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37 殊死一搏(二)
太阳系统一之战可以说是拉开了人类星际战争的帷幕。
但也不乏很多学者指出这个时代的星际战争与人类过去的各大战争对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船造得更大,炮威力更猛而已。
真实的地面战斗甚至还因为第三型超级战士的诞生而变得更趋近于中世纪以前的那种狂野。更喜欢使用冷兵器的第三型超级战士确实很强,甚至可以说,只要给他们足够大的空间,他们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像曾经横扫大半个太阳系的高天使军团,以及后来经过玄武国王都梦梁一战后解体成的各种超级战士小队,他们都是战场上可以最终决定胜负的关键筹码。
拓跋扈当年是苏瑶的忠实追随者,在高天使军团最高指挥官方天志战死后,高天使军团被拆解,他就跟着苏瑶一起去了陆军地位很低的第一舰队。
尹思平对苏瑶这些第三型超级战士还是很给面子的,不但给他们分配到了一起,还安排在了一艘设施豪华的后勤补给舰上,俨然一副优待的架势。可拓跋扈很清楚,尹思平这是根本没打算把他们当做人间兵器来看待。
事实也证明,在太阳系统一战争的尾声阶段,由超体量星舰组成的亚星共和国第一舰队才是主宰战场的存在,即使是超级战士在星舰的炮火下也只是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存在。拓跋扈他们这些人自从进入第一舰队编制后就等于是被彻底的雪藏,虽然有苏瑶压着,这些人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可一直憋屈的被人丢在补给舰上养老,这对于一个光荣的战士而言,简直比死还煎熬。
好在后来由苏瑶出面,为自己这些超级战士争取到了星际突击兵的训练资格,拓跋扈等人也很争气,一般士兵至少要一年才能熟悉的驾驶流程,他们这些超级战士一个礼拜就全都摸熟了。
跟着就是模拟实战演练。
再后来就是真实的战争突击。
终于能够驾驶自己的星舰出击,并在落地后重新以陆军突击兵的身份在战场是驰骋的拓跋扈等人都很感激苏瑶,也非常佩服自己这位老大的协调能力与高瞻远度。
尽管,那也是拓跋扈作为共和**人最后一次出现在战场上,但至今想来,如果不是以那场酣畅淋漓的作战收尾,他们几个真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有高天使军团、长歌军这样的骁勇善战的共和国之翼存在,一场场胜利的现实摆在面前,也依然堵不住那些专家学者对于人类星级文明时代战争表现的“浓浓失望”。
因此,拓跋扈申请提前退役后回到地球休养的那些日子里,很少有人把他当做英雄,反而是人人见到他都会躲着他,还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就因为这些事,拓跋扈在地球休养的那段日子可没少教训那些口出狂言的宵小。
但也有学者指出,太阳系统一之战有其特殊性,纵使人类已经进入二级文明的初级阶段,也不意味我们就真的要做出什么大的改变。同时他还专门提到了玄武国王都梦梁之战。这场耗时十九天,投入总兵力高达二十一万的战役不但近乎还原了人类古代战争的野蛮与血腥,身为一位最高指挥官的方天志居然还战死沙场,听起来确实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可往往这就是作为普通人与最高管理级之间的差距所在了。
在普通人眼里,星级文明战争应该是灭绝式的。像“莲花”那种东西都应该被淘汰才对。
但在最高管理级眼里,涉及人类社会整体内部意识形态分歧的战争根本没必要动用那样的武器。
甚至一些更前沿的科学家会用一个更为具体的例子来解答为什么发生在太阳系内部的这几次基于二级文明智慧的战争如此的“古老”,或者说“怀旧”。
首先要了解一个基本的知识点。
以人类固有的通常认知与理解,能否真正意义上掌握可控核聚变就是人类是否可以认定自己进入二级文明的重要标志。而更进一步来说,可控核聚变还只是由一级文明向二级文明的过度,真正意义上的二级文明是要以恒星系统为发展基础的。
这样描述听起来有些抽象,更具体一点来说,在21世纪以前,我们人类是一个逆来顺受,于地球上挣扎求存的,物质文明非常低级,甚至可以被视作匮乏的状态。
到了24世纪,也就是黄金时代初期,人类开始逐渐掌握可控核聚变,这时候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之久的电费这一概念彻底远离了人类社会,而且基于可控核聚变带来的福祉远不止是一个用电,还包括了保障人类生活的基本粮食的供给。
这时候的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物质文明时代的初期,基本不必再为生存而担忧。
但再往上,仅仅依靠可控核聚变还是不够的。
人类必须脱离地球的束缚,将自己的脚步踏足太阳系乃至太阳系以外的现实物质世界。而这一切的根基与.asxs.就是目前还算是比较“强壮”的太阳系中心——太阳。
这颗恒星的光和热是人类文明迈升的基础。
如果更为有效,甚至可以说,如果更大程度上的去吸收和利用这颗恒星的能量,就成了决定人类是否可以正式进入二级文明所必须面临的一大挑战。
最早关于这方面的设想就是“戴森球”,也即人造天体构想。
1960年,美国杰出物理学家佛里曼戴森提出了人造天体理论,这位曾经作为爱因斯塔助手的杰出科学家认为人类社会如果想要进入二级文明,就必须充分利用恒星散发的能量,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设计建造一个可以将整个恒星包裹起来的人造天体。
这种人造天体就是后来被人称之为“戴森球”的存在。
如此大胆的设想莫说实在1960年,就是放在今天,太阳系已经由亚星共和国完成全面统一的今天,想要于现实宇宙空间中建成“戴森球”也是近乎天方夜谭般的梦话。
但现实是,“戴森球”却又必须被建成。
于是亚星共和国最高管理级就在统一太阳系之前向整个太阳系的所有人类政体发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够加入这宏伟的人类文明迈升计划。
可现实是,绝大多数殖民于太阳系各处的人类政体结构拒绝了亚星共和国最高管理级的邀请,并将这一计划视作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于是由最高领袖批准,最高管理级统一部署,共投入兵力一百七十九万,长达十七年零三百二十一天的太阳系统一之战爆发了。
这场战争在大多数人眼里不过是最高领袖为了体现自己的伟大。
可只有少数前沿科学家和学者能够看清这布局背后是为了间接的完成“戴森球”。
这个间接是如何间接?
那自然是充分利用太阳系内部已经存在的各大行星天体了。
尤其是收复木星和火星之后,环绕在太阳系行星系统中间的那一道小行星带更是成了当下亚星共和国执行“戴森球”方案的主要投入重点。
而下一步,如果不出意外,没有了第一、第二舰队的几大军事星港内会逐渐填充上用于建造真正意义上的“戴森球”的超级建造者星舰,这些星舰一旦建成并投入使用,那么人类正式迈入二级文明也就指日可待了。
综上,再分析高天使军团的“野蛮”与“原始”,是否就能看得清最高管理级的真实用意。
能够最大程度上确保太阳系各大行星完好,并为接下来的“文明迈升”提供有力支撑,拓跋扈这些人可谓功不可没。
只不过,这些东西,可能连拓跋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在他眼里,说他野蛮也好,夸赞他强大无可匹敌也罢,都不过是闲言碎语,完全没必要分神去关注。
有那功夫倒不如看清自己,看清现实才来的更实在。
在一击破去律天使的守护力场之后,拓跋扈一拳打在了律天使的胸膛,律天使整个身体都被弯曲下来,胸膛更是深深凹陷。
拓跋扈趁势追击,又是一拳击中了律天使的腹部,这一击也砸出了骇人的凹坑。但当他第三拳跟上的时候却被律天使一下子挡住了。
那冰冷的手掌轻易的就按下了拓跋扈的拳头,拓跋扈又轰出一拳,又被挡下。
两击未果,拓跋扈立马抽身后撤。
律天使也没有抓住拓跋扈的手将其反制,而是慢慢直立起身体,胸腹部两个凹陷缓缓复苏。
看到这恐怖到近乎恶心的复原能力,拓跋扈是打心底感到惊叹,自愧不如的同时,拓跋扈冷笑一声,战意不减反增。
天空之上,已经静立许久的刘一饼终于睁开了眼睛。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笔直站立的律天使轰然间被一股无形之力洞穿了大半个身体。
虽然它已经极力的躲闪,上半身却还是缺了一大半。
血肉之躯被毁,踉跄着的律天使后退了几步后才终于重新站稳。
在它身后,百米长的沟壑如同一道闪电炸裂,水流灌注,天空中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震惊的抬头看了眼同样摇摇欲坠的刘一饼,拓跋扈现在总算是见识了这深藏不露的小姑娘的可怕。
其实早在拓跋扈还在军队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亚星共和国除了明面上有一支正规的接受了人类升格计划的超级战士部队以外,暗中还在进行另一种极其特殊的人类升格改造计划。
这种升格不同于拓跋扈所接受的亚神之种亦或者兽行改造,而是专门针对一些天赋异禀的特殊人群进行的精神强化。
他们被称之为“死星部队”,是一支存在于编制之外的,仅听命于最高领袖的特殊部队。
早年间,拓跋扈还有过与这支神秘部队交手的经历。
当时拓跋扈是以雇佣兵身份去解救一名目标人员,结果就在和那些亡命之徒交手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突然闯进了他们所在的大楼。当时拓跋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贫民。
结果接下来的一幕就刷新了拓跋扈的世界观。
只见那女人一挥手,两个孩子就开始哭,哭声起初很大,可慢慢的就听不见了。
拓跋扈以为是孩子声音太小,可当他发现自己口鼻都开始流血,手下也都倒下大半后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从那天之后拓跋扈算是清楚了,传言中的“死星部队”确实是存在的。
如今看到刘一饼这浮空而立,一个睁眼就差点把律天使撕成碎片的本事,拓跋扈自然而然的也就将她与“死星部队”联系到了一起,再联想到近年来太极城的种种异常之举也确实可能早就被最高管理级察觉,他们会派一些强有力的人员来调查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刘一饼可就被冤枉大了。
他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但不断的死而复生,还几次更换身份。现在的他原本只是想试探着使用自己的身体里这陌生的力量,却没想到在他腾空而起后,身体好似就不再收他掌控一般开始自行发威。
但终究主导身体的意识是刘一饼,这一击下去,刘一饼顿时感觉脑内浑噩,好似几天几夜没有睡过觉一般,那种亢奋中透着股子危险的的虚弱一阵阵的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搞得他眼冒金星,还以为自己是喝醉了。
落地之后,刘一饼没站稳,一个踉跄就摔倒了地上。
身体都弄湿了的刘一饼尝试着站起来,可他太累了,身体上的虚弱还是其次,精神上的枯竭才是要命的。
拓跋扈没有奔过来扶她,因为那律天使被刘一饼一击没能杀死后,身体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而且这一次它的复原过程堪称恐怖。
只见那缺失的上半身伤口里不断的有人脸试图钻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都没有头发,脸色苍白,它们奋力挣扎的样子就像被泥潭困住的恶鬼凶霊。
拓跋扈看过许多支离破碎的血腥场景,但今天他的认知被再一次刷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拓跋扈牙齿打颤,双拳一握,再也不顾及身体还有多少余力,他要彻底消灭眼前这怪物,决不能让它再度复生。
于是拓跋扈大喝一声,倾尽全部气力,将守护力场压缩再压缩,身形如电直奔那律天使冲去。
律天使预感到威胁临近,头颅上一大一小两颗眼睛一样的东西几乎是同一时间亮起猩红色的光芒。
拓跋扈瞳孔骤然收缩,身形一闪,躲开了这无形但致命的一击。
身后虽有爆炸声响,可拓跋扈没有回头,他疾步前奔,十米距离瞬息之间。
律天使还想再度攻击,可为时已晚。
拓跋扈沉声一喝:“给老子死!”
只听一声如闷雷炸响的轰击声过后,气浪翻涌,将周遭水面推散开百米,骨骼崩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刘一饼抬头看时,只瞧见一道血红色的冲天而起!
那是律天使支离破碎的身体,它的头颅、脊柱以及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在拓跋扈这一拳中被炸裂成碎块。鲜血泼洒在大地上,右臂几乎寸断的拓跋扈周身好似被火焰烧焦一般,他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缓缓平静。
许久后才吐出一口浊气的拓跋扈身子晃了晃。
刘一饼看得心惊不已,也不顾自己身体的伤势和对政府军的偏见了,急忙向拓跋扈奔去。
打出全力一击的拓跋扈抹去嘴角的鲜血,冷笑一声后大喝道:“爽!”
的确很爽,当然也很疼。
第三型超级战士的强大之处在于速度、力量、体魄以及守护力场的四位一体,只用融会贯通让能让他们成为战场上能够决定胜负的最强战力。
可方才,拓跋扈这一击却是以牺牲体魄、舍弃力场守护为代价的倾力一击。
虽然仍不及高天使军团最高指挥官方天志当年与玄武国皇帝烨努那一战时所发挥威力的一半,却也足以笑傲群雄。
如今力竭的他看着从天而降的那些血肉碎块,拓跋扈畅快一笑,对自己这一击的发挥很是满意。
刘一饼赶过来时关切道:“你没事吧?”
拓跋扈摆摆手,起伏剧烈的胸膛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他道:“无妨,就是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刘一饼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黑脸大汉,身高三米,身形健硕,第三型超级战士还真是帅得不得了。
不过拓跋扈被刘一饼这么盯着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难得老脸一红道:“姑娘家家的,老盯着老爷们这么看干啥?俺可警告你,俺是结了婚的人,你可别打俺的主意。”
没想到刘一饼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道:“你想啥呢大叔,就算你没结婚,我也不会看上你啊,我也是男……”
“嗯?”
“我也是难得一见超级战士嘛,所以就想仔细看看而已,没有其他意思。”险些说漏嘴的刘一饼悄悄的吐了吐舌头,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
01438 殊死一搏(三)
拓跋扈倒也大方,他哈哈一笑后还摆了个造型,让刘一饼看了个够。
刘一饼却只能在心底苦笑,脸上却还要摆出一副小迷妹的沉醉的样子。
‘娘的……真不容易啊老子……’刘一饼在心底暗暗佩服自己越来越强大的心理素质。
“老子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的超级战士才是太阳系里生物进化的极限,没想到还真是让这狗东西给老子上了一课。”拓跋扈叉着腰感叹道。
刘一饼看着那一道长达百米的血痕笑道:“要我说啊,大叔您依然是太阳系生物进化的顶端,毕竟它都已经死了嘛。”
拓跋扈闻言一怔,随后哈哈大笑:“哈哈哈,也对也对,成王败寇,老子才是赢家!”
刘一饼也笑了,不过却是心惊肉跳。
虽然早知道第三型超级战士在陆地上基本上不存在敌手,却没想到他们会强悍到这种地步。方才拓跋扈全力一击留给刘一饼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所以刘一饼决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定要和这兄弟搞好关系,免得被他当做了敌人,也给一拳打成了一道红杠。
“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启程去找他们汇合吧。”拓跋扈提议道。
刘一饼点点头。
可两人正要走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拓跋扈脸色一变,转身欲抬手遮挡时身体已经被洞穿。
刘一饼呆呆的看着被一击击穿腹部,而后又被高高挑起的拓跋扈,扭头看向那道血红色的死亡之痕,结果正看到一个身量比之前的律天使瘦小许多,但明显的能够感到其带来压迫更胜一筹的怪胎。
那血红色的身躯如同被剥了皮的活尸。
挑起拓跋扈的血色触角是从水面之下突然冒出来的。
尽管现在拓跋扈死死的扣住那触角,让自己不再下坠,可他还是口鼻喷血。
刘一饼吓傻了,尽管已经经历数次死亡,但前几次他基本都没什么感觉,可这一次不同,死亡在逐渐迫近,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死亡带来的那种压抑与痛苦。
“走!快走啊!”拓跋扈冲刘一饼大喊。
刘一饼吓得身子一颤,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掉了。
同样的触角从水面下钻出,但刺向的位置却是刘一饼的脖子。
刘一饼猛吸一口凉气,抬手想去遮挡,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尖刺轻而易举的洞穿了他的双手和他的脖子。
跟着就瞬间收回。
刘一饼眼睛睁得很大,他死死的捂着脖子试图给自己止血,可鲜血涌上来的时候他竟有一种将要溺死在水中的感觉。
刘一饼倒下了,他痛苦的咳嗽着,面朝天空,鲜血喷出时涌进了他的鼻孔和眼睛,把视野里的一切都染红了。
太痛了。
太难过了。
大脑如同被无数根细小的钢针刺痛,一阵阵的神经抽搐让刘一饼本就没能完全复原的精神意识不断崩解涣散。
最终,在被洞穿咽喉的二十五秒后。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
刘一饼忽然感觉痛苦消失了,他虽然依旧可以感受到了嘴里的和脸上的鲜血的余温,可他并不会觉得痛苦。天空上的云层如同海底被深渊吞噬的流沙,它们不断向着中心收缩塌陷。
慢慢地,刘一饼看清,那哪里是天空。
分明就是一只巨大的眸子。
空洞的眸子中心是躺在血泊中的她,或者他。
隐约间,耳边似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刘一饼偏过头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说话,可他却发现自己的意志力正不受控制的被天空中那诡异的眸子抽取。
慢慢的,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泥潭,身体开始坠落。
起初速度很慢,就像是躺在了一张非常柔软的大床上一样。包裹他的一切都是温热的,舒适的,他并未因此感到惊慌失措。
可慢慢的,速度开始加快,小脑似乎意识到了危险,不断的想要唤醒他,让他从如同梦魇般的虚幻中解脱出来。可他就是醒不了,身子下落时大有一种在玩蹦极,或者说……被人从高处推下的感觉。
一瞬间,刘一饼想到了很多事情。
其实刘一饼并不是真的记恨自己的父亲。即使他是个无耻的混蛋,嗜酒成性,又喜欢和别人赌博,可他还是关心着那个家庭的。
刘一饼和弟弟刘瀚丰能够健康的长大,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
可刘一饼最终还是毫不犹豫的开枪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原因听起来甚至觉得很扯……只是父亲想把他卖给一个没有子女的浪子家庭,希望他能有一个更好的开始。不管是出于有意,还是失手。
总之刘一饼心底对这件事一直心存愧疚。
以至于他至今都不敢和弟弟到处真相……只是带着他四处漂泊流浪。
现在弟弟在哪,刘一饼不得而知。
或许他还活着,只是自己没有找到,那样是最好不过了。又或者他早就死了,死在了大人物们随手掀起的波澜下。
刘一饼还想到吕红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软弱无能……
最后的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很好笑的现实。
那就是。
‘像我这样的烂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奇遇…
…’
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下坠停止。
天空也不再收缩,那天空中令人感到无比压抑和恐惧的巨大眸子也消失了。
身上也没有鲜血。
坐起身的刘一饼发现天地好似彻底的宁静下来。
再然后,他猛地转过身,正瞧见那如同拖把头一样的东西正漂在他身后。
大如一座小亭的拖把头如同浴缸里的某种观赏鱼类。
但它没有脸,更没有无关,甚至都没有可以被判定为是生物的特征。
可刘一饼就是能够感觉到它在看着他,凝望着他。
刘一饼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它向后挪了挪,如烂布条一样的灰褐色触手在空中飘动。
“你到底是谁?”刘一饼问了个一个很傻的问题。
它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刘一饼。
刘一饼皱皱眉,又问道:“那我换个说法……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次它似乎是听懂了,身体旋转了一次后,前端的触手上出现了许多个光点,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仰望天空时看到的星座。
光点激射出一道道莹白的光,而后一个光铸的立方出现在了刘一饼的面前。
刘一饼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它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光点消失了。
光铸的立方还停留在半空中。
“这是……给我的吗?”刘一饼试探着问了一句。
它突然环绕刘一饼游动起来,速度不慢,看上去甚至给人一种欢快的感觉。
刘一饼哑然失笑,微微摇了摇头后抬起手打算去拿起那约莫十立方厘米大小的光铸立方。
可他这边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光铸立方,那拖把头一样的东西就突然发出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吓得刘一饼立马收回手捂住耳朵。
尖叫发出的同时,拖把头一样的东西还尽全力的展开自己的身体,它不断的放大,拉扯,最终在尖叫持续十秒后崩裂为偏偏飞絮。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花香。
惊魂未定的刘一饼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困惑极了,心说:‘这什么意思啊?’
抬手接住一片乳白色的飞絮。
落在手上如天鹅绒一般的飞絮在刘一饼掌心慢慢融化为一滩黑血。
刘一饼:“噫!”了一声,赶紧蹲下身洗了洗手。
“死了?”刘一饼完全没搞懂这东西到底是谁,只是觉得它可能真的突然就死了。
回头看时,光铸的立方已经缩小到仅有一立方厘米大小。
刘一饼再一次试探着想要把它拿在手上,不过这一次他小心很多了,基本上是手探出去一厘米就要左右看两遍。
终于,刘一饼一咬牙一把将那光铸立方拿到了手上。
这一次没有尖叫,一切如常。
长出一口气的刘一饼张开手心,看着那略微灼热的光铸立方喃喃自语:“这到底是个啥呀……”
仔细捉摸了一会后。
刘一饼突然起身摆出了一个自认为酷酷的造型,然后拿着那枚立方大声道:“变身!”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刘一饼老脸一红,立马收起立方自我安慰了一句:“应该是姿势不对。”
重新想了想之后,刘一饼转身把立方向远处一丢!跟着大喝一声:“看法宝!”
接着就听“噗通”一声。
立方如小石头一样落在了十米开外的水中,溅起很小的水花。
刘一饼走过去将其捡起来后深深一叹:“也不对……”
继续想。
“难道要吃下去?”
刘一饼看着这立方,感受着它的温度,又想到它之前的大小……
‘算了吧……万一突然变大,我不是要被撑死……’
“嘶……那……这东西……压缩胶囊?!”
刘一饼把立方往地上一摔,跟着立马跑远。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又是“噗通”一声,不过这一次是刘一饼跪倒在水中的声音,他无奈苦笑道:“娘的,你到底给老子的这个是啥啊!”
“咳咳……”
突兀的声音吓得刘一饼一下子跳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他真是快被这一惊一乍搞得神经衰弱了。
循声一看……
“哎?!你?你怎么?”
“嘻嘻。”少女娇俏的模样属实是把刘一饼看呆了。
可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女孩……他居然认识……因为就在……就在……
刘一饼突然茫然了。
就在……
“意识境界的跨越会损耗个体对时间概念的感知与记忆,这是正常现象。”突然出现的少女,或者说……就是那个刘一饼女性化之后的姑娘说了一些刘一饼有些听不懂的话。
“通俗的说,就像喝断片了。”少女说着向前走一步,跟着俯下身捡起了那颗被刘一饼当做压缩胶囊使用的光铸立方。
刘一饼挠挠头:“可你是……”
“玛衣莉莉。”
“什么?”
“我的名字,玛衣莉莉。”女孩微微一笑,然后用两根青葱玉指把光铸立方捏住
道:“神的次生物,或者说……神的仆从。”
“神?”刘一饼更不明白了,但他很快就记起了那突然爆炸的拖把头:“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个拖把是神吧?”
玛衣莉莉却只是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问刘一饼:“你想知道它的秘密?”
刘一饼看着她拿在手上的光铸立方,然后却摇了摇头:“其实我更想回去……”
“回去?”
“嗯……我还要找我弟弟。”
“这很简单,但如果现在回去的话,应该会立马被杀掉吧。”
杀掉?!
一瞬间刘一饼全记起来了。
那个律天使,那个怎么都杀不死,而且越来越强的怪物!
“对了!那位大叔呢?!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玛衣莉莉摇摇头:“没有哦,他很强,暂时还不会死。”
刘一饼闻言一惊,随后心底稍安:“果然很强啊那位大叔……”
“不过律天使作为纯粹愚钝的进化巅峰,他不会是律天使的对手的。”玛衣莉莉又说出了一个现实。
刘一饼皱眉道:“你全都知道?”
玛衣莉莉点点头,她又一次亮出那立方:“知识与智慧全在这里。”
说罢她向刘一饼慢慢走来。
刘一饼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而已。
到了近处,刘一饼问:“我会死而复生也和它有关?”
玛衣莉莉点点头:“这是一种规则,一旦出现就难以被打破。”
“规则……”刘一饼想了想,忽然问了一个与当前进行的话题无关的问题:“你可以帮帮大叔吗?”
玛衣莉莉摇摇头。
刘一饼顿时失望至极,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讨厌政府军那些家伙,可现在他却想着要救下拓跋扈。
“但你可以。”
“我?”
玛衣莉莉没有再说话,她一抬手就把那光铸立方贴在了刘一饼的眉心。
炙热的光铸立方瞬间就融化在了刘一饼的眉心,只留下一道浅浅的鲜红印记。
刘一饼如同被虫子飞到脸上一样,连连后退并且不断的想要摆脱。
可为时已晚。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刘一饼愤怒的问道。
玛衣莉莉:“你现在可以回去救他了。”
刘一饼这才感觉到那立方被镶嵌进他的眉心后,一股由内而外的灼热正在升腾,转眼就如同烈焰破体而出。
痛苦难耐的刘一饼怒吼着,撕扯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玛衣莉莉就这么看着。
寂寥的天地逐渐暗淡,最后只剩下燃烧的刘一饼和他痛苦的惨叫。
……
另一边,目睹了刘一饼被杀的拓跋扈惊怒异常。
他双手扣住那触角用力一折,硬生生将其折断后终于重获自由。
落地后的拓跋扈险些站立不稳,他强打起精神,然后默默的从身后拿出一支水蓝色的试剂一饮而尽。
如果刘一饼还活着的话,一定认得出来,那是被列为禁药的21%亢奋。
这种能够在极短时间里为人体提供多种激素供应的违禁品曾经在战场上异常的风靡,起初只是作为重伤员紧急自救用的医疗试剂逐渐的变成了那些冲锋陷阵的战士们的挚爱。
拓跋扈当年在高天使军团的时候就经常饮用这种东西来为他提供短时间的机体强化,可随着使用剂量增大,次数变多,21%亢奋带来的负面作用开始显现。
比如易怒、失眠、焦虑不安等后遗症都会让一个正常人在远离战争后逐渐沦为废人。
拓跋扈当初为了戒掉这东西可是耗费了很大时间和精力的。
现如今,为了击退强敌,拓跋扈不得已只能再一次使用这种违禁品。
原本只是以作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拓跋扈饮下一整支21%亢奋后,身形再度暴涨,眼看着就要比之前那律天使还要魁梧了。
同时他腹部那骇人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嘶……”愈合的快感让拓跋扈忍不住颤抖,他缓缓站直身体看向那血水中站着的好像被剥了皮一样的人形怪物,心中暗忖:‘真没想到才跟着少爷出门一次就遇到这么棘手的敌人……果然太阳系还是太小了吗……’
浑身血红,肌肉裸露,好似被剥皮的人形怪物在注意到拓跋扈的变化后突然也双拳一握,身体暴涨数倍,直至与拓跋扈的个头差不多。
看到这一幕的拓跋扈先是一愣,随后豪迈一笑:“可以啊小伙子,模仿的很像吗!来,让爷瞧瞧你到底还能挨多少打!”
语落,拓跋扈不再废话,趁着21%亢奋的效力仍在便电闪前冲直奔那如打不死的小强般的律天使冲去。
而律天使呢,在看到拓跋扈向自己冲来后居然也同步前冲。
隔着百米的两个大块头速度都冲破了音障,因而在撞击的那一刻,只听炸雷般的爆响后,天地色变!
几公里外的临时营地里,刚见到老烟斗和邢梦洁等人的桃沢名驰猛然起身。
凝眸望向那如惊雷坠地般的方向后,丢下一句:“你们在这等我!”后就直奔拓跋扈所在的方向而去。
01439 殊死一搏(四)
要说在曾经的高天使军团,与苏瑶关系最高的莫过于桃沢名驰、钟楚奇和拓跋扈。
这三人,一个是和苏瑶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那关系自不用说。而钟楚奇和拓跋扈当年与苏瑶初次见面的时候却是谁都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天生就是犯冲,总之苏瑶当初和钟楚奇和拓跋扈是没少起冲突。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在和钟楚奇以及拓跋扈于演武场打了几次架之后,苏瑶总算是以拳头服人,愣是将这两人跟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所以到了后期高天使军团成立的时候,钟楚奇和拓跋扈就直接找上门来说要给苏瑶当下属,而在当时苏瑶自己也不过是高天使军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兵罢了。
后来,经过几次大的战役,战功卓著的苏瑶被提升为士官长,钟楚奇和拓跋扈以及桃沢名驰三人都被编入其麾下,他们这四个也就成了后来为高天使军团最高指挥官方天志最为器重的“四大天王”。
在军队里,知道高天使军团的,肯定也就知道这“四大天王”,但却很少有知道当年的钟楚奇在被父亲逼着参军之前其实是想着去地球当一名普普通通的画家度过一生的。就连苏瑶也是偶然间与钟楚奇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听他提起的。
当时钟楚奇似乎刚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又加上战局瞬息万变,原本势如破竹的战斗陷入了僵持,钟楚奇的心情那是相当的不好。
苏瑶见自己这小弟兄不高兴,便偷偷的带他出去喝酒。
两人都换了便装,身体也都尽可能的收束到普通人的样子。
随便找了家有烧烤的酒吧,两人就进去各自点了一桶啤酒,要了些烤串和凉菜就喝起酒来。
酒各自喝了半桶,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瑶哥,有时候我是真的羡慕你。”
苏瑶本就是来给钟楚奇排解心情的,便一改平时的严肃笑着道:“羡慕我什么?”
钟楚奇想了想后掰起手指一边数一边说道:“你看,第一,你在学校的时候仰慕者就多,到了咱高天使军团还有姑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能不叫人羡慕?”
苏瑶没说话,只是笑着喝了口酒。
“这第二嘛,你是苏家大公子啊,本来这苏家家大业大,肯定得有一个主心骨扛着,结果你想当兵,苏伯父居然也没拦着,就真叫你来了,哪像我……我那个爹跟我爷爷一个脾气,从小就管着我,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根本就不在乎我想干嘛,你说,这能不叫我羡慕吗?”
苏瑶一挑眉,心底暗笑:‘症结找到了。’
他表面平静的问了一句:“你不想当兵?”
钟楚奇正在喝酒,他看了苏瑶一眼后,放下酒杯犹豫了一会道:“想啊……怎么不想……”
苏瑶摇摇头:“我听说过钟叔叔和钟老爷子的传奇,尤其是你爷爷钟华鑫,他当年只是一个普通工人,跟着华晟丰茂旗下的星一重工在太阳系各处开发新矿场,听说土星这块硬骨头就是像你爷爷钟华鑫这样的勇士拿命硬啃下来的?”
提到爷爷钟华鑫,钟楚奇脸上立马多了几分自豪,他笑道:“昂!可不是拿命硬啃的嘛!我虽然没经历过,可我小时候最喜欢听我爷爷和我讲他们当年在土星上迫降,然后两千多人在全无退路的情况下硬是向下深探一千米找到了‘中位素’的痕迹,等到支援赶来时,活下来的人十不足一,且大都精神早已崩溃,只有我爷爷和朱然朱爷爷两人死守着那口矿井,所以后来我爷爷才成了星一重工土星矿场的管理者,这件事可是写入教科书的。”
苏瑶微微点头。
当年人类开启星际扩张计划,首当其中要解决的就是发掘矿场。
而作为星域迁跃“稳定剂”的“中位素”就成了关键。这种神奇的物质可以确保星舰在不同星域坐标内实现迁跃时的稳定与准确,堪称星际航行“助燃剂”。可最初的“中位素”合成技术成本非常之高,基本上一次星际迁跃带来的利益大部分都要投入到合成“中位素”上,因此有人就说,星际文明拓荒成了一场围绕“中位素”的消耗与合成的笑话。
但当勇于冒险的科学家们在一群签下生死状的勘探员的帮助下发现土星深处存在着大量“中位素”的时候,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也争前恐后的加入到了土星矿场开采“之战”中来。钟楚奇的爷爷钟华鑫当时所在的华晟丰茂旗下的星一重工集团就是土星矿场开采中的生力军。可土星矿场开采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人类在这里要面对的敌人并非其他竞争对手,而是土星天然的行星生态环境。
虽然土星的大气层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平静的,但土星的大气曾和木星十分相似。从底部延展至大约十公里高处,是由水和冰构成的“封冻层”,温度大约是零下二十三摄氏度左右。在这之后,还有硫化的氢氨冰层,延伸出另外的五十公里,温度大约在零下九十摄
氏度左右,在这之上是八十公里的氨冰云,温度大约是零下一百五十三摄氏度,到了接近顶部,在云层之上200-270千米可以看到云层顶端,那里由数层氢和氨构成。
穿过大气层致使开始,拓荒者们还将面对太阳系中最高的风速。在这颗行星上,东风有时最高可以达到五百米每秒,风速接近一千八百公里每小时,此时任何飞行器都会在这狂野的生态环境中变身断线风筝。
除此之外,土星的磁场以及土星的风暴也是一大特色。
如果把木星比作十八层炼狱之下,那么土星至少可以被评价为第十八层地狱!
钟楚奇的爷爷钟华鑫当年就是乘坐被后世人称之为“丧钟”的勘探着落器进入土星的。穿破大气层后,凭借自身的重量从天而落,落在哪里就在哪里向下挖掘探索。
没有后勤补给,至少三年内都不会有人来提供接他们回家。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勇士被投放到土星上。
最终耗时近半个世纪,以牺牲三万九千人的代价,土星“中位素”矿场终于建成。
现如今,人类已经在土星上建成了自己的穹顶城市,甚至一些胆子大的浪子还接起了私活,赶去人类尚未踏足的未拓荒领域寻找新矿场。可每个人提起土星,提起当年为了实现人类星际文明的开拓梦想而牺牲的那些人,每个人心中都会肃然起敬。
但可能也有例外。
就比如现在的钟楚奇。
钟华鑫成为土星中位素矿场第一任管理者之后就已经给子女安排好了他们的人生。像钟楚奇的父亲钟明远就是从小就是为了钟家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矿场而被培养起来的。
钟明远也不负父亲所望,不但用了十年的时间让土星现有的三座中位素工厂脱离了星一重工的管控,还自立门户又建成了其他三座矿场,成了名副其实的“中位素”大亨。这在太阳系统一之前,几乎是等于把住了整个太阳系所有政体结构的脉门。
现如今,钟家的产业已经收归亚星共和国统一管理。
名义上钟家仍是管理者,可内在的却已经被亚星共和国国有化。一些大型矿场更是实行全面的军事化监管。
钟明远对此自然很是不满,但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而钟楚奇被钟明远强行送来参军,甚至接受了他根本就不想得到的人类升格改造,成了第三型超级战士,钟楚奇都依然对父亲心存怨言。
“当儿子得孝顺,这话我从一出生,就听了无数遍,我对此当然没意见,可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啊,你让我当兵,我当了,我还做的不错,结果现在又跟我说,等战争结束了,我就必须回去接管钟家的产业,又让我去当老板,管着钟家几十万工人手里的饭碗……呵……”钟楚奇说道伤心处眼睛都红了起来。
苏瑶抿抿嘴,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道:“来,喝酒。”
钟楚奇其实也知道,自己把这些事说给苏瑶听,他也解决不了问题,可说出来总归是舒服了点。
但钟楚奇没想到的是,他当年随口这么一说却被苏瑶始终记在了心上。
到了玄武国王都梦梁一战结束,高天使军团被解散,昔日战友各奔东西的时候,苏瑶终于向钟楚奇发出了邀请。
只是当时的钟楚奇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到苏瑶的意思,还当他是随口一说,毕竟苏家大公子怎么会选择在提前退伍后跑去当雇佣兵呢?这业余爱好也太特别了吧?
直到钟楚奇在闫仲宇麾下当了一名千人大队的指挥官他才明白,苏瑶已经通过他的方式把钟家的产业和平的国有化了。不管钟明远是否乐意,但能够顺利的过度,没有造成任何人的实质意义上的损失终归是好事。
钟楚奇也是后来从妹妹那了解到这一切背后协调平衡的推手是苏家,而他又只认识一个苏瑶,因而对自己这位跟了十几年的老大那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所以在长歌军混了一段日子以后,太阳系刚完成统一,钟楚奇就主动向最高军委提请提前退伍复原。
没想到闫仲宇也很利索的就给批了。
成了自由身的钟楚奇没有直接去月球找桃沢名驰,而是先去了趟地球,在那里休息了两年。
两年里,他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安稳日子,每天就是画画写生,平时还会去找拓跋扈喝酒。
甚至他还在这里邂逅了一段美好姻缘。
只可惜,当初在玄武国王都梦梁城中那些过往经历实在过于惊世骇俗,他杀死三位王妃的过去依旧如梦魇一般缠绕心头,最终钟楚奇还是选择放下,与那姑娘好聚好散。
两年后的一天中午,钟楚奇找到了正在月球上带着一帮子人出去搞团建的桃沢名驰。
雇佣兵公司已经上了轨道的桃沢名驰见到昔日战友来投靠自己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可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钟楚奇会来。
钟楚奇也没有和他说起过,自己来这里是因为苏瑶当初的邀请。
在月球当了半年多的雇佣兵,钟楚奇终于再一次见到了苏瑶。
多年不见,两人还是随便挑了个饭店就进去坐下。
店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做的一手好菜。
兄弟二人饭量大,就把所有菜全点了一遍,然后就各自拿了一箱白酒开喝。那一天,这两位无意间上了媒体娱乐头条,头版新闻标题就是“酒神聚会,真正的大胃王在民间”!
标题有些俗气,可内容写得很清楚明了。
当然,苏瑶和钟楚奇不会去看这些东西。
他们以前在军队的时候还会比较注意饮食搭配,有时候战事激烈,大都靠着各种营养液撑着。现在没了战争,也就放开了吃。
各自一斤酒下肚。
两个豪门出身的家伙一点作为有钱人的自觉都没有,就随意抹了嘴,满手油的拿着花生米往嘴里丢,一边美滋滋的嚼着,一边随意的聊着。
内容没有具体的方向,可是聊女人,也能聊社会,还一不小心聊到了宇宙星辰,总之天马行空,无所不谈。
但到了晚上,累坏了的老板娘都已经在柜台后休息了,这两位还在门口自顾自的喝着。
只是这时候的酒已经变了味道。
超级战士体魄惊人,五十度的白酒入口辛辣,可喝起来却像白水一样寡淡。
两人之所以有几分醉意却是应了那句老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说起当年梦梁一战,钟楚奇总觉得满脸羞愧。
他不但还对那被他杀死的三个王妃死前那惊恐的表情记忆犹新,更对方天志力竭身死这件事始终难以释怀。
“瑶哥……你说当年要是死的是我,不是咱们方大帅,咱们高天使军团是不是就不会解散了?”
苏瑶眯着眼不知该怎么接话,他擦擦满手的油污,又拧开一瓶好酒给兄弟倒满然后轻声道:“梦梁城都成旅游景点了,一张门票才五十亚星,你却还在想这些屁事,真是娘们唧唧的。”
钟楚奇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还是头一遭听苏瑶用这种口吻说话。
“可不是说嘛,而且我还不止是在想这么有的没的,有时候我还会纳闷,为啥这汉字文学博大精深,就不能给咱们这些个,啊,完成了人类升格改造的超级战士取个更加好听的名字,偏要叫什么第三型超级战士……超级!你听听……多么的俗不可耐,一看就是某个小学文化没毕业的家伙随便想出来的。”钟楚奇这些年综合战斗数据略有下降,可他吐槽的功夫始终一流。
苏瑶哑然失笑,他当初听说升格改造后的士兵被称之为超级战士的时候也觉得很无聊。
可思来想去,不管是叫究极,还是原力,还是什么其他更霸气的称呼,总归是为了形容他们很强。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干脆叫超级战士得了,简单易懂。
所以也就不像钟楚奇这么无聊会计较这些细节。
但苏瑶还是笑着反问道:“那你给起一个呗?”
“我起一个?啧……”钟楚奇犯了难,他平时都只是吐槽,鲜有想解决方案的,所以一时间还真就卡了壳。
苏瑶微微一笑,也不着急。
过了许久,钟楚奇冷哼一声,大概是觉得自己太无趣,便端起酒杯道:“娘的,不想了,喝酒。”
苏瑶与他碰了一下后,见天色已晚,终于聊到了重点。
“小厨子,想不想去冒个险。”
钟楚奇闻言一愣:“冒险?什么冒险?”
苏瑶拿出一粒晶体芯片放在桌子上道:“这里有几条线索,分别指向太阳系里几个神秘的未知地带,你要是感兴趣,就去瞧瞧。”
钟楚奇看着那晶体芯片,他沉默了一会后问苏瑶:“瑶哥,你就直说吧,当初邀请我到月球来,肯定不是单纯的让我跟你一起当雇佣兵吧?而且……你好像还跟着尹思平呢。”
苏瑶看了眼钟楚奇后坦然道:“对,其实不单单是你,只要是曾经在高天使军团服役,而且是我信得过的,我都有邀请他们。”
钟楚奇闻言后皱眉道:“瑶哥……你该不会是瑶……”
钟楚奇没说出下文,但苏瑶立马笑了:“没有,你想多了,我要是真有那心思,当初在太极城我就揭竿而起了,何必等到今天。”
钟楚奇愣住了:“那……”
苏瑶也不再绕弯子,他轻声对钟楚奇说:“我在私下已经为你准备好一队特殊班底,他们将会和你一同前往这芯片里标记的几个地方,而你只要替我勘探完这几个地方并留下标记,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话的内容钟楚奇是听明白了,可他还有疑问。
“瑶哥……我能问一句,这几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吗?”
苏瑶只淡淡的说了一个词:“旧神。”
01440 特别篇 旧神(一)
没人知道它们从哪来。
又在地球存在了多少岁月……
见过它们的人有很多,可每个人的描述都不一样。
我走访过许多个自称与旧神有过接触的人,它们被统一称为“旧日臆想者”,大体意思是说这些人总会在现实的生活中通过臆想的方式在脑内创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虚伪现实,并信以为真。
我觉得那不就是妄想症吗?
直到我见到了她。
高桥银子,女,二十九岁,新东京市的一名自由职业者。她做过许多工作,能力出众,但耐心欠佳,很多时候一份工作可能还没拿到薪水就直接辞职了。
在我收到她的回复决定启程前往已经沉没大半的日本去采访她的时候,她刚刚辞去了一家传统风俗店里脱衣舞/女郎的工作。至于我是怎么知道这个信息的……
我点开邮件,首先弹出的就是一张照片,对,高桥银子在风俗店开始工作时老板找人花钱为她做的宣传海报。
不得不说……她的身材还是很有料的,可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这个姑娘完全不像是会为了生计选择脱下衣服的那种人。
……
初见。
我们约在一家女仆咖啡店。
像这种地方在新东京市里已经是很难见到了。据说经营这的老板是纯血统的日本人,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以及老板娘女儿的三个女同学一起努力经营着这家勉强能坐下十个人的小店。看到我进来的时候,老板娘理所当然的把我当成了中国人,或者韩国人,甚至北朝鲜人。总之她没觉得如此容光焕发的年轻人会是日本人,除非我是一名内心充满狂热的国之勇士。
我递上名片。
冼陆轩。
“洗……洗?洗……陆……鲜?”老板娘的中文不太好,但她已经很努力的去辨认这几个汉字了。
我微笑点头,没有在这方面和一个可能一生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计较太多。
等候的过程中我没有点咖啡,而是要了一杯可乐。
其实我个人很不喜欢咖啡,又或者与可可有关的其他东西,但唯独我戒不掉可乐这种碳酸饮料,及时上周医生已经就我的尿酸太高问题警告我多次。
我们约在下午三点见面。
高桥银子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十五分。
她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我,因为当时店里就我一个人坐在那闭目养神。
看着面前这个头发邋遢,右眼青肿,而且非常不客气的端走了我的可乐喝起来的姑娘,我微笑着拿出日记本、钢笔和录音笔。
“那个,请问有什么吃的吗?”高桥银子似乎饿坏了。
老板娘的女儿立即递上菜单。
接下来……
你能想象作为一名收入不算很高的记者不远千里来到日本东京却有一种被人骗吃骗喝的感觉吗?
她真的太能吃了。店里的食物种类不多,可她可以选择一样来几份。
我觉得我或许也应该补充点能量,这样如果她选择吃完就跑路我还有力气去追。于是我也叫了一份牛肉/粒沙拉和一份定食鸡排饭。
进食是一个享受的过程。
关于进食我还专门写过一些偏小众的文章。
我集合了很多思维角度奇特的大作家的思考,开始尝试从不同人在进食方面的差异来分析人类饮食文化的内在美。
这听着就抽象,所以自然而然的,仅拿到了一次推荐和三百点击量,这篇耗费了一个月的文章石沉大海。
当下的人们似乎更关注自然生态,关注日本彻底沉没后,这些依靠大陆做支撑的国家,他们的沿海城市会怎样转型,以及如何尽快的将手中的财产抛售,并实现自我价值的丰富。
我不善于写这些。
或者说……如果那是热点,或者说……越是热闹的地方,我越是喜欢当旁观者,而不是主角。
“呼!!”高桥银子终于吃饱了。
粗略计算,她一共要了十份三分熟的菲力和五份牛肉意面以及三大碗沙拉,现在桌子上只有碗盘,没有一点食物的残渣。
我很惊讶。
更惊讶的是,她吃完舔了舔手指后冲我笑了笑,然后拿出钱包先把十万日元拍在了桌子上道:“放心吧,这顿我请。”
看到钱,说实在的,前一秒还在担心我会不会因为带的钱不够而被抓起来关几天,现在作为男人的自豪居然让我有些尴尬了。
“可以开始了吗?”我权衡了一下,最终没有逞强把钱推回去。
“嗯!当然。”高桥银子说完又向店老板的女仆招了招手道:“请问,可以麻烦你去帮我买一些药来嘛?”
“可以的。”也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么能吃的店员急忙收起手机走过来笑道。
高桥银子抽出一张一万日元递给店员,然后指着自己的眼角,又撸起袖子,露出青紫的胳膊还有白皙大腿上的擦伤道:“我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但你可以帮我问问,好吗?”
“好的。”店员很是惊讶,但还是很尽职的拿上钱去给高桥银子买药去了。
我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直觉警告我最好不要那么八卦。
于是我清了清喉咙,打开录音笔,拿起本子,拧开钢笔问道:“请问,你第一次见到旧神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样的状态下?”
高桥银子也很快进入状态,她想了想后答道:“大概是我七岁的时候,哦不对……确切说是八岁,对八岁……”
我飞速的在本子上写下“孩童臆想”四个字。
“至于什么地点,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个很破旧的院子,就在我老家房子的后边,那里以前都是竹林,一片连着一片。”
竹林?
我下意识的在脑内翻阅了前几篇采访记录,然后居然让我检索了几组非常相似的关键词。
“至于你说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我放下本子解释道:“比如是否清醒,或者已经酒醉。”
高桥银子明白了,她哈哈一笑:“那应该是我喝醉的时候看到的。”
我停下笔默默的看着她。
她却瞥向窗外:“您吃饱了吗?”
我也看向窗外,这间咖啡厅是半沉在地下室里的那种风格,所以我眼前的窗外风景恰好是咖啡厅外街道的地面景色。下水道的路口,一只老鼠在拖拽着一块腐烂发霉的面包。
我收回目光道:“我的饭量很小。”
“唔……可我永远也吃不饱。”高桥银子莫名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钢笔又一次停下,但很短暂,我继续写,同时问道:“你能说说它的样子吗?”
高桥银子收回目光斜靠在沙发上,她纤细的手指贴在大腿内侧的伤口处,伤口很浅,但还在流血。轻轻捻起的鲜血被高桥银子捏在指尖,她答非所问的反问道:“如果你找到它,会杀了它吗?”
我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这样问。
要知道,在决定进行这次采访之前我已经采访了十五位,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见到我的时候都满眼笑意。这些人不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们回答问题的时候也都很积极,讲述的故事逻辑缜密,细节完备,甚至对一些琐碎的,或者我临时起意的问题也对答如流。那感觉……就像是为了从我这拿走那笔小钱,他们已经提前做足了准备,而我只是傻乎乎的去测验他们的成绩罢了。
像现在这样和面前这个年龄二十九,外表却像个高中生的女孩对话,我还是头一次。
“杀了它?”
“对。”
“我……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如实回答,然后有些难以理解的反问道:“而且,我为什么要杀了它?”
高桥银子却又把问题丢回来:“那你是为了什么去追踪它们?”
我的节奏乱了。
但我很从容的回答道:“为了赚钱,为了出名,也为了满足我的个人兴趣。”
“唔……你挺诚实的,不过……这也太没意思了。”高桥银子低着头专注的用手指擦拭着那透明的,原本盛满沙拉的玻璃碗外沿,她的皮肤和玻璃之间发生摩擦并发出轻微的锐鸣。
我低头想了想,然后换了个说法。
“‘旧神’是苏默先生送给它们的称呼,这似乎涉及了神秘学领域,而我本身对这些偏小众的学科很感兴趣,再加上我通过资料搜集发现,它们好像已经存在很多很多年了,而且几乎每个世纪都会有那么几年的活跃期,在活跃期,它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影响整个人类社会,虽然大多数时候它们的一举一动都很轻微,但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即使亚马逊丛林里的一只昆虫煽动了一下翅膀也可能导致日本沉没的加速,这就是变量效应,而我认为,‘旧神’似乎逃出了变量的范畴,它们是……社会……不……规则的局外人,是更高明的家伙,所以……我很想更多的了解它们,认识它们,甚至……尝试接触和理解它们。”
我说了很多,而且相当用心。
却没想到我这边话音刚落,高桥银子就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
我放下本子和钢笔,用鼻腔长出了一口气,略显的不悦。
高桥银子丝毫不在意,她一边笑一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
我见她笑的这么开心,忽然也笑了,然后我好奇问道:“我的话很好笑吗?”
她点点头,然后冲我竖起大拇指:“您的思想境界真的很厉害,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很想笑……就是……对不起……”
我沉默了。
一种怅然若失的寂寥感油然而生。
过了少许,高桥银子终于不再笑了,她向老板招手,又要了两杯可乐。
两大杯可乐,而且没有我的份。
看着她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后,我耐住性子问:“可以继续了吗?”
她点点头。
“能描述一下它的样子吗?”我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尝试把节奏拿回来。
高桥银子这次很配合,但又很敷衍。
“很丑。”
“很丑?”
“嗯!非常丑!而且一点都不卡哇伊!我觉得我可能永远都忘不了它的丑样子!就像……”
“嗯?”
“就像
……就像你一样。”她是笑着说的。
我却眼神一冷,停下了笔。
“对不起对不起,口误口误,我是说……那东西应该是个男人吧……”
“唔……你是说,它是人形的?”
“对对对,人形的!不过没有欧派,也没有头发,应该是的男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句话,便耐心的记录着。
高桥银子继续道:“他很高,起码得有两层楼那么高。”
我又一次停下笔,不是因为我怀疑高桥银子的描述存在着夸大,而是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记录而分散注意力。
接下来高桥银子和讲述的故事听起来就像是某个恐怖童谣。
在古宅的深处,饲主豢养着一只来自未知世界的被命名为进食的怪物,它的习性就如同它名字表述的那样,为了进食而生,为进食而死。
高桥银子还拿出了一个相册,打开后居然全都是一些凶杀现场的照片。说真的,我对于这些血腥的东西天生就很反感,所以我只看了一眼就请求她不要这种场合把这种照片拿出来。而她虽然照做,却笑着道:“这些都是它的杰作,我们称之为为了进食而进行的狩猎。”
我们?
我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你是说……‘旧神’曾以城市作为猎场进行狩猎?而狩猎目标,或者说……猎物就是我们?”
高桥银子却摇摇头:“不,它从不直接参与。”
我眼睛瞬间瞪大了,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真相一样。
我又问她:“除了小时候那一次以外,你还在什么时候见过它?”
高桥银子想了想之后答道:“在我父亲的日记里。”
“日记里?请问您父亲叫?”
“高桥胤寺。”
高桥胤寺……似乎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我拿出手机迅速检索,然后确定了,同时也无比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面容清丽可头发装束实在有些邋遢的少女。
“你是高桥胤寺的女儿?”我震惊道。
高桥银子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我瞬间吃瘪……确实,高桥这个姓氏在新东京市并不常见,而且高桥胤寺也算是个名人了。甚至堪称软饭之王,无数想着依靠女人发家致富的男人心中的偶像。
这些是媒体对他的评价,为了阅读量增加的噱头。
我不觉得高桥胤寺和清水幻之间的感情是纯粹因为这哥们想要通过清水家的势力一飞冲天……事实上,历代家主都为女性的清水家族应该也不会让一个外人介入太多。衣食无忧肯定不是问题,但发家致富可就太难了。
不过话说回来。
当初高桥胤寺是入赘到清水家族的,那么按照这个家族的习惯,高桥胤寺会被重新赐予姓氏,他的名字也会跟随妻子一起变成清水胤寺才对,而作为清水幻和清水胤寺的女儿,眼前这姑娘也应该姓清水才对。
果不其然,高桥银子看出了我的想法,她又说道:“我确实还有一个姓氏,叫清水银子,但我不喜欢那个鬼地方,也不想继承我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我更不想被人当做贡品一样献给那些怪物,所以我逃了。”
听完这些话,我更加震惊了。
“你是说,你是从家族里逃出来的?”
高桥银子点点头,然后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啦,他们不会找到我的。”
我却不这么认为。
恰好这时店老板的女儿回来了,她买了药回来了,有内服的也有外敷的。可我却全无心思继续呆下去了,我轻声道:“谢谢你能接受采访,这是之前约定好的酬金,请你收好。”
说完我就要走,可女仆手中的枪已经抵在了我太阳穴上。
我知道麻烦大了。
高桥银子愣了一愣,然后冷冰冰的看着眼前的女仆装打扮的姑娘道:“你要是杀了他,你就永远也别想着让我回到家族了。”
女仆放下枪。
已经一头冷汗的我跌坐回沙发上,我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快,尽管我已经预感到了一些问题。
咖啡店的隔壁就是药房,我来的时候还专门多看了几眼,可这姑娘从拿了钱到回来却用了太长的时间,这很不正常。
女仆道:“小姐,主人请您回去。”
“主人?什么主人?你都管我母亲叫主人的吗?”高桥银子一边给自己的伤口上胡乱的涂抹着药,一边笑着问。
女仆不说话了,咖啡厅的房门缓缓关闭,老板娘的身影慢慢被黑暗吞没。
我靠在沙发上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女仆看了我一眼后转身走了,我悄悄的瞥了眼身后,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他们都聚在老板娘身边。
“别担心,你不会死的。”高桥银子抬起腿放在桌子上,然后递过药:“帮我涂一下。”
我愣了愣:“我?”
“对,快点。”
我照做了。
按理说,以我的年龄还能给妙龄女子腿上涂药简直不要太梦幻,可我现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01441 特别篇 旧神(二)
我似乎终于理解了。
为什么他们存在了这么久,去基本上没人知道它们的存在。
原因无他,它们有一群忠实的仆从,而所有察觉到它们存在的人都无一例外的会被杀死。
我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记者,都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却还只是给别人打工。
本来我是可以有一份安稳的工作的,可自从三十多年前我妹妹在日本留学失踪后,我就满世界的想要找到她。
最初的几年,我坚信她仍在日本,只是我没有投入足够多的时间和精力。可后来,妹妹依旧杳无音讯,我就意识到可能她已经死了,与大半个日本已经沉没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所以后来的几十年间,我都在世界各地漫无目的的流浪,靠着少得可怜的薪资过着一个失败老男人的悲剧生活。
其实……这么说是有一点点过分的。
我也曾写出过一些与神秘学有关的好文章,并且得到了一些神秘金主的支持,现在的生活早已大为改观。虽然没有家庭,却还称得上是体面。
可现在,我又一次来到我最讨厌,或者说我最害怕的新东京市的不到十五个小时,我就变得狼狈不堪。
趴在码头边吐了三回的我可怜兮兮的。
高桥银子坐在我旁边拍着我的后背道:“你没事吧大叔?”
我瞥了她一眼,然后立马转过头去。
几个小时前,我们初次见面。
高桥银子的话里透露着很多关键的线索,这让我感到非常兴奋。可当我意识到她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我知道已经不经意间走到了深渊的边缘。
果不其然,整个咖啡店都是陷阱。
店老板也好,打扮成女仆的服务生也罢,都是被替换过的伪装者。
他们都带着枪,而且身手矫健,如果只有我自己,肯定没可能活下来。但高桥银子给我上了一堂课。
她以小姐的身份杀了所有人,而且对方居然连还击的勇气都没有。
杀完人的高桥银子居然还有胃口,她买了很多速食拉面,像这种垃圾食品,我早就戒掉了。
“杀人不会犯法吗?!你就这么无所谓的样子吗?”我擦擦嘴坐起身问道。
高桥银子眯着眼笑道:“当然犯法啊,我还迫不及待的等着警察来抓我呢。”
“你!”听到这话的我差点一口气憋死,我站起来道:“不可理喻!我走了!”
“喂,大叔,监控里你也在呢,现在你可是嫌疑犯,已经出不了国了。”高桥银子好意的提醒了我一句。
背对着这恶魔一样的姑娘的我哑然失笑,我转过身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不干嘛啊,就是想配合你的采访然后把这些秘密都抖出去。”高桥银子说完还吸溜一口吃了一坨面。
看到她吃的那么香,我居然不争气的吞了吞口水。
但我忍住了。
“我就是个小记者而已,何德何能能帮你对抗你的家族?”
“不不不,我没有让你对抗我的家族的意思,而是对抗他们,懂嘛?他们。”高桥银子站起来道:“大叔你不觉得这样做对于你来说,很有意义吗?”
我皱起眉,不予理会。
“总之呢,大叔你现在和我在一起还算是安全的,可如果你选择去警察那边,他们肯定有几百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处理掉,你说……那样多没意思啊?对不对。”
我还是不予理会,但不得不承认,我被她说动了。
似乎是看出我表情略有意动,高桥银子笑眯眯的凑过来勾住我的脖子道:“开心点啊,大叔,人生的价值可不是混吃等死啊,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听完我的故事然后再把它写出来发表出去,你一定会成为世界名人的!”
这句话是真的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
每个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平凡人的一人是尽可能地追求简单而又平凡的幸福,期待家庭圆满,阖家幸福安康,有野心的人则是尽可能的为目标奋斗,争取飞黄腾达,一鸣惊人的那一天。而我……我可能是介于这两种人之间的。
“那你得把全部故事都告诉我。”我想通了。
高桥银子笑了:“这样才对嘛,好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我会慢慢和你说。”
我纳闷道:“难道不应该尽快告诉我吗?他们不敢杀你,可我不一样啊,随便叫个狙击手也能处理掉我了。”
高桥银子却很自信的道:“这你放心大叔,他们不会,也不敢。”
我心底稍安,可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道:“起码在你写完这些东西之前不敢。”
我:“……”
……
相识。
第一次看到清水幻的照片的时候,我不禁感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怎么能配得上她的清新脱尘?
可现在再看她的女儿。
高桥银子明显要接地气的多。
熟练各种职业,曾经创下一年里换了三十七份工作的高桥银子大小姐在当今这个失业率极高的年代不得不说确实是个人才。
跟着她离开码头后,我们进了一个富人的别墅区。
正当我以为她在这里有自己的秘密基地的时候,她见四下没人就准备开始翻墙非法入侵私宅了。当时我冷汗都下来了,急忙上前道:“喂!你干嘛呢!”
高桥银子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不干嘛啊,翻墙啊,你快来帮我一下啊大叔。”
站在墙角下的我有些手足无措。
一辈子想都没想过违法乱纪的老男人今天不但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现在还要帮助小姑娘非法入侵,我忽然觉得自己上半辈子可能都白活了。
“快点啊!大叔!快点帮我一下!”高桥银子身手还算矫健,可是这墙真的太高了。
我权衡了一下利弊后最终还是冲过去帮了她一把。
但帮我我就后悔了……之前高桥银子动手杀人的时候,我只是在一旁看着,勉强算个目击者。可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已经成了共犯了,也不知道这附近的监控录像是不是已经全部记录下来我的犯罪过程,如果有,那我起码要有几年在监狱里度过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开了。
我吓了一跳,急忙冲墙里小声喊:“银子,有人来了!”
结果墙里头没动静,别墅区门口站着一人冲我笑着道:“大叔,进来啊。”
我:“这……”
……
“这附近的别墅以前都是我们家的产业,不过十几年前就全部卖出去了,现在大都是一些老人在这边住。”高桥银子带着我穿过前院的时候那样子哪有一点非法入侵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自己家接待客人。
我小心的问道:“这家没有人吗?”
“有的,不过那位婆婆年事已高,最近生了病一直住在医院里,现在房子是空着的。”高桥银子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只是没有钥匙而已。
她推开正厅的门,然后打开灯。
一瞬间,金碧辉煌的奢华冲进我的视网膜,把我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真奢侈啊……”我摇摇头:“日本都沉没了一大半了,新东京市的市区里还有这么一大片别墅区。”
高桥银子对此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她脱了外套道:“我先去洗个澡,你随便转转。”
说完这姑娘就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的方向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我心跳加速。
按理说,以我的年龄怎么可能还会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有兴趣,可现实很打脸。我在别墅里不敢乱走,就一直呆在客厅惴惴不安的等她回来。
高桥银子回来时身上就只裹着浴巾,这又让我心神摇曳许久。
“报警了吗?”高桥银子笑着问。
我愣了一下,然后急忙摇头:“没。”
结果高桥银子反而有些失望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大叔,你是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再开始,还是现在就开始。”
这话说的真是暧昧,我赶忙收起邪念,拿出日记本、钢笔和录音笔道:“还是赶紧开始吧。”
高桥银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回来坐下后就陷入了沉思。
我也不急,就安静的等着。
可没想到,高桥银子让我这么一等,居然等了近半个小时。
百无聊赖的我不忍打乱她的思绪,便拿着钢笔把眼前这个姑娘给画了下来。虽然只是粗略的素描,却线条还勉强算是流畅。在我用心的试图还原她的神情细节的时候,她忽然看了我一眼。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莫名的有种奇怪的冲动。
那就是走过去抱住她,然后亲吻她那性感的红唇。这种想法出现的同时我就警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开一种奇异的花香,这香味似乎有某种魔力。
“你知道清水家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吗?”高桥银子问。
我赶忙收起邪念,暗骂了自己一句“龌龊”后正色道:“不知道,和‘旧神’有关?”
她点点头:“对,当年清水家的两个男丁在中国的某个地方得到了他们的恩赐,于是回国后,他们就凭借着这些东西挣到了第一桶金。”
听到这里我忽然记起一些事,便忍不住打断道:“等等,你说的不对吧,他们……不是说哥哥死在了中国,只有弟弟回来了吗?”
高桥银子却冷冷一笑道:“那是谎言,其实哥哥和弟弟都回来了,只不过回到故乡的兄弟俩都已经不会当初的他们,尤其是哥哥……在那种污秽之地徘徊了那么长的岁月,早已经彻底沦为了它们的仆人,又如何还能以真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呢?”
闻言我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一笔粗鄙的交易,或许它们觉得根本没什么,但对于清水家那些兴盛家族的男儿来说却是天大的福祉,于是从那以后,清水家就保留下了一个传统。”
我眼皮急跳,手中的钢笔早已不自觉的停下来。
“什么样的传统?”
“与神联姻……不……确切的说,是与神媾和的传统。”高桥银子换了一个说法,由此可见她对这种事
情是何其的憎恨与厌恶。
我听得心惊肉跳,暗暗吞了下口水试探着问了一句:“可以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高桥银子反而笑着反问道:“大叔很想知道细节?”
我挠挠头:“或许对最终形成的故事有用。”
高桥银子点点头,也不管我的话是不是某种借口……她说道:“其实我觉得它们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只是带有一种玩弄的心态在看待我们这些卑微的存在罢了。”
高桥银子停顿了一下后方才开始讲述与神联姻……或者说与神媾和的具体细节。
听完之后我傻眼了。
这就是所谓的与神联姻?
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姑娘直接扔进它们的身体里,然后任由它们去作弄去侮辱就是联姻?那诞生的物是什么?
高桥银子说完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不是觉得很扯。”
我不可置否的一笑,毕竟截止到目前,所有的“真相”都是由高桥银子口述的罢了。
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她在骗我。
但我却没能找到她骗我的理由和目的。
“其实我觉得那些根本就不是‘神’。”高桥银子突然冒出一句:“如果真的是神,又怎么会享受这么低劣的欢愉呢?”
我无法回答高桥银子的问题,毕竟我也没见过神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算是通读全世界的神话传说,了解每一个文化积淀中产生的神话体系和形象以及所有这些神话人物的性格,也不能说我就足够了解神。
因为在我看来,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神”就是人而已。
人作为万灵至尊,似乎与生俱来一种高傲和伟大。那些传颂的神话故事也只是尽可能的在丰盈人类的整体形象罢了。
没人会去设计一个与人无关,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性的神。
那样太无趣的。
“你见到的那个‘旧神’,就是……额……原本要和你……额……结婚的那个?”我问了一句比较关心的。
高桥银子摇摇头:“不,它不会看上我的,我觉得,我们清水家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罢了,‘旧神’早晚会弃我们而去。”
不知不觉以开始以我们自居的高桥银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中的缓和。
我忽然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她会说出真相也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为了报复,是为了毁灭。
“那……额……还有什么其他的故事吗?”
高桥银子想了想后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几个旧神,它们都叫什么名字,又来自哪里?”
我闻言后立马点头。
高桥银子说道:“我们的世界中有四位旧神,分别被称作万圣之母图拉雅、安魂之乡的接引者雅拉姆斯、最后的守望者亚辛和没有具体名字的混乱;它们抵达地球的时候,地球还只是一颗荒芜的死星,没有水,没有大气,更没有生命……但没多久后,蒙恩的圣母莉莉丝在地球上降临,她带来了生命,从此后,四个旧神就开始在此地长眠,他们只有在文明出现的时候才会短暂的苏醒,而每次苏醒都会直接导致一个文明加速走向繁荣或者灭亡,总之……文明的尺度会因为这四位旧神的醒来而不断缩短。”
我安静的听完,细致的记录高桥银子讲述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四位旧神的名字,以及它们对于整个地球,以及人类世界的影响。
“你是说……我们人类社会这些年的突飞猛进都与他们的苏醒有关?”我看着本子上的记录略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高桥银子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反问了我一句:“那你觉得我们的世界现在怎样?”
我觉得……
呵……
我不想太深的评价,但不得不说,高桥银子看得很透彻。
“唔……如果以上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么它们来自哪里?来干嘛?”
高桥银子摇摇头:“不清楚。”
“额……是不清楚它们来自哪里,还是不清楚它们来干嘛?”我又追问道。
高桥银子继续摇头:“都不清楚。”
这下我有点泄气了,毕竟是非常关键的点,如果缺失了这一环,就算整体故事的逻辑再怎么完美无瑕,故事读起来最终还是会觉得很扯很无趣。
“那……你至少应该知道这四个‘旧神’都在什么地方吧?”我问道。
没想到高桥银子却回答我:“其实我并不知道它们具体在什么地方,就包括曾经待在我们家后院里的那个,它是谁,现在去了哪里,我一无所知。”
听到这话我有些不悦的皱眉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从家族里逃出来?”
高桥银子笑着说出了一个更可怕的现实:“‘旧神’虽然不在了,可它的子嗣,那些与历代女性家主媾和产生的怪胎们都还在,你说我能不躲吗?不躲还能活命?”
我听得心惊肉跳:“子嗣?神和人真的结合并诞生出了子嗣吗?”
高桥银子突然指了指自己然后笑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就是神与人的子嗣之一。”
01442 特别篇 旧神(三)
关于旧神的子嗣这种事其实我早有猜想。
只是没想到真的得到证实,而且这个自称是神与人的子嗣的家伙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激动,甚至感到很失望,或者说……无聊。
就像是一部小说黔驴技穷,说来说去都是被讲烂的段子。
神也好。
人也罢。
还是什么杂交品种之类的,都是早已司空见惯的概念。
大体是这个时代人类的思想发散程度已经无形中触碰到了现实的认知屏障,而且无从突破的缘故。
因此我对于她自称作为神与人的子嗣这件事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钢笔在纸上随便的画着,我没有继续记录,而是安静的在那等待着下文。
高桥银子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感兴趣。
于是她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更喜欢灯塔这种比较抽象的第三类接触?”
我愣住了。
这是个大多数人听起来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可我听起来却有些刺耳……我是小说迷。各种类型的小说都有涉猎,但最喜欢的小说往往都是偏小众类型的。
像高桥银子提到的这个灯塔出自美国科幻小说家杰夫·范德米尔的著名作品之一《遗落的南境》。这部小说在科幻小说迷的圈子里很出名,我相信大多数人在读完《三体》的同时也会顺带着读到《遗落的南境》与《降临》这两本书,虽然它们相对我所处的年代来说已经算是比较老的作品,但现实的问题是,如今的类文学作品依然难掩其光芒。
因此,当我听到高桥银子的这个问题时,就好像是你的一些小癖好无意间遇到了知音一样。
这种认同感,或者说精神层次的共鸣一下子让我提起了兴趣。
我坐直身体笑眯眯的道:“对,我确实比较喜欢那种给足读者想象力发散空间的作品,那是一种朦胧美,就像你之前的工作一样,我想风俗店的熟客大都更享受你表演的过程,而不是你最终完成表演时的那种裸露吧?”
高桥银子闻言反问道:“大叔的意思是,我刚才的话有些太直接,太裸露了?”
我顿时语塞。
的确……高桥银子的话一语中的,我确实觉得她自称自己是旧神与人类的子嗣这件事有些太过**裸的了。不仅毫无神秘感,甚至让我连一点点期待的余地都没有。
这就好比去探索神秘地带的人突然发现那是一座旅游景区,你的冒险经历忽然间有了向导一样,于是乎所有的神秘与未知都变得坦荡荡的,也就变得乏味了。
一眼看穿我心思的高桥银子忽然捂住嘴笑起来。
“大叔你真有意思。”
有意思吗?
我不觉得。
“你是来采访我的,我告诉你真相,然后你却像个读者一样期待着从我这里获得精神层次的愉悦,啧啧啧……你也太不专业了啊大叔。”高桥银子的讽刺十分的刺耳。
我被激的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她说的事实。这大概也就是我这么多年都很少有非常好的作品拿出手的缘故吧……
我承认……我是一个不专业,也不敬业的记者。因为比起发现与添油加醋的转述,我更享受通过这份工作去探索的乐趣。
我想独享此刻。
“对不起……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是那种喜欢带着摄像机去旅游的人,我觉得风景是用来欣赏的,而不是用来记录下来后用于遗忘的,过度执着于拍摄反而容易让我错失与美好事物的擦肩而过,所以……如果你觉得我不够专业,我们可以提前结束这次采访。”说完这段话,我收起了本子,但说实在的,我有些恼怒自己这该死的要面子,甚至说完立马就后悔了。
高桥银子愣了愣,反而严肃了起来。
她想了想之后道:“你说的对……大叔……过度执着于拍摄,确实会让人忽略了眼前更为真实的风景……其实我能理解你那种渴望独享此刻的心情……那么……”
听到“那么……”和她语气里的迟疑或者说失望……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开始犹豫要不要为自己辩解一下,却又拉不下那个脸。
然而这个姑娘替我解了围:“那么,要不这样吧大叔,我直接带去你去它们好了。”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身体就好像触电一样。
异样的兴奋夹杂这些许的恐惧和不安让我心跳加速。
我立马点头,就好像生怕她会突然反悔一样。而我的举动立马惹得眼前这姑娘咯咯直笑,我也顿时感觉有些尴尬。毕竟都这个年纪了,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稳重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高桥银子笑完之后就沉声道:“不过大叔我要提醒你,它们是神,是没有人性可言的纯粹神性的具现,所以千万不要用你的想法去尝试理解它们,那样做不但很愚蠢,而且很危险。”
我听得出高桥银子的话里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
在心率持续高昂的情况下,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和冷静。
是了……我要去面对的是神。
是真正意义上可以被称之为“神”的存在。
它们到底是什么,在我之前的想法里总还是摆脱不掉我自幼接受的思想文化的桎梏。我理解的神,永远都还是有着人的影子的。
但经过高桥银子的提醒,我觉得我必须不断的给自己内心的想法打上否定的记号,否则这场意外之旅真有可能变成我的不归之旅。
“好,我记下了。”
高桥银子点点头,然后起身道:“那行吧,我们现在就去见其中一位。”
我闻言当时就是一愣:“哎?现在就去?”
高桥银子点点头:“对啊,它就住在附近的山上,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看到那条鲸鱼。”
“鲸……鲸鱼?!”
我的脑袋彻底当机了。
心底不断的涌出“这也太儿戏了?”“鲸鱼是什么鬼?”“住在山上的神?是山神吧?”之类的想法。而我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想法都是正常的,可我忽然意识到了刚才高桥银子的提醒,于是我一下子把这些想法都给归类到了“愚蠢”的范畴。
或许我是一只小蚂蚁,或许我可以以智者的身份告诉我的后代,我们面前的那座山就是这个世界上的最高峰。但从此刻,我要成为一个异类,我要否定掉我现实接受的一切认知,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大概的意识到蚂蚁的世界中的最高峰或许只是一坨大便,而地球上的珠穆朗玛峰也不过是两个板块碰撞后形成的更大的便便。
从别墅出来。
高桥银子戴上了一盒猫粮和两只黄桃罐头。
我以为她还要去喂猫,而黄桃罐头是为了路上解渴吃。
可她却在我提问前就解释道:“哦对了,这是给那位带的零食,它很喜欢这些东西。”
我惊呆了,然后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保持微笑道:“好的。”
别墅区附近的山麓大都很荒芜,这种荒芜指的并非植被的荒芜,而是生物种类的荒芜。由于附近有很多居民,在加上山头上还有各种观测节点,这让这片占地数千亩的山麓变成了一片城市边缘的绿色沙漠。
一路上我一只野兽的踪影都看不见,甚至就连虫鸣鸟叫都是非常稀罕的东西。
高桥银子轻车熟路的走在前头,我尽量跟上她的步伐。
路上我问道:“这位……额……神叫什么名字?是图拉雅还是?”
高桥银子没回头的答道:“她是安魂之乡接引者雅拉姆斯的化身,据说已经活了一千七百多年了,当初原子弹落在我祖辈的故乡广岛上的时候,这位大人也在那边,不过她没有救任何人,只是换了个地方再度隐居起来。”
我听着这些匪夷所思的故事,艰难的咀嚼着其中难以被现实思维接受的部分,然后嘴角抽动的问道:“化身?化身是什么意思?”
高桥银子停下了,她思考了一会后转身问我道:“你对维度之类的科学知识了解多少?”
我愣了愣,然后尴尬一笑:“应该算是知道一些常识吧。”
“唔……那你就当成是雅拉姆斯为了让自己在三元的世界中得以具现化所必须拥有的形象,毕竟它是神,如果真的强行闯入我们的世界,我们人类早就灭绝了。”高桥银子的解释通俗易懂。
但我却理所当然的把她说的三元理解为了三维,以至于后来我写下这段经历的时候,我犯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实则至少推迟了人类对三元世界实现认知一个多世纪的严重错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起码在当时我的理解中,神在人类世界中以化身的形象出现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可我却忘记了……我必须从根本上去否定既定的认知观念。
我点点头,高桥银子继续前边带路。
山路越走越崎岖,道路也变得越来越泥泞,周围黑漆漆的,看着实在有些骇人。
我总是忍不住的会看向身边的树林,觉得那些黑暗中应该藏着一些正窥探着我和高桥银子的野兽之类的。
高桥银子头顶带着探照灯,把前方的路照的很通透。
在翻过一个山头后,精疲力竭的我正准备提议休息一下的时候,高桥银子忽然关上了探照灯然后急忙转身冲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我一呆,随后急忙捂住嘴。
灯光熄灭后,我的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终于能够勉强看清黑暗中的事物。
高桥银子退到我身边然后拉着我的手向山路的一侧缓慢移动。
我不敢出声,两人就像是迷失山野中的旅人无意中撞见了黑熊一样小心翼翼,以防制造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到了一旁的巨石附近,高桥银子满脸兴奋的说道:“大叔你运气真好!”
我茫然的看着她,那意思:‘怎么就运气好了?’
高桥银子探出头望了望前方后小声道:“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耐心的等待着。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一刻,称得上是夜色最深沉浓
郁的时候。
以往这个时间我早已睡下,可今天我却亢奋的一点困意都没有。山林中的威风夹杂着雨后的清新与枯草**的气息,我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老家也曾深夜跟着朋友一起去山里探索那道冲天而起的光。
只是当初我们走了大半夜,还没看到那光具体是什么它就消失了。
后来听老人们聊起说是山里进了一群当兵的,他们似乎是在山里搞实验。但我确有点不太相信……因为之前我就没见到任何人进过深山。
正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忽然间林子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打在林叶间,落下的很少。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问道:“还要等多久?”
高桥银子抬头看着天空,依稀仍能瞧见一轮弯月当空,这样的景象并不罕见,小时候我曾在太阳地里被雨淋了个通透,所以弯月当空还下雨属于正常的气候现象。
可紧跟着,我就说不出话来了。
只见天空好像变成了一片汪洋,而此刻我正置身大洋之底。
一个庞然大物扭动着身体从树林上方缓缓游过,当它遮天蔽日的身形完成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脱口而出两个字!
“鲸鱼?!!”
语落,一声嘹亮而又悠远深邃的鲸鱼之歌响彻山野。
我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好半晌都很难分清自己究竟是清醒的,还是在做梦。
鲸鱼出现后,高桥银子兴奋的拉着我的手开始狂奔。
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只感觉跟上去就对了。我们两人很快就穿过了山林来到了一处开阔地。
从这里可以更加清晰的看到那些在山头间游动的鲸鱼。
是的……那些……我数了数。
足足有大小十头鲸鱼。
从外观看,似乎是抹香鲸,因为它们的额头很大,可有一些看上去又像是蓝鲸。
它们成群结队,缓慢的游荡在山林间,时而游的很高,时而又紧贴着山林。就在我痴痴的看着这些鲸鱼的时候,山林间忽然亮起很多的光。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好似草地中的萤火虫在闪烁。
可慢慢的,光亮越来越多,犹如野火燎原。
这时就听高桥银子在我耳边说道:“是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我愣了愣,然后头皮一麻,立时警觉起来。
是神!是神吗?!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它具体会是什么样子的?
它能理解我们这些凡人的话吗?
那些光……那道光……是相同的吗?
我屏住呼吸,激动到身体颤抖。高桥银子忽然挽住了我的手臂道:“放松点大叔,那位大人很友好的,起码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没有做过任何迫害我们人类的事情,她就像一个艺术家一样,总会创造很多令人折服的作品。”
我听完这话,一边一刻不敢分神的看着那山林中不断扩散开的光,一边小心的问着:“那些鲸鱼也是她的杰作?”
没想到高桥银子却摇了摇头道:“不,鲸鱼是这个世界因为感受到那位大人的存在而给予的回应。”
“回应?”我眨眨眼:“什么意思?”
高桥银子抬起手接住从天空中落下的一片树叶道:“大地是有生命的,地球也是有灵性的,这可不是我们人类赋予它们的,而是它们本来就具备,却一直很隐晦的存在着的现实。”
不可否认,如果是在今天以前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他一定热爱着这片土地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可现在我忽然觉得这种感叹其实是很无礼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且无知的表现。
我们总是自以为是的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荣耀作为人的至高无上,却时常忘记了自己是何其的渺小,我们自我意识上的觉醒与自我驯化实际上是一个自我欺骗和自我满足的过程。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大脑在迫使我们通过这种感喟来取得生理上的欢愉。
而今天,高桥银子却告诉我一个或许更贴近现实的谦恭的答案。
地球是有灵性的,它是活着的,是一种我们尚未完整认知的方式活着,并且可以给予回应的。
念及此,我突然明白鲸鱼是什么了。
鲸鱼象征着生命。
在大洋中,鲸鱼的生与死都象征着生生不息、绵延不绝的生命的旺盛。
它活着的时候是一片流浪的沃土,死后亦可以化身孤岛,成为无数生命赖以生存的温床。念及此,我不知道为何突然间热泪盈眶。
有感触,也有些许的愧疚,更多的是对自身无力的那种悲伤。
g看了我一眼后,突然笑了:“大叔,你真有意思,看来我选择你是正确的。”
我有些莫名的看了她一眼,正要问些问题的时候,忽然间起风了。
深夜,山林中的风如同被巨人的嘴吸走一般开始从四面八方向山坳处汇聚,那些光也如同受到了牵引一般不断收缩,光亮也愈发的耀眼!
01443 特别篇 旧神(四)
“越文明,越孤独。”
这句话出自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著作《百年孤独》。
回顾自己这几十年的人生,我感觉我对这六个字的理解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也是我人生中最荒诞、最自由也最充满期待的少年时代。那时候的我经朋友推荐开始尝试阅读这本经典。
不得不说,我很快就被这本书中的文字所折服。
更为翻译这本书的人鼓掌。
它真的太奇妙了。
没有什么太过做作的为了读起来很漂亮而使用复杂生僻的字或者词,它的精美藏于每一个普通的字组成的一系列华美的句子中。
那时候的我,以读过这本书为荣,到处卖弄,时不时的还会自以为是的向别人解释书中一些经典的桥段或者句子。
我印象颇为深刻的就是这六个字。
“越文明,越孤独。”
大概是我生在一个大家庭里的缘故,我乐于分享,敢于表达,又善与写作,所以我并不能完整的体会和理解那种孤独。于是我便如同东施效颦一般,自以为只要把自己与那些凡俗的东西隔绝起来,便自然而然的能够体会一种我认为的曲高和寡般的孤独。
所以少年时代的我理解这六个字,便是一个人在文明与知识的海洋中泛舟,探索的越深便越是难以遇到知音好友,因而孤独。
可到了我的家庭因为一些琐碎到不值一提的原因分崩离析,我的少年时代也就此宣告结束的时候,为谋生计的我开始逐渐的在生活中重新领会这六个字。
当我看到城市的繁华与我无关的时候,当我一个人在拥挤的街头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的时候,我开始明白,这里所说的文明与孤独或许是带有阶级性的。
不同的阶级理解的孤独各不相同。
而且并不是说你所在的阶级越高你的孤独感就越少……或许恰恰相反。
远离了世俗,远离了那些与自身身份不同的圈子,站在高处的人反而更容易孤独。大体是因为物质的需求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而精神的世界依然空虚的缘故。
这不仅是个人的孤独,更是社会性的,乃至人类整体的。
到了现在。
看着森林里的一切都被那聚拢的光照亮,那些藏身黑暗中无法折射出色彩的树木和土壤都变得熠熠生辉的时候,我忽然对“越文明,越孤独”有了新的理解。
山风呼啸,我早已忘记此行的目的。
正如我很多时候跟朋友去旅行,我总是容易掉队的那一个。不是我路痴容易迷路,而是我太容易被风景吸引住,渴望为每一寸风景停驻。现在这个时候就是如此。
我隐约还记得我是跟着高桥银子来见那位被她称作大人的“旧神”的,那位被冠以安魂之乡接引者的雅拉姆斯。
但我忘记了我要注意什么,要警惕什么。
当光亮不断攀升,本来鲜艳的色彩又逐渐的被它夺目的闪耀遮蔽起来……不……是整个世界的色彩都在被它吸引过去。
而且最让我意外的是,这光虽然亮的可怕,却并不刺眼。
我清楚的看到光亮中有一个女人缓步走来,而后一切归于寂静。待到万物安宁,光亮消散,我发现我出现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鲸鱼不见了,四周是白茫茫的翻着淡蓝色光晕的土地。
我低下头感觉就像是踩在了一块巨大的方糖上,那种惊人的密度实在罕见。我有些迷茫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试探着喊了一声:“银子?你在哪?”
没有人回应,似乎我已经被遗忘在这片奇异的土地上。
天空中似乎有一个太阳,但它泛着冷光,看起来并不耀眼,光落在身上也并不灼热,甚至还有些意外的冰冷。
光着脚前进的我非常不安,我一边向前走,一边四处的查看,总担心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出现。
就这样,我漫无目的的向前走了十几分钟左右。
一个巨大的深坑和一个高悬于天空中的残缺球体出现在我面前。
起初从远方看上去就像一朵奇特云彩的残缺球体在我靠近之后才终于显现身形。它相当的庞大,直径起码得有几百米。
通体光滑,只可惜它被打碎了,残缺的部分不知所踪,剩下的部分孤独的悬在那诡异的深坑上。
深坑是不规则的,坑底不是黑暗,而是一个螺旋的风暴眼。
置身坑边,我能感受到它正在吸纳这个世界的物质,但十分轻微。
见此奇景,我自然多看了几眼。
可几眼之后就是乏味了。
“喂,到底有没有人在啊?这是哪?”我高声叫喊,发散着内心的无助与愤懑。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一嗓门喊出了效果,总之那残缺的圆球居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当时就把我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感觉就好像是被两百个低音炮正面击中了一样。
想象不出来?
唔……但我体验过,只是这一次没有两百低音
炮对着我,我依然被震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当我爬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
回头一看,是高桥银子那丫头。
我愣了几秒后没好气的抱怨道:“这是神打了个喷嚏吗?”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高桥银子背着手走过来道:“比喻的不够恰当,实际上,这应该是那位大人在向你问候。”
“什么?问候?”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扶着膝盖好半天才缓过劲直起身道:“可我感觉我快死了……”
“唔,这很正常。”高桥银子司空见惯,她走上前看着那高悬于天空中的残缺球体道:“看样子她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居然会允许你和我同时进入她的思维殿堂。”
“思维殿堂?”我努力尝试理解,然后又说道:“福尔摩斯?”
“不,不是一个东西,你最好少看点电视剧,多关注下现实。”高桥银子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知音,起码在我看来是如此。
她懂得很多,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几乎没有障碍。
我缓了口气问道:“所以……这是她的内天地?还是什么东西?”
高桥银子却皱眉警告我道:“大叔,我记得我们来之前我就警告过你了,不要用你的传统思维尝试去理解和认知它们,它们是‘旧神’,不是人,只有纯粹的神性,没有我们自以为是的人性,如果你觉得你的理解方式很聪明的,甚至还觉得很有趣的话,那你就太愚蠢了。”
我被高桥银子说的一愣一愣的,虽然无力反驳,可在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教训了,实在有些丢脸。
“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终于缓过劲来。
高桥银子并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她继续看着那残缺的球体道:“其实……我以前和你一样,尝试过去理解它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但后来我发现,我的所有想法都被局限在了人的境地中,根本不可能得到超越与解脱,所以……我想来想去,似乎都是围绕我们自己的。”
我闻言后却笑了:“这很正常吧,毕竟如果它们的存在对于我们来说毫无意义,那我们又何必去惊扰它们,人不可能去关心不可对抗的东西,不是吗?”
高桥银子却摇摇头,不赞成我的观点:“大叔,你这话其实很没道理,你不觉得吗?”
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怎么说?”
“唔……就好比人终有一死一样,既然我们对抗不了,又何必去探寻死亡的秘密呢?是什么力量让我们有自信认为我们可以对抗死亡呢?嗯?就像你来新东京市采访我,想要通过我了解旧神一样,你的行为意义何在?”高桥银子连续问了三个问题。
一个反问,两个抽象的思考。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想了一会我就笑了。
“我不是搞哲学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偶尔会画点素描,或者去人少的地方搞摄影,总之……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我可不认为我能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
高桥银子也笑了,笑了一会后深深一叹:“是啊,都是些普通的东西。”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高桥银子,大体是觉得她刚才那一叹实在叹的太过深沉。
一个二十九岁的女孩怎么会发出这样深沉的叹息呢?
沉默了一会后,我问道:“这个就是那位大人吗?”
高桥银子摇摇头:“不知道。”
“哎?”
“很可笑吧?其实就是这么可笑……我认识那位大人有很多年了,可进入她的思维殿堂却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和我的母亲幻,一次就是和大叔你了。”高桥银子这句话另有深意。
我挠挠头,略有些尴尬:“我还真是荣幸。”
高桥银子却问我:“大叔,你只是觉得荣幸吗?”
我奇怪的反问:“不然呢?”
高桥银子盯着我好半晌道:“大概是十几年前,一帮子新美联的白人科学家到了这边,他们似乎是得到了新东京政府的特别允许,可以在这一带展开全面的科研性质调查,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群穿白大褂的科学家们进山了而已,可我很清楚,他们是来找那位大人的。”
我来了兴致,便专注的望着高桥银子,期待着下文。
高桥银子继续道:“那时候我虽然只有十几岁,却已经非常叛逆,不但经常从家族里逃出来,而且特别喜欢给这帮子家伙捣乱,但……我毕竟只是个孩子,我被他们抓到了,而且险些丧命。”
我眉头一皱:“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高桥银子回忆了一下后道:“也许是国安处美国分区的旧部,也可能是一支由神秘财阀背后支持的神秘学探寻小队,但不管他们是什么,打扰了那位大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我立马一惊。
“死。”
我身子猛地一颤,就好像亲身经历了那一切一样。
“总共十九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和这片山林融为一体,有的被嵌在了树心里,身体还活着,意识却早已不再,有的身上
长满了野草,没有腐烂,成了天然的培养皿……总之当时这件事还上了新闻,只是官方后续处理的好,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更没能引发恐慌。”高桥银子说到这突然冷笑了一下:“其实当时我还挺希望这件事能够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的……”
闻言我有些惊讶的看着高桥银子,然后反问道:“可他们不是想要杀了你吗?”
高桥银子却回答道:“如果我死了,不是更好吗?大叔?你会期待长大后被家族的人献给它们吗?”
我沉默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在我想来,如果这些神真的如此冷漠,那把凡人献给它们这件事或许本身就是人类自身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后来为什么没有引起轩然大波呢?毕竟可是十几条人命啊!”我感慨道。
高桥银子却带着讥笑对我道:“大叔,你也太没见识了,你可知道当年新东京市为了隐瞒一个政治性丑闻一夜间杀了多少人吗?”
我呆呆的问:“什么政治性丑闻?”
高桥银子没有详细的说明,她只竖起一根手指。
我愣了愣,咬咬牙说道:“一……一百人?”
高桥银子冷笑了一声:“是一千人。”
“什么?!”我疯了,感觉这话听着就像是做梦似的。
一千人?!!什么样的秘密需要用一千条性命来掩盖?虽然我早知道新东京市现在的政治结构正是当年导致北海道大撤退时机有误,直接造成了几十万人遇难的那伙人,可我没想到他们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数字,大叔,把人去掉吧,那些只是数字而已。”高桥银子的话在我心底沉重的敲击了数次,我一时无言以对。
“这个国家真是可怜又可恨。”高桥银子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后深吸一口气:“不过没所谓了,当年没完成的事,现在我一样可以继续。”
我在听完这句话后却一下子没了底气。
要说之前我是凭着好奇和兴趣跟着高桥银子来到这里,那时的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危机存在于我探索的对象身上。可现在我才意识到,真正能够威胁到我的生命的,是我的那些同类。
我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罢了。
所以……我摇头茫然道:“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高桥银子看着我道:“什么不行?大叔你害怕了?”
我苦笑道:“这不是害怕的问题好吗?就算我有为了真相慷慨赴死的勇气,可如果我的死压根就没有意义,那我的死不就是个笑话吗?”
高桥银子却揶揄了一句道:“亏你还是中国人,我以为作为中国人的都很用勇气呢。”
这句话一下扎了我的心。
我气急:“要是保家卫国,我这一条命捐了就捐了,可这能一样吗?我死了又不能让那些人肉疼对不对?”
高桥银子见我真的生气,终于收起玩笑的心态,她靠过来挽住我的手臂道:“哎呀大叔!我怎么会让你为了我的事情去送命呢?你就放心好了,你就尽管写!写完之后我会让我的人安全的将你送回国,然后剩下的事情就是我的家族之间的计较了,不会牵扯到你的。”
本来想把身边这姑娘推开的我突然间愣住了。
我怔怔的望着她,似乎期待看到一些阴谋之类的东西。
可我失望了……我看到了真诚,期待,甚至一些恳求……却唯独没有看到阴谋。
顿时间,我感到无比汗颜。
我终归还是个胆小鬼。
“好……我会写的,毕竟是我要跟你来的,不是你胁迫我,这一点我还是很清楚的。”我认真的答复道。
高桥银子总算是放心的笑了,她突然凑上来亲了我一下。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早已磨灭了我对女人的兴致,可今天我却总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我急忙咳嗽了几声,捏了捏鼻子道:“额……那个……咱们现在怎么出去啊?”
高桥银子嘻嘻一笑:“还没见到那位大人,大叔就想着要走?”
我眨眨眼迷糊道:“那那位大人什么时候来啊?”
高桥银子却笑嘻嘻的转过头看向我身后。
顿时间,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难道它就在我身后?那位旧神雅拉姆斯的化身……那位可以弹指间叫我灰飞烟灭的存在就在我身后?
慢悠悠的转过身。
然后我被眼前人的美貌惊得窒息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简约礼服,身材修长,面容沉静如水,古井无波。
淡蓝色的眸子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感觉她在审视的不是我的形,而是我的内心世界。
在感受到她的气息后,我顿生自惭形秽之感,竟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倒是她轻声说了句:“我好像在一个人的记忆里见过你。”
闻言后我愣住了,我急忙抬起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一闪而逝,跟着我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洛安!”
01444 特别篇 旧神(五)
月夜下,一辆辆黑色的特战冲锋车抵达林场,它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车到以后,是鹕式空中炮艇。这种可以在一万米高空为地面部队提供火力支援的特战型飞机曾一度荣登战略斩首头名状元。
炮艇通常可以搭载二十五人,包括三名飞行员,一到两名指战员,三名通信员,四到五名后勤人员和四名特种狙击兵。
不同于陆地上执行暗杀任务的狙击手,空中炮艇里的狙击兵所使用的武器是44mm口径的特种线轨狙击炮。使用的子弹是弹芯为实体的合成金属子弹,子弹外形上下了个功夫,可以轻易的穿透二十厘米以上的防护装甲,而这种子弹由狙击炮内置的线轨电磁脉冲发射,激发的弹头速度最高可达十三马赫,是一般陆军狙击步枪的五倍左右。
而此时盘旋在这片山林上空的空中炮艇足有三架。
另外,近地空域还有直升机在盘旋,他们大都是执行搜索任务的观测兵。目前已抵达这片山林的直升机有九架,另外还有三架直升机正在赶来的路上。
二十七辆冲锋车全部到位后,黑衣黑甲黑枪的特战人员纷纷下车。
每辆车上都坐满了人,大概一车十五人的样子。
全部人员下车后,头前开路的是无人机搜索分队,它们由附近别墅里驻扎的信息兵负责操控。
周边几公里范围内已经全部净空,现在是围猎的时间。
可作为被围猎对象的我居然对此全然不觉,因为此时此刻我正在重读一段本属于我妹妹的冼洛安的记忆。
……
三十年前。
我的妹妹冼洛安以交换生的身份来到日本就读,本身这对于我妹妹而言是件好事,因为她一直很喜欢日本的文化,甚至还说过就算不能在日本长大,也会考虑以后去日本谋生。
因为这一点,父亲一直对她不甚待见,觉得自己白养了这么个闺女。
但我没有想那么多,甚至还帮助她争取到了交换生的资格,并送她去机场。
没想到,当年的机场分别竟然会是永别。
从这段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我唯一获取到的比较清晰准确的内容就是我的妹妹冼洛安已经于二十九年前就过世了。
她死前很痛苦,身首分离不说,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人杀了她。
但在那段记忆中我发现了一些线索……那就是我的妹妹冼洛安曾与g的父亲高桥胤寺以及那位现作为清水家族家主的清水幻一起就读于旧东京市郊的新一高中。两年的交换生生涯里,洛安似乎一直陷在一场噩梦中无从挣脱,直到她遇害的当晚,她还在试图帮助g的父亲高桥胤寺寻找把城市当做猎场的那个杀人恶魔。
“大叔?”
“大叔!”
“呼……”听到g的呼唤,我终于从记忆中挣脱出来。
g看到我泪流满面有些担心的问道:“大叔,你看到什么了?她还活着吗?”
我摇摇头,然后直勾勾的盯着g。
g被我盯的发毛:“怎么了大叔?”
我收回目光,觉得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她一个才二十九岁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是蹊跷……我与妹妹从小关系就很好。
据说我出生的时候医生以为我母亲只怀了一胎,却没想到隔了三天,母亲又把妹妹生了下来。这种几亿分之一的几率居然被我们兄妹俩赶上了,所以小的时候很多人都说我们兄妹俩很有福气,尤其是我妹妹,她比我晚来这世界三天,却带来了无数人的关注和期待。
而现在,我双亲都已不在,失踪多年的妹妹在今天也被证明已经去世……那一瞬间,我真的很绝望。但在绝望之中我又隐约看到了一点光亮……为什么三十年前我妹妹冼洛安会遇到高桥胤寺,而我在三十年后又见到了他的女儿g呢?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三十年前……旧东京市是不是出现过一个变态杀人魔?”我问g。
g没有隐瞒:“对,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九个。”
“九个?”我震惊了。
“对,混沌的九生子,他们是第一批被解放原始**的旧神子嗣,也被称作纯粹污秽的亵渎者,是一群理智与人性都被彻底抹杀,只会根据被自身被解禁的**去存在的怪物。”g说完后指了指自己道:“其实我也是这种怪物,不过我的人性还没有完全丧失。”
我愣住了,显然是疏忽大意了。
我问她:“你的**是?”
g嘻嘻一笑:“进食。”
听到这两个字我冷汗立马就下来了:‘果然,没有猜错……’
见我沉默了,g问道:“大叔是不是害怕了?”
我摇摇头,然后反问道:“我应该害怕吗?”
“嘻嘻。”g似乎是懂了,她坐下来道:“大叔为什么突然会问起那些杀人恶魔的事了?”
我瞥了她一眼后坦白道:“因为我的妹妹可能就是被他们杀了。”
“妹妹?!”
“对,她叫冼洛安,是我的亲妹妹,三十年前作为交换生来到日本就学,结果第二年就失踪了,当时我还寻找过她……可是找了三年,一无所
获……真是……”我还是有点缓不过来。
g在听到那个名字后惊讶的捂住了嘴,然后呆呆的看着我道:“大叔?您说您是谁的哥哥?”
“冼洛安。”我又重复了那个名字。
g眼神一变,跟着神色变得慌张起来。
我转头看着她问道:“你认识她?”
g想否认,可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嗯……我确实听父亲提到过这个名字,父亲说,如果不是因为冼阿姨的牺牲,当初死在起源之地的人就是他了。”
我闻言一愣,立马抓住了g的肩膀:“你说什么?什么起源之地?”
g却不敢看着我。
我继续追问:“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你不是说要通过我把所有真相都曝光出来吗?怎么不说了?”
g却犹犹豫豫的半晌不说话。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原来揭露真相是假,为了自己的目的才是真。
一时间我心灰意冷,我松开了手坐回去。
突然感觉很可笑。
那位大人就这么默默的看着我们俩,似乎所有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
我抬头与她对视,那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了。
现在剩下的是一张美颜到足以令人知悉的完美脸庞,我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忽然我跪下来,我如同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向她靠近过去,同时哀求道:“神啊,如果你真的是神的话,你一定知道我妹妹在哪是吗?她还活着吗?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我变得语无伦次,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而她就这么看着我,一言不发。
g起身走过来道:“大叔……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已经不愿意帮我了……但……关于起源之地的事情我确实不能告诉你太多。”
我闻言嗤笑一声,冷声反问:“为什么?那地方是不是被发现了就是世界末日?”
g欲言又止。
我见她不说话,继续向眼前这位神的化身倾诉道:“神啊,洛安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如果她不在了,我的人生意义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求求您,哪怕告诉我一个残酷的真相也好。”
那位大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我的真诚所打动,她终于开口道:“你的人生意义与我何干?”
一时间我傻了,我没想到这样漂亮人一开口就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
我呆呆的看着她,忽然感觉膝盖一阵阵的灼热。
我不该如何卑微的跪在这里的,她根本就不是神,她只是一个化身,一个对人类世界中的种种与人性有关的悲欢离合毫无兴趣的化身而已。
我怎么会愚蠢到向她祈求什么?
这不就跟跑到庙里向那些神龛跪拜一样可笑吗?
那些冰冷的毫无生气的东西真的能给予我回应吗?
于是我向后坐下去,不再跪着。
化身却突然又开口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你的人生意义与我何干?”
这一次我是真的被激怒了,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情的羞辱了一般。是了,我的人生意义与你何干呢?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也好,化身也罢,我的人生意义只有我自己觉得有价值。可这并不代表它可以被肆意践踏。
于是我猛地站起身指着她骂道:“装神弄鬼,你这个根本就不懂得尊重的蠢货!你是不是觉得羞辱我会让你很开心?”
g吓了一跳,她急忙将我的手压下去并劝道:“大叔!你别这样!你难道忘了我们之前说的话了?”
我看了她一眼后却不做理会,我直接推开了g,继续道:“我当然记得,可我现在好像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对于蚂蚁来说,人就是它眼中的神,可蚂蚁的生存意义人怎么会去理解和关心呢?而且蚂蚁又怎么敢去奢望人来理解它们?无意中抬起一脚就能踩死碾碎的微不足道何必心存胆怯?反正我说了也伤不到她,不说她也不会怜悯我,倒不如一吐为快。”
g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推开她,她干脆拦在了我和那位大人中间。
她看着我脸上带请求不断的摇头。
我却觉得很可笑。
“银子,如果神真的这么容易就被激怒,那我死也值得啊。”我是笑着说的,可声音里明明带着一些哭腔。
真该死,明明都是个老男人了,居然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雅拉姆斯的化身忽然抬起手将g拨到了一旁,这一次g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却一脸的无所谓,反而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那位大人看着我许久后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你的人生意义与我何干?”
这一次我愣住了。
不再生气,更没有觉得被羞辱,反而从她始终如一的平静中读到了另一层被我忽略的语义。
“你是想知道……我……我的人生意义……额……我……”当了几十年记者的我现在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她却已经听懂了。
“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是吗?”
一句普普通通的话,我却瞬间热泪盈眶。
我点点头:“
是的……”
她又说道:“唔……可无从平静的灵魂是无法被接引前往安魂之乡的。”
我微微一愣,g也愣住了。
“去吧。”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两个字。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总之原本宁静的世界里忽然又一次起了风。
风很大,不断从深坑中涌出。
起初我还能勉强站立,但很快就被吹的连连后退。g向我大喊:“大叔!出去后立即躲起来!”
我没太听清楚,只是点了点头。
再然后……
……
“b组,b组在吗?”侦察班。
“b组收到,请指示。”
“在你们三点钟方向有追踪到脚印,立即前往查看。”
“收到。”
夜幕下一队特战队员立即转向右手边移动,他们步伐轻盈,身形矫捷,很快就赶到了观察班提示的目的地。
脚印还很清晰,而且只有两组。
“b组已经发现目标,重复,b组已经发现目标。”
“各单位注意,开始收缩搜索范围,提高警惕,允许自由开火!允许自由开火!”侦察班立即下达了新的指令。
山林间缓慢移动的各小组立即开始集合,他们打开了武器的保险锁,一个个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
“呼……”
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空气里留有雨后的清新气息,我愣了许久也没缓过神,脑海里徘徊不尽的就是那两个字。
“去吧……嘶……”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神都喜欢神神叨叨的?这设定是不是太老土了点?
正在纳闷的时候,我头顶突然掠过一架飞的很低的直升机。顿时间狂风大作,我下意识的蹲下来,一脸惊愕与茫然的看着天空上那架疾掠而过的武装直升机。
“这?”
“大叔!”
是g。
我回头一看,正望见这姑娘站的很远,她冲我喊了一声后就说到:“你快躲起来!”
我闻言一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们发现我了!你最好立即躲起来!”
我闻言顿时慌了神,四下看了看后却挠头道:“可这地方空荡荡的,我躲哪里合适啊?”
g指着一个积水很浅的泥潭道:“那边!你把自己埋起来!快!”
我傻眼了,让有洁癖的我把自己埋进淤泥里?!
“啥?就不能换个别的地方?”
g却不再理会我,她神情紧张的看着山下的树林深处。
我也好奇的看了一眼,结果突然间眼前一道光闪过,我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救了我的命。
子弹擦过我的肩头,灼热感与伤痛总算是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要命了!!
我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洁癖了,就急忙冲向那泥水潭。
可我忘记了一点,那就是我的脚印。
不过情况危急,我哪还能关注那么多细节……一脚踏进淤泥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秒,可当我听到身后此起彼伏的枪声响起,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的我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学着电影里那些自救的办法俯身开始挖坑。
在我给自己挖坑的时候,我注意到树林方向似乎有好多个黑影飞速的掠过,他们就像一群野猴子一样身形过于矫健了。我神经紧绷,呼吸急促,瞪大双眼看着树林的方向,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才继续挖坑。
枪声愈发密集,看来战斗十分激烈。
可交战的双方是谁?g和那些射伤我肩头的人?
那些人又是谁?
我脑子里全都是问号。
就在我挖出两大坨淤泥,觉得有些进度的时候,我探入淤泥深处的手忽然触及了一些很可怕东西。
触感滑腻,或者说……是恶心!
我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摸到了什么动物的尸体,可是当我收回手的时候我却看到了指尖黏着许多黑色毛发!
借助月光我一眼就分辨出那是人的头发。
人的头发?!
我傻眼了,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差点跌坐在泥潭里。
怎么回事?!泥潭里怎么会有人的尸体?
我突然想到了g刚才指着泥潭对我说的话……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难道在我之前就已经死在了这里?
突然间,我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居然开始疯狂的挖掘那具尸体。也许是害怕到了极致就成了愤怒的缘故吧。我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
然而还没等我把那具可能是尸体的东西挖出来,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喝:“把手举起来!快!”
我当时就僵硬了,双手缓缓举起。
对方似乎也没有那么的不讲道理,在看到目标束手就擒后,就有人走过来。
我能清晰的听到他的靴子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以及他的武器与衣服摩擦的声音。
头顶又掠过一架直升机,可这一次,它确是熊熊燃烧的!
01445 特别篇 旧神(六)
“b组!b组!请回答!”
“吱………………”
通讯器里只有杂音,没有人回应。
“b组确认全灭,c组跟进!”
“c组收到!等等……那是什么?啊!!!!!!!!!”
“哒哒哒哒哒!”
一串枪声过后,观察班这边显示c组的人也全都被消灭了。
剩下的a、d和e组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们没有因为队友惨死而后退,相反,看到队友牺牲他们被彻底的激怒了。
空中炮艇开始搜索目标,在观察班确定的范围内,他们锁定了三个急速飞掠的目标。
黑夜中,丢下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的黑影缓缓直立而起,它瘦长的身形足够两米多高。夜色中,只能听到它们急促的呼吸。
忽然间,树林的枝叶炸开一个圆!
跟着只听“砰”的一声,一个瘦长身影被炸的四分五裂。
血浆洒了一地。
其余瘦长身影几乎是同时发出惊怒的呜咽声,它们四下查探,似乎想要找出敌人的所在。可是树林里静悄悄的,根本就不存在目标。
与此同时,空中炮艇这边反馈结果显示已经成功狙杀一个威胁目标,其他特种狙击兵正在尝试重新锁定。地面上,那惊人一击过后,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天空。
……
别墅区里的临时指挥部,一个打扮的好似神父的军官负手而立,他手中拿着一份资料,面前的大屏幕上,六十组实时画面正在同步反馈现场的战斗情况。
不过因为刚才的损失,现在有二十组画面已经是一片漆黑,没了信号。
“清水家的人来了哟。”副手是个姑娘,她那副样子就跟个玩cospaly的二次元少女一样,一身的海贼装束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沉默的军官转过身,黑暗中一点光亮将他肩头的黑十字勋章映的锃亮。
“你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尽快杀了她结束这场闹剧咯,嘻嘻。”女孩的意思很明确。
军官微微一笑:“那你去为我再争取点时间,我会安排好的。”
“嗨一,哇嘎哒!”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屋子里就剩下那军官一个人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屏幕。
……
更多的人被投入到猎场,空中炮艇也不断的有收获。
而在猎场外围,一辆辆高档轿车排成长龙,车上下来的全都是拿着手持武士刀的西装大汉。
为首的女人穿一件纯白色的和服,艳丽的红唇在月色下泛着血一样的深邃幽光。
看着封锁线,女人微微一皱眉,一挥手,手下立即向前冲去。
他们前冲的时候只能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其他不必要的动静。
负责看守封锁线的上尉本就冷汗津津,现在看到这群人冲了过来,他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这时那女孩出现了,她戳了戳这上尉的后背问道:“干嘛不开枪啊?要冲进来了哟!”
上尉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这个女孩后,他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立即下令道:“准许自由开火!不能让他们闯进来!”
被眼前阵势震慑到的士兵们终于有了动作。
可他们的枪口刚瞄准那黑压压一片冲过来的大喊,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羽箭就直接射中了一名士兵的眼睛,箭矢穿颅而过,年轻的士兵连哀嚎都没有发出就歪道在地。
其余士兵见状都傻了眼,可没人给他们缓和的时机。
清水家善弓射的女人们在极远处弯起近乎等身高的长弓,箭矢离弦而出,转眼间就射中了目标。
上尉见状震怒,立即下令增援。
别墅区里一下子涌出许多黑衣黑甲黑枪的士兵,他们全副武装,赶到别墅区入口后却看到这里已经是横尸满地,就连那请求支援的上尉也早已被人斩首,就连头颅都已经被挂起来了。
被此情此景震慑到一群增援士兵们还没缓过神,背对他们藏身于黑暗中的武士们又一次发起了突袭,不过这一次士兵们开始了反击,转眼间别墅区里就成了战场。
浴袍少女安静的看着别墅区里的战斗,她轻声对贴身的侍从道:“找到银子了吗?”
“已经找到了,就在山的那边。”
“唔……把她带回来。”
“是。”侍从领命而去,其余护卫立即填补空缺。
仰头望着高悬天空的月亮,少女呢喃道:“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
……
“她在那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被不断偷袭的a组终于发现了目标所在。
立时间枪火交织,子弹如雨,火光闪烁中,一棵棵松树杉树倒下去。
面容狰狞的少女如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她在树林间飞速狂奔,不断的尝试借助地形来规避子弹,可她还是被子弹贯穿了腹部和大腿。
鲜血洒了一地,追踪班很快根据线索锁定了她的方位。
a组确定目标远遁后,通知d组道:“d组注意,目标正朝你所在的方向逃去!注意接敌!”
“d组收到!”
黑暗中,狂奔的少女丝毫不在意伤口的痛苦,她喉咙里发出低吼,周遭那些黑影如同被召唤一般不断向她
所在的位置汇聚过来。
当一架直升机从头顶掠过,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后转身就爬上了身侧的一棵红杉。
其他那些黑影也都依样照做。
当又一架直升机飞过的时候,少女猛然间一跃而起!
……
直升机坠毁时,它的机尾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甩过去的,告诉旋转的螺旋桨把土壤搅碎后抛向天空,林木被撞断,地面被擦破,留下骇人的痕迹。
那两个命令我举起双手的士兵被当场砸死一个,搅碎一个。
鲜血甩到了我的脸上。
平生第一次与死亡如此接近的我几乎要吓尿了。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把我本就已经快支撑不住的神经扯断开来。
只见燃烧的直升机坠地后,浑身是血的飞行员后背上还冒着火,他爬出直升机后哀嚎着在地面上打滚试图把火熄灭。
我神情呆滞的看着,一动不动。
随后直升机机舱内突然又传出激烈的枪声,我眼皮急跳,下意识的身体颤抖了几次。
跟着就听“轰”的一声,直升机油箱爆炸,烈焰腾空而起。
冲击波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我摔倒在泥潭中好半天才重新爬起来。
当我起身时,我正看到一个早已分辨不出人样的少女身形褴褛,她的头发如同用鲜血洗过一般凝结成一缕一缕,纤瘦的身体上也满是血污,有的是别人的,有的是她自己的。
终于灭了背上烈焰的飞行员躺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可没多久,那少女走到他身旁时他就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呆呆的盯着那女孩,借着直升机坠毁形成的火焰,试图将她和我认识的那个叫g的女孩结合起来。
可我失败了……眼前这个女孩根本就不是她。
这是一头野兽,一头彻底解放自我并堕落到只在乎血腥与杀戮的恶魔!
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她冲我笑了笑,然后……
“啊!”
一脚!
一脚踩碎了那死里逃生的飞行员的肋骨,整只脚都深深的踩入他的身体,将他的生命碾碎磨灭。
我无比震惊且胆寒的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残忍到何种程度才会用这种方式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的胃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经历些什么,于是我大口的呕吐起来,试图把下午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可我根本没什么可吐的了。
g抬手抹了抹脸,她笑道:“大叔,是不是很讨厌我现在的样子?”
我身体一颤,没敢回答,只是忍不住的用手捂着喉咙和腹部不断的干呕。
g见我不理会她,略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声气,然后抬头看着天空道:“你瞧啊,这就是试图去接近他们付出的代价……以泯灭人性为代价……换取那本就不属于人,也不是人类有资格可以得到的神性……呵……大叔……我好饿啊……我真的好饿啊……”
听到“好饿”两个字,我的求生欲再度燃起,我急忙抬头看向她,一脸警惕。
g却没有看我,她舒展身体,任由山风狂舞掠过她弱不禁风的身躯。
不知道为什么。
月色下的g熠熠生辉,一瞬间竟给我一种异样的美感。
可是下一秒我就后悔自己没有在这么好的时机里逃走了。
她再度低下头的时候,眸子里最后一丝人性也消失了,她看向我的时候,那贪婪的眼神就像一个被饿了几天几夜的人看到了桌子上的食物一样。
“进食?!”
这算是什么神性?
旧神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靠近他们就一定要丧失人性?这代价!这规则是谁定的?
我不断的向后退去,踉跄着,牙齿打颤。
被彻底解放了“进食”**的g也终于向我踏出第一步。
这一步踏出后我明白了,现在我已经是她眼中的猎物了,如果我不逃走,结局注定是被她当做食物吃掉。
天呐……被人活生生的的吃掉?
我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折磨,于是我仓皇的转过身开始逃跑。但我的双腿却好似不听使唤一样,我才跑出去几步就一下栽倒在地。
而当我回过头时,g已经站在离我不足一米的地方。
她虽然没有再上前,可她歪着头,捧着自己那张妖艳的脸庞看着我的时候,那眸子里的光分明就是一种纯粹的贪婪之光。
我牙齿打颤,努力想让自己再次爬起来。
可我那两条腿好像是废了一样,它们不听使唤,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食物。
我愤恨的抬起手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同时抓起淤泥向g扔去,嘴里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啊!!”
g却笑了,我从没有听到过那样令人心神摇曳的娇/吟和媚笑。
但我一点也兴奋不起来。
呵呵……
是啊,马上就要被人吃掉了怎么会高兴呢?
她躲过了我丢来的淤泥,身体慢慢蹲下。
我嘴角抽搐,继续向后挪动身体,而这时我的双腿似乎终于有了清醒的认识,它们活过来了。
于是我立马抬脚向g的脸踹去。
她没有
躲开,这一脚不偏不倚的踹在了她那张娇媚的脸上。
当时我还愣了一下,心里一软,觉得自己做的很过分。
可是下一秒,我就收起了自己毫无必要的仁慈。
她一抬手抓住我的脚踝,跟着一拧,就像是从炸鸡上扯下鸡腿一般轻松。而我却面容扭曲到了极致,我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悲呼。
死死的摸着大腿,虽然它没有被扯下,但我的左脚却已经被拧断,现在正软踏踏的挂在我的身体上。
“呃啊……哈……哈…………嘶……哈哈……嘶……哈……”我剧烈的喘息着,不断的后退,无意中我摸到了一块坚硬的金属。
回头一看,竟然是一把枪!
那应该是属于那两个被坠毁的直升机砸死的家伙中一人的。
我立马抓过枪就冲着g的脸扣动扳机,可想象中的爆头场景没有出现,子弹仍老老实实的呆在弹匣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没有打开枪的保险,但我从没有用过枪,尽管现在g留给我充分的时间我也一样没办法保持镇定去寻找那本应该很容易找到的保险开关。
“啊!”
她的手如锋利的匕首一样扎进了我的右腿内侧,血肉被她撕开,我疼到意识模糊,立马想要摆脱,可她随手一会就打在我脖子上,我应声倒地。
捂着脖子的我以为自己已经断气了,我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还存留有一些清醒的我能够感受到双腿/间的呼吸以及她那柔软舌头的在我伤口上的舔舐。也许是食物的多/汁让她感到了满足,她早已褪去人性的眸子里闪烁起兴奋的异彩。
我放弃了,眼中泪滴滑落。
不知道在悲哀些什么……也许可能不是悲哀,是自嘲或者兴奋也说不定。
毕竟都这个年岁了,还能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吃掉。
这到了下边何人吹牛也显得我很有本事。
但这种“吃掉”却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已经彻底堕落为“进食”的奴役的g身体向上,她撕开我的衣服,舌头在我的上身肌肤上滑过,随后触及那些禁忌话题的位置。
我愣愣的看着她,看着这个除了眸子里一片漆黑,其他一切都还保留着人形的少女。
但下一秒。
“啊!!!!!!!!!!!!!!!!!!!!!!!!”
她终于开始“进食!”
一低头就毫不留情的咬住我的心口,我能感受到她的牙齿撕裂我的血肉时那种令我疼到浑身颤抖的痛苦。
但很短暂的,痛苦就消失了,我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一年后。
新东京市安宁依旧。
没人记得那一晚发生在小山坳的战斗,也没人知道那一晚到底死了多少人,甚至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那天晚上在新东京市市郊发生过惨烈的交火。
至于作为当事人的我,我连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都根本毫无记忆。
我只知道我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病房外下了好大的雪。
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的我在护士的帮助下勉强偏过头看到了新东京市久违的雪景。据说这是自打日本沉没以来,降临在日本国土上的第一场雪。
全世界都报道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躺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我用了大概一周的时间才勉强把昏死前那些记忆碎片整理起来。
至于我被谁当做食物进餐这种事,我记得不多,但睡着后却依然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痛苦的存在。
又过了一个多月。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整整四百天的时候,由多名顶尖医疗专家组成的专家组来看望我,并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我可以拆掉身上这些东西下地自由走动了。
但在那之前,他们给我准备了一次特殊的心理治疗。
一对一的心理疏导过后我清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我确实死里逃生,而且现在还活着,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也就是第二件事,我的身体只剩下三分之二,其余三分之一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没说,可我知道。
本以为我会很难过,情绪会很激动,可意外的,我非常平静,平静到可怕。
三个小时的手术后,我又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
终于等到下床的那一天,在镜子里我看到了重新完整的自己。
“你的身体大部分还是完整的,其余残缺的都已经通过机械义肢弥补。”医生把清单递给我。
我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盯着镜子里自己,我喃喃自语:“一条手臂,半截左腿和一整条右腿,还有三分之一的左脸,二分之一的肺,一整个肝脏和半个胃……啧……”
我笑了。
医生有些意外,但他也高兴,毕竟病人情绪稳定对他的工作来说是好事。
我转过身,看着自己身上各种机械的部分,然后问医生:“我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吗?”
医生笑道:“当然。”
听到这话我竟然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失落,不过……
我还是说出了那句埋在心底许久的话。
“胃口真是好啊……”
01446 特别篇 旧神(七)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要重新开始熟悉我的身体。
尤其是我的双腿。
他们没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我逃走,现在又被机械义肢取代,我真的觉得自己挺废物的。可就是这样一个废物居然能苟活下来,甚至还享受到了当今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服务。
学会使用机械义肢来走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当然也没有那么简单。
这句话并不矛盾。在我不知道是第几次摔倒在地后,我索性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练习室很大,而且明显不是专门为我一个人设计建造的。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透明天花板上方阴沉的天空,我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谁救了我?
是高桥银子的家族?那个几乎可以说支撑了整个新东京市现有政府结构的清水家族?
我很快摇头,并不觉得这样一个通过与旧神接触换取本不属于自己的富贵荣华的扭曲家族会真的大发善心,更不觉得高桥银子会在清醒后因为内疚而救我。
我越来越清醒的认识道自己对于这场人与神的游戏来说是何等的微不足道。或许他们有千百种方式把我处理掉,但绝不会费尽心思组织这么多医疗专家来救治我。
那么还能有谁呢?
这是我这些天除却熟悉自己的身体以外最常思考和探索的问题。
我尝试从我身边每一样东西上寻找线索。
起初是那些对我非常友好的护士和医生,可他们都明确说自己签了保密协议,因此不能和我透露哪怕一丝一毫的真相。无奈之下我只好转移注意力到我所能接触的各种物品上,希望通过它们来了解我的处境以及我的恩人。
可对方做的真是太彻底了。
这里几乎可说是应有尽有,但唯独没有能够让我查明真相的线索。
不过我也并非全无收获。
起码我能确定我现在已经回国了。我在室外的活动区看到了立于山川之间,高耸入云的观测基点,也看到了熟悉的梯田和田间劳作的农民。
这些熟悉的画面让我倍感安心的同时也让我大概猜到了几种可能。
但真等到他们来见我的时候,我却发现我这段日子的探索与发现纯粹是浪费时间。
……
“他最近情绪如何?”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走下私人飞机后就开始和这座私人医院的负责人谈论起这里唯一的病人情况。
负责人是个和蔼可亲的白发老者,他背着手一边走一边笑道:“他很好,吃得下,睡得着,就是有些不安分,大概是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救了他。”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他脱下白手套露出的右手赫然也是机械义肢。
只不过他的机械右手明显要更加精致灵活。
摘掉眼镜擦了擦,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也是难为他了,走,带我去见他。”
“嗯。”
……
醒来后的这段日子我除却日常必要的练习走路和基础活动训练以外,大部分时间都会选择呆在这家私人医院的图书馆里。
第一次知道这里有图书馆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间放满书的小房间,甚至可能只是一间书房大小的阅览室。可真当我来到这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建造这里的人实在是财大气粗。
他可以把一个练习走路的步道设计成环绕湖泊,长达四公里的走廊,可以把医院的泳池设计的足以容纳下几百人同时狂欢,自然也不会把图书馆做小气了。
护士为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图书馆真实的样子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好像是进入一座知识的殿堂。曾经被誉为世界第一图书馆的美国国会图书馆和这里比起来也是相形见绌。
这里哪里是图书馆,分明就是一座用书籍打造的望不到尽头的森林。
“这里的藏书目前已经达到1.9亿册,囊括了全世界现有所有的语种,其中也不乏许多罕见的孤本以及一些从古老遗迹深处复刻而来的岩壁书刻。”护士将我带到这边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向导,她简单的向我做了些介绍。
我听完后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1.9亿册藏书是什么概念?
难怪这里的书架设计的如此奇特,看上去就像一棵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一样,原来是为了尽可能的在不影响图书馆整体设计风格的前提下尽量多的收纳书籍。
我经过一座书架,随手拿起一本封装极好的古籍正要看,护士急忙上前提醒道:“不好意思先生,这些古籍大都是孤品,暂时不便借阅。”
我闻言后有些尴尬的把书放回原处然后问道:“那……哪些书是可看的?”
护士指着那本古籍旁边的基本材质明显很新的书道:“像这样的没有单独做保护封装处理的书籍都是复制品,您可以随意翻阅,另外,图书馆有十七个阅览室,您也可以直接到阅览室里通过那里的设备选取您想看的书,那边目前已经相对完善,70%的书籍已经支持超过七种通用语言的人声朗读,另外84%的书籍拥有完整的
电子阅览版本,当然……您也可以提交申请拿到纸质书回去自己看,这些都是很方便的。”
我愣了愣,不由得再一次对这图书馆的拥有者心生感佩!
这也太牛x了!1.9亿册藏书还不算,居然还70%的支持人声朗读?这得多大的工程量啊。
“唔……谢谢,我知道了。”
“好的,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我就不打扰您看书了。”护士的体贴入微让我受宠若惊。
我又连忙说了些客套话。
等到这漂亮姑娘离开后,我仰着头看着这至少也得有几十米高的图书馆穹顶,心里久久难以平复。
当时我甚至有种想法,那就是……如果余生可以让我在这里度过,徜徉在知识殿堂里,那也挺好的……
……
可当我见到他,我的这种梦想立马就被打破了。
与恩人的会面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很热烈的,充满善意的。
但房间里的气氛却诡异而又阴森。
“你是谁?”这是我自打进入这个房间后就立马想脱口而出,却又沉默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有勇气问出的问题。
造成这一局面,或者说导致我半晌不敢说话的原因是……坐在我对面的中年男子除了有一张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以外,他的眼睛里居然还带着一些戏谑和嘲弄。
他手里一直捏着一枚硬币,看质地应该也不是现代工业产品。
古朴的硬币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常在田间地头劳碌的农民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粗糙,不规则,颜色还很深。
我很确定我见过那枚硬币。
那是我爷爷去世前留给我的遗物,只可惜我那时候太小,早早的就给弄丢了。
但我印象里,爷爷从来都是与这枚古怪的硬币形影不离的,甚至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总要空出一只手来转动这枚硬币,因为这件事,他老人家没少和奶奶吵架。
后来奶奶过世了,爷爷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一般,不但吃饭时会在桌子上转动那枚硬币,就连洗澡的时候也都带在身边。
我曾经试图去问过爷爷这枚硬币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何会让他惜之若命?
爷爷却总是眼睛一瞪,敲我脑壳一下丢下句:“小孩子啥也不懂,不要问这些有的没的。”
这我肯定会很委屈,于是边去找父亲询问。
结果没想到的是,父亲却笑着说:“我小时候和你一样,问了差不多的问题,结果都是挨揍的下场,不过我以前胆子更大,偷偷那走过那东西,结果你猜怎么着?”
年幼的我眨眨眼问道:“怎么着了?”
父亲道:“结果那东西就像是和你爷爷有心灵感应一样,我才拿起来,你爷爷就醒了,结果我又被揍了一顿,而且那一次你爷爷可生气了,一棍子差点把我腿打折了,所以啊,自打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去想着碰那鬼东西了。”
我听完这个故事之后非但没有因此害怕,反而更加好奇那枚硬币对于爷爷的意义了。
可直到我爷爷去世,他亲手把硬币交给我,我也无从得知它背后的秘密,只记得爷爷当时死死的盯着我,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别丢了……”
确实,一开始拿到硬币的时候我倍加珍惜,因为我终于能够自己去探寻它背后的秘密了。
然而那硬币似乎已经因为我爷爷的去世而失去了灵性。
从爷爷那传到我手上之后我就找不出它一丁半点的特别。甚至就连过去爷爷在饭桌上转动那硬币,硬币发出的奇异声响到了我这也消失了,甚至因为硬币本身并不规则的外表,我都没办法像爷爷那样把它丢在桌子上旋转起来。
久而久之,我对硬币彻底失去了兴趣,不但不像一开始那样每天小心翼翼的把它带在身上,甚至还经常把它弄丢。
几次过后,终于在一天傍晚,我真的把它弄丢了……
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时隔几十年,我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再次见到它,而且拿着这枚硬币的男人居然有这一张和我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
见他笑而不语,我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他这才终于开口道:“以前你和洛安打过赌,说人类早晚有一天会进入一个镜像的世界,可当时洛安根本不相信,就一直说是你看书看傻了,于是就当着你的面把家里的镜子全给砸了,因为这事你和洛安都挨了揍,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可是……
“别岔开话题,我是在问你是谁呢?”
他却继续答非所问道:“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于是你就偷偷摸摸的趁着人家睡着的时候偷亲了人家姑娘一口,当时姑娘并不知情,可这一幕却被校领导看到了,因此你成了全校的笑柄,而那个姑娘也在一周后选择转校,这件事……应该算是你人生中一大污点吧?”
我听完这个故事后顿时有种被人扒光衣服丢在大街上被人笑话的感觉,更是想立马掐死眼前这混蛋!
可我却压制住了
自己的怒火。
“还没猜出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很讨厌。
我摇摇头,有些难以接受的说道:“是没办法相信这是真的。”
“哦吼,看来还不错,你没让我失望。”男人说着拿起硬币起身道:“这地方完全是按照我们年轻时候的梦想的建造的,而且基本上已经完工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的不安。
他继续自言自语:“泳池,步道,武道场,图书馆,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完的美酒和饮料……啧啧,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么点梦想在奋斗吗?我们居然都实现了。”
“我们?”我还是不想接受这件事,我冷笑道:“我可不记得我做过什么。”
他转身看着我:“骗自己有意思吗?”
我立马反击道:“那你就不能先把话说明白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确实有点复杂,也挺难让人接受的,不过你别生气,如果不是因为发生那样的意外,我们是绝无可能碰面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全部真相,那咱们就得从你被那丫头当烧鸡吃了那晚开始回忆。”
被当成烧鸡?!这比喻还真是和谐的很。
我皱眉道:“说吧,我心理素质好得很。”
他却撇了撇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人了。
他坐下来把硬币丢在桌子上,那古怪的硬币在我手上的时候就是个一文不值的老古董,可在他手上却成了陀螺一样居然真的就转起来了。
硬币旋转,他徐徐道来。
……
那一晚,我确实被人当成烧鸡给吃了。
而且按道理来说,我没可能活下来。
可就在我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所有一切都静止了。时间如同被剥离一般不再影响我的生命,我被定格在了生死的瞬间。
而后一道光从天而落,我被人带走了。
接下来就是抢救的过程……病床上的我就是一摊散开的烂肉。
就连见过最可怕车祸的幸存者的主刀医师见到那样我的时也被惊住了。好在职业素养没有让他贻误宝贵的抢救时间。
外部的机械器官被介入我的身体,我开始通过那些冰冷的金属呼吸、消化食物、向身体各处输送血液和养分……
手术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天里十几名顶尖医疗专家和五名主刀医师完美接力并最终将我从生死线拉了回来。
术后光是用药的清单就有十几米长,用掉的血浆更是足以注满一整个浴缸。
我就这样“奇迹般”的生还了。
后来的记忆比较乏味。
大体都是围绕怎么让我的身体重获新生。
毕竟我有很多关键内脏受创严重,一些躯干部分更是整个都被吃掉了。
现在活下来的我除非能拥有超级英雄那样的复生能力,否则我都注定是一个残疾人了。而且因为受创过于严重,即使我的意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可我的身体就好像拥有记忆一样,那些明明已经不存在的身体器官依旧每晚折磨着我的脑神经。
这是幻肢阵痛,是一种很常见的创伤后遗症。
就这样在病床上煎熬了大半年,随着机械义肢的接入,我终于能安稳的睡一觉了。
……
看完这些记忆,我面无表情的问了两个问题:“那道光是什么?你到底是谁?”
他收起桌子上仍在旋转的硬币后微笑道:“记忆中的光只是一种对于现实感知的具象化描述,其实我带走你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光……另外……你没必要继续欺骗自己了,我就是,你就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只是不是处在同一时空节点上而已。”
他总算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
可我听完后却冷笑道:“你当这是时空穿越的小说吗?但凡稍懂一些科学常识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他却只是笑,没打算做任何解释。
见他这个样子我反而一下没了底气。
但我也没有选择相信他。
过了好一会,我问道:“那高桥银子呢?她后来怎么样了?”
他直接提议道:“我直接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时还愣了一下,随后皱眉道:“你在戏弄我吗?”
他一脸无辜:“没有啊,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总还是要自己去面对的,不能因为她把你当食物,就让你一辈子留下阴影啊。”
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即使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我还是会经常梦到那晚发生的事情。
电视剧里那种遭受极端恐惧就会失忆的戏码怎么就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呢?
见我不说话,他笑眯眯的问道:“怎么?不敢见她?”
我闻言一皱眉,怒道:“有什么不敢见的,我还正准备找她呢。”
他哈哈一笑:“那好,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咱们吃过午饭就走。”
01447 特别篇 旧神(八)
在医院休养这段时间,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研读一些与神秘学有关的书籍资料中去了。大体的我了解到了一个以往只会被我当成是纯粹杜撰的神秘学宇宙观。
在这个宇宙观里,我们人类所感知到的这个实体宇宙实际上是有某种更为神秘的存在通过精神力量创造出来的。这一点和早些年有人提到的模拟算法秩序近似。
大概就是说,我们的现实可能只是一串串虚拟的代码。
时间在我们的体验中相对比较缓慢,可人类存在的这几千年于这种算法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刹那,根本不值一提。所有变量在瞬间被计算出一个完整的答案,我们的文明或许早就被预设好了结局。
这听起来有些扯淡。
毕竟以我们个人对世界,对未来的感知而言,我们根本无从去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是一种线性思维逻辑制造的牢笼,几乎所有人都受困其中。
但如果我们将思维跳脱,讲那么本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更为确定可以接受的现实,我们就会发现其实所谓的未来确实有迹可循,只是因为我们太过渺小,并不会对未来起到什么干涉作用,因而不值一提。
这种说法或许过于否定我们自身的价值,但却又非常现实。
一颗恒星的寿命是受其体积等因素影响的,但它们通常可以拥有超过一百亿年的寿命。相对于一颗恒星而言,人类几千年的文明真的短暂的不能再短暂了。
因而实体宇宙观诞生几百年后就有人站出来提出了虚位宇宙观,也就是近似神秘学精神缔造宇宙的算法宇宙观。
以这个宇宙观为基础的话,那么相应的就会诞生出“神”这种概念。
不过这里的“神”不只是超越凡人,它们中有很多是可以超越时间乃至实体的星辰宇宙的。它们是统御级的存在,而且往往没有具体的形,因为我们的三元世界太过脆弱,这种级别的存在一旦降临都将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听起来,这样的宇宙观完全是架空的胡诌,只要你敞开思维就能随便去猜想。
但现实是……在距离地球十亿光年外,有两个黑洞一直在跳探戈。
它们被彼此的引力吸引和排斥,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并最终撞击在一起。这次撞击可以轻易的毁灭整个太阳系,地球在它们的撞击面前连一粒尘埃都称不上。
撞击结束后,浩瀚的宇宙如同一片宁静的碧波被打破,引力制造了一场空前的时空海啸!如果我们可以在这片海啸中安然无恙的穿过,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我们通常所理解的空间和时间都被曲变撕裂,乃至失序混乱了。
而更可怕的是,这并非是一种基于理论模型的猜想。
这个撞击所引发的时空海啸已经被我们的科学家们观测到,我们也顺带着于现实宇宙证实了引力波的存在。
波是一种科学名词。
我们的科学世界观中,波的形式很多。
而引力波无疑是我们未来探寻宇宙奥秘的最坚实的风帆。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神秘学领域,关于引力波早有记录,只是名字不同。
在神秘学的宇宙观众,引力波被称之为虚幻的化身福音。
是那些统御级的神降临实体宇宙所带来的影响。
我在研究神秘学的时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我不明白人类是如何通过纯粹的想象力就能编纂出这些作品,并构建一个与我们现实科学宇宙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学宇宙观的。
没人给出过确切的答案。
至少现在没有。
一些想试图回答的人最终也重新沉寂于更多的疑问中。
比如他们试图去追溯人类的起源,因此他们从神秘学和现实科学中寻找交集。现存的科学探索成果尝试着告诉我们,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可能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撞击后出现的,并且有进化论作为佐证。
可达尔文的进化论如今已经被证实并不完全科学,甚至可能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具体解释这种不科学有些复杂,通俗的来说……就好比达尔文说现存的人类是由古猿进化而来,受优胜劣汰的因素影响,一部分古猿为了能够更好的获取食物和水源,他们开始了漫长的进化之旅,并最终进化成了早期的智人。
然而如果根据这一理论,那么搭载独立思维核心的人工智能智械生命在几千年后如何追溯自己的起源?通常来说,他们当然可以用记忆芯片一点点传承,并告诉它们的后代,它们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
可如果出现了一些意外,所有有关它们起源的数据都被抹去了,那么在几十万年以后的地球上,如果人工智能成了新的主宰,那么它们的考古学家从人类的遗迹里挖出电话、唱片机之类的老古董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那些和它们使用同样材质制造的低智能设备就是它们的祖先呢?
它们也是由早期的智能电话、只能家具通过优胜劣汰一步步进化而来?
这明显就不和逻辑,甚至可以说非常的讽刺。
我其实一直都不太相信达尔文进化论那一套,因为缺乏水和食物的猴子和猩猩在地球上多得是,可为什么只有一部分古猿进化成了人类?而其他却依然是猴子?而且它们显然也没有被淘汰嘛,它们依然在森林里过着最原始的生活。
因此,那些尝试追溯人类起源的人最终被新的问题困住,再难前进一步。
我在这方面的研究也是在这个地方遭受了阻碍,再难前进一步……
不过借助于神秘学,我大概了解到了这样一个设定。
神秘学中将宇宙文明的等级划分为九级,这比照现实科学观念中评价的三级还要多了六个更高的级别。
神秘学宇宙观众的九级文明等级又被拆分为两个大的区间,分别被视为物质和精神的两个层次。
第一个区间是物质文明时代的等级划分,这一区间有四个等级。
其中第一级文明和第二级和现实科学观念的文明等级划分非常类似,并且无论是在神秘学中还是在现实科学中,我们评价自身的文明等级都很有自觉。
神秘学将我们的文明等级评价为0.6级,也被称为上衰级,是一个通往一级文明智慧过程中非常危险的过度等级,至于怎么个危险法此处暂且不提。
现实科学的评价相对笼统,大概是0.8级,并且没有其他附带评价内容。
而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神秘学宇宙观中的第四级文明被称之为物质文明世界的极限文明状态。评价标准是可以创造恒星系统,并穿过黑洞前往宇宙的彼岸,甚至就连民用级的宇宙飞行器也可以直接掠夺恒星作为能量来源。
掠夺恒星作为能量来源?
我无法想象那时怎样一番景象。大概是我连直视头顶这颗火热太阳的勇气都没有的缘故……所以我根本不能理解第四级,也就是所谓的物质文明极限世界是怎样一番辉煌景象。
而再往上,第五级文明形态却并不是一级精神文明的等级,而是一个被神秘学称之为过度的混沌等级。
在这一等级,犹豫人类已经达到了物质文明的极限,基本上等于掌握了整个宇宙,但人类对于实体宇宙以外探索仍是一片空白,于是人类便开始尝试逆转时间,撕裂空间,用制造混沌无序的方式去探索一个更伟大世界的秘密。
然而,在神秘学的宇宙观众,混沌是一个极端危险的禁忌词汇。
人类突破混沌以后就将成为与“神”平起平坐的存在。这显然是不被允许的。原因并非是人性理解上的利益瓜葛……而是人类成“神”会造成宇宙的毁灭,让一切提前归于虚无。
秩序的真理就像一把必须去触碰的尖刀。
突破了也就等于是舍弃了物质文明的极限,进入到了精神文明等级。
在这里,我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了,也理解不了描绘了完整九级文明的神秘学研究者的那种超然的智慧。
我只知道曾经有过一个文明尝试着突破,但他们失败了。
这些文明残留的智慧散落宇宙各处,他们被称之为上元文明,是宇宙大爆炸之前就存在的第一个四级文明。
这个四级文明的残留被一个被称作“往日之主”的精神领袖保管着,曾有无数人试图去寻找它们的痕迹,然而碍于人类现有文明等级过低的缘故,尚且没能取得实质的进展。
至于“旧神”。
我遍览群书,几乎翻阅了所有神秘学的典籍,也仅在一部名为《死海文书》的古籍中找到了只言片语。
书中的描述是,它们是比上元文明还要古老的存在,是物质突破极限后虚无化残留于三元世界中的形,是不可被亵渎和染指的禁忌。
描述的很隐晦,甚至有些邪乎……
但我看得出来,我读到的只是《死海文书》记录中的一小段,这本书应该并不完整,起码在这个图书馆里只有这一部分。
如果能接受这些给予神秘学的宇宙观的话,那么认识起“旧神”之类的存在也就相对的容易了许多。
飞往日本的私人飞机上,我和他一路无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看着窗外的云海怔怔出神。
他也差不多,不过明显要比我轻松很多。
我一路上都在进行头脑风暴,试图通过思考问题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这样才能让我保持住足够的镇定。但当漂亮的空乘把食物端上来的时候,拿起筷子的我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看到这一幕的他起身坐到了我对面,我则立马放下了筷子,略显不悦。
他皱眉道:“我可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还是吃点东西吧。”
我没理他,也没有去拿筷子,就这么偏过头看着窗外。
他有些无奈,干脆拿过了我的筷子帮我把那碗炸酱面扮了拌。
我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口水,这个细节被他精准的捕捉到了,他笑道:“哎,你说咱爸以前是不是太抠了,明明是军区一大校,结果平时我们想要吃完炸酱面都得提前给他打报告,还得把月考的成绩告诉他,考的好了才给吃,啧啧……
真是想不明白。”
他说着居然端起那碗面自己吃了起来。
我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要脸,心道:‘你丫自己不也有一碗吗?吃我的干嘛?’
他却头也不抬,连吃了两大口后满足的嗯了一声:“是这个味!啧!好吃的很啊!哎,毛毛,北京烤鸭呢?端上来啊。”
我又是一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啥?飞机上还有北京烤鸭?真空包装的?”
他斜了我一眼笑道:“谁吃真空包装的啊,肯定是现烤的啊。”
“现……现烤?”我有点迷糊了,感情好这有钱人是真牛逼,居然在飞机上做北京烤鸭?
正自怀疑的时候,那个叫毛毛的空乘还真就推着一只刚出炉的北京烤鸭到了桌子前。
看着这姑娘熟练的拿起刀开始片烤鸭,我是真傻了。
他享受的看着那刀工的同时冲我道:“哎,你别愣着啊,先吃面啊。”
我却扑克脸一张,无声的看着他。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把我的面给吃了,立马就一脸尴尬的把自己那碗端过来给我拌好了放在我面前。
到底是没啥骨气,我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开吃了。
不过后来想想也是可笑……我和谁怄气、计较不好?和自己?这不是有毛病吗?
一口热面下肚,跟着就有姑娘把沾了白糖的酥脆鸭皮送到嘴边。
我赶紧放下碗,说了声谢谢就要抬手去接过来。
可姑娘却白了我一眼,直接把东西塞我嘴里了,那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我呆呆的看了她一眼后,这叫毛毛的姑娘掩嘴一笑,又继续拿起刀开始片鸭子了。
嚼着嘴里酥脆甜腻的鸭子,我终于认识到其实根本就没有问题,只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罢了。
一餐吃完,心满意足的我抹了抹嘴问对面的男人道:“你是未来的我,还是曾经的我?”
他喝着茶差点笑出声。
我自己也立马回过味来……觉得这问题问的特傻缺。
于是我换了个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将来会很有钱?甚至都能时空旅行了?”
见我终于愿意敞开心扉谈论这些问题,他也挺高兴的。
放下杯子,他正色道:“还记得爷爷去世前说的话吗?”
我眉头一皱,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后却不记得爷爷去世前说过话,只记得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但没有说出来。
“是……别丢了?”我试探着问。
他笑着点点头,然后从怀里拿出那枚硬币道:“对,我们的秘密都在这枚硬币里。”
说着他还把硬币递给了我。
我接过硬币拿在手上却没有感觉到它有何神秘的。
就像很多年前我试图发现它的秘密一样,它仍旧是死气沉沉的。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样信物。”
“什么信物?”
“神留给我们冼家的信物。”
“哎?!!”虽然我大概已经猜到了,可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见我这样惊讶,却意外的苦笑了一声道:“不过这同时也是一种诅咒,是我们冼家永远都摆脱不掉的诅咒。”
我见他说话又云里雾里的便皱眉道:“说人话!”
他微微一怔,随后笑着解释道:“你还记得爷爷说过他当年在东北抗日的时候跟大部队走散了误入一座古庙的故事吗?”
我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嗯,记得,不过后来咱爸去给爷爷找组织的时候不是说根本就找不到爷爷说的那支部队吗?”
他平静道:“当年在东北抗日的国民党军队那么多,再加上游击队,以及后来解放战争时期的几次部队重编,能找到才是奇怪吧,而且这也不是这故事的重点,重点是……爷爷当年在那座古庙里经历的事情。”
我越听越觉得糊涂:“古庙里的事情……古庙里能有什么故事?”
他拿回硬币道:“古庙确实没什么故事好说的,可如果这座古庙和‘旧神’有关呢?”
听到这里,我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啊?你是说……爷爷当年也曾经和他们……他们……接触过?”
“对,不过不只是接触,而是死里逃生,甚至还和你在日本遇到那个清水家族的先辈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我无话可说了,不是无语,而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见我沉默不由笑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吗?”
我呆呆的问道:“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爷爷有说过太多啊?”
他却把硬币向上一抛,借助后摊开掌心道:“那你看这里……”
我疑惑的看向他的手心,一开始没有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清晰,甚至就连他手掌上的纹理都看的十分仔细。
可就在我入神的瞬间,一条满是污泥的大手突然从他掌心探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01448 特别篇 旧神(九)
新东京市的选址在日本社会一直是个饱受争议的大问题。
最早有人希望把新东京市建在旧东京的遗址上,这样才能体现出“新东京市”的意义,也象征着大和民族的光荣不屈。
当然也有人一些人坚持反对,而且让人比较意外的是,这些人大都是旧东京市的幸存者。或许是出于对富士山的恐惧吧,他们都不希望新东京市在原址上重建。
而对于我来说,那是日本人自己的家务事,我是个中国人,只是来日本寻找我的妹妹的,所以不管在路上看到什么人在举着牌子抗议,我都视而不见。但麻烦总是不请自来,在抵达刚建成四分之一的新东京市不久我就被一群抗议者裹挟着上了街道。
即使我不断的用我蹩脚的日语试图告诉他们我只是个旅客,恳请他们让开一条路让我出去,可最终我还是被夹在人群里一直向前推进。抗议的队伍起初只有一百来人,且大都是年轻人。后来经过几个街道后就壮大到了几千人。
还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大阵仗的我最终选择了妥协。
被迫来到临时政府前的大广场上时我远远的就看到了装甲车和一排排身着灰褐色军装的正兴自队员。我当时就慌了神,又开始试图逃走,可没想到抗议的队伍里不知是谁引爆了炸弹,一时间,场面彻底失控。
抗议人群分成了几类。
有的和我一样,吓得到处乱跑,不知所措;有的则群情激奋、携手并进向着正兴自卫队们的防线发起了冲击;还有一些则趁乱开始制造更多的恐慌。
看到这一幕,我清楚的意识到这次抗议被人利用了。
而我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者……求存意识强烈的我最终活了下来,甚至还得到了其他参与抗议人员的帮助。他们给了我用于处理擦伤的急救包,还给了我一些水和食物。
水是矿泉水,食物是冻得发硬的饭团,可就是这些东西帮助我挺过了震惊世界的4.19事件。这是自富士山爆发、日本沉没以来日本临时政府与民众之间发生的最严重的的冲突事件。虽然幕后指使抗议人群冲击临时政府大楼的黑手最终被找到并接受国际法庭的审判,可依然挽回三千六百五十名无辜者的生命。这里头包含着抗议者,也有不少自始至终不愿意向自己的同胞开枪的正兴自卫队员。
每每回想起那段过往,我都感慨万千。
后来的几年间我经人介绍在新东京市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同时兼职送外卖养活自己,其他闲余全都用来寻找妹妹的下落。
可始终杳无音讯。
几十年后,我终于知道了真相。
我的妹妹冼洛安已经死了。在她来到日本就读的第二年就被卷入了一场她根本无从反抗的漩涡,并就此丢掉了性命。
几十年后,她老哥我也险些被人当成食物吃掉。
如今乘坐私人专机再度前往日本探寻真相,我的心里已然再难平静。
方才他将爷爷经历的事情都说与我听。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个足足活了一百六十五岁的老人是如何得以长生的。原来是和“旧神”做了一笔交易。
……
在新东京市国际机场降落后,前来迎接我们的并不是他事先准备好的车队,而是清水家族的西装武士团。
这些家伙远比当年叱咤风云的那些黑帮危险的多。
走下飞机的时候,他冲我无奈一摊手:“看样子咱们是自投罗网了。”
我瞥了他一眼,这货虽然的确是我,却依然讨厌的很。
从他平静的语调我听出他很放松,这让我也心安不少。负责接送我们的是个穿着黑白相间武道服的姑娘。
初次见到这姑娘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非常传统的日式装扮,一把木刀别在腰间,黑色的长发用一根鲜红的头绳扎成干练的马尾,着实帅气的很。
“两位先生,我叫清水鹜,是奉我们清水家族族长清水胤寺之命前来迎接二位的。”
我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他笑着摸了摸下巴问道:“胤寺大人这是在邀请我们,还是在绑架我们?”说罢这货故意多看了清水鹜身后那帮子不苟言笑的西装武士。
这些家伙的平均身高在一米九以上,站成一排的时候非常有气势。
可看到他们穿着西装戴着墨镜还拿着武士刀的装扮,我是越看越觉得别扭,心说:‘要是全换成雨伞,墨镜也换成更加简特曼的黑框眼镜,会不会要更帅一些?’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清水鹜莞尔一笑:“冼先生误会了,胤寺大人绝没有要绑架二位的意思,相反,您二位都是我们清水家族的大恩人,所以我们是想请您二位去族内做客。”
我闻言回过神来,随后冷笑一声问道:“大恩人是吗?那你们家大小姐也觉得我们是恩人吗?”
听到我的话,清水鹜却神色平静如常,她微微一笑:“银子小姐也在族内恭候大驾。”
我翻了个白眼,搞不懂这些家伙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
他倒是没有计较那么多。
“唔……这样啊,那好吧,我们接受邀请,不过不是今天,还请
姑娘不要介意,我们的确有些私事要处理,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们自然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清水鹜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头,她轻声道:“先生,我知道这样很无礼,但您二位现在在新东京市这边并不是很受欢迎,如果您执意要走的话,还请您带上胤寺大人为您准备的护卫,以防万一。”
我闻言一怔,没听明白。
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些事,便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家胤寺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些护卫还是算了吧……本来我来新东京就不想闹得大家都不开心,所以就准备低调出行,可你们要是给我们俩安排上这么一根大尾巴,那不是太招摇了吗?咱们中国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突然看向我。
我顺口就说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笑了:“哦对,树大招风嘛。”
我:“……”
清水鹜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两人了,但见我们拒绝的坚决,她也只好让步道:“既然先生早有准备,那我们就不便继续打扰了,告辞。”
说完这姑娘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望着她那即使是穿了一身宽大武道服也依然藏不住的摇曳身姿,我笑着道:“清水家的姑娘还真是好看的很。”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离开机场后,我们只带了两个护卫就进了市区。
易装完毕,我已经完全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了。他问我:“还记得咱俩的名字吗?”
我摸了摸了脸上那像鱿鱼一样湿滑的拟容面具不太舒服的哼哼了一句:“记得,你叫黄山,我叫白露。”
鬼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么土的名字。
我不禁扪心自问:‘我的水平就这么差?’
化名黄山的他是个在日本有两家茶社的社长级人物,而我这叫白露的身份只是他的一名司机。咱们今次来日本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曾在国安处就职的老兵,这人叫张丰宇,据说一直下落不明,但最近一段时间又在新东京现身了,不少人都找上门来。
黄山就是其中之一。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清水家族那边,转而先去找这个叫张丰宇的。
结果他告诉我……
“因为这个叫张丰宇的是唯一一个与四位‘旧神’都有过接触,却还依然健在的神人,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无误,他这次现身应该与一年前那场山林间的大战有关。”
我听不太明白。
他又赘述了一句:“和咱们一样,他也在找一个人。”
“谁?”
“游格格。”
“谁?!”我闻言一呆,好半晌才体味到其中的深意。
他淡淡的重复了一句:“游格格啊,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个人!当初为了见她你还专门去徐州呆了大半年呢,结果别说采访了,连个面也没让你见到啊。”
我微微苦笑。
的确,当年的我确实很仰慕游格格,她的书我也读了许多遍。
可这个女作家的神秘也是世间罕有。
她从不接受任何人的采访,也没见过有谁拍到过她出门。
她在徐州住的那几年明明身在闹市,却好似隐居山野,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据说后来她被国安处的人带走了,但具体去哪不得而知,而且从此后她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人见过她。
当时有不少人猜测她可能早就死了。
毕竟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私人医生进入她的住所,因而猜测她身体可能不太好。
也有人说她其实还活着,只不过因为参与了国安处的某些神秘项目,所以不能再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但无论哪一种,游格格都迅速的淡出了公众的视野,甚至就连她那本争议非常大的成名作《自由觉悟》也在极短时间里全面下架,很多国家甚至直接禁售。
现如今,不少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有游格格这么一个人。
也就我这样的大叔级别的家伙还记得她。
所以现在听说某个国安处前组织内老兵再度现身目的是为了寻找游格格,我的兴趣一下子高昂起来。
但他很快就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不过我提前和你说明啊,咱们这次来新东京是为了和清水家族理清恩怨,划清界限的,不是来解密另一个谜题的,所以……我带你去找张丰宇只是想和他做笔交易,以换取到足够和清水家讨价还价的筹码,你可别脑袋一热就跟人家去寻找游格格去了。”
到底是我对我自己了解的比较透彻。
我闻言立马脸上一热,强行辩解道:“你当我是小孩子啊,见什么好奇什么?还用你提醒?”
他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又问道:“我是谁?”
“黄山。”
“我是干嘛的?”
“卖茶叶的。”
“错!”
“啊?”
“开茶社的啊老板!专业点啊!”
我翻了个白眼:“哦哦哦,知道了,开茶社的。”
“那你呢?”
“白露。”
“你是干嘛的?”
“司机
啊。”
“哦……司机啊……司机你坐在后排,还坐在老板位?”
我:“……”
下车,换到司机位置做好,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转头问:“老板,咱们去哪?”
黄老板倒是早就进入了状态,他点起一支烟,眯着眼吐出个烟圈道:“去新一町。”
“哪?”
“自己查地图!”
“噗!”我强忍住笑意调出车载导航,确定地址后驱车驶向目的地。
护卫们的车远远的跟在我们后边,他们不好靠的太近,这样反而更容易暴露我们的位置。
路上我问道:“一直听你说新东京现在不欢迎咱们俩,下了飞机,那个叫清水鹜的丫头也是这么说的,可就我一头雾水,你就不打算和我解释解释?”
他翘着二郎腿抽着烟道:“其实他们不欢迎的人是我,不是你,但我们俩是不分彼此的,在我为了救你来到这座城市后,顺带着和这座城市起了化学反应,所以他们就提前二十年开始讨厌我了,也顺带着就讨厌你了。”
我听得迷迷糊糊的,有点被绕晕的感觉。
“等会……你是说……其实不是因为现在我们做了什么才被他们讨厌,而是因为二十年后你做了些事情导致他们讨厌你,可现在你穿越回来了,就顺便把这种讨厌也带回来了?”
“是的。”
“我x,你真的假的?骗我有意思吗?”我还是不太相信穿越那一套把戏。
他却翻转硬币道:“我骗你做什么,时间这东西对别人来说是不可对抗的既定现实,可对于你我而言不过是一条长廊,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去任何时间节点,但问题是……我的每个关于时间的决定都会干扰整个世界,那些不确定的因素也会产生新的变量,导致许多不可预知灾难……所以……你觉得二十年后是因为什么事情他们才开始讨厌我的?”
我皱了皱眉,隐约有些不安的问道:“额……因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救你!”他没好气的说道。
我傻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不对啊!你来救我属于自救行为啊,而且……你怎么可能会从未来来救我?这是个悖论啊!”
他却冷着脸看着窗外道:“是悖论,不过这就他们最厉害的地方了?”
“他们?你指‘旧神’?”
他冷哼一声:“不然还能有谁可以轻易的撕裂现实的空间与时间,把秩序搅的一塌糊涂?”
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
那句“去吧……”果然不是随口说说的。
“那……你搞懂那个化身说的‘去吧’是什么意思吗?”我在红灯路口把车停下问道。
他居然这时候闭目养神起来。
“喂!”
他闭着眼不耐烦的说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我现在真想掐死他,可一想到掐死他就等于自杀,我又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绿灯亮起,我踩下油门前进。
古董级的内燃机发出轰鸣,我驱车驶过街道,忽然间地面猛地一颤,我下意识的踩下刹车,而他也被这一晃撞到了脑袋。
“哎哟!你怎么开车的啊?”他还抱怨上了。
我没理他,呆呆的看着前方。
他捂着头也向前边看去,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娘哎,什么情况啊!”
我下了车,街道上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尖叫,很多人从我身边匆匆而过,他们在逃走。
他也下了车。
我们俩走到前边看着如同被拦腰斩断的街道相视无言。
这引发了一场大骚乱的震动是因为城市中心瞬间塌陷处一个大坑导致的……原本坦荡的通途变成了危险的悬崖。
地面下陷足足有几百米,而且更深处一片漆黑,看上去如同是通往地狱的大门被打开了。
警笛响起,城市的管理者们开始疏散民众。
我左右看了看,这个陷坑的直径至少也得有七八百米的样子。
这样突然塌陷实在罕见,可他却眉头紧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老板,怎么说?是自然现象还是意外事件?”
他眯起眼睛,转头看了看周围道:“应该都不是……”
我明白了,果然还是和那些东西有关吗?
“走,先回车里去。”他说着就往回走。
我闻言一呆:“哎?回车里去干吗?你没看到这一片都堵上了?”
他没解释,而是径直上了车并坐在了驾驶位上。
我也上了车。
“然后呢?”我问。
“系上安全带,我们出发了。”说完他就按下了一个红色按钮,跟着这台老古董居然就这么突然一晃,跟着四个轮子收起,摇身一变成了城市上空那种飞来飞去的飞行器。
我惊叹之余赶忙把安全带系好。
他驾驶着车辆缓缓升空后道:“咱们的东京之旅看来会很漫长呀。”
我不解的看着他,随后只听“轰”的一声好似闷雷炸响。
惊得我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
再向远方看去时,有一个陷坑出现了!
01449 特别篇 旧神(十)
清水家族应该称得上是日本现存为数不多的纯血统日本传统家族。
这个大家族人丁兴旺的时候族内嫡系人员就足有三百余人。可现在,清水家自从接受了高桥胤寺的入赘后,族内的嫡系是逐渐减少。
到今天我和黄老板一起登门造访的时候,只剩下不足二十人。
招待我们的是清水鹜和现任族长清水胤寺,至于那位神秘的清水幻,我和黄老板都没能见到。
简单的寒暄过后是一系列日式的待客之道。
茶道、料理、歌舞、品酒还有泡澡。
要是在过去,我身体健全的时候我肯定很享受泡在温泉里看雪景的感觉。
可现在,镜子里颇有几分赛博朋克风格的老男人实在提不起兴致了。倒是那些在山上守了一夜的猴子们在我离开温泉后便兴致勃勃的冲下山泡了痛快。
说起这些日本猴子还真是有趣。
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这些家伙最懂得享受了吧?
我换上了干净舒爽的日式传统浴袍,光着脚坐在房间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屋外温泉里这些猴子。
它们的数量在二十只左右,如果一股脑全冲进温泉里也只能勉强占用这温泉池的一小半。可即使如此,在等级分明的猴群里,当猴王和他的爱妃们享受温泉浴的时候,其他那些身份低微的猴子就只能在蹲在温泉池边瑟瑟发抖。
其实这些猴子大都是猴王或者前任猴王的孩子,只因为它们是未成年或者没什么地位可言的雄猴,所以现在只能蹲在温泉池边,任由大雪飘落在它们身上。
看到这一幕的我不禁感慨,这阶级性还真是要人命,都自己家的猴了还这么虐待,属实是没有半点猴性。
感慨完了,我不禁笑出了声。
放下茶杯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我起身去开门,然后就呆立当场。
是她。
高桥银子神色淡然的站在门外,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垂手而立连呼吸都十分小心的女仆人。
其实我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和高桥银子碰面了。
刚到清水家的时候,我一这古老宗族的大门就远远的看见了一身白色和服撑着小伞立于雪中的高桥银子,当时的她短发齐肩,不施粉脂的俏脸依旧白皙如凝乳,如染血的红唇与她那双漆黑明艳的眸子遥相呼应,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
可我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
幸好黄老板及时按住了我的肩膀,给了我些许勇气去面对这个曾把我扯向无底深渊的怪物。
高桥银子却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眸子里既没有愧疚也没有笑意,只是古井无波的这么一瞥便转过头去继续赏雪。
看到这一幕的我当时就怒上心头,我在心中大骂:‘娘的,什么玩意啊!就算没打算道歉,也用不着装出一副压根不认识的样子啊?亏得我当初还那么信任你!呸!’
然而现在再度与高桥银子面对面,她的双眸依旧风平浪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冼先生,胤寺大人请您过去喝茶。”
我放在身后握紧手枪的手缓缓放松,回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这会还请人喝茶?
我淡淡一笑:“好,稍等,容我换身衣服。”
高桥银子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然后替我关上了门。
门关上那一刻,我长出一口气,感觉身体方才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样,现在才算轻松一些。
我换衣服的时候又看到了自己那副诡异的躯体。
机械的义肢原本可以包裹上仿生的皮脂,甚至经过一些细胞栽植,我完全可以恢复到与正常人无异的状态。但我却选择了保留现在的样子,大概是希望借助这一点时刻提醒我不要轻信任何人。
换好衣服后,我推开门,高桥银子还守在门外,不过她身后多了一个人。
是黄老板,这家伙收拾一下后明显更帅了。
我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都七十多岁了反而比我看上去要年轻的多。
黄老板见到我之后笑着问:“看到猴子没?”
我点点头。
“嘿,你说这些猴子真有意思,整的跟人似的,泡温泉就泡温泉,还搞什么阶级化!要我看呐,就得给它来一次彻底的革命!”
我斜了眼黄老板一脸莫名,心说:‘你丫的有病吧,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没想到这句话似乎戳中了我面前这明显要柔弱一些的美艳姑娘高桥银子的心思,她盈眸弯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道:“两位可以走了吗?”
我没什么意见:“嗯,还请姑娘带路。”
高桥银子微微点头走在了前头。
我和黄老板跟在她们主仆二人身后。
路上,黄老板偷偷的对我说:“这个高桥银子不是你认识的那位,别误会了人家。”
我闻言一震,困惑的看向老黄。
黄老板却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像个跋扈的武士一样迈着八字步嘚嘚瑟瑟的往前走去。
愣在原地的我急忙跟上来问道:“什么意思?
难道还有两个高桥银子不成?”
他咧着嘴摸了摸下巴道:“什么两个?还是先去喝茶吧。”
我越来越搞不懂这家伙了。
一路沉默。
路上我就在想昨天的事情。
新东京市接连出现了三个大小不一的陷坑这件事已经上了国际头条。目前救援工作已经展开,但从情况来看,不容乐观。
专家们初步估计伤亡人数可能会达到两万,就算是保守估计也得有一万人在这场灾难中丧生。
同时,受陷坑影响,原定于那天下午开工的新东京市最后一个区域被推迟工期,同时舆论上也纷纷指责临时政府,毕竟是他们当初力排众议要求在这个地方重新东京市的。
关于这一点还真是冤枉了临时政府,一些地质专家也纷纷出面表示新东京市的选址是没有问题,但陷坑的出现确实非常意外,他们会持续关注并调查形成陷坑的具体原因。我和黄老板对于新东京市发生的灾难爱莫能助,所以只好远离市区打道回府。
在机场附近的宾馆下榻后不久,清水鹜就又带着人上门来请我和黄老板。
而且这一次她们很有诚意,只是清水鹜和两个西装武士过来,且都打扮的很低调。黄老板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我以为黄老板痛快的答应下来是另有准备,可没想到当晚我们还是从宾馆溜出去通过空中通道去见了那位曾在国安处任职的老兵张丰宇。
在见到张丰宇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人至少也得是个老头子了,却没想到人家是个二十多岁的帅小伙。
当然,年轻只是表象,就连张丰宇自己都承认他其实已经快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了,是当年的一次偶然际遇将他变成了现在这幅不老不死的样子。
更让我意外的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似乎在张丰宇身上变得异常廉价,甚至被他无情唾弃。他从没有觉得拥有这样的身体是一种福气,相反他一直在想办法让自己摆脱这噩梦。
我不是太理解,但很尊重他的想法。
简单的认识过后,黄老板直接就拿出了他准备好的筹码,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背对着镜头,在明显很冷的黑色沙滩上,她居然光着脚只穿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就那样在海边漫步。
拿到照片的时候,张丰宇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我自然猜得出这照片里的姑娘应该就是那位我始终未曾的见真容的大作家游格格,只是我不清楚张丰宇和她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又是为何会让这个男人情绪如此激动。
黄老板等张丰宇平静了一会后说道:“我也不和绕弯子,这是我的人在十九年后在冰岛的一家酒馆里找到的线索,据老板说,照片是一位客人留在那的,说是留个记号,等到一个人的回归,我想……这个人或许指的就是你,所以我就把照片带来了。”
张丰宇怔怔的看着他面前这个油光粉面的男人,他眉头紧皱,拿着照片的手仍在颤抖。
我现在也习惯了老黄说话的方式,也不在费力气去计较与时空穿越有关的种种不科学,毕竟我根本无从去理解和抗辩。
但张丰宇明显要比我更懂的样子,他注视了老黄一阵后就点点头然后收起了照片,
看到这一幕,我知道生意基本上是谈成了。
“所以,你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张丰宇问。
没想到老黄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我非常意外。
只见他笑着抬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道:“我要求不高,就请你在前往冰岛找人之前的那十八年里确保他的生命安全。”
我闻言一呆,诧异的看着身旁的老黄,那意思,你不是说来换取和清水家谈判的筹码的吗?怎么变成保护我了?
老黄却只是笑眯眯的,根本不搭理我。
张丰宇看了看我之后说道:“可以,不过你要先把脸上的东西取下来,我不能保护一个我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的人。”
我闻言更惊讶了,同时皱眉看向了老黄,那意思,你丫又骗我!不说这东西戴上了就是他老妈来了也认不出是自己儿子吗?
老黄依然不理会我的幽怨,他哈哈一笑,然后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行了,小白,去洗洗吧。”
我哼了一声,接过那洗面奶一样的东西就去了洗手间。
不一会我回来了,却发现张丰宇不在了。
老黄一个人抽着烟,神情落寞。
我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人呢?”
“走了。”老黄淡淡的说道。
“走了?这……这生意就白谈了?”我诧异道。
老黄却笑了笑:“放心,他会信守承诺的。”
我有点不太相信:“他不都还没有看到我的样子吗?”
老黄笑骂道:“你丫的,我现在都开始怀疑你真的是我吗?二十年前的我怎么还跟个傻小子似的?”
我闻言也怒了:“我也怀疑你呢!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老黄闻言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起身叹了口气:“哎,放心吧,他其实自打我们一进屋就看出我们是同一个人,没有直接动
手已经是给足了我们信任,现在生意都谈成了,我们还怀疑人家,那就不地道了。”
我若有所思,随后又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临时改主意了?”
老黄反问:“改什么主意?”
“你不是说来找他要的是我们和清水家理清恩怨划清界限的筹码吗?怎么变成让他保护我了?”
老黄微微一笑:“只要你我不死,这筹码还不够足吗?”
我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
倒是他又叹了一声:“果然五十多的大叔白吃了那么多年干饭,傻乎乎的。”
我立马反击:“你再骂也是骂你自己,有意思?”
他笑了:“当然有意思了!哈哈!”
……
说起喝茶,我还是比较喜欢咱们自己中国的茶。
龙井也好、普洱也罢,终归是贴合自己人口味烹出的茶味,怎么喝都亲切。可这日本的茶道,不是说它不如我熟悉的那些茶,而是它入口之后总给我一种生涩感,着实说不上喜欢。
所以只喝了一杯后我就谢绝了后续。
坐在父亲身侧偏后方的高桥银子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
她父亲清水胤寺倒是很健谈。
这位明明从没有去过中国的入赘清水家的大族长聊起中国历史文化的时候居然比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都要广而深。
我其实是个粗人,即使当了记者,又爱好摄影,也登不得大雅之堂,更别说与人谈古论今了。
倒是我身旁这位老黄实在厉害。
他和清水胤寺十分谈得来,两人是越说越有兴致,大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不禁纳闷,我这未来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呢?
似乎是瞧出了我的无聊,清水胤寺很贴心的让高桥银子引着我去院子里赏雪,并特别嘱咐我暂时别睡,因为等一会雪停了,月上西楼时会有一场非常难得一见的古典舞蹈演出。
说实在的,我个人对这些跳舞啊,传统文化的说不上排斥但也绝对不是发烧友,所以没啥兴趣。
但和高桥银子独处,我倒是有了些期待。
出了清水胤寺的屋子,屋外的走廊明显的清冷许多。
这里不像是我上学时的东北,只要是能放暖气片的地方就会很暖和。
清水家的房子除了几位家主和客人的客居以外都是没有暖气供应的,冬天冷的像个冰窟窿,异常的难熬。
但这里的仆人们似乎早已习惯,根本就不在意这是否是一种折磨。
他们的身体也大都很好,即使是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冬天,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也都住的习惯。
我与高桥银子肩并肩往前走着。
到了一处视野比较开阔的院子时,我望着屋外白茫茫的一片问道:“一年多没见,丫头你好像变乖了不少?”
没想到高桥银子听完我这话却有些茫然的反问我道:“我与先生以前见过面吗?”
她眸子澄澈,看不出虚伪的神色,可这样的澄澈在一年多以前我也曾看到过,所以……
我没有和她计较,只微微点了点头:“见过的,大概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高桥银子却黛眉微戚,有些苦恼道:“先生说是见过,那应该是见过的,只是我不太记得,有些失礼了。”
看到这幅样子的高桥银子,再对比我与她初见时她的样子,真真是分明的两个人。
一年多以前的那个高桥银子说不上都什么的漂亮,大概是因为她日子过得不是很舒适,又十分叛逆的缘故让我没能发现她的美。可那时候的高桥银子元气满满,真的称得上是一个火力十足的元气少女。
可现在这位,美的不可方物,美的惊为天人,美的近乎妖艳,却又美的如此陌生。
我越来越看不明白清水家,以及清水家背后的那个他了。
这些“旧神”到底让这个家族改变了多少……才会让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却又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的诡异。
我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寒风侵入肺部后,我剧烈的咳嗽起来。
本就身体很弱,现在又丢了大半,这样的一个简单的深呼吸居然也让我差点咳出血来。
高桥银子见状赶紧让仆人端来热茶和暖炉。
我摆摆手,想维持住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却最终还是像个弱不禁风的弱质女子般抱着炉子缩在了没有风的角落里。
高桥银子似乎非常喜欢雪。
她见我不咳嗽之后就又独自撑着伞走到了雪地里。
单薄的和服挂在她那纤瘦却依旧魅惑众生的身子上看得我心惊肉跳……心说:‘到底是日本的丫头啊,真是不怕冷。’
我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她则静静的看着雪。
这让我想到了徐志摩那句经典的句子。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此时此刻,正如这句话所说。
她在雪地中赏雪,赏雪的人却缩在亭子里看她。
想到这,我不由自主的笑了。
01450 特别篇 旧神(十一)
夜越深,便越静。
即使雪没停,四下里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迷迷糊糊的我就这么靠着在亭子避风的角落里睡着了。梦里我回到了大停电时代的故乡。城市全面瘫痪之后,所有忙碌的脚步都来了个急刹车。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短暂的事故,过几个小时应该就会恢复。
然而等过了一天……两天……三天……一周……城市依旧一片死寂,不见半点能被再次点亮的迹象,甚至就连那些拥有自己的独立发电机的公司也都没坚持下来。
那一年我刚好四十岁,正是人到中年要么事业有成,要么干啥啥不行,走哪哪嫌弃的年龄。停电开始后不久我就和几个要好的朋友聚在了一起。我这帮子好友里什么人都有,有当过兵的,有不务正业四处打杂的,有搞艺术的骗小姑娘拍写真集的,也有家庭条件十分优越次次聚餐都负责掏腰包买单的。
按道理说,像这样一群生活圈子如此不同的人是不应该有交集的,更别提聚在一起避难了。可我们还就是选择在灾难开始后就抱团取暖,原因无他,我们都是单身主义者。
这个时代,单身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词汇。
城市里十分拥挤,可拥挤在一起的人彼此并不待见,所以到处都是孤单的灵魂。
男男女女,形形色色,谁都没打算对谁负责,就更别提对这个社会负责了。其实我父母是肯定不会允许我成为一个单身主义者的,起码在他们还都在世的时候,他们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帮助我摆脱单身。我虽然心里很排斥,却又十分心疼我父母这一辈人。
他们是如此的单纯且质朴,这个社会能有今天的成就大都是源自于他们的无私和奉献。可我们这一代人就不太行了……大家都很自我,也都想得很明白很透彻。
有关于结婚生子的话题能不聊就不聊,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来,无非就是一辈子而已。
现在城市忽然间熄灭了。
黑暗中看不见太多,却听得着许多嘈杂的声响。
我们几个诞生主义者凑在一间屋子里,身边摆满了啤酒和饮料,就这么聊着天熬过了最开始的三天。
到了第四天,深夜里的时候,街道上发生了爆炸。
惊醒过来的我推开窗向外看去,是一辆车被人点着了,油箱烧了太久最后爆炸了。火焰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有男有女,衣着得体,可看起来精神好像都不太正常了一样。
“要不咱们回乡下去吧?”当过兵的喇叭提议道,喇叭原名张腊八,据说是生在腊八节,他爹就给他取了个应景的名字。
我没作声,到处打杂的哼哼道:“回乡下去干嘛?说不定过几天就来电了。”
搞艺术的小伙子点头道:“就是啊,我那些照片还都存在电脑里呢,我都快急死了。”
家庭富裕的大帅哥坐在自己的懒人椅上喝着啤酒道:“我同意喇叭的提议,另外,我在乡下有一处农场,咱们可以去那边先住上一段日子。”
现在二比二平,四个人都看向了我。
我想了想:“走吧,回乡下去。”
……
在清水家做客的一周,也是我远离各种电子设备的一周。
兴许是曾经经历过大停电时代的洗礼,我竟然丝毫没有感觉,直到黄老板提出要走的那一晚,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
住了一周后,里里外外的清水家仆人们对我和黄老板两人已经很是熟悉,所以像现在这样我独自一人在偌大的宅子里到处走也没有人前来打扰。
在亭子里睡着那一晚据听说后来雪确实停了,然后在月上西楼的时候,清水家族里那位神秘的幻大人便在月下雪海中跳了一支舞,一支古老的祈愿四季安顺的舞蹈。
可惜我睡得很熟,没能欣赏到。
原本我以为老黄能看到这支舞,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在清水胤寺的房间里睡着了,结果我俩都没能有幸一睹清水幻的真容。
即将要告辞的前一晚高桥银子找到了我。
她似乎终于记起了一年多前和我见过面,可她却不是来道歉的,而是来请我去见一个人。
起初我以为是要去见那位清水幻大人,结果高桥银子却是领着我一路来到了宅子的最后边,在穿过一片无人打理长得十分野蛮的竹林后,我见到了一座废弃的宅邸。
高山上,高桥银子指着山脚下那座废弃的宅邸道:“先生熟悉的那个我应该就在下边的宅子里,先生要去见她吗?”
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得很清楚。
那座宅子早已破败不堪,荒芜程度堪比乱葬岗。我不觉得在那里我会遇到什么好事,因此我拒绝了高桥银子的提议,我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还是不去打扰她了。”
出奇的是高桥银子意外的露出了一些不悦,她反问道:“先生不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
我微微一怔,露出苦笑。
其实我确实很想知道那一晚之后她去了哪,更想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有什么变化。
可是在见到面前这个高桥银子后,我突然没了兴
致。
是也好,不是也罢。
终归都是过去式,更何况现在我早已看透了,有关于“旧神”不过是人类的一种“疯狂的臆想”,我们远没有真正认识过它们,理解它们,更不用提接触和亵渎它们了。
我们还不够格,远远不够。
“不想知道。”我回答的很坚决,然后转身就走。
高桥银子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跟上来,而且明显的情绪低落……
第二天一大早吃完了早饭我就和黄老板一起向清水胤寺告辞,清水胤寺也没有多做挽留,只说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希望能够还像今天这样以朋友的身份重逢。
我不太明白他的担忧在那里,但一想到这几天都是由二十年后的我,也就是老黄在负责和他对弈,我也就释然了。
至于高桥银子,她自打从山上回来后就没再和我说上一句话,即使是分别的时候也只是沉默的站在她父亲身后。
返程的路上,黄老板问我:“见到真正的高桥银子了?”
我摇摇头:“没,她带我去了,可我没去看。”
黄老板挺意外的,不过却点了点头:“不看也好,省的烦心。”
我现在只想把所有这些有关“旧神”的话题摆脱掉,于是我问他:“能拜托你件事吗?”
他笑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别说一件了,一百件一千件也是无所谓的事,那么客气干嘛?”
我闻言后便不再顾忌。
“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他眉梢一挑,没问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问道:“静多久?”
“不好说。”
“唔……那行吧……等回国后我来安排。”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
当晚我们在新东京市的国际机场酒店下榻。这一晚我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分明已经离开了最危险的地方,到了环境相对更好的酒店我却睡不着了?这真是闹心的事情。于是我深夜里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喝起了闷酒。
酒这种东西很奇怪。
小时候你很好奇,尝了一口后就满心的厌恶,成年后你又仗着它壮胆,高兴了喝几杯,不高兴了也要喝几杯,到后来成熟了,酒成了生活里的一个不那么起眼却又不可或缺的音符,有的人拿它解闷,有的人用它解愁。
像我现在就是期待着喝几杯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
三杯下肚,酒精上涌,确实很有助于睡眠,可我却没能爬回床上,就这么在阳台的椅子上躺着睡着了。
夜色渐深,风起渐凉。
我缩了缩身子,突然惊觉的睁开眼,跟着就发现在我对面居然坐着一个样貌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短发齐肩,与那一天在雪地里见到的高桥银子装束风格几乎一般无二。
但我确信这不是高桥银子,因为眼前的人那一双眸子太过深邃,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你是?”我下意识的坐正了,想去身后摸枪,却摸了个空。
少女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她把枪拿出来丢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我见状警惕心更胜,思量着要不要现在就喊上一嗓门,毕竟隔壁就住着黄老板,只要他没有睡死过去应该能听到我的求救声。
“清水幻。”她自报家门。
我当时心底咯噔一下,如坠冰窟般冷意泛起。
眼前这位少女模样的存在就是那位神秘的幻大人?她不是应该比我的年纪还要大一些的老妇人吗?为何如此的年轻?
疑惑间我忽然想起了张丰宇。
是了。
一定是因为他们。
因为“旧神”。
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挪身子,可仍不足以让我一探手就拿到桌子上的枪,所以我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原来是幻大人,请问……这么晚了,您怎么突然大驾光临了?”
清水幻对我蹩脚的恭维话一点也不感冒,她直言道:“高桥银子想见你。”
“谁?”
“银子。”清水幻重复了一句后起身道:“请随我来。”
我急忙起身,正要去拿桌子上的枪并喊一声求救的时候,清水幻猛地一转头,那双眸子就这么一凝!我居然连呼吸都被禁止了。
“请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清水幻说完一抬手就像是抓起一张海报般轻松的将我带着腾空而起。
不能呼吸的我正承受着溺水的折磨。
很快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逐渐变暗,最终一片漆黑。
……
黄大人发现异常来查看我的房屋时,我早已经被清水幻掳走一个多小时了。
阳台上只有张丰宇在感受着清水幻留下的痕迹。
“怎么样?追的到吗?”
张丰宇张开眼,一双眼睛泛起冷光,他暗金色的眸子犹如夜行的野兽。
“放心,我会带他回来的。”说罢张丰宇翻身跳下阳台。
黄老板吓了一跳,要知道这里可是十九楼,从这么高跳下去那不是找死吗?
可当黄老板
赶到阳台往下看的时候,人家张大帅哥已经驾车往城市的另一头赶去了。
……
“哗啦。”
一桶冰水泼下,我立马就清醒过来。
原以为只是电视剧里的桥段,没想到还真是有效。
瞬间坐起的我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灯光很暗的底下世界。
头顶的空间很大,像一座天然的涵洞。泼我冷水的家伙是个眯眯眼,他丢掉水桶抱着肩膀退到一旁。
我愣愣的看着他以及他身旁的其他四个人。
三男两女。
都是奇装异服得怪人。
除了刚才的眯眯眼以外,另外四个,两个女的装束一黑一白,好似黑白双煞。
男的一老一少,老的背着个类似龟壳一样的东西,像是在cos龟仙人,而少年则一身中式武道服,看起来颇有点练家子的派头。
看到这五位后我的第一反应是。
干啥?漫展?
正努力回忆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再见到我?”
我猛地一回头,是高桥银子。
她身旁还站着那位幻大人。
这母女二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看着真是有够怪异的。明明清水幻才是母亲,可她站在自己的女儿身边的时候显得尤为小巧,实在是不像个已经生了孩子的女人。
高桥银子见我分神,十分不悦的又问了一句:“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在见到我?”
我闻言也有点不耐烦了,便起身道:“还能因为什么?你自己不会看?”说着我解开了上衣露出自己那颇具赛博朋克风格的上半身。
高桥银子顿时沉默。
倒是那位幻大人淡淡的说了句:“进食与被进食是原始的法则,你能活下来算是很幸运的了。”
我重新穿好衣服冷笑一声道:“是啊,是挺幸运的,不过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们到底为了什么几次三番的纠缠于我?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吗?”
清水幻答道:“没有。”
我愣了一下,而后更是气愤的不行:“既然没有,这就是你们清水家的待客之道?”
高桥银子这时插话道:“不许对母亲无礼。”
母亲?我心中冷笑。
那是你老母,又不是我的,我管她是谁,有礼没礼的光说有啥用啊。
“好吧好吧,我无意冒犯,可我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们无端端的把我带到这个……”我看了看四周,实在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就胡诌了一句道:“带到这个黑漆漆的涵洞,就不担心我告你们非法拘禁吗?”
没想到我这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嗤笑。
我回头一看,是那个眯眯眼,就是刚才他拎了一桶冰水把我浇醒的。
我记住这哥们了。
清水幻看着我道:“冼先生,您是成年人了,现在是什么处境您自己应该有个明确的分辨,至于我们清水家是不是在非法拘禁你,又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就不劳您费心了,我只想拿回本属于我们清水家的东西,希望您能够理解。”
什么?
我眨眨眼,一脸茫然:“本属于你们清水家的东西?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时高桥银子上前一步道:“那一晚,你见到了那位大人,她把东西交给你了,你难道忘记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是一点也不喜欢我面前这个高桥银子了,她虽然和几天前在雪地里赏雪的那位一模一样,可明显的要讨厌的多。
我皱眉道:“那位大人?什么那位大人?你说雅拉姆斯?”
“住口!”没想到这句话像是踩到了高桥银子的尾巴一样,她居然歇斯底里的冲我吼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眉头皱的更紧了,同时心底暗忖:‘老黄啊老黄!你赶紧来啊!再不来!我就死定了啊!’
高桥银子吼完这一声后似乎也自觉有些失态,她急忙转身向母亲自责道:“对不起,母上大人,是我失礼了。”
清水幻却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竟一点看待子女的温柔都没有。
这让我不禁怀疑这个和高桥银子一般模样的女人或许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两位,她甚至都不是我面前这位清水幻的女儿。
清水幻见我不解,便解释道:“银子已经为她的叛逆付出了代价,而您也在无意间将那位大人取而代之,现在……我想向您讨要回那样东西,这对清水家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失礼了。”
语落,还没等我搞清楚她要说什么我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刀锋划破空气的锐鸣。
当下我心中大骂:‘娘的,这帮小日本鬼子还真是不地道!又搞偷袭??’
危急时刻,我尽可能的压低身子试图躲开那一刀,可我太过低估这几个打扮相当另类的家伙的武力值了。
刀身在一个平面上掠过,泛起的银光华丽耀眼。
尽管失去了大半个身子的老男人已经用尽全力去躲却还是被一刀斩作两段!
惊骇莫名的我跌落在地,好半晌也没回过味来……
01451 特别篇 旧神(序章·终)
等我再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我仍坐在阳台上。
杯中的酒摇曳着月光。
哪里还有清水幻和高桥胤寺,更没有那一刀一刀将我切成块的眯眯眼。
我下意识的拉起衣服看了看自己的老腰,赘肉立马弹了出来……呼……还好还好……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是……
这也未必太真实了吧?
于是我急忙放下了酒杯转身出了去找老黄了。
而也就在我离开后不久,一身白色和服的清水幻翩然而至,可当她看到阳台上只剩下一支空酒杯的时候,她轻声一叹,转身离去。
我并不知道清水幻确实来过,找到老黄聊起我刚才梦到的事情时,他竟只是迷迷糊糊的哼哼了两句,搞得我有些生气。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黄登上私人飞机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搭顺风机的朋友——张丰宇。
先前邋里邋遢的模样早已不再,似乎那张照片又让他对人生燃起了一些希望。
他坐在角落里,只在我登机时冲我笑了一下,而后就戴上了眼罩开始睡觉。
路上我问老黄他去哪。
老黄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却触动了太多的情节。我没由来的热泪盈眶,这一幕吓了老黄一跳,他问我怎么了,我只说有点想家了。
是啊……
回家。
离开这座承载了一个悲剧民族最后骐骥的城市,飞机冲上云端后我才悄悄收起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逐渐安心下来。
其实昨晚的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意识到并不是一场梦那样简单。
我也分明的记得我与她的重逢。
高桥胤寺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但和她的家族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那位早有所闻,却始终未曾得见的清水幻也向我展示了清水家所拥有的神秘力量。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在意的。
我记忆深处最深刻的画面仍是她那具被钉死在两根猩红长矛上的身躯。
被解禁进食的高桥胤寺在那一晚险些把我吃掉,我因此始终记恨着她,恨她的欺骗,恨她的残忍,但直到我意识到我体内那个家伙的存在后,我才猛然惊醒,原来她是想试图通过毁灭我来毁灭他们。
即使是已经堕落为纯粹为进食存在的怪物,也没能让她的执念动摇分毫。
只是可惜了……和他们比起来,高桥胤寺的执念仍太过弱小,尚不足以让她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这个目标却通过一个眼神实现了传递。
飞机上,我收回看向云海的目光直视前方。
陡然间,飞机里的一切都如尘埃一般溃解消散,晦暗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两根交错长矛束缚着的高桥胤寺。
她的身体被拉扯的很长,第一根稍短的长矛从她的左侧下肋骨穿入,自她的头部右侧穿出,或许是长矛刺入时力度太大的缘故,她的眼睛都被拉扯的凸起,整张脸因此看上去异常的狰狞可怖。
另一个长矛束缚了她的身躯,它从高桥胤寺的后背刺入,从她的右腿大腿处穿出,两根长矛就像叉起待风干的猎物一样把这个已然化身纯粹只为进食而存在的怪物禁锢在了原地。
此情此景,我早已看不出她半点的美貌,只觉得这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荒诞而邪恶。
血腥已经是其次,疯狂才是最令人胆寒的。
“你来了。”即使被这样对待,即使颅腔破裂,鲜血仍在低落,即使腹部被剖开,内脏全都不翼而飞,她也依旧活着。
我捏了捏拳头,努力挤出一抹自认为还算不错的笑容道:“嗯,来晚了点。、”
她笑了笑,笑容非常可怕,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就像是在水里吹泡泡,咕噜咕噜的。
那是血浆翻涌的声音。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选择你,哎……是我失策了啊大叔。”
大叔这个词我听了无数次,可不知为什么,也就高桥胤寺这么叫我的时候我听起来比较的顺耳。
我低头笑了笑,然后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想好要怎么利用我吗?”
高桥胤寺艰难的摇摇头:“不是的,是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
“嗯,我在家族外一年换十几份工作时学会的,本来还挺好用的,可惜了……用错了地方。”
我听到这忽然有些心疼了。
“大叔……”
“嗯?”
“你恨我吗?”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分明一个恨字都到了嗓子眼我又给咽下去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后我摇头道:“不恨。”
“哎?真的假的啊?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恨我呢……可惜……”她幽怨的像个恶作剧没有得逞的小姑娘,。
我被她逗笑了:“怎么,你希望我恨你?”
她嘿嘿笑了笑:“大概这样我觉得你会好受些,总比强迫自己原谅我来的容易。”
我闻言微微一怔,拳头捏得更紧了。
“大叔啊……”
“嗯?”
“我感觉……也许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家人的,只是她没有能力回来而已。”高桥胤寺突然说了些感慨的话。
我有些
莫名,便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了?”
“因为她问了啊。”
“谁?”
“她,那位大人,接引众生前往安魂之乡的旧神雅拉姆斯,那位大人不是问了吗?你的人生意义与我何干?”
我闻言一震,一下子全明白了。
原来……“去吧……”是这个意思吗?
“去吧。”高桥胤寺像是累了,她低下头道:“大叔,去找您的家人吧,不必再来看我了。”
“为什么?”我突然有些生气了。
高桥胤寺被我弄糊涂了,她抬头茫然道:“什么为什么?”
“我就问你为什么!”
“啊?”她还是没懂。
我不再绕弯子,我直接说道:“为什么你让我不要再来看你?”
她这才明白,便苦笑道:“我这个样子好丑啊……而且本就是我对不起大叔,害的大叔受了那样的痛苦,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期待别人还来记得我呢?所以啊大叔……没事的,不必再来看我了。”
我却冷笑一声:“你这个小丫头,自以为是的说些什么屁话?”
“哎?”她呆呆的看着我。
我捏紧拳头道:“是说好的吧?你接受我的采访,告诉我秘密,然后我们一起把事情搞定,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你没忘吧?”
她不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我。
我深深一叹,走近一些,结果无形的力开始排斥我。
我知道那是谁在阻止,可我没有退后。
“那根长矛扎在你脑袋里会不会影响你的记忆力?”
高桥胤寺摇摇头:“没,我记得很清楚……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大声打断了她:“我会继续来看你的,然后迟早有一天,我会救你出去,这是约定好的事情,大叔当了一辈子的怂人,但今天不想再后退了。”
高桥胤寺闻言后突然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大叔你真有意思,突然就煽情起来了!是剧情需要吗?别骗人了,没有意义的。”
“有的。”
“什么?”
“我说有的。”我有些不耐烦了,难得豪气一次,却被一个小姑娘当面看不起了,真是让人不爽。
高桥胤寺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竟然有了几分我与她初见时的那种天然俏丽。
“大叔……”
“嗯?”
“去吧。”
我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放松,也微微一笑:“嗯。”
……
回归现实,飞机仍在天上,可我对面却多了一个人。
不知何时醒来的张丰宇神情古怪的看着我,我被他盯得发毛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张丰宇在日本隐居的这些年邋遢的像个乞丐,现在收拾了一番后,立马就换了个模样。
不但穿上了规整的中山装,还把胡子刮了,头发剪了。
我看到他时第一感觉就想到了李连杰在《中南海保镖》里的形象,真的是太帅了、。
“没,我只是刚才感受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所以就过来看看。”张丰宇说完就看向了窗外。
我很是意外,毕竟刚才只是通过精神力去和高桥胤寺沟通,这样居然也能被张丰宇察觉,看来这个家伙的确不简单。
事实上,当时的我确实太小瞧了人家张丰宇。
毕竟是在国安处任职超过十年,又独自经历了数次大劫难的神人,而我当时只是一个刚刚搞清楚自身变化的老男人而已,居然还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想想真是搞笑的很。
飞机在桂林国际机场降落,落地后我没有和老黄回那建在远离市区的私人医院,而是带着张丰宇又转机去了一趟济南老家。
之所以没有选择私人飞机,而是乘坐民航,主要还是为了保持低调,毕竟我在国内可是当了三十年的老**丝,突然间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那不成了某些自嗨小说的桥段了?
虽然我下飞机时还犹豫过……
民航的好处自然是更容易隐藏自我。
多年没有回过的张丰宇对国内的变化感慨万千,但他其实话不多,只是到处看,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到济南后我直接去了我任职的文歌传媒递交了辞职报告,没想到老总当天就签了,还允许我立马离职,搞得好像非常迫不及待要赶走我这个占着窝不下蛋的混子记者似的。
我倒也乐得开心,只是当天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些小麻烦。
平时就整天嫉妒我拥有自己独立办公室,然后见到我就对我冷嘲热讽的部门副主任现在看我要卷铺盖走人了,那高兴的简直要买个十万响的鞭炮庆祝一下的趋势。
这要是在过去,我这个老混子痞性一上来保不齐要和他大吵一场。
可现在,我的心境早已今非昔比,也就懒得和她计较,甚至还把自己曾经视作宝贝的那些绿植全都留下来送给了她。
结果这老女人也是一改常态,竟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什么舍不得我走之类的谎话,搞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正当我想准备把这个老女人打发走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她眼神里的狡黠,忽然记起来,这货根本
不可能被这么一点点感动改变。
果然,几分钟后我就在地下车库看到了我那辆已经被折腾的快要报废的月供车。
帮我抱了一堆东西的张丰宇看着那辆拆的七七八八的月供车问我道:“要不要帮你叫计程车?”
我回过神来,把怀里的东西一丢,转身结果张丰宇怀里的也往地上一丢,再然后就上楼去了。
张丰宇要跟来,我阻止道:“一点私人恩怨,我能搞定。”
张丰宇这才停下脚步。
半个小时后,我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串钥匙。
见张丰宇已经把我丢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有些过意不去,便走过去道:“想吃点家乡菜吗?我请客。”
张丰宇难得一见的笑了:“好啊、。”
我走过去把东西抱起来丢上另一边的新车,然后带着张丰宇扬长而去。
至于楼上吗……
早已是鸡飞狗跳。
大概那个在我不在时做了很多坏事的老女人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那点肮脏的勾当我是如何一清二楚的,总之,我把她的皮囊撕开了,把里头那个丑陋的东西扒出来丢在了太阳底下晒了晒。
至于老总怎么处理她,那两个被她悄悄折磨了半年的新人如何报复她,其他同事怎么看待她,我就懒得理了。
在济南呆了三天。
去给爷爷奶奶、老爸老妈上了香,扫了墓之后我就收到了老黄的一条信息。
内容很简短,他给我安排好了行程,目的地位于阿尔卑斯山。
本来我以为会是在国内某个地方,可没想到是异国他乡,可只要能远离尘嚣,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好事。
但此行我没打算带着保镖去,因此我直接给张丰宇买了去冰岛的票,并祝他好运。
张丰宇居然也没有拒绝,当天下午就走了。
剩下我自己的时候还有点后悔,心说:‘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怎么就把这么牛逼的保镖给送走了?这万一遇到麻烦咋办呢?’
还是心思难安的我选择早早踏上旅程。
……
“我给你买了个农场,还有一辆老爷车,食物和酒水之类的每个月都有人负责给你送过去,你就当是在那边养老了。”黄老板照顾我的时候简直比亲爹还亲爹。
我也越来越不相信这货就是我自己了。
“书呢?”我问。
“哦哦哦,对对对,书,书给你准备了几万册,已经先给你送过去了,等你看完了,我再安排人继续送。”
我点点头,感激一笑:“麻烦你了。”
他也笑了:“你少来啊,咱们俩可不止是好朋友,我对你好,就是对我自己好,所以就别跟我这瞎客气了。”
我想想也是,便白了他一眼,然后上了私人飞机。
启程。
……
在阿尔卑斯山的那段日子,应该算是我一生中最静谧最享受的一段时光。
当然,虽然中间也出现了不少小插曲。
比如张丰宇提前找到了游格格,还向我发出了邀请,结果我刚到冰岛就被一群人绑架之类的事情,那都是后话了。
总之,我在后来越来越不平凡,越来越泥泞颠簸的人生道路上几度遭遇严重挫折,最痛苦时甚至想到过一劳永逸的终焉时,都是这段美好的时光在支撑着我继续前进。
不仅是为了找回亲人,更是为了完成约定。
完成那个凡人可能连想都不敢想的……有关“弑神”的约定!
……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提前做好准备了?”清水家的大宅子里,所有嫡系的成员都被召集回来。
坐在首位的是清水幻和清水胤寺两位家族的实权掌握者。
说话的是清水幻的哥哥,清水进义,现任正兴芯片股份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
清水幻一言不发,坐在清水进义对面的中年男子却提出反对道:“不可,现在家族正在展开布局的关键时刻,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有一些异常的举动极有可能会影响我们家族的百年大计,因此我表示反对。”
清水进义看了眼对面的中年男子,他叫清水璞叶,是清水幻的长子。
但看得出来,这位长子可比他母亲老多了。
清水进义皱眉道:“我很清楚这其中的要害,但问题是我们现在如果不做准备,不是在给家族埋下祸根吗?”
清水璞叶道:“祸根?不,这不是祸根,而是福祉,我坚信那几位大人不会轻易做出选择的,他们也一定不会抛弃忠心耿耿的我们的。”
清水进义还想说点什么。
清水幻忽然开口道:“璞叶。”
“在。”
“你真的相信那几位大人不会放弃我们吗?”
清水璞叶闻言一震,急忙拜倒在地:“母上大人……是我太天真了……”
清水幻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她只是喃喃自语道:“真的不会吗?”
序章结语:
特别篇与正文之间是有直接的关联性的,并不属于番外内容。
同时因为特别篇的创作方式选取第一人称视角,所以故事的整体线性结构会更加完整一些,不像正文那样跳脱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