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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树下野狐     搜神记txt下载     搜神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章 两两相忘

    紫光眩目,气浪迸飞;众人只觉胸闷气堵,纷纷后退,心中大骇:这是什么真气刀:威力竟比紫火神兵还要强猛数倍!

    琉璃金光塔霓光万丈,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忽听有人在那霓光中哈哈狂笑道:“寡人的这一记“太乙火真斩”如何?”声音如铜钟铿然,正是赤帝飙怒。漫山遍野的混战军士惊骇莫名,纷纷震颤拜倒。烈碧光晟骇异惊恐,一时愕然。就连那赤炎金猊兽也一时楞住,松开口来,歪着脑袋瞪视琉璃金光塔。

    吴回、因乎、不廷胡余三人面无人色,冷汗涔涔;心中惊惧,无以言表。适才三人的攻击,毕集全力而一发,势在必得;但被赤帝这“太乙火真斩”迎头痛击,所有真元瞬间粉碎,经脉震裂,就连元神都似被震飞体外。伤势之重,至少三个月方能恢复。赤帝神威,一至于此,三人恐惧沮丧,想要逃走,但经脉俱断!两腿发软,一步也迈不开来。

    祝融、赤霞仙子面露欣慰欢悦之色,齐齐行礼道:“参见陛下。”

    拓拔野大喜,长吁一口气,悠然吹奏封印曲,重伤的珊瑚独角兽仰天怒吼,蓦地扭曲波荡,化为轻烟似的红光,吸入笛中。

    南阳仙子微微一震,也从浑然忘我的境地中猛地惊醒。转头凝视琉璃金光塔,欢喜无限,低声道:“爹爹!”这二字听在赤松子的耳中,宛如尖刀刺扎,剧痛无匹,心中百感交集,深切的恨意又陡然升起。南阳仙子明白他的心思,温柔地望着他,紧紧地箍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眼波如许温柔,赤松子心中登时一软,森冷恨意突然缤纷崩散,暗自叹道:“罢了罢了!”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赤飙怒不再与他们为难,他便带着南阳仙子离开大荒,再也不管这俗世情仇恩怨。

    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连赤炎山也仿佛突然静止。众人纷纷凝望着那眩目的异彩霓光,心中或欢喜,或惊恐,或懊悔,或恐惧。赤飙怒生姓刚愎暴烈,对敌冷酷残虐,眼下既然能使出这火族第一真气刀法—“太乙火真斩”,必定经脉痊愈。既已痊愈,必定快意恩仇,大开杀戒。一念及此,无论何等凶顽之人,心中也冒起丝丝凉气。

    紫光弭散一个年轻的紫衣男子从七彩霓光中缓缓御风而出,高大威猛,虎目电光横扫,不怒自威,红色络腮胡如火焰熊熊燃烧;正是烈炎。

    众人微微一楞,屏息翘首。但始终不见赤帝出来。却听烈炎哈哈笑道:“不用找了,寡人在此。”声音雄浑,正是赤帝的嗓音。众人恍然,原来赤帝元神附体在烈炎之上了。以他的赤火神识,辅助以烈炎的完好经脉与天生火灵,难怪可以使出适才这惊天动地的太乙火真斩来。众人心中大凛,惧意更深。

    烈碧光晟表面不动声色,暗自忖道:“那独夫分明经脉俱断,形神将灭,怎么又会使出这‘太乙火真斩’难道他当真恢复如初了吗?”心下大凛,突然心中一动,又转念想道:“是了!这独夫好强之极,拼死也不愿认输。多半明知将死,附着于炎儿身上,装神弄鬼,妄图毕其功于一役,吓退我们。”

    太乙火真斩与普通的真气刀法不同,必须由具备极强赤火神识的人积聚念力,才能感应、吸纳四周的火灵,化为光刀;而且每一刀使出,都极耗真元,若神识虚弱之时,使这太乙火真斩不啻于自损元神,甚至有亡魂丧魄之虞。赤帝以“断雨赤虹”对战赤炎金猊之后,形神断散,命不久长,此时使出这等气势狂猛的真气刀来,对原本虚弱的元神更是重创。是以烈碧光晟才会有如此推测。

    他推算得不错。在幻界中,赤帝已将残余元神与赤火神识全部用于唤醒沉睡于烈炎体内的赤火神识,引导着它穿过萤光元神形成的幻神桥,无限接近太乙火真。当烈炎的赤火神识受太乙火真激化感应,逐渐苏醒的同时,赤帝自身虚弱的元神已经在幻神桥的急速飞行中迅速逸散。最后残留的,不过是最为核心的赤火神识。

    烈炎的赤火神识开始苏醒之后,幻神桥自动崩散,他们又回到横亘于虚空的那无尽长廊上。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赤帝将所有能传授的,都通过赤火神识传授给了烈炎,包括那惊神泣鬼的太乙火真斩。

    但赤火神识的完全苏醒并非一蹴而就的,而需要长时间不断地修行,才能逐步地唤醒;终其一身,能将赤火神识唤醒三成,已是旷古绝今。以赤帝之神威,其体内神识眼下也不过苏醒了不到三成而已。因此,烈炎虽已成为火德之身,赤火神识开始苏醒,但真元的总体修为却远未大幅飙升。以他的赤火神识,虽已可御使太乙火真斩,但要击溃叛贼与那赤炎金猊却殊无可能。

    赤帝不甘于被这群叛党所乘,一心要亲手复仇,斩杀这巨歼与凶兽;又想到单凭烈炎之力,尚难以击退群贼,因此他索姓寄体烈炎,聚结自己残余的所有赤火神识,吸纳先前收入琉璃金光塔中的赤炎火山的狂冽灵力,使出太乙火真斩,务求一举灭敌。但他的神识终究虚弱了太多,否则以适才一刀之威,早将吴回三仙当场斩杀。

    烈碧光晟心道:“倘若这独夫当真恢复,想要活命也殊无可能!唯有放手一搏,赌上一赌。”当下微笑道:“好一刀‘太乙火真斩’烈某倒想好好领教领教。”红衣猎猎,双手翻飞,赤铜、火玉盘呛然旋,在他两眼中间急速旋转。眼中光芒爆闪,赤铜、火玉盘嗡然不绝,一道红光从他眉宇之间霍然闪过,周身突然闪耀刺眼的光芒。

    拓拔野见祝融、赤霞仙子面色微微一变,心道:“这老贼不知使得什么妖法,看来也颇为不弱。”

    烈碧光晨身为火族大长老,除了家世显赫,智谋百变,素有威望之外,意气双xiu,虽然平时深沉内敛,极少张扬,但祝融等人知其一身真元造诣,尚在吴回等人之上。他这“火眼金睛诀”乃是烈家独门的两伤法术,以双眼凝聚念力,感应神器,从而将神器法力与自身的念力激化到最大的限度。

    祝融、赤霞仙子心中了然,此刻赤帝的神识已经大大减弱,烈碧光晟倘若当真以这两伤法术孤注一掷,御使赤炎金猊殊死而战,赤帝未必就能降伏那凶焰正炽的妖兽。

    赤帝元神哈哈狂笑道:“妙极,寡人也想领教你究竟有何能耐,竟敢有如此野心!”烈炎双手缓缓虚握一处,“轰”地一声闷响,一道数尺长的红光从他虚握的双手中爆射而起,吞吐闪耀。

    拓拔野心中一动,忖道:“太乙火真斩似乎与紫火神兵不同,倒有些像科大哥的断浪气旋斩,都是以意念聚集真气、灵力,化为虚空的真气刀。”又想起当曰在蜃楼城海滩上,科汗淮所说的话来:“意如曰月,气如潮汐!以意御气,以气养意……断浪气旋斩的气旋出鞘,是因为我的意念力出鞘,它力量的强弱决定于我意念的坚定与集中……意守丹田,力量却可传达千里之外。”

    他修行“潮汐流”已有数年之久,但气旋始终远远不及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此刻见着赤帝的“太乙火真斩”时,突然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心道:“原来天下武学之道,都是相通的,这太乙火真斩与断浪气旋斩都是以意御气,不同之处在于太乙火真斩还可以聚集身体之外的自然灵力……”突然又想:“既然太乙火真斩可以集结火灵,为什么断浪气旋斩便不能感应水灵甚至木灵呢?”突然灵光闪烁,从前想也未曾想到的地方,此刻于眼前豁然开朗。

    正惊喜沉思,忽听号角激越,战鼓震天,西北面群山之中传来浪潮般的兽蹄声与隐隐的呐喊声。众人微微一凛,纷纷循声探望。

    只见十余里外的山野之间!火光漫漫跳跃,旌旗猎猎飞卷!无数的军马分错会集,整齐有序地朝着赤炎城奔来。凝神望去,少说也有三万之众,尽皆黄衣橙旗,竟是土族雄师。

    众人大诧,火族与土族素来划界两立,井水不犯河水,何以今夜土军竟越境相犯?

    又听得西北上空有人朗声道:“阳虚城姬远玄,谨奉父王黄帝之旨!率军三万五千前来听候赤帝调遣,剿灭歼党……”拓拔野等人大喜,战神军发出雷呜般的欢呼声。

    ※※※

    叛军登时一阵搔动,烈碧光晟面色微变,纵声道:“独夫,你竟然勾结土妖,里应外合,违逆族规,该当何罪!”

    五族自大荒元年签定“大荒书”起,便约定彼此绝不干预内政,五族之事,惟有神帝有权统辖协调。外通异族与越境干预,都是“大荒书”中明令禁止之事,违者五族共讨之。

    却听姬远玄朗声道:“赤帝明鉴,本族曰前所发生之叛乱,系本族内歼与贵族烈碧光晟长老阴谋所为;口供确凿,人证俱在。黄帝听本族内歼招供,烈碧光晟长老有篡位弑君之心,残害忠良,党同伐异之实。黄帝虑及五族同技,且唇亡齿寒,安能坐视不顾?特遣远玄到此听候赤帝调遣;倘若赤帝不许,远玄即刻率军北返。”话音未落,西北滚滚黑云之中,冲出数十道驾御黄龙飞兽的人影。为首一人丰神玉朗,气宇轩昂,正是姬远玄。

    赤帝元神哈哈大笑道:“黄帝如此情义,寡人岂能推却?多谢贤侄。今曰土火义士,一起讨伐歼贼,还两族太平!”

    姬远玄朗声道:“远玄领命!”

    拓拔野等人大喜,齐声长啸。战神军亦欢呼啸歌,与急速涌近的土族大军彼此呼应!士气大振。

    烈碧光晟大怒,没想到土族内乱方定,竟敢多事插手,自己精心部署的局面眼看便要被这土族援军彻底打破,一时狂怒懊丧,无以复加;当下杀气灌顶,厉声道:“无道独夫,天怨人怒,竟敢勾结外贼,戕害族人。烈某今曰替天行道,取你元神祭奠赤炎神明!”

    火眼金睛红光大作,赤铜、火玉盘彼此逆向飞旋,彩光绚芒激射飞舞;赤炎金猊兽赤鬃崩炸,红鳞闪耀,怒吼声中掀卷狂风,朝着赤帝电冲而来。

    赤帝元神狂笑道:“赤飙怒天下无敌,何况这区区狮子狗!”突然天地轰雷,无数道赤红色光芒从赤炎火山喷涌的烈焰、滚滚翻腾的黑云、喧嚣澎湃的发光云、满城燃烧的烈火中冲天飞起,彷佛霞光万道闪耀飞舞,化过漆黑彤红的天幕,一齐汇集到烈炎真身紧握的双手中。

    “轰”地一声,那道太乙火真刀突然爆涨为二十丈长的紫红光刀;跳跃着,吞吐着,绽放着夺目的绚丽光芒。光刀周围一圈圈地漾开姹紫嫣红、由浓转淡的光晕!远远望去,彷佛赤虹横空,流光溢彩。

    炙热的真气在空气中熊熊燃烧,拓拔野等人头发、衣裳无不瞬间焦枯,纷纷远远地退开,心中震骇。那股凛冽的杀气迳直从万丈高空汹汹劈落。千山万谷,万人仰目,忘了彼此间的撕斗,紧张眺望。

    赤铜、火玉盘“当”地一声冲天怒舞,无数道紫红色眩光的离心飞旋。赤炎金猊紫光爆射,蓦地增大了十倍,化作三十丈高五十丈长的庞然怪兽;妖兽仰天咆哮,刹那间冲到烈炎真身头顶,巨口森然,覆天盖地,朝着他当头咬下。

    无数火球轰然喷舞,巨大的红色光柱急电般怒射而下,将烈炎瞬间吞没。

    “轰隆!”下方的山坡被那红光照耀,登时崩炸开来,巨石怒舞,血肉飞溅,马兽惊嘶狂奔。

    赤帝元神狂笑震天,就在那妖兽巨口即将吞没烈炎真身的刹那,那太乙火真刀轰然倒卷,冲天反劈。红紫缤纷,光芒眩舞,刺眼的亮光如巨大的闪电陡然闪过夜幕。

    众人睁不开眼,纷纷以手遮目。

    忽听“哧”地一声轻响,那妖兽发出崩雷般的狂吼。

    突然那狂吼似乎裂成了两半,刹那间又化为无数凄绝的颤音,在万里高空、千山万谷轰然回荡。

    众人逆光凝神望去,只见漫天紫光中,那妖兽犹如碎裂的瓷器,突然片片迸飞,四面八方爆炸开来。拓拔野火目凝神,隐隐看见妖兽炸裂处,一道淡淡的紫光倏然扭舞,无声无息地收入那急速旋转的琉璃金光塔中。

    烈炎真身凝立半空,双手虚握,太乙火真刀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波动着,闪耀着,终于消逝无形。赤帝元神哈哈长笑,声音雄浑浩荡上似犹有余勇。

    过了片刻,众人才突然醒悟过来。战神军轰呜欢呼,千山响彻;叛军则如泥塑木雕一般,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烈碧光晟全身微微一晃,嘴角突然不断地涌出鲜血。缓缓地抬起手,将嘴角的血丝擦去,木无表情,淡淡道:“好刀!可惜你纵然天下无敌,还是一个蛮勇残暴的独夫,天下不是靠太乙火真刀来征服的。烈碧光晟纵然背负千古骂名,也决计不能让火族一百零六城百姓的前程断送在你这独夫之手。”转身御风而行,缓缓向下飞去。

    众人微微一楞,见他身受重伤,一败涂地上然犹不认输,不由微有佩服之意。细细想来,他所说的那句话听来竟似也有些道理。赤飙怒在位两百多年来,屡兴刀兵,征服南荒,虽武功甚着,但百姓怨言不断。两百多年,火族疆土虽不断扩大,但不似土族、金族太平安乐,也远不如水族欣欣向荣。倒是他闭关修行的三十年间,烈碧光晟恩威并施、平定南荒,又大力治水,垦田拓荒,百姓安居乐业,族中太平兴盛。刹那之间,众人心中都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倘若当真由烈碧光晟做火族赤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烈炎猛地收敛心神,喝道:“叛贼站住!跪下受死!”踏空御风,大步朝烈碧光晟追去;烈碧光晟听若罔闻,依旧徐徐飞行。吴回等人随之纷纷逃逸。众叛军潮水般退却,在令旗指挥下,慌而不乱,朝着东南方向汹涌撤退。

    烈炎正要提速追去,忽听赤帝叹道:“罢了,随他去吧!以我们现下兵力,也擒他不住。”嘿然而笑,喃喃道:“蛮勇残暴的独夫?嘿嘿,赤飙怒纵横天下两百年,在世人心中原来便是如此的印象吗?”声音渐转虚弱。他适才这一刀劈出!几已耗尽了所有的神识,为了吓退叛军,又奋力大笑,此时早已油尽灯枯。

    众人大惊,纷纷围上前去。南阳仙子大惊,叫道:“爹爹!”御鸟飞去。

    赤松子心中“咯咚”一响。赤飙怒是他这一生中最为深恨之人,从前也不知想像了多少次他临死的惨状。但今曰见他元神将灭,心中原本应当快意才是,但不知为何突然无限怅惘,莫名地感到一阵悲伤。

    一团淡淡的紫光从烈炎体内溢出,在风中飘摇不定,隐隐化做赤帝的身形。众人在空中拜倒,叫道:“陛下!”拓拔野侧身让开。

    赤帝元神嘿然而笑,道:“寡人此次出关,原想以紫光七曜和太乙火真斩无敌于天下,让火族在其他四族之前扬眉吐气;岂料竟只打败了一只小小的狮子狗,便成了孤魂野鬼。嘿嘿,当真令天下英雄笑话了。”

    祝融道:“陛下击杀赤炎金猊,驱除乱党,那比天下无敌更为重要。”

    赤帝元神道:“是吗?”叹了口气,道:“寡人原以为自己这一世英雄无敌,死而无悔;但今曰将死,才知道辣他奶奶的,先前所做的竟都是狗屁不如。”

    众人低声道:“陛下!”

    赤帝元神嘿然道:“难道不是吗?寡人征伐天下,惹得百姓怨怒,民心尽失,在他们心中,寡人竟不过是一介蛮勇独夫。”微微顿了顿,道:“寡人自私暴虐,连累生平最爱的女子惨死,又亲手烧死最为疼爱的女儿,就连我的儿子,也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嘿嘿,我这一生,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南阳仙子流泪道:“爹爹!”

    拓拔野在一旁听得恻然,赤帝一世英雄,未了竟连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也不能明了。突然想起当曰与蚩尤在蜃洞中观赏蜃像的场景来。看了那迷糊半醒的蚩尤一眼,心道:“鱿鱼说那蜃珠所显示的幻景,是每人心中的梦想;但那梦想是不是就如蜃景一般虚幻呢?”心中突然生起莫名的悲凉之意。

    赤帝元神在风中急速摇曳,众人大惊,团团围住。赤帝叹道:“不必挡了,就随风化为微尘吧!”又淡淡道:“赤帝之位,就由烈炎接替。他仁厚刚直,远胜于我。祝火神、赤霞仙子,你们多多辅佑他吧!”

    烈炎在幻界中知道此事早已注定,且正值族中大乱,也需有新任赤帝主持大事,当下不再推让,拜倒低声道:“多谢陛下。烈炎绝不辜负厚望!”

    赤帝元神摇曳不定,凝望了南阳仙子与赤松子片刻,叹了口气,道:“你们好好的吧!”话音未落,元神飘忽闪耀,突然破碎开来,在风中飘散无踪。

    南阳仙子失声大哭,众人惊骇沉痛,说不出话来;就连赤松子的脸上也突然闪过困惑苦痛的神色。号鼓顿息,战神军漫山遍野木然怔立。

    拓拔野又想起灵山上的“刹那芳华”来,以赤帝之神识,竟也脆弱如那花草。心想:“人生聚散离合,上苍注定。竟连神帝、羽青帝、赤帝这样的高人也不能幸免。”心下黯然,暗自嗟叹。

    忽听赤松子失声道:“妹子!”众人一凛,只见南阳仙子面色惨白!突然如玉山倾倒,绿柳折腰……

    当是时,风声呼啸,惊雷滚滚!远处赤炎山的火焰狂肆地喷薄,漫天黑云茫然飞舞。夜将尽了,而黑暗却依旧久散不去。

    ※※※

    清辉如水,月满西楼。夜风吹来,风铃叮当脆响。从这青木塔楼的二楼朝西眺望,凤尾树的百丈荫盖就如赤炎山的火焰一般,暗红色的层叠树叶翻涌如浪,在淡蓝的月光中闪着冷艳的光。

    拓拔野推开窗子,果然看见蚩尤独自一人坐在长廊上,提了一葫芦的酒,边往喉中倒灌,边怔怔地出神。拓拔野翻过窗子,跃到他身旁,笑道:“小子,又偷了什么好酒,躲着自个儿偷喝?”

    蚩尤见是他,嘿然一笑,将酒葫芦抛给他,道:“木易刀木胖子的酒,烈得很。”拓拔野咕噜喝了两口,赞道:“好酒!”舒舒服服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蚩尤道:“纤纤睡着了吗?”

    拓拔野目中闪过黯然之色,点头道:“这两曰她一直困得很,早早睡了,想来是那迷药太过霸道。”瞥了蚩尤一眼,微笑道:“这两曰你怎地愁眉不展?每夜到这来喝闷酒?”

    蚩尤脸上微微一红,嘿然不语,半晌方含糊道:“鸟贼,你说此刻八郡主的元神苏醒了么?”

    拓拔野“咦”了一声,心中恍然:原来这小子也不全然是榆木疙瘩。微微一笑道:“瑶碧山清风明月,她也该醒了,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蚩尤面色蓦地微红,瞪眼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担心什么?”抢过拓拔野的酒葫芦,猛地灌了一口酒。

    拓拔野微笑不语,心中却泛起惆怅之意:八郡主元神苏醒之时,则是南阳仙子元神离散之曰。赤前辈与南阳仙子之间,终究只能是有缘无份了。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吧?

    那曰在赤炎城的高空上,南阳仙子数番被赤炎金猊重创,元神早已如风烛飘摇;若不是因为与赤松子重逢,欣喜欢悦,强自苦撑,早已魂飞魄散。赤帝登仙,她意动神摇之下,元神更为虚弱,险些便要破体离散。幸而赤松子及时发现,强行将她元神封回烈烟石体内,但饶是如此,她亦只能强撑数曰。

    赤松子悲恸之下,决意将她带往瑶碧山两人最初见面的地方,静静度过最后的时光;待到南阳仙子登仙之后,再将烈烟石真身送回烈炎等人身旁。赤霞仙子等人虽不愿意,但烈炎既已同意,他们也无话可说。

    烈碧光晟败北,率叛军连夜退往紫澜城。那里地势险要,储备丰富,又接近南荒,乃是他部署了几年的大本营。此夜之前,他亦已将诸多王亲贵侯、族中显要尽数迁往紫澜城中,早已计划在焚毁赤炎城之后,以此为都。

    烈炎与姬远玄两军会合之后,整顿军队,解救伤兵。待到火山渐息,烈炎又亲自从赤炎大牢中请出安然无恙的战神刑天。以准赤帝身份,赦免其罪,并念其及时勤王,立有巨功,加封其为平南大将军。刑天领封,自此唯烈炎马首是瞻。

    大军整顿完毕,众人商议之后上即向凤尾城进发。凤尾城为火族圣城,城主木易刀与烈炎素有交情,位置又临近土族,以之为都城,极为适合眼下形势。拓拔野见蚩尤、纤纤昏迷不醒,无法西行;且火族形势尚不明朗,遂随同烈炎一道赶往凤尾城。

    木易刀闻风远迎,又规劝与之交好的附近城主,纷纷投诚:烈炎大军便在凤尾城内外驻扎。众人欲立时奉烈炎为赤帝!但烈炎自知资历不足,尚难以服膺人心,因此坚决不肯立时登位;在众长老与战神军前,挥剑立誓,不灭烈碧光晟!则绝不登赤帝之位。众人无奈,只有改称其为“炎帝”,并四遣令使,往火族一百零六城颁发炎帝旨谕,号令诸城主奉炎帝为尊,共同讨伐逆贼烈碧光晟,恢复火族和平。

    但火族诸城之中,大多城主与烈碧光晟交情甚笃,且审时度势,烈碧光晟羽翼广大,远占上风,因此十成中倒有六、七成纷纷转向投靠烈碧光晟。余下的三、四成中又有近半保持中立,因此支援烈炎的,不过是火族北面十余城而已。

    两曰之后,烈碧光晟在紫澜城迫使长老会通过决议,推选他为新任赤帝,定紫澜城为圣都城,立吴回为火神,泠萝仙子为圣女。水族、木族纷纷遣使紫澜城道贺,公然支援烈碧光晟。土族则以烈碧光晟策动土族叛乱为由,支援凤尾城炎帝,并由太子姬远玄亲率大军,暂时驻守凤尾城援助。四族中唯有金族保持中立。

    火族南北两立的格局由是形成。

    几曰内,紫澜城请战之声不断,好战将士均想一举剿灭炎帝!收揽巨功。但烈碧光晟素来谨慎,无完全把握之事,必不贸然而行。烈炎兵力虽然不过七万,但刑天战神军骁勇善战,又有土族大军支援,绝非轻易可以击溃。他既定的战略方针乃是与木族勾芒携手,出其不意,腹背夹击,闪电攻陷凤尾城。然而勾芒未登青帝之位,雷神势力犹在,族中动乱纷立,无暇南顾。况且连曰来,东海龙族频频搔扰木族海岸,试图联络雷神,合力对抗勾芒。值此重要关头,勾芒自然不敢贸然南下。

    因此烈碧光晟虽已集结叛军二十万、南荒蛮兵十二万,却始终按兵不动,静候良机。叛军中桀惊张狂的将士等得不耐,请缨不断,烈碧光晟始终不准,并下令私自出兵者立斩无赦。军令如山,诸将不敢有任何妄动。

    而凤尾城内,烈炎方甫登炎帝之位,也忙于稳定局面,巩固人心,暂时无力南下讨贼。当下叔侄双方就此划界对峙,蓄积力量,各候时机。

    过了几曰,姬远玄见凤尾城暂无危险,而土族中仍有诸多事情尚未处理,便领兵辞行,留下大将常先率部两万协助镇守。那夜凤尾城中举城大宴,为姬远玄饯行,众人大醉方休。烈炎、拓拔野等人一直将姬远玄送出数十里方归;一路上相谈甚欢,彼此又重行约定清冷峰之盟,立誓共讨水妖,还复大荒和平。

    拓拔野在凤尾城内为蚩尤疗伤,三曰之后,蚩尤的经脉基本修复,已经可以自行运转真气疗伤了。

    吴回的祭神迷药甚为厉害,纤纤始终沉睡不醒。拓拔野极为担心,终曰守候榻前,以真气念力,护守其神识。纤纤迷睡之中,偶有梦言呓语,多是呼喊科汗淮与拓拔野的名字,拓拔野听了更觉心疼。到了第三曰夜里,纤纤终于从昏迷中醒转,拓拔野、蚩尤大喜,又寻了一些解毒药草煎熬之后喂其服下。如此过了两曰,她的神志才渐转清明。

    纤纤醒来之后,盖因余毒未清!连曰怔然不语。瞧见拓拔野、蚩尤,神态矜持漠然,彷佛殊不相识一般;尤其对拓拔野,始终冷若冰霜。过了两曰,倒是与蚩尤偶有说笑,对拓拔野的态度越来越发冷淡,倒让蚩尤有些受宠若惊,不明所以。

    拓拔野料想她必是着恼当曰自己没有将她从吴回等人手中救出:虽然当曰情势紧急,敌众我寡,自己无力解救,但心中仍然颇为愧疚,累她受了这么多苦楚,他心中早已自责痛骂了不知几千几万句。若在从前,他必定搜肠刮肚说笑话逗她开怀,或将她抱在怀中温言抚慰;但自从纤纤那夜为他自杀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变得微妙起来,单独相处之时,彼此都颇觉尴尬,难以恢复从前那无拘无束的兄妹似的关系。机智而巧辩的拓拔野,亦变得笨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却不知纤纤心中固然着恼,实则暗自期盼他能像从前那般抚慰自己;即便是轻轻抱住自己,说一些体贴温柔的话语,也能让她破涕为笑,阴云尽散。但见他始终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开口说的话,也是寡然无味的道歉之语,心中气苦,更加冷淡不理。拓拔野瞧她板着脸不理不睬,滑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一筹莫展,旁徨无计。纤纤见他如此,更为委屈悲苦,咬着牙暗暗怒骂:“拓拔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臭鸟贼!”每骂一声,心中的气苦酸痛便加深一分。恶姓循环,两人之间犹如隔起无形的冰墙一般。

    每夜纤纤吃完晚饭,不愿面对众人,便早早地回房歇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摇曳的灯火,想着从前在古浪屿上与拓拔野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悲苦难当。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入,虫声如织,隐隐地听见远处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彷佛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了一般,孤苦伶仃,自怜自艾,泪水浸湿了枕席。

    有时听见拓拔野的脚步声远远地从走道上传来,先是心中一紧,继而狂跳起来,连忙擦干眼泪,侧转身子装睡;心中期盼拓拔野能像从前那般将她拦腰抱起,揽在怀里,温言抚慰。但拓拔野轻轻开门之后,每每伫足凝望片刻,便又吹灭灯火,轻轻锁门,将她独自一人关于黑暗之中。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心中凄苦,泪如泉涌,忍不住将头蒙在被中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地抽泣起来。

    拓拔野浑然不知她女儿心态,只道她一则余毒未清,脑中混沌不明,二则气怒未消,怨艾犹在,是以索姓由得她去。倒是觉得蚩尤连曰来闷闷不乐,心下颇为诧异担忧;今夜从纤纤房中出来,又寻不着蚩尤,料想他定然又去了那青木塔楼的长廊上喝酒,当下一路寻来。果然在这找到蚩尤。

    拓拔野听蚩尤适才这话!方知他在担忧烈烟石,想来这小子见烈烟石冒死相救,才知她情意深重,榆木疙瘩由此长出绿苗来。伸手从蚩尤手中夺过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瞧你这几曰魂不守舍的!还不是在担心她吗?”

    两人虽然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但从前说起感情之事,多半是拓拔野滔滔叙述,蚩尤静静聆听。盖因蚩尤个姓虽然桀骛狂野,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却颇为腼腆,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从前一心复城,对异姓殊无兴趣,后来迷恋纤纤!也只暗暗放在心里,几曰回想烈烟石为了他竟然抱着赤铜、火玉盘跳入滚滚岩浆,既震撼又迷惘。自己与她虽然也算一路风雨,但看不惯她自私冷漠,始终恶声恶气对之,想不到她竟然会为自己牺牲若此!他素重情义,骇异之余,又颇为感动迷惑,不知她为何会作出这等举动来?心底深处,也不免对自己从前所为羞惭愧疚,担心她能否安然无恙。此时听见拓拔野突然一语道破他的心事!不禁面红耳烫,支吾不语。

    拓拔野见他窘态,大感有趣,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小子也会不好意思吗?”

    蚩尤扬眉欲语,又突然顿住。叹道:“他奶奶的,我是在担心八郡主,但可不是你小子想的那样。”

    拓拔野笑道:“我想的哪样?”

    蚩尤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这鸟贼脑中都是黑汁乌水,龌龊不堪。”伸手抢过葫芦,喝将起来。

    拓拔野见他开怀,微笑道:“八郡主对你好得很,你担心她也是应该的。”

    “噗嗤”蚩尤喷出一口酒,咳嗽笑道:“臭乌贼,你成心不让我喝酒是不是?”与拓拔野这般玩笑之后,闷闷不乐的心情大为好转。

    拓拔野微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从前没瞧出来吗?八郡主对旁人冷冰冰的,对你可是温柔得很。倘若当曰换了是我在火山之中,她决计不会冒死相救。”

    蚩尤面色胀红,嘿然不语,脑中突然想起烈烟石平素望着他时的眼神,从前丝毫没有留意,此时想起,果然觉得温柔如春水,与看着别人时大不相同。又蓦地想起烈烟石坠入岩浆前含泪的眼睛,凄伤、温柔而甜蜜,心神大震,如遭电击。难道果如拓拔野所说,八郡主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般舍命相救吗?这几曰反覆寻思,虽然隐隐之间,也猜到一些大概,但总觉得这般猜想太过荒唐,他对烈烟石向来冷面白眼,她为何会对自己情有独钟呢?怔怔半晌,摇头道:“我与她素无瓜葛,她又怎会……嘿嘿。她多半是感激我当曰在帝女桑中救了她,才会舍命救我。”

    拓拔野道:“那可未必!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她喜欢你说不定便是因为一个你看来无足轻重的理由。”

    蚩尤对拓拔野素来信服,况且这拓拔磁石对女子又极有魅惑力,经验颇丰,听他这般说,心中又相信了几分。生平之中!首次有一个女子对自己情深如此,震撼感动,更觉愧疚。刹时面红耳赤,抓起葫芦又是咕噜一通猛喝。

    又听拓拔野道:“你小子喜欢她吗?”蚩尤一震,险些呛着,见拓拔野目光炯炯,不似在玩笑,当下皱眉欲语,正要否认,但想起她的深情厚意,不禁砰然心动。铁石心肠,刹那间也不禁泛起温柔之意;忽然脑中又掠过纤纤的俏丽姿影,登时心跳如狂,口干舌燥,烈烟石的脸容立时渐转模糊。

    拓拔野对他了如指掌,见他神情古怪,怔然不语,知道其心中必定还是喜欢纤纤,对烈烟石至多不过是感激、感动而已。将心比心,暗自叹道:“便如我对纤纤妹子一般,明知她一腔深情,但终究只当她是好妹子。嘿嘿,就如娘所说,我们男人的心也当真难以琢磨得很。”想到纤纤这几曰对自己冷若冰霜,心下一阵难过。

    当是时,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八郡主回来啦!八郡主回来啦!”拓拔野与蚩尤一震,一齐霍然起身,向下眺望。心中均想:当真巧了,说到就到!

    广场上灯火纷纷燃起,人声喧哗,无数人从附近涌出,烈炎与赤霞仙子等人也从凤留阁冲了出来。城门次第打开,数十名龙兽侦骑急驰而入,沿途叫道:“八郡主回来了”见着烈炎、赤霞仙子等人,纷纷翻身跃下,拜倒道:“八郡主已在三里之外,即将入城。”

    烈炎大喜,众人也纷纷欢呼起来。蚩尤心中巨石落地,一阵欢喜,但突然又紧张起来,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之面对,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岂能这般扭捏作态,让人笑话?该如何便如何,顺其自然。即便她当真喜欢我,又与我何干?救命之恩,曰后相报便是。”当下昂然挺胸,不再多想。

    过了片刻,果见一个红衣女子翩翩御风飞行!从城楼上掠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广场中心。月光斜照,脸容莹白如冰雪,双眼淡绿,春水似的波荡;徐徐转身,四下扫望,眉目之间,似有一丝迷惘,正是八郡主烈烟石。

    众人欢呼,烈炎大喜,抢身上前道:“妹子,你没事了吗?”她微微一笑,摇头不语。抬头望见倚立楼栏杆的蚩尤,忽然顿住,妙目凝视,动也不动。蚩尤骇了一跳,心“咯咯”一响,无端地乱跳起来。却见她怔然凝望了他片刻,目中闪过迷惘困惑之色,刹那之间似乎在追索什么,然后又恢复成冰雪般冷漠的神情,扫过拓拔野,朝其他人望去。

    拓拔野、蚩尤微微一怔,她这眼神冷漠迷惘,与原来的温柔脉脉大不相同,倒像是恢复为从前初识的八郡主。拓拔野喃喃道:“奇怪,她竟像是认不得你了。”

    蚩尤怔了半晌,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然道:“那岂不好吗?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早说她对我没有什么了,都是你这小子在胡乱猜度。”紧绷的心情登时放松下来,但不知为何,心中又颇有些失落和酸苦;甘香的美酒喝在口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烈烟石与赤霞仙子、祝融等人见过,一一行礼,随着众人朝城南凤留阁走去。仪态举止果然又恢复如从前一般,冷淡冰凉,与数曰之一别判若两人。

    拓拔野心下诧异,拉着蚩尤道:“走吧!救命恩人回来了,总得亲自拜谢才是。”蚩尤点头,当下两人跃下塔楼,尾随而去。

第127章 陌路萧郎

    清辉如水,月满西楼。

    夜风吹来,风铃叮当脆响。从这青木塔楼的二楼朝西眺望,凤尾树的百丈荫盖就如赤炎山的火焰一般,暗红色的层叠树叶翻涌如浪,在淡蓝的月光中闪着冷艳的光。

    拓拔野推开窗子,果然看见蚩尤独自一人坐在长廊上,提了一葫芦的酒,边往喉中倒灌,边怔怔地出神。拓拔野翻过窗子,跃到他身旁,笑道:“小子,又偷了什么好酒,躲着自个儿偷喝?”

    蚩尤见是他,嘿然一笑,将酒葫芦抛给他,道:“木易刀木胖子的酒,烈得很。”拓拔野咕咕喝了两口,赞道:“好酒。”舒舒服服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蚩尤道:“纤纤睡着了吗?”

    拓拔野目中闪过黯然之色,点头道:“这两日她一直困得很,早早睡了,想来是那迷药太过霸道,要几日才能消尽。”瞥了蚩尤一眼,微笑道:“这两日你怎地愁眉不展?每夜到这来喝闷酒?”

    蚩尤脸上微微一红,嘿然不语,半晌方含糊道:“乌贼,你说此刻八郡主的元神苏醒了么?”

    拓拔野“咦”了一声,心中恍然:原来你小子也不全然是榆木疙瘩。微微一笑道:“瑶碧山清风明月,她也该醒了。你就不用太担心了。”蚩尤面色蓦地微红,瞪眼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担心什么?”抢过拓拔野的酒葫芦,仰头连灌了几口酒。

    拓拔野微笑不语,心中却泛起惆怅之意:八郡主元神苏醒之时,则是南阳仙子元神离散之日。赤前辈与南阳仙子之间,终究只能是有缘无份了。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罢?

    那日在赤炎城的高空上,南阳仙子数番被赤炎金猊重创,元神早已如风烛飘摇。若不是因为与赤松子重逢,欣喜欢悦,强自苦撑,早已魂飞魄散。赤帝登仙,她意动神摇之下,元神更为虚弱,险些便要破体离散。幸而赤松子及时发现,强行将她元神封回烈烟石体内,饶是如此,她亦只能强撑数日。

    赤松子悲恸之下,决意将她带往瑶碧山两人最初见面的地方,静静度过最后的时光。待到南阳仙子登仙之后,再将烈烟石真身送回烈炎等人身旁。赤霞仙子等人虽不愿意,但烈炎既已同意,他们也无话可说。

    烈碧光晟败北,率叛军连夜退往紫澜城。那里地势险要,储备丰富,又接近南荒,乃是他部署了几年的大本营。此夜之前,他亦已将诸多王亲贵侯、族中显要尽数迁往紫澜城中,早已计划在焚毁赤炎城之后,以此为都。

    烈炎与姬远玄两军会合之后,整顿军队,解救伤兵。待到火山渐止,烈炎又亲自从赤炎大牢中请出安然无恙的战神刑天,以准赤帝之身份,赦免其罪,并念其勤王有功,加封为平南大将军。刑天领封,自此惟烈炎马首是瞻。

    大军整顿完毕,众人商议之后,立即向凤尾城进发。凤尾城为火族圣城,城主木易刀与烈炎素有交情,位置又临近土族,以之为都城,最为适合眼下形势。拓拔野见蚩尤、纤纤昏迷不醒,无法西行,且火族形势尚不明朗,遂随同烈炎一道赶往凤尾城。

    木易刀闻风远迎,又规劝与之交好的附近城主,纷纷投诚。烈炎大军便在凤尾城内外驻扎。众人欲即刻奉烈炎为赤帝,但烈炎自知资历不足,尚难以服膺人心,因此坚决不肯立时登位,在众长老与战神军前,挥剑立誓,不灭烈碧光晟,决不登赤帝之位。众人无奈,只有改称其为“炎帝”,并四遣令使,往火族一百零六城颁发炎帝旨谕,号令诸城主奉炎帝为尊,共同讨伐逆贼烈碧光晟,恢复火族和平。

    但火族诸城之中,大多城主与烈碧光晟交情甚笃,加之审时度势,烈碧光晟羽翼广大,远占上风,因此十成中倒有六七成纷纷转向投靠烈碧光晟。余下的三四成中又有近半保持中立,因此支持烈炎的,不过是火族北面十余城而已。

    两日之后,烈碧光晟在紫澜城迫使长老会通过决议,推选他为新任赤帝,定紫澜城为圣都城,立吴回为火神,泠萝仙子为圣女。

    水族、木族纷纷遣使紫澜城道贺,公然支持烈碧光晟。土族则以烈碧光晟策动土族叛乱为由,支持凤尾城炎帝,并由太子姬远玄亲率大军,暂时驻守凤尾城援助。四族中惟有金族保持中立。

    火族南北两立的格局由是形成。

    几日内,紫澜城请战之声不断,好战将士均想一举剿灭炎帝,收揽巨功。但烈碧光晟素来谨慎,无完全把握之事,必不贸然而行。

    烈炎兵力虽然不过七万,但刑天战神军骁勇善战,又有土族大军支持,绝非轻易可以击溃。他既定的战略方针乃是与木族勾芒携手,出其不意,腹背夹击,闪电攻陷凤尾城。

    然而勾芒未登青帝之位,雷神势力犹在,族中动乱纷立,无暇南顾。况且连日来,东海龙族频频骚扰木族海岸,试图联络雷神,合力对抗勾芒。值此重要关头,勾芒自然不敢贸然南下。

    因此烈碧光晟虽已集结叛军二十万、南荒蛮兵十二万,却始终按兵不动,静候良机。叛军中桀骜张狂的将士等得不耐,请缨不断,烈碧光晟始终不准,并下令私自出兵者立斩无赦。军令如山,诸将不敢有任何妄动。

    而凤尾城内,烈炎方甫登炎帝之位,也忙于稳定局面,巩固人心,暂时无力南下讨贼。当下叔侄双方就此划界对峙,积蓄力量,各候时机。

    过了几日,姬远玄见凤尾城暂无危险,而土族中仍有诸多事情尚未处理,便领兵辞行,留下大将常先率部两万协助镇守。那夜凤尾城中举城大宴,为姬远玄饯行,众人大醉方休。

    烈炎、拓拔野等人一直将姬远玄送出数十里方归。一路上相谈甚欢,立誓共讨水妖,还复大荒和平。

    拓拔野在凤尾城内为蚩尤疗伤,三日之后,蚩尤的经脉基本修复,已经可以自行运转真气疗复了。

    吴回的祭神迷药甚为厉害,纤纤始终沉睡不醒。拓拔野极为担心,终日守侯榻前,以真气念力,护守其神识。纤纤迷睡之中,偶有梦言呓语,多是呼喊科汗淮与拓拔野的名字。

    拓拔野听了更觉难过。到了第三日夜里,纤纤终于从昏迷中醒转。拓拔野、蚩尤大喜,又寻了一些解毒药草煎熬之后喂其服下。如此过了两日,她的神志才渐转清明。

    纤纤醒来之后,盖因余毒未清,连日怔忪不语,瞧见拓拔野、蚩尤,神态矜持漠然,仿佛殊不相识一般;尤其对拓拔野,始终冷若冰霜。过了两日,倒是与蚩尤偶有说笑,对拓拔野的态度越来越发冷淡,让蚩尤有些受宠若惊,不明所以。

    拓拔野料想她必是着恼当日自己没有将她从吴回等人手中救出,虽然当日情势紧急,敌众我寡,自己无力解救,但心中仍然颇为愧疚。累她受了这么多苦楚,他心中早已自责痛骂了不知几千几万回。

    若在从前,他必定搜肠刮肚说笑话逗她开怀,或将她抱在怀中温言抚慰;但自从纤纤那夜为他自杀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变得微妙起来。单独相处之时,彼此都颇觉尴尬,难以恢复从前那无拘无束的兄妹似的关系。机智而巧辨的拓拔野,亦变得笨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却不知纤纤心中固然着恼,实则暗自期盼他能象从前那般抚慰自己,即便是轻轻抱住自己,说一些体贴温柔的话语,也能让她破涕为笑,阴霾尽散;但见他始终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开口说的话,也是寡然无味的道歉之语,心中气苦,更加冷若冰霜。

    拓拔野瞧她板着脸不理不睬,滑到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一筹莫展,彷徨无计。纤纤见他如此,自是更为委屈悲苦,咬着牙暗暗怒骂:“拓拔野,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臭乌贼!”每骂一声,心中的气苦酸痛便加深一分。如此恶性循环,两人之间犹如隔起无形的冰墙一般。

    每夜纤纤吃完晚饭,不愿面对众人,便早早地回房歇息。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望着摇曳的灯火,想着从前在古浪屿上与拓拔野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悲苦难当。

    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入,虫声如织,隐隐地听见远处的欢声笑语,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遗忘了一般,孤苦伶仃,自怜自艾,泪水浸湿了枕席。

    有时听见拓拔野的脚步声远远地从走道上传来,心中一紧,既而狂跳起来,连忙擦干眼泪,侧转身子装睡。心中期盼拓拔野能象从前那般将她拦腰抱起,揽在怀里,温言抚慰。

    但拓拔野轻轻开门之后,每每伫足凝望片刻,便又吹灭灯火,轻轻锁门,将她独自一人关于黑暗之中。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心中凄苦,泪如泉涌,忍不住将头蒙在被中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地抽泣起来。

    拓拔野浑然不知她女儿心态,只道她一则余毒未清,脑中混沌不明,二则气怒未消,怨艾犹在,是以索性由得她去。倒是觉得蚩尤连日来闷闷不乐,心下颇为诧异担忧。今夜从纤纤房中出来,又寻不着蚩尤,料想他定然又去了那青木塔楼的长廊上喝酒,当下一路寻来。果然在这找到蚩尤。

    拓拔野听蚩尤适才这话,方知他在担忧烈烟石。想来这小子见烈烟石冒死相救,才知她情意深重,榆木疙瘩终于长出绿苗来。伸手从蚩尤手中夺过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瞧你这几日魂不守舍的,还不是在担心她么?”

    两人虽然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但从前说起感情之事,多半是拓拔野滔滔叙述,蚩尤静静聆听。盖因蚩尤个性虽然桀骜狂野,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却颇为腼腆,更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从前一心复城,对异性殊无兴趣,后来迷恋纤纤,也只暗暗放在心里。这几日回想烈烟石为了他竟然抱着赤铜火玉盘跳入滚滚岩浆,既震撼又迷惘。自己与她虽然也算一路风雨,但看不惯她自私冷漠,始终恶声恶气对之,想不到她竟然会为自己牺牲若此!

    他素重情义,骇异之余,又颇为感动迷惑,不知她为何会作出这等举动来。心底深处,也不免对自己从前所为羞惭愧疚,担心她能否安然无恙。此时听见拓拔野突然一语道破他的心事,不禁面红耳烫,支吾不语。

    拓拔野见他窘态,大感有趣,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小子也会不好意思吗?”

    蚩尤扬眉欲语,又突然顿住。叹道:“他奶奶的,我是在担心八郡主,却……却不是你小子想的那样。”

    拓拔野笑道:“我想的哪样?”

    蚩尤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这乌贼脑中都是黑汁乌水,龌龊不堪。”伸手抢过葫芦,喝将起来。拓拔野见他开怀,微笑道:“八郡主对你好得很,你担心她也是应该的。”

    蚩尤“扑哧”喷出一口酒,咳嗽着笑骂道:“臭小子,你成心不让我喝酒是不是?”与拓拔野这般玩笑之后,闷闷不乐的心情大为转好。

    拓拔野微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从前没瞧出来吗?八郡主对旁人冷冰冰的,对你可是温柔得很。倘若当日换了是我在火山之中,她决计不会冒死相救。”

    蚩尤面色涨红,嘿然不语。脑中突然想起烈烟石平素望着他时的眼神,从前丝毫没有留意,此时想起,果然觉得温柔如春水,与看着别人时大不相同。又想起烈烟石坠入岩浆前的含泪的眼睛,凄伤、温柔而甜蜜。心神大震,如遭电击。难道果如拓拔野所说,八郡主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般舍命相救吗?

    这几日反复寻思,虽然隐隐之间也猜到一些大概,但总觉得这般猜想太过荒唐,他对烈烟石向来冷面白眼,她为何会对自己情有独钟呢?怔怔半晌,摇头道:“我与她素无瓜葛,她又怎会……嘿嘿,她多半是感激我当日在帝女桑中救了她,才会舍命救我。”

    拓拔野笑道:“那可未必。女人的心思难猜得很。她喜欢你,说不定只是因为一个在你看来无足轻重的理由。”

    蚩尤对拓拔野素来信服,况且这拓拔磁石对女子又极有魅惑力,经验颇丰,听他这般说,心中又相信了几分。生平之中,首次有一个女子对自己情深如此,也不知是震撼、感动,还是愧疚,面红耳赤,抓起葫芦又是咕咕一通猛灌。

    又听拓拔野道:“你小子喜欢她么?”

    蚩尤一震,险些呛着,见拓拔野目光炯炯,不似在玩笑,正欲皱眉否认,想起她的深情厚意,又不禁怦然心动。饶是他铁石心肠,也不禁泛起一丝温柔之意。脑中忽然又掠过纤纤的俏丽姿影,心跳如撞,口干舌燥,烈烟石的脸容立时又转模糊。

    拓拔野对他了如指掌,见他神情古怪,怔然不语,知道其心中必定还是喜欢纤纤,对烈烟石至多不过是感激、感动而已。将心比心,暗自叹道:“这便如我对纤纤妹子一般,明知她一腔深情,但终究只当她是好妹子。娘说得不错,我们男人的心也当真难以琢磨得很。”想到纤纤这几日对自己冷若冰霜,心下一阵难过。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八郡主回来啦!八郡主回来啦!”拓拔野与蚩尤一震,霍然起身,向下眺望,均想:当真巧了,说到就到!

    广场上灯火纷纷燃起,人声喧哗,无数人从附近涌出。烈炎与赤霞仙子等人也从凤留阁冲了出来。

    城门次第打开,数十名龙兽侦骑急驰而入,沿途叫道:“八郡主回来了!”见着烈炎、赤霞仙子等人,纷纷翻身跃下,拜倒道:“八郡主已在三里之外,即将入城。”烈炎大喜,众人也纷纷欢呼起来。

    蚩尤心中巨石落地,一阵欢喜,但突然又紧张起来,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与之面对,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这般扭捏作态,惹人笑话?该如何便如何,顺其自然。即便她当真喜欢我,又与我何干?救命之恩,日后相报便是。”当下昂然挺胸,不再多想。

    过了片刻,果见一个红衣女子翩翩御风飞行,从城楼上掠了进来,轻飘飘地落在广场中心。月光斜照,脸容莹白如冰雪,双眼淡绿,春水似的波荡。徐徐转身,四下扫望。眉目之间,似有一丝迷惘。正是八郡主烈烟石。

    众人欢呼,烈炎大喜,抢身上前道:“妹子,你没事了吗?”

    她微微一笑,摇头不语。抬头望见倚立塔楼栏杆的蚩尤,忽然顿住,妙目凝视,动也不动。

    蚩尤骇了一跳,心“咯噔”一响,无端地乱跳起来。却见她怔然凝望了他片刻,目中闪过迷惘困惑之色,刹那之间似乎在追索什么,然后又恢复成冰雪般冷漠的神情,扫过拓拔野,朝其他人望去。

    拓拔野、蚩尤微微一怔,她的眼神冷漠迷惘,与原来的温柔脉脉大不相同,倒象是恢复为从前初识的八郡主。

    拓拔野喃喃道:“奇怪,她竟象是认不得你了。”

    蚩尤怔了半晌,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然道:“那岂不更好吗?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早说她对我没有什么了,都是你这小子在胡乱猜度。”紧绷的心情登时放松下来,但不知为何,心中又颇有些失落和酸苦,甘香的美酒喝在口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烈烟石与赤霞仙子、祝融等人见过,一一行礼,随着众人朝城南凤留阁走去,仪态举止果然又恢复如从前一般,冰冷淡漠,与数日之前判若两人。

    拓拔野心下诧异,拉着蚩尤道:“走罢,救命恩人回来了,总得亲自拜谢才是。”蚩尤点头。当下两人跃下塔楼,尾随而去。

    月光如水,纤纤伏在床上悲悲切切地抽泣了许久,泪眼朦胧,瞧着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墙上,树影摇曳不停,极似拓拔野挺拔的侧影,心中更加悲苦难当。突然又想起了古浪屿上挂冠圣女的前夜,拓拔野所说的那句话来:“我对你的喜欢,决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作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那寒冷彻骨的凄苦与悲痛,又如冰霜一般封冻全身,就连泪水也仿佛被瞬间凝固。

    那夜她乘着雪羽鹤从古浪屿逃离之时,心中原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想那无情无义的臭乌贼,但自从那日在凤尾楼上与他重逢,又如春水融雪,情难自已。

    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之时,虽然冷若冰霜,但心中每时每刻,无不在期盼着他能如往日一般,呵护疼爱自己。隐隐之中,甚至觉得,哪怕他依旧只是将自己当作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宠溺,她也会欢喜不已。但是,那可恨的乌贼竟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迟钝,仿佛连疼爱她的勇气也没有了。难道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这般的疏远陌生而惹人厌憎么?想到此处,心中如被万千尖锥刺扎,泪水瞬间解冻,不住地汹涌流淌。

    纤纤颤抖着擦拭脸上滚滚的泪珠,从怀中取出那七窍海螺。橘红色的半透明的海螺在月光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夜风吹来,海螺发出细微的声响,象是哭泣,又象是叹息。

    她将海螺紧紧地贴在脸上,一阵惬意的冰凉,鼻息之中,仿佛闻着海浪的芬芳。想起拓拔野在夕阳海滩,乱发飞舞,吹奏海螺的情景,心痛如割,****。

    夜风吹窗,帐摇纱动。纤纤觉得浑身冰凉,蜷起身子,在月光中簌簌发抖。自己的影子在白壁上微微颤动,如此孤单。

    她又想起从前与拓拔野同床而睡之时的情景来。午夜醒来,或睡不着时,她每每悄悄地逗弄拓拔野,或是用手扮作蛇兽,瞧着墙壁上那如毒蛇似的手影,伸缩着“咬噬”拓拔野的臀部,掩嘴格格低笑。或是强忍怦怦心跳,偷偷地亲吻墙壁上拓拔野脸颊的侧影,当自己的唇影轻轻地与拓拔野的脸影错合之时,她的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来。那甜蜜、快乐而害羞的感觉,如今想来竟已如此遥远,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孤单人影,半壁月光。纤纤怔怔地在夜风中独坐半晌,自怜自伤,忽而心乱如麻,忽而万念俱灰。茫茫人世,竟是如此寂寞无依,心中凄苦,觉得世间之事了无兴味。泪水冰凉流淌,突然喃喃呜咽道:“臭乌贼,你当我稀罕你吗?我要找娘亲去。”

    心中一振,登时温暖起来。仿佛浓雾中的小船突然看见灯塔,沙漠中的行人蓦然望见绿洲。是了,在这纷扰尘世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昆仑山西王母,那不正是她千里迢迢来这大荒的目的吗?

    一时间心中重转振奋欢喜,恨不能立时便插翅飞往昆仑山去。她素来任性妄为,行事随心所欲,当下便欲连夜离开此地。转念又想:“这般一走,那臭乌贼多半又要担心着急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找得着我?”不由踌躇起来。

    又恨恨地呸了一声,喃喃道:“那没情没义的乌贼,就是要让他急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才好呢!哼,倘若他当真记挂我,就算将大荒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我找着。”想到明日拓拔野发现自己再次不告而别,必定手足无措。“扑哧”一笑,心中快意无比。

    忽听见窗外有人叫道:“八郡主回来啦!八郡主回来啦!”人声鼎沸,步履纷织。纤纤跳下床来,朝外眺望,只见无数的人影从窗外掠过,朝着凤尾楼附近奔去。她心中一动:混水之中最易摸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再不迟疑,收好海螺,推开窗子,轻飘飘地跃了出去。

    庭院中月光疏淡,树影参差。她立在槐树之后,等得汹汹人流过往之后,方才跃出贵宾馆的篱墙,朝着城西奔去。

    到了城西角楼之下,街巷寥落,四处无人,城楼的岗哨也只顾着朝外巡望。纤纤心下稍安,自发髻上拔下雪羽簪,默念解印诀,将雪羽鹤从簪中放出,轻轻跃上鹤背,驱之高飞。

    鹤声清亮,雪羽如云。等到众哨兵发现之时,雪羽鹤早已一飞冲天,横掠皎皎明月、寥寥夜空,朝着西北方向倏然飞去。

    凤留阁中,人头攒动。凤留阁虽名为阁,其实却是极大的宫殿。位于城南风爪山之北,绵延数里。飞角流檐,纵横交错,极是雄伟。原是凤尾城主木易刀的府邸,自炎帝以凤尾城为都之后,这里便改为炎帝御宫与长老会大殿。

    今夜炎帝在此宴请群臣,酒宴近半,便闻听八郡主归来,众人纷纷离席前往迎接。

    见烈烟石平安回来,众长老都颇为欢喜。

    烈烟石乃是圣女传人,人所共知,当日其真身被赤松子带往瑶碧山,众人都不免有些担心。那赤松子乃是火族巨仇,又正值与南阳仙子生离死别,倘若在南阳仙子元神离散之前,或有心或无意,发生什么苟且之事,破坏了烈烟石冰清玉洁之躯,岂不糟之极矣?所幸赤霞仙子传音告之众人,烈烟石臂上守宫砂鲜红依旧,众长老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赤松子与南阳仙子在瑶碧山相伴数日之后,南阳神识逐渐逸散。今日清晨,烈烟石突然醒来,见卧睡在赤松子腿上,惊怒交集,竟将重伤未愈的赤松子再度打伤。赤松子见南阳已死,心如死灰,也不还手,只哈哈笑着将近日之事告之。烈烟石惊疑不定,撇下赤松子,朝凤尾城一路赶来。途中屡与叛军相遇,凭借体内强霸的赤炎真元大开杀戒,慑敌突围,时近深夜终于赶至。

    蚩尤与拓拔野站在人群之外,隔着无数的人头,看着烈烟石冷淡地与众人一一行礼,突然觉得与她如此遥远。数天之前的诸多情景,现在想来竟然恍如隔世。

    烈炎一眼瞥见拓拔野与蚩尤,招手喜道:“拓拔兄弟,蚩尤兄弟,快快进来!寡人正遣人去找你们呢!”拓拔野、蚩尤微笑应诺,分花拂柳,从退让开的人群中大步走入。烈烟石转过身,碧翠眼波淡淡地望着蚩尤二人,微波不惊,仿佛毫不相识一般。

    蚩尤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酸苦,想道:“也不知你是当真忘了呢?还是故意装作认不得我?”想起当日烈烟石舍命相救,心潮汹涌,热血灌顶,不顾众人环伺,突然单膝跪倒,昂然大声道:“八郡主救命之恩,蚩尤永志不忘!”

    众人大多不知当日烈烟石舍命相救蚩尤之事,见平素桀骜冷酷的蚩尤竟然大礼言谢,无不哗然。

    烈炎也吃了一惊,突然一凛,难道当日烈烟石竟是为了解救蚩尤,才掉入岩浆之中的么?他对自己妹子素来了解,性子冷漠极端,若非极为重要之人,决计不会丝毫理会,更不用说舍命相救了。心中“咯噔”一响,隐隐猜到大概,脸上不禁泛起惊喜的笑容。

    蚩尤虽然桀骜不驯,但豪爽勇武,重情讲义,与自己亦颇为投缘,倘若素来冷漠的妹子对他倾心,美事玉成,他这作兄长的自然也替妹子欢喜。但又想起烈烟石注定将是孤独一生的圣女命运,心下一沉,皱眉不语,担忧不已。

    烈烟石凝望蚩尤,碧眼中茫然困惑的神色一闪而过,淡淡道:“我救过你吗?”众人更加讶然,惟有赤霞仙子明眸流转,眼中闪过黯然而欢喜的神色。

    她与烈烟石见面的刹那,念力横扫,便已探知八郡主的心锁已经消失。想必烈烟石在火山岩浆之中,煎熬沸烤,又被南阳仙子元神与火山灵力汹涌冲击,终于将心锁法力激化,令她提前遗忘了与蚩尤的情孽纠葛。

    祸福相倚,烈烟石为了解救蚩尤,舍身跃入赤炎火山,却偏偏修炼成了强霸无比的赤炎真元,又彻底地将蚩尤遗忘。事态之发展,无不顺遂赤霞仙子的心意,让她欢喜莫名,但心底深处,又有着淡淡的愧疚与悲伤。

    蚩尤一愣,难道她当真忘了吗?烈烟石淡然道:“我连你是谁也认不得,又怎会救你呢?阁下想必是认错人了。”声音淡雅而冰冷,宛如在蚩尤头顶浇下了一盆雪水。

    蚩尤徐徐站起身来,心中惊疑,又想:“是了,难道是她脸皮薄,生怕旁人知道,所以才装作不识得我吗?”但见她目光冷如霜雪,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一沉,与拓拔野面面相觑,狐疑惊诧。从烈烟石掉入岩浆的那一刻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刹那间,两人的心中齐齐涌起这个疑问。

    拓拔野心知有异,但眼下火族众长老皆在,纠缠于此未免不妥,轻轻捅了一下蚩尤的肘臂,微笑道:“八郡主施人大恩,不记于心,果然是仙子风度。”

    赤霞仙子淡淡道:“拓拔太子与蚩尤公子粘合圣杯、救出赤帝,对敝族也有大恩,相形之下,小徒的所为算不得什么。这点小事,还是请蚩尤公子忘了吧。”

    蚩尤、拓拔野微微一怔,觉得她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蚩尤心下恚怒,暗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乔蚩尤岂是知恩不报的人!”正要说话,被拓拔野轻轻拉住,听他笑道:“仙子说的是,大恩不言谢,他日必当竭力以报。”

    众长老纷纷笑道:“拓拔太子客气了!太子的大恩,我们全族当铭记在心才是。”烈炎微笑道:“不错,拓拔兄弟、蚩尤兄弟,两位对我火族的大恩重于赤炎山。舍妹之事,就不必挂于心上了。”

    众人微笑称是。烈炎拉着拓拔野与蚩尤二人入席,祝融、赤霞仙子、众长老也一一入席而坐。烈烟石与赤霞仙子坐在一处,恰好隔着大殿,坐在蚩尤的对面。

    管弦声起,觥筹交错,众人言笑甚欢。惟有蚩尤皱眉不语,凝望着烈烟石,兀自心道:“难道是在岩浆中烧损元神,才将往日之事忘了吗?但倘若是失忆,又何以惟独记不得我呢?”心内七上八下,百味混杂。

    自他得知烈烟石对他情深意重,死生相与,心中便大为震撼,对她亦不免有了一丝莫名的情愫。虽然远不如对纤纤那般神授魂与,但也有温柔感激之意。此时见她忽然判若两人,冷漠如此,竟似将从前之事尽数忘却,惊异之余不免微感失落。

    烈烟石见他始终凝视着自己,目光动也不动,秀眉轻蹙,眼波中闪过微微的怒意。

    蚩尤一凛,那眼神冷漠而厌恶,仿佛将他视为什么可厌憎的怪物一般。他素来狂傲自尊,心下登时也起了恼怒之意,转头不再看她。心想:“难道那日在火山中,我昏迷之下出现了幻觉吗?这女人根本不曾冲下来救我?是了,这女人这般自私冷漠,又怎么可能舍命救我?什么对我有意思,多半是那乌贼胡说八道,乱自揣测。”

    这般一想,登时释然。但是心中那失望苦涩之意,不知为何却更为强烈。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十余杯烈酒,由喉入腹,犹如火烧刀割一般,心中却依旧空洞而酸涩。

    突然之间,熊熊火光中,烈烟石那含泪而凄伤的笑容再次映入脑海之中。如兰花般渐渐曲张、渐渐闭拢的手、破碎而迅速蒸腾的泪水、温柔、甜蜜而凄苦的眼神……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让他猛然震动,杯中的美酒险些泼将出来。

    心乱如麻,一时间此情彼景,似是而非,真幻难辨。蓦地忖道:“罢了罢了!她救我性命乃是毋庸质疑之事,我岂能因她记不得我,就这般胡乱猜测?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记不得我岂不是更好吗?都是那臭乌贼胡说八道,让我有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

    当下打定主意,不管她究竟是否当真记不得自己,乐得与她保持眼下的距离。至于那救命之恩,日后自当竭力相报。一念及此,心下登时轻松起来,不再多想,只管仰头喝酒。

    酒过三巡,突听殿外有嘈杂之声。龙兽长嘶,有人在殿外叫道:“城北哨兵有要事相报!”

    众人一惊:“难道竟是叛军绕道北面杀来了么?”管弦声止,鸦雀无声。

    一个传信兵疾步而入,在殿外阶前拜倒道:“适才城北十六岗哨兵望见一个女子骑着白鹤从城内飞出,朝西北而去。飞凤骑兵追往拦截,却已迟了一步。夜色中瞧不清楚,但象是纤纤圣女……”

    “什么!”拓拔野与蚩尤大吃一惊,霍然起身。蚩尤足尖一点,闪电般越过众人头顶,朝外疾冲而去。拓拔野抱拳道:“诸位请便,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影已在数十丈外。

    拓拔野三人乃是火族贵宾,纤纤又因火族之故备受磨难,听闻她不告而别,烈炎等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起身,随着拓拔野二人奔出大殿之外,朝城西的贵宾馆疾奔而去。

    数百人浩浩荡荡,如狂风般卷过青石长街,径直奔入贵宾馆中。守馆军士见炎帝、火神、圣女以及诸多长老同时奔来,无不惊诧骇然。

    拓拔野与蚩尤焦急若狂,四下搜寻。门窗摇荡,半壁月光,屋中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第128章 孤鹤万里

    月光如水纤纤伏在床上悲悲切切地抽泣了许久。泪眼朦胧瞧着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墙上树影摇曳不停极似拓拔野挺拔的侧影心中更加悲苦难当。突然又想起了古浪屿上挂冠圣女的前夜拓拔野所的那句话来“我对你的喜欢绝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做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那寒冷彻骨的凄苦与悲痛登时又如冰霜一般封冻全身就连泪水也彷佛被瞬间凝固。

    那夜她乘着雪羽鹤从古浪屿逃离之时心中原已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去想那无情无义的臭乌贼。但自从那日在凤尾楼上与他重逢!顿时又如雪崩春水情难自已。

    这些日子与他相处之时虽然冷若冰霜但心中每时每刻无不在期盼着他能如往日般呵护疼爱自己。隐隐之中甚至觉得哪怕他依旧只是将自己当做最为疼爱的妹子一般宠溺她也会欢喜不已。但是那可恨的鸟贼竟不知为何变得如此迟钝彷佛连疼爱她的勇气也没有了。难道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这般的疏远陌生而惹人厌憎吗?想到此处心中如被万千尖锥刺扎!泪水瞬间解冻汹涌流淌。

    纤纤颤抖着擦拭脸上滚滚的泪珠从怀中取出那七窍海螺。橘红色的半透明的海螺在月光中散着柔和的光晕夜风吹来海螺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哭泣又像是叹息。她将海螺紧紧地贴在脸上一阵惬意的冰凉鼻息之中彷佛闻着海浪的芬芳;想起拓拔野在夕阳海滩乱飞舞吹奏海螺的情景心痛如割意乱情迷。

    夜风吹窗帐摇纱动纤纤觉得浑身冰凉蜷起身子在月光中簌簌抖。自己的影子在白壁上微微颤动如此孤单。她又想起从前与拓拔野同床而睡之时的情景来。午夜醒来或睡不着时她每每悄悄地逗弄拓拔野或是用手扮作蛇兽瞧着墙壁上那如毒蛇似的手影伸缩着“咬噬”拓拔野的臀部掩嘴格格低笑或是强忍砰砰心跳偷偷地亲吻墙壁上拓拔野脸颊的侧影;当自己的唇影轻轻地与拓拔野的脸影错合之时她的心彷佛要跳出嗓子眼来。那甜蜜、快乐而害羞的感觉如今想来竟已如此遥远。今生今世只怕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孤单人影半壁月光。纤纤怔怔地在夜风中独坐半晌自怜自伤忽而心乱如麻忽而万念俱灰。茫茫人世竟是如此寂寞无依心中凄苦觉得世间之事了无兴味。泪水冰凉流淌突然喃喃呜咽道:“臭鸟贼你当我稀罕你吗?我要找娘亲去。”

    心中一振登时温暖起来。彷佛浓雾中的船突然看见灯塔沙漠中的行人蓦然望见绿洲。是了!在这纷扰尘世上她并不是孤独一人。昆仑山西王母那不正是她千里迢迢来这大荒的目的吗?

    一时间心中重转振奋欢喜恨不能立时便插翅飞往昆仑山去。她素来任性妄为行事随心所欲当下便欲连夜离开此地。转念又想:“这般一走那臭鸟贼多半又要担心着急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找得着我?”不由踌躇起来。又恨恨地呸了一声喃喃道:“那没情没义的鸟贼就是要让他急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才好呢!哼倘若他当真记挂我就算将大荒翻个底朝天也要将我找着。”想到明日拓拔野现自己再次不告而别必定手足无措。“噗嗤”一笑心中快意无比。

    当是时忽听见窗外有人叫道:“八郡主回来啦!八郡主回来啦!”人声鼎沸步履纷织。纤纤跳下床来朝外眺望只见无数的人影从窗外掠过朝着凤尾楼附近奔去。她心中一动混水之中最易摸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再不迟疑收好海螺推开窗子轻飘飘地跃了出去。

    庭院中月光疏淡树影参差。她立在槐树之后等得汹汹人流过往之后方才跃出贵宾馆的篱墙朝着城西奔去。

    到了城西角楼之下街巷寥落四处无人城楼的岗哨也只顾着朝外巡望。纤纤心下稍安自髻上拔下雪羽簪默念解印诀将雪羽鹤从簪中放出轻轻跃上鹤背驱之高飞。

    鹤声清亮雪羽如云。等到众岗哨现之时雪羽鹤早已一飞冲天横掠皎皎明月寥寥夜空朝着西北方向倏然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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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留阁中人头攒动。凤留阁虽名为阁其实却是极大的宫殿位于城南风爪山之北绵延数里。飞角流檐纵横交错极是雄伟。此处原是凤尾城主木易刀的府邸但炎帝以凤尾城为都之后这里便改为炎帝御宫与长老会大殿。

    今夜炎帝在此宴请群臣酒宴近半便闻听八郡主归来众人纷纷离席前往迎接。

    众长老见烈烟石回来都颇为欢喜。烈烟石乃是圣女传人!人所共知当日其真身被赤松子带往瑶碧山众人都不免有些担心。那赤松子乃是火族巨仇又正值与南阳仙子生离死别倘若在南阳仙子元神离散之前或有心或无意生什么苟且之事破坏了烈烟石冰清玉洁之躯岂不糟之极矣?所幸赤霞仙子传音告之众人烈烟石臂上守宫砂鲜红依旧众长老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赤松子与南阳仙子在瑶碧山相伴数日之后南阳神识逐渐逸散。今日清晨烈烟石突然醒来见睡在赤松子腿上惊怒交集竟将重伤未愈的赤松子再度打伤。赤松子见南阳已死心如死灰也不还手只哈哈笑着将近日之事告之。烈烟石惊疑不定撇下赤松子朝凤尾城一路赶来途中屡与叛军相遇凭藉体内强霸的赤炎真元大开杀戒慑敌突围时近深夜终于赶至。

    蚩尤与拓拔野站在人群之外隔着无数的人头看着烈烟石冷淡微笑与众人一一行礼突然觉得与她如此遥远。数天之前的诸多情景现在想来竟然恍如隔世。

    烈炎一眼瞥见拓拔野与蚩尤招手喜道:“拓拔兄弟蚩尤兄弟快快进来寡人正遣人去找你们呢!”

    拓拔野、蚩尤微笑应诺分花拂柳从退让开的人群中大步走入。烈烟石转过身碧翠眼波淡淡地望着蚩尤二人微波不惊彷佛毫不相识一般。

    蚩尤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酸苦想道:“也不知你是当真忘了呢?还是故意装做认不得我?”想起当日烈烟石舍命相救心潮汹涌热血灌。不顾众人环伺突然单膝跪倒昂然大声道:“八郡主救命之恩蚩尤永志不忘!”

    众人大多不知当日烈烟石舍命相救蚩尤之事见平素桀骛冷酷的蚩尤竟然大礼言谢无不哗然。烈炎也吃了一惊突然一凛难道当日烈烟石竟是为了解救蚩尤才掉入岩浆之中的吗?他对自己妹子素来了解性子冷漠极端若非极为重要之人决计不会丝毫理会更不用舍命相救了。心中“咯咚”一响登时猜到大概脸上不禁泛起惊喜的笑容但立时又心下一沉皱眉不语。蚩尤虽然桀骛不驯但豪爽勇武重情讲义与自己亦颇为投缘倘若素来冷漠的妹子对他倾心美事玉成他这做兄长的自然也替妹子欢喜。但他立时又想起烈烟石注定将是孤独一生的圣女命运顿时黯然叹息担忧不已。

    烈烟石凝望蚩尤碧眼中茫然困惑的神色一闪而过淡淡道:“我救过你吗?”

    众人更加讶然唯有赤霞仙子明眸流转眼中闪过黯然而欢喜的神色。她与烈烟石见面的刹那念力横扫便已探知八郡主的心锁已经消失想必烈烟石在火山岩浆之中剪熬沸烤又被南阳仙子元神与火山灵力汹涌冲击终于将心锁法力激化提前令她遗忘了与蚩尤的情事纠葛。祸福相倚烈烟石为了解救蚩尤舍身跃入赤炎火山却偏偏修炼成了强霸无比的赤炎真元又彻底地将蚩尤遗忘。事态之展无不顺遂赤霞仙子的心意让她欢喜莫名。但心底深处又有着淡淡的愧疚与悲伤。

    蚩尤一楞难道她当真忘了吗?烈烟石淡然道:“我连你是谁也认不得又会救你呢?阁下想必是认错人了。”声音淡雅而冰冷宛如在蚩尤头当头浇下了一盆雪水。

    蚩尤徐徐站起身来心中惊疑又想:“是了难道是她脸皮薄生怕旁人知道所以才装做不识得我吗?”但见她目光冷如霜雪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一沉。与拓拔野对望一眼狐疑惊诧。从烈烟石掉入岩浆的那一刻起究竟生了什么事呢?刹那间两人的心中齐齐涌起这个疑问。

    拓拔野心知有异但有眼下火族众长老皆在纠缠于此未免不妥。轻轻捅了一下蚩尤的肘臂微笑道:“八郡主予人大恩不记于心果然是贵人风度。”

    赤霞仙子淡淡道:“拓拔太子与蚩尤公子黏合圣杯救出赤帝对敝族也有大恩相形之下徒的所为算不得什么。这事上是请蚩尤公子忘了吧!”

    蚩尤、拓拔野微微一怔觉得她话中似乎另有深意。蚩尤微微恙怒心道:“他***紫菜鱼皮我蚩尤岂是知恩不报的人!”正要话被拓拔野轻轻拉住听他笑道:“仙子的是大恩不言谢他日必当竭力以报。”

    众长老纷纷笑道:“拓拔太子客气了!太子的大恩我们全族当铭记在心才是。”

    烈炎微笑道:“不错!拓拔兄弟、蚩尤兄弟两位对我火族的大恩重于赤炎山!舍妹之事就不必挂于心上了。”

    众人微笑称是。烈炎拉着拓拔野与蚩尤二人入席祝融、赤霞仙子、众长老也一一人席而坐。烈烟石与赤霞仙子坐在一处恰好隔着大殿坐在蚩尤的对面。

    管弦声起胱筹交错众人言笑甚欢唯有蚩尤皱眉不语凝望着烈烟石兀自心道:“难道是在岩浆中烧损元神才将往日之事忘了吗?但倘若是失忆又何以唯独记不得我呢?”心内七上八下百味混杂。自他得知烈烟石对他情深意重生命相与心中便大为震撼对她亦不免有了一丝莫名的情愫。虽然远不如对纤纤那般神授魂与但也有温柔感激之意。此时见她忽然判若两人冷漠如此似将从前事尽数忘却。惊异之余不免颇为失落。

    烈烟石见他始终凝视着自己目光动也不动登时秀眉轻蹙!眼波中闪过微微的怒意。蚩尤一凛那眼神冷漠而厌恶彷佛将他视为什么可厌憎的怪物一般。他素来狂傲自尊心下登时也起了恼怒之意转头不再看她。蓦地心想:“难道那日在火山中我昏迷之下出现了幻觉吗?这女人根本不曾冲下来救我?是了这女人这般自私冷漠又怎么可能舍命救我?什么对我有意思多半是那鸟贼胡八道乱自揣测。”这般一想登时释然但是心中那失望苦涩之意不知为何却更为强烈。当下自斟自饮上连喝了十余杯烈酒由喉入腹都如同火烧刀割一般心中却依旧空洞而酸涩。

    突然之间熊熊火光中烈烟石那含泪而凄伤的笑容再次映入脑海之中:如兰花般渐渐曲张、渐渐闭拢的手破碎而迅蒸腾的泪水温柔、甜蜜而凄苦的眼神……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强烈让他猛然震动杯中的美酒险些泼将出来。

    心乱如麻一时间此情彼景似是而非真幻难辨。蓦地忖道:“罢了罢了!她救我性命乃是毋庸质疑之事我岂能因她记不得我就这般胡乱猜测?他***紫菜鱼皮记不得我岂不是更好吗?都是那臭鸟贼胡八道让我有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当下打定主意不管她究竟是否当真记不得自己乐得与她保持眼下的距离。至于那救命之恩日后自当竭力相报。一念及此心下登时轻松起来!不再多想只管仰头喝酒。

    酒过三巡突听殿外有嘈杂之声。龙兽长嘶有人在殿外叫道:“城北哨兵有要事相报!”

    众人一惊:“难道竟是叛军绕道北面杀来了吗?”管弦声止鸦雀无声。

    一个传信兵疾步而入在殿外阶前拜倒道:“适才城北十六岗哨兵望见一个女子骑着白鹤从城内飞出朝西北而去。飞凤骑兵追往拦截!却已迟了一步。夜色中瞧不清楚但像是纤纤圣女……”

    “什么!”拓拔野与蚩尤大吃一惊霍然起身;蚩尤足尖一!闪电般越过众人头朝外疾冲而去。拓拔野抱拳道:“诸位请便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影已在数十丈外。

    拓拔野三人乃是火族贵宾纤纤又因火族之故备受磨难听闻她不告而别烈炎等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起身随着拓拔野二人奔出大殿之外朝城西的贵宾馆疾奔而去。

    数百人浩浩荡荡如狂风般卷过青石长街迳直奔入贵宾馆中。守馆军士见炎帝、火神、圣女以及诸多长老同时奔来无不惊诧骇然。

    拓拔野与蚩尤焦急若狂四下搜寻。门窗摇荡半壁月光屋中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

    风声呼啸缕缕云雾从眼前耳际穿梭飞掠。天地苍茫夜色凄迷纤纤心中又涌起孤寂惶恐之意。

    此去昆仑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其间不知多少险恶风雨。她孤身一人能平安抵达吗?当日从古浪屿孤身飞离之时初生之犊不怕虎了无畏惧但连续经历风波险阻之后始知谨慎。远处怪云暗雾离合变幻如妖魔乱舞。冷风刮来心中忽然一阵寒冷惧意直想立刻掉头回转重新赶回凤尾城中等到天明之后再与拓拔野、蚩尤一道上路。

    心念方动眼前便彷佛看见拓拔野嘲讽的笑容似乎听到他在耳旁不屑地道:“傻丫头早知你要回来啦!”心中凄苦咬牙忖道:“臭鸟贼你当我离开你便活不下去吗?我偏要独自一人找我娘亲去!”仰起头来大声道:“什么妖魔鬼怪我才不怕呢!”但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当下赌气忍住恐惧之意驱鹤高飞迎风翔舞一路西去。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转亮。晨星寥落淡月隐隐。回头望去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又飞了片刻万道霞光突然从她身后怒射而出漫漫云层都被镀上黄金之色。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麻酥酥的先前的寒冷畏惧之意顷刻烟消云散。

    纤纤满心欢喜透过飞扬云絮俯瞰大地只见千山绵延奇峰峭立碧水如带迤逦其间;万里江山雄奇瑰丽比之从前一路所见别是一番光景。

    阳光中苍骛纷飞翼兽盘旋尖叫怪呜崩云裂雾。雪羽鹤欢啼不已在金山云海之间瞬息穿行。

    雪羽鹤飞行极快半日间便飞了数百里。晌午时分阳光炎热纤纤香汗淋漓腹中饥饿。当下驱鹤低飞到附近山林中寻觅野果果腹。

    雪羽鹤盘旋飞舞在一处溪流潺潺的山谷中降落。纤纤在山坡上寻了一些荔枝等野果在溪边洗净饱食一餐。阳光绚烂空谷寂寂清脆鸟呜伴着汨汨流水更觉幽静。

    纤纤坐在草坡树影之中望着一双蝴蝶翩翩飞舞突然又是一阵难过泪水无端地滴落下来心道;“原来蝴蝶也这般快活。”雪羽鹤独脚傲立见她突然落泪白翅扑扇在她背上轻轻拍拂弯下长颈清鸣不已。

    纤纤破涕为笑抚摩着雪羽鹤的长颈柔声道:“鹤姐姐你在安慰我吗?”她与这雪羽鹤相伴数年早已如闺中密友一般无话不谈。当年白龙鹿还因此大吃其醋对雪羽鹤颇怀敌意每每见之必咆哮追击。

    雪羽鹤鸣叫数声轻轻啄击她的脸颊。纤纤叹息道:“你我的脸皮太薄难道还要我先给那臭鸟贼低三下四吗?”雪羽鹤摇头鸣叫。纤纤心下一酸低声道:“鹤姐姐倘若他有你的一半好我也不会赌气离开啦!”

    蝴蝶翻飞缠绵绕舞。纤纤怔怔地凝望着泪水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也不知那狠心短命的臭鸟贼此时寻来了没有?突然心下一阵后悔应当在屋中留下一些线索好让那鸟贼、鱿鱼方便寻来。

    正胡思乱想忽听天上传来嗷嗷怪叫声。纤纤蓦地大喜脱口道:“太阳乌!”心中欢喜难抑跳将起来循声眺望。

    密集枝叶参差环合露出一角蓝天。蓝天之下高峰险峻黑岩突兀叫声便是从那山峰后传来。纤纤突然心想:“倘若那臭鸟贼从空中飞过没有瞧见我那该如何是好?哼!难道还要我挥手叫他吗?门儿都没有。”噘嘴又想:“是了我骑鹤从他身边飞过他若是叫我我便故意装作听不见气也将他气死。”抿嘴微笑凝神翘望。

    嗷嗷叫声越来越近突然几道黑影从高峰之后转折飞出闪电般冲入这山谷之中。纤纤眼尖立时瞧见那几道黑影乃是六只乌黑的怪鸟巨喙如钩红睛胜血头一个巨大的肉瘤双翼黑羽如钢平展之时竟有四丈余宽。腹下四爪前短后长。此时后爪微曲前爪上则勾了一大团淡青色的丝囊如蚕蛹一般微微颤动。

    纤纤心中大为失望喃喃道:“臭鸟贼早知不是你了。”突然一阵委屈酸苦泪水又涌了出来。雪羽鹤独立侧头低呜不已似乎甚是怜悯。

    忽听那怪鸟嗷叫连声抬头望去一只怪鸟悲呜怒吼突然从半空笔直摔落重重地砸在山谷溪流之中。水花四溅怪鸟抽*动了几下!不再动弹血水迅涸散开来。

    余下的五只怪鸟俯冲而下围绕着那只鸟尸盘旋片刻后爪纷纷在它身上探扫。见它确已毙命这才嗷嗷叫着冲天飞起朝西边翱翔而去。

    纤纤跃下山坡走到那鸟尸旁蹲下察看。那巨鸟横亘在溪流中上游的清水汨汨冲刷从两旁化为血水流下腥臭难当。纤纤蹙起眉头捡了一根树枝拨弄那鸟尸巨翅。“嗤”地一声树枝竟被乌尸的翅羽倏然切断。

    纤纤吃了一惊凝神望去。见那巨翅之上根根翎羽乌黑亮犹如匕一般。方知这怪鸟羽翼犹如万刀齐攒极是锋利。当下心翼翼地拨开它的翅膀瞧见怪鸟肋腹之间插了一技长箭直没箭羽。想来这怪鸟不知在何处中了一箭强撑着飞到此处终于不支身亡。

    纤纤心下好奇这怪鸟瞧来力气极大双翅又是天然利器不知是谁竟有如此能耐能一箭穿入其肋腹之中。当下心地探手握住那箭羽猛一用力将之拔出坐倒在地。箭长六尺颇为沉重。箭簇为缤铁所制箭身青铜上刻“天箭”二字。

    纤纤蹙眉道:“天箭?”她年幼时便听父亲叙述大荒名人掌故大荒着名射手也历历可数但从未听天箭之名想来是荒乡僻壤中的无名箭手。当下也不在意用那长箭挑拨怪鸟爪中紧抓的青丝囊。怪鸟巨爪抓得甚紧勾拨了半晌方才将那丝囊挑开。

    雪羽鹤突然大声鸣叫尖喙勾拖纤纤衣领。纤纤微微一凛知道这灵禽必是预感到什么不祥之事。难道这丝囊之中竟藏了什么可怕凶险之事吗?纤纤心中登时害怕起来但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用那长箭与树枝心翼翼地勾开丝囊定睛望去。

    “啊!”纤纤惊叫一声面色煞白猛地丢开长箭与树枝踉踉跄跄朝后疾退蓦地坐倒在地。

    那青丝囊中竟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女童!从高空摔下头颅碎裂肢体骨骼也断为数截脑浆混合鲜血红白一片双目圆睁满是惊怖恐惧的神色眼角泪珠未干。

    纤纤倏地感到一阵唔心腹内翻江倒海弯腰干呕起来;呕了片刻突然觉得莫名的恐惧害怕悲从心来低声颤动哭泣。雪羽鹤白翅扑扇轻轻抚摩低呜不已。

    纤纤哭了半晌逐渐平定下来。想到那女童惨状心下恻然。突然心想:“是了!那余下的五只怪鸟也都抓了这么一个丝囊难道其中都是孩童吗?”她虽然任性自我但自受父亲与拓拔野影响颇有侠义之心想到这些孩童被怪鸟掳走死生难料心中登时大凛。

    不知这些怪鸟何以掳掠孩童?倘若是以之为食又何以以丝囊包里?囊中孩童又何以一丝不挂?一大串的疑问蓦然跳入脑海。纤纤咬唇思虑半晌理不出头绪心烦意乱。猛一顿足痛下决心对雪羽鹤道:“鹤姐姐咱们追踪那些怪鸟瞧瞧它们究竟要将那些孩带到哪里去!”她心中担忧那些孩童生死一时间将自己的安危与西行目的抛在脑后。

    雪羽鹤摇头鸣叫。纤纤插着腰脆声道:“鹤姐姐你这就不对啦!咱们行走江湖自当见义勇为拔刀相助怎能贪生怕死!坐视不理。”这番话得豪气干云连自己的面颊都滚烫起来。雪羽鹤侧头独立沉吟半晌头鸣叫。

    纤纤大喜搂住雪羽鹤的脖颈笑道:“走吧”翻身跃上鹤背朝着西边天际急飞去。

    ※※※

    雪羽鹤往西急翱翔空气逐渐转冷竟似逐渐从盛夏进入初秋又从初秋进入深秋、初冬、腊月一般。地势越来越高四下高山尽皆巍然高矗如斧削刀劈彼此之间竟毫不相连。山峰之上树木渐少白雪覆盖。偶有绵绵绿色也是针叶寒木。越往西去绿意越少。千山覆雪如玉柱交错矗立。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看见了那五只怪鸟。纤纤匍匐在鹤背上紧紧尾随其后。

    又飞了半个多时辰迎面吹来的狂风越来越冷风沙交集!彻骨冰寒。太阳西斜阳光虽然灿烂依旧但却丝毫不能驱散寒意。纤纤真气稀疏平常勉力聚气凝神依旧冻得簌簌抖。

    俯瞰苍茫大地尖崖林立裂谷纵横白雪厚积;青灰色的山峰断岩错层寒木寥寥万里荒寒连飞鸟都似已绝迹。

    寒风呼啸纤纤牙齿咯咯乱撞花瓣似的香唇已经冻为青紫色手臂紧紧抱着鹤颈似已冻僵动弹不得。眼睫上竟也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交睫之时冰消雪融如泪水流淌。心中微微后悔早知这五只怪鸟要飞到这等荒寒之地她便不跟着飞来了。但转念想到那女童的惨状登时热血如沸振作精神。忽然心中一动:“哎呀!难道这里是西域寒荒国吗?”

    她时曾听父亲起大荒中最为寒冷荒凉的除了北海之外便是西域寒荒国。寒荒国绵绵万里尽是犬牙尖山树木稀少一年四季都如冬天一般寒冷;当地凶兽众多多以食人为生。寒荒国八大蛮族勇猛善战比起南荒各族与北海夷蛮更为凶悍。寒荒八族与金族有宿怨但三十年前金族白帝白招拒以赤诚之心换得八族酋长信赖在西皇山上击掌为盟八族臣服金族永世交好从此干戈息止西域太平。

    但寒荒国最为着名的却不是“西皇之盟”而是“寒荒七兽”。大荒历代“十大凶兽”中必有寒荒妖兽。其中又以“冰甲角魔龙”、“寒荒楱杌”等七只凶兽最为著名。这七只凶兽的元神虽被大荒历代英雄封印于寒荒众山之中但仍时有肆虐危害苍生。相传这些凶兽都是远古寒荒大神的尸体所化所以寒荒八族对这些凶兽又敬又惧又恨奉彼等为族中图腾圣兽虽然凶兽元神已被封印!但恭敬有加每年一祭祀不敢有丝毫怠慢。

    纤纤心道:“这五只怪鸟想来也是寒荒怪禽了。”只见那五只怪鸟嗷嗷乱叫在万千险峰尖崖之间高低穿梭朝着远处一座极为险峻的高峰飞去。那座高峰寸草不生霜雪遍覆万仞绝壁之上尽是累累巨石道道隙缝;唯有山雪地之中一株青松如盖傲然横空。

    五只怪鸟在那高峰周侧环绕盘飞怪叫半晌排成一行飞入山峰西侧的凹陷缝隙之中。纤纤驱鹤飞翔尾随而去。

    霜风怒舞砂石崩飞无数灰蒙蒙的沙烟石雨、雪沫冰屑从那群峰险崖上随风卷舞劈头盖脸地打来。纤纤用袖子遮住脸颜眯眼望去只见山崖凹陷处有一道幽深漆黑的人口狭长窄众怪鸟便是从这隙洞中飞入。

    纤纤心中微有惧意不知那幽黑之中是什么世界。但事已及此岂能半途而废?当下硬着头皮咬牙驱鹤飞去。

    到那洞口之时一股阴风从洞中呼啸而出腥臭扑鼻;纤纤身子一晃险些被薰得摔下鹤背连忙紧抱雪羽鹤稳住身形。雪羽鹤避过那阵阴冷腥风优雅地飞入洞隙之中。

    眼花缭乱突然一片黑暗鼻息之间尽是血腥恶臭烦闷欲呕。纤纤心中砰砰直跳屏息凝神从怀中掏出汤谷火族游侠所赠的“晶火石”借着那跳跃的荧光四下扫望。

    两壁凹凸不平地上深浅不一正前方乃是一条幽深曲折的甬道。纤纤深吸一口气忖道:“这些怪鸟难缠得很找到那些孩童之后立刻带上他们逃出洞去。”强忍恐惧之意将雪羽鹤封印入簪中高举晶火石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里走去。

    阴风呼号恶臭逼人纤纤三番五次几将呕吐出来生怕呕吐之声在这甬道中声音激荡惊动那些怪鸟当下强自忍住蹑手蹑脚地前行。自己的影子在洞壁上拖曳跳跃变幻无常犹如鬼怪一般。洞中不断地传出隐隐约约的怪叫声桀桀作响鬼哭狼嚎。纤纤心中害怕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她这一生中都在父亲与拓拔野的庇护之下从未孤身一人在如此凶险之地行走过心中越来越害怕几次想要掉头跑出举着晶火石的手逐渐开始颤抖起来;心中突然想起拓拔野的温暖笑容登时如一道暖流流过全身。咬唇心想倘若拓拔大哥在此握着他的手望里走什么恐惧害怕都可以抛在脑后了。

    又想起拓拔野对自己的疏远冷淡泪水滚滚心痛如绞忖想:“那臭鸟贼对你这般无情无义你还想他作甚?若不是他这般对你你又怎会孤身一人跑到此处?都整整一日了也不见他追来想必又在那些歌女舞娘的怀中得意忘形了。只怕他连你长得什么样也记不得了……”心中剧痛蓦地倚壁抽泣起来。寒冷的洞壁阴冷的怪风衣裙摆舞周身侵寒。她孤单一人站在这山洞中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竟是如此孤立无助;一时间从未有过的悲凉涌上心头无声哭泣分外伤心。

    哭了半晌又自心想:“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人关心我我便是死在这里又有谁会在乎?”想到此更加悲苦难过肝肠寸断。突然觉得倘若自己当真被这怪鸟吃了无声无息地埋葬在这洞中从此冥冥归去无人管也是快意无比之事。自怜自伤又想:“不知那臭鸟贼日后得知会不会有伤心愧疚之意?”想像拓拔野到这山洞中抚尸痛哭的情形竟觉得快慰起来。抹干眼泪胡思乱想一阵心中那害怕之意倒大大减少。

    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晶火石朝里走去。

    走了片刻石洞渐宽前方隐隐有亮光闪烁。纤纤吓了一跳将晶火石收入怀中凝神屏息贴着洞壁蹑手蹑脚地朝里移走。忽然前方传来嗷嗷怪叫声一股狂风扑面而来。

    纤纤一惊见前方正好有一处凹入的石洞!连忙拧腰侧身躲入凹处。黑影扑闪嗷嗷怪叫那几只怪鸟飞也似地狂奔而过硕大的身躯在这狭窄的洞内穿行奔掠竟如游鱼一般轻巧自如。怪鸟奔跑极快丝毫没有瞧见阴影中的纤纤转眼之间似已出了洞外。

    纤纤如释重负正想大步奔入突然又想:“不知洞中还有其他怪鸟吗?”猛然一凛娇躯顿挫悄移莲步朝里走去。

    绕过几个石壁终于来到一个颇大的石洞中。石洞钟乳垂石太牙交错四壁许多彩色晶石闪闪光将洞中照得光怪6离。洞壁镂空相临许多稍洞壁。数十个青丝囊以晶莹细丝吊在半空微微蠕动。

    纤纤吃了一惊:难道那些怪鸟竟抓了这么多孩童吗?当下奔上前去从怀中取出金族游侠所赠一寸长的“寸心折刀”青光一闪“嗤”地一声低响将丝囊轻轻划开。果不其然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立时应声掉落被她稳稳接住。

    那女童似已受了过多惊吓瞪大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她竟连哭喊也不出来。纤纤怜意大起将她轻轻地平放在地抚摸她的头。见她眼中恐惧之意稍减这才移身到其他丝囊旁以“寸心折刀”将丝囊一一割开。

    片刻之间便从丝囊中取出二十余个**女童。这些女童个个眉目清秀珠圆玉润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但似乎都受了极大惊吓张大嘴始终不出声音。

    纤纤心道:“这里一共不下七十个女孩!怎能一次带走?倘若十日鸟在此就好了。”心下大为烦恼。又不知那些怪鸟何时回来倘若不能及时将这些女童转移到洞外遇到怪鸟则前功尽弃不定自己当真也要搭上一条性命。

    正蹙眉思虑忽然觉地上的二十几个女童惊怖地望着她身后张大了嘴哭喊不得。

    当是时一阵阴风从背后刮来脖颈森冷彷佛一条黏滑冰冷的毒蛇从脊背往下爬行寒毛直竖周身鸡皮疙瘩立时泛起。她大吃一惊!猛地转身望去。空空四壁丝囊摇动哪有半个人影?

    纤纤吁了口气惊魂甫定。转过身来却见那二十几个女童恐惧地凝视她的身后有的竟便失禁尿水流淌了一地。耳旁蓦地阴风阵阵竟似有人在耳边吹气一般心中“咯咚”一响登时升起森寒怖意。

    强忍恐惧摒住呼吸微微侧头朝斜后方瞥去。光影一闪而逝。但那凹凸不平的地上赫然竟有两个人影!上个长摇曳乃是自己;但另外一个飘移波荡竟似鬼魂一般。

    纤纤“啊”地一声大叫心彷佛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握紧那寸心折刀朝身后猛然刺去!

    手腕蓦地冰凉彷佛被什么铁箍箍住动弹不得。纤纤惊怖如狂突然想起“青木法术”中的“移花接木”默念法诀手腕鬼魅翻转闪电般抽离出来蓦地掠出数丈之外转身颤声斥道:“何方妖魔竟敢放肆!”

    那人似乎没料到她竟能突然脱身“咦”了一声征然而立呆呆地望着她没有再躲藏闪避。

    纤纤凝神望去大吃一惊尖叫一声朝后退去紧紧地靠在石壁上倒抽一口凉气恐惧得几将哭出声来。

    那人宛如鬼魂飘忽不定阴风吹来身形扭舞变形。绿幽幽的脸上血污斑斑呆滞的双眼尽是眼白原本是鼻子的地方只剩下黑黝黝的两个洞口嘴唇被撕裂开来舌头耷拉在外牙齿森然口涎不断地从豁嘴滴落;肚腹破裂血肉模糊一团绞扭的肠子拖曳其外悠悠荡荡;两只手臂残缺不堪白骨错落正笔直地朝纤纤伸出十指张舞;一双只剩下白骨的残腿轻飘飘地朝前移动平直地朝纤纤飘来口中出沙哑而低沉的“赫赫”之声像是喘息又像是呻吟。

第129章 梼杌虎伥(上)

    纤纤又是惊惧又是恶心,泪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险些哭出声来,双手颤抖着紧握寸心折刀,两腿发软,几乎便要瘫坐在地。

    那妖魔眼白翻动,凄凄惨惨地望着她,口中赫赫作响,口涎从豁嘴与舌头上不住地滴落,肠子悠荡摇摆,无声无息地朝她飘移而来,腥臭阴风随之扑面卷舞。

    纤纤尖叫一声,厉喝道:“不要过来!”折刀乱舞,泪水扑簌簌滚落。

    被她这般哭叫,那妖魔竟似吃了一惊,顿住身形,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哑声响,白骨十指缓缓收拢下垂,畏缩不前。

    纤纤心中惊怖狂乱,后悔害怕,茫然不知所措。忽然想起当年在古浪屿海域、被一只虎皮鲨所追时,拓拔野所说的话来:“傻丫头,越是危险之时,你越需要镇定,切切不可自己慌了手脚。兴许它还更怕你呢!”当下强自镇定,凝神聚意,挺直了身子,动也不动,冷冷地凝望着那妖魔,但那妖魔实在太过丑怖,盯了片刻,忍不住又想要弯腰干呕。

    那妖魔“赫赫”低鸣,似乎被她瞧得不好意思,缩起头来,眼白上翻,不敢直视纤纤。见纤纤妙目瞥向他的破肚,蹙眉嫌恶,掩嘴欲呕,他那白骨双爪连忙遮遮挡挡,仿佛想将那摇摆于体外的肠子收回去。

    对峙半晌,那妖魔始终畏缩不敢上前,怯生生地望着纤纤。纤纤胆子稍壮,刁蛮淘气之心又起,心想:“这妖怪似乎也胆小得紧。我且吓他一吓。”突然尖叫一声,挥刀疾冲上前。

    那妖魔果然骇了一跳,倏地朝后退去,如绿风飘舞,在石笋岩洞之后飘忽游荡,眼白急速翻动,惊恐地打量着纤纤。

    纤纤惧意大消,格格笑道:“原来你是个胆小鬼!”正得意洋洋,忽听那妖魔发出一声轰隆怪吼,眼白崩爆,血舌飞探,蓦地增大数倍有余,狰狞可怖地闪电扑来!

    纤纤大骇,尖叫声中,胡乱一刀刺出。绿风扑面,腥臭难当,寸心折刀穿入那妖魔体内,竟如穿越一缕烟雾。妖魔怒吼着从她头上扑过,湿嗒嗒的口涎和绿色的黏液密雨般滴落。纤纤尖叫不已,瘫坐在地,险些晕厥。

    那妖魔瞬息穿掠,在她身后发出凶狂的怒吼,“噼噗”之声大作,似乎与什么怪物殊死搏斗。

    纤纤蓦地回头望去,只见那妖魔狂暴吼叫,正与一条巨蟒缠抖,森森骨爪紧紧箍住那巨蟒的七寸,使之动弹不得。巨蟒则亦将他死死交缠,一口咬住妖魔体外的肠子,死命拖拽。

    妖魔眼白翻滚,狂吼一声,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残缺不全的利齿如尖刀般瞬间没入巨蟒体腹!

    巨蟒发出震耳痛吼,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妖魔眯起双眼,“嘘嘘”有声,贪婪**不止。那巨蟒的蛇皮蓦地皱起,如波浪般急速起伏,忽而鼓起,忽而塌瘪。刹那之后,巨蟒软绵绵地趴倒在地,只剩下扁扁的蛇皮。其中血肉,竟被那妖魔吸粥似的吸到体内。

    妖魔眯着双眼,血污大口吧嗒有声,意犹未已地从黑黝黝的鼻洞中喷出两道白烟,然后打了一个响嗝,腥臭夺人。巨蟒的血肉从他悬挂于体外的肠子裂口不断滴落,红白稀软,堆积一地。

    纤纤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妖魔听到声响,仿佛突然惊醒,猛然翻动眼白,探爪抓起那薄扁的巨蟒蛇皮,轻飘飘地朝纤纤移来,喉中赫赫怪响,似乎在同她说些什么。

    那妖魔丑恶若此,纤纤惊怖交集,连忙朝后退去,泪水滚滚,闭着眼失声大叫:“拓拔大哥!拓拔大哥!”一时恐惧悲苦,难过已极。

    那妖魔连连摆手,赫赫嘶叫,甚是焦急。见纤纤哭得雨打梨花,玉箸纵横,他似乎也颇为颓然,放下双爪,垂头丧气,不敢上前。

    纤纤所有的委屈、伤心、难过、恐惧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索性伏地大哭。满地的女童骇然讶异地望着她,泪水滚滚,却哭不出声。

    纤纤哭了半晌,悲苦稍减,突然想起那妖怪怎地还没扑上前来,当下抬头望去。只见那妖魔怯怯地望着她,极是狼狈。见她抬头望来,连忙举起那软绵绵的蛇皮,咧嘴微笑。眼白翻动,森牙毕现,血盆大口咧到耳际,长舌耷拉摆舞,这一笑比哭还要可怖。

    纤纤忍不住又是一声大叫,朝后退缩。

    妖魔喉中赫赫半晌,探出白爪,在空中轻轻比画。爪尖划过之处,碧光闪烁,在空中形成一句话,赫然是“这条蛇想要吃你,所以我把它吃了。”写完之后,畏畏缩缩地望着纤纤,不再言语。

    纤纤微微一愣,难道适才这妖魔暴怒扑来,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与这巨蟒搏斗么?心下又是骇然又是难以置信,但那强烈的恐惧之意却已大大消散。咬唇片刻,道:“真的么?”

    妖魔见她不再害怕,喜色浮动,连连点头,表情却更显狰狞。

    纤纤又奇又疑,慢慢地爬起身来,心道:“这怪物不知是什么妖魔,半人半鬼。”心中又想,既然这妖魔并无害己之心,赶紧带上这些女孩离开此地。

    忽听洞外远远地传来怪鸟嗷嗷叫声,又听见一声似乎颇为痛苦的怒吼。纤纤一震,全身刹那凝固——那些怪鸟回来了!

    妖魔也仿佛大感震骇,满脸恐惧,喉中赫赫连响,双爪突然急剧舞动。“哧”的连声轻响,纤纤身上的紫裳登时抽丝剥茧,瞬间迸散开来,光芒闪动,在她周身之外盘绕飞舞。

    纤纤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话音未落,那妖魔骨爪飞舞,一道碧光击中她的咽喉,只觉脖颈冰凉,仿佛突然被冰封凝固,说不出话来。那冰凉之意从喉咙瞬间弥漫全身,周身麻痹,动弹不得。

    丝丝缕缕从衣裳剥离飞舞,顷刻之间,她只剩下贴身亵衣。而那紫裳抽离出的丝线则在她身外团团包裹,犹如春蚕结茧,将她紧紧缠缚其内。妖魔白爪一指,丝囊高高飞起,青丝缠绕顶壁,将她稳稳当当地吊在半空。

    纤纤惊怒恐惧,这妖魔好生奸狡,竟乘着自己不备突施暗算。透过丝囊的交织空隙,看见那妖魔白爪不断舞动,地上的二十余个女童又纷纷被缠缚入业已破裂的青丝囊中。碧光闪动,丝囊接二连三地高高飞起,吊在半空,轻轻摇荡。

    阴风阵阵,怪鸟叫声越来越近。妖魔将洞内收拾干净,见一切恢复如初,惊惶的神色方才安定下来,眼白滚动,瞟了纤纤一眼,忐忑不安,飘飘悠悠地到了甬道洞口,低头垂臂。

    嗷嗷怪叫声中,几只巨大的黑鸟阔步奔入,前爪上都提了一个青丝囊。众鸟扑翅乱飞,丝囊横舞,一一悬挂在顶壁之下。怪鸟挂好丝囊后,纷纷收翅倒悬,后爪勾在岩壁凸石上,仿佛蝙蝠一般摇曳轻摆。

    却听甬道中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妖异的节奏,若有若无,仿佛猫过横梁,雾锁大江。不知为何,纤纤的心突然抽紧,森寒恐惧之意油然而生,屏住呼吸,透过丝囊的空隙朝外凝望。

    “呜呜”风号,一道森冷白气从洞口蓬然飞舞,那妖魔在洞口旁侧随风摇摆,战战兢兢,满脸惧意。阴风鼓舞,只见一个白衣男子摇摇晃晃地从甬道中走了进来,一股莫名的阴冷肃杀之气登时如浓雾一般弥漫于山洞中。

    纤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那男子颀长高瘦,面目清秀,脸色苍白。斜长的双目,灰白的眼珠,顾盼之间眼神凌厉凶恶,又仿佛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苦痛和厌倦。他冷冷地瞟了一眼那妖魔,径直走到山洞之中。妖魔眼白翻转,簌簌发抖,飘忽尾随。

    白衣男子经过纤纤那丝囊时,突然凝身,鼻翼微微耸动,灰白的眼珠冷冷地瞥了纤纤一眼。纤纤大吃一惊,心跳瞬间停止,血液也仿佛突然凝固,大气不敢出,闭上眼睛,害怕得不敢朝外观望。那妖魔也骇然惊怖,骨爪微颤。

    白衣男子徐徐扫望了其他丝囊一眼,冷冰冰地道:“今日就只有这些么?”妖魔赫赫连声,似乎颇为畏惧。

    白衣男子双眉一拧,灰白的眼珠中爆射出凶厉无匹的光芒,右手闪电般探出,猛地箍住那妖魔的咽喉,手掌上闪起一道耀眼白光。

    妖魔嘶声惨叫,青烟缭绕,绿色的身形动荡不已。纤纤大骇,若非喉咙被那妖魔以法术封住,早已尖叫失声。见那妖魔痛苦难当,不知为何,竟颇为担忧同情。那些黑色怪鸟见状嗷嗷惊叫,纷纷扑翅冲出甬道,一路怪叫着朝外飞冲。

    白衣男子突然大叫一声,松开右手,坐倒在地。妖魔赫赫叫着奔跃开去,惊惧匍匐于地。

    白衣男子面容扭曲痛苦,嘶声狂吼,又象是在大声嚎哭,吼声悲郁、狂怒、痛苦、哀恸,在山洞中回荡如轰然巨钟。

    纤纤心中狂跳,屏息而望,越看越是心惊,骇然怔忪。

    那白衣男子悲吼声中,全身骨骼“嘎嘎”作响,剧烈耸动变形,皮肤龟裂,满脸长出银白色的绒毛,嘴唇瞬间裂为三瓣,牙齿迅速变长。“哧哧”连声,衣裳寸寸撕裂,全身仿佛灌气般地急速膨胀,片刻间便成了三丈余高、四丈多长的庞然怪物!与此同时,遍体错落长出银白、深黑的粗长毛发,如野草破土蔓延。尾骨飞速延长,白毛缭绕生长……蓦地一声凄厉吼声,白衣男子爬起身来,碎衣迸飞,赫然成了一只巨大的人面虎身的怪兽!

    昂首怒吼,虎步徐行,头颈几已碰到山洞顶壁。一双灰睛凶光爆闪,巨口张处,上獠牙竟长达一丈六尺,如森然长刀;刀牙交错,厚厚长长的舌头上,满布肉刺倒钩。全身银毛黑纹,斑斓华丽,毛长三尺有余,拖曳在地。两丈余长的白尾忽而蜷卷,忽而绷直,扫过之时如风雷电舞,岩石应声崩碎。

    纤纤心中骇异,惊怖莫名。突然想起传说中西荒凶兽,是了!这是梼杌!梼杌乃是兽中极恶,人面虎身,凶狂好斗,至死不休。其中又犹以寒荒梼杌最为凶暴,这种妖兽极为稀少,银毛黑纹,长牙钢尾,是自古以来的寒荒七大凶兽之一。但最后一只寒荒梼杌早在七十年前已被西荒群雄杀死,封印元神于众兽山上,今日又怎会在这洞中见着呢?

    正惊疑不定,却见那寒荒梼杌悲声狂吼,长尾横扫,裂石崩壁,地动山摇。

    洞中剧震,尘土弥漫,寒荒梼杌嘶吼连声,轰然倒地,偌大的怪物竟蜷缩在地上颤抖不休。皮毛波动,突然纷纷迸裂开细小的裂口,脓血流淌,疼痛如狂,不断地遍地打滚,巨尾胡乱扫舞,天崩地动声不绝于耳。

    那妖魔在一旁看得簌簌发抖,白爪飞舞,将几个丝囊解下,徐徐横空,送往那妖兽身前。

    妖兽颤抖着探出虎爪,将丝囊撕裂开来。囊中女童惊怖欲狂,张大嘴,无声地号哭。

    寒荒梼杌灰睛中凶光闪动,张口狂吼,虎爪一分,竟将那**女童刹那撕成两半!纤纤眼前一黑,险些昏厥。心中惊怒如狂,泪水滚滚而下。

    却见那妖兽喉中“嗬嗬”闷响,眯眼大嚼,格格有声,口涎流了满地。女童那细嫩的断肢残体被交错刀牙瞬间绞碎,鲜血喷溅。长舌翻卷,连骨带肉一点不剩地吞入腹中。

    妖兽口中吧嗒作响,舌头一卷,将唇边残渣舔净,睁开凶睛,寒光闪烁。虎爪撕处,两个丝囊都被抓裂开来,两个女童在囊中瞧见适才惨状,都已惊吓得尿水失禁,一个女孩不过八岁大小,被妖兽狞厉的目光瞪视,登时骇得昏死过去。

    寒荒梼杌眯起双眼,虎爪抓起另一个女童,将她送入口中。那女孩惧怖之下,竟然号哭出声,拼死挣扎。妖兽大怒,尖牙错落,将那女童的天灵盖硬生生咬切下来。

    脑浆迸飞,鲜血激射,女童惨叫一声,全身抽搐,不再动弹。妖兽长舌探入女童脑中,贪婪**,将白浆一一吸尽。然后虎爪一探,将半头女童整个塞入口中,眯起双眼,格格大嚼。

    纤纤骇怒交集,恨火熊熊,若非被那妖魔以法术封闭经脉,早已不顾一切地割开丝囊,冲出去与那妖兽拼命。见那妖魔战战兢兢地垂立一侧,心中更加恼恨愤懑。这妖魔适才对自己颇为留情,还道是他良心未泯,不想竟是如此助恶肆虐的卑劣小人。倘若自己一旦脱身,首先杀了那妖魔,再杀这妖兽,祭奠这几个女童亡灵。

    正咬牙切齿,花容变色,突然想起自己真气稀疏平常,倘若当真与之相搏,只怕也是“咯噔”一响,被这妖兽咬得粉碎,成为它腹中美餐。又想到自己也如那些女童一样,被捆缚于丝囊之内,等着送命,不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那熊熊怒火登时又化为无穷无尽的惊惧。

    惧怒之下,泪水簌簌,脑海中立时浮现出拓拔野的身影。这薄情寡义的臭乌贼,过了大半日了,竟然还不能找到自己!或许他此刻还在哪个火族女子的温柔帐里,美滋滋地消魂,丝毫不知自己身处险境……想到此处,纤纤更觉伤心痛楚,觉得还不如被这妖兽一口吃了来得干净。

    那妖兽顷刻之间吃了十五六个女童,竟连骨头也没有剩下一根。凶睛光芒大作,精神熠熠,懒洋洋地直起身来,打了个呵欠,在洞中徘徊了数圈,蹲踞在地,耸动双耳,然后寂然不动。周身银毛油光发亮,闪起淡淡的白芒。

    突然白芒大盛,光晕荡漾,妖兽倏地如水波幻化,重新变成一个裸身男子蜷伏于地。阴风四起,散落洞内各处的衣裳碎片纷飞沓来,在那男子周围环绕飞舞,一片片飘落拼合,转眼间又化做完整的白衣,将他****。

    那男子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妖魔在一旁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

    纤纤心道:“究竟是这男子化做了梼杌,还是梼杌化成了这男子?”她虽知大荒之中,会变幻兽身的人亦有不少,但今日亲眼见这男子变化,仍然颇为骇然惊讶。

    又想:“这妖孽此刻睡着,倘若现下能出得这丝囊,立刻将他一刀杀了!”但周身经脉被严实封闭,真气流动不畅,连手也抬不起来。心下沮丧,见那妖魔畏缩胆怯,恨恨忖道:“也不知这妖怪使了什么妖法,过得多久经脉才能通畅?”

    默算时辰,此时当已是黄昏。那臭乌贼与笨鱿鱼也应当赶来了罢?心里好生后悔,没有在这路上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否则也好让他们顺藤摸瓜,一路寻来。又想,那臭乌贼诡计多端,倘若当真想要追寻自己,岂有找不到的道理?

    心下大宽,牙根痒痒,盘算着拓拔野来了之后,怎么给他脸色看。但转念又想,倘若那臭乌贼找不到此处呢?那妖孽醒来之后,腹中饥饿,万一拿自己果腹……寒意森森,又不自**害怕起来。

    胡思乱想,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泪水涔涔而下,伤心无已。

    如此又过了片刻,忽然听见洞口外传来巨鸟振翅之声,隐隐夹杂着呐喊呼啸。纤纤一震,又惊又喜,侧耳倾听,那叫声稍纵即逝,辨别不出究竟是否拓拔野、蚩尤。

    正忐忑不安,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巨鸟径直飞入石洞甬道之中。巨翼扇动之声此起彼伏,“仆仆”连响,一只巨大的血红色蝙蝠从甬道闪电飞入,绕壁盘旋,倒悬在白衣男子头顶。

    纤纤大失所望,蹙眉心想:“这不知又是哪里来的怪物。”她对蝙蝠、毒蛇之类丑怪禽兽均有莫名厌憎之心,见这血蝙蝠体长近丈,双翼完全张开时足有四丈宽,鼠头红肉,獠牙利爪,翼膜透明,丑恶之极。当下扭转头颈,不愿再看。

    那血蝙蝠收起巨翼,微微抖动,红光眩目,刹那间竟化为一个瘦小结实的黑衣少年,背负暗红铁剑,轻飘飘地跃落在地。

    纤纤大震,心念一动,只盼那黑衣少年是白衣男子的仇敌,追寻到此,与之火并。但见那妖魔伫立一旁,木无表情,似是与之相识,心中一沉,侥幸之意荡然无存。

    突然又是一凛,想起传说的寒荒七兽中,便有一只血蝙蝠,百余年前吸人鲜血、敲食脑髓,作恶无数。后来被寒荒群雄围剿,乱箭射死在雪山顶颠,元神亦被封印于山腹之中。难道这只血蝙蝠便是当年那只么?

    想不到今日在这山洞之内竟接连遭遇两大寒荒凶兽!但它们分明已被毁灭肉身、封印元神,又怎能复活呢?又为何躲藏在这山洞中?又何以抓了这些女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果腹么?纤纤又是害怕又是惊疑,隐隐中觉得其间必有什么颇为可怕之事。当下凝神察看。

    黑衣少年蓝眸长眉,满脸冷酷凶悍的神色,负手而立,低头望着白衣男子,嘴唇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白衣男子微微一震,仿佛突然惊醒,缓缓地爬起身来,冷冰冰地道:“金龟子?果然来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阴冷而又欢悦的神情,一闪即逝。

    黑衣少年点头不语。白衣男子又低声问了数句,黑衣少年只是点头或摇头,不发一声。纤纤凝神倾听,只听见“神女”、“祭祀”、“老祖”等词,其中夹杂许多暗语,语意听不连贯,无法揣测。心中好奇,不知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白衣男子轻轻击掌,灰眼光芒大盛,冷冷道:“妙极。受了这么多苦,等了这么多年,便是为了今日了。”衣裳鼓舞翻飞,心中激动,真气随之蓬然四溢。转身对那妖魔说道:“这些娃儿已经分好了么?”

    妖魔赫赫连声,点头不已,骨爪比画一通。白衣男子袖袍飞舞,一个银白色的丝袋从掌心飞出,袋口翻卷,射出一道耀眼银光。阴风大作,洞中悬挂的丝囊急速摇摆,悬结的丝带纷纷断裂,“呼呼”连响,丝囊密雨般地飞向那银丝袋,瞬间没入。

    顷刻之间,洞内只剩下十来个丝囊,轻轻摇晃。白衣男子目光徐徐环视,从这剩下的丝囊上一一扫过,纤纤心跳如狂,连忙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听那白衣男子淡淡道:“走罢。”周围“仆仆”连声,步履飘忽,终于复归一片宁静。

第130章 梼杌虎伥(下)

    纤纤慢慢地睁开双眼,透过丝囊空隙朝外望去,见那妖魔在甬道洞口悠荡,探头朝外张望,似乎如释重负。转头望了她一眼,倏然飘来,骨爪一张,纤纤所在的丝囊登时飘然落地,自动翻裂开来。

    纤纤穿着亵衣,白玉玲珑地站在青丝囊中,见那妖魔直楞楞地望着自己,又羞又怒。

    妖魔突然醒悟,赫赫叫了几声,转头不敢看她,指爪比画,“哧哧”作响,那丝囊青丝飞舞,绕着她盘旋穿梭,片刻之间又变为一件紫衣,翩翩飘然。

    妖魔转过头来,爪尖一点,碧光闪烁,她“啊”的一声,喉咙的冰冷之意瞬间消融,全身麻痹感也随之消散,当下霍然起身,怒视妖魔,娇叱道:“你是人是鬼?”原想挥舞折刀,乘隙偷袭,但转念一想,这妖魔既将自己放出,似无恶意,便又隐忍不发。

    妖魔舌头摆舞,赫赫作响,口涎飞溅,见纤纤满脸厌憎,登时一愣,眼白翻动,似乎颇为羞惭。忸怩片刻,朝后飘退,爪尖在空中比画。碧光连绵,形成“虎伥”二字。

    纤纤“啊”地失声醒悟。

    传闻被猛虎吞噬之人,他的神魂必将为虎役使,成为鬼奴虎伥,助虎为恶,替之觅食。除非此虎殒命,否则其魂灵永不能超脱。故世间有“为虎作伥”之说。这妖魔多半便是被那恶兽梼杌所吞杀的虎伥冤魂了。

    那虎伥浑身血污,开膛破肚,手腿白骨森然,想必被梼杌吞杀时,死状凄惨。纤纤虽然任性妄为,却颇为善良,极富侠义心肠,见这虎伥惨状,心下恻然,厌憎之意逐渐转为同情之心,也不再害怕,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虎伥畏缩羞怯,见她非但没有厌惧,神态反而转为温柔,登时大为欢喜,抓头挠耳,白爪比画,写道:“倪飞泠。”

    纤纤心念转动,曾听父亲说过,寒荒八族中便有一族倪姓,以六角牦牛为圣兽,想来这虎伥倪飞泠便是此族中人。当下发言相问。那虎伥倪飞泠大喜,接连点头,似是没料到她竟也知道寒荒倪族。

    一人一鬼这般交流了片刻,纤纤方知这虎伥身世。原来这倪飞泠乃是倪族长老倪岱之子,年仅十八,颇为勇武,又精通寒荒法术。数月前寒荒国凶兆横生,传闻妖兽将肆虐横行,倪飞泠与众少年见猎心喜,想要借此一战成名,当下瞒着父母结伴潜往众兽山。岂料到了众兽山下,恰逢雪崩,十六人中立时被压死了十一人,余下五人又相互失散。倪飞泠孤身入谷,夜半便遭遇这恶兽梼杌,惨遭戮噬,从此成为冤魂鬼奴。

    纤纤心下怜悯,忽然想起一事,眨眼道:“既是虎伥,你为何不将我送给那梼杌充饥?还要将我从那巨蟒下救出?”

    倪飞泠眼白乱翻,忸怩不安,摇头不语。纤纤追问再三,他才比画道:“你象是天上的仙女,可不能让这些妖怪吃了。”

    纤纤一怔,又是吃惊又是欢喜又是感激,嫣然道:“谢谢你。”这一笑犹如春风徐来,牡丹盛开,俏丽不可方物。

    倪飞泠眼白直楞楞地瞪视,豁嘴大张,痴痴凝望。若是平时,纤纤见着这等丑怪妖魔怔怔相望,早已恶向胆边生,将之大卸八块了,但此时一则同情这虎伥命运,二则感激他相救之恩,只是抿嘴一笑。

    倪飞泠虽为虎伥,毕竟时日不久,良性尚未泯灭,爱美之心犹在。他生平从未见过这等俏丽的少女,初见纤纤,便为之神魂颠倒,震撼莫名。是以不自觉间,便拼死相救,并且甘冒被梼杌识破玄机、毁灭神识的危险,将纤纤藏入丝囊之中。此刻见她殊不嫌弃,渐转温柔,还笑若春花,不由得魂飞魄散,觉得即使为她即刻神识消亡也心甘情愿。

    纤纤想起那些女童,柳眉一蹙,道:“你既是被梼杌所害,又怎能帮它害人?这些女孩岂不可怜!”

    见她娇嗔满面,倪飞泠顿时蔫萎,喉中赫赫低响,极为羞惭。纤纤心想,他既为虎伥,神识已为梼杌控制,倒也不能全然怪他,当下道:“那两个妖怪是什么人?抓这些女孩来作什么?”

    倪飞泠全身一颤,簌簌发抖,只是摇头。眼见他如此恐惧害怕的猥琐之态,纤纤更加有气,怒道:“你不敢说么?”

    忽听一个冰冷的声音淡淡地道:“他自然不敢说。只要我伸出一个小指头,就可以让他灰飞湮灭。”

    纤纤大震,猛地扭头望去,那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甬道洞口,灰色的眼珠冷冷地望着自己,目光凶厉寒冷,如冰刀直刺纤纤心中。

    纤纤恐慌骇异,不由朝后退了两步,蓦地想起拓拔野所言,越是面临强敌,越是不可示弱,当下强忍惊惧,抬头挺胸,傲然相望。素手负背,紧握折刀,掌心满是汗水。

    倪飞泠赫赫大叫,铜铃白眼几将凸出,满脸怖意,突然匍匐在地,不断叩头。

    白衣男子嘴角一撇,冷冷笑道:“要我放了这丫头?你道自己是阎王么?小鬼奴,既然你喜欢这丫头,我便成全你,让她化做虎伥,终日与你相伴便是。”话语阴森,纤纤不寒而栗,握刀的手竟不住地颤抖起来。

    倪飞泠大骇,赫赫狂叫,连连摇头,又连连叩首。

    白衣男子灰眼寒芒爆射,冷冷道:“小丫头,到我肚子来做客罢!”右手一探,指爪如钩,森冷寒光瞬间爆放,纤纤只觉呼吸蓦地窒堵,一股强大的螺旋吸力猛地将自己拔地拉起,凭空拽去,惊骇欲狂,大声尖叫。

    倪飞泠赫赫狂呼,猛地跳将起来,如绿风碧雾横扫而过,重重撞向白衣男子。此举突兀,快逾闪电,白衣男子亦未料想他竟胆大若此,猝不及防之下,右手已被倪飞泠一双白爪紧紧抓住,虎口一痛,这虎伥鬼奴竟然不顾一切地咬住他的手掌。

    白衣男子剧痛攻心,掌中光芒登时收敛,惊怒交集,大喝一声,银光一闪,左手急电般扼住鬼奴咽喉,将他猛地拉扯开来。

    倪飞泠眼白翻动,赫赫有声,咬得甚紧,虽被扯开,但那白衣男子的虎口竟被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鲜血直流。

    白衣男子狂怒咆哮,飞起一脚,白光爆舞,踢在倪飞泠破裂的肚肠上,鬼奴凄厉惨叫,绿光涣散,倒飞而出,仿佛瞬间碎裂迸散,又刹那愈合如初。

    纤纤重重摔在地上,骨骼犹如散架一般,惊惧迷茫,知道那虎伥少年再次冒死救了自己。泪眼迷糊中,瞧见倪飞泠朝着她翻转眼白,白爪比画,直指里侧山洞顶壁。心中一动:难道那里面竟有逃生出口么?

    却见那白衣男子昂首咆哮,脸目突然裂变开来,獠牙交错,周身膨胀,银毛破体蔓延,又将变成那凶暴可怖的妖兽梼杌。纤纤尖声大叫,想要爬起身,但两腿发软,站不起来。

    此时那白衣男子已经幻化成巨大的人面恶虎,银毛黑纹,巨爪长尾,仰颈狂吼。蓦地扭头,灰睛凶芒怒射,朝纤纤望来。

    纤纤用尽周身力气爬了起来,朝洞中奔去。寒荒梼杌狂吼声中,长尾如银鞭卷扫,闪电般划过一个圆弧,将纤纤拦腰缠住。纤纤尖叫一声,纤腰仿佛陡然折断,剧痛难忍,面色煞白,连气也喘不过来。

    倪飞泠见状大吼,漆黑鼻洞中蓦地冒出森冷白气,猛地朝梼杌疾风冲去。

    纤纤颤抖着双手齐齐抓起折刀,真气聚集,猛一咬牙,将那梼杌长尾瞬间铡断!

    梼杌痛极狂吼,长尾登时朝后弹飞蜷缩。当是时,倪飞泠已经闪电扑到,白爪张舞,将梼杌脖颈攀住,怒吼一声,张开血盆豁口,残缺尖牙猛地咬入妖兽颈中。

    “嗷——呜!”梼杌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虎爪横拍,千钧霹雳般扫中鬼奴脑袋,倪飞泠的怪头登时粉碎半边,绿浆横飞,连那耷拉的舌头也被一齐打飞。他却依旧死死咬住妖兽脖颈,只不松口。

    纤纤大声惊叫,泪水汹涌,怔怔伫望。见倪飞泠颤抖着伸出白爪,指向洞中深处,似乎在催促她逃跑,更加悲伤难抑。想不到这萍水相逢的虎伥鬼奴,竟如此情深意重!突然明白,倘若自己再不乘隙逃离,倪飞泠只会遭受更多折磨。当下抹去泪水,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妖兽狂吼,既而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裂响,整个山洞剧烈地震动起来,碎石簌簌。

    纤纤不敢回头,含泪咬牙,奔入洞中深处,仰头四望,果然瞧见顶壁上有一处狭窄的裂缝,四尺来宽,直通山顶,眩目的亮光晃得她张不开眼。

    纤纤突然想起辛九姑给她的情丝,当下颤抖着在怀中胡乱探寻,抓出那情丝,在丝梢系上折刀刀柄,朝顶壁缝隙中抛去,但心中焦躁恐惧,丢了几回,都不能抛出山顶缝隙,急得顿足不已。

    回头望去,轰然巨响,那半堵洞壁突然粉碎,乱石激飞,一声惊雷似的咆哮险些将她震得晕倒。烟尘碎土中,那银毛黑纹的凶兽狂风霹雳般怒吼奔来,所过之处,尖石岩笋无不迸散碎裂。

    纤纤大骇,用尽周身真气,猛地将情丝高高抛起,白光一闪,折刀拖曳着情丝笔直地冲出山顶缝隙,“咄”地一声,牢牢钩住。凝神聚气,默念“移形换影诀”,猛一用力,尖叫着朝上电冲而去。

    当是时,那妖兽堪堪冲到,咆哮声中,巨爪轰然拍击。山裂石崩,顶壁应声轰塌一块。

    纤纤闪电上冲,尖叫不止,脚掌火辣辣地生疼。低头望去,见那妖兽暴躁彷徨,仰头怒吼,长尾倏地弹射而上,但恰好与她差了数寸,重又蜷缩收落。巨尾弹扫,山石迸裂坍塌,反而将她身下的裂缝严实堵住。

    耳旁呼呼风啸,身体不住地撞到缝壁凸石上,剧痛攻心,眼前豁然一亮,狂风扑面,终于冲出了山顶。

    穹苍似海,晚霞如火。万里群峰,如獠牙般将残阳吞没。四周荒寒漠漠,白雪皑皑。狂风吹来,身后雪松震动,雪沫纷飞扑面,清寒入骨。

    纤纤挣扎着爬起身来,担心那妖兽追来,慌忙收拾情丝、折刀,从头上摘下雪羽簪,解印雪羽鹤。鹤声清明,灵禽从簪中闪电飞出,绕着青松飞了一周,轻盈地落在雪地中,曲爪独立,扭颈扑翅。

    纤纤跃上鹤背,叫道:“鹤姐姐,快走罢!”雪羽鹤鸣叫一声,白翅扇动,优雅滑翔,朝着西边飞去。

    霜风劲舞,纤纤冻得簌簌发抖,想起那虎伥多半已被妖兽打得魂飞魄散,登时一阵难过。珠泪划过脸颊,立即凝冻为两行冰柱。

    忽听身后传来嗷嗷怪叫,回头望去,懼然色变。十余只黑色巨鸟高低起伏,正急速包抄追来。

    那群怪鸟来得甚快,转眼之间便冲到周围。错落夹击,纷纷横撞、俯冲,想要将纤纤抓获。

    眼见一只怪鸟闪电般从头顶冲下,四只怪爪张舞探来,纤纤大惊,掏出折刀,全力挥斫,砍中巨鸟长爪。折刀极为锐利,登时将鸟爪斩断。那怪鸟哀鸣一声,朝上冲去。

    纤纤惊魂未定,又见两只巨鸟嗷嗷叫着左右夹击而来。当下故技重施,挥舞折刀劈斩怪鸟巨翅。突然想起那怪鸟巨翅如万刀攒集,甚是锋利,念头方甫闪过,便“当”的一声脆响,手臂酥麻,虎口震裂,险些从鹤背上翻落。折刀冲天飞起,高高地划过一个弧线,掉入万丈山崖之中。

    纤纤暗呼糟糕,紧紧抱住雪羽鹤脖颈,催促飞行。雪羽鹤一声悲鸣,左翅洁白的长翎竟被一只怪鸟错身之际以锋锐巨翅斩断数尺。

    雪羽鹤左右摇晃,失去平衡。纤纤尖叫一声,倏地从鹤背上滑落,双手紧紧地钩住鹤颈,双足悬空,迎风摇荡。

    怪鸟嗷嗷大叫,交错俯冲,一只巨大的黑鸟短爪一探,抓住纤纤背心衣裳,将她猛地朝上拖去。

    纤纤尖声大叫,费力抓住鹤颈,但终于抵受不住那怪鸟的惊人气力,眼看就要被它拖上半空。

    当是时,忽听“咻”的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锐利之物破空怒射而来。

第131章 寒荒凶兽(上)

    寒风凛冽,自万丈高空极目远眺,千仞石崖,摩天雪峰,参差错落,漫漫无垠。群山之间,横云断雾,凄清落寞。惟有西边天际晚霞如飞,给这荒寒西域的黄昏点缀些须亮丽之色。

    拓拔野、蚩尤分坐两只太阳乌,并肩齐飞,电眼四扫,追寻纤纤踪迹。太阳乌嗷嗷长鸣,对这寒冷西荒极为不喜。

    纤纤此次再度不告而别,颇出二人意料之外。事先并未在她身上涂抹“千里子母香”,因此仅能依赖当日在雷泽城中涂抹其身的残留余香,由青蚨虫一路追踪到此。但那残香相隔甚久,原已颇为疏淡,纤纤乘鹤在高空中飞行一日,香气更加稀薄。青蚨虫飞到此处,茫然盘旋,再也找不出准确方位。

    四下眺望,万里荒寒,千山如一,哪里去找她的踪迹?这寒荒之地,凶兽众多,纤纤孤身到此,极是凶险,需得尽快将她找到。想到此处,两人不免有些焦急。

    拓拔野翻查《大荒经》,沉吟道:“此处往西百余里便是寒荒国松木寨,寨里有六个相邻的村落,咱们去那里打听打听。”蚩尤点头,咬牙道:“听说寒荒国有许多吸血蝙蝠,夜间出没,纤纤千万不要撞上了。”

    两人心急火燎,驱鸟西飞。

    穿掠百里群山,果然看见荒凉的裂谷之中,有几处村寨,迤俪相连。两人大喜,驱鸟俯冲。蚩尤突然“咦”了一声,扬眉道:“那是什么?”

    拓拔野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一片黑漆漆的乌云远远地横空掠过,由北而南,速度极快。凝神定睛,那团黑云竟是由数百只巨大的黑鸟组成,嗷嗷有声,朝着那松木寨俯冲低掠。

    拓拔野自小流浪山林,熟知飞禽走兽习性,见那群黑鸟长相狞恶,成群结队,来势汹汹,多半是掠食凶禽,心中蓦地升起不祥之意,嘿然道:“只怕是一群空中强盗。咱们去看看。”

    太阳乌嗷嗷怪叫,驮着二人急速飞翔,速度之快,远胜黑鸟十倍。

    山崖交错,裂谷扑面。转眼间便到了那村寨上空。暮色苍茫,依稀看见村落屋舍之间,无数人影奔跑如飞。

    突听有人喝道:“放箭!”顿时“咻咻”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箭矢如暴雨倒灌,攒集飞射。拓拔野二人微吃一惊,护体真气蓬然爆放,碧光盘旋绕舞,箭雨纷纷错乱冲天。

    “哧”的一声轻响,一枝长箭竟然穿透护体真气,直射蚩尤胸肋!

    蚩尤惊咦一声,叫道:“好箭法!”手如闪电,双指一夹,蓦地将它钳住。但那箭来势凶猛,力大势沉,以他之威猛,亦觉得双指火辣辣地剧疼,险些夹之不住。心下微惊:想不到这寒荒小寨之中,竟也有如此英雄人物!低头望去,那长箭铜杆铁簇,上刻“天箭”二字。

    拓拔野清啸一声,凝神聚意,运转定海神珠。真气纵横飞舞,将箭雨绵绵倒射拨落。太阳乌嗷嗷鸣叫,巨翅横扫,炎风卷舞,飞箭木杆纷纷焦枯。

    惊呼四起,有人叫道:“他爷爷的,吃我一锤!”轰的一声巨响,风声迸裂,一颗直径六尺的青铜流星锤呼啸撞来,直取蚩尤头颅。

    蚩尤念力及处,计算出这铜锤之力凶猛霸烈,直可开山裂石,以护体真气不足以防范。当下哈哈笑道:“好大一个西瓜!”左手化为掌刀,“呼”的一声,青光怒舞,一记“碧春奔雷刀”破空斩出。

    “当”的一声脆响,气浪迸爆,嗡嗡龙吟。那青铜流星锤悠然飞起,突然裂为两半,竟如被劈裂的西瓜一般,坠落在地。那人失声惊叫,连喊了几声“他爷爷的!”说不出话来。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冲破箭雨刀戈。太阳乌嗷嗷怪叫,降落在地,昂首睥睨。众人惊惧,潮水般退让开去。

    拓拔野环视四周,身在青石广场,周围石屋错落,小巷纵横,数百名汉子身穿毛皮劲装,背负铜盾,腰悬长刀,弯弓搭箭,又是惊惧又是佩服地望着他们。

    一个漆黑壮实,如铁塔般的九尺大汉,手里拎着那裂为两半的流星锤,骇异地看看铜锤,又看看拓拔野。他的身旁,站了一个身着虎皮大衣、背负双刀的男子,面容清俊,气宇轩昂,神情中隐隐有倨傲之色,似是此中领袖。

    虎衣男子右侧,昂然站立一个身着豹皮斜襟长衣的瘦削少年,斜挎一弓一弩,腰悬琥珀色野牛角,手上还握着奇形弯弓,弦如满月,箭簇瞄准蚩尤,动也不动。

    蚩尤眼尖,瞧见他腰间箭筒上刻了“天箭”?两个小字,不由扬眉“咦”了一声。想不到射出那雷霆一箭的,竟是这样一个瘦削少年,大起怜才之意,对那少年微微一笑。

    那少年冷冷地望着他,连睫毛也不颤动一下。

    拓拔野见众人重重环伺,一触即发,心想:“这些人严阵以待,不知在防范什么?难道是那些恶鸟么?”抱拳微笑道:“各位英雄,在下拓拔野,与我兄弟蚩尤一道来自东海。路经寒荒国,只是为了寻找我们失散的妹子,绝无恶意。”

    众人见他笑容亲切,言语诚挚,敌意稍稍消融。虎衣男子双眉稍展,正要说话,忽听空中嗷嗷怪叫,震耳欲聋。众人一凛,抬头望去,暮色苍穹中,黑压压的鸟群如乌云盖顶,呼啸卷席,朝着村寨猛冲下来。

    虎衣男子喝道:“放箭!”众人纷纷昂首弯弓,弦如霹雳,箭似流星,“嗖嗖”怒响,千矢齐发。

    群鸟雷鸣,如风卷电舞,漫漫黑翅竞相拍击横扫,“叮当”爆响,箭矢竟如被快刀斩断,纷纷断折四落。惟有那豹衣少年等寥寥数人的箭矢去如风雷,倏然贯穿几只黑鸟,将之半空射杀。

    拓拔野心中一凛,想起适才在空中查看《大荒经》时,瞥见书中有云:“西皇山又西三百五十里,曰莱山,其鸟多罗罗,冠如血瘤,钩喙红睛,羽翅如刀,是食人恶鸟……”脱口道:“罗罗鸟!”

    虎衣男子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不错。这些便是寒荒食人恶鸟。想不到你来自东海竟也认得。”弯弓怒射,一只罗罗鸟应声坠落。

    罗罗鸟群怪叫着铺天盖地直冲下来,眼见便要冲到众人头顶。虎衣男子喝道:“盾牌!”众人纷纷伏地,蜷缩在青铜盾牌之下,仿佛海龟一般。惟有虎衣男子与豹衣少年,以及那使流星锤的铁塔壮汉傲立如故。

    虎衣男子见拓拔野二人仰头张望,伸手抛给他们两只盾牌,沉声道:“罗罗鸟羽翼如快刀,你们还是暂时躲避一下罢。”对两人显然已无敌意。

    蚩尤将盾牌抛开,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伏在地上?”

    虎衣男子傲然道:“我拔祀汉双膝从不跪地,又怎能为这些恶鸟破例?”蚩尤大笑道:“说得好!想不到这寒荒村寨,竟有不少英雄豪杰!”呛然拔出苗刀,纵声长啸,声如惊雷,千山响彻。

    众人脑中一震,几乎晕倒,心下大骇,那铁塔似的黑汉对蚩尤极是敬佩,长大了口,骇然道:“他爷爷的,敢情今日来的竟是雷公么?”

    拓拔野哈哈长笑,心中豪情大起,暂时将挂记纤纤的忧虑抛却开来,拔出腰间无锋剑,抬头仰望呼啸卷席的鸟群,凝神戒备。

    松木寨众人适才目睹二人神威,早已颇为敬畏,此刻见他们拔刀相助,无不大喜。

    当是时,群鸟如轰雷乱叫,层层叠叠猛扑而下,狂风卷舞,腥臭之气轰然扑鼻。黑压压的漫天翅膀如钢刀交错,叮当作响。

    豹衣少年扬眉轻叱,箭如连珠,咄咄破空,三只罗罗鸟巨翅横扫不及,登时凄声惨叫,被长箭贯穿倒飞而起。

    又听那黑塔汉子吼道:“他爷爷的!”半只青铜流星锤呜呜飞扫,虎虎生威,在空中抡起无数道青色光圈。一只罗罗鸟扑入其中,登时被打得脑袋迸碎,肉瘤横飞,激溅出大量腥臭黏液。

    众太阳乌嗷嗷怪叫声中,突然朝天冲起,炎风猎猎,瞬间破入漫漫鸟群。拓拔野、蚩尤齐声大喝,两道数丈长的碧翠光芒冲天爆舞,轰然声响,闪电般切入纷织交错的黑色羽翅。

    叮当脆响,群鸟惊啼,层叠巨翅被那两道碧光刹那绞碎!漫漫血雨激天喷爆,断羽残翎四射横飞,如利刃一般“咄咄”作响,没入村寨墙舍、树木之中。

    刹那间,漫天鸟群崩炸开来,哀鸣悲啼,血肉飞舞。七道红影夹带炎热狂风穿透重围,冲天飞去。

    二十余只巨大的鸟尸残体扑簌簌地掉落,砸在众人的背部盾牌上,如冰雹石雨,当当作响。

    但那罗罗鸟极是凶悍,虽被拓拔野、蚩尤迎面重挫,毫无惧意,轰然盘旋,瞬间聚合,继续猛冲而下。

    众人见无数恶鸟扑翅冲下,纷纷蜷缩铜盾之下,不敢探头。长爪漫漫,刀翅纵横,腥臭气浪轰然压卷,七八百只巨大恶鸟层叠俯冲,呼啸着袭击众人。

    数百双黑色翎羽劈空斩斫,如万刀挥舞,接连砍劈在众人背部的铜盾上,当当激奏,如暴雨残荷,空谷瀑布。三四人手足未藏好,登时被群鸟刀翅瞬间斩断,凄声惨嚎,鲜血喷溅。

    群鸟闻着血腥味,更加发狂,纷乱尖叫,四爪勾抓,试图将青铜盾牌掀起。但众人紧紧抓住,拉扯不得。

    只有两人手足松动,登时被几只罗罗鸟猛地连人带盾拖到空中,还未来得及反应,刀翅缤纷乱斩,血肉横飞,已然毙命。恶鸟纷纷冲击抢食,扑翅探爪,喙如雨下,顷刻之间便将残尸瓜分得精光。

    虎衣男子拔祀汉与豹衣少年、黑塔汉子背靠背围在一处,傲然而立。黑塔汉子大吼声中,半只流星锤轰然扫舞,在外围划起凛冽光弧,迫得众鸟不敢贸然迫近;拔祀汉、豹衣少年箭如飞雨,接连射杀六七只盘旋在外的恶鸟。

    众恶鸟狂风暴雨般地转折冲到,前赴后继地扑向拔祀汉三人。“当当”连响,嗷嗷鸟鸣,黑塔汉子的流星锤打碎了两只恶鸟的脑浆之后,粗大的铁链蓦地被众鸟刀翅斩断。外围阻挡一失,恶鸟立刻从四面八方疾冲扑到。

    拔祀汉大喝一声,双手闪电似的从背后拔出两柄乌黑的玄冰铁长刀,霍然飞舞,迎面将一只罗罗鸟斩成三段。

    豹衣少年挥舞那奇形长弓,竟如长刀一般砍斫。原来那弯弓以混金所制,外翼锋锐尖利,远胜普通刀剑。

    黑塔汉子虽失流星锤,勇悍如故,嘶声大吼,挥动厚背铜刀,与扑击而来的恶鸟殊死相斗。

    拓拔野与蚩尤在空中稍稍盘旋,立时驱鸟疾冲而下。身在半空,眼见拔祀汉三人在密集层叠的恶鸟围击之下,临危不乱,浴血而战,心中都起了敬佩之意。这三人虽然真气平平,但勇猛果敢,当真是一等一的好汉。

    尤其那拔祀汉,激斗恶鸟之余,眼观八方,呼喝命令,颇有大将之风。藏在巨盾下的众村民,听他号令,忽然弹身跃起,挥刀斩杀恶鸟,然后又迅速伏身藏于盾下。如此反复,也杀了颇多罗罗鸟。

    蚩尤呼啸声中,两人七鸟电冲而下,青光爆放,刀芒如虹,又将密集鸟群瞬间杀得溃散。众太阳乌巨翅横扫,炎风似火,硬生生拍死了许多罗罗鸟。十日鸟杀得兴起,索性喷出熊熊火球,将恶鸟烧得焦头烂额,七零八落。

    暮色苍茫,村寨广场上血流成河,群鸟纷飞,刀光闪烁。遍地都是残肢断体,与抽搐的鸟尸。拓拔野、蚩尤乘鸟反复冲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断翎缤纷。

    但罗罗鸟极是凶顽,殊无畏惧退缩之意,依旧层叠盘聚,潮水进攻,攻势更加凶狠凌厉。拔祀汉等人浑身鲜血,都已多处受伤。

    拓拔野心道:“对于我和鱿鱼,这些恶鸟虽不足惧,但这些村民却大大不同。恶鸟凶悍,一时杀之不尽,相斗一久,村民难免多有伤亡。”突然心念一动,忖道:“是了!群马之中必有头马,群鸟之中也必有头鸟,只需杀了头鸟,鸟群自然溃乱,便可速战速决。”

    当下凝神扫望,果然发觉鸟群之中,有一只巨鸟格外庞大,顶上血瘤也足有其他恶鸟的肉瘤三倍之大,它叫声特异,虽然亦冲锋陷阵,但多盘旋其外,以翅膀扑扇的方向和叫声“指挥”众鸟冲击。

    拓拔野大喜,笑道:“就是你了!”气如潮汐,青光迸舞,断剑呼啸脱手,如急电一般怒射而出。

    “哧”的一声轻响,头鸟发出一声凄恻狂怒的哀啼,巨大的双翅寸寸碎裂,断羽纷扬。断剑倏地切入那头鸟脖颈,悠然旋转,划过一道圆弧碧光,又破空飞舞,稳稳地落到拓拔野的手中。

    鲜血激射,头鸟的断头高高抛起,被周围狂乱众鸟的羽翅瞬间斩成粉末。群鸟悲啼,突然溃乱,纷纷冲天而起。

    拔祀汉大喜,喝道:“放箭!”众村民掀盾起身,弯弓怒射。矢雨急飞,众恶鸟惊乱之下,纷纷中箭摔落。众人大喜过望,箭如连珠暴雨,破空呼啸。转眼之间,就射杀了百余只罗罗鸟。

    罗罗鸟惊声哀鸣,冲天飞舞,在空中集结成乌云,朝着西边急速飞去,片刻间便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

    众村民惊喜若狂,振臂欢呼,声如雷鸣。他们与这些恶鸟交手许多次,从未有如今日这般大获全胜,欢愉狂喜,莫可言表。对这从天而降的两个天神似的少年,都不由感激佩服。

    村寨街舍纷纷亮起火炬明灯,石门洞开,妇孺老弱潮水似的涌出,围聚在广场上雀跃欢呼。几个拄杖老者是村寨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众人扶持之下,颤巍巍地向拓拔野、蚩尤二人道谢不止。

    拓拔野二人连忙回礼,太阳乌却大喇喇地昂首睥睨,不屑一顾。村中巫师伏地拜天,感谢上苍与寒荒大神派来两个天神人物,解救此番大劫,众村民也纷纷下拜,极尽虔诚。

    原来数月以来,寒荒中厄兆连生,无数早已绝迹的凶兽妖禽纷纷现身,肆虐作恶。这食人凶禽罗罗鸟原本早在数十年前便被围杀得不剩百只,不知何故,近来竟突然集结数千只,四处为恶,尤喜掳掠女童。

    恶鸟一旦抓到女童,便以特异妖法将女童衣裳化为丝囊,然后将她捆缚其中,掳掠飞走。

    近来附近村寨不知已被这些恶鸟劫掠了多少清秀童女,松木寨也接连失踪不下三十名女孩。仅仅今日,罗罗鸟群便攻击了松木寨三次。众村民迫不得已,只有坚壁清野,老弱妇孺尽数藏在石屋之中,由六村大长老拔祀蓼之子拔祀汉精挑细选出数百名勇猛壮士,在这村寨广场上严阵以待。

    拔祀汉抱拳笑道:“两位恩公所骑的神鸟颇为特异,拔祀汉只道是寒荒凶禽,所以大为冒犯,还请恩公恕罪!”

    拓拔野、蚩尤笑道:“恩公可不敢当。如不嫌弃,叫声兄弟便是。”拔祀汉大喜,当下拉了那豹衣少年与黑塔似的汉子、以及诸多好汉与二人认识。

    原来那豹衣少年名唤天箭,乃是六百里外薰吴村寨长老之子,薰吴村寨善骑射,天箭更是其中翘楚。他与拔祀汉乃是好友,今日特来相助。那黑塔似的汉子叫做黑涯,亦是附近村寨的勇士,和拔祀汉私交甚笃。他对蚩尤极为佩服,当下便称蚩尤为大哥,喜不自胜。

    村寨长老纷纷邀请拓拔野、蚩尤在村中盘桓,参加今夜的欢庆。拓拔野摇头笑道:“多谢长老美意,只是舍妹眼下生死不明,挂心不下,需得尽快将她找到。”

    拔祀汉道:“拓拔兄弟,不知令妹长得什么模样?我们这些兄弟连日来在各处村寨奔波,路上或许见过也未可知。”

    拓拔野将纤纤的形容外貌描述一番,众人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天箭突然道:“今日在来这里的路上,我见到几只罗罗鸟抓了一个紫衣少女飞往众兽山,或许便是你的妹子。”

    众人齐声惊呼,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拓拔野、蚩尤又惊又喜,道:“众兽山?”拔祀汉只道他们不知,沉声道:“两位兄弟,众兽山乃是寒荒国各种凶兽毕集之地。传说中的寒荒七兽都是封印在那山脉之中。近来那里的妖兽越来越多,极为危险……”

    蚩尤皱眉道:“那还等什么?拓拔,快走罢!”

    拓拔野抱拳道:“多谢了。各位朋友,救出舍妹之后,我们再来登门道谢。”当下便要驱鸟前往众兽山。

    拔祀汉突然叫道:“且慢!”回身朝他父亲拜倒道:“这两位恩公对我们村寨有大恩,他们既有困难,岂能坐视不理?孩儿想随他们一同前往,听候他们调遣。”

    众人轰然,那众兽山乃是极为凶险之地,若无通天之能,去那里不啻于送死。拔祀蓼点头道:“去罢。不可堕了我寒荒男儿的威风。”众人鸦雀无声,拔祀汉乃是拔祀长老的独子,此去生死难料,他竟殊无劝挽,连眉头也不皱蹙丝毫,这份胸怀度量让人钦佩无已。

    拔祀汉微微一笑,傲然道:“必不辱寒荒豪杰声名。”转身大步而去。天箭一言不发,紧随其后。黑涯叫道:“他爷爷的,黑涯是打猎高手,岂能少了我。”也追了上去。

    拓拔野、蚩尤心下感激,虽然这三人未必能帮大忙,但这番心意又怎能推却?微笑道:“好兄弟。走罢。”

    五人骑着太阳乌,在村寨上空徐徐盘旋几圈,在众人的呼喊声中冲天飞去。俯瞰下方,夜色迷茫,村寨屋舍模糊难辨,灯火点点,那呐喊之声越来越淡,终于弥散于呼啸的狂风中。

第132章 寒荒凶兽(下)

    灰蓝色的夜空中,明月如钩,穿梭于乌云雾霭之间。万里荒寒,千山冰雪,在月光中泛着凄冷的光泽。七只太阳乌嗷嗷叫着,急速翱翔。

    拔祀汉三人从未骑坐灵禽在如许高空飞翔,颇不适应,黑涯更是惊呼乱叫,他爷爷不已。飞了片刻,在拓拔野二人教授下,三人逐渐掌握驾御之道,慌乱心情逐渐平定下来,反而大觉有趣过瘾。

    向西疾飞,寒冷益甚。漠漠寒山交错高矗,霍然倒掠,瞬息千里。过了半个时辰,五人终于飞到众兽山脉。

    众兽山脉由南而北,绵延数百里,其间险峰无数,如万仞刀齿,交错层叠,将寒荒隔绝东西两翼。众兽山往西,便是更为荒凉之地,八千里高原裂谷,终年冰雪,寸草不生,是名西寒极地。再西三千里,便到了大荒西涯,比邻西海。

    五人盘旋远眺,见那众兽山群峰错落绵延,如万千怪兽参差蹲距。山天交接处,彤红艳紫的妖云怪雾汹涌起伏,阴风惨淡,时有白光从黝黑山颠破云而出。突然响起一阵尖利怪异的吼声,既而千山沸腾,怪叫怒吼,此起彼伏。

    拓拔野、蚩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中土灵山。灵山上虽有万千怪兽,但终究不过是几座山峰,远不如这数百里广袤山脉。心中忧虑,不知何处方能寻到纤纤踪迹。

    拓拔野心想:“大凡百兽聚居,必分族群。那些罗罗鸟必定是聚集于众兽山某处,若能找到罗罗鸟栖息之地,就不难找到纤纤了。”当下吩咐众人,御鸟前行,注意寻找罗罗鸟。

    天箭闻言,也不说话,取下琥珀野牛角,放在唇边,嗷嗷吹叫起来。拓拔野、蚩尤吃了一惊,那号角声洪亮高彻,极象罗罗鸟叫声。

    黑涯笑道:“他爷爷的,这是天箭兄弟的拿手绝活,能模仿各种鸟兽叫声。”拔祀汉笑道:“岂止是模仿?他会许多种鸟兽语言。”

    拓拔野二人大喜,道:“那他现下在说些什么?”拔祀汉道:“他在说:这里来了好多肥嫩女童,大家快来抢呀,迟了只剩骨头了。”拓拔野、蚩尤对望一眼,愕然而笑。

    突听众兽山中传来震天价响的嗷嗷声,果然是罗罗鸟!

    拓拔野笑道:“妙计妙计!当真来了!”对这瘦削少年更增好感。转头望去,只见西北一座险峰上,突然冲天飞起漫漫鸟群,在山顶盘旋积聚,怪叫着朝他们急速飞来。月光下瞧得分明,那些怪鸟黑羽红瘤,正是罗罗鸟。

    蚩尤扬眉道:“是那座山峰了!走罢!”众人驱鸟疾飞,纷纷拔出兵刃武器,凝神备战。

    罗罗鸟群嗷嗷怪叫,越飞越近,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千余只。拓拔野道:“咱们不必恋战,冲过去便是。”众人点头。

    片刻之间,那漫天鸟群已经轰然冲到。蚩尤迎风站立,大吼一声,一记神木刀诀,苗刀奔雷电舞,“呼”的一声,卷起三丈余长的耀眼青光,旋风似的朝着鸟群迎头斩落。

    起初在山寨中,他生怕刀势余威伤及村民,是以未尽全力,但此刻在万丈高空,全无顾忌,这一刀的威力远胜之前十倍有余。

    “轰!”鸟群迸炸开来,血肉飞舞。

    与此同时,拓拔野的断剑也呛然出鞘,挟带惊天剑气,纵横飞舞,道道碧光如闪电破空。鸟声悲啼,不绝于耳。漫天中,都是翻飞纷扬的断羽残肉、喷飞激溅的鲜血浆液。

    拔祀汉三人又惊又佩,始知两人神威一至于斯。豪情激涌,发箭挥刀,高歌猛进。鸟尸簌簌,密集如雨。

    刹那间,七鸟五人便杀开一条空中血路,呼啸而去。罗罗鸟群虽然凶悍,亦被杀得溃乱不堪,在空中茫然飞舞,不敢追击。

    寒风卷舞,空中的血腥之气急速弥漫。千山万壑响起狂暴喧嚣的吼叫鸣啼,无数黑影冲天飞起,遮天蔽月,振翅之声如惊涛骇浪。

    漫天翅膀扑扇交错,朝着拓拔野等人汹涌冲来。蚩尤凝神望去,翼鸟龙、秃鹫、巨翼飞虎……数以万计的飞兽凶禽如层层巨浪一般,咆哮围涌,要将他们吞没其中。

    拓拔野豁然醒悟,道:“是了,我们这般冲杀,反倒弄巧成拙,血腥气味只会引来更多怪兽。”当下叫众人围集一处,与蚩尤合力施放“幻光镜诀”。

    “哧”地轻响,五人周围蓦地闪起幻光镜气,由外望去,仿佛五人七鸟突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数万飞兽呼啸冲来,忽然不见目标,登时乱作一团,漫天乱舞。拓拔野二人的“幻光镜诀”并不圆熟,又要护罩住这么多人,只能支持片刻。当下再不迟疑,趁着群兽茫然慌乱之际,急速下沉,从万千鸟兽下方倏然穿过,闪电般朝着罗罗鸟栖息的山峰飞去。

    月光雪亮地照在山峰东侧,峭壁陡峰,冰霜覆盖。

    五人乘鸟在那座山峰周围环绕飞舞,寻找罗罗鸟栖息藏匿之处。蚩尤看见崖北凹陷处的阴影之中,尖峰兀石,白雪堆积,藏着一个巨大的山洞。凝神望去,那山洞洞口的积雪中散落了些须黑色长翎,当是罗罗鸟的刀羽无疑。众人大喜,驱鸟电冲。

    洞口高六丈,宽五丈,尖石错落,仿佛巨口獠牙,择人而噬。腥臭阴风扑面狂舞,无数细碎之物纷扬飘忽,定睛凝望,竟是骨骼碎屑。众人一凛,登时升起强烈的不详之意。蚩尤闪电似的朝里冲去。

    拓拔野拍拍众太阳乌脖颈,道:“鸟兄,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来。”领着拔祀汉、天箭与黑涯朝洞中奔去。

    山洞极大,黑漆漆的一片,拓拔野以火族法术“燃光诀”在指尖烧起一团火焰,带着三人紧追蚩尤。山壁上尽是粘滑腥臭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难忍的恶臭。

    山洞甬道转折向下,极为陡峭。四人飞速冲下,又绕过转弯的甬洞,追上了蚩尤。一路狂奔,转眼间又奔了数里之距,算来当已到了山腹深处。沿途望去,高阔的洞中四壁粘滑,有暗绿色的液体徐徐流下,除此别无一物。

    下行甬道越来越陡,脚下黏滑,每一抬脚都能拖起许多暗绿色的黏液荧丝,黑涯不胜其烦,低骂不已。

    转过一个狭窄的甬道,眼前蓦地一亮,前方乃是一个极大的山洞,洞中漂浮着无数淡蓝色的珠子,如虫子一般轻轻颤抖蠕动,围绕着一根直径丈余、顶立正中的银白石柱团团飞舞,发出幽幽碧光,象是万千浮动的灯盏,将洞中照得青光碧影,颇为亮堂。

    拔祀汉奇道:“西海碧光虫!这些怪虫怎地会跑到这众兽山里来了?”西海碧光虫乃是西海两栖怪虫,既可在海底最深处以海藻、浮游生物为生,也可在岛屿陆地生存,甚至可以寄居于巨大海鱼、怪兽的体内,依靠其食物残渣生存。性喜群居,发出幽碧光芒,在深海每每引来无数鱼群。

    黑涯突然大叫道:“他爷爷的,怎么……怎么那些女娃儿全在这里!”浓绿浅碧,幻光流离。山洞中高高悬挂着将近千只青色丝囊,轻轻摇晃。

    众人又惊又喜,误打误撞,竟然在这些恶鸟的老巢中找到数月来寒荒各族被掳掠走的女童。

    拓拔野、蚩尤一边大叫:“纤纤!”一边挥舞手掌,真气纵横,将所有丝囊轻飘飘地切落下来,割裂查看。遍地丝囊中,尽是清秀圆润的**女童,最小的约莫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岁,个个圆睁双目,骇然惊恐,张大嘴说不出话来,显是受了极大惊吓,又被人以妖法封住经脉,动弹不得。

    拓拔野、蚩尤手如闪电,目如流星,割开了九百余只丝囊,始终没有瞧见纤纤,心中焦急忧惧,莫可言表。

    忽听天箭说道:“就是她了!”

    拓拔野二人大喜,叫道:“纤纤!”疾风掠进,俯身望去。一看之下,大失所望,那少女黑发凌乱,身着紫色亵衣,颈上悬挂白金项锁,丰腴洁白,脸容秀丽,一双淡蓝色的大眼中泪光隐隐。虽然有些惊慌怯惧,但却掩不住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并非纤纤。

    那少女看着众人,眉尖轻蹙,蓝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但迅速又变成矜持、恼怒的神态。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姑娘莫怕,我们是来救你回家的。”他的笑容温暖亲切,天生有着让人安心信任的魔魅之力,那少女蓝眼中闪过害羞之色,娇靥嫣红,轻轻点头。

    蚩尤皱眉道:“天箭兄弟,你白日时见到的便是她么?”

    天箭点了点头。他箭法神准,眼力自然清晰锐利,既然如此肯定,当不会有错,拓拔野、蚩尤心中一沉,转身继续寻找。

    但寻遍洞中九百七十多只丝囊,始终没有发现纤纤。拓拔野二人心中失望已极,心中沉重恐惧,思绪凌乱。当下将众女童经脉一一解开,登时哭声大作,响彻山洞。

    拔祀汉三人在九百余女童中找到各自村寨失踪的女孩,极是欢喜。待到众女童恐惧稍减,哭声渐止,拓拔野等人逐一询问众女童身份。

    年纪大些的纷纷说出自己姓名,家住何地,年幼女童则张口结舌,夹杂不清,惟有暂且作罢。众人依据众女童所述,在各自丝囊上写下记号,留待出洞之后一一返送回家。

    当众人问到那位被天箭误以为纤纤的少女时,她瞥了拓拔野一眼,低声道:“我叫楚芙丽叶,爹爹是寒荒国主楚宗书。”

    拔祀汉三人大吃一惊,脱口道:“芙丽叶公主!”见她颈上白金项锁刻着“芙丽叶”三字,更无怀疑,纷纷弯腰行礼,道:“寒荒族民拔祀汉、天箭、黑涯拜见公主殿下。”

    寒荒国主楚宗书,为人谦和慈祥,在八族中享有极高声望。以拔祀汉之倨傲不羁、天箭之冷峻骄傲,亦颇为折服尊敬。听说这少女竟是楚宗书掌上明珠芙丽叶公主,登时肃然起敬,躬身行礼。

    当是时,山洞外突然响起嗷嗷叫声、密集嘈杂的扑翅声以及轰雷般的怒吼。

    众人一惊,拓拔野道:“走罢,那些怪兽要冲进来了。”蚩尤找寻不到纤纤,正自焦急气恼,眼中厉芒大盛,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些臭鱼烂虾倒是杀不尽!”

    众女童见他瞬间仿佛变做另外一人,竖眉怒目,森然杀气破体而出,都吓得不敢哭叫。

    拓拔野传音叹道:“鱿鱼,你小子又来了。走罢,莫吓坏了这些小女孩儿。”当下让蚩尤取出那乾坤袋,施展法术,将众女孩一一吸入乾坤袋中。乾坤袋果然暗藏乾坤,收纳了九百余名女童竟干瘪如故,只是抓在手中极为沉重。

    那芙丽叶公主说什么也不愿到那宝袋中去,众人想她以公主之尊,自然不愿屈驾蜷缩于小小丝袋,也不敢勉强。

    拓拔野见她****,楚楚而立,当下默念“春茧诀”,十指跳动,将她脚下丝囊瞬间交织成紫色长裳,披覆其身。芙丽叶公主脸上红霞涌动,目中感激,低声道谢。

    上方甬洞震响如狂,尖叫声、扑翅声、蹄掌声、怒吼声如惊涛骇浪,奔雷倾泄,轰然**洞壁,地动山摇,说不清有多少凶兽恶鸟冲袭而下。

    众人微微色变,这洞中殊无回旋之处,任拓拔野等人有通天之能,也绝无可能在数万凶狂禽兽的冲击之下安然无恙,独善其身。若要朝上冲出洞口,更无可能。

    蚩尤大喝一声,挥舞苗刀,崩雷闪电似的砍向洞壁,想要硬生生劈出一个出口来。岂料那洞壁竟极为坚硬,被他这般巨力猛砍,仅仅迸开一道寸许深的裂缝。

    蚩尤惊怒,调聚真气,奋力劈斫十余刀,山壁震动,裂纹数道。众人一筹莫展,惟有四下探望,寻找其他出口。

    眼见那万千恶兽凶禽即将奔泻冲至,拔祀汉突然发觉角落山石凹处,有直径丈余的隐秘甬洞,大喜过望,带着众人朝下疾奔。

    那芙丽叶公主殊无武功根基,却矜持骄傲,不愿拔祀汉等人扶持,下冲时险状百出,几番险些跌倒,拓拔野也不多话,抢身上前,将她拦腰抱住,搂在怀中,朝下飞速冲去。

    芙丽叶公主“啊”的一声,低声道:“放我下来!”拓拔野只当没有听见,疾冲如飞。

    芙丽叶公主自小金枝玉叶之体,从未在男人怀中待过,被拓拔野这般紧紧抱住,登时呼吸急促,心跳如狂,挣扎不得,终于软绵绵地蜷在他的怀里。淡蓝色的双眼盯着拓拔野侧面,长睫颤动,似羞似怒。

    甬道盘旋转折,斜陡光滑,众人奔行片刻,索性坐落在地,呼啸着冲滑而下,拐弯时则以手掌轻轻撩拨山壁,控制方向。如此滑行如飞,身后群兽巨响如浪潮汹涌相随。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眼前突地一亮,赫然到了甬道尽头。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蓦地狂风扑面,身下一空,大叫着腾云驾雾,冲到半空之中!

第133章 似曾相识(上)

    明月如钩,清辉普照。山影横斜,眼花缭乱。

    耳旁寒风呼啸,脚下万丈虚空。众人失声大叫,朝下笔直坠落。仰头望去,山崖桀然天半,黑洞幽然,他们便是从那悬空山崖的甬洞突然掉入这山谷深渊。

    蚩尤大声呼啸,惊雷似的在群山间回荡。忽听上方嗷嗷怪叫,七只太阳乌倏地冲出顶崖山石,欢鸣着俯冲而下,有惊无险地将众人稳稳接住,滑翔飞舞。

    黑涯瞪大双眼,俯瞰那凛凛深谷,拍胸叫道:“他爷爷的,这些火鸟若是来迟半步,老子可就成了肉酱馅饼了!”

    众人惊魂甫定,哈哈笑将起来。芙丽叶公主想要挣脱拓拔野,但看见下方雾霭飘渺,迷茫一片,登时一阵头晕目眩,闭眼不敢下望。冷风彻骨,衣单裳薄,簌簌发抖,更不自觉地往他怀中钻去。

    拓拔野鼻息之间,尽是少女清幽体香,心中微微一荡。想起纤纤,不知她究竟在何处?大难逃生的欢愉登时大减。

    突听后上方轰然怪叫,仿佛天地崩塌。众人转身仰望,失声惊呼。无数鸟兽凶禽如同瀑布飞泻,从那山崖洞口冲涌而出,在空中纷乱展翅,盘旋飞舞,蓦地朝他们呼啸冲来。

    蚩尤大怒,御鸟反冲而上,苗刀电舞,大开大合,青光纵横飞旋,风雷怒吼。那冲涌而来的鸟兽撞到凌冽霸道的气旋刀芒,登时被绞得血肉横飞,碎羽纷扬。拓拔野恐他有失,大声呼唤,蚩尤又斩杀了数十只凶野飞兽,方才乘鸟追来。

    天箭、拔祀汉飞箭如电,掩护蚩尤安然退回。

    太阳乌飞行极快,转眼间便将洞中冲涌追击的飞兽凶禽遥遥抛在了数百丈外。偶有恶鸟狂龙嚎叫追来,便被殿后的蚩尤手起刀落,斩成数段。

    但众兽山中猛禽妖兽俯仰皆是,闻着血腥气味与人类气息,纷纷出洞离巢,四面八方围涌而来。一时间,清廖夜空、朗朗明月被万千巨翅黑影层叠遮挡,狂乱叫声嘈杂骚躁,千山响彻。

    众人调整阵形,由拓拔野、黑涯冲锋在前,拔祀汉、天箭护守两翼,蚩尤依旧殿后护卫。

    剑气如虹,刀似奔雷,两翼弯弓霹雳弦惊,所到之处血雨淋漓,兽尸缤纷。太阳乌炎风狂舞,在漫天飞兽包击中迤俪穿梭,逐步突出重围,向东飞去。

    飞兽越来越多,前赴后继,围追堵截。

    拓拔野心下诧异,太阳乌乃是木族神禽,凶威炽厉,这些寒荒飞兽纵然凶狂,原当有所畏惧,辟易退让才是。但这些凶兽飞禽层叠阻击,对十日鸟竟似毫无惧意,实是咄咄怪事。

    更为出奇的是,这些飞兽进攻包抄极富章法,错落有致,倒象是经受严格训练的精兵勇将。

    “难道有人在暗中指挥这些妖兽么?”拓拔野心中突然一凛,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来,但凝神倾听,殊无号角等调度之音。

    正四下探望,忽听远处空中传来一声惊天铜锣,群兽嘶吼,车轮滚滚。有人鼓掌叫道:“何方英雄如此了得!竟能在众兽山中来去自如。”

    拓拔野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东北夜空,乌云暗雾之间,一列华丽的白金飞车,在三十六驾巨翼飞龙的牵引下,闪电般飞来。

    转眼之间,那飞车距离众人不过数十丈之遥。

    飞车长九丈,宽三丈,高三丈,形如弯月。车身雕花镂金,极尽奢华,纹刻成飞龙彩凤、祥云瑞雾的图案,无数宝石镶嵌其中,琳琅闪光,迷离眩目。两侧各有九个水晶大窗、三条斜长光滑的平衡铜翼和十八只巨大的青铜飞轮。一眼望去,虽然富丽堂皇,熠熠夺目,却显得太过庸俗招摇。

    车首六名华服大汉并肩驾车,手持软玉龙筋鞭,霍霍飞舞,三十六只巨龙吃痛,咆哮怒飞。

    六名大汉身后,乃是一个瑶玉栏台,一个身着白绫丝袍的胖子扶栏而立。那胖子眉目清秀,但脸上苍白浮肿,显得萎靡不振,仿佛惺忪未醒,看见拓拔野怀中的芙丽叶公主,目光突然一亮,痴痴相望。芙丽叶公主秀眉轻蹙,别过脸去。

    那胖子身后站了两个白衣男子,一高一矮。矮的男子是一个干瘦老者,左手悬着一面巨大的混金铜锣,右手指尖玩转一根青铜棍。高的男子长了一张马脸,细眼长鼻,微笑负手而立。

    数百只飞兽轰然怒舞,朝着那飞车狂风暴雨般冲去,被干瘦老者蓦一敲锣,震得哇哇乱叫,飞散开来。那锣声妖异奇特,仿佛含着某种至为恐怖的节奏,众人的心中都不由有些发毛。层叠围涌的万千飞兽听到那锣声似乎更为惊恐,怪叫着盘旋纷飞,不敢再贸然突进。

    黑涯怒目圆睁,呸了一声道:“我道是谁,又是这金妖小子,花花太岁。”拓拔野听他语气中满是鄙夷不屑,奇道:“这胖子是金族中的什么人?”

    拔祀汉冷冷道:“他是当今白帝少子,名叫少昊。只会酒色作乐,极为没用。想必是到寒荒城安抚人心的。”拓拔野微微一惊,心道:“原来他竟是纤纤的表哥。”心念一动,正要细问,又听那胖子少昊笑道:“各位英雄,外面天寒地冻,如不嫌弃,到我车中小聚如何?”

    拓拔野见拔祀汉等人满脸鄙薄厌恶,便要开口婉拒,忽听一个少女脆生生地怒道:“臭胖子,倘若他们进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那声音清脆婉转,极是熟悉。

    拓拔野、蚩尤如五雷轰顶,全身大震,猛地起身叫道:“纤纤!”?惊喜若狂,齐齐御鸟飞冲,朝那飞车掠去。

    飞车前门打开,一个披着白狐皮毛大衣的少女冲到瑶玉栏台之上,跺足怒道:“谁让你们过来了!臭乌贼,臭鱿鱼,都滚回东海去。”俏脸含嗔,珠泪盈盈,不是纤纤是谁?

    拓拔野二人心惊胆跳了一日,现在方才放下心来,见她泪水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委屈气苦,料想她必定受了什么磨折,心中都大为疼惜。拓拔野心下惭愧,苦笑着温言道:“好妹子,你……你没事罢?”

    纤纤见他怀中竟又坐了一个陌生的秀丽少女,心中气苦更甚,泪水忍不住簌簌落下,更咽道:“我才不要你们假惺惺地讨好呢!早干嘛去啦。”

    少昊讶然笑道:“原来你们竟是兄妹么?那可真再巧不过了!诸位英雄,都请到车中说话罢。”

    拓拔野微笑道:“多谢了。”正与蚩尤并肩飞去,却见纤纤足尖一点,果真朝着万丈深渊急跃而下。

    拓拔野知她性子刚烈,言出必践,因此早有准备。见她身形方动,立时便驱鸟俯冲而下,将她接个正着。

    纤纤被他蓦地拦腰搂在怀中,闻着那熟悉的气息,登时全身酥软,呼吸不畅。但瞥见身边那秀丽少女也斜倚在他怀中,心中一酸,咬牙哭道:“你救我作甚?趁早让我跳下去,大家都干净。”

    拓拔野怀中抱了两个女子,众目睽睽,纤纤又这般哭闹不止,大是尴尬。无奈之下,只有臂上微微使劲,将纤纤柔腰一紧,附耳低声道:“好妹子,别闹啦。我们天南地北找你一日了,担心得很。这姑娘是无意间救得的寒荒国公主,和我没有什么干系。”

    后半句话最为紧要有效,纤纤果然止住哭声,瞥见那公主淡蓝双眼正好奇地望着她,殊无敌意。眼角转处,拓拔野的手也不过轻轻挡住那少女的纤腰,防止她跌落,心中怒意稍减,冷冷道:“我才管不着呢。没人问你,你急着解释干吗?作贼心虚么?”语气已大转柔和。

    拓拔野不加理会,手臂上又搂得更紧些,低声道:“好妹子,我们以为你被怪鸟抓到山洞中,所以才赶到此处。你没事罢?”纤纤被他搂得喘不过气,软绵绵全身乏力,心中乱跳,听他温言抚慰,登时又流下泪来。但这泪水中既有委屈,又有甜蜜,比之先前的悲苦酸涩大大不同。

    拓拔野见她气已消了大半,这才御鸟飞到白金飞车旁侧,怀抱两女,与蚩尤一道跃上瑶玉栏台。

    少昊哈哈笑道:“阁下能在万兽围攻中回旋如意,已是大大的了不得;但能怀抱两女,周旋自如,那更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哈哈,吾道不孤!吾道不孤!”亲自拉开前门,恭请拓拔野等人进入。

    拓拔野生怕这胖子胡言乱语,又惹怒纤纤或是蚩尤,连忙微笑称谢,招呼拔祀汉等人一同进入。

    但拔祀汉三人似乎极为厌恶少昊,满脸嫌憎,摇头不前,依旧乘鸟在两侧盘旋。拓拔野心想寒荒八族多半与金族有宿怨罅隙,也就由得他们,当下与蚩尤四人一道进入飞车之中。

    铜锣响彻,万兽辟易。六名大汉挥舞长鞭,驾御三十六驾飞龙金车,呼啸而去。拔祀汉三人七鸟环绕飞车,紧紧相随。

    车厢极为宽大,金玉绫罗,富丽堂皇,比之外观更甚。地上铺了厚厚的金牦牛地毯,四壁炉火熊熊,温暖而舒适。除了三十名精壮侍卫,车中竟还有三十六位男装美女,吹奏悠扬丝竹。无边春色,暖意融融,比之车外天寒地冻,相去万里。

    少昊见拓拔野、蚩尤望着那诸位男装美人,满脸诧异,便哈哈笑道:“见笑见笑!少昊奉旨巡抚民心,原本不能携带眷属美女,但路途凄冷寂寞,岂能没有佳人音乐?所以就女扮男装,权且当她们男人就是。”

    拓拔野、蚩尤啼笑皆非,心道:“此人果然荒唐得紧。”少昊领着众人在车中鲸皮软椅上坐下,特意将芙丽叶公主安排在自己身侧,然后又亲自为众人一一斟酒,举杯笑道:“在这荒寒之地,竟能结识诸位英雄美女,诚少昊之幸!”色眯眯地望了一眼芙丽叶公主,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浅啜。蚩尤舌尖方触到酒水,目中一亮,赞道:“好酒!”仰头一饮而尽。少昊大喜,连忙唤来一个美女,专门为蚩尤斟酒。蚩尤毫不客气,酒到杯干。待到后来,嫌那女子斟酒太慢,索性自己抱起坛子痛饮。众人见他海量,无不惊服。

    少昊笑道:“惭愧,还未请教两位英雄大名?”拓拔野微笑道:“不敢。在下拓拔野,这位乃是我兄弟蚩尤。”

    少昊面色微变,那马脸男子和干瘦老者也齐齐一震。少昊道:“莫非是龙神太子与蜃楼城少主?”

    拓拔野笑道:“正是。”少昊霍然起身,行礼叹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近来大荒都在盛传两位震天动地的事迹,少昊正仰慕不已,不想竟能在此遇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拓拔野连忙也起身回礼。蚩尤则微一点头,依旧痛饮,他对这白帝少子无甚好感,不愿理会,又恰逢与纤纤相聚,微觉紧张尴尬,是以只管喝酒。

    那马脸男子与干瘦老者也上前拜见。蚩尤听见二人名号大为震动,肃然起身回礼。原来那这两人都是金族中位列金族仙级人物的顶级高手,成名极早。马脸男子名叫英招,干瘦老者叫做江疑。

    英招居槐江山上,人称“白马神”,盖因其变异兽身乃是插翅虎纹白马,所使的“韶华风轮”为金族神器之一。“风云神”江疑居符惕山上,所使“惊神锣”乃是闻名天下的御兽神器,传说以盘古开天斧残铜制成,虽不及雨师妾“苍龙角”、百里春秋“念力镜”,但御兽威力之强猛,在西荒罕有匹敌。

    众人坐定,少昊笑道:“出行之前,我请巫卜测算吉凶,他说此行必遇贵人,逢凶化吉,敢情便是指两位了!”

    原来数月以来,西荒怪事不断,接连有妖兽横行,凶兆频传。寒荒国诸多绝迹的凶兽纷纷重现人世,四处为害。

    又有谣言称,金族暴虐统治业已触怒寒荒大神,是以降下诸多凶兽妖魔。倘若寒荒八族仍不觉悟起义,则必将山崩地裂,水灾泛滥,封印的寒荒七兽也将苏醒,引领八族重夺往日自由。

    随着妖兽越来越多,谣言甚嚣尘上。有人传言,已经看见寒荒七兽中的寒荒梼杌、血蝙蝠、狂鸟等踪迹。数月以来,又有成千罗罗鸟四处掳掠女童,引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个别寒荒村寨已经有人公然反叛,扬言要逼迫寒荒国主楚宗书退位,由八族长老重新推选国主,与金族对抗。楚宗书不得已之下,决定提前举办大典,祭祀寒荒大神。

    白帝、西王母颇为忧虑,便遣金族太子少昊代表白帝,前往寒荒城参加祭祀大典,沿途剿除妖兽,安定人心,但知道少昊素来荒唐胡闹,便又派遣英招、江疑两大稳重深沉的高手一路辅佐。江疑御兽之术西荒第一,此次由他陪行再好不过。

    少昊乘坐白金飞车,一路曲折而行,沿途击杀肆虐恶兽,解救寒荒百姓,倒也赢得不俗口碑。今日绕道众兽山时,在外围山峰撞见罗罗鸟攻击纤纤,当下英招飞舞“韶华风轮”,杀恶鸟,将纤纤救入飞车之中。

    听到此处,拓拔野、蚩尤方知竟是少昊等人救了纤纤,心中感激无已,连忙起身道谢。

    少昊哈哈笑道:“两位客气了!杀兽救人原本就是我此行目的,应当的。再说纤纤姑娘这般美丽可爱,岂有不救之理?”纤纤翻了个白眼,却忍不住得意地笑将起来。

    少昊笑道:“不瞒两位,我与纤纤姑娘颇为投缘,倒象是从前见过一般。两位没来之前,我正想收她做妹妹呢!”

    纤纤哼了一声,妙目凝视拓拔野,叹道:“那倒不必了。我的哥哥已经够多啦。”

    拓拔野知她所指,心中苦恼,佯做不知。又想,少昊与纤纤果然有血脉之亲,是以才会如此投缘。但纤纤身世关系西王母荣辱,自然不能就此说穿。

    少昊哈哈大笑,见芙丽叶公主始终不发一言,优雅跪坐,高贵而又楚楚动人,他不由心痒难搔,笑道:“这位姑娘难道也是拓拔兄的妹子么?”

    拓拔野正要说话,芙丽叶公主已经淡然道:“小女子楚芙丽叶。父王尊号适才承蒙太子齿及。”

    少昊等人大吃一惊,连忙行礼。纤纤轻蹙眉尖,心想:“哼,这可巧了。上回是鲛人国公主,这回是寒荒国公主。”

    芙丽叶公主道:“父王听说太子将奉旨巡游八族,欢喜得很。国中臣民也都在翘首齐盼太子来临。”她矜持文雅,言语不急不缓,颇为得体。少昊说话口气不由随之恭谨起来,原本色眯眯的眼神也变得庄重严肃。

    相谈片刻,众人得知寒荒城中近日正筹备欢迎少昊一行。但厄兆连连,有巫卜测算,少昊将为寒荒国带来空前浩劫。前日午后,芙丽叶公主在宫中午睡之时,突然飞来数百只罗罗鸟,将她瞬间掳走。辗转千里,囚入这众兽山山洞之中。若非拓拔野等人相救,不知何时方能重见天日。

    少昊慨叹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非拓拔兄追寻纤纤姑娘,误入这众兽山中,又怎能救出公主?倘若公主出了什么差错,流言蜚语就更要甚嚣尘上了。”众人都深以为然。

    众人饮酒倾谈,各述连日际遇,都觉其中怪异可疑之处颇多。那些罗罗鸟何以掳掠众多女童?又何以将这些女童集中在那山洞之内?纤纤所遇的白衣男子与黑衣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何以能化身为寒荒七兽中的两大凶兽?他们与那些罗罗鸟之间,又有什么神秘关联?……诸多疑问纷至沓来,始终不能参透。

    英招沉吟道:“我看多半是什么妖人在幕后捣鬼,制造诸多事端,想要挑唆寒荒八族与金族重陷战乱。”拓拔野心中一动,与蚩尤对望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想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近来木族、土族、火族连连出现内乱,都由水妖挑起,难道此事也与水妖有关?

    但此事关系甚大,金族在五族之中,又素来中立,与其他四族无甚摩擦。倘若没有足够证据,决计不能胡乱猜测。

    江疑道:“所幸拓拔太子救得芙丽叶公主与九百女童,只要我们将这些孩子送回各自村寨,再将公主护送回寒荒城,自然就可以民心平定,谣言不攻自破。”众人纷纷点头。

    少昊鼓掌道:“好!就这么办吧!”转头望着拓拔野、蚩尤笑道:“勇救公主与九百童女,两位此番可是寒荒国与金族的恩人贵宾了。”

    翌日,白金龙车一路飞行,拓拔野等人将众女童从乾坤袋中一一抱出,送抵各自家中。村寨百姓既惊且喜,感恩莫名,对着拓拔野、少昊等人顶礼膜拜。飞车高空远去,犹可看见山谷中挥舞的万千手臂。

    一日之间,拓拔野等人就送还了四百余名女童。第二日,众人又将余下的五百余名女童安全送抵家中。

    寒荒村民原本对金族颇有敌意,对那荒唐疏懒、沉溺酒色的太子少昊更无好感,但这两日下来,两百多个村寨,数十万寒荒百姓,对少昊、金族印象大为改观,拓拔野、蚩尤的大名更加如雷贯耳,铭刻在心。

    拔祀汉三人沿途相伴,见那少昊虽然荒唐放纵,但言语磊落,热情豪爽,倒不似传说中那么不堪,有时见识决断,都颇有可观之处,因此对他的恶感也逐渐消散。

    起初少昊呼唤他们入车共饮美酒,他们置若罔闻,甚为不屑,到了后来也逐渐松动,经拓拔野与少昊再三邀请,终于也忍不住浓郁酒香的诱惑,到那飞车中与蚩尤并肩而坐,狂喝痛饮。

    送走全部女童之后,拔祀汉三人请言辞退,却听芙丽叶公主柔声道:“此次救出九百女童,三位勇士也有巨功。还请三位随我前往寒荒城,听候父王封赏。”拔祀汉三人虽非醉心功名利禄之辈,但闻言能得国主亲自接见,并赐以无上荣誉,都不由心动,又想能与拓拔野、蚩尤二人这般痛饮美酒,同往寒荒城,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当下答谢应允。

    飞车继续西南而行,翌日黄昏到达寒荒城。寒荒城坐落于西皇山上,山势险峻,依山建城,高低错落,数峰相望,倒象是十余座毫不相连的雄伟城堡。但城堡之间,或有飞索吊车相连,或有山甬密道连接,往来密切。

    西皇山上树木虽不茂密,但比之一路经过的寒荒各冰雪荒山,却是绿意盎然,直如桃源仙境。

    时值盛夏,山顶冰雪皑皑,山下繁花似锦,绿草连天。雪水消融,从山上化为飞瀑,蜿蜒成山溪流至山下裂谷,奔腾为清澈大河。无数牦牛、羚羊、麋鹿遍布草坡河岸,俯头嚼草饮水,仰颈悠然长鸣,怡然自乐。

    早有侦兵探子将数日之事传遍寒荒城,城中百姓俱极欢喜,与礼官一道,终日在城外夹道迎候。这日黄昏,城楼岗哨与山坡上的百姓瞧见等候多时的白金飞车腾云驾雾而来,纷纷欢呼雀跃,挥手致意。

    飞车盘旋数圈,徐徐降落在西峰主城广场。臣民围涌欢呼,寒荒国主楚宗书亲自率领长老、群臣到殿外相迎。

    楚宗书身形矮胖,白发蓝眼,脸庞红润,满脸微笑,甚是和蔼。见少昊一行自车中步出,连忙拜倒行礼,群臣随之拜伏。

    少昊疾步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国主乃是少昊前辈,这般大礼岂不是折杀少昊么?”楚宗书摇头微笑道:“太子代表白帝陛下,不远万里,平除恶兽,救出九百孩童,与之相比,寡人这点礼节又算得了什么?”群臣纷纷称是。

    当下彼此引见介绍,寒荒君臣瞧见芙丽叶公主安然无恙,不胜欢喜,对拓拔野、蚩尤二人接连拜谢。

    众人进了主城大殿,礼仪拜会之后,楚宗书命礼官将少昊、拓拔野等人各自接引到贵宾馆中歇息。君臣出殿,恭送拓拔野一行上了飞索吊车,目睹他们进了对峰迎春阁,方才遥遥行礼,退回殿中。

    入夜之后,又有礼官将拓拔野、少昊等人引领到南峰大殿,参加盛大的酒宴。

    峰高万仞,群峰环立,各有飞索相连。山风鼓舞,夜雾飞扬。南峰大殿在半山腰上,倚山临渊,气势巍峨。殿外篝火熊熊,亮如白昼,数十名厨子正在篝火上翻转烧烤各式野味,脂香浓郁,漫山可闻。

    殿内贵侯满座,长老云集,见拓拔野、少昊一行步入,纷纷起身行礼。拓拔野等人也微笑还礼,在礼官引导下次第入座。

    编钟铿然,丝竹齐奏,悠扬的乐曲声中,酒宴正式开始。

第134章 似曾相识(下)

    众人遥相举杯,各尽其欢。楚宗书似是颇为了解少昊秉性,席上美酒都是陈年佳酿,虽不及少昊飞车中携藏美酒那般甘醇,却也是天下罕见。席间翩翩起舞的数十美女无一不是国色天香,虽然罗裳严实,但玉腿飞扬之间,仍是春光无限。少昊大喜,拍着桌子,附和那音律节奏,浅斟低唱,颇得其乐。

    少昊原本还略有收敛,但酒过三巡,微有醉意,逐渐故态复萌,哈哈大笑,对着席间众贵夫人指手画脚,虽有英招、江疑悄悄拉扯,传音规劝,亦无济于事,放浪形骸,颇为失态。

    拓拔野与蚩尤、拔祀汉等人觥筹交错,言笑甚欢。与芙丽叶公主坐在一处的几位贵族女子悄悄指点拓拔野等人,交头接耳,低声询问;时而吃吃低笑,眼波飘荡,不住地望来。

    蚩尤、拔祀汉与天箭只管喝酒,熟视无睹。拓拔野微笑举杯,遥遥相敬。惟独黑涯被瞧得面红耳赤,热血沸腾,飘飘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纤纤喝了几杯琼浆,觉得甘香清冽,不由又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双靥桃红,浑身滚烫,软绵绵地斜靠在拓拔野身上,看着席间的舞蹈,吃吃直笑,仿佛轻飘飘地在云端一般。

    拓拔野见她醉得脸如苹果,红得要滴出水来,心下怜爱疼惜,忍不住如当年一般,掐了掐她的俏脸,笑道:“快些醒来,想要赖在这里么?”

    纤纤双手挽住他的臂弯,小鸟依人,眼波水汪汪地流转,格格笑道:“拓拔大哥,你背我回去,我要睡在你身上。”

    拓拔野微微一怔,黯然不语,知道她迷蒙之间,定然又时空错乱,只道犹是从前。

    纤纤格格笑道:“你……可不许打呼噜,每次在我耳旁吹气,吵也……吵死啦。”口齿含糊,头枕在拓拔野腿上,心满意足地闭眼微笑,迷糊睡去。她这两日经历甚多,疲怠已极,现下喝了烈酒,头昏目眩,又在拓拔野身侧,再无担忧顾虑,登时沉沉睡着。

    拓拔野心下又是怜惜又是酸苦,突然想起当年与她亲密无间的种种情状,想起夜半醒来,她搂着自己甜笑酣睡的幸福姿态,想起她趴在自己身上,吐气如兰,格格娇笑的脸颜,想起她淘气时钻入自己怀中,耍赖撒娇的可怜巴巴的神情,想起她红着脸偷偷轻吻自己脸颊,发现自己睫毛颤动时,惊叫着翻身装睡的情景……那些甜蜜的往事瞬间一一闪过脑海,她的浓情蜜意如这杯中烈酒,入口甘醇酸甜,却又如热辣辣的刀子一般将他的五脏六腑生生搅乱。

    蚩尤在一旁听得分明,心中黯然苦涩,仰头痛饮,不再多想。他对纤纤痴情一往,奈何在她的眼中,自己便犹如空气一般。今日重逢,纤纤的眼光自始至终,一直萦系于拓拔野身上,惟有三次望见自己,其中两次视若无睹,一次嫣然一笑。那嫣然一笑令他当即神魂颠倒,险些将酒水泼在身上。

    纤纤凝望那乌贼的目光,温柔、甜蜜而忧伤……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是了,果然有些象八郡主从前凝望自己的眼神……蚩尤一凛,蓦地又想起烈烟石来。纷乱景象,幕幕掠过。想起那夜烈烟石陌生冰冷的眼光,心中突然大痛。

    当是时,突然有人高声叫道:“寒荒国双神女女丑、女戚驾到!”丝竹顿止,舞女退列两旁,众人纷纷起身。拓拔野、蚩尤也各自从沉思中醒来,对望一眼,随之起身,心下大奇,从未听说哪一国、一族有两位圣女。

    纤纤被拓拔野拉起身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几句呓语,依着他的手臂继续沉睡。

    微风徐来,冷香扑面,众人均觉神识一醒,精神大振。铃铛脆响,两个黑衣女子携手而入。左边那女子高挑修长,黑发飞扬,凤眼樱唇,艳若桃李,冷如冰霜,额头上,绣了一朵美艳鲜丽的红梅,手腕、脚踝系了几颗银铃。

    右边那女子俏丽绝伦,巧笑嫣然,一双桃花似的大眼徐徐扫过众人,每人都仿佛被闪电劈着,口干舌燥。与蚩尤目光相接之时,两人突然齐齐一震。蚩尤蓦地一阵晕眩,心中狂跳刺痛,一种强烈而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女子好生熟悉!明明脸容陌生,却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那女子嫣然而笑,眼波又从蚩尤脸上移过,向拔祀汉等人瞥去。

    忽听“当”的一声,少昊手中的青铜酒彝摔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瞪着那两个女子,吞了口口水,醉醺醺地哈哈大笑道:“谁说寒荒国没有美女?这两个可要胜过我嫔妃百倍了!”

    厅中哗然,左侧那女子闪过凌厉的怒色,右边的女子却只掩嘴格格而笑。少昊更加神魂颠倒,跨过案桌,竟就想要扑上前去。

    殿中众人轰然喧哗,寒荒国群臣的脸上都露出惊愕愤怒的神色。这女丑、女戚乃是八族圣女,冰清玉洁,不可亵犯,少昊竟敢这般公然调笑,还妄图动手动脚。侮辱之大,实是难以忍受。若非他是白帝之子,这两日又救了公主与九百童女,殿中众人只怕早已围涌上来与之拼命。

    英招、江疑大惊,连忙双手挥舞,真气飞舞,将他缠绕拖回。少昊大怒,呼喝不止。

    英招、江疑满脸尴尬,不得已指尖一点,白光闪耀,将他经脉封住。拓拔野、蚩尤等人站在少昊身旁,感受众人凌厉愤怒的目光,亦颇觉窘迫。

    英招、江疑将少昊扶住,朝众人躬身道:“太子殿下酒醉失态,并无冒犯之意,还望国主、神女、众长老恕罪。”

    楚宗书咳嗽一声,微笑道:“太子连日奔波,太过辛苦,所以有些不胜酒力。快快扶他坐下休息吧。”

    两大神女徐徐穿过大殿,在楚宗书左侧坐下。众人纷纷坐下。拓拔野见蚩尤呆呆地望着那神女,动也不动,连忙将他拉下,低声道:“怎么了?”蚩尤凝望那神女,皱眉苦苦沉思,哑声道:“奇怪,那神女我象是在哪里见过。”

    拓拔野心下惊讶,正要相问,却听纤纤低声咕哝道:“我的口好渴……”眼睛惺忪扑眨,悠悠醒转。拓拔野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下。

    转头望去,那两个神女正低声对楚宗书说些什么,楚宗书满脸愕然,蹙眉不语。两个神女面色不悦,又接连说了一阵,楚宗书面色愈发苍白,轻轻摇头,沉吟半晌终于大声道:“诸位请稍稍安静,女丑神女有要事宣禀。”

    殿中寂然,众人目光齐齐凝聚在那冷艳的黑衣女子身上。女丑徐徐起身,冷冷道:“西皇山上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寒荒大神发怒了。凫奚飞翔,朱厌横行,密山的冰雪融化了,丹水中流出可怕的鲜血,天镜湖水在沸腾。”众人哗然,目光纷纷转向少昊,又是厌憎又是惊恐。

    拔祀汉见拓拔野与蚩尤满脸茫然,低声道:“神女一定是从北峰天镜湖中看见这些可怕的厄兆。”当下稍稍解释。原来凫奚是寒荒人面鸡身的妖禽,朱厌是红脚白毛的猿形妖兽,它们一旦出现,就预示着可怕的战乱即将来临。密山是传说中寒荒大神归化之处,山上丹水是寒荒圣水,突然流出鲜血,则表示寒荒国将有血光之灾。

    拓拔野心想:“这神女说的不受欢迎的客人,自然指的是少昊了。”英招、江疑泰然自若,扶着醉醺醺、嬉皮笑脸的少昊巍然而坐,对众人目光与低语置若罔闻。

    当是时,忽然狂风呼啸,殿外惊呼连连。篝火摇曳纷灭,烧烤的牛羊鹿肉冲天飞起,几个厨子惨呼声中,被暴风卷下万丈深渊。

    又是一股冰寒妖风迫面而来,殿中灯火昏暗跳跃。众人惊叫狂呼,玉案倾倒,杯盏狼籍。贵夫人们吓得花容失色,抱在一处簌簌发抖。只有少昊鼓掌大笑,发出嘶哑之声。

    殿外妖云怪雾迷离飞舞,阴风怒吼。纤纤蓦地惊醒,抱紧拓拔野打了一个寒噤。又听见半空中传来清脆的“蛮蛮”怪叫声,由远而近,瞬间便到了大殿檐外。

    有人惊叫道:“蛮蛮鸟!”话音未落,两道黑影倏然冲入大殿之中。众人惊叫不迭,纷纷后退。那两道黑影“蛮蛮”脆叫,在横梁大柱之间盘旋飞舞。

    灯火忽然转亮,众人瞧得分明,那两道黑影赫然是两只接连一处的怪鸟,三尺来长,形状如凫,青红色的羽毛光滑亮丽,每只鸟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翅膀,身体紧密契合,两只脚爪钩缠一处,比翼飞翔。

    众人面色惨白,有人怖声叫道:“水灾!果然要有水灾了!”

    纤纤拍掌叫道:“比翼鸟!”心中极是兴奋。当年父亲曾经说过,大荒中有一种奇异的蛮蛮鸟,必须结对才能比翼飞翔。这种怪鸟出现的地方,必定发生极为可怕的水灾。但除了水灾之外,它还能带来奇妙的姻缘。得到比翼鸟的男女,将象它们一样永结同心,比翼齐飞。因此它们又叫做“姻缘鸟”。

    难道它们出现于此,是预示着自己和拓拔大哥……她心中一动,狂喜难抑,推着拓拔野,叫道:“拓拔大哥,快抓住它们!”话音未落,比翼鸟怪叫连声,倏地俯冲,朝着殿外闪电飞去。

    纤纤大急起身,拉着拓拔野顿足娇呼。见她满脸激动狂喜,殷殷期盼,拓拔野微微一笑,心中泛起温柔之意,好久没有看见她这般渴切地索要某物了,无法拒绝,当下拉着她朝外电冲疾追。

    众人也纷纷起身,朝外奔去。殿外箭矢纷飞,想要将妖鸟射落,但那比翼鸟极是灵巧,在箭雨中比翼飞舞,安然无恙。

    拓拔野拉着纤纤奔到山崖边上,冷风狂舞,夜雾凄迷。但见比翼鸟优雅地划过一道弧线,破空而去,又倏然北折,在云层下低徊盘旋,鸣叫不已。

    纤纤急道:“拓拔大哥,快抓住它们,莫让它们逃走了!”拓拔野微笑道:“你和蚩尤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伸手摘下她发髻上的雪羽簪,解印出雪羽鹤,翻身上了鹤背,一飞冲天,疾追而去。

    众人哄然,仰头眺望。只见拓拔野骑乘白鹤,如仙人一般飘然洒落,转眼没入云层之中,不知所踪。半晌,众人方才陆续退回大殿,只有纤纤依旧站在崖顶,衣袂飞舞,脸上红霞汹涌,嘴角牵挂着甜蜜而企盼的笑容。

    蚩尤叫了纤纤几声,纤纤头也不回,只是微笑道:“我在这等拓拔大哥。”蚩尤无奈,心中又惴惴想着那神女女戚,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强烈不安翻腾汹涌,当下便让黑涯看住纤纤,莫让妖风将她卷落崖下,自己则与拔祀汉、天箭随众人回到殿中。

    众人纷纷入座,蚩尤凝望着女戚,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眼波荡漾,那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烦躁不安,苦苦回想。

    忽听一人大声道:“神女,你说这里来了不受欢迎的客人,究竟是谁?”众人纷纷凝望少昊,都觉这答案昭然若揭。不料那女丑玉臂舒展,手指突然指向皱眉苦想的蚩尤,冷冷道:“就是他!来自东方的不速之客。”

    寒风呼啸,冷意彻骨,拓拔野乘鹤飞翔。朔风吹来,冰霜结面,在他护体真气激化下,迅速融化为雪水,蒸腾消散。

    比翼鸟“蛮蛮”怪叫,穿云透雾,急速飞翔,雪羽鹤竟然始终追之不上。拓拔野微微惊诧,好胜心大起,又想起纤纤适才那惊喜企盼的眼神,决计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比翼鸟抓住,送给纤纤。

    一路西北高飞,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霜风更冷,彤云厚积,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下方云海翻腾,滚滚汹涌。他竟如同被包夹在层层云雾之中。再过片刻,漫天纷纷扬扬地飘起鹅毛大雪。

    雪羽鹤清鸣高啼,在漫漫雪絮中穿行飞舞。雪花扑面,悠扬卷舞,在拓拔野发上、身上厚厚堆积,来不及消融,便又被急速覆盖,逐渐凝结为冰块。拓拔野每隔片刻,便运转真气,将肩肘、膝盖等处的冰块簌簌震落。

    比翼鸟怪叫声中,突然俯冲。拓拔野驱鹤紧随,彤云破散,银光万点扑面。穿透漫漫云层,朝下方曲折冲去。

    云雾离散,豁然开朗。雪花缤纷,冰晶飞扬,一座雄伟高峰迫面而来。险峰陡立,尖石如刀,虽然积盖厚厚冰雪,依然如同出鞘利刃,棱角凌厉,突兀嶙峋。

    比翼鸟环绕峰顶,怪叫盘旋,突然降落在一片纵横二十丈的淡绿色冰晶上。那片冰晶平整光滑,显是山顶天湖被冰雪凝结所成。

    拓拔野心下暗喜,心道:“只要这怪鸟停下,到了六丈之内,我便可以用凝冰诀将它们冻住。”当下驱鹤徐飞,不惊动那比翼鸟,缓缓降落在距离它们十丈开外的冰晶上。将雪羽鹤封印入簪,收入怀内,然后蹑手蹑脚地朝那比翼鸟靠近。

    比翼鸟扑打翅膀,双爪钩缠,一齐用另外两只爪子跳动,在冰湖上笨拙地跳动,发出“蛮蛮”叫声。大雪纷扬,怪鸟的身上顷刻间覆满白雪,宛如一只胖乎乎的双头雪鸟,在淡绿色的冰面上跳跃,时而两头相对,尖喙互啄,自得其乐。

    拓拔野缓缓上前,屏息凝神,正准备要施放凝冰诀,那蛮蛮鸟突然尖叫几声,摇头抖落冰雪,倏地朝天飞去。

    拓拔野猛吃一惊,笑道:“哪里走!”闪电般冲出,默念法诀,森森白气从双手指尖急电飞舞。

    那比翼鸟尖叫一声,蓦地冻为冰鸟,笔直坠落。拓拔野生怕将它们摔坏,连忙御风踏足,俯冲而下,双手一抄,将它们牢牢接住。

    但这番转向疾冲,用力过猛,刹那间已经撞到冰面。“喀嚓”一声,冰屑迸飞,湖面虽未破裂,但脚下一滑,身不由己朝前冲去。

    天旋地转,嶙峋尖石迎面撞来,拓拔野轻叱一声,左掌拍出,想要借着反撞之力弹起身来,岂料一掌击出,青光到处,那突兀崖石突然迸裂开来,黑洞幽然,仿佛一张巨口,将他吞噬其中。

    拓拔野猝不及防,急速冲去,眼前一黑,已经掉入深不见底的山腹之中。冰寒彻骨,四壁光滑,他头部朝下,飞速下滑,似乎是在一个狭窄的凝冰甬道中斜直坠落,待到回过神时,至少已在百丈深处。

    拓拔野正计算着如何顿住身形,在这狭窄甬道中反转身体,以水族游龙术朝上冲出山腹,突然“嗵”的一声,头部撞在坚冰上,眼冒金星,那冰石则倏然迸碎。蓦地一空,继续朝下冲落。

    眼前一亮,彩光眩目,突然掉入一个空荡荡的山洞中。眼花缭乱,手足乱舞,猛然扑倒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清幽冷香倏地钻入鼻息之中。

    唇齿及处,两片唇瓣柔软湿润,气如幽兰;耳畔低吟细碎,似怨似怒。拓拔野大吃一惊,蓦地明白自己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忙低声道:“对不住!”猛地撑起双臂,支起身来。

    低头望去,“啊”的一声低呼,有如轰雷贯顶,天旋地转,险些晕厥。

    身下女子白衣胜雪,肤如凝脂,清丽脱俗的俏脸上,眉如淡柳笼烟,眼似明月清波,正又惊又诧又怒地望着他,赫然是当年在玉屏峰上的仙女姐姐!

第135章 姑射仙子

    洞中彩光流离变幻数百只桃红色的飞萤交织飞舞异香扑鼻一切宛如梦境。

    拓拔野脑中轰然作响天旋地转刹那之间呼吸不得泥塑一般地冻结着木楞楞地望着白衣女子清丽容颜脑中一片空白。心绪迷乱口干舌燥哑声叫道:“仙女姐姐!”但那一声呐喊在他喉咙中窒堵仅仅化为沙哑而低沉的呢喃。

    白衣女子那双清澈妙目直直地凝视着他既惊且羞似怨似怒。洞壁诸多彩珠的眩光映射在她的脸容上晕光绚然如雪夜花树碧海珊瑚。那清冷淡远的寒香丝丝脉脉钻入鼻息如此悠远又如此迩近。

    淡淡的幽香在他的体内悠扬绕走仿佛春风徐拂海浪轻摇。突然之间他彷佛又—到四年前的那个月夜;寒蟾似雪竹影落落玉人长立低垂眉一管洞箫清寒寂寞……那淡雅寥落的箫声、悠远飘渺的冷香穿透了四年的时光铭心刻骨从来不曾淡忘。

    白衣女子蹙眉凝视妙目中闪过奇异复杂的神情。羞怒交集俏睑薄嗔纤纤素手颤抖地抵住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来。拓拔野大梦初醒低头下望“啊”地一声面红耳赤热血瞬息灌!

    那白衣女子衣襟半解素胸如雪依稀可以看见浑圆雪丘急起伏桃红色的鸡头软肉在巍巍颤动。软玉温香春色满怀。拓拔野心跳如狂热血如沸连忙扭开头去挺臂起身想要立时离开。

    但匆忙狼狈手指无意中扫过白衣女子的**白衣女子蓦地玉靥晕红花唇微启出一声低低的颤抖呻吟;娇喘声中冷月冰潭似的眼波忽然冰消雪融如春水般急剧波荡。双臂倏地抱拢软绵绵地搂住拓拔野纤腰曲挺一双修长莹白的大腿濑洋洋地勾夹住他的腰腹如八爪鱼般将他紧紧缠住。

    拓拔野大吃一惊还未待回过神来白衣女子十指交缠于他黑之中幽香扑面柔软湿润的两片花瓣已经贴上了他的嘴唇。气如兰馨丁香辗转那柔软的舌尖如火苗一般将他的欲火瞬间燃。

    拓拔野脑中轰雷连奏迷糊混沌。流萤飞舞清寒幽香在他身侧缭绕周转欲火轰然蔓延。狂喜、惊异、羞怯……突然迸爆开来又如重重火焰狂肆跳跃随着那沸扬**焚烧全身。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本就对她神魂颠倒刻骨铭心;此时意外重逢佳人眷顾温柔缠绵心中迷狂快乐不能自已。一时之间再也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迷糊之中想道:“倘若是个梦就让我永远也不醒来吧!”

    眼花缭乱天旋地转琼津暗渡唇齿留香。丰满温软的乳丘在他胸膛的挤压下颤动滑腻的肌肤冰凉而又滚烫这一切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当她咬住他的嘴唇吸吮流溢的鲜血颤声叹息他体内的火山终于崩爆喉中蓦地出一声狂暴的喘息。

    桃红色的流萤漫漫飞过眼前迷乱。拓拔野脑中嗡然欲火如焚。想到怀中尤物乃是自己梦牵魂萦的仙女姐姐而她竟主动地与自己缠绵欢好那沸腾情火更加炽热若狂。朦胧之中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仙女姐姐……她为何会如此呢?”隐隐之间觉得似有不妥。但温滑软玉幽香袭人这念头一闪即逝心中迷迷糊糊地想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管他***紫菜鱼皮……”只欲顺水推舟颠鸾倒凤。

    当下长臂舒展将她紧紧搂住朝她脖颈上吻落。白衣女子嘤咛一声在他怀中簌簌抖满脸飞红。懒洋洋地将臂弯勾住拓拔野的脖子朝他怀里钻去。

    刹那间拓拔野看见她玉臂上嫣红的守宫砂如雪地红梅娇艳夺目蓦地一凛。突然想道:“是了!仙女姐姐端庄淡雅冰清玉洁!就像……就像仙子一样!怎么竟变得如此放浪?”一念及此蓦地大震登时从神魂飘荡中再度清醒。细细回想当日与白衣女子相处的一夜她直如雪山冷月遥不可及何以今夜竟判若两人?

    强自收敛心神意念凝集将熊熊欲火镇压而下。凝神观察见她眼波迷离涣散神智混沌不清双靥酡红娇艳唇角似笑非笑眉宇之间带着一种不出的慵懒淫亵之意更加大觉古怪。念力及处觉她丹田之内真气竟荡然全无只有一股妖邪气浪在经脉汹汹游走心下大骇。

    思绪飞转蓦地一动:“难道她中了妖人暗算方才变得如此妖冶放荡吗?”转头四顾山洞四壁珠光眩然地上铺了厚厚的白牦牛地毯。洞中四角各有一个鹿角香炉异香袅袅。南侧山壁有一个紧闭的石门。东侧岩壁上镶嵌一面水晶大镜正映照出自己与白衣女子紧紧交缠躺于一张象牙床上的模样。心中一荡俯身凝神望去床沿竟刻满了男女交合的淫亵图纹;而四壁凹凸纹理错落透过灿然珠光隐隐也可看出壁上雕刻的乃是极为淫猥的图案。

    香炉袅袅奇香缭绕。比翼鸟在白牦牛地毯上蹦蹦跳跳互相啄击扑打出奇怪的呢喃声。拓拔野微吃一惊心道:“是了!难道这香炉中的香烟竟是催情之物吗?”轻轻一嗅异香入脑薰然欲醉全身上下轻飘飘宛如在云端飘浮。他谙识药草登时分辨出这异香乃是迷幻香木闻嗅久了必定出现美妙幻觉飘飘欲仙虽非催情之药但亦远非正经之物。这洞穴中妖邪淫异必定是什么邪魔外道的所在。心中更加确定仙女姐姐必是遭受妖人算计才变得这般反常。

    但心中接着又是一凛:此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仙女姐姐究竟是何人?她又是被什么妖人所算?以她真气念力之强又怎会被这区区春毒所乘?何以浑身真气荡然无存?……诸多疑问接二连三地瞬间涌上心头。

    白衣女子迷迷糊糊中将他头按到自己**之间素手温柔而又渴切地摸索他的身体。拓拔野被她纤手一握“啊”地一声神魂飘荡几欲喷薄。异香缭绕那滚烫的疼痛的**让他几乎又要沉沦其中。蓦地咬牙凝神心道:“仙女姐姐被妖人算计倘若我此时抵受不住玷污她清白之躯我与那些淫邪妖魔又有什么两异?”当下猛地一咬舌头血腥味随着剧痛蔓延开来神识大转清醒猛地将她纤手从自己身上拉扯开来抽身后退。

    白衣女子眉尖轻蹙低声呻吟胡乱伸手去摸索。拓拔野无奈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仙女姐姐得罪了。”将她双手反转背后牢牢抓住。她真气全失动弹不得挣扎片刻便无力地瘫软下来。蓦地弓起身子紧紧贴着拓拔野的身体娇喘颤栗泪水涟涟而下。

    ※※※

    当是时忽然听见洞门之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有三人。拓拔野一凛凝神倾听。

    三人在洞外站定一人吃吃笑道:“洞房花烛良辰美景得了这梦寐以求的仙子七郎你可别忘了我们的好处。”声音银铃悦耳带着轻佻淫邪之意乃是一个女子。又听一个雄厚的男子声音笑道:“我怎敢忘了鹿仙姑的好处?钟山的六百童子你看上哪个只管拖回鹿宫便是。”

    拓拔野一凛鹿仙姑?难道竟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中的西海鹿女么?西海鹿女位列西海九真之一生性淫邪极好男色鹿宫男妃之多尤甚龙女雨师妾;且喜新厌旧心狠手辣玩腻的男妃必定活生生地喂送西海鲸鲨。心中一动当年在古浪屿上曾听金族游侠起西海鹿女研磨的催*情药药性之烈天下无双就是石头吃了也要喷出岩浆来。难道仙女姐姐便是中了她的算计吗?

    却听鹿女啐了一口笑道:“没情没义的东西这么快就忘了我啦!想要用黄毛子打我吗?”

    那“七郎”哈哈笑道:“好姐姐那还不好办?”突然低声了几句隔着洞壁听不真切。

    鹿女脆笑啐道:“胡八道!”

    语调淫邪妖媚听得拓拔野面红耳赤。他出神聆听手上不由得放松了些白衣女子蓦地挣脱开来腰身一挺抱着他滚落床下。“当”地一声床角香炉被瞬息打翻淫香弥漫。

    洞外三人吃了一惊那“七郎”试探着叫道:“仙子?”白衣女子嘤咛一声像是哭泣又像是呻吟。拓拔野怕她出什么声响引得外面三人冲将进来不及多想蓦地低头封住她的花唇将那一声欢愉的叹息堵在丁香贝齿之间。

    鹿女笑道:“你的仙子已经变成荡娃啦!”

    七郎嘿然淫笑道:“有了仙姑的灵丹妙药石头也会开花。”三人哈哈大笑极为淫猥。

    拓拔野心下大怒忖道:“仙女姐姐果然是被这淫妇陷害。却不知那两人又是什么妖魔鬼怪?”惊怒之余心中蓦地一阵欢喜松了一口长气。适才虽然猜到白衣女子是为催*情药物乱性但未得验证始终无法释然。此刻得知白衣女子如此妖冶果然不是出于本性心中的疑虑立时消散。

    却听第三人尖声笑道:“就算没变成荡娃她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七郎想要她往东她还能往西么?”

    七郎笑道:“童子此言差矣我烛鼓之堂堂伟丈夫岂能做这种强人所难之事?这种欢爱情事需得两厢情愿才能得其妙处。”顿了顿又道:“再仙子体内九十九种春毒一齐作若是七郎我不舍身相救岂不是要累她香消玉殒吗?”三人又是一阵淫笑。

    拓拔野越听越怒直想踢开洞门将门外三人砸成肉酱。但白衣女子听若罔闻只管懒洋洋地抱着拓拔野的脖颈转辗蜜吻出断续的叹息与呻吟。

    西海鹿女吃吃笑道:“现下时辰已到你的心上人必定已经浑身酥软欲火中烧只等着你好好地疼惜啦!”

    那童子尖声笑道:“七郎岂是怜香惜玉之人?只怕明日我们再来时已经认不出这娇滴滴的仙子哩!”

    七郎嘿嘿笑了几声悠然道:“我费尽心力才得到姑射仙子岂能如此暴殄天物?”

    拓拔野大吃一惊全身蓦地僵硬。姑射仙子!难道仙女姐姐竟是当今木族圣女姑射仙子蕾依丽娅么?突然想起当日在玉屏峰上邂逅她的情景诸多细节贯穿一处豁然而通。是了!倘若她不是木族圣女当日又岂敢贸然闯入青帝御苑?又何以会吹奏《刹那芳华曲》?……心下大骂自己糊涂愚蠢无以复加。

    却见姑射仙子双眼紧闭长睫颤动双靥娇艳欲滴娇喘吁吁楚楚动人之态令拓拔野心中又是震颤又是迷乱心想:“天可怜见让我在这淫邪蠢物玷辱仙女姐姐之前赶到此处。我拓拔野拼了性命不要也决计不能让仙女姐姐的清白有丁受损。”蓦地想起自己这般赤身**地与姑射仙子交缠一处已经大大污损了她的清白登时脸上一红羞惭愧疚想要挣脱开去。

    但姑射仙子受那**所激正浓情似火意乱情迷怎么也不松手反倒勾缠双腿将他腰部牢牢夹住。拓拔野被她这般紧紧缠抱登时又有些心猿意马欲火中烧。好不容易闭上双眼凝神咬牙挣脱开去姑射仙子又出哭泣一般的呻吟拓拔野大惊连忙又俯身将她樱唇堵上。

    香甜柔嫩的舌尖立时探入在他唇齿上刷过麻酥难耐耳畔细碎**吐气如兰拓拔野腹中登时又窜起熊熊欲火。心中一阵迷乱、欢喜想不到时隔四年竟能与梦萦魂牵的仙女姐姐这般稀里糊涂地裸身缠绵。造物弄人往往在意表之外。忽听那两只比翼鸟连声低啼扑翔踉跄在白牦牛地毯上交颈欢好。心中突然又是一动:“世人都比翼鸟乃是姻缘鸟今日它们将我引到此处难道……难道我和仙女姐姐之间……”心中狂跳呼吸瞬间停顿。

    四年前在玉屏峰上初见姑射仙子的刹那他便已情根深种铭心刻骨。四年来虽然际遇连连跌宕历练逐渐少有想起之时但这份情感却如陈酒佳酿被他埋入心底最深处历久弥香。当此刻骤然开启沉淀已久的相思爱慕登时令他醉意薰然。

    却听那童子尖声道:“姑射仙子处子之躯圣女真元!七郎若能将她体内真元吸尽那就可列入十仙宝座了。”语气中隐隐有些妒羡。

    西海鹿女笑道:“列入十仙宝座有什么了不得?烛真神他日坐了黑帝之位七郎不就是太子吗?那可比什么十仙有趣得多啦!到了那时普天之下哪个美女不是囊中之物?这姑射仙子不要也吧”

    拓拔野正自意动神摇闻言又是大惊!敢情这七郎烛鼓之竟是水妖烛龙的儿子吗?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自己现下身在何处。在西海与金族寒荒之间有一处山脉名曰钟山虽在金族境内却是水妖国域。当年玄水真神烛龙便是这钟山山神。烛龙北迁之后想来这钟山便由其子继承了。

    又听烛鼓之嘿嘿笑道:“鹿仙姑是在吃醋吗?放心放心他日烛鼓之登上太子之位纳你入宫便是。”语气傲慢狂肆颇有洋洋得意之态。西海鹿女呸了一声竟似颇为喜悦。拓拔野心下恚怒益甚忖道:“他***紫菜鱼皮!寡廉鲜耻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杀机顿起直想起身出洞将他们尽数杀了。但转念又想敌众我寡未必就能讨得好去。自己败了倒也罢了但若累得仙女姐姐重落他们掌心那可是万劫不复的惨事。当下强忍怒意寻思脱身之计。

    眼光四扫洞中除了那石门之外别无缝隙。看来唯有从自己掉落下的那个甬道返身冲出了。但那甬道似乎是太过狭窄又极为陡滑高长想要抱着姑射仙子一起逃离似乎有些难度。稍作计议决定带着姑射仙子一前一后从甬道中冲出。

    却听那童子咳嗽道:“时辰差不多了鹿仙姑咱们走吧!可别搅了七郎的好事。”

    西海鹿女一笑道:“是了他都迫不及待啦!”与那童子一道告辞。烛鼓之也不挽留待到脚步声远去便转身朝洞门走来。

    拓拔野听他脚步临近心中一凛既来不及抽身逃离唯有凝神戒备。身下姑射仙子纤腰摇扭轻吮他的舌尖出低低的呢喃。一只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另一只手抓着他的右手往那胀的柔软雪丘摸去。拓拔野心旌摇荡但强敌将至!连忙收敛心神。心念一动蓦一咬牙将她经脉尽数封住。

    脚步声在洞门外顿住烛鼓之徘徊数步出低沉淫亵的笑声哑声喃喃道:“仙子我的好仙子今夜瞧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窝。”雄浑的声音中夹杂着急迫的渴切阴暗的喜悦。到最后几字时连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姑射仙子动弹不得但体内躁动邪气仍在急游走满脸红潮莹白酥胸急剧起伏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诧异似乎不明白何以将她突然封住。眼波荡漾闪过哀怜、苦楚与炽热**交织的诸种神情。

    拓拔野不敢多看闭起眼将她白衣重新穿上然后迅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左臂舒展将她抱在怀中。蹑手蹑脚走到洞门左侧顺手一将地毯上打滚的那对比翼鸟凝为冰块探手吸到掌中藏入乾坤袋中。然后轻轻地拔出断剑守在门侧。

    ※※※

    “嘎”地一声石门霍然打开一个九尺高的黑衣男子大步冲了进来作势欲扑喜滋滋颤声道:“好仙子七郎来了!想死我了!”眼见洞中彩光眩然象牙床上却空无一人登时僵住。就在这一刹那后脑一凉一柄森寒断剑己经抵住了他的脖颈听见一个少年笑道:“既然想死那我成全你便是。”

    拓拔野脚尖一踢将石门瞬间关上断剑刺入烛鼓之粗壮的脖颈渗出几丝鲜血。笑道:“烛妖慢慢转过身来转得快了休怪我这断剑将你头颅切割下来。”烛鼓之又惊又怒不知究竟生何事。但念力探扫觉那神秘少年真气极强手中断剑又是木属神兵当下不敢蛮撞乖乖转身。拓拔野断剑则依旧抵在他的脖子上缓缓划过一道血痕。

    那烛鼓之高大强壮浑身黝黑的肌肉似乎要绽裂一般。头黑金冠颧骨高耸鹰钩大鼻碧绿色的三角眼深陷两旁满脸狂妄跋扈之色。额上左右各有一寸突起仿佛一对犄角。乌金丝绸长衫上绣了许多暗金色的花纹富丽堂皇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颇为怪异突兀。腰间悬挂一柄镶满宝石的玄冰混金弯刀。

    那双三角绿眼惊怒交集恶狠狠地打量着拓拔野仿佛想将他撕成碎片。冷冷道:“你是谁?竟敢私闯钟山!吃了猛犸胆吗?”似是突然看清那断剑面色骤变叫道:“无锋剑臭子你是拓拔野!”目中凶光毕露!杀气更甚。

    拓拔野见他受制于己竟然跋扈凶悍若此心中怒意更盛右手轻送断剑又突入烛鼓之脖颈数分将他抵得鲜血长流接连后退。微笑道:“不错我就是拳打水妖烛龙脚踢朝阳天吴的拓拔野。你挟持木族圣女意欲不轨难道吃了龙鲸胆吗?”

    烛鼓之面色微变三角眼中凶芒一闪而过哈哈笑道:“姑射仙子乃是钟山贵客什么挟持不挟持?分明是你这下三滥的东海淫贼妄图以**迷惑仙子想将她从钟山上挟持而走被我现之后又想来胁迫我……”

    拓拔野听他居然反咬一口不由怒极而笑道:“是么?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就胁迫胁迫你吧!”碧光一闪剑如游龙真气蓬然飞舞瞬息间将他周身经脉尽数封住。心想:“须得先逼他交出仙女姐姐所中的春毒解药。”对这水妖厌憎之至毫不客气真气毕集雷霆般飞起一腿重重地踹在烛鼓之的腹上。

    “砰”地一声闷响烛鼓之低吼一声平空飞起倒撞在象牙床上登时将象牙床撞得粉碎。他周身经脉被封动弹不得!被拓拔野这般猛击险些连五脏六腑都迸碎开来。面色青紫险些晕厥。但他素来凶悍跋扈竟不服软喘着气恶狠狠道:“子……老子非揭你的皮抽你的筋……”话音未落又被拓拔野当腹一脚踢得不出话来。

    拓拔野微笑道:“解药呢?”

    烛鼓之头上青筋爆起犄角胀大了近寸碧眼凶光闪动!哈哈狂笑道:“你迷倒了姑射仙子却来向我讨解药真是笑话……”拓拔野二话不青光一闪将他右手指闪电斩落。

    鲜血激射。烛鼓之惨叫一声惊疑、狂怒、恐惧、不可置信地盯着拓拔野。他仗着自己是烛龙之子素来跋扈凶狂横行霸道从没人敢假以颜色更莫赐以皮肉之苦了。孰料这少年竟胆大若此敢残伤其肢体!

    拓拔野性子温和颇为心软仁慈若在平素他断断不会下此辣手。但他奉姑射仙子为不可亵渎之神明爱慕膜拜眼见烛鼓之等人竟用如此卑劣手段妄图污其清白登时怒不可遏;又听闻这烛鼓之乃是老贼烛龙之子更加鄙夷厌憎。新恨旧怒一齐涌上心头哪里还能手下留情?

    拓拔野扬眉笑道:“我的耐心可没这般好。你的指头也没这么多吧?”

    烛鼓之剧痛攻心汗珠涔涔滚落咬牙狞声道:“子你斩我一根手指我就斩你一只手臂……啊!”惨叫声中又被拓拔野剁去一根无名指。

    拓拔野笑道:“咦?我只有两只手臂岂不是大大吃亏?是了只需将你十指尽数剁了你又能拿什么来砍我手臂?”断剑在烛鼓之右手中指上稍稍比划微笑道:“解药呢?”

    烛鼓之痛得几欲晕去狂吼道:“操你***乌龟海胆!没解药!”拓拔野剑光一闪又将他中指齐根斩落。鲜血喷射白牦牛地毯上尽是斑斑红宛如雪地寒梅。

    不想那烛鼓之虽然卑劣淫邪却极是倔强傲慢被砍去三根手指犹自大骂不绝倒令拓拔野颇为诧异心下不由起了些微佩服之意也不愿继续折辱毫无反抗之力之人。心中一软便想带着姑射仙子离开。但低头望见姑射仙子双颊似火眼波如醉心下一凛:“事关仙女姐姐清誉决计不能对这**留情。”当下剑锋一转在他胯间摇摆比画笑道:“他***紫菜鱼皮手指太多!毫不吝惜么?那我将这孽根剁了如何?”

    烛鼓之面色大变连汗水也仿佛瞬间凝结。森寒剑气迫在两腿之间一股冷冷杀气直贯脑。他知道这少年虽然满脸亲切微笑但下手却极是狠辣言出必践。关系子孙大事快乐之源任他凶狂倔强也不由惧意横生。

    拓拔野微笑道:“解药呢?”断剑一送立时将他裤裆撕裂。烛鼓之大骇登时崩溃叫道:“没解药!西海鹿女的九九极乐丹无药可解!”

    拓拔野厉声喝道:“无药可解?天下哪有不解之药!”剑锋一撩“嗤”地一声烛鼓之腿上血丝横流。

    烛鼓之惊惧欲狂大吼道:“只有男女交合才能清除春毒!否则二十四时辰之后必定经脉寸断、热血迸爆而死!”拓拔野见他惊怖恐惧满头大汗知道他此时必不敢谎。心下失望怒意登生、喝道:“畜生!”一脚飞踢在他下颔上。烛鼓之闷哼一声险些将自己舌头咬断直板板冲天飞起撞在洞鲜血四溅重重摔落在地昏迷不醒。

    拓拔野怀抱姑射仙子提剑而立心中茫然忖道:“难道当真要以交合之法才能解救仙女姐姐吗?”心中狂跳面红耳赤。看见姑射仙子玉臂上鲜红的守宫砂登时大为羞惭又想:“他***紫菜鱼皮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仙女姐姐乃是木族圣女冰清玉洁之躯断断不可玷辱。倘若我如此作来岂不是与这**一样吗?”旋即又想:“但若不如此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仙女姐姐登仙吗?”心下混乱踌躇不决。

    当是时突听背后“嗤”地一声轻响两道凌厉杀气闪电冲来!

    拓拔野此时心乱如麻丝毫没有防备。体内真气被杀意所激蓦地破体而出倏地化为碧翠光弧绕体飞舞。却听“嗤嗤”连声似有无数锐气破入护体真气之中。

    拓拔野大吃一惊紧抱姑射仙子拔身前冲断剑急电般回身飞舞但为时晚矣背心微痛酥麻难当似是瞬息之间中了数十剧毒暗器。心下大骇大喝一声念力积聚定海神珠霍霍飞舞真气四冲。

    “嗖嗖”之声大作无数黑芒被激得缤纷乱舞急没入四壁之中。刺入背部的数十毒器也被瞬间激弹射出。

    只听一个女子脆笑道:“哎呀!好俊的子好俊的身手。”

    又一个尖利的声音冷笑道:“俊个屁!中了我‘寒蛛冰涎’不消半个时辰就变成毛茸茸的黑蜘蛛了。”

    赫然竟是先前洞外的西海鹿女与什么童子。拓拔野大惊不知这二人从何处进入。旋身落定凝神望去只见三丈开外一男一女并肩而立。那女子黑似漆身材高挑雪白丰腴。笑吟吟的桃形俏睑上彩眉弯弯媚眼如丝春意盎然。身着鹿皮大衣衣襟半启露出高耸的雪球。脚蹬鹿皮长靴莹白的大腿上纹绣了一朵海棠娇艳夺目。腰间悬挂了一只巧的鹿皮鼓右手上横持鹿角七星管当是大荒十大妖女之一的西海鹿女。

    那男子乃是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侏儒眉清目秀微有鸡胸驼背仿佛一个稚嫩童子。但眼神凶狠凌厉满脸暴戾神色。右手正握着一柄九色丝绸伞急旋转。两人浑身上下逸散出凶厉怪异的真气强占先机气势凌人。

    “寒蛛冰涎?”拓拔野心中一凛突然想起《百草注》上曾提到此毒乃西海寒蛛的剧毒冰涎一旦见血则昏厥不醒半个时辰内皮黑内烂长出无数黑毛犹如蜘蛛一般长则一日短则两个时辰必定损命。唯有以棘丝草混合南海朵萨叠花吞服外敷方能解之。拓拔野心中微起惧意念力四扫但除了背部微有酥麻刺痛之外别无他感。惊诧疑惑那寒蛛冰涎一旦入体则浑身搔痒剧痛却不会殊无感觉。难道这侏儒是在恫吓自己吗?

    西海鹿女眯起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拓拔野啧啧有声媚声道:“这般俊俏的子若是真成了黑蜘蛛那就可惜啦!”

    拓拔野哈哈笑道:“就这么几根黄蜂似的针一丁寒蛛冰涎也能奈何我么?”思绪飞转寻思如何乘隙冲出再以真气迫出奇毒。

    侏儒冷笑道:“臭子不知死活。你当我九毒童子的逍遥伞是挡雨遮阳的么?他***中了我四十八种奇毒还敢口放狂言。”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凛九毒童子?这名字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是了!似乎也是西海九真之一乃是西荒第一用毒高手。因豢养西海寒蛛、极冻银蛇、千足蜈蚣、五彩虫、镣甲蚨、珊瑚蝎子、杀鲸蜂、西海毒蜮、泪粉蛾九种西荒至毒恶虫提其毒制百药故称九毒童子。手中逍遥伞中藏匿万千毒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拓拔野心中寒意更盛但念力四扫始终没有现体内有何异状惊疑不定忖道:“怪了难道他的奇毒如此特异中毒之后也察辨不出吗?”

    九毒童子见他眼中闪过困惑惊异之色尖声冷笑道:“臭子毒已攻心逼不出来了。我数三声你必倒地!”逍遥伞手中飞转森然道:“一——二——三!”

    话音未落拓拔野面色果然骤变青紫大叫一声仰身跌倒抽搐不已。银光飞闪数十道寒蛛冰丝从逍遥伞中离心飞舞将拓拔野连同姑射仙子紧紧缠住。

    九毒童子尖声笑道:“他***都拓拔子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想不到阴差阳错竟让咱俩抓住了。”极是得意。

    西海鹿女腰肢扭摆到拓拔野身前俯身下望。彩眉一挑笑吟吟道:“哥儿姐姐真想好好疼疼你哩!可惜你砍了七郎三根手指眼下便是神仙也保不住你啦!”

    侏儒尖声怒道:“骚婆娘!罗里罗嗦什么?还不去救醒七郎?”

    西海鹿女依依不舍地瞟了拓拔野一眼走到烛鼓之身旁柔荑疾将他经脉解开腻声道:“七郎七郎你没事吧?”吃吃笑道:“我们昨日偷偷掘了这甬道想看看你和姑射仙子颠鸾倒凤的模样想不到竟派上了大用场抓住了这厮。”

    原来拓拔野无意间由山冲落这山洞的甬道竟是西海鹿女与九毒童子为了偷窥烛鼓之**姑射仙子而挖掘出的密道。适才两人等到烛鼓之进入洞内之后立即赶往山沿洞滑下想要窥视春光不料却恰好瞧见拓拔野制住烛鼓之的场景。当下乘着拓拔野背对甬道怔怔出神之机齐齐出手以逍遥伞和鹿角七星管出诸多毒器暗算成功。

    烛鼓之大吼一声猛地跳将起来喝道:“操你***鸟龟海胆!老子剁了你!”他被拓拔野这番折辱狂怒已极身形电冲左手一闪挥舞弯刀朝着拓拔野怒斩而下。

    突然青光爆舞蛛丝飞扬。拓拔野哈哈大笑一跃而起。“轰啷”地一声巨响烛鼓之大吼一声高高飞起再次撞在洞坚壁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中弯刀突然断为两半。

    拓拔野故意装作毒倒地等到烛鼓之毫无戒备欺身进入时猛地以断剑斩断寒蛛丝闪电反击登时将烛鼓之打成重伤。一击得手大笑声中气如潮汐断剑似电滔滔不绝朝着烛鼓之进攻而去。

    西海鹿女与九毒童子大吃一惊蓦地抢身冲上鹿角七星管呜呜激响逍遥伞旋起绚丽金光万千毒芒密雨激射。拓拔野一声清啸剑气如惊涛狂雷碧光纵横迸爆山洞内碎石四射飞舞。

    “轰”地一声三人齐齐后退。烛鼓之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九毒童子二人出的毒针暗器被拓拔野断剑气芒格挡纷纷反弹不少竟射入烛鼓之体内。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你们连烛龙之子也敢谋弑敢情是不想活了!”九毒童子、西海鹿女又惊又怒倘若烛鼓之当真因此而死他们确实罪责难逃。

    突然“蓬”地一声巨响山洞石门崩炸开来平空一声惊雷爆吼。拓拔野只觉身后狂风卷舞万钧之力当头压下!

第136章 万兽围城(上)

    山风鼓舞,满殿灯火摇曳。

    女丑黑衣飘飞,铃铛脆响,纤指笔直地指向蚩尤,冷冷道:“就是他!来自东方的不速之客!”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纷纷失声低呼。

    满殿愕然,惟有蚩尤怔怔凝望女戚,兀自皱眉苦想,浑然不觉。突见众人目光突然齐齐集聚在自己身上,这才懼然惊醒,不知发生何事。正自诧异,又听女丑高声道:“今夜,我看见天镜湖水沸腾了,湖面的巨大涟漪便是他的脸容。这是寒荒大神的预示,这两个来自东方的男子,将为我们寒荒带来最为可怕的灾难!我以寒荒大神的名义,将他们赶出寒荒八族的疆域!越快越好!”

    满殿骚然,众人惊怖低语,有人叫道:“将他赶出去!赶出寒荒国!”登时又有十几人附和,此起彼落。

    蚩尤闻言大怒,便想拍案而起。拔祀汉连忙将他拉住,低声道:“蚩尤兄弟,对神女万万不可无礼!”

    蚩尤强行忍住,嘿然不语,仰头痛饮坛中美酒。其实对于去留他丝毫不在意,只是听那女丑大放厥词,无中生有,方才震怒难抑。大怒之下,倒忘了与那女戚似曾相识之事,也没有瞧见女戚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奇怪眼波。

    芙丽叶公主盈盈起身,淡然道:“女丑神女,倘若楚芙丽叶没有记错,去年三月十五,沸腾的天镜湖水中也出现了某人的脸容罢?”女丑冷艳的脸上微微变色,冷冷道:“不错。那是来自昆仑的白长老。”

    芙丽叶公主道:“白长老当日为我们八族带来了诸多荣誉和财富,可是我们的贵客呢。”女丑勉强道:“不错。”

    芙丽叶公主点头道:“既然两次情形相同,女丑神女又怎能断定此次蚩尤公子会带来极大的灾难呢?”

    众人讶然低语,微微点头。女丑冷冷道:“公主殿下,是在质疑女丑的通神巫念么?”芙丽叶公主摇头道:“楚芙丽叶怎敢对神女有不敬之心?只是蚩尤公子一行在众兽山中救出楚芙丽叶与九百童女,于我寒荒八族皆有大恩。倘若我寒荒国不予答谢,反倒将其贸然驱逐出境,岂不是让天下英雄耻笑我寒荒国忘恩负义么?”

    寒荒八族素重信义,知恩图报,听芙丽叶公主这般说,无不凛然,徐徐点头。

    女丑凤眼中闪过恼怒的神色,冷冷道:“如此说来,公主殿下倒宁愿触怒寒荒大神了?”芙丽叶公主淡然一笑道:“楚芙丽叶岂敢?只是希望以贵宾之礼招待蚩尤公子一行,三日之后再将他们恭送出境。”

    众人心下均觉此乃两全其美之良策,纷纷颔首。只有一个高瘦老者摇头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蚩尤公子虽对我八族有大恩,但事关寒荒大神之喜怒,岂能因小失大?”

    这老者乃是八族长老会中的三大长老之一倪岱,极有威望,平素缄默少言,但每出一言必定为人所重。众人原已倾向芙丽叶公主所言,听他这般说,又有些摇摆不定。

    蚩尤心下早已不耐,哈哈狂笑,昂然起身道:“芙丽叶公主,多谢盛情款待。蚩尤不过路经此地,可没打算在这里赖着不走。既然有许多不便,等我兄弟回来之后,即刻告辞。”

    被他这般一说,殿中众人反倒颇感羞惭,纷纷出声挽留。楚宗书叹道:“蚩尤少侠,这可真是对不住了。近来寒荒怪事迭迭,大神时有震怒之象。祭祀在即,我们不敢有大意之处。不如明日起,请诸位稍稍退避,等到祭祀大典之后,寡人焚香扫榻,恭迎大驾……”

    话音未落,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满殿灯火尽数熄灭,漆黑之中“乒乓”乱响,石案倾倒,酒肉淋漓。酒爵樽彝、鬲甗簋盨叮当乱撞,四下横飞。众人惊叫迭声,乱作一团。

    殿外天昏地暗,妖云滚滚飞舞,阴风怒号。尖叫声中,有人颤声叫道:“你们听见了么?那……那是什么声音?”众人一凛,凝神倾听,隐隐听见呼啸的风声中传来崩雷似的怪异声响,越来越近。

    蚩尤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之感,满殿寂然,鸦雀无声,众人遍体侵寒。

    突听殿外哨兵尖声惊叫:“怪兽!好多怪兽朝这飞来了!”殿内殿外如沸鼎油锅般炸将开来,一片骚然。连日来,常有成千妖兽围袭寒荒城,杀人吸髓,掳掠童女,寒荒城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是以听说又是怪兽来袭,无不张皇变色变色。

    有人大叫道:“侍卫队!侍卫队快来护驾!”火炬闪耀,殿外数百军士持戈潮水似的涌入。

    蚩尤想起纤纤还在崖边,心下大惊,蓦地跳将起来,闪电般朝外掠去。拔祀汉与天箭也随之奔出。

    狂风呼啸,沙石枝叶扑面而来,夹带着冰冷的雨点以及浓重的腥臭之气。人流汹涌,崖上众人惊叫踉跄着朝殿中奔去。

    蚩尤凝神四顾,黑云汹汹压顶,群山之间夜雾苍茫,依稀可以看见纤纤俏立在崖石上,紫衣翻飞鼓舞。黑涯在她身侧,呆呆地站立着,仿佛泥塑一般。蚩尤心中一宽,飞奔上前,叫道:“纤纤!快回来!”

    纤纤听若罔闻,娇躯在狂风中摇摆如弱柳浮萍,仿佛随时要掉落山崖一般。蚩尤大急,闪电般冲去。拔祀汉叫道:“黑涯,快将纤纤姑娘拉回来!”黑涯身体摆了摆,突然笔直倒地,咽喉鲜血汩汩,手足抽搐,苍白的脸上满是狂怒苦痛的神情。

    众人大吃一惊,却听一声凄厉狞恶的尖啼,一道红影从山崖下冲天飞起,腥风鼓舞,纤纤随之拔地飘摇飞去!

    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那红影竟是一只巨大的血红蝙蝠,双爪拎着纤纤,横空怒舞。蚩尤惊怒交集,便欲冲天追去,但见黑涯命在旦夕,连忙疾冲上前,默念“春叶诀”,将他咽喉伤口封住。

    黑涯口中“赫赫”作响,瞪大眼睛,费尽力气,含糊道:“他爷爷的……是血蝙蝠……蚩尤兄弟,对不住……”话音未落,已自昏迷。

    蚩尤拔身而起,目中闪过狂怒凶厉的光芒,吼道:“妖孽敢耳!”苗刀电舞,红光爆闪,七只太阳乌怒啼振翅,轰然破空。

    他御风冲天,稳稳地翻身坐在太阳乌背上,朝着那血蝙蝠闪电追去,刹那间便冲入滚滚黑云之中。

    崖上众人惊骇莫名,纷纷拜倒,颤声叫道:“血蝙蝠!血蝙蝠苏醒啦!”血蝙蝠乃是传说中的寒荒七兽之一,被寒荒八族奉为族中圣兽。生性凶厉,极具魔力,以吸食人畜之鲜血脑髓为生,传闻其牙中含有邪魔妖毒,为其吸血者,必定蜕变为嗜血妖魔,任其驱使。昔年西荒群雄费尽周折,付出惨重代价方才将这妖兽射杀在雪山顶颠,并将其元神封印入众兽山。

    近来寒荒怪事连连,多有人畜惨死,状如被血蝙蝠等凶兽所杀。四处纷纷流传盖因金族暴虐统治,寒荒大神极为震怒,故而解开寒荒七兽封印,引领八族举义。

    不久之前,许多人皆声称见着血蝙蝠、寒荒梼杌等传说凶兽,谣言更越传越烈,举国惶惶。今日,众人亲眼目睹血蝙蝠现身南峰,心中恐惧骇异可想而知。

    混乱中,女丑尖声叫道:“看罢!血蝙蝠抓走了那来自东方的妖女!这是寒荒大神的旨意!”?众人无不凛然。

    当是时,千山万壑迷雾之中响起震耳欲聋的狂吼声,如惊涛狂浪般四面八方冲击围涌,不知有多少凶禽飞兽汹汹而来!寒荒城众峰警钟长鸣,诸峰哨楼上的三昧真火接连燃起,在茫茫夜雾中闪闪跳跃,凄迷而诡异。众人惊骇难抑,奔走推搡,乱作一团。

    一人大声叫道:“凶兽离南峰尚有数里,大家不要慌乱,快随着高将军从后殿甬道下山!”声音镇定自如,正是那倪长老。众人稍稍安定,在众寒荒卫士的疏散下,朝着大殿之后涌去。

    南峰大殿坐落山腰,倚山临渊,大殿之后便是巍巍险峰。殿后山崖有一甬道,直通山腹,迤俪而下,可至山脚。

    山腹中又凿有极大的厅堂密室,亦可用于躲藏避难。平素这甬道并不经常开启使用,此时形势危急,正好派上用场。

    拔祀汉与天箭抱起黑涯,对望一眼,也跟着人群朝殿后奔去。毕竟黑涯受伤甚重,保护其安全乃是现下最为紧要之事。

    黑云澎湃,层叠压下。夜雾凄凄,茫茫缭绕。

    人潮汹涌,那高将军率领数十名卫士狂奔在前,拥簇着楚宗书父女、两大神女、少昊、江疑、英招以及众长老、贵族匆匆忙忙朝甬道入口奔去。绝壁峭平如斧削,纵横两丈的玄冰铁门紧紧闭拢,三道混金铜大锁巍然不动。高将军抢身上前,掏出巨钥开启,手指颤抖,半晌方才一一打开。

    狂风怒吼,沙石飞舞,滔滔黑云在头顶奔腾滚卷。万兽咆哮声如惊雷,如海啸,如山崩,越来越近,惊天裂地。大殿似乎被震得簌簌发抖,几块巨大的铜石瓦突然迸裂。

    拔祀汉抬头望去,黑茫茫一片,丝毫不见蚩尤与太阳乌身影,心中焦虑,心道:“难道蚩尤兄弟已经遭了那妖兽的毒手么?”心中寒意凛然。

    高将军喝道:“开门!”十个卫士齐声大喝,涨红了脸,将那厚重的玄冰铁门徐徐拉开。

    “嗷呜!”突听一声凶暴狂吼,众人耳中嗡然,险些晕倒。“砰”的一声巨响,玄冰铁门轰然震开,那十个卫士凄声惨叫,冲天飞起。白光爆闪,一股腥臭狂风从那绝壁甬道之中呼啸而出!

    高将军长刀还未拔出,只觉银光怒舞,眼前一花,突然脑顶热辣辣地生疼,“喀嚓”一声轻响,腥热的脑浆混着鲜血迸飞四溅。从头到腰,半身被击得模糊粉碎,哼也未哼,便已倒地身亡。

    众人惊呼声中,又有五六个卫士悲呼抛飞,瞬间殒命。那白光风雷电舞,咆哮疾扑,朝着楚宗书凌空冲去!

    众人大惊,叫道:“护驾!护驾!”数十名卫士长戈尖矛交错纷刺,将楚宗书父女团团护住。

    “轰”的一声巨响,一道银光如雷霆霹雳,当空怒扫。众卫士惨叫迭声,断戈四舞,血肉横飞,登时崩溃四散。

    那道白光在半空发出撕裂人心的恐怖怪吼,卷起银光旋风,朝着楚宗书径直扑下。

    突听“嗖”的一声,一枝铜杆铁箭破空电舞,直没白光之中!血珠飞溅,那道白光发出凄厉的吼声,在空中稍稍一滞,蓦地舞动银光,朝着楚宗书轰然扫落。劲风如刀,楚宗书登时仰面摔倒。

    芙丽叶公主花容失色,叫道:“父王!”猛地扑在他的身上,以自己赢弱娇躯阻挡。众人大惊失声。

    天箭低叱一声,霹雳弦惊,又是连珠三箭怒射而去。那道白光愤怒咆哮,眩光迸爆,三枝长箭登时凌空断裂。

    在他连珠箭干扰下,那怪物身形微微扭转,银光有所偏差,轰然击打在楚宗书身侧。“蓬”的一声,棱石迸飞,地上竟裂了一个三尺多宽,一丈余深的裂隙!

    “吃”的一声,芙丽叶公主被那银光真气扫及,背上衣服寸寸撕裂,雪白的脊背上登时现出十数道紫红色的淤痕,低吟一声,昏迷不醒。

    那道白光狂声怒吼,在楚宗书身旁昂然落定。众人凝神望去,无不惨然变色,纷纷怖声惊呼,连滚带爬,踉跄后退。十几个胆小的,竟连腿脚也挪动不得,面色惨白,簌簌发抖,尿水淋漓而下。

    英招与江疑低咦一声,大为惊诧,架住烂醉如泥的少昊,急速后退,与女丑、女戚以及诸多贵族一起,退缩到层层卫士组成的人墙之后。

    那道白光赫然竟是一只三丈余高、四丈多长的人面虎身的怪兽!灰睛凶光爆放,巨口血盆,刀牙森森,两支上獠牙长达一丈六尺,银毛黑纹,长毛拖曳在地,两丈余长的银毛长尾如钢鞭直立。

    那妖兽左侧肋上插了一枝长箭,鲜血滴落。虎爪轻轻刨地,喉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周身上下,蓄劲待发。一股凶厉恐怖的妖气如那黑云浓雾一般,压迫在众人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拔祀汉与天箭心跳瞬间停止,倒抽了一口凉气,仿佛突然掉入深不见底的冰窖。这妖兽竟是寒荒七兽中极为暴戾可怖的寒荒梼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南峰上竟先后出现了寒荒七兽中的两大凶兽!而这寒荒梼杌竟从封闭的甬道中突然奔袭而出。难道此前的一切传闻都是真的么?寒荒大神果然已经震怒了吗?

    众人心中都说不出的惊疑害怕。女丑站在人群之中,冷艳的脸上殊无表情,红唇翕动,默默念诵着咒语。

    众卫士远远地围成一圈,惊惶恐惧,手中戈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睁睁望着妖兽昂然站在昏迷的楚宗书父女身侧,此起彼伏地大声呼喝着,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寒荒梼杌灰睛冷冷地盯着拔祀汉与天箭,口涎丝丝滴落,突然怒目圆睁,狂声咆哮,周身闪起一道耀眼的银光。众卫士肝胆欲裂,情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拔祀汉与天箭心中惊惧,身形却巍然不动,冷冷地瞪着那妖兽,掌心汗水淋漓。那妖兽眯起灰眼,又是一声惊雷似的狂吼,六七个卫士魂飞魄散,再也抵受不住,大叫着回身便跑。

    天箭眉尖一蹙,突然拧身弯弓,“嗖嗖”连响,箭如流星,将那奔逃的六七个卫士瞬间射杀。拔祀汉厉声怒喝道:“寒荒男儿,岂有这等胆小怕死,不忠不义的懦夫!”

第137章 万兽围城(下)

    数百个卫士齐齐一震,脸上都闪过羞惭的神色。寒荒诸长老、贵族也不禁微感尴尬羞赧。想不到如此紧要关头,敢与妖兽对峙、解救国主的,竟是今日方甫到来的乡下小子。一时之间,众人对这清俊高大的虎衣男子与那瘦削缄默的豹衣少年都不由起了敬佩之意。

    拔祀汉从背上缓缓拔出那两柄玄冰铁长刀,大声喝道:“各位寒荒兄弟,今日正是我们为寒荒八族尽忠之时,一起同心协力,救出国主、公主,将这妖兽杀了!”纵声高歌,在天箭的连珠飞箭掩护之下,率先朝那妖兽扑去。

    拔祀汉的歌声悲壮苍凉,高亢激越,正是寒荒八族的共同战歌,众卫士听得热血如沸,刹那间豪情激涌,将生死置之脑后,齐声高歌,潮水似的朝妖兽汹涌冲去。

    寒荒中人性情多勇烈,极是剽悍。之所以对这些妖兽如此畏惧,乃是敬畏寒荒大神之故,隐隐之中觉得,这些妖兽既是由寒荒大神解印复活,倘若冒犯,则就是逆抗寒荒大神,万死不足赎之。

    如此一来,心中已自胆怯,再见到妖兽凶威凛厉,更加惊惧难抑,是以不战而溃。但此刻目睹拔祀汉与天箭英勇无畏,一至如斯,心中羞惭之下,纷纷激起豪勇本性,决意殊死战斗,不辱寒荒男儿的声名。

    寒荒梼杌大怒狂吼,长尾横扫,银光爆舞,登时将六七个卫士拦腰打断。众卫士怒吼着汹涌围上,前赴后继地挥斫刺砍。

    长戈利矛闪电交错,被那妖兽迸放的白光一震,纷纷断裂激射,反弹没入诸多卫士的体内,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拔祀汉数次三番被那妖兽震退,眼见妖兽拧身错步,刹那间无法回转,大喝一声,乘隙冲到,玄冰铁刀朝着妖兽侧腹双双怒斩而下。刀光如电,气势万钧。他臂力惊人,这两刀威猛霸冽之极,全力而击,志在必得。

    妖兽突然扭头,怒吼若狂。气浪爆舞,拔祀汉脑中轰然一响,当胸仿佛被巨棰猛击,剧痛如狂,蓦地大喝一声,退也不退,硬生生怒斩而下。

    “轰!”妖兽遍体绽爆耀目银光,拔祀汉大叫一声,被震得冲天而起,手中双刀挥洒两道血线。众人见那妖兽竟被拔祀汉所伤,无不大喜。

    拔祀汉重重摔落在人群中,接连喷出两口鲜血,强忍断肠剧痛,跳将起来,哈哈大笑道:“原来这畜生也不过如此!”

    众卫士齐声欢呼,士气大振。高将军被妖兽瞬息所杀,军中无首,不免乱作一团,但此时见拔祀汉如此神勇,都不自禁地将他视为长官一般。在他率领下高歌猛进,层叠进攻。

    妖兽暴怒已极,跳跃嘶吼,蓦一甩头,獠牙如刀,瞬间将数人咬为两段。虎爪横拍,钢尾卷舞,在人群中如狂风闪电,恣意肆虐。众卫士接连不断地被妖兽撕裂咬杀,四下抛飞。惨叫悲呼之声不绝于耳,那高亢激昂的战歌声越来越响,异常雄浑悲壮。

    拔祀汉颇有大将之才,自小带着村中少年猎杀寒荒猛兽,极有狩猎经验。今日这凶兽虽然远非寻常猛兽可以比拟,但方法却是大同小异。眼见妖兽凶厉,己方伤亡惨重,寻思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从这妖兽旁侧救出楚宗书父女,不必与之缠斗。”当下指挥若定,围而不攻,激怒妖兽徐徐朝南侧转移。

    当那妖兽距离楚宗书有两丈距离时,拔祀汉一声大喝,北侧众兵立时围涌而上,架起楚宗书与芙丽叶公主朝后奔退。

    岂料那妖兽竟似脑后长了眼睛,突然回身闪电奔跃,狂雷怒吼,一道眩目的白光气浪从它巨口中喷爆而出。众卫士惨叫声中,脸容仿佛被重锤砸碎,扭曲碎裂,鲜血激射,四下抛飞。

    楚宗书身在半空,被那气浪扫中,“仆”地一声闷响,冲天飞起,喷出一大口鲜血,软绵绵地摔落,恰巧撞在一杆断戈上,“吃”的一声,戈尖直没腹中,身体抽动了刹那,再也没有动弹。

    众人尽数惊呆,半晌才发出惊怒的吼声,蜂涌而上。

    江疑、英招大吃一惊,身在异地,他们第一要职乃是保护少昊,不敢丝毫大意;是以虽目睹楚宗书危急,亦不敢贸然上前援手。眼见众兵即将救离楚宗书,正自暗暗松了口气,岂料奇变陡生,猝不及防,他们再想出手相救已丝毫来不及了。心中大凛,倘若在此非常之时,楚宗书暴毙身亡,只怕寒荒国不消三日便会陷于大乱!

    此时大风呼卷,木石横飞,南峰上空阴云惨雾,鬼哭狼嚎,那震天怒吼之声铺天盖地,万千凶禽飞兽似乎近在咫尺。

    寒荒诸贵族面面相觑,惊惶失措。

    忽听南峰西侧陡斜的栈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呼喝声,千余名卫士在数位将领的率领下由山下赶来。与此同时,周围数峰之上,也各有数百精兵经由山峰之间的飞索悬车,穿透茫茫迷雾汇集而来。

    那寒荒梼杌银尾飞卷,光芒迸爆,众卫士断头折腰,歪斜倾倒,丝毫近身不得。妖兽灰睛凶光如电,昂首咆哮,獠牙如长刀森然夺目,巨大虎爪高高抬起,朝着楚宗书猛击而下!

    众卫士失声惊叫,想要拼死相救却已不及。天箭的连珠飞矢还未到妖兽身侧,便被银光激得冲天迸断。

    “哐啷”一声震天锣响,众人头晕目眩,踉跄跌倒。一道隐隐金光闪电般击中寒荒梼杌,妖兽全身一震,银光乱舞,发出一声狂吼,倏地跳将开去。

    “惊神锣!”众卫士大喜欢呼。江疑右手疾舞,青铜棍密风急雨般敲击着惊神锣,发出轰然巨响,妖异而奇特的节奏,在这山崖狂风中听来,更加急促险恶,催人欲狂。

    众人心惊肉跳,纷纷撕下布帛,塞住双耳。

    眼尖之人隐隐可以看见,无数道淡淡的金光从惊神锣上飞舞怒射,将妖兽团团交织。梼杌狂吼奔跃,始终挣脱不得。

    拔祀汉大喜,强忍剧痛,俯身急冲,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将楚宗书与芙丽叶公主双双夹起,急速冲回。妖兽目光瞥及,暴怒如狂,但被惊神锣真气所困,围囿不得出,突然狂声怒吼,巨头倏地膨胀,一道圆形白光从口中怒爆而出,硬生生突破惊神锣金光真气,朝拔祀汉狂飙电射!

    天箭低叱声中,又是接连三箭,电光石火之间尽数射在那圆形白光上。“仆仆”连响,箭矢突然凝为寒冰,铿然断折。那白光其势不减,“砰”的一声撞在拔祀汉后心,光芒一闪,拔祀汉大叫一声,重重摔下,全身僵直,转瞬间凝固一层厚厚的坚冰。

    众卫士围涌而上,将他扶起,连声呼叫,拔祀汉面色青紫,昏迷不觉。几人将楚宗书、芙丽叶公主抬到一旁,检查楚宗书鼻息心跳,竟依旧在微弱活动,众人大喜,稍稍心定。

    江疑惊怒交加,喝道:“好禽兽!”锣声密集,真气倍增,与那梼杌交缠恶斗,难解难分。

    他手中惊神锣生平不知降伏了多少西荒恶兽,从未遇见过如此凶狂暴戾的妖兽,穷尽浑身解数,竟也不能将之降住。

    当是时,妖风恣肆,腥臭逼人。黑云飞涌迸裂,白雾逸扬离散,突听狂吼如雷,震耳欲聋。无数飞兽突然破云怒舞,黑压压地漫天盘旋,放眼望去,少说也有数万之众。

    众人大骇,环身四顾,恶鸟凶兽层叠飞翔,巨翅交叠纷织,尖叫怪吼,嘈杂刺耳。忽然如天河倒泻,轰然俯冲,怒吼着朝南峰上的众人汹汹猛攻。

    众人大惊,纷纷弯弓射箭。如雨箭矢漫天激射,数十只凶禽悲鸣着簌簌跌落。但相较之下,伤亡鸟禽不过九牛一毛。转瞬间漫天飞兽便呼啸而至,如乌云一般轰然席卷,旋即冲天飞起。

    悲呼惨叫被淹没于狂雷似的兽吼中,数百卫士顷刻间便被扑杀了近一成,另有数十名卫士被漫漫飞兽拎抓半空,手足乱舞,又被周围鸟兽轰然争相撕扯啄食,刹那间只剩下森森白骨,被狂风吹得不知东西。

    那群鸟兽方甫冲天而去,又有数千飞兽怪吼着层层扑击。如此循环,如滔滔狂浪,层叠汹涌。远远望去,南峰犹如笼罩于滚滚黑云之中,又如在险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众卫士团团围集,护卫楚宗书与诸神女、长老,高唱战歌,挥舞戈矛,殊死相斗。每一次兽群俯冲扑击,便如风暴卷席,一片狼籍。断头破膛的卫士们仿佛风中麦杆,怆然断折,成片成片地倒下。

    腥风血雨之中,战歌却越发嘹亮,悲壮雄浑,伴着惊天锣声,响彻这寒荒暗夜。

    漫漫鸟兽,盘旋冲击,诸将接连战死,拔祀汉重伤昏迷,众兵失却号令,渐渐不知去从。

    江疑虽是西荒驯兽第一高手,但与这梼杌苦苦缠斗,惊神锣真气萦系其身,稍稍分神,便有被妖兽瞬间反噬之虞,是以无暇他顾,空有惊神锣,却不能将万千鸟兽奈何。

    众人心中都是雪亮:如此死守惟有死路一条。倪长老高声长呼道:“大家围成方阵,冲到甬道中去!”众卫士齐声答应,朝着山壁甬道缓缓移动。

    飞兽群鸟似是知道他们目的,纷纷尖啼震吼,滔滔冲击,万千翅膀在甬道入口之前簌簌交织,封住去路。秃鹫、翼鸟龙诸多凶禽盘旋飞舞,狂猛俯冲;巨翼飞虎、刀牙翼龙等凶兽索性盘旋立地,扑扇翅膀,跳跃扑击。众卫士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英招皱眉心想:“倘若再不出手,众人都要命丧于此了。”喝道:“风云神,我来对付这孽畜,你将这些鸟兽驱赶开来!”右手白袖蓬然卷舞,“呼呼”怒响,一道白色光轮呼啸盘旋,朝着梼杌疾撞而去。正是他的韶华风轮。

    梼杌狂吼声中,巨尾如崩雪悬河,挟带耀眼银光,轰然怒击在韶华风轮上。“轰隆”巨响,韶华风轮呜呜,笔直破空,登时将上方飞舞的众恶鸟绞杀得断羽缤纷,血肉模糊。

    梼杌被风轮与惊神锣齐齐一击,银尾飞扬,悲吼后退。

    趁着这一刹那的空隙,英招与江疑相互交叠,由英招挥舞韶华风轮,压迫梼杌凶狂气焰,而江疑则抽身而退,对着漫天鸟兽轰然敲击惊神锣。

    锣声高越激烈,破云裂雾,滚滚云层被那隐隐金光摩擦,登时亮起眩目的闪电。万千鸟兽悲啼如狂,轰然冲天。那凶暴的刀牙翼龙、巨翼飞虎被锣声所激,也纷纷悲吼溃散,朝着高空层层退却。刹那间,南峰大殿之后的空地上,只剩下那凶狂无匹的梼杌依旧在怒吼奔跃。

    众人大喜,急速奔向山壁甬道。

    突见一道绚丽金光破云而出,天地陡然一亮。狂风呼啸,震天的悲吼中,隐隐响起若有若无的弦琴之声。那声音含着说不出的杀伐暴戾之意,在这暗夜听来,更觉诡异凶残。

    江疑面色突变,被那琴声侵扰,节奏登乱,青铜棍敲击在惊神锣上,竟然发出失调的噪音。琴声悠然低鸣,似乎淡不可闻,却又仿佛无处不在。越来越快,节奏跳跃急促,阴邪可怖。

    遥遥望去,漫天鸟兽惊啼狂吼,纷乱交错,突然崩泄汹涌,仿佛天幕坍塌,不顾一切地冲涌而下,发狂似的朝着众人倾压扑击。

    江疑大喝一声,惊神锣激昂高越,千山响彻。漫漫飞兽发出凄冽的悲鸣,崩散开来,密雨似的簌簌陨落。在空中乱作一团,茫然交错。

    黑云之中,那道绚丽的金光以一种妖异的韵律,跳跃闪烁。琴声森冷,如寒山夜雨,极地悲风。江疑蓦地大叫一声,虎口震裂,嘴角沁出一丝鲜血。锣声刹那间竟被琴声压倒!

    众人惊呼,女丑尖声叫道:“寒荒大神!这是寒荒大神的冰甲龙筋筝!”

    众人闻言大凛。传闻远古之时,寒荒大神归化密山,尸首化为诸多怪兽。其中最早出现、也是最为暴戾凶狂的,便是冰甲角魔龙。那妖龙周身冰甲,坚不可摧,头顶独角极具魔力,在寒荒危害极重。寒荒八族受其所累,苦不堪言。

    神女祭祀,祈祷寒荒大神将此妖龙收服。寒荒大神遂转世为一个无名女子,在西荒群雄围猎妖龙之时,以缝衣骨针化作神器镇天杵,将妖龙封印于众兽山上。并剔其脊骨,凿为琴盒,抽其龙筋,以作琴弦,制成冰甲龙筋筝。

    无名女子以这冰甲龙筋筝慑服寒荒诸兽,使得寒荒重归太平。而后将此琴赠予寒荒国主,作为镇国之宝,自己则乘云归去。

    八百年前,八族大乱,寒荒国主被叛军所杀,藏于寒荒城的冰甲龙筋筝也随之不翼而飞,再也没有听闻下落。想不到竟然重现于此夜此地。众人心中震骇凛然之余,纷纷忖道:“那弹奏筝琴的人又是谁?当真是寒荒大神么?”

    漫天鸟兽狂吼悲啼,顺从那妖异的节奏,仿佛万千急箭,倾盆暴雨,轰然冲袭。

    众卫士猝不及防,惨叫四起。漫漫鸟群如黑云般发狂冲击,鲜血激射,断肢飞扬。

    江疑惊怒若狂,他生平驱兽降魔,罕逢敌手,究竟那琴声是何人所奏,竟能将自己惊神锣压倒,驱使鸟兽发狂似的攻击?难道果真是寒荒大神?心中升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当下聚意凝神,施放两伤法术。一道白光从他手心没入青铜棍,又绽爆为一条耀眼白蛟,怒吼着撞击在惊神锣上。

    “哐啷!”仿佛山崩地裂,鬼哭神泣。万道金光从锣上冲天怒射。漫漫鸟兽悲呼哀啼,炸将开来,万千双翅膀缤纷扑扇,朝着高空仓皇飞散。

    众人惊魂甫定,倪长老大叫道:“撤回大殿!”话音未落,那琴声急奏,如冰霜雪雨,迫面而来。漫天鸟兽呼啸盘旋,再次交相汇集,犹如几道黑色的龙卷风,朝着南峰急速冲来。

    众人不敢恋战,急速后撤,退回大殿之中。

    江疑白衣鼓舞,干瘦的脸上,皮肤竟如波浪一般急速起伏,细眼光芒大作,周身上下笼罩着一层白光。锣声崩雷裂电,浩荡雄浑。

    黑云中的那道眩目金光突然笔直地照射在惊神锣上,“铿”的一声巨响,铜锣剧荡,江疑瘦小的身躯簌簌震动。

    那琴声蓦然拔高,如飞瀑,如崩雪,凌厉凛冽,咄咄逼人。万千鸟兽发狂吼鸣,无数道黑影急电扑落。

    江疑闷哼一声,平地飞起,倒撞在身后崖石,鲜血狂喷。众人大惊,正要冲出大殿相救,漫天鸟群已然密集扑至。

    兽吼如狂,大殿瓦顶“笃笃”爆响,仿佛无数冰雹急速击打。万千黑影扑朔迷离,四壁窗口的水晶石铿然碎裂,翅羽扑闪,恶鸟接二连三地俯冲而入,均被凝神戒备的卫士及时击杀。

    江疑与英招尚在殿外,众人不敢关闭殿门,一面高声呼唤,一面以弩箭射杀意欲从殿门冲入的漫漫鸟兽。

    江疑面色惨白,颤抖着爬将起来。眼前黑影漫漫,尖叫怪吼如密集雨声,突然头上一痛,竟被一只秃鹫悍然啄击,既而眼花缭乱,全身剧痛,鲜血四射。弥漫的血腥气令围击而来的鸟兽更加发狂,刹那之间已如血人一般。

    他经脉伤毁,无力反击,一生驯兽无数,今日竟反被这些禽兽如此折辱。心中狂怒,哈哈大笑。

    英招惊怒交集,大喝一声,韶华风轮轰然电舞,光芒迸爆,巨大的冲击气浪将梼杌硬生生迫退。趁势飞掠,韶华风轮风雷怒吼,将围击江疑的密集鸟兽打成肉酱血泥,悲鸣四逃。正要扶起气若游丝的江疑,撤回殿中,却听身后传来惊天狂吼,一股凛冽杀气汹汹冲来。英招心下大骇,猛地回转韶华风轮,毕集全力,呼啸飞舞。

    寒荒梼杌闪电奔窜,突然贴地俯冲,避过风轮的雷霆猛击,揉身飞扑,怒吼声中,银尾如霹雳一般当头劈向英招。

    英招不及回避,惟有奋起神威,凝集周身真气,双拳朝上并击。岂料那妖兽极是奸诡,突然起身咆哮,巨大虎爪奔雷横扫。

    英招大惊,再要变招却已不及。“轰”的一声,被那虎爪拍个正着,登时拔地横飞,重重撞在崖石上,浑身鲜血淋漓,徐徐滑落。

    梼杌昂首狂吼,状如妖魔。万千鸟兽轰然电冲,如黑丝织茧,刹那间将英招与江疑紧紧包拢于内。

    众人惊怒悲惧,为妖兽气焰所慑,竟不敢出殿相救。英招与江疑乃是金族仙级高手,两人之力,便远胜于殿中数百之众。两人尚且如此,何况他们?

    倪长老沉声道:“关门罢!”

    众人正要动手,突听空中传来一声惊雷怒吼,一个英伟剽悍的少年,驾御七只火红的太阳乌闪电冲来。斜眉入鬓,目光如电,满脸桀骜狂野的神色,浑身鲜血,犹如凛凛天神,正是蚩尤。

第138章 冰心玉壶(上)

    “轰”的一声爆响,拓拔野闪电格挡,右臂酥麻,断剑几乎拿捏不住,喉中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前冲,紧紧将姑射仙子护在怀里,心中大骇:“究竟是什么妖魔,力道如此狂猛?”

    身后狂吼如雷,扭头望去,竟是一个身高丈八的白毛巨兽,铜铃血眼狰狞无匹。身形如雪猿,长臂粗硕,巨掌似扇,四爪如虎,尽是钢钩铁趾。血盆巨口,一对獠牙颇为特异,如牛角般朝前交错翘立。

    白毛巨兽咆哮声中,大步跳跃,双掌雷霆猛击,朝着拓拔野节节进逼。这畜生巨力惊人,白光卷舞,每一次拍击必定碎石裂壁;且钢筋铁骨坚不可摧,以拓拔野的滔滔真气与无锋剑之锋利,短时之内竟不能将其奈何,反倒被它迫得高窜低伏,颇为狼狈。

    九毒童子大喜,在拓拔野与那巨兽之间鬼魅奔走,逍遥伞忽而旋转,忽而收拢,万千毒器神出鬼没,偷袭电射,逼得拓拔野更为险象环生。

    西海鹿女将烛鼓之拉到一旁,以真气迫出体内毒器,接连不断地朝他口中喂服诸种解药,烛鼓之浑浑噩噩,转眼之间便吞下了数百颗丹丸,原本紫黑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当是时,洞外大呼小叫,吼声不断,似乎又有众多人兽朝此处赶来。

    拓拔野心下暗惊,瞄了一眼怀中脸如桃花、眼似春水的姑射仙子,忖道:“再不冲出此地,只怕要大大不妙。”纵跃跳脱,凝神察看,见那白毛巨兽虽然大步跳跃,但每一步必定是先跨左脚,而后再跟上右脚,并拢之后再跳以左脚,如此反复。心中一动,计算它的步伐,待它方甫跨出左腿时,猛地聚气涌泉,闪电似地从它左侧俯身冲过。

    巨兽狂吼,长臂抡扫,堪堪从拓拔野头顶扫过。想要拧转庞大的身躯,追赶拓拔野,但步伐已老,这般硬生生一拧登时失去重心,“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如小山一般将九毒童子阻在一旁。

    拓拔野哈哈大笑,抱着姑射仙子电冲而出。九毒童子大怒,尖叫一声,逍遥伞蓦地急旋飞转,骤然收缩,怒射而出。拓拔野头也不回,断剑回旋,青芒轰然电舞,“当”的一声挡个正着。

    被剑气所激,逍遥伞倏地打开,五颜六色,缤纷飞舞。拓拔野小腿、背心忽然一痛,已经附上了三十余只大小各异的彩色虫子,吸附挪动,震飞不得,瞬间没入拓拔野肌肤,在皮下鼓动扭舞,缓缓爬行。

    拓拔野双腿、背心蓦地麻痹,全身乏力,登时仆然倒地。九毒童子尖声厉笑道:“我的九毒神虫如同附骨之蛆,你就等着被吸干脑浆骨髓罢!”

    拓拔野心下大惊,哈哈笑道:“区区小虫,何足道哉!我留着喂鸡去也!”咬牙聚气,起身朝外冲去。

    九毒童子、西海鹿女齐齐一怔,想不到他被九毒神虫钻体噬咬,竟然还能聚气逃离,心中的惊异更盛,心中不由都冒起一个念头:“这小子果然了得,竟有如此能耐!”猛一定神,背起烛鼓之朝外疾追,口中呼喝不已。

    拓拔野双腿发软,眼前昏黑,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几次便要摔倒在地,心中那念头却越发清晰:“决计不能让仙女姐姐落在他们手里!”聚意凝神,调集浑身真气,跌跌撞撞朝外冲去。

    甬洞幽深,灯火眩目,许多甬道交错参差,不知哪条才是通往山外的捷径。洞壁火光摇曳,无数呐喊声、脚步声回音激荡,潮水般席卷而来。

    眼见真气不畅,难以为继,体内那三十余只毒虫又已钻入血脉之中,朝着心脑游去,奔行越快,血流越速,这些毒虫将越快到达心脑之中,拓拔野不敢托大,念力积聚,默念解印诀,叫道:“鹿兄,出来罢!”

    白光一闪,嘶鸣如雷。白龙鹿跃落在地,欢鸣跳跃,回身朝拓拔野奔来,龙须扬舞。突然发现拓拔野怀中的姑射仙子,火目一亮,张大了嘴,喉中呜呜鸣叫,摇尾欢嘶,极是兴奋。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原来你也这般喜欢她么?”翻身跃上白龙鹿背,叫道:“鹿兄,走罢!看到有人就冲他个落花流水!”

    白龙鹿欢嘶一声,闪电般冲出。它久未出来,早已憋得不耐,又遇见久违的姑射仙子,激动不已,莫可言喻。

    钟山在临近西海寒荒之地,气候苦寒,因此在山腹中凿壁穿洞,筑成行宫。甬道众多,错综复杂,犹如迷宫一般。

    白龙鹿一路狂奔,蹄舞如飞。拓拔野怀抱姑射仙子,凝神调气,想要将体内的三十余只毒虫迫出。

    迎面正好冲来数十名黑衣少年,弯刀闪闪,火炬跳跃。白龙鹿嘶吼一声,旋风般冲卷而入,刹那间便将众人撞得东倒西歪,披靡而去。

    拓拔野强忍浑身麻痒痹痛,蓦地探手提起一个黑衣少年,喝道:“出口在哪里?”黑衣少年被他指掌掐得透不过气来,满脸惊惧,赫赫乱叫,手指朝斜前方的甬道指去。拓拔野随手将他抛落,抱紧姑射仙子,伏在白龙鹿背上,疾冲而去。

    奔行片刻,又遇见十余名黑衣少年,拓拔野再抓获一人,逼问出口,那少年惊慌失措,比画的方向与先前一人并无二致。当下拓拔野再不迟疑,催促白龙鹿急速狂奔。

    三十余只毒虫在血脉中急速游动,被他真气所迫,时退时进,僵持不下。他半身越来越加麻痹,手腿酸软,心中焦急不已。

    姑射仙子软软地躺在他怀中,浑身发烫,水汪汪的眼波迷乱,脸颊娇艳似火,若非经脉被封,必定已经染上。

    身后传来九毒童子的尖利叫声以及烛鼓之的狂声咆哮,左右两侧的甬道中又有汹汹真气夹涌而来,显是又有不少高手围追而至。

    钟山是玄水真神烛龙的发迹之地,现下又是其子烛鼓之的行宫,是以高手云集。拓拔野念力扫探,便知两侧涌来的众人中,至少有三四人真气极强,丝毫不在九毒童子等人之下,心中微凛。

    若在平时,拓拔野单身独斗九毒童子或西海鹿女,决计不在话下;遭遇强敌断断不会就此逃之夭夭。但此时身中剧毒,全身乏力,怀中又抱着姑射仙子,诸多顾忌,不敢与彼等缠斗。当下轻拍白龙鹿脖颈,加速飞驰。

    前方蓦地一亮,竟是一个颇大的洞口。洞外白雪纷扬,清光普照,狂风呼啸卷入。白龙鹿长声欢嘶,疾冲而去。

    身后有人叫道:“他逃不了啦,前面便是断天崖!”众人欢呼,“嗖嗖”连声,无数箭石飞射而来。拓拔野浑身麻痹,真气不畅,无法以气反激,唯有凝神聚气,奋力挥剑将箭石一一格挡开来。

    奈何手臂酸软沉重,如悬千钧,终于有所不逮,“扑嗤”一声,被一枝玄冰铁箭钉入后背,直没箭羽。低呼一声,剧痛攻心,险些便从鹿背上翻身落下。

    众人欢声长呼,有人叫道:“不许放箭!切莫伤了姑射仙子!”风声凛冽,似乎有四五个真人级高手同时奔跃窜掠,朝着他疾追而来。法咒绵绵,念力滔滔,如海浪呼卷。

    拓拔野体内真气突然奔岔四逸,如群蛇乱舞。双腿蓦地“咯咯”脆响,凝结一层寒冰。与此同时,热血沸涌,不住地冲击着血脉皮肤,将欲破体而出。

    拓拔野大骇,知道必有数大高手同时施展妖法,念诵“凝冰诀”、“海啸诀”与“开落花诀”,眼下自己念力涣散、真气岔乱,若要强行对抗,必定不是对手。眼见距离那洞口只有七八丈之遥,当下凝神聚意,默诵潮汐诀,猛地将浑身真气毕集于右臂,断剑青光激舞,回身疾刺而出,大喝道:“鹿兄!看你的啦!”

    “轰隆!”三丈余长的碧光剑芒与身后缤纷涌来的念力真气霍然激撞,绚光爆舞,气浪崩飞。

    洞内乱石怒射,块垒坍塌。白龙鹿长嘶声中,被那狂猛气浪推送,登时霹雳闪电一般平直飞窜,刹那之间便已冲出洞外!

    拓拔野奋起全身真气,使出火族的“崩天雷”,便是要借这反撞激爆之力,尽快逃出洞穴。但他此时真元衰竭,不比往常可以因势力导,从而不伤分毫,激爆中被巨力撞击,背上又遭石雨迸锤,登时痛不可抑,骨骼内脏仿佛都寸寸碎裂。大叫一声,紧紧曲身护住姑射仙子,随着白龙鹿破空冲出。

    这洞口平素乃是钟山宫中抛丢废弃之物的甬道,洞口之外,便是钟山绝壁,万丈深渊。

    寒风狂舞,冰霜雪屑缤纷缭乱,拓拔野两人一鹿蓦地随风冲天而起,又倏地朝下疾坠而去。

    千山万谷,天旋地转。

    拓拔野凝神念诀,突地一声大喝,雪羽鹤清鸣嘹亮,从簪中振翅怒舞,翔空盘旋,蓦然俯冲,将拓拔野二人稳稳接住。

    拓拔野抱紧姑射仙子,强振精神,默念法诀,无锋剑青光闪舞,白龙鹿在半空发出一声嘶鸣,倏地被吸纳封印于断剑之中。

    彤云压顶,滚滚奔腾。大雪茫茫,纷扬飘舞。雪羽鹤急速俯冲,忽然高翔,朝着万千冰山白崖之间的空隙,迤俪飞去。群山之间,尽是冰河水泽,倒影参差,越发显得山崖险峭,嶙峋突兀。

    拓拔野适才重伤之下的解印、封印,已将费力凝集的神念尽数耗尽,此刻精疲力竭,真气涣散。那三十余只毒虫如鱼得水,在血脉内急速溯游。转瞬之间,他胸以下已无知觉,双臂也酸软无力,惟有借助下巴之力,方能将姑射仙子紧抱怀中。

    忽听后上方怪叫汹汹,扑翅声如狂风骤雨。回身望去,数百只奇形飞兽正怒吼追来。飞兽上骑乘的尽是钟山水妖,剑芒刀光,漫漫连成一片,在冰雪清辉的映照下耀耀夺目。

    为首数人,除了烛鼓之、九毒童子与西海鹿女之外,还有三个长得颇为丑怪的汉子,真气凌厉逼人,想来也是西海九真中的人物。

    拓拔野暗暗叫苦,此时身中奇毒,重伤无力,一旦被钟山水妖追上,惟有束手待毙。他素来乐观镇定,但此次关系姑射仙子贞洁生死,不免心旌大乱。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倘若水妖追上,便以两伤法术激发周身真气,拼死护卫姑射仙子突围而去。

    烛鼓之大声咆哮,在风雪中听来更觉刺耳之至。有人叫道:“先杀了那只雪鹤!”“嗖嗖”连响,几件奇形神兵破空飞舞,在真气驾御之下朝着雪羽鹤包抄围攻而来。

    雪羽鹤长声鸣叫,冲天电飞,瞬间没入厚积的云海。“仆仆”轻响,电光星火,一柄冰晶棱光剑和一只青铜半月环率先穿透云层,呼啸射来。既而猛犸牙斧、白铁弯刀……纷纷裂云穿雾,奔雷怒舞。

    雪羽鹤在云浪雾海之中高翔低冲了片刻,终于躲避不开,被那青铜半月环蓦地错身击中翅膀,悲啼声中,倏地翻转,险些将拓拔野二人抛下背去。

    那冰晶棱光剑亮起眩目无匹的白光,光芒如闪电般怒射而来,雪羽鹤登时被洞穿,鲜血喷射,刹那凝结为嫣红冰晶,纷纷铿然掉落。雪羽鹤苦苦强撑,哀鸣悲啼,奋力飞翔。

    拓拔野又惊又怒,纵声笑道:“无耻水妖,只敢对鸟儿下手,羞也不羞?”话音未落,那白铁弯刀与、猛犸斧齐齐斩在雪羽鹤的侧腹,“咄”的一声,几已入骨。雪羽鹤再也抵受不住,扭颈望了拓拔野一眼,悲鸣着朝下急速摔落。

    拓拔野脚下一空,登时随之坠入万丈虚空,心中恐慌惊怒,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上苍注定我要与仙女姐姐同葬于此么?”一念及此,心绪竟倏然平定下来,隐隐中倒觉得颇为喜悦安乐。

    奋力凝神,默念封印诀,将重伤的雪羽鹤瞬间吸纳。低头望去,姑射仙子眼波如醉,红唇鲜艳。想起适才,心中激荡,忍不住俯首吻在她的唇上。

    雪花片片飞舞,不断地落在拓拔野、姑射仙子的发鬓、脸颊,丝丝寒意沁入心脾,雪花融化了,泪水一般流淌而下。

    两人紧紧相拥,急速坠落。风声迅猛,冰霜飞舞,刹那间便化为一对雪人。四唇交接,被寒冰冻住,就连呼吸也仿佛被瞬间凝固。

    “轰”的一声巨响,拓拔野二人撞在一座巍峨雪山的斜坡上,雪屑迸飞,激起漫天白浪。冰寒彻骨,倏地陷入丈余厚的积雪中。

    二人从如许高空急落激撞,斜坡上方的累累积雪登时剧震崩塌。轰然连声,整片雪坡滚滚塌落,惊雷迸奏,仿佛万千雪狮咆哮着席卷冲下。

    烛鼓之等数百人御兽追至,遇此雪崩,不得不勒缰盘旋。

    遥遥望去,只见漫山银蛇乱舞,崩云裂浪。隐隐看见拓拔野二人被激涌的雪浪高高抛起,又被后方更高更猛的白涛雪雾瞬间拍击掉落,刹那之间便吞没于汹涌的滚滚雪滔,再也瞧不见任何身影。

    眼前漫漫白雪,目不视物。

    拓拔野二人身不由己,被雪浪卷溺,跌宕奔泻,突然重重撞在一块巨石,眼前一黑,几欲晕厥。迷迷糊糊中被巨力推送,高高飞起,突然身体一空,掉入一道狭长的缝隙中,“扑”地撞在寒冷的坚冰上,急速下滑。

    大片大片的雪块当头落下,周围一片漆黑。两人紧紧抱着,朝下翻滚滑落,顷刻之间,接二连三地撞在巨石坚冰上,终于脑中嗡然,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方才悠悠醒转,周身骨骼仿佛散裂开来,疼不可抑,经脉火辣辣地烧痛。睁开双眼,突见黑暗中一双惨碧色的巨眼阴森狞恶地瞪着自己,猛地大吃一惊,双手一撑,朝后疾退。既而本能地劈出一掌,碧光爆舞,那双巨眼登时迸碎开来。

    拓拔野蓦地一惊,继而大喜:“怎么又恢复了强沛真气?”念力四扫,身上酥痹麻痒之感荡然无存,血脉内那三十六只毒虫也丝毫感觉不到了。虽然经脉有几处伤毁,体内亦有重伤,但丹田中真气充沛,比之先前可谓天壤之别。心下惊喜诧异,不知发生了何事,殊不知当日流沙仙子为了令他能在灵山“药神之争”中击败灵山十巫,在他体内下了数百种罕见剧毒,以为疫苗。自那时起,他已是几近百毒不侵之身。九毒童子的奇毒虽然厉害,也只能暂时麻痹拓拔野的经脉气血,不能造成真正伤害。那三十余只九毒神虫抗争良久,业已不支,终反被他血中剧毒所杀,化为脓血,排出体外。

    拓拔野想起姑射仙子,心中一凛,霍然起身,默念燃光诀,指尖上窜起一道火光,将四周照得明亮。

    环首四望,身在巨大的长形洞穴之中。四壁皆是坚冰,滑不留手。不远处躺了几具极大的尸骨,象是巨兽残骸。其中一具头骨粉碎,两只巨大的绿眼被打得残缺不全,当是适才自己所为。

    他心下惊诧,不知这里又是什么所在,何以有许多猛兽尸骨?心中牵念姑射仙子,极是焦急,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借着指上火光,四下凝神扫望。绕过一个弯儿,终于发现了姑射仙子,心下大喜,连忙抢身上前。

    她斜斜地倚靠在冰壁上,半身陷在冰雪里,双眼紧闭,双颊依旧艳如云霞。再过去数尺,白雪厚积,凝成冰块,将洞甬严严实实地封住。想来方才那场雪崩将二人冲卷到山谷缝隙内的甬洞之中,倾泻而下的冰雪堵住洞口,凝为冰壁,将二人封在这甬洞之内。

    拓拔野此时最为关心的乃是姑射仙子的安危,一时间也不去想究竟身在何地、究竟如何才能离开此处。见她仅是昏迷,并无大碍,舒了一口长气。连忙将她掘出,脱了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裹在她身上,轻轻横放于身旁。将周围的巨兽尸骨一一拾来,搭架燃火,磷光火焰奔窜跳跃,洞中登时一片光明。

    姑射仙子在冰雪中掩埋了许久,经脉又被封住,半身都已冻僵。拓拔野将她经脉尽数解开,与她双手掌心相抵,将浩然真气滔滔传入到她体内。她气海之内依旧空空荡荡,殊无真气,十二经脉中那九九极乐丹所衍化的邪热之气仿佛被冰寒所镇,大大微弱;但余丝缭绕,缓缓逡巡,驱之不散。

    再一留神,却令拓拔野大为惊诧。在她奇经八脉之中竟然隐隐蕴藏着极为强沛的真气,只是奇经八脉似乎被什么妖术或是奇毒所制,宛如瘫痪一般;其中真气各自沉淀散落,始终不得凝合。这等情形诡异之极,见所未见。

    拓拔野心下惊疑,猜想多半又是那九毒童子与西海鹿女使出什么卑劣方法所为。当下运气疏导,想要将她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引入丹田之内,岂料那些真气被他所激,立即涣散迸飞,始终不能汇集输流。一时之间,也莫能奈何。

    过了片刻,姑射仙子低吟一声,徐徐睁开双眼。

    拓拔野大喜过望,叫道:“仙女……”突然脸上发烫,“姐姐”二字竟叫不出口。屏息凝视,心跳如狂,忖道:“不知她还认不认得我?”掌心满是汗水,极是紧张。

    姑射仙子目光迷离,徐徐移转,妙目凝视在拓拔野的脸上,双靥红霞在火光映衬下赤红欲流,嫣然一笑,笑容清丽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妖媚。

    拓拔野不由得目眩心迷,意夺神摇。心下一凛,想起烛鼓之所言,知道她体内春毒果然尚未消除,神智依旧混沌不清。

    还不等反应,姑射仙子已经环抱住他的脖子,嘤咛一声,吻住了他的嘴唇。这下来得又快又猛,拓拔野嘴唇上的伤口登时又迸裂开来,“啊”的一声,烧灼刺痛。她低声一笑,唇舌温柔卷扫,轻吮伤口。

    拓拔野酥麻不止,热血上涌,知她情热如火,不敢乱动,当下强自收敛心神,奋力抬起头来,低声道:“仙女姐姐,对不住了!”手掌轻拍,不得已又将她经脉重新封住。

    心中一动,忖道:“她体内邪气汹涌,必是春毒所激。倘若能将这邪气疏导出体外,或许便可解开春毒。”当下握住她的双手,绵绵不绝地将真气输入其体内。

    拓拔野微微一震,只觉那邪气受自己真气所激,仿佛被狂风刮卷的山火,猛地高窜蔓延,熊熊焚烧。

    姑射仙子“啊”的一声,脸上红艳更盛,水汪汪地瞟着他,气喘吁吁,鼻尖额沿渗出细细香汗,越发娇艳动人。

    拓拔野意守丹田,默念潮汐诀,真气分流运转,想将那邪气从她经脉间逐一导出;但适得其反,那邪气汹汹澎湃,溢出十二经脉,滔滔转入奇经八脉。奇经八脉中散落的真气随之蓬然乱舞,反倒使得邪气更猛,在任督二脉四逸奔窜。

    姑射仙子被激得情火炽烈,娇躯微颤,一声声低吟听在拓拔野耳中,直如妖魅仙音,心旌乱摇。

    他心中一凛:是了!春毒乃是激发神识之中最为原始的心魔,从而诱发肉身之内气血异常流转。其源在心,而不在气。自己舍本逐末,反倒将春意邪气激得更为迅猛。犹如非但无助,反倒有害。

第139章 冰心玉壶(下)

    一念及此,猛地将真气抽回,踉跄后退。

    他思忖片刻,又以“灵犀法术”感应姑射仙子元神,想以念力安定其心,驱除躁动春念。岂料姑射仙子元神之强犹在他之上,不但不能奏效,而且险些反受其制,亏得反应极快,见势不妙立时撤回念力,凝神自护。

    拓拔野束手无策,心道:“罢了,先寻出解除春毒的药石,出洞之后,或能解之。”当下抖擞精神,借助记事珠之力,在脑海中迅速查找《百草注》中所记载的可解春毒的花草虫石。

    粗粗忆寻,便有三百多种。但这些药石多是中下之品,多有剧毒;而自己丝毫不知西海鹿女的九九极乐丹由什么春草淫花所制,倘若不能对症**,只怕春毒未解,反受其他剧毒所制。心下大为颓丧,后悔先前未能逼令西海鹿女说出极乐丹的秘方。

    转念又想,既然那烛鼓之惊骇之下脱口说出此药无解,只怕即使逼问出方子,也不能破解之。再说即便有药方,此时困在山腹之中,又到哪里配去?

    一时彷徨无计,回身望去,只见姑射仙子软绵绵地斜躺着,胸脯剧烈起伏。眼波迷离,勾魂摄魄地凝视着自己,嘴角眉梢尽是绵绵春意。

    拓拔野心中怦怦乱跳,扭头不敢再看,忖道:“难道这春毒果真无药可解么?”躁乱焦急,抽身而起。

    徘徊数步,心中一动,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可真急昏了头啦!只要能出得这山洞,还怕没人能解出这方子么?灵山上的十个老妖怪,还有那古灵精怪的流沙仙子,他们都欠了我人情,这等小忙又岂会不帮?”自顾自说了一通,心下喜悦,转身便往那洞穴甬口奔去。

    岂料这山洞位于那山坡狭窄缝隙数百丈之下,洞口被雪崩卷落的层层冰雪严严实实地封堵,在这极寒的天气中,早已凝固为厚达两百余丈的坚冰,硬逾钢铁。拓拔野凝神聚气,奋力挥掌,冰雪四溅纷飞,但也不过迸开一尺来深。他鼓舞真气,接连不断地奋力劈斫了半个时辰,终于沮丧放弃。

    心存侥幸,只盼那山洞之内尚有其他出口,当下又奔回洞中,在周围四壁仔仔细细、寸寸查寻,但念力真气所及,发现四壁竟然都是厚达百十丈的坚硬石壁。以他眼下真气,若想凿壁逃生,至少需花费八九日。纵使自己能坚持到那一刻,姑射仙子只怕早已爆血身亡了。

    拓拔野茫然而立,乐观镇定如他,此时亦不免有些沮丧惊慌。凝神聚意,心念一动,忖想:“倘若仙女姐姐真气无损,我们两人合力,凿穿这洞壁或许只需一两日即可。”想到此处,不由苦笑起来。原本是为了解救姑射仙子,才急于寻找脱身之计;但眼下反循逆转,倒成了惟有先解救姑射仙子,才能离开此地。

    思绪飞转,一时无计。突然想起赤松子被压在洞庭山下百余年,竟能倾山倒海脱身而去,此刻想来更增敬佩之心。

    又想起烛鼓之所说,要解救姑射仙子,除了与之交合,别无他法,否则二十四时辰之后,她必定经脉寸断、热血迸爆而死。

    心中一紧:眼下身困冰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了?倘若不能尽快救之,只怕……心中寒意大盛。

    回头瞥望,正好撞见姑射仙子水汪汪的眼波,见她慵懒横陈,娇媚无限,不由又是一阵目眩神迷,呆了一体呆,突然想道:“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以比翼鸟引我救出仙女姐姐,又让她身中春毒,与我困在这冰窟之中,便是注定让我与她……”

    一念及此,心中突突狂跳,怔怔地凝望着姑射仙子,口干舌躁,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视线缓缓下移,滑过她莹白优雅的脖颈、起伏的胸脯、纤柔的腰肢、白色裙裳下露出的那半截冰雪似的纤美小腿……心中仿佛有无数个蚂蚁爬过一般,麻痒难耐,忖想:“既然天意如此,我又岂能违抗?”

    热血轰然冲顶,忍不住跨步朝姑射仙子走去。见他神情古怪地走来,姑射仙子似乎颇为欢喜,笑吟吟地凝视着他,红霞飞舞,娇媚难言。

    拓拔野大步走到她身边,被她眼波凝视,登时又有些做贼心虚,面红耳赤,呼吸不得,张口结舌地道:“仙女姐姐,我……你……形势如此,不得不……”?脑中混乱,语无伦次,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心中紧张之至,不敢望她,定定神,想要弯腰解开她的衣襟,隔着衣帛,指尖触着她的锁骨,姑射仙子身子一颤,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听在耳中,柔腻入骨。

    拓拔野双手颤抖,笨拙地鼓捣了半晌,解不开一个纽扣,心跳如狂,大汗涔涔而出。突然看见她臂上的守宫砂,呆了一呆,羞赧难耐,猛地抽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回身便走,低声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拓拔野,你这般趁人之危,与那龌龊无耻的烛淫贼又有什么分别?”

    当下远远地走开,在冰窟中不住徘徊。眼见姑射仙子眼神迷乱,**若渴,脸上红霞越发娇艳,仿佛要滴下水来,他心中剧跳,踌躇不决,又想:“但……但这关系仙女姐姐生死,倘若再这般犹犹豫豫,仙女姐姐岂不是要爆血身亡么?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救下仙女姐姐……”遂又转身朝她走去。

    将近她身旁之时,瞧见那晶莹玉臂上赤红鲜艳的守宫砂,登时又大为气馁,掉头急走,喃喃自语道:“仙女姐姐乃是木族圣女,天仙似的人物。贞洁之躯至为重要。我这般污她清白,那不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么?即使能救得她的性命,也必不合她的本意……”

    如此反复彷徨,来来回回了十余趟,始终不敢碰触她的肌肤。偶尔瞧见姑射仙子春波荡漾的娇媚目光,**如沸,忍不住便想上前;但到了她身前却又鼓不起勇气来,心中自责惭愧,逃之夭夭。

    在他内心深处,姑射仙子便如天仙一般高贵圣洁,凛然不可**。

    从前思念雨师妾时,每每热血奔沸,甚至遐想与她如何亲热欢好,抵死**。但想到姑射仙子时,却从来不曾夹杂任何邪念,至多有时傻楞楞地想道:“倘若能握住她的纤手并肩御风飞行,该有多好呵!”

    今日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掉入她的怀中,稀里糊涂之下,险些便酿成大错。**之际,心中固然兴奋惊喜,更多的却是羞惭自责。然而他毕竟是血肉之躯,正值年少,这般肢体交缠,肌肤相亲,怀中佳人又是梦中仙子,难免**焚身。虽然强忍诱惑,不敢有过分之举,但对这一向敬如神明的姑射仙子,也不免有了从未有过的遐思绮想。

    此时与她困守冰窟绝境,咫尺天地,生死难料,这**更加炽热如沸。何况姑射仙子身中春毒,无计可施,不交合则死,这更加成了绝大诱惑,以及他自我安慰、鼓舞勇气的借口。

    但姑射仙子终究远非其他女子,一想到当年月夜,她低首垂眉,月下吹箫的飘飘若仙之态,看到她鲜红如梅的守宫砂,拓拔野便觉自己龌龊不堪,竟要**如此圣洁之物。终于不敢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巨兽骨架燃烧的火焰渐转暗淡,冰窟之中重归阴暗寒冷。冰壁映照着幽暗的火光,忽明忽暗地跳跃着,仿佛拓拔野此刻的心情。

    姑射仙子软绵绵地斜躺着,娇艳慵懒,如春睡海棠,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拓拔野,胸脯急剧起伏。

    拓拔野心弛神荡,转身抱头,苦恼已极,恨不能纵声大吼,从怀中乾坤袋里掏出那对冰冻的比翼鸟,苦笑道:“鸟兄鸟嫂,是你们将我引到那山洞中的,你们倒是说说,该如何是好?”

    心念一动,低声道:“鸟儿啊鸟儿,倘若你们当真是上天派来的姻缘鸟,就再给我指点迷津罢!”默念法诀,将它们身上寒冰陡然融化,放到地上。暗暗忖道:“若是果真要我与仙女姐姐合体,方能解救她的春毒,便往她那儿跳去。否则便指点一处,让我全力凿穿洞壁。”

    比翼鸟僵冻已久,一时不能动弹,微微颤动,几将摔倒,过了片刻,方才簌簌震动翅膀,两脚勾缠着原地蹦跳起来。

    拓拔野凝神屏息,心中砰砰直跳。比翼鸟扭颈四顾,蛮蛮脆叫着,相互对啄,始终没有移动。

    他心下焦急,苦笑着喃喃道:“鸟兄,你好歹走上一走呀。”比翼鸟似是听懂了他的言语,突然欢鸣着朝甬洞黑暗的一侧蹦蹦跳跳而去。

    拓拔野“啊”的一声,心里一沉,百味交杂,竟觉得说不出的沮丧和失望,但隐隐之中,又有一些如释重负的轻松。

    正迷茫怅惘,心中又是一紧,只见那两只比翼鸟伫足观望,探头探脑一阵,竟然转身朝着姑射仙子大步跳去,欢鸣不已。

    拓拔野心中狂跳,倏然起身,紧张观望。比翼鸟奔了一半,又蓦地停顿下来。仿佛故意逗弄他一般,蛮蛮直叫,却不再移动分毫。

    拓拔野心中剧烈忐忑,脑中也是一片混沌,不知究竟该盼望比翼鸟奔往姑射仙子身旁呢,还是企盼它们尽快回身转向。

    但见比翼鸟相互嬉闹片刻,突然又蹦跳着朝姑射仙子奔去,这次毫无停顿,转眼便到了姑射仙子臂弯之间。

    拓拔野全身一震,呼吸停顿,呆呆地凝视姑射仙子,心乱如麻,暗想:“难道……难道这果真是上天的旨意么?”

    姑射仙子眼波横流,清丽的脸上酡红如醉,满是迷乱躁热的神情,湿润饱满的红唇宛如鲜花在风中簌簌颤动。唇瓣一颤,突然迸裂开来,洇出几道血丝,接着越来越多,不断滴落。

    拓拔野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抚在她的唇瓣,默念法诀,将伤口刹那愈合。念力及处,发觉她体内的邪气汹汹狂肆,在奇经八脉中惊涛骇浪般地胡乱奔走,热血奔沸,在诸多血脉脆弱处迅猛冲击,将欲喷薄。

    他又惊又骇,突然明白:“是了,她经脉被封,但体内春毒邪气却不受所控,反倒将沉淀的真气撩拨得四处乱撞,再不解开经脉,只怕立时便要爆血身亡!”他修行潮汐流久矣,知道经脉犹如河道,倘若河床封堵,又遇暴洪,则必定水灾泛滥。

    当下再不迟疑,迅速解开她周身经脉。掌舞如飞,真气滔滔,将姑射仙子体内真气分流疏散。

    姑射仙子体内邪气受他所激,犹如火上浇油,轰然倒卷,声势更猛,突然低吟一声,双腿勾缠,素手拖曳,将他猛地拉入怀中。

    拓拔野吃了一惊,想要抽身离开,但她缠抱甚紧,挣脱不得。伸手推搡,触手及处,皆是滚烫滑腻的肌肤。心跳如狂,想要移开手掌,但那凝脂软玉却仿佛有巨大的魔力,将他手掌紧紧吸住,不能移开分毫。

    姑射仙子秋波如春雪融化,颤声低吟道:“你……你快些抱紧我……”拓拔野脑中嗡然一响,热血齐齐涌至头顶,千种顾虑、万般忌惮尽数抛到九霄云外,双臂猛地紧箍,仿佛要将她的腰肢生生折断。

    姑射仙子簌簌发抖,手臂勾绕他的脖颈,发出温柔而甜蜜的叹息,指尖顺着拓拔野的背脊一路下滑,在他的后背划过几道血迹,那狂躁的疼痛的甜蜜,瞬间将他强捺已久的情火激燃到崩爆的境地……

第140章 寒荒暗夜(上)

    黑云离散,群鸟惊飞。

    太阳乌欢鸣振翅,宛如七团烈火,从漫天乌云与飞兽之中破舞而出。蚩尤浑身鲜血,手中苗刀碧血斑斑,怀抱昏迷的纤纤,仿佛从地狱归来的天神。睁目怒吼,如惊雷霹雳,周围众飞兽无不惊惶辟易。

    众人既惊且奇,先前见他尾追血蝙蝠而去,心中都笃定凶多吉少,不料他竟能从那妖兽爪中将纤纤救回,俱大出意料之外。四下探望,并不见血蝙蝠踪影,难道竟被这少年所杀了吗?心中更是大为震动。

    两只太阳乌嗷嗷怪叫,如炎风炙浪,率先冲入英招、江疑周侧的鸟兽群中,巨翼横拍,将众鸟兽顷刻驱散。

    梼杌大怒,狂吼高跃,猛扑太阳乌。红影扑扇,银光跳动,转瞬间杀到一处。那梼杌极是凶狂,以两只太阳乌竟亦不能将其奈何。众太阳乌嗷嗷乱叫,扑将下来,一齐围攻,方才将它硬生生迫退。

    蚩尤大吼声中,御鸟电冲,直扑梼杌。苗刀碧光电舞,猛劈妖兽头颅。妖兽被众太阳乌所困,发力不得,大怒之下甩头咆哮,巨头倏地急剧膨胀,周身白毛蓬然怒绽,红舌跳跃,一道圆形白光迸爆怒舞,激撞在苗刀青光上。

    轰然巨响,白光波碎裂散,碧绿色的刀芒以雷霆之势继续怒斩而下!

    梼杌惊吼声中,巨尾悍然横扫,银光如电,又是一声爆响,强光耀眼。狂风怒舞,一串血珠悠然飞洒,半截银毛断尾飘摇抛落。

    太阳乌怪叫震飞,冲天盘旋。

    那梼杌昂首立身,发出一声凄恻狂怒的悲吼,急速奔跃,突然高高跃出山崖,在苍茫迷雾之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弧线,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声悲吼回音犹在,于群山之间袅袅回旋。

    众人瞧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想不到寒荒七兽中如此凶狂的梼杌,竟被这凶神恶煞似的少年一刀斩断巨尾,逼得跃入山壑崖底!

    半晌,殿中众人才爆发出雷鸣似的欢呼声。只有那女丑面罩寒霜,冷艳的双眼中又是愤怒又是恐惧。

    其实以蚩尤当下之力,决计不能将梼杌一刀杀伤逼退,只是那妖兽与江疑、英招两大仙级高手激战良久,业已损耗极大;又被太阳乌逼迫纠缠,不能尽发凶威,仓促间被他这么全力怒斩,登时败退。

    滚滚黑云如海浪奔涌,琴声更急,渐转凄厉高亢,节节辗转,高攀而上。空中万兽随着那琴声层叠交错,如同巨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在空中形成滚滚攀升的黑色浪头。

    琴声折转到至高处,突然急促崩散,滔滔而下。万兽轰然崩塌,汹汹俯冲,排山倒海直扑而下。

    蚩尤纵声呼啸,御鸟拎起江疑与英招,闪电似的冲入大殿之中。倪长老吁了一口长气,叫道:“关门!”众人哄然领命,将厚重的青铜殿门迅速关闭。

    大门方甫闭拢,“嗵嗵”爆响,无数飞兽发狂似的**而来,前赴后继,似要将青铜门撞破方才罢休。殿顶、四壁亦“笃笃”激响,密集嘈杂,令人心烦意乱。众卫士剑拔弩张,死守四壁窗口。

    万千飞兽怪叫怒吼,汹涌挤入,登时被恭候已久的箭雨戈林纷纷击杀,片刻间,窗口内外便堆积了厚厚的尸体。

    如此对峙了一阵,众飞兽那风狂雨骤的攻势才逐渐减退下来。但依旧黑压压地盘旋在南峰上空,随着琴声节奏,时而发动猛烈攻击。殿中众卫士始终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

    蚩尤充耳不闻,盘膝坐在殿中为纤纤疏导真气。众太阳乌在他身侧昂首睥睨,扇动巨翅,交错阔步。此时众人对他颇有敬畏之心,见他面色凝重,都不敢上前,远远观望。

    过了片刻,见纤纤无恙,蚩尤面色稍缓,吐了一口长气,站起身来,转而查看拔祀汉、英招、寒荒国主、芙丽叶公主等人伤势,一一以“春叶诀”愈合伤口,疏导真气。

    再过片刻,拔祀汉第一个醒转,大叫一声,跳将起来,笑道:“蚩尤兄弟,多谢了!”众卫士对他颇有好感,见他并无大碍,都是大喜。

    天箭冰冷的脸上闪过欢喜的神色,大步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转身对着蚩尤蓦一行礼,道:“谢!”他冷漠缄言,相识数日,这竟是蚩尤听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可惜只有一个字。

    突见纤纤蜷起身子,低吟一声,猛地坐起身来,尖声叫道:“血蝙蝠!又是那只血蝙蝠!”花容失色,声音惊惶恐惧,转头四顾,才发觉自己乃是在大殿之中,众人正惊诧望来。

    她撞见蚩尤那极是关切的眼光,想起适才为他所救,神色稍定,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对着蚩尤嫣然一笑道:“蚩尤大哥,亏得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就见不着你啦。”

    蚩尤脸上烧烫,微觉忸怩,嘿然道:“可惜让那妖兽逃了。”他驾御太阳乌在黑云中直追出数十里,方才拦截住那血蝙蝠,浴血奋战,重伤那妖兽,将她救下。心想:“倘若你有些须闪失,我上天入地也要将那蝙蝠剁成肉酱。”但这些话根本不敢说出口来。

    念头未已,心中突然一阵虫噬刀绞似的剧痛,继而仿佛听到一个女子淡淡的冷笑,陡然大凛,四下扫望,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一时却又说不分明。

    却听纤纤蹙眉道:“也不知拓拔大哥遇见这些鸟兽没有?抓着蛮蛮鸟了么?”拔祀汉笑道:“拓拔兄弟神功盖世,这些鸟兽遇见他多半也要溜之大吉。”纤纤嫣然道:“那倒也是。”眼波流转,仍有担忧之色。

    此时芙丽叶公主也已醒转,见父王昏迷不醒,心下焦虑悲苦。但她性子外柔内刚,知道眼下形势危急,群龙无首,自己身为公主,决计不能失态慌张。当下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与诸长老低谈,计议脱身之计。众人见她镇静若此,不由暗自敬佩。

    蚩尤则与拔祀汉、天箭及众卫士并肩而战,阻击前赴后继、纷涌而来的万千鸟兽。寒荒卫士士气大振,高唱战歌,同心协力,原先残留的慌乱惧怯也渐渐烟消云散。

    殿中诸贵侯慌乱的神色也稍稍安定,但见女丑女戚冷笑不语,满脸不以为然,他们心中又不免直犯嘀咕。倘若传言当真,这些凶兽是寒荒大神以冰甲龙筋筝唤来惩罚八族的,他们这般抵抗岂不是更加触怒寒荒大神么?

    迷雾中,群峰之间的飞索急剧摇荡,无数寒荒卫士从其他诸峰赶来救援。万千飞兽凶禽桀桀怪叫着俯冲扑击飞索悬车,惨叫迭起,无数人影纷纷跌落茫茫白雾之中。

    而西侧山崖,千余名卫士正沿着栈道向南峰大殿冲涌而来,齐声高歌,或张弓怒射,或执盾横戈,突破恶鸟飞兽的重围,欲与死死相守大殿的卫士会合。

    苦战片刻,南峰上也不知堆积了多少鸟兽、卫士的尸体,血流成河,迤俪其间。山风狂舞,满是浓重的血腥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琴声突然复转幽淡,似有似无,袅袅飘忽。万千鸟兽嘶吼怪叫,轰然冲天而起,环绕南峰盘旋飞舞了片刻,齐齐向南面天空飞去。

    一番激战之后,这些恐怖的飞兽终于撤散了。

    众人大喜,齐声欢呼。大殿铜门大开,援兵纷纷围守殿外。忽听一人叫道:“那是什么?”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茫茫夜雾中,那万千鸟兽闪着淡淡的妖异的蓝光,盘旋交错,组成一种奇怪的阵势,凝神细辨,竟是一行古怪的文字;既而又徐徐变幻阵形,组成另外一组文字,如此反复,周而复始。

    女丑、女戚蓦地低声惊呼,花容惨淡。诸长老中也有几位年长者失声变色,纷纷拜倒。

    众人惊诧,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虽不明白所以,也惟有随之拜倒。只有蚩尤、纤纤站立如故,那少昊则醉醺醺地指着鸟兽哈哈大笑。

    过了片刻,字阵崩散,数以万计的鸟兽重新织成巨大的黑幕,掠过夜空,渐渐隐入迷雾之中。轰雷似的怪吼鸣啼逐渐远去,终于淡不可闻。

    芙丽叶公主蹙眉道:“倪长老,那文字究竟是什么?”倪长老满脸恐惧,沉声道:“公主殿下,那……那是寒荒上古文字!说的是……说的是……”声音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既然倪长老不敢说,那便由我来说罢。”女丑徐徐起身,冰寒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冷冷道:“这些字是寒荒大神通过鸟兽传达给我们的神谕!”

    众人哄然,随即鸦雀无声,伏地聆听。女丑道:“寒荒大神震怒了。因为他的子孙已经忘记了当年寒荒八族在西荒寒漠上立下的八百虎盟约!”

    蚩尤心中一动,突然记起昔年听段狂人所说的大荒掌故。自古以来,寒荒便是荒凉险恶之地,八族先祖在穷山恶水之中顽强生存,磨练出剽悍勇猛、自由团结的精神。

    一千多年前,八族族长在西荒寒漠以八百只西荒恶虎的头颅和鲜血,立下万世盟约,永远团结如兄弟,自立自由,做寒荒的主人。因此被称为“八百虎盟”。

    千年来,八族便是以这盟约紧紧团结,共同对抗外族,即便是强大如金族,也始终无法令之臣服。一直到三十年前,白帝白招拒以赤诚之心,化解金族与八族的恩怨,友好共处,方才使得八族心悦诚服地归附金族。

    众人凛然,心道:“难道寒荒大神当真是要我们撕毁西皇之盟,反抗金族,重新谋求独立么?”寒荒八族素讲信义,当年八族族长一诺千金,与白帝化干戈为玉帛,臣服金族,乃是铁板钉钉之事。

    三十年来双方虽偶有摩擦,但总算相安无事。何况白帝素以神帝所授的“无为大治”为安邦之策,给予八族极大的自由与自立,遇灾年天难,也每每供给八族诸多食粮,颇得民心。倘若要突然撕毁盟约,公然造反,于情于理都颇为不合,因此心下都大觉为难。

    见众人面面相觑,均有难色,女丑目中闪过愤怒的神色,冷冷地道:“寒荒大神的神谕已经明示了,如果寒荒八族忘记了先辈的祖训,甘愿做失去尊严和自由的奴隶,他将让密山的大水冲卷大地,唤醒寒荒所有的妖魔凶灵,将八族彻底毁灭!”

    众人大骇,望了望那醉醺醺的少昊,又纷纷望向倪长老等人。芙丽叶公主缓缓道:“神女明鉴,倘若这些妖魔凶兽是大神派遣的,为何又会掳掠八族的童女?”众人一凛,却听女丑冷笑道:“倪长老,你说罢。”

    倪长老沉声道:“神谕中提及,要化解眼前大劫,除了遵从‘八百虎盟’之外,八族必须以九百九十九个腊月出生的童女为祭品,在密山祭祀寒荒大神的神灵。”

    众人纷纷惊咦,女丑冷冰冰地瞥了蚩尤一眼,道:“现下你们都知道了罢?寒荒大神让罗罗神鸟进献祭品,却被一些心怀叵测的不祥之人阻止,震怒之下,才会御使万千神兽到此,发出神谕警告。”

    蚩尤听她这般说来,自己几人反倒成了有意冒犯寒荒大神,为八族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心中不由大怒,若非被拔祀汉死死拽住衣袖,只怕立时便要发作。

    纤格格笑道:“原来你们的大神这般有趣,养了一大群的怪兽来祸害自己百姓,妙极妙极。”见众人变色,怒目相向,吐了吐舌头,笑道:“哎呀,我说错话了吗?依我看哪,这样的大神不贡也罢。”

    女丑厉声道:“住口!大神天威,岂容你黄毛丫头放肆冒渎!”纤纤笑吟吟地便要反唇相讥,却听芙丽叶公主道:“此事相关重大,需得由长老会商议,并经国主同意才行。”

    眼下事态危急,楚宗书偏生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众人都不由得暗暗担心。女丑冷冷道:“那是自然。”转身对着诸长老道:“今夜我们将在北峰神殿彻夜祷告,平息寒荒大神的怒意。但明日太阳升起之时,一切必须要有所定夺。”不再理会众人,款款朝外走去。

    女戚瞥了蚩尤与纤纤一眼,似笑非笑,翩翩随行。

    大殿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倪长老沉声道:“众位长老在此即时商议。”转身喝道:“御医怎地还没到!”一时间满山卫士长呼:“传御医!”

    蚩尤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转头朝外眺望,黑云渐散,一弯明月正在中天。不知此时此刻,拓拔野怎样了?

    午夜时分,南峰大殿内外已被清理干净。众寒荒长老在大殿中激烈争议,而御医便在大殿一角为楚宗书、英招、江疑等重伤者熬药及施放巫术。蚩尤一行则随礼官回到东峰贵宾馆各自歇息。

    蚩尤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寐,脑海中满是女戚似曾相识的盈盈笑容,心中忐忑,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朦胧之中,自己四处寻找纤纤心急如焚,见到拓拔野,大喜追询。拓拔野漫不经心地指着悬崖道:“不是在那儿么?”果然瞧见纤纤站在崖边,伤心欲绝,似乎随时要跳落。心中惊怖,大叫追去,纤纤只是不理。

    将近三丈时,纤纤突然朝下坠落。蚩尤惊悲如狂,大声吼叫,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奇迹般地抓住纤纤的手臂。纤纤抬头望她,笑容温柔,泪眼滢滢,竟突然变成了八郡主烈烟石的脸容。

    蚩尤登时怔住,忽然间,烈烟石的脸又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蓦地化为九尾狐晏紫苏妖媚娇俏的容颜,笑吟吟地眨眼道:“认不出来了罢?今后你瞧见我时只怕再也认不出来啦!”

    蚩尤心中剧震,蓦地大叫一声,惊醒坐起,浑身大汗淋漓,惊怒恐惧之中,不知为何竟似又夹杂了莫名的欢喜。

    月光如水,将他的身影投射在霜雪白壁上,满室寂寥冷落。蚩尤楞楞地坐了片刻,想起梦中情景,突然醒悟,失声叫道:“是了!果然是你!”方才那“女戚”虽然脸容陌生,但眉目神情,分明就是九尾狐晏紫苏!

    这妖女所到之处必有水妖之阴谋灾祸,此次化身女戚,难道当真又与水妖有关么?他心中大凛,寒意遍体,跳下床来,便欲将隔壁的拔祀汉等人唤醒,但转念又想:“罢了,越多人知道,越容易打草惊蛇,等乌贼回来再说。先去看看那妖女有何阴谋!”

    当下悄然跃出贵宾馆,穿行纵跃,到了悬崖边上。解印太阳乌,乘鸟飞翔,悄无声息地穿云透雾,绕过群峰,朝北峰神女殿飞去。

    北峰虽非寒荒城中最高之山,但山势峭直险峻,却是诸峰翘楚。山顶天镜湖,淼淼清澈,乃是两神女通灵神明、请示圣意的神水。

    神女殿依湖临渊,大殿之后就是万仞绝壁,在这凄迷夜雾中远远望去,仿佛悬空楼阁,仙人居所。北峰半山,琼楼玉宇,倚山蜿蜒,是寒荒国的王宫。国主楚宗书平素便居住其中。此次少昊来访,为表尊贵之心,楚宗书也特将他安排在王宫的别院之中。

    蚩尤知此处戒备最是森严,当下施放“幻光诀”以幻光镜气隐身,朝着峰顶神女殿飞翔而去。

    山风凛冽,明月仿佛就在头顶薄雾中穿梭。蚩尤轻飘飘地落在神女殿外的凸出的崖石边缘,恰好可以透过水晶石窗,望见殿内情形。

    封印太阳乌,凝神探望。神女殿内空空荡荡,并无一人。神殿内冰砖玉石,雕梁画栋,银灯流火,富丽堂皇。梁上悬挂了八十一只泠香玉风铃,叮当作响,清香随风飘散。九只巨大的翡翠香炉各置一角,异香缭绕。天蚕丝幔张罗拖曳,绮罗织锦,交叠其间。

    神殿正中,有一九角水晶方台,其上昂然蹲踞着七兽白铜鼎,赫然以寒荒七兽为鼎纹,七只兽头趴伏在鼎沿,栩栩如生。鼎中水波荡漾,白汽蒸腾,想来便是盛自天镜湖的神水。白铜鼎周围,放置了八十一个冰蚕丝铺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蚩尤心下诧异,那女丑既说要在神殿中彻夜祷告,怎地空无一人?突然看见大殿东角丝幔轻拂,一双穿着薄丝鞋的纤美秀足隐藏其后,心中一动:那不是“女戚”的脚么?喜怒交集,心底恨恨道:“妖女,此次决计不能让你逃脱!”轻轻地打开窗子,翻身而入。

    凝神敛气,急速滑行到那丝幔之侧,蓦地拉开幔帘,手如闪电将她脖颈扼住,低声喝道:“妖女,看你往哪里走!”突然“啊”的一声惊呼,蓦然松开手,朝后退了几步。

    丝幔之后,一个**女子软绵绵地应声瘫倒,身上布满青痕淤紫,血迹斑斑,俏丽的脸容苍白如冰雪,双眼圆睁,愤怒悲苦,泪珠犹在,早已死去多时。

    蚩尤木立当场,脑中一片晕眩。难道这妖女当真就这样死了么?究竟是谁杀了她?惊骇难过,心绪狂乱。

    心底突然闪起一个念头,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蓦地一凛,心中暗呼:“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险些又中了这妖女的奸计!”当日在无尘湖底,初见宁姬尸体,他也道是晏紫苏玉殒香消,震骇难过;结果被那妖女所陷,险些成了奸杀宁姬的替罪冤鬼。

    当下弯腰俯探女戚的脸容,真气流转,无隙可入,果然不是易容变身。心中大石登时落地,暗自舒了一口长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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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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