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大劫难逃
烛龙又道:‘我们方下杨驿站忽然接到水圣女的密信言称北岳山城主“四角牛真”诸怀意欲乘着我们西赴昆仑之机造反;盖因那诸怀乃是天吴旧部故恳请天吴返道北岳平叛。水伯匆匆离去不过半个时辰长老会又火传讯声称诸怀已勾结十三城城主集结三万大军与数万猛兽直扑中都长老会恳请派遣龙女前往御兽平乱……’我们闻言纷纷朝雨师国王望去她抱着拓拔太子远远站在一旁头表示其言非虚。”
杏花仙子心中一动想道:“是了不知拓拔太子伤势如何?倘若偷偷能见上一见瞧瞧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那也不枉今日跑这一趟啦!”双颊晕红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游痕道:“烛龙道:‘北海真神一行走后留守驿站的随从只剩下北海四真与十八龙骑卫。半夜里烛某正在驿站逆气修行十余名头戴野兽颅骨的神秘高手突然冲入屋中闪电间将北海四真与十八卫士尽数杀死一齐朝我猛攻。事仓促生死攸关烛某不得不冒险中断“逆气节”奋起全力将他们击退。虽然重伤敌方五人但烛某亦因此气血崩岔神识溃乱危在须臾若非天吴水伯半途觉不妙及时返回护驾烛某只怕业已魂飞魄散。水圣女你这调虎离山之计可妙得很呐!’水圣女淡淡一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倒是你这苦肉计才真正妙得很呢!’”
白夜沉吟道:“烛老妖这些话只怕不是平空杜撰出来的。他定是强行中断‘逆气节’引得神识崩乱真元大损这才派遣双头老祖强抢三生石以固元神。倘若他未曾受伤即便中了九冥尸蛊也不致被那幽天鬼帝一招打得大败。只是不知究竟是不是水圣女所为。”
金族众将纷纷头隐隐觉得此中只怕还有玄妙扼腕长叹道:“他***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
游痕笑道:“我们当时听了也都是不胜痛惜。烛老妖却冶冰冰地笑起来:’不错烛某确是将计就计苦肉为饵。若不如此又怎能引蛇出洞让你们这些乱臣贼于自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又怎能为我鼓儿报仇雪恨?’话音未落忽然挥手一记‘崩天河’当头朝汁老妖击落。”
“众人一惊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只听‘砰’地一声黑帝的头颅登时炸将开来一蓬尸蛊汹汹乱舞。汁老妖嘶声怒吼胸腔蓦地爆裂一道白光倏地破体冲出朝拓拔太子与雨师国主怒射而去。人眼尖瞧得清清楚楚那道白光竟是一个桃核大的浑圆白骨四周有七绚光跳跃不定就像是北斗七星……”
“盘古元魂珠!”绿梅仙子骇然失声金族群雄面色大变连呼道:“难怪汁老妖的寄体元神不怕烈火、黄土原来竟有元魂珠相护!”
相传“盘古元魂珠”乃是上古大神盘古帝的骨珠。盘古死后肢体化为山岳平原血液化作江河湖海其脊椎内七十二颗骨珠则深埋地底古往今来仅有六颗掘出。此珠可收束元魂保护其不受外力所害乃大荒中人梦寐以求的炼神宝物。
大荒高手施放“元神离体寄体**”附体他人后寄体元神的弱没有原身庇护弱益弱。例如黑帝元神寄于强鬼之体原本其水真元神忌火、忌土寄体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遇火、土动辄有魂飞魄散之虞。但有“盘古元魂珠”相护元神便固若金汤巍然不动。
游痕骇然道:“原来是‘盘古元魂珠’难怪这等厉害!我道为何这老妖捱了五大高手联手一击竟仍不魂飞魄散呢。嗯眼看汁老妖挟元魂珠直扑拓拔太子势如闪电大家都惊叫起来。科大侠与蚩尤公子齐齐抢身阻挡‘断浪气旋斩’与‘碧春奔雷刀’交错飞舞直劈元魂珠。
“光芒四射汁老妖怪叫一声元魂珠折转弹射倏然冲入水族宣长老体内宣长老登时一声惨叫七窍流血跌跌撞撞双手狂地抓挠头颅蓦地转身狂奔。众人大骇纷纷抄握兵刀包涌而上叫道:“莫让他跑了!‘”烛龙右手一翻黑光飞舞顿时将宣长老双腿齐膝切断冷冷道:“没了腿脚还能往哪里定?’双手疾拍将其骨骼、经脉尽数震断。与此同时百里春秋大喝一声高举春秋镜一道眩目金光闪电似的投射在宣长老的脸上将他陡然拔起朝镜中飞旋吸纳。
“宣长老嘶声惨叫也不知哪里来的巨力突然双手直拍将百里春秋连人带镜打得飞落开去乘势凭空倒贯撞入六丈开外的人群中。只听惨呼迭起眨眼间便有六、七人疯魔乱舞‘扑通’、‘扑通’地四下掉入瑶池之中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元魂珠寄体……”
金族众将大凛失声道:“什么?难道竟让这老妖逃了?”瑶池中至少沉浮了数千具僵尸骸骨一旦让黑帝元魂珠逃入其中便如泥牛入海汪洋捞针。这妖魔乃是五族群雄的蛊母毒源他既逃之天天则众人的生死尚不可预料倘若蟠桃会后尸蛊再由这数千与会群雄传染至各族百姓则天下将成恐怖鬼域!
游痕苦笑道:“谁能想到这老妖重伤将死竟还有这等神通竟能在五族高手的眼皮底下硬生生逃了出去?大家放心天下没有打不开的结、滴不穿的石陛下已经征召了族内六大神医与灵山十巫、各族巫医一齐研究灭蛊之计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又继续道:“当时大伙儿都是又惊又怒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蚩尤公子怒吼一声正欲跃入瑶池追寻却被青丘国主死死抱住挣脱不得。白帝叹道:‘罢了蚩尤公子他今日既能逃脱可见是天定劫数不可强为。当今之计唯有集天下巫医之力尽早寻出反制九冥尸蛊的药物。’水圣女淡淡道:‘白帝所言极是但劫由人生若不是烛真神逆天行恶又怎会遭来如此大劫?欲消此劫先平天怒。’身后水族中登时有几人大叫道:‘杀了烛龙平息天怒!’水圣女转身朝五族群雄盈盈行礼高声道:‘乌丝兰玛今日要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本族巫神烛龙伪造圣物弑帝篡权党同伐异迫害忠良分裂他族涂炭生灵。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人神共弃天怨地怒。乌丝兰玛愿以此身微薄之力诛灭巨奸还天下太平还百姓公道。’水族穆长老等人一齐轰然叫道:‘愿以此身微薄之力诛灭巨奸还天下太平还百姓公道!’声音越来越多越多越响直听得我们热血沸腾。
“这时雪越来越大烛老妖细眼光芒爆放冷冷扫望众人那眼神阴寒凶厉可怕已极叫喊声登时了下来。他低沉着嗓子森然道:’烛某今日也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水圣女乌丝兰玛渎职妄为欺民辱圣勾结妖魔陷害忠良谋弑巫神聚众作乱其心可诛其罪重不可赦。今日瑶池盛会不兴刀兵;但蟠桃会后烛龙必奉天讨伐之。’顿了顿又道:‘谁若跟随奸党叛乱定灭九族杀无赦。天下各族倘有庇护本族叛军、行与方便者烛龙也必视为敌人斩尽杀绝。’”
游痕模仿烛龙沙哑低沉的声音冷冰冰地来杀意森寒刻骨众人无下大凛。又听他道:“烛老妖刚完姬公子突然大步走出朗声道:‘烛龙老妖十年来你在我土族之内收买内奸挑唆离间令我手足相残父子相难令君臣离心疆上分崩。若不是你本族怎会有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若不是你我大哥又怎会迷失本性甚至谋弑父王、犯上叛乱?若不是你我父王又怎会真元大耗被鬼帝妖魔所乘?若不是你我又何必亲手杀死兄长?’他越越是悲怒愤恨眼圈通红猛地拔出钧天剑一剑将自己左手指斩断厉声喝道:‘姬远玄今日断指为誓此生必诛杀烛龙老贼以雪家仇以平国恨!’土族群雄纷纷拔剑叫道:‘诛杀烛龙老贼!诛杀烛龙老贼!’”
金族众将愕然想不到姬远玄竟会选在此刻与烛龙水妖公开对立。数百年来金族一直谨遵大荒位神帝白太宗之遗命奉行中立主义若非被侵疆犯域绝不轻言战事。盖因此故在五族之中他虽不如水族强大但却更受其他三族尊崇、信赖;也正因为如此当日虽被水妖挑唆叛乱、引洪寒荒白帝依旧能忍则忍不与之纠缠衅绊。
但姬远玄既已是金族驸马西王母又曾放话“姬公于是我金族驸马自是昆仑主人当然有权迎客、逐客”他的话自可代表金族立场眼下他在昆仑山上立誓与烛龙为敌岂不陷金族于尴尬两难?
游痕道:“蚩尤公子抱起段狂人厉声道:‘东海汤谷城蚩尤在此对天立誓此生必诛杀烛龙老贼、朝阳谷水妖以告慰蜃楼城五万冤魂!’龙族群雄登时随之一齐高喊。寒荒国主芙丽叶接着起身道:‘兹老贼在寒荒挑唆叛乱辱杀我八族圣女、数百幼女;又打开翻天印引山崩洪水毁我家国亡我百姓此恨不共戴天。寒荒八族誓与烛龙、兹老贼不两立。’”
听到此处金族诸将更是一片哗然。寒荒八族隶属金族他们既公然与烛龙对敌金族纵想独善其身更无可能了。
游痕得口干舌燥忙不迭地暍了一口酒又道:“火族炎帝、东海、南海诸多番国贵侯也随之起身凛然宣布与烛龙水妖势不两立。只有赤帝烈碧光晟、木神句芒与一些海外番侯默然不语。
“烛龙忽然哑声大笑淡淡道:‘烛某十年来闭门北海潜心修行不问天下之事居然被各位成大荒动荡的元凶?妙极妙极!敢情你们早已一齐盘算好了。嘿嘿白帝、王母这便是你们昆仑山的公正中立与待客之道吗?烛某今日算是领教了。’顿了顿森然道:‘既是如此烛某也不必多言了就此告辞。列位倘若有本事就来北海取烛某的头颅吧!’毕转身就走水伯天吴等人一齐轰应追随。
“烈碧光晟忽然道:‘烛真神且慢!’转身对陛下、王母行了一礼道:‘白帝陛下、金王圣母原本这些话不当在蟠桃会上提出但今日事已至此唯有个清楚才是。金族数百年来素以公正严明着称大荒为世人所敬服唯其如此才会有如许英雄豪杰从四面八方前来参加这蟠桃盛会。但近来金族所为却大悖公正天道未免令人不服。’白帝道:‘不知赤帝所言何指?’烈老儿道:‘逆侄烈炎勾结外贼叛乱称帝已为本族所不容。这样一个乱臣贼子陛下、王母非但不将之驱逐昆仑反倒迎为座上宾呼之炎帝不知其意何为?算不算支援叛党干预我族内政呢?’”
金族众将大怒纷纷拍案骂道:“胡八道!烈老儿自己是乱臣贼子却恬不知耻倒打一耙真他***卑鄙无耻!”
游痕又重重地“呸”了一口道:“烈老儿不等白帝回答又咄咄逼人地胡言乱语道:‘龙族太子拓拔野与汤谷城蚩尤违抗大荒律法带领汤谷流囚造反私自放脱本族逆伦重犯赤松子兄妹乃至挑唆逆侄烈炎分疆裂土触怒赤炎火神实是本族不共戴天的仇敌。而姬公子悍然违反大荒五族互不干政之律带兵犯境支援烈炎叛乱称帝也是使我火族分裂叛乱的罪魁祸。敢问陛下、王母何以对这样的无赖奸贼奉为上宾不惜将公主下嫁?甚至甘与他们同流合污分裂天下置大荒于水深火热之中?’木神句芒忽然插口道:‘赤帝所言极是。拓拔野与蚩尤这两贼野心勃勃一心挑拨五族掀起战端。譬如偷盗本族苗刀、无锋两大神器毁伤圣女清誉假冒羽青帝转世与叛贼雷神狼狈为奸掀动叛乱甚至悍然派遣龙族妖军连月侵扰本族疆域……哪一件不是令人指的滔天之罪?倘若陛下、王母仍坚持公正之道便当助我火、木两族将这两个奸贼拿下问罪才是焉能中彼等奸计引起空前的战乱浩劫?如此不辨是非助恶为虐岂不令天下人心寒?’木族、火族众侯齐声叫道:‘请白帝、王母主持公道明辨是非惩处奸贼!’”
金族众将闻言更怒心下越历历了然这两个老奸巨滑之徒明明支援烛龙却又故意装腔作势做出大义凛然之状妄图迫使白帝、王母站到他们一旁。
杏花仙子听得老大不耐“哼”了一声道:“罗里罗嗦好生讨厌。王母何必理会他们大扫帚子赶他们下山便是。”
游痕道:“王母淡然道:‘赤帝、木神此言差矣。蟠桃会乃是天下英雄盛会酒端八方来者是客不分族别不论恩怨尽皆一视同仁这才叫公正无私。倘若今日偏听二位之言岂不是对龙族、土族不公令天下人寒心吗?何况白帝陛下又非神帝又有何权责断别是非惩处他族之人?’啧啧你们听听王母这话得多好得多好哇!柔中带刚不硬不软每一个字都直入人心坎里去了。”
闭眼摇头赞赏了一番似是回味无穷“咂巴咂巴”嘴唇又道:“烈老儿想必气炸了肺倏地变脸阴沉沉地道:‘如此来王母是执意要庇护这些奸贼了?既然金族自甘堕落与这些乱贼叛党沆瀣一气祸害大荒与天下正道为敌那我们就无甚可谈了。’句木头也阴阳怪气地笑道:‘赤帝得极是金族若是庇护这些乱贼便是与我木族、火族为敌。言尽于此列位保重。’两人居然不顾白帝挽留带着各自部众与烛老妖一齐拂袖而去真他***给脸不要脸。转眼之间三族十六番国两千多人便走得精光。只有那疯猴子夸父不知好歹兴高采烈地在殿上连翻筋斗不住叫道:’藤蔓勾树杈自己要打架(搭架)哈哈好玩好玩!‘”
金族众将面面相觑又是惊愕又是凛然想不到今年的蟠桃会竟会变成这等结局蛊虫之毒尚未消尽分裂之势又迫在眉睫……想起夸父所言更是寒意大起心道:“难道当真大劫难逃大荒从此又要陷入分裂混战之中吗?”冷汗丝丝浃背心情沉重已极。
殿外雪落无声殿内寂寂无语风声呜咽炉火“劈啪”作响众人的脸容阴晴不定。杏花仙子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招手道:“胖子完了吗?过来我有话问你。”
游痕见她佣懒俏皮的姿态心匠登时一阵狂跳咽了咽口水猫腰急步趋前笑嘻嘻道:“仙子有何吩咐?”
杏花仙子嫣然一笑低声道:“我想要你陪我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游痕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花怒放麻痒难搔正欲一口答应忽听黄炬道:“游队长我也有话问你。”
游痕心下一沉慌不迭转身应对可怜巴巴地瞥了杏花仙子一眼苦笑不已心下早已把黄炬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杏花仙子格格一笑传音道:“胖子我在殿外等你。回完金门山神的话再来殿外找我吧!”
游痕大喜急忙头答允欢天喜地地朝黄炬奔去。
桃花仙子“哼”了一声道:“三妹这可是在昆仑山上你别做得太出格啦!”
杏花仙子嫣然道:“放心吧!姐姐。我定让他哑巴吃黄莲有苦不出。”笑吟吟翩然起身一面盘算着整治游痕的毒计一面朝殿外而去。
冷风扑面清寒透骨。廊檐冰霜凝结廊外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的苍茫世界。杏花仙子在殿外长廊上踱了几个来回心中已有了主意“噗哧”一笑自言自语道:“死胖子你既想六体投地我就成全你吧!”曲身在廊沿坐下双腿摇荡只等游痕出来。
过了片刻仍不见他踪影心下不耐正想起身进殿忽然瞧见三丈外的雪地中凸起一物浑圆如球银光闪耀徐徐向她移动推近。
杏花仙子“咦”了一声大感好奇足尖一翻身掠入雪地那物登时停顿动也不动。
杏花仙子微起警戒之意缓缓取出“电光镜”光芒一闪急电似的投射在那物之上。只听“吱吱”怪叫雪层纷飞一只毛茸茸的银丝雪兔跳了起来惊惶失措地四处乱眺。
杏花仙子格格笑道:“原来是你这顽皮。”伸手一抓将它颈子皮毛捏了正着提悬半空。
那银丝雪兔瞪着桃红色的眼珠惊恐万状地望着她银须跳动胖嘟嘟的四肢摇摇摆摆不住地出哀鸣之声。
杏花仙子心下爱怜将它抱入臂弯笑道:“兔子你急急忙忙地想跑到哪儿去?不如跟我一起回三危山吧?”
银丝雪兔眯起眼睛任由她轻轻抚摩“哼哼卿卿”地叫唤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语。
杏花仙子见它温顺乖巧越喜爱一时间将游痕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柔声道:“兔子你饿了么?我带你吃嫩菜芽……”
话音未落那银丝雪兔突然一震倏地抬头桃红色的眼珠放出妖异绚丽的光芒周身银光怒放。
杏花仙子眼前一花匆觉胸口刺痛仿佛有什么尖锐之物陡然钻入呼吸登时窒堵;“啊”地一声松手将雪兔掉落在地跟踉舱舱天旋地转宛如掉入一个七彩缤纷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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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炬盯了游痕片刻沉声道:“科汗淮现在何处?”
游痕一愣未曾料到他问的竟是断浪刀的下落心道:“石头姥姥不开花难道科汗淮当年欠了这老子钱没还?”嘴上却不敢怠慢忙答道:“回神上龙神、拓拔太子、蚩尤公子与雨师国王等人或中蛊毒或受重伤正在玉螺宫中由流沙仙子和灵山十巫救治科大侠与青丘国王等人想必正在宫中大殿等候。”
黄炬皱眉道:“玉螺宫?我怎地从未听过?”
游痕道:“这玉螺宫乃是陛下为西陵公主新建的宫殿;只是时间紧促方建了三殿五阁远未完工所以神上不曾听。”
黄炬头霍然起身低声道:“你带我去玉螺宫见一见断浪刀。”
游痕吓了一跳忙道:“神上陛下有令眼下是非常时期拓拔太子、龙神与科大侠等人都是本族贵宾为保安全任何人非得允许不得进见……”
黄炬也不答话倏地打开铜骨伞。只听“榴榴”狂吠那赤红天犬蓦地解印跳将出来登时将殿内群雄骇了一跳。天犬摇头摆尾巨躯溜溜打转扑扬扑瘘翅膀昂立定;银灰色凶睛恶狠狠地瞪着游痕喉中“赫赫”呜鸣口涎从撩牙问丝丝滴落。
游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倒退了一步强笑道:“神上这天狗倒精神得很!它……用过膳了吧?”
黄炬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它飞了一夜骨头也没啃过一根想必已是饥饿难耐;看见游队长油光满面肉嫩皮白自然更加饥肠辘挽了。”
游痕心下毛干笑几声道:“肥肉油脂太多我瞧还是骨头比较适合它。”
故作恍然之态拍手道:“是了神上许久未回昆仑日新月异变化甚大。不如由人带神上四处兜兜看看顺便到玉螺宫膳房为天狗讨两根骨头。”
黄炬八字眉一挑似笑非笑道:“既然游队长这么殷勤邀请我又怎好推辞?有劳了。”起身牵着天狗大摇大摆朝殿外而去。
游痕满脸堆笑心底破口大骂只好转身朝金族众将躬身行礼胡乱找了个借口随他出殿。
方出殿门便听杏花仙子喝道:“胖子!怎地现在才出来?快给我过来!”她插着腰俏生生地站在雪地中眉梢含嗔嘴角带笑不知是喜是怒;脚下躺了一只银丝雪兔正卷缩抽搐奄奄一息。
那天犬瞧见雪兔登时垂涎三尺灰睛圆瞪“榴榴”狂吠不已。
游痕心底大跳苦笑道:“仙子人带金门神到玉螺宫逛逛……”
“玉螺宫?”杏花仙子眼珠一转拍手笑道“是啦听那是陛下专为西陵公主修建的宫殿呢!我也想去见识一番。”不容分辩翩然飞舞轻巧地跃上天犬背脊。
那天犬登时怒吼狂吠不住地颠跳想要将她掀翻落地。游痕吓了一跳见她格格娇笑花枝乱颤却稳如山岳心下稍定。
黄炬“哼”了一声双眉一拧拿她没辙当下也不言语提起游痕跃上犬背轻轻一拍犬颈喝道:“走吧!”
三人一犬冲天而起穿过茫茫大雪朝玉山方向飞去。
大风吹来集贤阁殿廊檐铃叮当脆响冰霜簌簌震落。雪地上轰然卷起白蒙蒙的冰晶雪层轻纱似的笼罩着巍峨群殿。
那只银丝雪兔在风中翻了几个滚肚腹处轻轻一颤污血丝丝流淌。“仆仆”轻响几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激射而出倏然坠落。雪免抽搐了刹那再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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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螺宫座落于玉山南翼偏峰原为西王母挂冠圣女之前的府邸。自白帝封纤纤为西陵公主之后便派遣三百名巧匠连日施工扩建成五殿十阁的规模将其改为公主御宫。又依纤纤之言更名为“玉螺宫”。只是这两日连遇风暴大雪工程进度不免大受影响扩建方甫开始便已被迫停止。
此宫在昆仑宫群之内戒备森严为了保护拓拔野、龙神等人防止逃逸的妖魔再度来袭白帝将龙族一行暂时迁入玉螺宫水、火土等各族群雄也集中于附近诸峰的宫殿之内由巫凡、巫相、巫阳、巫履等西荒神医治病驱蛊。
游痕三人骑着天犬轻车熟路穿掠茫茫风雪很快便到了玉山之外。守山巡兵瞧见黄炬无不凛然敬畏纷纷躬身行礼。
游痕信口开河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骗过众人领着黄炬、杏花仙子进入玉山诸峰。
险峰突兀林海茫茫风雪掩映中隐隐仍可见淡淡的一抹绿色。林木深处一座巍峨宫殿若隐若现其檐浑圆回旋造型优雅奇特远远瞧去彷佛一个巨大的淡橘黄色海螺剔透玲珑颇为可爱当是玉螺宫无疑。
天狗盘旋片刻冲落在雪杉林中巨翼扑扬摇头甩尾震落一身冰雪。
游痕眺落在地双脚麻痹几乎坐倒在地。这一路风急飞他早已冻得涕泪交流颤声道:“神上仙……子我……我不进去了里……里面守备森严没……没有御令随便闯入是要杀……杀头的。”牙关乱撞格格作响也不知究竟是受寒还是害怕。
黄炬嘿然道:“多谢游队长带路。”指尖一弹气箭“嗤嗤”飞舞游痕“哎哟”一声经脉尽封动弹不得又惊又怒张大了嘴不出话来。
黄拒淡淡道:“游队长莫急等我逛完了玉螺宫喂饱了天犬自然会出来带你下山。虽然此处风雪颇大好在队长肉厚脂多不致感冒风寒。”
游痕气怒攻心笑容僵硬心底又是一阵大骂。
杏花仙子格格直笑足尖一踢一蓬白雪缤纷乱舞洒落在游痕身上。顺手在游痕胖乎乎的脸上重重地掐了一把笑道:“胖子你不是要和我一齐堆雪人吗?这下更加省事了等我出来时你已经变作一个雪人啦!”
方甫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事拍手笑道:“是了六体投地!”旋身又是一脚正中其臀登时将他踢得迎面趴倒六体投地。
游痕疼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彷佛烈焰烧灼冰雪劈头扑面却又阴寒彻骨那滋味当真难受已极。心底大骂道:“臭婆娘!大花痴!老子迟早将你扒了精光来个六体投地七上八下九牛二虎十全十美……”
雪地“咯吱咯吱”地一阵轻响脆笑不断两人一狗早已去得远了。
风雪越来越大四下苍茫一片。玉螺宫高墙迤逦殴丰重叠彷佛雪丘交错连绵黄炬封印天犬悄无声息地翻墙过廊急飞掠铜骨伞飞旋疾转。沿途数十名守卫还不及反应已被他锁住经脉纷纷收入伞中。杏花仙子则东张西望笑吟吟地紧随其后。
眼见玉殿遥遥在望黄炬匆地顿住脚步转身隐入雪杉林中淡然道:“仙子既是参观宫殿为何一直跟着我?”
杏花仙子眨眼笑道:“神上既是参观宫殿为何将这些守卫都收入‘阴阳九合伞’?”
黄炬“哼”了一声道:“姑娘罗里罗嗉多管闲事……”
杏花仙子抢道:“老头子掩掩塞塞故作神秘。”见他气结“噗哧”一笑传音道:“让我猜猜神上到此定是为了刺杀科汗淮的是也不是?”
黄炬剧震细眼精光大作冷冷道:“你什么?”
杏花仙子笑道:“心虚了吧?本仙子火眼金睛哪能瞒得了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神上对王母娘娘忠心耿耿忍辱负重让人好生钦佩。族中众人都以为神上是因与王母不和才辞宫隐居;有谁想到神上当年竟是因为科汗淮之事愤然离去呢!”
黄炬冷冷地盯着她瞳孔渐渐收缩仿佛第一次瞧清她一般。
杏花仙子若无其事扬眉传音道:“科汗淮若是不除王母娘娘的清誉必定受损金族威望也必将大堕。乘着他现在人在昆仑伤势未愈正好将他一举击杀干净利索永绝后患。”
“只可惜……”她忽然顿了顿蹙眉叹道:“只可惜眼下科汗淮是我族贵宾受重重保护。神上这般生冲硬闯纵使能杀得了他必定也要被陛下、王母处死谢罪。”
黄炬冷冷的望着她一语不。
杏花仙子妙目凝视黑亮的眼珠突地闪过一轮绚丽光泽笑吟吟地传音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让神上轻而易举地击杀科汗淮毫无伤地全身而退。不知神上有没有兴趣一听呢?”
黄炬手背青筋暴起阴阳九合伞“嗡”地一震银光大作。过了片刻淡淡道:“你。”
※※※
雪檐垂冰廊灯摇曳殿外众金卫纹丝不动如冰人雪塑。
大殿水晶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迷迷蒙蒙隔窗而望外面那苍茫的雪景越显得混沌下清。殿内焚香溺娘八角铜蟾炉火光跳跃水晶窗上时而融化一道水线迤逦淌落。
晏紫苏斜倚窗边轻轻地呵了一口气窗子登时朦胧了一块。她伸出纤指在那白茫水雾中画了一只乌龟闭起双眼双手合十樱唇翕动;心下忐忑惴惴不安此刻拓拔野、蚩尤、雨师妾、龙神、龙族群雄以及那只重伤的太阳鸟都在偏殿密室之内由流沙仙子与灵山十巫救治尚不知形势如何、灵龟乃是青丘国的图腾吉兽青丘国拜乞神灵时必对灵龟祈祷寄言。晏紫苏原先豢养的那只龟在西海被百里春秋等人搜走无所祈告只好画只龟替代之。
正自默默祈祷匆听身后一人微笑道:“灵龟如意逢凶化吉。有晏国主虔心祷告蚩尤少侠定可平安无事。”那声音温和轻淡正是科汗淮。
“龙牙侯……”晏紫苏长睫一颤睁开眼睛转头嫣然一笑盈盈行礼道:“你的伤势已经好转些了吗?”
科汗淮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晏国主挂心。”顿了顿微笑道:“科某离家叛族早不是什么龙牙侯了。晏国王若不嫌弃也叫我科叔叔便是。”
晏紫苏双靥桃红微觉忸伲心下却十分欢喜嫣然应诺;但想到蚩尤笑容不由得又黯淡下来。
科汗淮知她心意温言勉慰道:“晏国主放心此处毕集天下名医又有灵山十巫援手相助蚩尤少侠定可无恙。”
晏紫苏眼圈匆地一红低声道:“但是那人……他体内的三生石只能维持一段时日若不能及早还复本真只怕……”眼中闪过恐惧、痛楚与忧虑之色低头咬唇不语。
科汗淮听到“那人”两字微微动容沉吟不语。
第232章 螺宫殿内(上)
晏紫苏口中的“那人”,便是蚩尤在鬼界中无意间放走的鬼囚,也是在瑰璃山、冰河谷打败五行鬼王,救走蚩尤与晏紫苏的神秘人物,亦是数日之前,从白帝、西王母、龙神、拓拔野的十余顶尖高手眼前抢走窫窳的怪人。
当日在冰河谷山洞之内,蚩尤与晏紫苏为五行鬼王所困,正值生死一发之际,那神秘人突然杀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五鬼,救走两人。
此人直如行尸走肉,当是元神寄体,其神功绝顶,性格孤高乖戾,喜怒无常,不知是何方神圣。紧随他的三只妖鸟罗嗦刮噪,似乎也是什么冤魂寄体。
那人对蚩尤似乎厌恶已极,虽然救了他们的性命,却冷冰冰地声称只是为了抵偿当日蚩尤在鬼界的相救之恩,将二人抛在昆仑雪山深谷后,便与三只妖鸟一齐扬长而去。
天寒地冻,草木皆兵,为躲避各族侦兵,晏紫苏二人不得不躲入冰洞深处。
蚩尤时而昏迷,时而发狂,晏紫苏虽换遍他周身血液,杀灭蛊虫,却依旧不能令他回复本真神识。若不是晏紫苏从观水城取得的那一小块三生石,蚩尤多半早已泯灭本真,万劫不复了。
眼看蚩尤人魔难分,倍受苦痛狂暴煎熬,晏紫苏虽竭心殚力,却苦无良计,心力交瘁,饥寒交迫,终于不支病倒。
过了一日,那人不知为何突然去而复返,救醒晏紫苏,拎着二人躲入昆仑南渊。那里虽然凶兽横行,毒虫四布,但比起外面反倒安全得多了。况且晏紫苏又是蛊毒高手,驱虫避毒自不在话下。
其时蚩尤日益恶化,一日疯魔三五次,发狂之时连晏紫苏也丝毫不识,遇兽杀兽,遇人杀人,若非那人出手制住,只怕连她也早已成了刀下冤鬼。
那人救治蚩尤不得,极不耐烦,忽然恼羞成怒,大发雷霆,数祖典宗地对他狂骂不已,厌憎之情溢于言表。蚩尤半浑半醒,听他辱骂父祖,狂怒不可遏,数次与他殊死激斗,却每每被他击败、制服。
那人冷嘲热讽,说乔家子孙、羽青帝传人也不过如此,苗刀所遇非主云云,激得蚩尤越发狂怒,竭力欲夺回苗刀,却始终不能。
这样过了两日,那人的怒气渐渐消了,对蚩尤也不再动辄呵斥辱骂,只是冷冷地瞥望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日一早醒来,晏紫苏发觉神秘人不见踪影,只道他终于失却耐性,弃之而去。不想到了黄昏,他竟扛着巨兽窫窳、鲜血淋漓地冲回南渊谷底,二话不说,带着她与蚩尤折转藏入一个幽深的洞穴之中。
那人割开窫窳胸腹,径直取出一块颇大的三生石,塞入蚩尤的口中。窫窳失去三生石后,幻光闪耀,渐渐变作人形,赫然竟是闻名天下的断浪刀科汗淮。
原来那夜在雁门大泽,西王母并未真正杀死科汗淮,而是瞒天过海,先以“天之厉”强行斩破窫窳封印,将其离体逸散的魂灵封印入神器“天之厉”中,并以“寒冰化石诀”将他的“尸体”瞬间冰化。
待到白帝从夸父手中抢得窫窳,赶回昆仑,西王母立即又将科汗淮的魂灵封回窫窳体内,而后交给灵山十巫救治。
灵山十巫驱清科汗淮体内尸蛊,换过鲜血,喂以不死神药,又以三生石固守其本真元神,终于使他渐渐转“死”为“生”。
那神秘人不知从何处得到这个秘密,为了夺得三生石,延缓蚩尤魔化,竟悍然从白帝、王母等各族顶尖高手眼前掳走科汗淮。
蚩尤得了三生石后,神识顿时大为清明稳定,虽然仍有发狂之时,但比起之前的疯魔之状,已不可同日而语。同时,晏紫苏知道科汗淮与拓拔野、蚩尤的特殊关系,也对他悉心照料,使其逐渐恢复。
那神秘人见蚩尤暂时无恙,便不再理会,携带苗刀,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蚩尤三人真元未复,又身处凶险莫测之地,不知外面形势,故不敢轻易离开洞穴,每日惟有静心调息疗伤。
闲暇时,科汗淮听蚩尤述说这几年的经历,听到纤纤的诸多趣事,大为解颐喜慰,心情欢悦,伤势自然恢复得更快。三人聊起那神秘人身份,始终猜测不透,但以他武功法术推断,当是木族前辈无疑。科汗淮虽想到一个可能人选,却终觉太过荒谬,没有说出口来。
前夜,晏紫苏在南渊谷底的大河边收集蛊虫之时,突然发现河底竟沉了千余金卫尸首,其中便有几个甚有眼熟的金族侦兵,显是新死不久。惊骇之下,大觉不妙,料到昆仑必发生了意外凶险之事。但她生怕告诉蚩尤、科汗淮后,两人担心纤纤等人安危,而置自己生死于不顾,是以瞒而不报。
不料到了昨夜,那神秘人忽然回到渊底山洞,将连日蟠桃会上发生之事一一告知三人,并冷冰冰地突发惊人之语,声称那幽天鬼帝以九冥尸蛊控制了万千鬼兵,当夜将众袭击昆仑,剿杀五族群雄。让他们快快自行逃命。
晏紫苏闻言变色,始知事态严重,不敢再作隐瞒。
蚩尤正将信将疑,听了晏紫苏的验证之言,更是惊怒交集,当下不顾自己乃五族通缉之身,决定立时赶往瑶池宫解救纤纤、拓拔野等人,同时为父亲报仇雪恨。
蚩尤正欲从那神秘人手中夺回苗刀,沉于河中的千余尸鬼突然浮出水面,朝他们围攻而来。
那神秘人挥舞苗刀,瞬间杀透鬼军,消失无影。科汗淮、蚩尤三人虽紧随不舍,却还是追之不上。但追至雪山冰谷,三人却意外地邂逅了雨师妾与龙神,将她们从鬼兵重围中平安救出。
鬼兵越来越多,蚩尤一行不敢恋战,苦斗突围而出。到达瑶池宫之时,那里已成了十里鬼域,五族群雄尽皆被黑帝与鬼军压制。
晏紫苏眼见敌众我寡,胜算极低,而她又不善于控制九冥尸蛊,便与科汗淮劝住蚩尤,决意四寻援兵,解救群雄。
五人遍寻诸峰,发现偌大昆仑,竟成了空山空城,所有守山的金卫、巡兵竟都不知所踪,想必已被妖魔之尸蛊化作鬼兵。只在贵宾馆中瞧见蒙头大睡的夸父。
而十日鸟或被封印于苗刀,掌控于神秘人之手,或受重伤,奄奄一息,他们已无可骑乘的神禽仙鸟,来不及赶往附近城邦引寻救兵。
晏紫苏计上心来,将蚩尤化作拓拔野,骗得夸父欢天喜地地飞奔下山,四处搬寻救兵。他奔行极快,远胜普通神禽,果然半夜之间,便追到了应龙大军,并将消息传到了西荒七座重城要镇。
蚩尤一行离开贵宾馆,赶回瑶池,半途中再次遭遇大批鬼兵的狙击。五人浴血鑫战,被冲散开来,晏紫苏突围绕道而行,先行抵达瑶池。
眼见黑帝掌控全局,志得意满,晏紫苏灵机一动,伪称蚩尤已死,当天下英雄之面质责汁光纪。黑帝果然肆无忌惮,自承罪状,将蚩尤的黑锅刮了个干净。
蚩尤四人杀出重围,竟在极乐谷天音河畔瞧见了洗濯草木的流沙仙子。雨师妾虽对她颇为不喜,却知她精擅尸蛊之道,天下罕匹。当下让蚩尤故技重施,装扮拓拔野,软语相求,终使得她芳心大软,答允施法救人。
这就是昨夜出现另一个“拓拔野”,以及蚩尤、科汗淮“死而复生”的奥秘。
科汗淮正自沉吟,追想那神秘人的身份来历,却听“吱嘎”一声,偏殿密室大门忽地打开,争吵喧哗之声如九鼎齐沸。
晏紫苏心中登时一紧,回头望去,却见一个黄衣少女翩翩走出,玉角摇荡,发辫甩舞。她的肩上、臂上、腰上或立、或坐、或卧、或悬了十个高不过数寸的精灵,正唾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
正是流沙仙子与灵山十巫。
眼见流沙仙子与灵山十巫突然离殿而出,众人不由大为紧张。坐在殿角的姬远玄、陆吾、英招等人纷纷站了起来,齐声道:“前辈,仙子,他们怎么样了?”
灵山十巫齐声道:“那还用说么?我们乃天下第一神……哎哟!”话音未落,流沙仙子翩然疾旋,蓦地将他们抛飞甩落在地,痛吟怒骂之声登时大作。
流沙仙子听若罔闻,甜甜一笑,道:“天下第一毒神在此,又有什么蛊毒解治不了?岂能将本仙子与一些徒有虚名之辈相提并论?”?笑吟吟地一扫灵山十巫与晏紫苏,眼角眉梢满是嘲弄、讥讽之色。
晏紫苏大怒,“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她与流沙仙子同为“大荒十大妖女”中精擅蛊毒者,偏偏在尸蛊之道上远不如她,眼下又有求于她,是以虽然气恼不服,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巫抵、巫盼一边怒骂呵斥,一边爬起身来,齐声道:“臭丫头胡说八道!你最多排到第十一罢了……”
巫姑、巫真怒道:“?哪有第十一?她强得过拓拔小子么?”
巫咸、巫彭“哼”了一声道:“他奶奶的,拓拔小子若真有本事,又何必请我们救他娘?依老子来看……”被巫姑、巫真瞪了一眼,登时老脸通红,支吾道:“依老子来看……这倒也不无可能。”
巫抵、巫盼挤眉弄眼,咳嗽不语。
流沙仙子笑吟吟道:“汁光纪的九冥尸蛊是以‘金线彩尸虫’等八十一种邪蛊为料虫,以八十一种至阴毒药、九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童饲育而成,其性凶狂无匹,若是换了旁人呢,一定束手无策……”
巫咸、巫彭正没好气,一翻眼,不屑道:“这等简单之事,有甚可卖弄?当真可笑之极……”
巫姑、巫真叉着腰,娇声道:“臭丫头,若是换了你自然束手无策。我们十巫出马,那便易如反掌,容易之极……”
巫抵、巫盼生怕她们抢先说出,急忙截道:“臭丫头,今日我们便教你个乖,你仔细听好了:中了九冥尸蛊,唯一法子便是将中蛊者的血液尽数换过,方能得救……”
流沙仙子格格脆笑,转而凝视晏紫苏,嫣然道:“晏国主精通蛊术,一定也知道这法子愚笨之极了?稍有不慎,只怕蛊虫还没清除干净,人便已经一命呜呼啦。是了,也不知是谁自作聪明,将蚩尤的血液尽数换过,若不是这小子运气奇佳、命骨极硬,早就化作僵尸一具啦。”
晏紫苏俏脸红霞飞涌,恼怒更甚,格格一笑道:“不知仙子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妙法仙术?不妨说来让我们这些徒有虚名的凡夫俗子开开眼界。”
灵山十巫七嘴八舌,悻悻道:“他奶奶的,臭丫头懂得什么?只会胡言乱语。”
流沙仙子挑眉悠然道:“杀灭九冥尸蛊只需雕虫小技足矣,何必仙术妙法?”从百香囊中取出一个玛瑙方盒,指尖一弹,飞入陆吾手中,说道:“陆虎神,将这盒中的虫子放入冰窖,每日喂以新鲜的昆仑木禾叶。过得三日,等它结茧产卵之后,再将它的卵混合冰水,注入蛊者血管,大功便告成啦。”
陆吾将信将疑,打开那玛瑙方盒,只见一只半寸来长的淡蓝色小虫凝结于冰块之中,虫身九节,形如冰蚕,尾有金色倒钩,颇为古怪。
晏紫苏眼尖,心中一跳,陡地想起一种上古神虫,失声脱口道:“冰钩蚕蛭!”?灵光霍闪,已明其理。
众人闻言霍然变色,朝后倒退一步。
流沙仙子酒窝微旋,甜笑道:“这次总算不枉了大荒妖女的称号。你猜得不错,这便是太古第一邪蛊‘冰钩蚕蛭’。”
灵山十巫面色大变,哇哇大叫,纷纷飞身御空,想要瞧个究竟。
据说太古之时,足有数百年时光,天下至寒阴冷,生存极是艰难。某一年,又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巨蜥蛇等众多凶残的冷血妖兽几近灭绝,便连猛犸等北海巨兽也死亡过半。这席卷天下的疫虫便是“冰钩蚕蛭”。
此虫性喜阴寒,原本生活在北海海底,寄存于鱼虾体内之中,吸食其浆液为生,不知被什么海兽带至陆地,恰逢天下大寒,使其短短数月之内便蔓延了整个大荒。其性凶厉已极,只需三天,便可令巨蜥蛇等庞然大物化为一汪脓水。
若非翌年天气陡然转热,使得这些邪虫消亡殆尽,大荒只怕早已变为万物死绝之地。但这至阴邪蛊灭绝已有数千年,不知流沙仙子由何处得之?
听闻这虫子便是冰钩蚕蛭,饶是陆吾勇武超卓,双手也不由得微微一颤。姬远玄眉头微皱,沉吟道:“这‘冰钩蚕蛭’比‘九冥尸蛊’还要凶怖,以此代彼,岂不是饮鸩止渴么?何况……”
流沙仙子格格一笑,抢道:“何况什么?姬公子莫非怕我用这邪蛊控制你们么?”?姬远玄脸上一红,微笑不语。
巫姑、巫真齐声道:“臭丫头心如蛇蝎,这倒也不无可能。”
晏紫苏暗自叹了口气,淡淡道:“姬公子多虑了。‘冰钩蚕蛭’虽然凶厉无匹,但它只能存活于阴寒的环境中。九冥尸蛊阴冷寒毒,恰好成为‘冰钩蚕蛭’至佳寄身之所。一旦所有尸蛊被吸干,蚕蛭便没了容身之所,自然会被热血融化,排出体外。这以蛊杀蛊的法子确实高妙已极。”
当日在观水城中,黄帝对晏紫苏颇为和蔼可亲,为了保护她,反被中魔的蚩尤所杀,令她一直愧疚难过。因此她虽对姬远玄无甚好感,又对流沙仙子颇为恼厌,却不忍欺瞒,出口点破。
流沙仙子笑道:“他既然不信,你又何必饶舌?倘若信不过我,莫用这虫卵便是,将蚕蛭还我罢。”翩然一晃,倏地伸手去夺那玛瑙方盒。
陆吾忙将盒子锁拢,退了一步,微笑行礼道:“仙子仗义相助,实乃苍生之福,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岂有怀疑之理?”
姬远玄闻言越发尴尬,长揖苦笑道:“姬某凡夫俗子,不识仙子妙术,冒犯之处,还请仙子多多海涵。”
流沙仙子“嗤”地笑道:“你倒是风标脑袋转得快,也不知是真是假。罢啦,若不是拓拔野那傻小子苦苦求我,我才不管你们死活呢。”当下转身叉手,大咧咧地往椅上一坐。
听得此言,晏紫苏与科汗淮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忍不住得意而捉狭地微笑起来,心中恼恨少解。
灵山八巫则大为气恼,纷纷埋怨巫姑、巫真魅力不足,导致拓拔小子恳请妖女相救,而竟不找他们救助,让他们大堕声名,好没面子云云。
陆吾既得妙方,如释重负,当下不敢多作停留,怀掖方盒,揖别众人匆匆离去,由英招率众金卫继续留守玉螺宫。
他走了不到盏茶工夫,便有一个昆仑宫御卫持贴呈递科汗淮。殿外众守卫见那贴子镶金描彩,竟是西王母圣贴,不敢怠慢,急忙将其引入。
科汗淮接了帖子,拆开一看,只见其上写道:“有要事,务必一见,请至风啸楼。”?文字柔中带刚,清逸秀丽,正是西王母笔迹。心中微微一沉,悲喜翻杂,不动声色地将帖子收起,朝众人拱手道:“科某有事暂别,片刻便回,此处还请各位照应。”
众人对望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含笑齐声道:“科大侠放心。”
科汗淮微一颔首,随着那卫士飘然出殿,青衫猎猎鼓舞,转瞬便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众人重回座位坐下,姬远玄想起一事,沉吟道:“是了,十位前辈,你们昨夜说蚩尤兄弟万魔侵体,本神虚弱,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晏紫苏心中一凛,凝神倾听。
灵山十巫正互相争吵埋怨,听见姬远玄请教自己,不问流沙仙子,登时大喜,纷纷争先恐后地回答。
巫咸、巫彭皱眉道:“那小子……稀泥奶奶的,老子活了几千年,这等情形倒是头一回瞧见。昨晚拿白小子的狗屁‘金光照神镜’一照,他体内集结的木族凶魄鬼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简直就是乌七八糟,一塌糊涂……”
他们身不过三寸,模样狂妄滑稽,张口闭口称呼白帝为白小子,其情其状未免有些荒唐可笑,但此刻众人心中紧张忧虑,殊无笑意。
姬远玄道:“敢问前辈,用这‘冰钩蚕蛭’可以解救么?”
巫咸、巫彭冷笑道:“这‘冰钩蚕蛭’是用来杀死‘九冥尸蛊的,蚩尤小子的周身血液早已被换净,一颗虫卵也未曾剩下,用这蚕蛭作甚?真他奶奶的荒唐无知!”吹胡子瞪眼,甚是鄙夷不屑。
英招等人大奇,纷纷道:“既然蚩尤公子身体里没有一只尸蛊,这么多的妖灵邪魄又怎能老老实实地停驻体内,而不迸爆逃逸?”
人体犹如容皿,所盛元神有限,其多其少视乎个人心脑、经脉而定。蚩尤虽天生木灵,“容积”远大常人千百倍,但要想不借助神器、蛊虫而收纳万千妖灵,断无可能。
巫礼、巫谢摇头道:“噫乎兮,此中缘故非一言所能道哉!”向众人极为优雅地躬身长揖,高声道:“夫天下万物,无不有灵。人灵之所附,在乎泥丸经脉,兽灵之所附,在乎灵珠……”
正欲发表长篇大论,巫抵、巫盼大感不耐,抢道:“简单地说呢,就是人的魂魄依附在泥丸宫、经脉等处,妖兽的魂魄则都附在体内灵珠上。而这小子小时想必贪吃得很,居然他奶奶的什么都敢吃,体内少说攒了二十来颗凶兽灵珠,什么蓝翼海龙呀,剑齿翼鲨呀,蜚牛兽呀,猲狙呀,一概来者不拒。这些凶兽灵珠都是妖邪凶物,好象磁石吸铁,将那万万千千的妖灵凶魄都吸了进去……”
第233章 螺宫殿内(下)
众人又惊又奇,巫抵、巫盼所说的这几种猛兽都是大荒中至凶至恶的妖兽,蓝翼海龙兽更是大荒十大凶兽之一,当年肆虐东海,为乔羽奋力搏杀,引来蜃楼倾城之祸,甚至成为天下大乱的凶谶征兆,想不到其龙珠竟在蚩尤的身体之中。
巫咸、巫彭哼了一声,忍不住又骂道:“小子狗屁不通,简直胡来,吃了这么多凶兽灵珠,他当是灵芝仙草么?他妈的,兽珠化入骨骼、脏腑,就等于吸纳了这些凶兽的元神,即便今日没招来这些妖灵,这小子迟早也会越来越暴躁狂戾,变作一个善恶不分的妖魔。”
晏紫苏大凛,思绪回转追忆,蓦地惊觉蚩尤果然是变得越来越加暴戾。当日初逢之时,他虽悍勇桀骜,但行事果决镇定,颇有其父之风。但这些日子以来,竟逐渐变为狂躁逞勇的莽夫,时时易被激怒,为人左右。近来一直与他相从过密,靠得太近,反而瞧不真切,此刻被灵山十巫一语点破,登时深以为然。
巫姑、巫真叹道:“倘若仅仅如此便也罢啦,大不了我们开刀将这些灵珠全部剜割出来。可是蚩尤小子似乎又被汁老妖困在‘炼妖壶’之类了不得的阴邪凶器之中,以阴毒妖法封印邪灵。眼下这万千妖灵早已和他的本神交揉融合,变作一个了……”
众人大惊,晏紫苏脸色更是倏地惨白,心道:“原来果真如此!”?这几日以来,她原本还怀了一丝侥幸之心,但听到当今天下医术最为高明的十巫也这般断定,登时如坠深渊,失望已极。
姬远玄仍不死心,皱眉道:“但……但昨夜他出现之时不是神智清明,无甚异状么?这又是因何缘故?”众人凛然,纷纷附和相问。
巫咸、巫彭极不耐烦,瞪眼道:“他奶奶的,穿双新鞋还磨脚哩!你没听过‘一层秋雨一层寒,乍凉还暖’?这千千万万妖魂鬼魄虽然已经和他的神识混融糅合,但要想完全夺其本真,占他躯壳,至少也要过个七七四十九日。在此期间,除非有人用妖法操纵他体内凶魄,否则他的本真神识必定时醒时睡,一会儿是蚩尤,一会儿是张三,一会儿是李四……若不是老子下药将他迷得晕晕乎乎,现在多半又要发狂疯魔了。”
众人恍然,大感失望。
姬远玄沉声道:“如此说来,蚩尤兄弟当真已被彻底魔化,永无还复的可能了?那些妖灵再也割除不开了?”
灵山十巫齐声道:“那是自然,就算用盘古斧、女娲石也劈不开、打不散了!”
晏紫苏心口如遭重锤,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想到从今往后,蚩尤再非从前那桀骜、正直、勇武而又善良的少年,更是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巫抵、巫盼眼珠乱转,突然拉长了嗓子,悠然道:“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可能。除非……”
晏紫苏蓦地抬头失声道:“除非什么?”巫抵、巫盼正欲说话,被其他八巫蓦一瞪眼,连忙吓了一跳,缄口不言。
众人心下起疑,齐道:“望请前辈赐教!”
灵山十巫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片刻,齐声道:“除非天地裂,江海竭,乃有一丝可能。”
晏紫苏娇躯微颤,心中倏地大跳起来,忖道:“这十个老妖怪必定解方,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又喜又怒又气又急,蹙眉沉吟。
眼见流沙仙子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摇荡双腿,手指反复缠绕着辫子,甚是悠闲,晏紫苏心中一动,翩然起身,格格笑道:“我听说灵山十巫医术冠绝天下,无人能敌,今日一见,才知不过尔尔,只是些胡吹牛皮,欺世盗名之辈……”
灵山十巫一愣,哇哇乱叫,纷纷喊道:“臭丫头胡说什么?我们的医术当然是天下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噫乎兮,汝有眼不识泰山,吾心痛矣!”
晏紫苏听若罔闻,暗一咬牙,朝着流沙仙子盈盈拜倒,大声道:“素闻仙子蛊毒、医术天下无双,紫苏极是敬服。恳请仙子瞧在拓拔太子的情面上,略施仙术,以‘药神鼎’还复蚩尤本真元神,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众人哄然,流沙仙子亦是微微一怔。“大荒十大妖女”都是狡狯毒辣女子,彼此之间互不服膺,暗较高下,即便对龙女雨师妾,晏紫苏亦非真心敬畏,只是惮于其权势,平日里不敢与之争锋而已。不想她今日竟会为了蚩尤,抛却自尊,对洛姬雅屈膝以求。
灵山十巫一怔,齐齐顿口。他们自恃医术天下第一,狂妄自负,好出风头,自当日“药神之争”稀里糊涂地输给拓拔野之后,一直耿耿于怀,虽对拓拔野本人渐生好感,但对流沙仙子却是越发迁怒恼恨。
适才见洛姬雅取出“冰钩蚕蛭”救治众人,自己相形见绌,已是大感丢脸懊恼;此刻见晏紫苏对他们弃之若履,转而央求这妖女,登时如猴狲被刺中臀部,既疼痛又羞怒,生怕再次被她比了下去。当下大呼小叫,纷纷跳将上来,揪扯晏紫苏衣襟,拼死阻拦。
流沙仙子笑道:“素闻九尾狐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今日一见,才知不过是欺世盗名。堂堂千面美人,为了一个楞小子,千张脸皮也不要啦,真真可怜可叹。”
眼波流转,瞟了瞟哇哇乱叫的灵山十巫,抿嘴一笑,将晏紫苏拉了起来,叹道:“不过你总算有些见识,知道这十个沽名钓誉的蠢蛋救不得你情郎。罢啦,瞧在我亲亲小情郎的情面上,仙子我便勉为其难,救他一救吧?”
十巫大急,口不择言,叫道:“噫乎兮!彼女知何?屁耳!”“他奶奶的,药神鼎算什么?我们的伏羲牙才是上古至圣宝物!”?“只要老子拿出伏羲牙,略施妙法,那小子莫说变作妖魔,就算是变作猪狗蚂蚁,也能将他变回人来!”
众人凛然道:“伏羲牙?”
众巫异口同声道:“不错!只要将伏羲牙刺入蚩尤小子的椎骨,同化一体,就可令他脱胎换骨,将他体内的妖灵邪魄吸个一干二净!”
晏紫苏“嗤”的一笑,摇头道:“算啦,倘若当真如此简单,适才你们为何不说?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什么‘上古至宝伏羲牙’,什么‘脱胎换骨’,传到大荒之上,只怕让人笑掉大牙,笑脱颚骨。”
十巫气急败坏道:“臭……小丫头,我们骗你作甚?伏羲牙当然可以救那傻小子,只是伏羲牙乃是我灵山镇山之宝,岂能随随便便给小子做骨头?”
晏紫苏无论他们如何叫嚷辩解,只是不信,兀自朝流沙仙子行礼拜谢。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老妖怪,瞧见了么?公道自在人心。任你们如何吹破牛皮,再过几日,天下人都知道是我驱杀了九冥尸蛊,治愈了妖魔蚩尤。到时,这‘大荒第一神医’的名号就是本仙子的啦。”
巫咸、巫彭气得银须乱翘,脸色涨紫,蓦地一跺脚,吼道:“罢了罢了!老子今日不要这伏羲牙了!小丫头,快快求我们医治蚩尤小子。只要你开口,老子定让这小子恢复原状。”
晏紫苏摇头道:“我为什么求你们?你们只会空口说大话,比起流沙仙子不知差了多少万倍。蚩尤公子的性命非同儿戏,岂能让你们这些庸医随便处置?”
灵山十巫哇哇大叫,深感千年威名即将毁于一旦,羞怒焦急之下,竟一改骄狂傲慢之态,转而苦苦央求晏紫苏将蚩尤交于他们救治。软硬兼施,死磨活泡,无所不用其极。
英招等人见了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均想:“这十个老妖怪终究只是树精,枉活了数千岁,仍是朽木脑袋,不可雕也。”
末了,晏紫苏似是不胜其烦,叹了口气,蹙眉勉强答应。灵山十巫登时如释重负,欢呼雀跃,朝流沙仙子直翻白眼示威。
晏紫苏与流沙仙子对望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狡狯而得意的微笑。这一刹那,大荒中最精擅蛊毒的两大妖女突然萌起惺惺相惜之情,彼此的敌意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姬远玄忍俊不禁,拊掌道:“晏国主果然冰雪聪明,不费一棵仙花异草,便可让灵山十巫心甘情愿地为你治病,姬某叹服之至。”众人齐笑。
巫姑、巫真突然醒悟,尖叫道:“臭丫头用激将计骗我们上当!”
众巫神色突变,这才霍然惊觉。眼珠滴溜溜直转,面面相觑,脸色青红不定,极是气恼。但他们素好面子,既在众人眼前死乞白咧地揽来此事,岂能自云上当?又怎能耍赖反悔,招天下人耻笑?有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尴尬已极。
当下索性哈哈干笑,纷纷强辩道:“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这伏羲牙我们早就不想要了,当日便想送给拓拔小子,他不好意思收下,所以我们才想了这么个妙计,间接地送了给他。”
“我们是故意假装中计。这就叫作将计就计,臭丫头被我们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得计,当真可笑之极。”
正自闹哄哄一片,忽听殿外传来喧哗之声,有人叫道:“白马神,大事不好了!”
众人一凛,随着英招急奔出殿,只见六名巡行金卫抬着几个人朝廊内急速退入,“呛然”脆响,四周金卫剑拔弩张,凝神戒备。
英招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六名巡卫伏倒,齐声道:“我们巡行到偏殿时,发现无一守卫在岗,深觉蹊跷,于是四下搜索,结果在雪杉林内发现杏花仙子和三名玉山圣卫尸体……”
众人闻言大凛,玉山圣卫乃是王母御卫,怎会毙命于此?凝神四眺,周围寒风怪号,大雪茫茫,却不见有丝毫异状。
英招低头望去,只见杏花仙子花容惨白,周身僵硬如冰石。那三名守卫面色铁青,双眼翻白,当已毙命多时。其中两名卫士腰缠玉带,衣角绣了一只黑斑雪豹,甚是醒目,另一名则被剥去外衣,只剩下薄薄的素布劲装。
巫抵奇道:“奇哉怪也!这么冷的天他脱衣服干什么?难道想要放屁?”
英招一惊,倏地想起适才那呈贴卫士,心中登时闪过一丝不祥之意。
却听巫盼叹道:“蠢材蠢材,放屁要脱衣服么?放屁只需脱光了裤子便是。难道你拉屎之时也脱衣服么?”
巫抵一愣,脸色涨红,怒道:“他奶奶的,原来你偷看我拉屎!”一把揪住巫盼的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噼里啪啦”扭打一处。
姬远玄俯身试探四人鼻息,脸色一缓,喜道:“杏花仙子尚有气息!”众人顾不得一旁喧哗吵闹的灵山十巫,忙将她抬入殿中,炉火烤暖,运气输导。过了片刻,杏花仙子倏地坐起身来,怒叫道:“金门神莫走!”
众人大凛,齐道:“金门山神?”
杏花仙子“哎”地一声喷出一口黑血,娇躯剧颤,突然发觉自己身在何处,又惊又喜,喘气道:“白马神,是你!快……快去告诉科大侠,千万……千万别跟着那假……假御卫走……”
众人变色,急问其详。
杏花仙子断断续续说了半晌,才将事情原委说得清楚:她为了一睹龙神太子的风采,与金门山神黄姖、游痕一齐到了玉螺宫,不想却在无意间发现黄姖此行的目的竟是刺杀科汗淮,苦劝之下反被他打成重伤。恰逢西王母的三个御卫奉命赶至玉螺宫,呈贴科汗淮,黄姖乘势将他们击杀,剥下其衣服,伪装成御卫模样,欲将科汗淮引到隐秘处刺杀。
杏花仙子说到最后,极是焦急,气息不继,立时又转晕迷。
众人大骇,姬远玄皱眉不解,奇道:“只是……只是金门山神为何要刺杀科大侠?”
英招沉着脸,霍然起身道:“此中原由,我们也都不甚了了。但当务之急是先救下科大侠,否则大错铸成,必定引起金、龙两族仇隙纷争,天下更乱。”
众人想起龙神对科汗淮的痴情,无不深以为然,心中大寒。
当下英招急令巡卫通报白帝、王母,自己则与姬远玄、晏紫苏等人兵分数路,分头寻找科汗淮。只有流沙仙子、灵山十巫等人留在殿中救治杏花仙子。殿外则加强警戒,由四百名精锐卫士重重守护。
第234章 系铃解铃
大雪纷扬险崖峭兀科汗淮随着那御卫在崖边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狂风卷过身后的脚印瞬间便被雪浪淹没。前方乱石参差山势险恶斜斜横亘的寒松被沉甸甸的白雪压得“格格”直响剧烈起伏摇摆仿佛一个咳嗽的老人随时都将跌入那深幽苍茫的冰渊雪壑中去。
朝东南方远远望去隐隐可见风啸崖的轮廓。那巨大椭圆的崖石随着风向缓缓旋转出变化莫测的呼号怪响时而如婴儿啼哭时而似少女脆笑时而宛如老人的叹息时而仿佛巨汉的怒吼……崖石之上一座雄伟瑰奇的玉石楼台巍然而立在虱雪里若隐若现彷佛仙阁幻景。
那便是闻名遐迩的金族圣景——风啸石。
听着那风石呼啸之声科汗淮心中突然酸苦翻腾蓦地停住脚步旺旺地眺望着那雄奇壮丽的景象眼眶莫名地热了起来。
很多年前他曾经在这风啸崖下与金神石夷苦苦相斗虽遍体鳞伤却终于挖得一颗的风啸石送给那美丽刚烈却又温柔似水的东海女子。为了那颗风啸石他几乎命丧昆仑甚至险些与自己的一生挚爱反目分手但对于此事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此刻故地重游恍然若梦许多往事突然如这狂风暴雪缤纷扑面。他的耳边忽然响起那年大雪之夜自己在炎火崖边、碧纱窗下为西王母彻夜低唱的歌谣:“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那时少年轻狂街不知人生愁苦;两心相悦倩正浓时虽不能明见天日却仍然快乐无已纵有悲伤迷惘也带着青涩的酸甜。但弹指红颜刹那芳华十八年光阴如电。
此刻白如雪心如风啸之石想着“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十六个宇突然觉得一阵彻骨的苍凉、疲惫与苦涩。
当下叹了一口气淡淡道:“黄将军这里壑深可埋骨又有青松相伴正是绝佳所在。既要杀我就在这里动手吧!”
“砰”地一声闷响偏殿大门紧紧关闭也将灵山十巫的争吵声摒绝在铜门之外。听着流沙仙子与众卫士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再无声息杏花仙子方慢慢地睁开眼睛瞳孔闪过一轮绚彩妖光。
她倏然坐起环四顾狭长的偏殿密室如黑暗的长廊幽深不见底每隔五丈乃有一个的铜炉跳跃着淡紫色的火光;左侧高壁上凿了一排极密的微通气孔万千道白色光线密雨急箭似的投射在右壁上。两壁镶嵌的夜明珠与玉灯石辉映着炉火与白芒折射出迷离万端的幽光。
沿着左壁一排石床绵联铺开每张石床上均盖着一个淡黄色的椭圆水晶罩隐隐可见其中朦胧人影、以及串串飞扬的彩色气泡。
杏花仙子飘然起身鬼魅似的穿行于石床之间一个接一个地仔细端详、查寻。
蓦一停顿在一石床前立住素手轻轻抚摩着水晶罩唇角漾出一丝诡异而妖媚的微笑低声格格地笑将起来喃喃道:“五德之身!五德之身!可算找到你啦!”
在那水晶罩内静静地仰卧着一个俊逸挺拔的少年英眉舒展双目紧闭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温暖笑意仿佛正做着香甜的美梦正是近来名震天下的龙神太子拓拔野。
杏花仙子目光四下电扫笑意凝结森寒冰冷娇俏的脸容在迷离的幽光中显得不出的诡异阴森。素手轻轻一推将那水晶罩掀了开来无数彩色气泡登时溺溺飘摇在黑暗中逐一破灭。
她樱唇微启一道绚光登时破射而出光芒越来越盛。
“噗”地一声一个核桃大的浑圆白骨从她贝齿红唇之间钻了出来缓缓旋转当空飞舞。骨球离体的刹那杏花仙子的眼神登时暗淡涣散周身棉花似的瘫软萎顿在地。
那骨球晶莹剔透四周有七绚光跳跃吞吐仿佛北斗七星。越转越快倏地冲至拓拔野的唇边“格啦啦”一阵脆响硬生生地挤入他的口中咽喉登时鼓起老大一块。
当是时“砰砰”连响铜门洞开偏殿内突然灯火通明无数金卫怒吼着潮水似的涌了进来。
那排石床上的水晶罩接二连三地震飞开来笑声大作数十人起身飞掠将“拓拔野”包围得严严实实刀光剑芒、绚彩真气耀眼闪动齐声笑道:“妖魔你自投罗网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拓拔野”的体内突然出一声凄厉狂怒的厉吼炽烈的青光轰然四射“轰”地一声震响“拓拔野”的身体突然炸裂为万千碎片!
绚光团团鼓舞一个青铜鼎破光飞出“呜呜”乱转那骨球在鼎内狂乱飞舞始终无法冲出。
却听一人笑道:“汁老妖这才叫作困兽之斗飞蛾扑火!既然你自己急不可待地冲入炼神鼎又何必急着出来?”那人俊秀洒落笑容温暖灿烂赫然正是拓拔野!
在他身侧雨师妾、应龙、夸父、姑射仙子等高手一宇排开真气交错飞舞将炼神鼎团团罩住。
“嗡嗡”震响铜鼎青光越炽元魂珠幻彩流离汁光纪的元神不断地出凄厉怒吼。
夸父哈哈大笑道:“臭狮子脑袋难道你是属蛔虫的?拼着死命往别人肠子里钻?哈哈真是笑死人啦!”
六侯爷笑道:“我瞧他多半知道我们饿得紧了想要牺牲自我所以冲到鼎里给我们熬一锅骨头汤进补。”
人声如沸姬远玄、英招、晏紫苏、流沙仙子等人挤入人群见状无不大喜过望。黑帝元神既已被困在炼神鼎内九冥尸蛊便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不足为惧。
姬远玄笑道:“拓拔兄弟神机妙算这‘请君入瓮’之计真是妙极。不费吹灰之力便擒得蛊母妖魔天下人当额手称庆。”
拓拔野笑道:“多亏了姬兄宝鼎才能将这老妖死死困住。此外还亏得晏国主妙手无双将那死囚化得与我分毫不差否则这老妖怪又岂会这般轻易上当?”众人拊掌大笑。
原来拓拔野苏醒之后料定黑帝失败之后必不甘心一定会想方设法寄体于自己的“五德之身”进而修练“摄神御鬼**”东山再起。因此便设下圈套将一金族死囚化作自己模样将炼神鼎置于其咽喉等着老妖自动上钩钻入炼神鼎中而后一举擒获之。
晏紫苏笑吟吟地望着那急旋转的元魂珠又瞥望着远处石床上那昏迷沉睡的蚩尤悲喜交织心底里只想着一个念头:待到老妖的元神在炼神鼎里化散之后这元魂珠便可用来承载鱿鱼的元神了。那时再以伏羲牙为他脱胎换骨便可令他彻底恢复为本真之身……
这时杏花仙子“嘤咛”一声重新苏醒过来。秋波荡漾瞧见四周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想起生之事登时晕生双颊羞惭无已。
拓拔野微笑道:“仙子不必自责若不是你带他到此我们也无法这么快便将老妖擒获。起来你才是第一大功臣呢!”众人齐笑。
杏花仙子俏脸红透更觉忸伲惭愧见众人殊无怪责之意芳心稍定。悄悄抬眼瞥去只见拓拔野与戴着面具的雨师妾并肩而立如玉树临风秀竹傲岸果然如传中那般俊秀动人一颗心立时突突乱跳起来。
英招笑道:“鱼已入网了科大侠怎么还不回来?”
杏花仙子一怔变色道:“你们……你们适才没派人去找他吗?”
众人齐齐一愣面色陡然剧变英招失声道:“什么?难道那御卫当真是金门山神所化?”
众人原以为那不过是汁光纪的胡认言语旨在调虎离山引他们离开大殿不想竟是真的一时方寸大乱。
雨师妾失声道:“糟啦!科大哥真元未复又对金门山神殊不防范只怕凶多吉少!”
拓拔野不容分蓦地抓起雨师妾的手风也似的朝外奔去;一面大声叫道:“我们去找科大侠。灵山十巫、流沙仙子蚩尤便拜托你们了务必让他脱胎换骨平安无事……”
姑射仙子娇躯一颤妙目中闪过担忧的神色。众人叫道:“拓拔太子心!你经脉未愈切切不可动手相斗……”一齐追了出去。
等到群雄奔巨大殿之时拓拔野二人早已骑上太阳乌穿殿破空冲入茫茫风雪之中。
※※※
寒风怒吼雪花卷舞那横斜巨松似被杀气所激突然“喀嚓”一声断裂开来。
那“御卫”浑身一震徐徐转过身来冷冷道:“你是何时现的?”
科汗淮微微一笑心道:“她是金族圣女最伯流言蜚语绝不会在众人之前假我以颜色;就算果真想要与我相会也必定在夜深人静之时派遣青鸟传信又怎会让卫士赶到玉螺宫中呈帖相邀?”这些话他却只字不提淡然道:“你虽然乔化得回然两异刻意敛气收神但在如此狂风暴雪中行走居然殊不摇摆、胆怯怎会是寻常的圣女御卫?你的指端杀气横溢雪花未触即融金族之中除了天犬神将又有谁的真气如此雄浑充沛直欲杀我而后快?”
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与反讽之意微笑道:“况且除了你又有谁能将她的字迹模仿得如此唯妙唯肖?”
黄炬细眼微睁神光凌厉八字眉轻跳不已冷冷道:“既知是我为何还要随我来此?”
科汗淮淡淡道:“科某一生坦荡磊落何所畏惧?这十八年的恩怨也终需有个了断。”
黄炬瞳孔渐渐收缩凌厉杀意如厉电闪耀沈声道:“事关圣女清誉昆仑兴衰得罪了。”双手一张“砰”地一声外衣、面具纷纷破碎震飞露出真身。
右手紧握那青铜骨伞徐徐张开银光刺目怒爆。
※※※
拓拔野、雨师妾骑鸟急飞朝着风啸楼低掠而去。
透过漫天风雪忽然瞧见下方峭崖沿侧雪地狼藉一株横斜巨松进裂断折周围巨石亦震裂破碎星罗棋布。裂面崭新大雪街末完全覆盖似乎片刻前刚刚生了一场激烈的恶斗。
拓拔野心下大凛凝神四扫却不见半个人影。雨师妾妙目忽地一亮低声道:“我闻着他的气味啦!他们定是往东边去了。”
拓拔野大喜再不迟疑立时驱鸟折冲借助龙女天赋循着那淡不可闻的气息朝东面狭长幽深的壑谷冲去。
霜风如刀雪花扑面银白色的峭壁险崖霍霍飞闪。
两人直冲壑底隐隐听见那苍茫雪雾中传来气浪进击的震响迷蒙中道道青光炽芒纵横飞舞若隐若现。
两人又惊又喜急冲掠:同时取出“相思犀”正欲与晏紫苏等人联系告之详细方位、情况忽然大风呼卷一道人影急电似的冲撞而来!
拓拔野一惊五属真气蓬然进爆自然而然地顺循五行相生之序闪电运转。岂料真气方动突然痛彻心肺“足厥阴肝经”、“手阳明大肠经”及阴维、阳维等脉仿佛瞬间爆炸开来险些翻身摔落。
他与黑帝生死激战中经脉重创五行之气无法循序激转。此刻运转真气体内真气登时如洪水决堤泛滥相克相冲将他五脏六腑、经脉骨骼撞得几欲断裂震散。
雨师妾大骇曲臂回钩奋力将他拉住;右手下意识地聚气吐力气刀飞舞。但她真元未复真气颇弱那人竟避也不避一条黑色丝带倏地劈开气浪迳直冲入。
拓拔野强忍剧痛定睛一望失声道:“是你!”两人心中齐齐一沉隐觉下妙。“仆仆”轻响呼吸一窒经脉尽数被封。
那人碧眼清澈紫唇浅笑黑衣丝袍翩翩飞卷不出的明丽华贵正是水族圣女乌丝兰玛。
她微笑不语冰蚕耀光绫飘然飞卷夺过“相思犀角”塞入拓拔野怀中;纤手一晃又将太阳乌封印入断剑。
几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刹那之间已将拓拔野两人捆缠一处提着他们朝下急电飞去。
乌丝兰玛提着两人急下冲瞬间便到了壑底雪地。风雪甚狂四周白茫茫不可视物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前方远处人影闪掠那道青光如矫龙飞舞云雾见不见尾。
拓拔野与雨师妾四目对望动弹不得又是气恼又是滑稽苦笑不已。
若换了昨夜他定可运转五行真气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但眼下经脉重创、封堵五行真气不能循序相生运转根本无法冲开经络、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圣女将自己二人拎鸡似的提来带去。
人生际遇瞬息万变他果然只做了一夜的天下第一。
乌丝兰玛低头瞥了拓拔野一眼似笑非笑传音道:“拓拔太子你不是喜欢躲在一旁偷看么?我再成全你一遭吧!”默念“镜花水月诀”释放幻光真气将二人一齐隐身而后提着他们继续朝那青光闪烁处飘然掠去。
拓拔野听她言语似是业已明白自己便是当日雁门山的蒙面少年。此女心机颇深行事狠辣果决绝不在西王母之下不知此番制住自己意欲何为?心下大凛脊背一阵飕飕寒。
乌丝兰玛悄无声息地高低飞掠穿过一片白雪覆盖的乱石、灌木在山崖石壁后立定从石隙问望去前方景象已颇为清晰分明。
只见科汗淮青衣飘舞手掌翻飞断浪气旋斩风雷卷扫。他真元未复那碧翠气芒吞吐不定时强时弱不甚稳定。
一个素衣老者挥舞青铜骨伞鬼魅穿梭铜伞忽而撑开格挡刀芒;忽而并拢疾剌眩光如厉电飞扬。正是金族第六高手“天犬黄炬”。
两人身影交错气浪进飞声势极是惊人。一只巨翼赤犬盘旋奔腾时时下冲飞扑“榴榴”怒吼声不绝于耳。
二人一大激斗正酣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远处多了拓拔野三人。
※※※
拓拔野、雨师妾越瞧越心惊若在从前此人当非科汗淮对手但此时科汗淮重伤未愈真元虚弱何况又有那天大在一旁干扰偷袭恐难支持很久、风雪越来越大拓拔野两人凝神观望忐忑不安不知不觉中已被大雪覆盖冻结如两尊厚实的雪人冰柱瞧不清原来的面容。
“蓬!”科汗淮似是真气不继青光气旋突然黯淡黄炬大喜低喝一声青铜伞陡地暴张九轮白光如圆圈重叠尖锥似的怒射而出瞬间冲破断浪气旋斩激撞在科汗淮的右肩上。
拓拔野、雨师妾心下一沉暗呼糟糕。却见科汗淮身子一晃脸色苍白气旋光芒陡然收敛朝后踉舱飞退。
黄炬哪容他喘息?细眼厉芒大作急电追随青铜伞霍霍飞舞光轮气箭四爆怒射如暴雨雷霆刹那之间将他逼得险象环生。
拓拔野大凛猛一咬牙暗自凝神以意御气一一地冲撞经脉决意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冲开经络救下科汗淮。
乌丝兰玛突然伸手按住他和雨师妾的头传音微笑道:“拓拔太子君子不语观虎斗你只管乖乖地看可别轻举妄动。我胆得紧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心神一乱不定就会伤了你雨师姐姐那岂不冤枉?”
拓拔野又惊又怒知她言出必行当下只好收敛神念伺机而动。
黄炬越攻越快那青铜伞“呜呜”旋转炽光怒舞将科汗淮笼罩其中;万千道白气丝丝缕缕地从四周山崖石壁飞腾而出汇入那铜伞中激撞起银光火花。
铜伞渐渐收缩光芒越来越强盛刺目。
科汗淮如被万钧巨石所压不堪重负慢慢地曲身、低头直至盘坐于地就连双臂也无法笔直地舒展开来。气旋从他指尖冲出绕体盘旋抵住铜伞的边缘不让其合拢。
拓拔野大惊知他尚在苦苦抵抗那阴阳九合伞的吸力一旦被纳入其中不仅元神封印肢体也会立时绞碎化为骨浆血水。
正自心焦如焚忽听科汗淮沈声低喝如暗夜惊雷一道刺眼碧光突然爆涨滚滚炸射直冲云霄。断浪气旋斩再次“出鞘”!
“轰!”巨响叠爆万千气浪如银蛇乱舞闪电纵横。
黄炬闷哼一声碧光飞旋青铜伞冲天脱手离甩;他身形剧晃想要立定却强撑不住蓦地跌飞数丈坐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雪地殷红。
科汗淮身形亦是一晃倏地向后仰倒青光气芒突然消失。
“咄!”白雪纷飞冰块四射阴阳九合伞笔直落下插入不远处雪地之中“嗡嗡”直震。
原来科汗淮料定自己真气无法久继是以孤注一掷故意诱使黄炬全力倾压而下;压力越大反震力自然也就越大科汗淮的真气被压缩在极的空间内蓄势待突然爆出极大的力量形成狂猛无匹的断浪气旋斩一举破敌。是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拓拔野、雨师妾又惊又喜登时放下心来。乌丝兰玛低咦一声碧绿明眸闪过古怪的神色似是颇为诧异。
黄炬剧烈干咳喘息着厉声喝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科汗淮轻轻擦去嘴角的血丝微微一笑道:“金门山神德高望重对她又有厚恩科某岂敢有不敬之心?只盼神上能放我一马便感激不尽了。”
黄炬细眼精光四射瞪视着科汗淮半晌方叹道:“好个断浪刀科汗淮!不愧为大荒五十年后之第一人。老夫……老夫败给你了。”
他八字灰眉微微一扬蓦地一拍雪地沉声又道:“但你引诱圣女触犯第一戒律其罪断不可赦!不是老夫不肯放你实是天威难违。大不了老夫杀了你之后便自刎谢罪与你在黄泉路上做伴!”
话音未落那天犬已狂声咆哮朝科汗淮猛扑而去。
拓拔野大骇方甫凝神运气天灵盖陡然一紧一股凌厉真气森然扑下直钻心脉耳畔听到乌丝兰玛柔声传音:“乖乖地别动。”
当是时“铮”地一声脆响风声破啸一弯青白色的耀眼刀芒飞旋怒舞当空劈落朝着天犬雷霆急斩。
科汗淮、黄炬齐齐一震失声道:“是你!”
天犬惊骇悲鸣双翼电拍倏然破空冲起避让开去。
刀芒飞旋在雪光辉映下闪烁着绮丽的艳光赫然竟是西王母的刀形玉胜“天之厉”!
雪花卷舞一道人影翩然飞落“天之厉”悠然翻转轻飘飘地悬在她的腰间。雪裘白裳玉胜摇曳瓜子脸端庄秀丽如霜雪凝结;典雅高贵不怒自威正是西王母白水香。
乌丝兰玛嘴角微笑以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终于来啦!”
拓拔野心下又是一沉:“难道西王母是她叫来的吗?”蓦地猜到她要干什么了惊怒更甚。
西王母淡蓝秋波横扫飞快地瞥了科汗淮一眼闪过一丝复杂已极的神情双靥泛起淡淡的晕红;略一凝神朝着黄炬翩然行礼恭声道:“不知师父光临水香接驾来迟万请恕罪。”
黄炬木无表情地摇头道:“老夫何德何能岂敢再自居圣女师父?”
西王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的恩德、教诲水香一刻也不敢淡忘。”她语调谦恭声音渐转轻柔听来更加悦耳。
黄炬“哼”了一声冷笑道:“不敢当。你的眼里、心里当真有我这个师父吗?倘若如此又怎会有今日?”
西王母柳眉轻蹙欲语还休。
天犬一溜烟跑到了黄炬身边怯生生地望着西王母喉中出“呜呜”地哀鸣巨尾摇动似是向她讨好。
黄炬冷冷道:“圣女殿下你初登圣女之位时身边极少朋友常常和这天犬玩耍聊天把它当作最为知心的朋友。但适才你一出手便欲取它性命你……嘿嘿对这忠心耿耿的天狗尚且如此对我这风烛老人又有什么念旧之心?”
西王母眼圈微微一红低声道:“水香幼年丧父初登圣女之位时不过七岁族中许多人瞧我不起百般刁难若不是师父支援、庇护水香焉能有今日?这些年来师父虽身在昆仑之外却仍时时刻刻暗中保护着我水香叉何尝不知?在我心中早已将师父视为生身父亲一般敬爱有加。偌大的昆仑除了陛下只有师父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心中激动声音竟轻轻地颤抖起来。
拓拔野心中一震想不到西王母竟也有这般动情的时候。
黄炬面色渐和心下大软叹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外冷内热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否则当日我撞见你和断浪刀相会时你也不会放过我了。”
西王母眼波流转正好撞见科汗淮凝视的眼睛两人脸上微微一震心潮激荡百感交杂目光仿佛被磁石所吸再也无法移转开去。
黄炬抚摸着天犬的脖颈突然之间好像苍老了许多叹了口气道:“我老了为了你将这个秘密守了整整十八年已经疲惫不堪了!这些年来想到保护圣女不力心底便羞愧难当。若不杀了断浪刀我实在愧对族神、族人日后羽化登天也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西王母动容道:“师父……”
黄炬摆了摆手道:“今日我将断浪刀请到此处就是为了做个了断。我和他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个壑谷。我若能杀了他便能保住圣女清誉、本族太平;即便他杀了我我也是为捍卫圣女贞洁而死可以坦荡无愧地离开尘世再不用负疚自责。”
徐徐起身凝视着西王母淡然道:“倘若你真的当我是师父就听师父一句话杀了他向天神谢罪祈求赦免……”
西王母轻轻一颤脸色雪白摇头道:“师父你要我做什么都成只有这一件绝难从命。从前不行现在不行将来也不行!我这一生亏欠他实在太多了请师父放过他吧!”声音虽然轻柔依旧但却是斩钉截铁不容一丝转圜余地。
科汗淮全身一震悲喜交参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青裳猎猎鼓舞雪花飘扬到了他身侧纷纷随着衣襟节奏悠扬地翻飞起伏。
百丈之外拓拔野心中亦忽地一松不出的激动喜慰忽然感应到雨师妾的传神意念轻轻地叹道:“有了王母这句话科大哥这二十年的颠沛流离都不枉了。”
黄炬灰眉跳动怒色一闪而过长叹道:“你……你好糊涂!天下没有滴不穿的石没有透不了风的墙你和他的事情又岂止我一人知道!倘若还有旁人知道这秘密你……你……”
科汗淮微微一笑忽然淡淡道:“金门神放心。无薪何以燃火无风何以成浪?只要科某消失不见流言蜚语终究也只是流言蜚语……”
拓拔野一凛不知他所言何指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突听乌丝兰玛笑着传音道:“拓拔太子该你出场啦!”随即大声叱道:“何方妖魔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拓拔野大吃一惊暗呼糟糕。她这般轻描淡写地推卸栽赃实是恶毒之极。如此一来黄炬、王母必然认定他们适才在一旁偷听聆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自己倒也罢了只怕会连累科汗淮、雨师妾重新陷入生死攸关之境。
正自惊怒只觉脚下一空蓦地被她抛了起来和雨师妾一齐平空横飞摔落在前方雪地之中冰层四溅。
天犬狂吠黄炬厉声暍道:“谁?”蓦地一张手将插入雪地的阴阳九合伞隔空拔起收入掌心。“蓬”铜伞暴张银光四射九道炽光气浪疾撞拓拔野二人。
气风鼓舞拓拔野腰问珊瑚笛受其所激忽地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科汗淮耳廓一动神色微变叫道:“神上手下留情!”衣袖飞舞“哧”地一声断浪气旋斩轰然鼓舞碧光横扫硬生生将那九道银光震碎开来。
“仆仆”连响气浪进爆拓拔野、雨师妾周围的雪地接连炸裂二人忽觉经脉畅通气血奔流无阻“啊”地一声一齐跳了起来。身上覆盖的冰雪也被震得簌簌飞扬露出半面容急忙伸手盖住。
乌丝兰玛将他们抛出之时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经脉已楷稍解开此刻再被两大高手的气浪推撞登时贯通。
外人乍一瞧去丝毫看不出他们的经脉曾被封住倒像是他们心虚张皇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乌丝兰玛传音笑道:“拓拔太子何不再蒙起脸面故弄玄虚?”话音未落翩然飞至蓦一顿身故作诧异道:“水香妹子、金门神上、龙牙侯原来你们都在这里。适才听金门神被妖魔附体掳走龙牙侯急忙追来找寻……现在大家无恙我也就放心啦!”
秋波一转指着拓拔野叱道:“何方妖魔还不跪下受死!”冰蚕耀光绫如黑云飞舞滚滚卷扫漫天白雪登时进散开来。
昨夜乌丝兰玛拆穿烛龙的义举曾使拓拔野对她的印象一度改观暗自将她视为盟友;但以此刻观之她对自己、科汗淮、龙女的敌意并未因“同仇敌忾”而稍减。
但是她为何要如此陷害自己呢?难道仅仅是那夜在雁门山下听得她的秘密、破坏了她的计划吗?昨夜她方甫与烛龙决裂对敌理当收拢人心广结同盟才是何苦在这等关头与自己结仇、与龙族交恶?倘若王母、黄炬一怒之下当真杀了他灭口誓必引起四族同盟的分裂对于乌丝兰玛又有什么好处呢?以她之狠忍果决当不至于鼠目寸光若此为泄私愤而不顾大局其中莫非还有什么玄机吗?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拓拔野的脑中交迭闪过一时间难以索解。
情势危急不容多想。当务之急乃是尽快与龙女一齐离开此地否则一旦身上的冰雪消融落尽露出庐山真面目那便糟之极矣。
但此刻体内真气岔乱稍一运气立时痛入骨髓;又不能以天元逆刀或无锋剑等神器抵挡以免泄露身份。唯一的方法便是转动“定海神珠”因势随形伺机逃之夭夭……
思付间西王母、黄炬身影飞掠气浪凌厉飞舞左右夹击攻至。冰蚕耀光绫、绕指柔真气、阴阳九合伞倏地交织成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包拢而下。
刹那之间他们已身陷当世三大高手的合围之中。
忽听科汗淮传音喝道:“快走!”青光一闪一道气旋如碧浪飞卷苍龙缠腾瞬间破入气网光幕之中朝拓拔野冲撞而来。
轰隆震响幻光流离那柔韧交缠的三股气浪登时涣散开来彩芒逸射。他这一记气旋斩看似劈向拓拔野实则为其解围开路。
拓拔野大喜再不迟疑聚意凝神蓦地抓起雨师妾的素手反转“定海神珠”藉着四股真气互撞之力倏然翻腾飘卷;如风中落叶浪里孤舟有惊无险地从层叠鼓舞的气浪之间穿掠而过飘匆悠荡。
当是时“轰隆”巨响左侧峭壁簌簌震动冰石雪浪滚滚崩落。漫天白芒雪层中一道人影如闪电横空倏地俯冲穿掠直扑拓拔野。
拓拔野、雨师妾心下大惊待要闪避却听那人哑声暍道:“跟我走!”眼前一花呼吸滞窒经脉瞬间被封;继而肩头陡然一紧已被他双手钳抓冲天飞去。
其势迅疾如电身法诡奇如妖魅赫然竟是那日在南渊崖畔劫走窫窳的神秘人!
西王母又惊又怒暍道:“是你!”呛然脆响“天之厉”破空怒舞雷霆飞斩。乌丝兰玛、黄炬亦闪电出手如影随形。
那人哑声长啸御风飞冲竟抢在三股气浪冲到之前奔窜出百丈开外瞬息消失在茫茫雪雾之中。
第235章 白云苍狗(上)
大风呼啸,雪花卷舞。
那人提着拓拔野、雨师妾腾云驾雾,翻山越岭,片刻间已将西王母等人远远地抛在身后。
他形容苍白枯瘦,灰眼深凹,木无表情。一袭黄衣上满是斑斑血迹,外表与昨日在那峡谷中邂逅的怪人迥然不同。但其背负的青铜长刀弯弯曲曲,铜锈班驳,凹线纵横交织,又分明是苗刀无疑;体内真气浩瀚雄浑,更与昨日那人浑无二致。想必昨日他金蝉脱壳之后,换了这个躯壳寄体。
拓拔野两人见他似无恶意,心下大宽,齐声道:“多谢前辈相救。”?那人听若罔闻,冷冰冰一言不发,只管御风抄掠飞冲。
拓拔野已从晏紫苏与科汗淮处听说此人之事,心道:“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他多半是为了报答蚩尤鬼界相救之恩,这才出手救我们逃离困境。但昨日为何对娘亲痛下杀手?难道他与娘亲有什么深仇大恨么?是了,他一身碧木真气惊神骇鬼,又对苗刀情有独钟、‘借’而不还,当是木族前辈无疑。木族与龙族宿怨极深,也难怪他对娘亲殊不留情。”
正自胡乱猜度,那人忽然俯身下冲,朝一个雪杉环合的山谷奔去。他下行急快,如狂风卷舞,所过之处,林海起伏,雪浪迸扬。
雪峰嵯岈,琼林似海。崖下一湾温泉碧潭,水汽蒸朦,迤俪成溪,蜿蜒流去,叮叮冬冬,极是动听悦耳。
两岸冰雪消融,露出斑点翠绿,在这苍茫的冰天雪地里犹为醒目跳脱。溪流转折处,两尊雪人沿岸盘坐,一动不动。
雨师妾“咦”了一声,美目流盼,微感诧异,认出此地竟是昨日邂逅流沙仙子的极乐谷,那温泉溪水正是她濯洗草木的天音河。不知此人来此作甚?
那人沿河抄掠,转瞬到了冰崖下、温泉边。蓦地停顿,双臂一甩,将二人抛落水中。
水花四溅,气泡滚滚,两人动弹不得,不及惊呼,已然直沉潭底。所幸拓拔野“鱼息法”极是纯熟,刚一入水,立时下意识地凝神聚念,施法呼吸,将水中吸得的新鲜空气经由经脉,源源不断地传入雨师妾的手掌,直抵心肺。
温热水浪四面八方涌来,瞬息间由万千毛孔钻入体内,周身登时暖洋洋轻飘飘,说不出的惬意舒畅。原本断裂灼痛的经脉,在温水暖浪的抚摩下,渐渐舒润通畅,极是舒服。
拓拔野心中一动:“莫非这温泉竟有治疗经脉的奇效么?他将我们带到此处竟是为了帮助我们疗伤?”一念及此,又惊又喜。
雪花缤纷飘落水潭,遇水即融,水波晃荡,潭外景物朦朦胧胧,那人木无表情地站在潭边望着拓拔野二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突然转身大步离开。
拓拔野二人虽不能动弹,但借着潭底不断汩汩冒出的温泉水流,顺波随浪,慢慢上浮,恰好抵到一横斜的巨石岩缝。透过前方交错的巨石,瞧见雪花纷舞,那人伫立在天音河畔、两尊雪人的身侧,纹丝不动。
雨师妾芳心一跳,蓦地领悟,嫣然传意道:“小野,他在帮我们脱困呢。待会儿王母追来,瞧见他和这两个雪人一起,多半认定那雪人便是我们……”
念意未毕,只见远处雪杉起伏,几道人影急电冲来,正是西王母四人。那人果然立时提起两尊雪人,转身朝东面山崖疾奔而去。
乌丝兰玛叫道:“站住!”翩然飞掠,丝带流云飞舞,横阻于前。那人哑声冷笑,鬼魅似的折转斜冲,突然朝南急飞。
西王母、黄姖似是早已算准了他的路线,身影交叠,封住去路。银光怒爆,气浪迸飞,一齐朝他连番猛攻。
那人喝道:“拿去!”忽地将手中的两尊雪人飞甩抛出,掷向西王母二人,正好撞到“天之厉”与阴阳九合伞的气芒上。
科汗淮大惊失声,待要相救,已然不及。
“嘭彭”闷响,两个雪人陡然一震,冰块碎射,几道血箭“哧”的喷射而出。血花鲜红夺目,当非僵尸之属。
拓拔野心下一凛,颇为不忍、内疚。
那人反向倒飞,顺势反手拔刀,青光迸爆,苗刀迎风怒扫,将乌丝兰玛的冰蚕耀光绫震荡开来。借着激撞之力,翻身飞舞,哑声长啸,御风抄步,瞬息之间逃之夭夭。
“扑通!”雪人摔落在地,冰雪簌簌震落,鲜血迅速地洇散开来,渗过积雪,一丝丝地滴入天音河中。
科汗淮一震,眼中闪过惊怒、痛苦、悔责的神色,周身如冰凝雪结,一时竟迈不开步来。
乌丝兰玛翩然上前,俯身端详,微笑道:“不知这两个妖魔是谁?”丝带飘扬轻卷,黑光鼓舞,那两个雪人轻轻翻滚,覆盖其身的厚厚冰雪飞离迸散,顿时露出真容面目。
乌丝兰玛娇躯一颤,笑容陡然凝固,失声道:“怎么……怎么是他!”
西王母、黄姖面色剧变,骇然道:“金神石夷!长留仙子!”那两人一个魁伟方正,头大如斗,面容如刀削斧凿;一个窈窕浮凸,姿容秀丽,眉梢眼角煞气凝结,正是金族人所尽知的传奇冤家金神石夷与长留仙子!
听到此言,远处温泉水潭中的拓拔野、雨师妾亦是如遭电击,惊骇莫名。石夷与长留仙子昨夜中了阿斐的“紫电光雷”,分明已石化于南渊谷底,怎会到了这极乐谷中?
既已石化如岩,又怎会被刺出淋漓鲜血?难道这两人竟僵尸还魂,双双游离到这山谷之中?又或者自己昨夜所历并非真实,只是一场幻梦么?一时迷乱惊愕,如堕云里雾中。
雪花无声地飞舞着,一片片地飘落在石夷、长留仙子的脸容上,融化为水,缓缓滑落。他们双眼紧闭,容颜如生,胸腹间的鲜血冻结为艳红的冰霜,一切瞧起来那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黄姖脸如死灰,张大了嘴,怔怔木立,饶是西王母镇定果决,此刻亦花容惨白,手足无措。只有那天犬盘旋在侧,嘶声狂吠不已。
科汗淮惊讶已极,大步上前,眼见那人果是石夷,登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长气。但想到从前与石夷那场痛快淋漓的酣战,登时又是一阵伤感、悲凉,皱眉不语,乌丝兰玛心中一动,忽地明白定是那神秘人偷天换日,让这两人作了拓拔野和雨师妾的替死鬼,但是以石夷、长留仙子之威,怎会被那人制住送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暗想:既已如此,倒不如将错就错。当下蓦地朝后退了一步,颤声道:“水香妹子,你……你杀死了金神和长留仙子!”
“臭丫头胡说八道,谁被她杀死了?”长留仙子蓦地睁开眼睛,厉声怒骂。众人大吃一惊,“啊”的一声,齐齐后退。
素影一闪,长留仙子忽然翻身跃起,踉踉跄跄地站住,花白的头发凌乱飞舞,凤眼凌厉四扫,敌视而又警惕地环顾众人。
拓拔野、雨师妾心中剧震,又是骇讶又是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复活了!昨夜她明明经脉俱僵,化作一尊石人,此刻竟活脱脱生还!
奇变突生,众人无不目瞪口呆。长留仙子目光横扫,厉声喝问:“白阿斐那恶贼呢?拓拔小子呢?”
西王母蹙眉道:“白阿斐?前辈说的是本族八百年前的‘紫电光神’么?”言语颇为恭敬。长留仙子虽然疯疯癫癫,却是金族前辈,资历犹老于“天犬黄姖”,是以西王母虽贵为圣女,也不敢对其失礼。
长留仙子怒道:“除了这狗贼还有谁?你们将他藏到哪儿去了?”疾言厉色,愤怒已极。
众人更奇,均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乌丝兰玛微笑道:“前辈,‘紫电光神’八百年前便消失无踪,我们又怎曾见过他?倒是那拓拔太子……难道前辈适才与他在一起么?”
长留仙子冷笑道:“你是谁?本姑娘和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花容突变,似是想起什么,失声道:“老混蛋!”?慌乱四望,低头瞥见石夷僵直躺卧,又惊又忧又喜,叫道:“老混蛋,你没事罢?”急忙俯身探望。
刚一弯腰,身形一晃,“啊”的一声,蓦地委顿在地。她真元耗损,失血过多,如此猛一俯身,登时支撑不住,重又昏迷。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科汗淮俯身将二人伤口封住,搭指探察石夷脉搏,“咦”了一声,微露惊诧之色。西王母一凛,低声道:“怎么啦?”
科汗淮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无妨,金神只是经脉闭塞,气息封堵,再过片刻便会自行醒转。”心中极是诧异:“奇怪,适才念力探察时,他分明气脉全无,经络僵硬,为何现下却忽然复苏?”
西王母与黄姖对望一眼,松了口气,悬吊了半天的心陡然放了下来。但想起石夷、长留仙子极可能便是伏在雪地中的两人,西王母心中不由又是“咯噔”一响,妙目凝视着科汗淮,喜忧参半。
乌丝兰玛喃喃道:“这可怪啦,倘若先前那两个雪人当真是金神与长留仙子,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被我迫得狼狈不堪?难道……难道刚才那怪人使了手脚,暗自掉包?”?碧眼流转,凝神朝温泉水潭探扫而来。
拓拔野、雨师妾心下大凛,屏息凝神,生怕被他们觉察行迹。
忽听科汗淮道:“圣女殿下,科某有一事一直迷惑不解,万请赐教。”乌丝兰玛微微一怔,柔声道:“龙牙侯请说。”
科汗淮淡淡道:“明人不说暗话。科某记得极为清楚,当日我在通天河畔遭遇鬼国尸兵,中了黑帝的九冥尸蛊与封印,方才变作窫窳神兽。为何后来竟会被圣女带往雁门大泽,险些死在王母‘天之厉’下?难道圣女与陛下早在那时便已结盟了么?”
此言一出,登时如雷霆霹雳,将众人霍然惊醒。
西王母微微一震,神光凌厉似电。黄姖惊怒交集,细眼微眯,冷冷的凝视着乌丝兰玛,杀心大起。便连那天犬亦转过身来,对着水圣女愤怒咆哮,作势欲扑。
拓拔野心中狂跳,恍然大悟:“不错,我怎地没有想到!这妖女若不是与黑帝勾结在先,当日又怎能率领鬼奴、尸兽,以科大侠为人质,要挟王母?但是……但是她那时为何要逼迫西王母与烛老妖合作,杀死黄帝呢?”
又想:“是了!她必是料定以西王母的性子,断然不会屈从,反会因此更加坚定信念,改变中立,转而敌抗烛老妖。摆下这迷魂阵后,黑帝假借鱿鱼之手杀死黄帝,使得我们理所当然地误以为烛老妖才是幕后黑手;同时又杀死烛龙独子,挑拨金水两族。如此一来,土族、金族、龙族自然同仇敌忾,与烛老妖势不两立。当她在蟠桃会上说出烛老妖弑帝篡位的秘密后,烛老妖便注定众叛亲离,成为万矢之的,那时黑帝出手斩杀中蛊的烛龙,自当水到渠成,轻而易举。”
这计划丝丝入扣,可谓天衣无缝,若不是黑帝太过得意疏忽,当时未对烛龙赶尽杀绝;若不是他野心勃勃,转与天下英雄为敌;若不是自己五德之身,奋力与他周旋到底……烛龙及其部属早已被剿灭得一干二净,五族豪英不知不觉中都为其利用。想到此处,冷汗不由涔涔而出。
乌丝兰玛碧眼黯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沉吟片刻,叹道:“龙牙侯猜得不错。早在三个月前,陛下已经暗访北海,要我助他一臂之力,剿灭乱党,昭雪沉冤,还复天下和平。我对烛真神所作所为早已不满,眼见陛下仍然在世,自是大喜过望,满心欢喜地应承下来。
“但族中要职尽皆被烛龙党羽把握,忠良义士非死即囚,能委以重任、相商举事的寥寥无几。无奈之下,陛下决定倚重尸蛊鬼兵,同时定下连环计,策动各族反抗烛龙。大荒诸族之中,金族势力极强,白帝与王母又素有威望,如能劝使金族共抗烛真神,必当事半功倍。但金族又素来中立自重,绝不插手他族之事,所以……所以……”螓首轻摇,叹息不语。
西王母玉靥泛起奇异的红晕,淡淡道:“所以你们便想出这般无耻伎俩,挑拨离间,甚至不惜杀死黄帝陛下,屠戮天下英雄么?”
乌丝兰玛“啊”?的一声,俏脸倏地苍白,连连摇头道:“水香妹子,我……我实是不曾料到陛下蒙冤数十载,仇恨深植于心,又因修炼‘摄神御鬼大法’磨灭良性,早已不是从前那宽厚仁慈的陛下了。他告诉我这些计划时,从未说过当真要刺杀黄帝,更未说过要将五族群雄放蛊魔化,斩尽杀绝。倘若我早些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就算是魂飞魄散,也绝不会蒙昧良心,为其爪牙。”
西王母淡然一笑道:“是么?那我可真看走眼啦。”
乌丝兰玛面色微变,碧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冷道:“我说得都是肺腑之言,水香妹子何必冷嘲热讽?倘若我当真想趁火打劫,剿灭各族英豪,昨夜又何必反抗陛下,转而与你们并肩作战?当时只要我反戈一击,杀了你水香妹子,五角星阵不攻自破,五族英雄早已死绝于鬼军刀下!”
拓拔野心下一动,颇以为然。
昨夜五族英雄之中,只有他、姬远玄、姑射仙子三人未染蛊毒,真元无损。乌丝兰玛既是黑帝盟友,自然也不曾中蛊,那时她若真想袭杀西王母,破坏五角星阵,确实不过举手之劳。
乌丝兰玛瞟了科汗淮一眼,冷冷道:“不错,从前我对龙牙侯和你,确有刻骨之恨,但那只是少女时候的心事。过了这么多年,早已淡忘磨灭了。现下唯一关心的,便是剿灭烛龙叛党,正本清源,中兴水族。当夜在雁门山下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激你动怒、敌对烛真神的胡诌言语。否则昨夜烛真神质疑你与龙牙侯之事时,我又何必千方百计为你们遮挡、开脱?”
顿了顿道:“如若不信,乌丝兰玛今日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我对你和龙牙侯还有一丝恨意,倘若我当真以此要挟你们,破坏西王母清誉,乌丝兰玛愿受五雷轰顶,百刑加身,永遭冥火煎熬,万世不得超脱。”最后一句毒誓说得斩钉截铁,铿锵狠辣,令人不由得不信。
黄姖耸然动容,杀意渐消。西王母却淡无表情,一言不发。
科汗淮淡然道:“但愿圣女殿下永远记得今日誓言。”起身凝视西王母,胡子轻轻上翘,微微一笑,落寞的眼中忽然闪过悲喜交织的怅惘神色,徐徐道:“王母娘娘,那夜在雁门山下,科汗淮便已经死了。今日在你眼前的,不过是脱胎换骨的另一个科汗淮。从前之事,今后之事,都与他再无关系了。明日一早,科汗淮便离开昆仑,远赴东海,今生绝不踏入大荒半步。你们放心,从今往后,天下再无断浪刀。”
西王母一震,玉胜呛然摇曳,樱唇翕张,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远处水潭中,拓拔野、雨师妾亦是惊讶震骇,莫可名状。
拓拔野忽然明白先前科汗淮所说的“只要科某消失不见,流言蜚语也终究只是流言蜚语”是什么意思了,脑中一阵迷惘,心道:“科大侠为了王母竟甘心自我流放!今后,他想要见纤纤一面岂不是也难如登天么……”登时一阵难过。
想到当年被天下英雄视为“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的风流人物竟选择如此结局,更是说不出的苍凉怅惘。
雨师妾眼波荡漾,泪水盈盈,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传音道:“傻瓜,别难过了。对于科大哥,这倒未尝不是一个解脱呢。”
拓拔野微微一震,又想:“是了,科大侠原本就无称霸天下的野心,什么‘大荒五十年后第一人’的名号与他又有何益?这些年来,他为情所困,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只怕早已疲惫不堪了。娘亲对他情深一往,更胜王母,今后他能远离大荒纷争,与娘亲一起隐居东海,岂不逍遥自在?他若是想念纤纤,我便将她带到东海相见便是。”一念及此,稍感释然。
科汗淮淡淡道:“心事已了,百无牵挂,只有纤纤仍有些放心不下。今后只能请王母、白帝代加管教了。她性情娇蛮任性,还请王母不要太过宠溺才好。”
西王母怔怔地凝视着科汗淮,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眶突然红了。
科汗淮吁了口气,微笑道:“科某真元未复,神乏体困,不能久陪。明日还要起早赶路,就此先行告辞了。今日一别,恐再无相会之期,各位珍重。”?朝黄姖三人微一行礼,最后望了西王母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大步而去。
青衣飘舞,白发卷扬,形影孤单寥落,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风雪茫茫,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西王母的心里空空荡荡,混混沌沌,如在梦里云端。这情景在梦中似乎见过许多回了,但这一刻,她竟忽然分辨不清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大风呼啸,林海起伏,漫天雪花悠扬地卷舞。那声声天籁渐渐幻化为清越的笛音,萦绕在她的耳际,宛如最初相遇时的乐曲……那时他一袭青衣,半枝竹笛,笑容清俊如画,站在六月昆仑清亮的月华里,映衬着湛蓝的夜空、莹亮的雪色,光彩熠熠。
那时他正年少。飘扬的黑发,明亮的眼睛,手指间翻转飞舞的竹笛……整个人便如同一首清越的笛曲……她恍惚地想着,那淡青色的身影在缤纷的雪花中越来越模糊飘渺。
耳畔,那虚无的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欢悦高昂,仿佛星夜里两人携手涉过的溪流,仿佛他微笑时拂过柳梢的春风,仿佛甜蜜的呼吸,仿佛紧张的心跳,仿佛那夜冰洞里两人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的吻,仿佛分别后蜡泪垂流、光芒跳跃的烛灯……万千往事纷乱而飘忽地闪烁着,如雪花似的飞舞扑面,如雪花似的泠泠消融。冷风呼号,仿佛又幻化为那首歌谣,从前每次分别,她都会执着他手,低低地唱着的那首歌谣:“春来秋走,花落花开,何日君再来……”
当他终于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苍茫里,再不可见,她突然如梦初醒:这一次他是永不会回来了!心针扎似的抽搐了一下,而后便剧烈的抽痛起来,一阵从未有过的浸心透骨的寒冷笼罩全身。滚烫的泪珠摇晃抖动着,险些便欲夺眶而出。
这时,她听见黄姖轻轻咳了一声嗽,心中一凛,蓦地清醒。
第236章 白云苍狗(下)
刹那之间,她又还复为威严而圣洁的西方金王圣母,徐徐挺直了腰身,蒸腾了泪水,脸容如冰雪凝结,淡淡道:“神上,走罢。将金神与长留仙子带回宫里救治。”
彤云翻滚,雪花纷飞,几道身影终于消隐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地小了,云层渐薄,银装素裹的昆仑群山****,瞧不真切,看不分明。
惟有拓拔野、雨师妾依旧沉浮在温热的潭水里,两两相望,悲欣交集。
等到两人的经脉重转通畅之时,已是入夜时分。
风雪已止,天空露出一角晴空,星辰寥落,璨璨生光,远处雪山连绵,碧水蜿蜒,景物清寒明丽。
拓拔野二人无心赏看,解印太阳乌,乘鸟并飞,径直回到玉螺宫。
众人正自焦急忧虑,见他们平安归来,无不大喜。问起去了何处,两人不敢道出实情,只说终日寻找科汗淮,在风雪里迷失方向,是以迟迟未归。群雄信以为真,也不追问。
这一日短暂而又漫长,发生了诸多奇妙之事。最令众人欢欣鼓舞的,莫过于黑帝元神受困炼神鼎,灰飞湮灭。黑帝元神既殁,蛊源自然断绝,群雄体内蛊虫虽仍未除尽,亦已不足为患。
黑帝魂飞魄散之后,灵山十巫为了遵守诺言,老大不情愿地取出“伏羲牙”为蚩尤脱胎换骨。
他们在炼神鼎中放入九九八十一种勾魂毒草、灵丹仙药,以“三昧真火”、“飞英紫炎”、“黑炽石”烘烧成“回魂汤”,再将元魂珠置入蚩尤丹田,将“伏羲牙”刺入蚩尤椎骨,而后将他封入炼神鼎回魂汤中,施法医治。
“伏羲牙”刺入蚩尤椎骨时,其痛如裂魂锉骨,疼不可遏,勇悍如蚩尤,亦忍不住嘶声狂吼,体内万千妖灵发疯似的四下冲涌,碧光翠芒眼花缭乱。晏紫苏心下不忍,瞧得心惊胆战,宛如那疼痛都加诸己身一般。
待到拓拔野二人回来时,蚩尤已过了最为凶险的时刻,正静静地躺在鼎中沉睡,体内妖灵从其心脑经络丝丝缕缕地吸纳入“伏羲牙”。而他的本真元神则被分流引入元魂珠中。
如此再过六日七夜,那些妖灵邪魄便可尽数从蚩尤的神识中剥离而出,封印锁入神牙椎骨,再不能干扰他的本真神识了。拓拔野见他渐转无恙,心中大安,极是欢喜。
当夜,昆仑山再度设宴欢庆,同时也为各路援兵接风洗尘。群雄毕集,只有科汗淮、晏紫苏与灵山十巫为照看龙神与蚩尤,未去赴宴。流沙仙子则已消失无踪,不知所往。
乌丝兰玛瞧见拓拔野二人,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却笑吟吟毫不慌乱,仿佛浑然不知今日之事。拓拔野、雨师妾又是气恼又是好笑,但虑及大局,为了能团结众人一齐抗击烛龙同盟,决定暂不拆穿。
昆仑宫笙歌袅袅,舞蹈翩翩,觥杯同丝竹交奏,笑语与金钟共鸣,灯红酒绿,人影错落,极是热闹。
殿中众人惟有夸父最不安分,坐立不安,忽而手舞足蹈大呼大叫,忽而东张西望捉弄旁人,引得四席侧目观望。
拓拔野无奈,当下故意说与他比酒,谁先喝完一百坛谁便是胜者。夸父一听与他比斗,登时来了兴致,二话不说,只顾捧着一大坛酒咕咕直灌,一坛既毕,复来一坛,涨红了脸,腆着肚子,一双眼紧张地瞄着拓拔野,连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又败了给他。
酒过三巡,众人微有醉意,说起历届蟠桃会趣闻韵事,更加兴致高昂。
白帝环顾四席,心下感慨,叹道:“百年前的蟠桃会恍如昨日,那时的少年红颜却已成了今日白头。当真是光阴似电,白云苍狗。”
席中祝融、应龙、计蒙等曾经历过百年前蟠桃会的各族前辈心有戚戚,微觉感伤。
计蒙嘿然道:“那时风头最健的便是赤松子了,孤身与天下雨师斗法,谈笑间击败五族英豪,便连堂堂青帝,也被他气得拂袖而走。”
时至今日,群雄对赤松子已无敌视鄙薄之意,火族英豪甚至将其视如本族传奇英雄,是以听到此言,众人无不会心一笑。
赤松子想到南阳仙子,心中刺痛难已。自她死后,那狂傲之心早已大敛,争雄斗勇的心气也已少了许多,哈哈一笑道:“长江一浪推一浪,昆仑冰川叠冰川,赤松子早就老啦。现在满殿少年英雄,哪位风头不在我当年之上?”
众人齐笑,目光四扫,拓拔野、姬远玄、烈炎、烈烟石……个个英姿勃勃,神采照人,俱是一时龙凤,不由得暗自激赏欣羡。殿中众女更是芳心荡漾,暗自比较。
赤松子斜睨拓拔野,笑道:“尤其是拓拔小子,不发一招,竟就将双头老祖生生震死,便连那张狂不可一世的汁光纪老儿也被他杀得一败涂地,二败归天,比我当年那可是厉害得多啦。”
众人尽皆哄然,掌声四起。本次蟠桃会上,拓拔野大放异彩,风头一时无两,若非他挺身而出,与黑帝殊死周旋,进而大破五行鬼阵,五族群雄只怕早已抵受不住尸蛊、鬼兵的****,一溃千里了。是以对这新近崛起的传奇少年,群雄无不心服口服。
雨师妾眼波温柔,微笑凝视着身边爱郎,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甜蜜。
拓拔野笑道:“说来惭愧,我那不过是沾了几位前辈的光,侥幸取胜而已。”当下将自己如何在南渊谷底了悟前世,稀里糊涂以“天元诀”击败双头老祖;如何阴差阳错吸了白帝、赤松子、风伯、雨师妾的真气,莫名其妙地将禺强、禺京震死;如何重回南渊,邂逅石夷、长留仙子,又是如何以五德之身融合五行真气,施展天元刀法打退白阿斐,攻破五行鬼阵之事一一道来。
此中颇多离奇古怪的之事,近于荒唐;又涉及前生往事、八百年情仇恩怨,颇为错综复杂,但由他坦坦荡荡、侃侃说来,有条不紊,脉络分明,不由得人不信。古元坎、螭羽仙子、白阿斐、天元逆刃……无一不是大荒悬案,众人直听得惊心动魄,时悲时喜,时惊时叹。
拓拔野述完来龙去脉之后,众人犹自啧啧称奇,嗟叹不已,想到一代奇侠古元坎被恶人陷害,蒙冤数百年,更是唏嘘感伤。
白帝叹道:“难怪当年西海一役后,紫电光神也随之下落不明,原来如此。多谢拓拔太子为我族澄清八百年迷案,还复古前辈清白声誉。”
少昊哈哈笑道:“父王此言差矣,拓拔兄弟是古大侠转世,他这也是为自己昭雪平反哩。嘿嘿,当日我与拓拔兄弟一见如故,早知有缘,不想竟是一家人,妙极妙极。”
金族群雄对拓拔野极具好感,这几日来早已猜到他多半是古元坎转世,更觉大为亲近,此刻得以印证,尽皆大喜,当下纷纷轰然附应。
拓拔野取下腰间天元逆刃,双手捧住,起身上前道:“白帝陛下,王母娘娘,这神器是金族宝物,拓拔当时担心被紫电光神所据,这才妄自做主,带在身边。现在自当物还原主。”
群雄轰然,天下人尽知天元逆刃上刻有“回光神诀”,乃是大荒人人梦寐以求的神物,拓拔野适才将诸多秘密毫无隐瞒地一一道来,其磊落心胸已令众人肃然起敬,想不到他对这天下第一利刃竟毫无吞藏之念,坦荡交出,更让人敬服。
西王母微微一笑,淡然道:“天元逆刃虽是本族神器,却也是古大侠的佩刀。拓拔太子既是古大侠转世,不如就由太子收着罢。”
众人愕然,想不到西王母竟如此慷慨,殿内登时鸦雀无声。拓拔野大感意外,道:“这……”
白帝微笑道:“巫语有云:‘天赐大任,神器选人’。天元逆刃失踪八百年,多少豪杰寻之不得,却被拓拔太子无意得到,可见此刀与你的缘分实属天定。况且太子与我族太子渊源甚深,又屡有大恩,这宝刀就当作白金天神送与你的回礼便是,太子不必推却了。”金族群雄齐声附和。
拓拔野推脱几次不得,颇感为难。但他对这宝刀却又委实颇为喜欢,沉吟片刻,粲然一笑,大声道:“既然如此,拓拔野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白帝、王母与金族上下的美意了。”?抱刀朝金族众人行了个大礼,退回席中。
众人轰然,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天元逆刃,心中不免都有些艳羡。
武罗仙子忽地嫣然一笑,叹道:“拓拔太子与天元逆刃有三世缘分,与龙女也是情定三生,怪不得能共历患难,真情如逆刃神刀,历炼弥坚了。”
雨师妾与她素有芥蒂,听到此言,却忍不住心中甜蜜欢喜,微感羞涩。
拓拔野与她相视一笑,悄悄握了握她的柔滑素手,心下怦然。众女瞧见了,尽皆又羡又妒。
众人又是一阵哄然附应,六侯爷等人纷纷笑道:“这便叫作守得云开见月明,情定三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雨师妾从前虽广蓄面首,荡名昭著,但自与拓拔野相恋,便脱胎换骨,守身如玉,甚至不惜离亲叛族、毁容为奴,痴情厚意,令天下人刮目、动容。如今苦尽甘来,群雄无不由衷地为他们欢喜。
姑射仙子听到“情定三生”,芳心一颤,泛起一丝淡淡的酸楚,心道:“原来他与龙女才是三生之缘。那三生石中的幻象竟不是真的。我身为木族圣女,这些日子却惑于心魔,终日胡思乱想,当真有些傻啦。”想到此处,羞意大作,双颊酡红如醉,火辣辣地烧得慌乱。
她怔怔地凝视着拓拔野,望着他谈笑风生,与雨师妾脉脉传情,一颗心嘭嘭乱跳,周围的声音渐渐听不着了,但那酸楚苦涩的感觉却渐渐地弥泛开来,空空洞洞,冰冰凉凉,麻麻苦苦,说不出的怅然难过。
这滋味奇怪已极,生平从未尝过,就象是喝了腊月的雪水,吃了酸涩的柿子,又象是被玫瑰刺痛了指尖,锥心地抽搐着。
她蹙起眉尖,越发害怕慌乱起来,想要移转目光,但不知何以,眼睛却如磁石吸铁,痴痴地凝视着拓拔野粲然温暖的笑容,分毫无法动弹。
她自幼居于姑射山上,饮冰雪,食花露,飘然出尘,单纯如冰霜雪露,浑然不知男女情事。在她心底,自己身为圣女,洁身终老,乃是天经地义、再也正常不过之事。但自与拓拔野相遇之后,那尘封的心弦如被春风拂动,时而跳跃出欢悦而变调的颤音。
玉屏峰顶笛箫共鸣的初逢,密山冰洞旖旎**的**,三生玄石惊心动魄的幻景,章莪天湖如梦如幻的蜜吻……如大潮汹涌,海啸奔腾,一重重、一阵阵地冲垮了她的心门堤坝。
当拓拔野不顾一切地大喊:“我喜欢她,愿意为她而死!”,当他的舌尖狂野而放肆地撬开她的唇齿,当他以“天璇灵韵”为曲,在天下英雄面前高声读出她心底的秘密,她的心已融化为一江春水,汹汹奔流,虽有蜿蜒曲折,却再也收不回,挡不住了。
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响彻着那《刹那芳华》曲,想着“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一时心乱如麻,脸红如醉,不由得痴了。
第237章 脱胎换骨
姑射仙子心神恍惚游移不定时十丈之外纤纤正木无表情地望着案上玉杯对周遭一切惘然不闻一言不。
廊风穿窗烛火跳跃杯中美酒轻轻晃荡倒映着她苍白而俏丽的脸容变幻不定。
渐渐地那琥珀色的酒水变幻作翡翠般淡绿而纯净的海水月华在海浪里漾开道道银亮的光漪……
海风徐徐她与拓拔野、蚩尤坐卧在雪白的沙滩上!围着跳跃闪烁的篝火仰望闪闪的星群聆听远处树叶沙沙的响声、海鸟若有若无的鸣啼。
她仿佛看见拓拔野与蚩尤抱滚一团嘻哈缠斗白龙鹿歪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她的身侧……
篝火渐渐地熄灭了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过她的赤足拓拔野忽然笑着将她抱起顺手拍了拍她的臀部不顾她挣扎反抗扛在肩上与蚩尤一起并肩朝岛上的屋走去。
月光迷离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淡蓝、混沌而模糊但却又是如此真实鲜明每一次呼吸都能闻着拓拔野阳光似的气味甚至还能感觉到那坚实的肌肉、稳定而清晰的心跳。
她软绵绵地依偎在拓拔野的怀里双颊滚烫透过眼睫的缝隙悄悄打量他俊秀开朗的脸容那感觉如此幸福、满足而又温馨、甜蜜……
突然一颗碧色的椰子铿然掉落击碎一湾莹亮的月色。波光激荡所有的景物登时迷蒙起来那碧翠的侮水又渐渐幻化为琥珀色的果酒轻轻摇荡……
她怔怔地凝视着心痛如割木无表情又一颗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倏然掉入玉杯中将那迷蒙的倒影再次击碎。
这时夸父忽然放下坛子打了个奇响无比的酒嗝直薰得周围众人晕乎昏花险些仆倒。
他喘着气哈哈怪笑醉意惺忪地瞪着拓拔野卷着舌头嘟嘟囔囔地叫道:“哈哈拓拔子这回你输定啦!我已经喝了九十九……九十九坛啦我……我……”话音未落突然摇摇晃晃一头栽倒鼾声大作。
众人莞尔6吾笑道:“拓拔太子为人光明磊落谦和亲切难怪便连桀骜难驯的夸父前辈也与你成了至交。”
群雄纷纷头均想这痴痴癫癫的疯猴子除了拓拔野恐怕当真谁也无法收治。拓拔野苦笑不已大感惭愧他对夸父乃是连哄带骗实在谈不上“光明磊落”但这疯猴子却偏偏与他颇为投缘黏缠不放。
烈炎笑道:“6虎神所言极是。拓拔兄弟侠义正直坦荡无私不过短短数月已恩泽五族得天下英雄拥戴实是难得之至。当年神帝陛下托他重任果然高瞻远瞩慧眼识珠。”
众人正自附应听到最后一句大感尴尬纷纷饮酒挟菜以作掩饰。乌丝兰玛等水族贵侯更是微微变色。
昔日朝阳谷水妖大举围攻蜃楼城其他四族基于种种原因袖手旁观未一兵一卒终使得大荒自由之城毁于一旦可谓见死不救。眼下各族受烛龙野心阴谋所害同仇敌忾对当年之事虽已暗自悔悟但这般明揭伤疤不免仍有些刺痛难耐。
烈炎心直口快一时倒没有想到许多眼见众人变色方知所言不妥颇为尴尬。
姬远玄咳嗽一声笑道:“炎帝陛下依我看来神帝挑选拓拔兄弟除了他是五德之身侠义心肠之外还有一个至为重要的原因:他并非五族中人。蜃楼城分裂出木族之后便不再是大荒城邦根据《大荒书》所约其他各族自然不好插手相管;虽然都想派遣救兵奈何师出无名。而由拓拔兄弟做为圣使迫使天吴退兵再为合适不过。当年听神帝使者抵达蜃楼城朝阳谷被迫退兵我们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了拍案桌摇头道:“谁想烛龙、天吴胆大妄为奸歹如此竟乘着天下人麻痹大意时突袭蜃楼城来了个先斩后奏。我们想要相助也为时晚矣!”叹息不已。
这番话得入情入理直锲入众人心里去了群雄纷纷展颜附应。
雨师妾微微一笑!柔声道:“姬公子的极是当时各族确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拓拔太子与蚩尤公子也断无怪责各族的意味否则又何必一再拔刀相助?事过境迁深究无益。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大家同心协力打败烛龙!平定族内叛乱恢复大荒和平。”
乌丝兰玛碧眼凝视着拓拔野忽然微笑道:“不错俗话‘冤有头债有主’此事的罪魁是烛真神这些年大荒动荡的祸也是烛真神他为了一己野心党同伐异涂炭生灵实是大荒公敌。我们大家都应尽释前嫌!精诚团结才是万万不可节外生枝自行分裂。只要打败了烛真神不但各族可恢复安定蚩尤公子与拓拔太子也可重建蜃楼城完成神帝陛下的遗愿。拓拔太子你是吗?”
拓拔野知她弦外有音乃是藉题挥与自己求和微微一笑道:“‘尽释前嫌精诚团结’这八字得妙极……”眼角正好瞥见盘谷、成猴子等人心中一动朗声道:“烛龙神通广大爪牙甚众又和烈碧光晟、句芒等人朋比为奸势力极强。我们要想取胜必须尽释前嫌不计恩怨团结四海志士……”
五族豪贵最怕他咬着蜃楼城之事不松口见他无意纠缠于此无不暗自松了口气他每一句群雄便轰然称是。
拓拔野道:“……东海汤谷的四族流囚当年虽然犯了大过但流放海外这么多年悔过自新惩罚得也已够了;倒不若还他们自由收为义师一同对抗烛龙老妖。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盘谷、成猴子等人失声低呼又惊又喜又忧又惧屏息凝神四下观望心底不住暗暗祈祷。众人愕然想不到他竟突出此言面面相觑沉吟不语。
武罗仙子蹙眉道:“拓拔太子此言只怕有失轻率。那些人都是十恶不赦的狂徒凶人桀骛不逊阴狠毒辣。若非无可救药各族又怎会将他们送往汤谷?倘若将他们放回大荒无异养虎为患。依我瞧来这些人多半反会与烛龙沆瀣一气为非作歹反咬我们一口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众人纷纷头附应。
拓拔野心下失望正想再行劝忽听西王母沉吟道:“我倒觉得拓拔太子的建议颇有些道理。汤谷流囚虽然多是桀骛狂人但在岛上待了这么多年凶性大减想来也不敢再以自由为赌注自毁前程。若能将他们招至麾下一来可以壮大声势吸引、团结天下志士;二来可以诱降烛龙阵营分而化之。试想连这些罪不可赦的恶贼我们都可既往不咎烛真神的那些党羽还顾虑什么呢?”
众人恍然大悟精神大振。
姬远玄微笑道:“王母高瞻远瞩实非侄所能企及。远玄愿听从王母与拓拔兄弟之言赦免汤谷土囚之罪。”
其他各族领见状亦纷纷表态赦免本族流囚。拓拔野大喜道:“多谢列位成全!”成猴子等人心花怒放流亡东海数十载时至今日才算真正重获自由;狂喜之下竟险些痛哭失声。
西王母忽道:“且慢!我还有一个的条件。”殿中寂然成猴子等人蓦地顿住叫声心仿佛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又是紧张又是难受。
西王母淡蓝色的眼珠冷冰冰地凝视着拓拔野!微笑道:“这些人既是拓拔太子所救归于太子麾下便当由太子约束节制。倘若他日出了什么差池我们便唯太子是问。不知太子愿意负此重责吗?”
拓拔野心下一凛汤谷群雄良莠不齐!难保将来不桶出什么漏子。迟疑间眼前蓦地闪过汤谷群雄那殷切渴望的脸容忖道:“我既已答应恢复他们自由之身岂能只管自己周全置他们于不顾?”当下猛一咬牙朗声应诺。
雨师妾微微一颤杯中的果酒险些泼了出来柳眉轻蹙心底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中轰然欢呼、掌声雷动鼓舞与金石鼓乐竞相并奏。
当夜众人尽兴欢宴大醉而归。
※※※
次日黎明天幕如海晨星寥落雪山白光闪烁。科汗淮与龙神、六侯爷等龙族群雄离开贵宾馆!决意乘着众人犹自熟睡之时不告而别悄悄返回东海。
昆仑守军已从西王母处得到旨令早早大开山门横空辟道八百飞骑夹行相送经过昆仑宫时众人骑鸟盘旋墙外等候:科汗淮则只身进入玉螺宫在纤纤闺房外隔窗默默道别。
丝帏低垂人影朦胧瞧不清她的脸容。想到从此与女儿相隔万水千山、天遥地远杳无相见之期科汗淮心如刀剜难过已极。有一刹那几想唤醒女儿!带她一同离去。但他心中却又历历分明:纤纤既已贵为公主又与未来黄帝订立婚约唯有留在昆仑才有似锦前程。
旁徨良久眼见东方鱼肚翻白暗霞涌动将是破晓时刻科汗淮方才强按不舍、感伤黯然离去。
等到纤纤午后前往贵宾馆寻找父亲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几张羊皮信笺钉在墙上随风轻轻翻舞。
她颤抖着取下信纸读了几行惊愕迷茫周身冰冷却喘不过气哭不出声。一日之间她竟被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先后遗弃了!当辛九姑含着泪紧紧地将她抱住她才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悲苦泪如泉涌。
此后几日纤纤一直闭门不出郁郁寡欢;虽有琼浆玉露、龙肉凤脯亦不沾一口。西王母见她形容憔悴极是担心却深知其心病根源无可奈何唯有让辛九姑日夜陪伴其侧劝导开怀。
过了三日“冰钩蚕蛭”结茧产卵6吾等人依照流沙仙子之言将虫卵混合冰水注入群雄血脉清除残余的九冥尸蛊。
“冰钩蚕蛭”乃至阴至毒之蛊一经孵化立时破入九冥尸蛊的虫卵吸食浆液寄体生存;众人剧痛欲狂如万千蚁虫疯狂咬噬一日之内竟腹泻数十次周身虚脱无力心下惊惧懊悔只怕中了流沙仙子毒计饮鸩止渴命不久长。
所幸如此过了两日痛楚渐消神智清明所有尸蛊虫卵果然清除干净。众人大喜疑虑尽去。
蟠桃会后大荒动荡、对峙之势已不可逆转为防止烛龙、烈碧光晟等人乘隙袭击第六日起群雄6续辞别昆仑返回各族境内。
拓拔野等人则在昆仑多盘桓了数日候守蚩尤脱胎换骨完全还复本真神识。
拓拔野以五行相生之法次第激生真气经脉复原颇快但体内的另外四属真气却果然如白帝、西王母等人所言日渐逸散消失只余下半残留于经脉之内困囿不出。五日之后他体内的真气已不过是“神级”远不如那夜激战黑帝时惊人强沛。金族群雄大感可惜但他自己却并不如何在意对他而言是否天下第一殊无所谓眼下更为重要的乃是蚩尤的安危以及如何修复雨师妾的容貌减消她心底的自卑之意。
拓拔野悄悄央请灵山十巫为雨师妾整颜复容巫姑、巫真虽对雨师妾妒恨交加赌气不从但又耐不住拓拔野一再软语央求气鼓鼓地答允应承。
雨师妾先是中了烛龙的“北海千仙蛊”又受双头老祖“千虫鼎”内的万千毒虫咬噬而后再被老妖以九十九种剧毒草药刺字染色。可谓千伤百毁严重已极。
十巫逼出她体内的千仙蛊虫后又以数千种养颜神药融合西海泥、火山灰、玲珑冰等大荒奇物制成绝美容药膏供雨师妾敷肤治疗。
但她毕竟毁伤严重!虽有不世奇药亦远非一夕一旦可奏之功。以巫姑、巫真的话来那便是:“到底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哼我怎么知道?不定等这些疤痕瞧不见时她已经满脸皱纹啦哈哈!”
眼见天下第一至第十神医也无万全良计雨师妾心底不免黯然失望但外表却是笑语晏晏殊不在意。
拓拔野见了心下越难过暗暗打定主章。无论如何定要从《百草注》中寻得妙方彻底恢复龙女那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
※※※
晴空澄碧晚霞流舞又是夕阳红。东海万里金光闪耀海鸥欢鸣飞舞冲波逐浪。
险峻高崖临海迎风峭立绵连山脚礁石密集黝黑错落蜿蜒十里!蔚然壮观。无数海鸟栖息于此在礁石岩洞之间横飞跳跃睥睨旁顾啼声如浪起伏。
波涛翻涌层叠推进轰然撞击在礁岩上。碧浪迸碎白沫喷舞群鸟冲天飞起乌云似的盘旋飞舞。
当空突然响起“哈哈一笑声如惊雷迸爆!地震山洪近千只海鸟惨叫悲啼簌簌如雨坠落掉入鼓舞奔涌的波涛之中。
一个十二尺高的巨汉蓦地从石隙之间蹦了出来连翻筋斗哈哈狂笑道:“九百八十七!我笑死了九百八十七只!丫头这回你可输定啦”
只听巨石后传来一个慵懒柔媚的声音格格笑道:“那可未必。”一个黑衣女子翩然起身转过脸来。红胜火秋波如水黑丝面纱随风拂动隐约可以瞧见妖娆娇媚的笑靥。虽瞧不见真容!但那眼角眉梢的妖冶风情已足让晚霞失色海浪失声。
又听一个女子笑道:“雨师姐姐可别让他否则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啦!”姿容俏丽紫裳飘舞从礁石之间款款走出。
“嗷——呜!”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随之跳出在两女身边溜溜打转!甚是亲昵;抬头不屑地斜睨巨汉哈哈冷笑嘶鸣。
那黑衣女子嫣然一笑斜举淡青色的透明弯龙角“呜呜”吹响!曲调苍凉诡异。漫空海鸟惊恐号啼狂似的四下乱撞如黑云翻滚怒浪叠陈渐渐化为几个巨大字阵在空中摇摆鼓舞。
那巨汉歪着头瞪大了眼睛一边比画手指辨认那几个大字一边结结巴巴地读道:“夸父又输啦!夸父大呆瓜……”
话音未落号角急转而下那万千海鸟“轰”地一声崩散开来瀑布似的笔直朝海上冲坠而下。黑影缤纷水浪冲天那些海鸟钻入海面忽地一齐破浪而出滑翔飞舞蓦地又当空结成巨大字阵:“昆仑输到东海夸父天天耍赖。”
巨汉瞠目结舌!娃娃脸红白不定既惊且佩突然拍掌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想不到这些呆鸟居然会识字!”
紫衣女子忍俊不禁格格笑道:“得不错想不到这呆鸟居然会识字。”她少了一个“些”字意思却迥乎两异。
忽听“嗷嗷”鸟鸣尖锐刺耳。漫空鸟群惊慌失措轰然炸散。两只巨大的火红怪鸟盘旋飞舞蓦地闪电冲下稳稳地落在礁石之上扑煽巨翅昂睥睨。
两个少年从怪鸟背上一跃而下哈哈笑道:“好大一只呆鸟把太阳乌都比下去啦!”太阳乌“嗷嗷”怒叫巨翅轻轻拍打他们的背脊似是对此比较颇为不满。
左那少年俊秀挺拔笑容温暖亲切右少年英挺桀骛脸上一道斜长的刀疤;并肩站在一处英姿勃勃神采飞扬跳脱。
两女大喜齐声道:“你们回来啦!找到他了吗?”
那俊秀少年笑容稍稍一黯摇头道:“四下找遍了始终没有瞧见当真奇怪之极。”
这五人自然便是拓拔野、蚩尤、雨师妾、晏紫苏与夸父。
三日前蚩尤终于脱胎换骨恢复本真神识。盘结体内的万千木族妖灵被十巫抽离之后封入椎骨伏羲牙中再也不能淆乱其元神、令他分裂为恶。相反蚩尤却可以通过“灵犀诀”与“摄神诀”等法术御使这些妖魂木灵化为己用。
换而言之他虽恢复本真!念力与真气却与魔化之后并无太大差距当在“神”一级与现在的拓拔野不相上下。
蚩尤既已痊愈拓拔野一行再无牵挂当日拜别各族群英!骑乘太阳乌赶回东海筹商收复蜃楼城之大计。临行话别金族群雄依依不舍一直送出百里之外唯有纤纤不曾现身。拓拔野、蚩尤寻她不见!想到与她竟成陌路都极难过原本欢跃的心情大受影响。
夸父吵嚷着要与他们同行顺道返回家乡古田。夸父离乡背井六、七百年归心似箭一路狂奔度竟丝毫不在太阳乌之下。
相处这些时日拓拔野等人与他早已成为“忘年”至交关系甚笃晏紫苏更是经常逗弄他为乐。五人结伴而行路途平添诸多乐趣。
这日临近东海之滨远远瞧见高矗碧波的南际群峰拓拔野蓦地想起当年与神农邂逅的情景心下感伤想要故地重游拜祭神帝。不想到了龙牙岩竟找不到神帝石像。
五人遍寻诸峰一无所获拓拔野生怕神帝石像被山风吹落悬崖粉身碎骨心底不免忐忑不乐。
倒是夸父听神帝一笑震落飞鸟登时来了兴致声称自己的笑声威冠古今远胜劳什子神帝!被雨师妾、晏紫苏一顿讥嘲老大不甘吵着要与二女比试是以才有了方才一幕。
海浪声声凉风习习拓拔野五人捕了许多海鱼飞鸟在礁石上生火烤食饱餐一顿。夸父食量奇大一口气便吃了十七、八条鱼满嘴都是鱼骨鱼刺!哇哇大叫鼓着腮帮胡乱喷吐。
白龙鹿被封印许多日未曾出来透气早已憋得颇为难受。此番重回东海极是兴奋忽而挑衅太阳乌与它们四处奔窜跳跃嬉戏为乐忽而扑入碧浪白涛叼了条大鱼跳将上来**地将水花抖了众人一身;忽而傲立凸岩昂嗷嗷高呼借景抒情。
晚霞飞舞落日西沉夜色渐渐地笼罩了大海。众人坐在湿漉漉的礁岩上吃着鲜美的鱼肉吹着凉爽的海风彼此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尘心尽涤烦恼悉消。
拓拔野心道:“不知何时才能平定大荒动乱永远过着这般逍遥太平的日子?那时扁舟散和雨师姐姐一起在海上随波逐流任意东西找个美丽的海岛住上一年半载岂不悠闲自在?”想到酣妙处嘴角微笑心情渐好。
雨师妾似是察觉他的心意眼波温柔笑意盈盈轻轻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
数尺之外!晏紫苏坐在蚩尤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臂膀双腿一荡一荡笑吟吟地低声了些什么蚩尤忽然哈哈而笑极是畅快舒爽。
拓拔野和雨师妾相视一笑心道:“他们苦尽甘来经历重重劫难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突然想到自己二人何尝不是如此?心中一阵甜蜜不出的幸福。
星子出来了寥寥落落在淡蓝色的夜空闪闪光。几道黑影横掠飞过无声无息。遥远的天边传来一阵阵悠远而清脆的鸟鸣。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饱历腥风血雨时刻提心吊胆少有这般悠闲惬意的光景恍然世外喜乐安平。拓拔野取出笛子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笛声清扬婉转如林间晨雾空山夜雨。在这朦胧而清凉的夜色里听来更觉清新出尘飘飘欲仙。蚩尤等人止住低语侧耳聆听。
唯有夸父毫无雅意啧啧大嚼口沫四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最后一条烤鱼舔舔手指意犹未尽地打个饱嗝拍拍肚子忽然“哎呀”一声慌不迭地起身叫道:“我要去大便!”
语出粗鄙大杀风景。拓拔野忍俊不禁笛声登时走调。蚩尤哈哈大笑雨师妾、晏紫苏则顿足气笑道:“快去快去!有多远走多远。”
夸父捧着肚子上窜下掠到了数百丈外的礁石群中正要蹲下忽然叫道:“不成不成万一被水母咬到那就烂木奶奶不开花了!”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朝岸上树林奔去。
蚩尤笑道:“灌木草丛里毒蛇蝎子多得很千万心了!”
夸父哇哇大叫深以为然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喜道“是了我蹲到树上大便岂不安全、痛快?哈哈……哎呀糟糕!快屙出来了……哎呀!”怪叫连声狂风似的朝树林中奔去。
众人齐笑。拓拔野被他这般搅和早忘了后面的曲子当下收起笛子与蚩尤话。四人聊了片刻忽然听见树林中传来夸父凄厉的惨叫:“蛇!有蛇啊!”
四人一楞哈哈大笑想不到这单纯天真的绝高手居然如此胆。
雨师妾失声道:“不好!”晏紫苏吸了几口气俏脸倏地变色拓拔野、蚩尤一凛齐声询问。
二女蹙眉道:“腥气弥散只怕林子里当真有什么古怪。”
却听夸父惨叫迭声惊恐万状情势似乎颇为凶险。四人急忙封印白龙鹿骑乘太阳乌朝岸上密林飞去。
南际群山东南面临海西北面绵延围合山谷幽深森林绵绵如浪月光镀照其上如烟笼纱罩迷迷蒙蒙越神秘莫测。夸父气急败坏地大呼叫突然高声嘶吼嘎然而止。
拓拔野吃了一惊大声叫道:“疯猴子!”蚩尤等人一齐呼喊山风呼啸海浪隐隐却杳无应答。
四人心下忐忑加驱鸟急飞。林海扑面!枝叶横斜腥臭之气越来越浓。所幸雨师妾善于辨识男人味道辨息追寻贴着绵绵荫盖往林中深处滑翔急掠。
飞了片刻雨师妾道:“是这儿啦!”四人御鸟下冲蓦地穿透密集枝条凝空盘旋。
晏紫苏“啊”地失声惊呼继而格格娇笑。蚩尤心下大宽笑道:“他***紫菜鱼皮这等五谷轮回的姿势倒是旷古绝今叹为观止。”拓拔野二人也忍不住笑将起来。
只见右前方一株巨鳞木上缠绕着一条青灰色的粗壮藤蔓夸父双脚捆缠其中身子倒悬晃荡左手紧紧地拽着裤子右手握着一端藤蔓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竟已晕迷。姿势狼狈古怪令人莞尔。
四人凝神细望微微一惊原来那“藤蔓”竟是一条直径三尺余的巨蟒林中光线幽暗它的蛇皮花纹又与树枝极为相似乍一望去与藤蔓枝条丝毫无异。被夸父握在手中的一端正是巨蟒的头颈早被他捏得骨碎肉烂!一命呜呼。
众人心下了然夸父多半是急于出恭心急火燎地窜入树林直奔上树没有瞧见缠在树上的乃是一条罕见巨蟒。等他脱了裤子正自酣畅之际那巨蟒突然袭击!吓得他哇哇乱叫一面慌不迭地提起裤子一面伸手将蟒蛇生生捏死。但他想必生性惧怕蛇蟒之属虽然将巨蟒握杀自己却也被吓得昏了过去。
众人笑了一阵拓拔野挥剑劈断巨蟒将他接了下来。雨师妾忽然“咦”了一声奇道:“那是什么?”
林间草地凹凸起伏隆起一道道长长的丘线蜿蜿蜒蜒地朝西面滚滚汇集。
拓拔野指间一弹劲气飞舞草地登时迸裂开来一蓬花花绿绿的虫子四射迸飞密密麻麻地摔落一地慌乱四散。竟都是些蛇蝎蛛蚁剧毒之物难怪林中腥气如此浓烈。
晏紫苏、雨师妾脸色微变对望一眼齐声道:“流沙妖女!”她们都是驱役虫兽的个中老手深谙此道。能将如许多剧毒虫豸神不知鬼不觉地经由地底汇集一处普天之下除了她们只有流沙仙子洛姬雅。
拓拔野听闻是她心中反倒微微一宽微感诧异沉吟道:“那日昆仑山上她为何忽然不告而别到了此处?难道出了什么事吗?”顿时又紧张起来。眼角转处见雨师妾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上莫名一热笑道:“好姐姐你笑什么?”
雨师妾格格一笑柔声道:“你这般关心她难怪她肯卖你那么大的面子出手救人。”见他红了脸笑道:“傻子我可不是笑你。快走吧!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循着毒虫汇集的路线五人骑鸟低飞约莫过了半时辰忽然听见淡淡的号角声凄寒妖诡果是流沙仙子的玉兕角。
越行越近号角声越清晰草地下爬行汇集的毒虫也越来越多腥臭之气浓烈欲呕。
晏紫苏一路细数心下暗惊。毒虫漫漫千奇百怪有些竟是数千里外“皮母地丘”与南海诸岛才有的独特凶虫竟被流沙仙子千里迢迢、穿山渡海地召唤到此处。她自负蛊毒之术天下无双对于排名在流沙仙子之下一直颇为不满但今日亲见方暗自惊服。
号角凄寒森诡四下激荡。前方树木渐稀绝壁万仞环立已无去路。月光雪白地照在石壁上一条细长缝隙斜斜蜿蜒约有三寸来宽万千蛊虫毒豸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沿着石壁汹汹上爬泉水似的钻入石隙。
蚩尤青光眼凝神探扫嘿然道:“这山壁忒厚少也有百来丈咱们从山绕进去吧!”
众人御鸟冲天越过兀石横斜的山四下盘旋。但见尖崖磷峋乱草漫漫矮矮的灌木丛如朵朵碧云密集错落。号角忽止唯有风声呼啸。四人凝神探扫山崖连着山崖荒草接着荒草却不见半个人影。
拓拔野心中一动:“难道她在山腹之中?”念力探扫果然在山潼木丛中现一道七丈来宽、百丈余长的缝隙。四周灌木茂密遮挡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山腹中冷风呼呼上灌吹得草木起伏不定一时倒难以觉。
五人大喜骑鸟从那缝口俯冲而下。山腹巨大外内宽如水壶形状四壁不知由什么怪石构成雪白如冰!月光斜斜照入折射反光倒也颇为明亮。
俯身下望万千毒虫色彩斑斓如一道五颜六色的滚滚洪流在山壑谷底汹汹奔流蜿蜒折转颇为壮观可怖。
冷风吹来腥臭如大浪扑鼻夸父“哈乞”打了个喷嚏机伶伶一抖醒将过来。低头一望“哇哇”大叫险些掉了下去忽然又转骇为喜连连拍手大叫好玩五人俯冲低掠随着虫流迤逦前冲。眼前一暗穿入幽深甬洞。刀石交错潮湿森冷蝙蝠交错纷飞。
过了那嵯峨洞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为隐秘的海湾峭壁交叠环矗绿浪翻涌白沙绵绵如一弯月牙。
崖下绿树绵延一座木屋掩映其中。滚滚虫流从洞穴涌出后又纷纷钻入沙石地底!环绕木屋四周源源不断地拱起一圈圈草坡土丘形成古怪阵形。
拓拔野五人骑鸟飞至木屋前海浪层涌树影错落四周草地、沙滩上微微起伏拱动也不知有多少邪蛊毒虫在地下穿梭爬行;木屋破落柴扉紧闭月色下望去尤觉阴森诡异。
夸父大声叫门无人应答。拓拔野跃下鸟背踏步上前便欲伸手推门。雨师妾、晏紫苏齐声叫道:“心!”
拓拔野一凛手掌已经触及门扉登时一阵烧灼刺痛。缩回手来一看掌心赫然多了数十个微的细口斑红肿隐隐可以看见数百只针尖大的虫急蠕动。
想必这门上早已涂抹了剧毒微虫稍一碰触立时破肤钻入。所幸他已是百毒不侵之身这些虫子沾着他的血液登时干瘪枯死过了片刻红肿便自行消失。
雨师妾抢身上前仔细端详他手掌见他无恙舒了口气心里却是一阵惧怕蹙眉嗔道:“傻瓜你不要命了吗?你……”眼圈微微一红不出话。
夸父哈哈笑道:“地里种芝麻长出大傻瓜。我来开门!”伸手“啪”地一掌将那柴扉炸成万千木屑缤纷飞舞。身影一闪抢先冲了进去。
晏紫苏叫道:“疯猴子心!”四人怕他有失一齐冲入。
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桌一个木椅。桌上一盏铜灯火光跳跃:木椅上斜斜坐了一个老者背对众人身影在墙壁上摇晃闪烁。
夸父叫道:“老头儿有客人来了还不迎接?烂木***!摆什么臭架子!”双手凌空交错气旋轰然飞舞那老者连人带椅倏地旋转正面相对。
烛光明亮地照在他的脸上鹤童颜双眉入鬓星目炯炯有光唇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众人大震失声道:“神帝!”
第238章 曾经沧海
那老者清俊温雅赫然竟是四年前羽化登仙的大荒神帝神农氏!他神情古怪地盯着拓拔野嘴唇翕张哈哈笑道:“你可算找来啦!”
拓拔野又惊又喜颤声道:“前辈你……你没有死?”脑中狂喜迷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雨师妾、晏紫苏、蚩尤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神农笑道:“我自然没死。你巴望着我死吗?嘿嘿。”嘴角牵动笑容古怪已极。
拓拔野一楞笑道:“子岂敢。神帝既然没死天下可就要太平了!”激动之下连声音都有些变调起来正要大步上前却被雨师妾一把拉住低声传音道:“心有诈。”
拓拔野一凛未及多想却听夸父叫道:“臭老头子原来你就是拓拔子的什么天下第一高手?快快和我打上一架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神农截口笑道:“你再修两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快快滚蛋吧!”
夸父大怒哇哇大叫“呼”地一掌朝他拍去。拓拔野大惊叫道:“疯猴子手下留情!”双手一托猛地将他手臂托起。
夸父猝不及防手掌一颤碧光气浪轰然鼓舞从神农耳畔滚滚冲过“砰”地打在木屋墙角登时炸飞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木屑鼓舞雪白的月光轻烟流水似的泻入。
这一掌气势万钧神农竟笑嘻嘻神色不变若无其事便连瞳孔也未曾收缩刹那。
夸父“咦”了一声大为佩服竖起大拇指道:“老头儿你胆子倒大得紧。”
拓拔野见神农毫无伤松了口气心中忽地一沉:“以神帝的护体真气受到夸父这等强沛真气的激撞即便不闪避退让也当自动反弹罩护才是!何以竟纹丝不动?”
蓦地觉神农除了嘴唇翕张之外姿势竟一成不变神情古怪!眼睛眨也不眨与石头人无异;但肤色润泽皮肤柔软又截然不像石化了四年的尸体。心中“咯登”一跳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
晏紫苏眼中一亮突然拍手笑道:“我知道啦!是回声虫!”指尖轻弹气箭“吃”地撞在神农的咽喉上。
神农微微一抖双唇轻颤一只寸许长的九节怪虫登时脱口飞出掉落在地。
众人大震恍然大悟。回声虫乃是大荒中极为罕见的一种怪虫又叫“千丈传声虫”只要某人将此虫的脊骨抽出含在舌下纵然相隔数千丈他所的话也会由这虫子的腔壁出甚至与原声毫无二致。
必定是有人将“回声虫”脊骨抽离后送入神农石体咽喉遥遥传声故弄玄虚。
当是时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墙壁崩散!神农连人带椅倒飞而出整个木屋忽地暴涨鼓动仿佛瞬间迸散为万千木屑粉末又陡然压缩四面八方地挤压而来!
拓拔野等人一惊护体真气轰然鼓舞。碧光、黑气道道急旋绕转触撞到漫天“木屑”登时“哧哧”激响冒出缕缕黄烟紫气。
晏紫苏失声道:“勾魂虫!大家别呼吸立即撤离!”众人凝神扫望方才现那漫天木屑竟都是褐黄色的细毒虫所谓的“木屋”竟是由无数“勾魂虫”构成!心下大骇。
勾魂虫是“大荒十大凶蛊”之一一旦受激立时化散为万千碎末但并不因此死亡相反的乃是分裂为无数新的“勾魂虫”一旦被吸入体内立即钻入血管吸食鲜血急剧膨胀直至将寄体生物撑裂爆炸而死。
天下唯一能克制这种凶蛊的便是西荒雪蝶这种蝴蝶能将勾魂虫吸附于翅膀之上消融吸收。晏紫苏的乾坤袋被百里春秋等人搜走之后收藏多年的蛊苗尽皆一空眼下又去哪里找这雪蝶?
拓拔野急转定海珠将五人气浪逆向飞旋!舞得密不透风一齐朝外电冲而去。
号角突奏凄诡森寒。轰隆巨震前方土石炸射沙尘飞扬无数彩色蛊虫层层叠叠如惊涛骇浪、雪崩岩浆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猛扑而来!
一个沙甜妩媚的声音格格笑道:“天罗地网看你还往哪里走!”一个黄衣少女从地底翩然冲出细辫摇摆衣袂飘飞苹果脸蛋甜美动人赫然是流沙仙子。
“是你!”流沙仙子瞧见拓拔野微微一怔旋即笑靥如花嫣然道:“情郎你来这做什么?”号角随即急转而下那排山倒海似的蛊虫倏然回落密集如雨掉落一地堆积如山。
拓拔野又惊又喜心下大宽笑道:“自然是我。好不容易找着你你却又是邪蛊又是毒虫难道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流沙仙子瞟了雨师妾等人一眼笑吟吟道:“不之客当然只能自讨苦吃。谁让你们不请自来呢?”衣袖翻舞数十只西荒雪蝶翩翩飞出在拓拔野等人头缭绕跌宕万千勾魂虫登时烟消云散了无踪迹。
雨师妾、晏紫苏好心寻她踪迹却被她的蛊虫大阵逼得阵脚大乱现下又受她冷言相讥不由心下气恼一齐格格笑道:“是吗?不知仙子在此候等的又是什么贵客呢?”
却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她等的是我。”
众人一凛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黄衣人幽灵似的站在甬洞穴口惨白枯瘦灰眼深凹木无表情手中斜斜地提着苗刀!赫然竟是屡次救助蚩尤、拓拔野等人的神秘人!
流沙仙子神色微变嘟着嘴顿足娇嗔道:“你好赖皮故意迟到害得人家精心准备的蛊虫阵被这几个冒失鬼捣乱现在全泡汤啦!”
拓拔野等人惊诧错愕听她语气竟仿佛与此人颇为熟稔约好在此处相见。但话中又似暗藏杀机不知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不容多想朝那人微笑行礼道:“多谢前辈那日出手相救。”
那人眼白翻动扫了拓拔野等人一眼冷冷道:“你们便是她叫来的帮手吗?”神情倨傲极是不屑。
蚩尤“哼”了一声睁目怒视双拳紧握凝神戒备。此人虽救了他的性命但对乔家父祖肆意侮辱!又悍然夺走苗刀恩怨相抵敌友不清。此刻重逢登时激起熊熊斗志直想与他再次一较高下夺回苗刀。
流沙仙子徐徐后退在神农身边站定;格格一笑甜声道:“是啊!你怕了吗?除了这五个帮手我还藏了许多好玩的东西未曾使出来呢!你想不想试试呢?”
夸父听得心痒难搔叫道:“丫头什么好玩的东西?快拿出来让我先瞧瞧。”
流沙仙子瞟了他一眼笑道:“好你瞧仔细了。”话音未落玉兕角凄寒破空“轰”地一声巨响众人脚下的草地迸炸开来无数彩色毒虫蛇蝎如洪流怒河冲天喷涌滚滚卷舞瞬间聚合离分化作一条斑斓“巨蛇”横空飞腾盘旋伸缩。
夸父猛吃一惊哇哇大叫“涮”地蹦起十余丈高远远地攀附在山崖石壁再也不敢下来。
角声诡异森寒如阴风呼号万鬼齐哭。地裂土崩绚彩耀目万千毒虫源源不断地冲天汇集那“巨蛇”滚滚奔卷越来越大宛如山岳压弹缩吐信不出的狰狞可怖。
拓拔野心下暗惊始知二人竟是约在此处殊死相决。当日在东荒松树林中他曾经目睹流沙仙子以这巨蛇虫阵大战姬远玄。若不是姬远玄有辟毒珠、炼神鼎、均天剑三大神器护体必定早已一败涂地万劫不复。而今夜这巨蛇虫阵无论毒虫种类抑或数量都在那夜十倍以上威力更是难以估量。
那人“呼”地反转苗刀斜举过青光破锋鼓舞吞吐不一式“迎客青松”如岳峙渊停。山崖树木韵律摆舞万千缕翠芒灵气悠扬缭绕汇入苗刀。
拓拔野心下一沉朗声道:“前辈、仙子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知二位有什么误会?向妨出来与我们听听。”
流沙仙子横了他一眼叹道:“你到底帮不帮我?这妖魔想要附体到神农身上呢!”
众人失声道:“什么?”
“轰!”碧光如飞龙卷舞!那“巨蛇”蓬然炸散彩虫缤纷飞舞。刹那间那人身影如电刀光纵横雷霆似的朝神农冲去。
号角凄厉腥风大作漫空毒虫滚滚飞卷遮天蔽月;“巨蛇”飞扬腾舞蓦地疾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人重重缠缚。
“哧哧”之声大作焦臭刺鼻青烟溺溺黄衣碎帛四射飘扬!万千毒虫一经触体立时闪电似的钻入那人体内片刻前尚还完好的躯体瞬息千疮百孔。
夸父哇哇大叫瞪大了眼睛又是恐惧又是兴奋。
那人丝毫不顾狂飙似的挥刀电冲。碧光闪处“巨蛇”轰然裂散开来喷涌鼓舞一具血肉模糊、爬满了蛊虫的僵尸突破奔出御风飞掠。
众人大骇此人乃是魂灵寄体!肉身原本便是僵尸一具即使中了万千剧毒!被咬噬成森森白骨!也殊无所谓;一旦其元神破体冲出附入神农体内那便糟之极矣。
拓拔野眼见形势危急叫道:“前辈!得罪了!”倏地拔出无锋剑!抛给蚩尤;自己则挥舞天元逆刃凭藉记忆施展“天元刀法”奋力将其阻住。
蚩尤纵声长啸以剑为刀并肩激战。他使惯了苗刀忽然改用断剑颇不顺手所幸断剑终究是木族神器与碧木真气相激相生威力仍是极强;过了数十招后掌握诀窍真气更为酣畅一柄断剑在他手中犹如九尺长刀大开大合痛快淋漓。
两人俱是神级高手平生又不知并肩作战了多少次心有灵犀配合无间威力倍增倍长。那人虽然凶狂无匹一时却也无法突破屏障。
流沙仙子大喜笑道:“好情郎多谢你们啦!”
雨师妾嫣然一笑道:“罢啦!他们既然双龙抢珠我们也来个三凤朝阳吧!”斜握苍龙角呜呜吹奏。
海上月光粼粼摇荡忽然波涛汹涌碧浪冲天无数海兽咆哮怒吼劈波高跃此起彼伏朝着海湾沙滩汹汹围集冲来。
夸父瞧得目瞪口呆双脚勾悬石岩拍手哈哈大笑道:“好玩好玩!原来这号角还有这等好处。晏丫头你也快露一手让我瞧瞧”
晏紫苏格格脆笑道:“疯猴子!你天天胡吹大话原来不过是胆鬼只敢躲在一旁偷瞧热闹。羞也羞死啦!”玉葱十指接连跳动樱唇翕张默诵法诀。“呼啦”一声从地下源源涌出的毒虫当空甩舞聚结蓦地化为一个巨大的乌龟形状与“巨蛇”相互呼应狂风暴雨似的朝着那人轮番猛攻。
流沙仙子心下欢喜细辫飞甩眼波流转朝雨师妾、晏紫苏甜甜一笑。三女相视嫣然心领神会从前彼此间那莫名的敌意、恶感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在今夜之前天下人又有谁会相信大荒三大妖女竟会并肩而立驱御毒虫猛兽共同抗敌呢?
夸父被晏紫苏所言激得面红耳赤倒悬在石崖上哇哇乱叫几次三番想要加入战团但看见万千交缠蠕动的毒蛇登时毛骨悚然怎么也提不起勇气来。
人影交错巨兽汹汹彩虫漫天飞舞气浪刀芒纵横迸飞。
拓拔野循行五行相生之法将存留体内的白金真气激至极限天元刀法亦越来越流畅圆熟又有天下至利的第一神刃几相结合产生的白金气芒凌厉雄浑直可劈地开山。
五行金克木那人元神属木寄体他身更加畏金被天元逆刃压制气势为之所夺;同时又要与蚩尤、大荒三大妖女抗衡逐渐力不从心。
以拓拔野五人眼下之实力放眼大荒绝无一人敌得过他们联手而击。这神秘人真气、念力虽然惊神骇鬼远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上但亦无法以一敌五况且身侧还有无数海兽、毒虫轮番袭击。
激战片刻拓拔野五人已稳占上风!将那人迫得连连后退逼向山崖下的死角。若非拓拔野、雨师妾等人念及他恩惠于己不忍下以重手此人只怕早已败北。
拓拔野道:“前辈你若答应绝不动神帝躯体我们立时罢手如何?”
那人冷笑不答苗刀翠光迸爆气芒激涨陡然威力浪如狂将拓拔野、蚩尤生生震退。
“轰隆!”刀芒余势如虹碧弧扫处山崖崩炸断裂数十只凶狂侮兽血肉横飞命丧当场。漫天蛇虫亦簌簌掉落。
蚩尤大怒斗志更加高昂喝道:“你究竟想怎样?将苗刀还我否则今日休想离开此地!”意念凝集感应椎骨伏羲牙中的万千木族妖灵瞬间将灵念、真气激至最大大喝声中绿光鼓舞熊熊奔冲狂飙似的卷入断剑爆出三丈余长的刺目翠光全力猛攻。
那人灰眼幽光一闪突然哑声喝道:“子苗刀还你!”倏地轮臂飞甩苗刀“呼”地旋转怒舞破空呼啸而出朝着蚩尤当头抛落。
蚩尤微微一愣想不到他当真将苗刀掷来蓦地闪身侧步探臂抓住。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人忽然电冲而出一记手刀凌厉横扫碧光爆舞直劈蚩尤肋部。蚩尤大凛怒吼声中挥刀舞剑交错格挡。
轰然震响翠光叠爆蚩尤双臂剧痛震颤苗刀、无锋倏然回撞重重地拍打在自己的胸膛大叫一声口喷鲜血朝后翻摔至六丈开外!
众人大惊失声那人喝道:“让开!”又是一记“奔雷刀”轰然激撞在拓拔野的天元逆刃上拓拔野气血翻涌虎口酥麻身不由己地飞退开去。
刹那之间拓拔野、蚩尤尽皆败退。
那人哑声怒吼鬼魅似的迤逦飞冲扑向神农石身。
晏紫苏眼见不妙立时抢先御风飞冲抱起神农冲天逃掠一边叫道:“疯猴子快拦住他!”她的御风术称绝天下罕有其匹短程之内即便是夸父也追她不上。刹那之间便已将那人甩在二十丈外。
夸父哇哇叫道:“烂木***我豁出去啦!”不顾漫天虫蛇飞舞蓦地抄足飞掠迎面撞上那人“劈劈啪啪”一通激斗绿光碧芒层叠迸爆气浪飞涌四周的虫蛇方甫靠近立时被激得碎末飞扬。
那人知道夸父厉害不与他缠斗蓦地一掌将其震退顺势腾空翻舞笔直冲天疾追晏紫苏。
流沙仙子、雨师妾大惊号角齐奏万千海兽毒虫排山倒海地重重阻截却都被那人狂飙海啸似的真气打得骨肉横飞四散抛落。
适才拓拔野五人联手齐心协力方能将他强行压制住;但此刻被他冲出包围各个击破防线登时溃乱。
那人形如鬼魅迅疾如电瞬间甩开众人穿越虫兽大阵紧随晏紫苏。
蚩尤生怕晏紫苏为她所伤不及喘息调气立即与拓拔野御风乘鸟分抄包围。
夸父被他震退好胜心起哇哇怪叫踏空狂奔直追而去。岂料那人度奇快身法又飘忽诡异看似就在眼前却始终差之毫厘追之不上。
晏紫苏只觉背脊飕飕凉回眸望去那人越迫越近双目凶光凌厉甚是怕人。她与此人在南渊谷底相处数日知他喜怒无常出手狠辣虽然救过蚩尤与自己一命但那不过是报还蚩尤救命之恩眼下恩怨相抵两无亏欠为了抢得神农躯体多半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一念及此心下不由慌乱起来。
当是时蚩尤骑乘太阳乌斜斜冲到沉声喝道:“快把他扔给我!”
晏紫苏不及多想叫道:“接住!”翻身抛甩将神农石身投了过去。流沙仙子失声惊叫:“心!”
黄影一闪那神秘人竟厉电似的横空怒射抢先冲到。
众人齐声惊叫就在那人即将抓到神农之时忽听夸父哈哈笑道:“逮住你啦!”那人倏地一沉被他抓住双脚朝下坠落。
那人大怒喝道:“滚开!”一掌当头拍下夸父兴高采烈道:“不滚!”一掌正正迎上。“砰”地一声!绿光怒放两人齐齐一震分身飞散。
这时紫光电舞又有一道人影倏地闪过瞬间将神农揽住急电俯冲飘然落在沙滩碧浪之中。
那人怒极长啸下冲直扑而去忽然顿住身形凝空盘旋失声道:“是你!”
※※※
拓拔野等人定睛望去又惊又喜叫道:“空桑仙子!”流沙仙子花容变色全身陡然僵硬。
月华清亮波光粼粼一个紫衣女子翩然站在碧波雪浪之中白飘舞衣带翻飞低垂眉看着怀中的神农石身似悲似喜。正是两百年前与神农苦苦相恋;被流放东海的木族圣女空桑仙子。
拓拔野自从四年前在汤谷与她分别一直未曾见面此刻邂逅不禁有恍然似梦之感。当年与她相处虽不过一日却是半师半友颇为投绿心下欢喜笑道:“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空桑仙子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我在这里已经有四年啦!”众人愕然流沙仙子娇躯微微一颤妙目中闪过惊讶羞怒的神色。
空桑仙子秋水横扫凝视着那神秘人徐徐叹息道:“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我以为只有我老得认不出来了想不到……想不到陛下你竟变作这等模样。”
“陛下?”众人闻言大震失声道!“你是青帝灵感仰?”
拓拔野脑中轰然忽然醒悟忖道:“是了!除了灵感仰普天之下又有谁有如此强沛的碧木真气与念力?除了灵感仰又有谁会对乔城主这般怒恨厌恶?我连这也想不通当真笨得紧啦!但他为何会失踪四年身陷鬼界灵囚?难道也是被黑帝暗算吗……”
蚩尤大怒喝道:“灵感仰你个老匹夫原来是你!早知是你在那鬼界里我就将你砍个魂飞魄散祭奠蜃楼城五万冤魂”
那人哑声哈哈狂笑道:“灵感仰?谁是灵感仰?灵感仰早就死啦我是大荒孤魂野鬼灵威仰!”笑得凄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肉模糊的脸上窟窿颤动白牙森森不出的可怖丑怪。
空桑仙子凝视他半晌微笑道:“是么?灵感仰也好灵威仰也好!我都求你一件事!你愿意答应吗?”
那人冷冰冰地怪笑也不回答。
空桑仙子轻轻抚摩着神农的脸颊柔声道:“尘埃落定托体山河他已经死啦!他这一生都活得辛劳已极好不容易能长眠安歇你……你就别再打扰他啦”
那人冷冷地盯着空桑仙子目光缓缓地移转到神农的脸上眼中闪过愤恨、悲苦、嫉妒、愧疚、凄楚……诸多神色周身突然轻轻地颤抖起来;深吸一口气哈哈笑道:“他害得你这般你居然还为他着想就连他死了也要心翼翼地呵护嘿嘿嘿嘿……”笑声森冷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拓拔野心中一震疑虑重重忖道:“此人必定是灵感仰。但听当年他与神帝关系甚笃乃是忘年至交。空桑仙子与神帝苦恋之时为了掩人耳目还到青帝苑躲避交情之深自是不言而喻。但听他所言!其中似乎还有隐情。难道……难道他对空桑仙子竟也……也有爱恋之心吗?所以才对神帝暗生嫉恨想要借他尸体复生?”
那“灵威仰”笑声越来越干涩又变成剧烈的咳嗽突然一震喷出一大口乌血身体摇晃险些站立不住。
众人骇然面面相觑。空桑仙子“啊”地一声蹙眉道:“你……你没事吧?”
“灵威仰”一震丑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古怪笑意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你放心我绝不会再打扰他了!”凝视她半晌又是苦涩地一笑嘴唇翕动不知传音了什么转身大步而走。
众人见他就此放弃心中大喜松了一口长气。
蚩尤越断定此人便是青帝驾鸟急追怒喝道:“老匹夫站住!当年若不是你袖手旁观蜃楼城又怎会惨遭水妖屠戮!我要取你狗头祭奠父老乡亲!”
拓拔野、晏紫苏怕他有失急忙一齐追上。
“灵威仰”头也不回冷冷道:“子今日我不想杀你。你若有本事明年三月春暖花开时到玉屏山青帝苑头颅候取。”
蚩尤喝道:“一言为定!到时你莫再做缩头乌龟!”
话间“灵威仰”身影如鬼魅飞掠早已消失在甬洞之中。
月光如水海浪轻摇白色的沙滩上七人团团围立虫蛇、海兽都已退得一干二净。
流沙仙子苹果脸蛋酡红欲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空桑仙子神情复杂古怪浑无平日那天真无邪的甜蜜笑容半晌才咬唇低声道:“原来……你就是‘她’了?”
空桑仙子似乎觉她颇为有趣笑吟吟地望着她柔声道:“不错是我。”
流沙仙子悄脸忽地雪白又渐渐转红冷冷道:“原来这四年你一直在南际山上?你……你什么都瞧见了?”
众人一凛不明其意!一齐朝空桑仙子望去。拓拔野心道:“难道前辈离开汤谷后便回到南际山了?不知她瞧见了什么?”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道:“我住在半山的竹林里有几次清晨在溪边遇见你你忘了吗?你对他倒真好每天为他擦洗陪着他聊天从来没有想过他已经变作一尊石头……”
流沙仙子眼圈一红怒道:“住口!他才不是石头!他……我……我终有一日要让他活转过来!”声音哽咽泪珠夺眶而出。
众人愕然又是惊奇又是感动。虽然都已猜到流沙仙子与神农必有不同寻常的关系但想不到她竟痴情若此神农死后四年终日陪伴左右。
流沙仙子周身颤抖缓缓坐倒在地悲从心来恸哭道:“都是我害了他!那日他托鸟儿告诉我有重要之事要我代他去办我却生气他不来找我迟迟不肯来这南际山。哪知……哪知他竟是百草毒动弹不得!想要我帮他传信朝阳谷停止干戈。我……我若是早早到这儿或许早就想出法子救治他了他也不会……也不会化成石头……”到后来双肩颤抖泣不成声。
拓拔野心生怜意暗自慨叹。想不到这排行天下第二、心狠手辣的妖女竟也有如此单纯、脆弱的时候。雨师妾、晏紫苏亦大为怜悯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摩她的背脊。
空桑仙子温柔地望着她低声道:“所以你这四年到处搜索神药竭心尽力想要让他起死回生?”
流沙仙子摇着头哭道:“这些年我好不容易找到‘溶石神方’取回赭鞭又按照药方到灵山、皮母地丘、琅玕森林找齐了草药想不到……想不到终究还是不成。他死得太久再也不能活转过来了!”
夸父哈哈笑道:“笨蛋石头当然不能变成*人啦”
晏紫苏、雨师妾齐声怒道:“住口!”
他吓了一跳挠头嘟嘟囔囔道:“不就不只许你傻不许人讲。”
流沙仙子哭道:“臭猴子你知道什么!金族的两个石头人我都救活啦为什么偏偏就他不能救活!”忽然止住哭声颤声道:“我知道啦!温泉!定是少了温泉所以才功亏一篑!”
众人“啊”地一声齐齐大震忽然明白石夷、长留仙子为什么能神奇复活了!想必当日流沙仙子找齐草药制成“溶石神膏”后正好在南渊谷底撞见石化为岩的石夷、长留仙子两冤家当下便以他们为实验将他们带到极乐谷、天音河将两人浸泡温泉涂抹神膏。二人石化不久被她这神药疏通经脉、血肉竟神奇地复活重生。
而她救治石夷、长留仙子的一幕多半恰好被“灵威仰”瞧见因此他才尾随流沙仙子回到东荒南际山想要乘她将神帝的石身恢复为肉身后附体其上借壳转生。神帝乃五德之身得其躯体修练真气、元神自可事半功倍。
流沙仙子喃喃道:“天音河温泉!天音河温泉!”忽然一跃而起从空桑仙子身边抢过神农石身箭也似的冲天飞射沿着石壁急冲飞掠。
众人吃了一惊待要相阻已然不及当下一边呼喊一边骑鸟追去。
流沙仙子此时心神狂乱生怕被众人追上御气狂奔;突然脚下一绊勾在山壁一条蜿蜒盘虬的树根上登时失衡摔倒。双手一震神农石身重重地撞向石壁。
“啪”地一声脆响石身断裂为三、四块迸射抛扬朝下悠悠坠落。
众人大惊流沙仙子脸色倏地惨白探手回抓却已不及。杏目圆睁樱唇颤抖半晌方才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像是哭泣又像是怒吼……
第239章 尾声
蓝天如洗白云悠悠一轮红日从浩浩碧波中喷薄而出金光万道朝霞流舞。
远处白鸥飞翔欢鸣阵阵;海豚破浪而出优雅地摆舞滑翔此起彼伏。
拓拔野、雨师妾、蚩尤、晏紫苏分骑两只太阳乌冲天翱翔。晨风吹来猎猎拂面带着大海潮湿腥甜的气息不出的清新惬意。
四人当空盘旋回眸望去那险崖拥簇的海湾金光镀染熠熠生辉。银白的沙滩上夸父连蹦带跳大声呐喊朝他们使劲地挥臂告别。
四人莞尔挥手目光继续搜索隐隐看见半山石洞中安详端坐的神农石像。在他身旁洛姬雅怔怔跪坐依旧在入神沉思;空桑仙子则翩然侧立微笑着朝他们轻轻地挥了挥手。
雨师妾摩挲着横抱于自己腰际的拓拔野的手臂柔声道:“你放心吧!有空桑仙子照顾洛姬雅一定不会有事的。”
拓拔野按捺住心中淡淡的怅惘微笑道:“谁我在担心啦?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大荒中的‘妖女’都是情深意重的世间奇女子呢?”
雨师妾脸上一红笑吟吟地啐道:“谁对你情深意重啦?臭美得紧!”心中甜蜜忍不住往他怀里靠去。
蚩尤、晏紫苏瞧得有趣一齐笑将起来。但想到洛姬雅与空桑仙子钟情同一个男子现在却只能依伴其石像聊托相思众人不由又微觉伤感惆怅。
晏紫苏叹道:“若是当日流沙仙子准时赶到南际山神帝或许当真不会死大荒也不会生这许多事啦!”
雨师妾嫣然道:“倘若如此野又怎会变成神帝使者?鱿鱼又焉能与他相识?咱们又怎会生这许许多多的纠葛走到今日?可见世间之事原有冥冥天意强求不来;但也正因如此凡事不必思虑太多只要衷情率性问心无愧那便成啦!”
蚩尤哈哈大笑道:“得妙极!人生百年管他天意是什么只要本心率性做他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那就无怨无悔。”雨师妾的是安于天命到了他的口中却变成了率性而为。
晏紫苏白了他一眼妙目中却闪过欢喜、爱慕的温柔神色嫣然道:“遇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什么理也不通啦!”
众人齐笑拓拔野笑道:“鱿鱼得也对;人的命运既由天定率性而为本就是顺天之命。这些年的许多因缘际会正明天降大任于我们两兄弟我们只需顺应本心轰轰烈烈地做出一番大事那就已经是替天行道啦!”蚩尤连连称是。
雨师妾、晏紫苏笑啐道:“好不要脸哪有自认天降大任替天行道的?你们倒是上天要你们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拓拔野、蚩尤齐道:“那还用么?自是平定大荒重建自由之城。”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忽然正色道:“但是现在却有一件比这重要百倍的事情迫在眉睫须立即奉天而行。”
二女听他们得严肃神秘心下好奇问道:“什么事?”
拓拔野、蚩尤忍俊不禁!忽地各自将怀中女子紧紧抱住在她耳边大声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万物。人生大事自然莫过于娶妻生子!”
笑声中四人骑鸟翱翔朝着东海龙宫急飞去。
东南海天交接处风起云涌碧浪滔滔一轮红日在滚滚云层的重叠掩映下折射出万道金光瑰奇莫测。
全书完
第240章 往世书
这是一个充满了传奇与魔幻的蛮荒时代。
天地间诸多怪兽尚未灭绝,它们与金、木、水、火、土人类五大种族一起生活在富饶而美丽的神州大陆。每个种族由许多不同的部落城邦组成。五族有不同的图腾、灵兽与法术力量,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和风俗制度。为了这些差别,大陆上断断续续进行了一千年的战争,史称“战历时代”。
战历1000年,大陆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洪水、火山、地震、海啸接连不断。天灾使五族决定平息战火,共同对抗自然。这一年的秋天,五族的六十四位巫师、神女在昆仑山顶会盟,同时施放各族法术,齐心协力平定了所有的天灾。团结的胜利使得五族欢腾不已。
同年10月,五族五帝在昆仑山签定《大荒书》,相约和平共存。
这一年的元旦是大荒纪年的开始。
大荒纪年的第一位五族领袖由金族白帝兼任,号神帝。神帝的职责在於公正无私地调节五族纠纷,领导大荒长老会制订各种政策,让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三百年间,天下太平,五族相安无事。大荒300年,大荒十大凶兽中的三只凶兽同时出现,山洪爆发,黄河泛滥。神帝思拓成之大战凶兽,力竭而死。五族凶兽尽皆狂性大发,四处为虐。此后七年,大陆处于人兽对战的恐怖之中。
神帝既死,天下大乱,五族又陷于纷争之中。
大荒308年,来自南海的神秘少年神农,以木剑击杀三大凶兽之一裂天兕,生擒凶兽赤炎角马,又在黄河狂涛中与九翼天龙大战三天三夜,七入黄河,终于击杀九翼天龙,平息泛滥了七年的山洪。然而五族纷争更盛,战火不熄。
大荒310年,神农以剑拜诣昆仑金族白帝,开始20年以武会盟,恢复神帝制的努力。
大荒327年,神农在黑水山大破水、木、火三族七神的合围,威震天下。
大荒330年,神农在昆仑山顶会盟五帝,被尊为神帝。五族重新签定大荒书,重现和平。
此後100年,风调雨顺,天下大治。神农离神帝山远游天下。
大荒425年,瘟疫流行於神州大陆,凶兽横行。神农尝百草制仙药,解救天下苍生。
大荒586年,蜃楼城主乔羽在东海击杀凶兽蓝翼海龙兽。天下大乱的传闻由此四起。
大荒586年四月,神帝神农氏在南际山顶百草毒发,物化龙牙岩。
几天后,一场空前的灾难渐渐席卷了整个大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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