手咬出血后,她逐渐平静下来,并松开了嘴。男人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后摸摸她的脑袋瓜苦涩道:“我知道你们应该很难相信……毕竟我们之前也……额……之前也……”
男人说不下去了。
其他几个被困在网子里的人也都是一样的表情抽搐,唯一能证明他们是理智的大概也就是他们的眼神了。
正如叶子欣所说,那是痛苦的眼神,是无助而又迷茫的眼神。
唐玄州皱眉道:“行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废话,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已经痊愈了!这次的感染可是从没有发生过的!”
突然机智起来的唐玄州道出了邹大娘等三人的心声。
男人干笑两声:“是了……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尤其是我们中间还有一些人还没有完全的痊愈……”
“什么?!谁还没有痊愈!站出来!”唐玄州闻言又紧张起来。
男人见状赶紧说道:“不不不!请不要刺激他们!他们虽然还没有痊愈!可他们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只要不被刺激,他们就能控制住自己!请相信我!”
“相信你?呵……”唐明忠冷笑了一声,他点起一支烟看着这中年秃头男人道:“除非你能让他们全都和你一样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否则……我们就别谈了,我把你们杀了岂不是更省事。”
邹大娘闻言立马向唐明忠投去紧张不
安的眼神,可唐明忠没有理会,他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快就心软。
男人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知道再多的话都是徒劳的。
“您说的对……这的确是证明我们已经痊愈的好方法……那……就从我先来?”
唐玄州闻言嗤笑一声:“从你先来?你不都说了一大堆了吗?还有没说完的遗言?”
男人顿时尴尬。唐明忠瞪了不懂事的孙子一眼道:“你闭嘴,注意警戒!”
唐玄州闻言撇撇嘴,转身看向其他方向。
“说吧。”唐明忠对男人道。
男人沉默了一会道说道:“我叫张世清……男,三十七岁,第七十七层居住带上的一名质检员……这是我的女儿,她叫张妙,两个月前才过了生日,现在十三岁了。”
唐明忠“唔”了一声:“下一个。”
张世清身后缩着一个姑娘,她鼓起勇气道:“我……我叫闻静……女……十九岁……也是第七十七层居住带上的质检员……”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唐明忠皱眉道:“她喉咙怎么了?”
张世清回头看了她一眼答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吞了好多钉子,喉咙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就成这样了。”
邹大娘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摸了摸咽喉处。
唐明忠点点头:“哦……下……你们自己一个个说,我懒得叫了。”
张世清点点头,他拍了拍身边的男人的大腿。
这男人立马开口道:“我叫韩大东,二十八岁,我是住七十八层的,之前是个社区服务者。”
“仝泽凯,二十四岁,住七十八层。”
“干什么的?”唐玄州追问了一句。
“安保人员……”韩大东似乎不太乐意说话,他说完就低下头去了。
“继续。”
“王璐瑶……三十三岁……住八十层,之前是个保育员。”
“龚星宇,男,三十岁,住七十八层,特勤大队队员。”
“哟呵,这个是个人才,可以考虑编入咱们的队伍。”唐玄州笑着道。
唐明忠立马瞪了他一眼,唐玄州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把头转回去。
龚星宇看了看唐玄州一眼道:“谢谢你看得起……不过……我不会再拿枪了……”
唐玄州闻言眉头微皱,想问他为什么又注意到唐明忠在盯着自己,就没有问出口。
“诸葛向平,男,三十一岁,车间维修工。”
“尹才,四十四岁,住七十七层,治安队队长。”从被抓到到现在都很平静的大叔默默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唐明忠闻言多看了一眼,然后陷入了深思。
他真的很为难……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意外遭遇,怎样处置似乎都不合适。于是他反问回来:“你们为什么跟着我们?不会是想着让我们给你们提供住处以及食物和水吧?”
张世清答道:“您说的和我们所想的有一部分是重合的。”
“哦?哪一部分?”
张世清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的确希望能够得到水和食物……但我们自知自己现在仍是异类……所以我们并不奢望能够进入你们现在的庇护所……不过……作为交换,我们愿意为你们充当采集补给品时的先锋,或者在那些感染者进犯过来的时候,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防守支援。”
唐明忠闻言眼睛一亮,不过他很冷静:“哟,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你说的这些也的确是个不太容易拒绝的条件呢。”
张世清听出了唐明忠的意动,他急忙说道:“您放心!我们要求不多,只要给我们一些水和食物,另外再给我们一些作战用的武器,我们就可以……”
“等等?你们还需要什么?”邹大娘听出了问题。
张世清一惊,赶紧改口道:“不不不!武器就不需要了,我们也有一些装备……应该也足够了。”
邹大娘皱起眉,她看向唐明忠,那意思她并不是很相信这些……额……人?!
可唐明忠现在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些人是否值得信赖,而是仅凭他们现在的力量能否坚持到救援到来真的是个问题……
所以沉思了一会后,唐明忠说道:“那行吧,我愿意赌一次,不过这仅仅是我现在个人的意见,等你们跟我们回去后,我还要征求一下庇护所内大家的意见,如果大多数人都同意,那么……就欢迎你们进入我们的大家庭,当然……必要的隔离还是得有的,这你们不要有意见!”
张世清闻言大喜过望:“明白明白!我们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庇护所外边的,绝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唐明忠看着张世清,随后深深一叹道:“行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干嘛跪着说话,起来吧。”
说完唐明忠就先打开了自己这边的钉子,同时手里的武器也再度进入到战备状态。
张世清都看在眼里,但他一句话都没说,他缓缓起身。
这是叶子欣突然说了一句:“等等!”
01528 九人(四)
只听叶子欣说了句:“等等。”
刚才还一脸感激笑容的张世清脸部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唐明忠抬眼问道:“怎么了丫头?”
叶子欣皱眉看住张世清怀里的姑娘张妙道:“她为什么不说话?”
张世清闻言心底咯噔一下,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之前含糊其辞,原以为只要自己说的足够自然就能糊弄过去,却没想到还是被眼前这个姑娘发现了端倪。
邹大娘也意识到了问题,她皱眉道:“你要是打算让我们接受你们,就别想着糊弄我们。”
张世清面容一苦,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儿张妙道:“不是我有意要糊弄你们……而是我这个女儿……她确实还没办法像过去那样在台上唱歌演讲……但是她已经认得我了,我也敢用性命担保她不会再伤害任何人,所以……请你们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子欣却冷声道:“你先不要说的这么可怜……更何况,我们为什么要为你的女儿承担不必要的风险?就因为你们觉得自己还有点价值吗?”
张世清没想到眼前这姑娘如斯冷静。过去的他虽然明析世间冷暖,却没想到人心可以凉薄到这种境地。他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忽听唐明忠说道:“这样吧,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让你姑娘先出来,我们做个小测试,如果她通过了测试,你们九个都可以先跟我回去,若不能……那么咱们就此分道扬镳,我也不为难你们,你看如何?”
张世清听到这话先是一喜,跟着却又陷入了犹豫。
唐玄州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他放出去的无人机已经观察到一些进食者的异常动向,想必刚才的几次动静已经招惹到了他们。
“喂,你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唐玄州怒声道。
张世清终于做了决定,他缓缓松开手,然后冲怀里的女儿点了点头。张妙眼神中带着一些恐慌,她并不愿意离开父亲的怀抱,尤其是面对这四个全副武装的陌生人,她的不安更是翻了好几倍。
可是所有人的命运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张妙最终还是一个人爬了出来。
离开了那张随时都可以放出高压电的死亡之网,张妙缓缓起身。她的身上脏兮兮的,可身量出挑,模样也很是秀气端庄,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坯子。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美女,她起身后,呼吸却粗重如牛,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唐明忠见状,手里提着的自锁炮枪管已经转动起来。
在这种距离下,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在这姑娘彻底失控为感染者之前将其格杀。然而张妙也只是低着头,双拳紧握,呼吸粗重而已。唐明忠稍稍放下心来,他随后对叶子欣道:“叶子,还的麻烦你一下了。”
叶子欣会意,走过去来到张妙身前十步的位置。
她站直身体,掌心摊开,随着指令下达,机械外骨骼自行解除武装姿态。随后叶子欣轻身走下来,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装备。张妙看着眼前的女人,表情明显的透露出一种贪婪的渴望,但她的眼神里却全然是戒备和倔强。
叶子欣的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毛衣和一件破旧的军装,下身只着内衣和军裤。
缓步向左移动一些后,叶子欣站定后便开始解开军装的纽扣,看那样子是准备脱掉上衣了。唐玄州看到这火热的一幕却不似过去那般眼睛发直,随后色狼一样的吹口哨。这一次他的心跳也开始加速,却没有一星半点非分之想,有的仅仅是担忧罢了。
叶子欣麻利的脱掉军装外套,然后跟着就把贴身的毛衣也脱掉,上半身很快就只剩下一件内衣。唐明忠很自觉的把目光集中在了张妙身上,充分秉持着君子般的非礼勿视。
邹大娘略有些担忧,可她又得专注的盯着网子里的这八个人。
毛衣之下并不是白净如玉的光洁肌肤,相反,那看似瘦弱的身体上布满了疤痕和创伤的印记。曾多次经历生死磨难的叶子欣比很多老兵都更有资格说自己是看淡生死之人。现在她在张妙面前解除武装并暴露身体的目的很简单。
感染者的**通常与他们的五感相关联,也就是说,比起把自己包裹进钢铁里的重装机甲战士,他们更喜欢扑向那些衣着单薄,甚至裸露的人。因为那些人的身体带给了它们更多的感知上的刺激。
所以,此时此刻在张妙面前脱去上衣袒露大片身体的叶子欣简直就像是放在一条恶犬面前的肥肉,如果是一般人,出于各种人性的约束,他们绝不可能对叶子欣作出极端过分的事情,但对于感染者……叶子欣下一秒就可能被直接扑倒在地沦为进食者口中的食物。
全程都很平静的叶子欣把衣物甩向身后,还带着少女体香的贴身衣物直接就落在了唐玄州的头上,这可是便宜了这个爱慕叶子许久的少年郎了。
随后叶子欣双臂舒展,微微一笑对
张妙道:“看呐,这不是你最喜欢也最渴望的东西吗?为什么还要极力克制自己呢?这么痛苦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干脆释放出来吧?仅仅十步而已,轻而易举就能冲过来的不是吗?”
此时的张妙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般呼吸如牛了,她也不再低着头,而是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叶子欣。银牙碎咬,手指穿入掌心,她的嘴角都流出口水来。
唐明忠在一边看得真切,他表情凝重,似乎已经预感到接下来就得扣动扳机了。
然而过去了十秒,张妙依然原地不动,即便她身躯颤抖不停,即使她喉咙里发出如那些进食者一般无二的低吼,她也一样没有上前一步。
张世清一言不发,他似乎比自己的女儿还要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只不过他不是渴望扑向叶子欣,而是他作为父亲,无法接受女儿随时可能到来的崩溃以及死亡……
叶子欣见张妙坚持了十几秒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略微流露出惊讶和欣慰,可她没打算就此打住,而是又上前了一步。邹大娘见状提醒道:“叶子!不要再靠前了!太危险了!”
叶子欣却不管不顾,她冷笑道:“如果他们真的值得拯救,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好了,不是说已经能够克服自己的**了吗?不是说你们已经恢复了理智了吗?何况我们都是女人,你对我应该没什么非分之想吧?”
若在常人眼中,叶子欣此时的身体确实没有什么吸引力。那些弹孔、抓痕和大面积的烧伤比任何狰狞的面容都要可怕的多。即使是唐玄州这样对叶子欣心生爱慕之人在看清楚叶子欣的身体上的伤后也萌生出许多怜惜之情,男女间的那些情愫反而淡了。
可对于张妙。
叶子欣就太具有诱惑力了。
在叶子欣一步步走近张妙的时候,网子里也有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叶子欣听到了,她冷笑道:“哦吼?原来不只是她,你们也都还没完全痊愈不是吗?”
张世清闻言低声道:“够了吧……”
“什么?”叶子欣听清了却故作不知。
张世清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屈辱和不甘心,他怒声道:“我说够了吧!!!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证明我们还是感染者呢?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样对待我们呢?难道这一切是我们所想的吗?我们的罪到底是什么?!”
叶子欣冷漠的听着这男人的歇斯底里,她在距离张妙一步的地方停下来。
此时此刻,只要张妙失控,她可以唐明忠开火前扭断叶子欣的脖子,并张口撕扯下叶子欣身体上的大片血肉。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即使她的口水已经滴到了脖子上,即使她的眼睛已经变得混乱,即使她的身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够。”叶子欣平静的说道。
“什么?”张世清颤抖的看着叶子欣。
叶子欣抬手挑起张妙的下巴,她的用手指缓缓擦去这姑娘的口水,轻声道:“如果你们真的还有救,那么现在你们经受的一切最终救赎的就不止是你们自己……而是那几十万,乃至几百万的被感染者……所以……不要问我们为什么,也别问我你们的罪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你们杀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人绝对不会做出的事情……就算那并非你们所愿,可我们已经不再算是同类了……所以……要想回归,这点委屈和幸存者遭受的苦难比起来,一文不值。”
听完这句话,张世清的气势一下子坍塌殆尽。
邹大娘深深一叹,她看向唐明忠。唐明忠也在深思,随后他说道:“好了叶子,测试就到这里吧,你快把衣服穿上,别冻着。”
叶子欣微微一笑,又变回了那个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小姑娘模样。
她低下头看了眼为了克制**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张妙,拍了拍她的小脸蛋,然后转身就走。
可她才走出去两步,张妙突然动了!
唐玄州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他眼神一变,惊怒道:“小心!”
提醒叶子欣的同时,唐玄州手中的自锁炮已经转过来对准了张妙。可他的动作哪里跟得上张妙的突然爆发。
只见叶子欣瞬间就被张妙拉回来,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叶子欣心里一紧,正打算竭力反抗的时候,张妙已经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张开嘴冲着一个阴暗的角落发出一声人耳无法识别的高频次声波!
那声音出现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耳朵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现象,就如同被巨响震聋了一样。
但是视野里的一切仍旧是清晰的。
邹大娘的灯光跟着张妙吼声照亮角落,只看到四五个光着身体没有面部五官的人形怪物被张妙这一张嘴给吼成了碎末!
它们的身体炸开成数团血雾,肢体破碎迸溅的到处都是。
唐玄州这时才意识到张妙的突然暴
走不是要伤害叶子欣,相反,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叶子欣,只是这小小的身体里居然藏着这么恐怖的力量,这一点还是吓到了唐玄州和叶子欣。
唐明忠也被吓到了,不过他立马就高声道:“敌人来袭!撤退!!!”
说着他就把地上的大网一收,邹大娘丢出一个闪烁的金属球。
球球滚到空地中心后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陡然间就把四周围的黑暗悉数驱散,而那些藏身黑暗中的敌人则发出阵阵惊叫。叶子欣趁着这个时间已经重新武装完毕,她看到张世清抱起瘫软在地的张妙后眼神流露出些许的担忧,随后大声对张世清喊道:“你们跟着他往前冲,别回头!”
说完叶子欣已经拔出武器转身开始对敌。
西区的通道里涌出越来越多的感染者,它们的数量惊人,但奈何通道空间狭小,并不能完全展开。原本作为队伍尾巴的唐玄州充当起了开路先锋,他并没有急于使用背上的微型自锁炮b2007,而是手持一把脉冲霰弹枪,遇到敌人拦在路上就是一枪轰过去,硬生生在通道里撕出一条口子。
张世清抱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儿张妙神色慌慌的跟在唐玄州的身后,他背后七人神色各异,但几人都还算镇定,没有因为遭遇敌袭而大呼小叫,这一点倒是让唐明忠轻松不少。
从西区撤退回庇护所的道路上,他们一行十三人边打边退,一路上尽可能的使用声音相对较小的各种杀伤性工具来阻击感染者的侵袭。比如之前抓住张世清他们九人的那张大网可以被放置在通道内充当拦截工具,放电后杀伤性极强!
叶子欣手中的电磁脉冲手枪远距离射击效果准头差、威力小,可在近距离搏杀时却破坏力惊人,同时它的声音也不似传统热核武器那般聒噪。邹大娘身上携带有两种武器,一种是和唐玄州一样的脉冲霰弹枪,属于开路神器,另一样是一把新欧共体生产的德式a91半自动步枪。不过邹大娘两样武器都没用,她杀敌更习惯用武装在机械外骨骼上的四条改装过的机械臂。如螳螂前肢一般的机械臂上装配用冷钢一体打造的可微磁脉冲加持的长刀,它们挥舞起来的时候比任何武器都要致命的多。
当然,它的劣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必须与敌人近身厮杀。邹大娘看起来不似一个善于在阵中奋勇杀敌的猛将,可真到了敌人来袭的时候,邹大娘便面罩一落,内嵌有七对猩红复眼的武装视野模组启动后,她就是战场上最恐怖的绞杀机器。
一路上,张世清共回头四次,每一次回头看时都能看到邹大娘从容不迫的将冲向队伍的敌人绞杀当场,那场景给张世清留下的印象相当之深刻。
至于从前锋变殿后的唐明忠唐老爷子,他也没有启动自锁炮,主要是考虑到距离庇护所很远,过早的启动这种重型装备很容易制造噪音吸引来更多的感染者。不过在经过西区与东区之间的监测站的时候,老爷子停下了。
前方负责开路的唐玄州也让到路边等待张世清等人的通过。
然后爷孙二人如两尊神佛般一左一右守在了监测站的两边。在通道里传来一阵阵密集的低吼声时,自锁炮终于启动了。
叶子欣在看到前来接应他们的人员后也停下来,她冲邹大娘说道:“姐,你带他们过去,我回去帮他们。”
邹大娘点头道:“你小心。”
“嗯。”
返回监测站,唐玄州和唐明忠爷孙俩已经杀红了眼。
他们二人极有默契的进行交替开火。自锁炮吐出的火舌就像掠过美人脖颈的弯刀,所过之处尽是鲜血。
冲在最前头的进食者们吃了大亏,但后边的感染者们并不在乎前方的死亡,它们继续亡命的冲锋,但每一次向前冲锋十米又会被打退回去十米。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里,唐玄州和唐明忠爷孙俩共计激发子弹一千枚,击杀感染者百余名。叶子欣赶来支援的时候唐玄州的弹药箱刚好打完,他手中已经炽热发红的自锁炮再度进入冷却状态,只不过并不会有下一次开火了。
可感染者的数量却似乎有增无减。
唐明忠看到这一幕皱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补充弹药!”
唐玄州急道:“那你呢?”
“我还能坚持一分钟,一分钟后我会撤回去的。”老爷子嘿了一声,那模样要多凶狠就有多凶狠。叶子欣说道:“我留在这,你快走。”
没想到叶子欣话音刚落,唐明忠就把她推到唐玄州身边:“你也走,别跟着碍事。”
叶子欣很无语,但熟知老爷子脾气的她也只好撇了撇嘴跟着唐玄州走了。
没多会,只听到一声巨响。
“砰”的一声,唐玄州和叶子欣同时回头看时,通道已经被炸了。而老爷子则灰头土脸的从尘埃中奔出来:“我曹,年三这小子造的炸弹跟他放屁一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