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兵临幽州
就在宋军占领居庸关的同时,莱州水军的战船从儒河北上,五千宋军也同样占领了卢龙县。
十万东路大军沿着璐水一路浩浩荡荡北上,在璐水中,数百艘三千石船只满载着粮食和各种军用物品跟随着大军。
范宁骑马在队伍中缓缓而行,按照宋朝制度,必须文官出任主帅,范宁自然是这次北伐的主帅,具体统兵由两名副帅负责,一个是西路军主将、太尉种谔,另一个是殿前副都指挥使、上将军曹诗。
曹诗娶了仁宗皇帝的女儿兖国大公主为妻,目前已成长为曹家第四代中坚,曹家和高家虽然在南岛发展,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会放弃宋朝的地位和资源,这次赵顼任命曹秀为北征副帅,实际上也是把收复幽燕的功劳给了他。
仁宗曾经给赵顼留下遗旨,收复幽燕者可封王,而范宁在灭西夏时已封吴王,那么封王的指标也就留给了副帅,这个机会很多权贵世家都在极力争取,但也只有曹家能得到这个机会。
另外老将种谔是范宁直接点名,他也得到了封王的机会。
这让曹诗和种谔都格外激动,种谔甚至只用五天便率十万大军赶到了河北。
“曹兄,南岛情况如何?”
范宁娶了曹诗的堂妹曹秀为平妻,和曹诗自然也是妻舅关系,加上两人交情一直不错,所以两人都是一路同行北上。
曹诗微微笑道:“南岛不如北岛发展快,听说北岛已经能制造蒸汽机,令人羡慕啊!”
“有什么好羡慕的,北岛造出机器,难道不会供应你们?”
“说得也是,二叔写信来,说南岛还是人口太少,贤弟,你说辽国汉民有多少人愿意去海外?”
范宁笑了笑道:“我看韩相公的报告上说,大概有一万户左右愿意去海外发展,不过他们都习惯了辽国寒冷生活,不愿去热带,鲲州那边人口已经饱和了,不会再要人,那就只有去南大陆了。”
“那我们南岛和北岛的气候不是更适合他们?”
“这个要求我已经向知政堂提出了,富相公倒是同意分三千户人口给我们,但吕相公却反对,说南岛和北岛是私岛,不受朝廷管辖,朝廷不应该把人口分给南岛和北岛。”
“关他什么事?”
曹诗低低骂了一声,又问范宁道:“那最后呢?”
范宁微微笑道:“最后当然是投票表决了,我和富相公、欧阳相公投了赞成赞成票,文相公投了弃权票,吕相公和鲁相公投了反对票,最后是三比二通过决议,其中两千户给北岛,一千户给南岛。”
曹诗长长松了口气,范宁又道:“其实吕相公的反对也有道理,我们两座岛确实是在揩朝廷的油,但因为有天子默许,所以知政堂才网开一面。”
这时,范宁见前方出现一座县城,便问曹诗道:“前面可是武清县?”
曹诗点点头,“正是!”
“我们看看去!”
他抽一鞭战马,加快速度向前方县城奔去,曹诗催马跟了上去,他们带着数百骑兵很快来到了县城前。
武清县是一座中县,原本驻扎五百辽军,但战争爆发后,县城内的辽军便已撤走,县城内冷冷清清,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这时,几名官员带着十几名宋军士兵跑来,为首官员是宋朝刚刚接管武清县的县令,这次随军还带了一批年轻官员,他们负责接管沿途的县城。
“卑职新任县令李汶参见范相公!”
后面两名官员也跟着行礼,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县尉,县丞也是朝廷派官,而县尉是原来的辽官。
范宁点点头,“李县令对城内的情况可了解?”
李汶连忙道:“大致了解了,城内原本有居民两千户,现在只剩下三百多户了,大部分是汉人,还有几十户契丹人,都是种粮为生的贫民,卑职刚才正在给他们讲述朝廷规定。”
这时,士兵带着大群契丹百姓过来,大约有五六十户二三百人,妇孺老弱都有,也有数十名青壮男子。
众人听说是宋军主帅,纷纷上前跪下,范宁看了看他们,除了服饰和汉人略有不同外,其他也没有什么区别,这些都是转为农耕的契丹人,汉化程度比较深。
范宁摆摆手,对众人道:“宋军是仁义之军,不会行凶悍杀戮之举,大宋也是宽容的王朝,各族子民众多,只要大家能安居乐业,不生事端,你们也一样会成为大宋子民,继续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县令在旁边道:“这是相国给大家的承诺,大家尽管安心!”
众人大喜,纷纷道谢,范宁让县丞把一群契丹人带走,又笑着问县尉道:“你是辽国汉人?”
县尉连忙躬身道:“小人许江,是第三代辽国汉人,前年考中进士,授武清县尉。”
“县令和县丞都挂印而逃,你为何不走?”
许江苦笑一声道:“回禀相公,县令是契丹人,他当然要逃,县丞虽然是汉人,但他家人在辽阳府,他要回辽阳府,而小人就是本地人,父母妻儿都在这里,小人无处可逃,而且小人是县尉,负责维持秩序,更不能一走了之。”
范宁点点头,“说得很好,从现在开始,你继续出任县尉,不过是大宋县尉,吏部会给你补办手续。”
许江大喜,连忙躬身道:“多谢范相公厚爱!”
旁边曹诗问道:“许县尉,燕山府各州情况都和武清差不多,还是武清县特殊一点?”
许江见曹诗头戴金盔,他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道:“回大将军的话,燕山府从前年就开始混乱了,辽军不断驱赶汉民去辽阳府采矿,整个燕山府,除了幽州外,其他各县汉民大半都被强行驱赶去辽阳府,财产被掠夺,现在各县情况都和武清县差不多,只有几百户民众,听说卢龙县还有两千户,是人口最多的县城,当然不能和幽州城比,幽州城的百姓至少有三十万以上,依旧是辽国第二大城,仅次于辽阳府东京城,比上京人口还多。”
范宁又问了一些情况,这才和曹诗离开了武清县,继续沿着璐水北上,前往璐县。
..........
幽州城的辽军主将是南京留守耶律胡睹,也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大将,辽军兵力不足,不得不收缩防线,天子耶律洪基便将南京道最重要的幽州城托付了给他。
留在幽州城一起守卫城池的还有三万精兵,耶律洪基当然不想放弃幽州城,他希望耶律胡睹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军事才能,希望三万精兵能奋勇杀敌,守住幽州城半年以上,等待时机转变。
耶律洪基这样期待也不是没有道理,幽州城从隋唐以来便是北方核心大城,城池高大坚固,护城河宽达十余长,深达两丈,整座大城的周长达五十里,分为内城和外城,东西南北四座城门还建有瓮城,南北各有一座水门。
城头上十分宽阔,可容三辆牛车并行,并在城头上安装了一百二十架重型投石机。
这只是幽州城的防御能力,还有它的持久能力。
在幽州城的内城修建了上百座仓库,里面有存粮四十万石,草料二十万担,还有火油、兵箭、火器等大量的军用物资以及兵甲。
另外,幽州外城生活着三十万百姓,民间同样储存了大量粮食,另外,从数十万百姓中随时可以组织起一支五万人以上的民团,作为后勤协助守城。
幽州集齐了所有城池防御的优势,在漫长的战争史上,这样的城池很难攻破,最后都是采用围城的办法,待城内粮尽后不攻而破,可一旦围城,那就意味着漫长的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
耶律洪基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幽州辽军的长期守城上。
这天上午,远处三十里的烽火终于点燃,三柱狼烟笔直冲向天空,这就意味着宋军大军终于来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寻找软肋
耶律胡睹此时正站在城头上注视着民团士兵的训练,他们第一批招募了三万民团士兵,几乎都有从军经验,这些士兵身穿皮甲,手执长矛和弓箭。
仓库里有五万副兵甲,除了盔甲是比较老式的皮甲外,长矛、战刀和弓箭都和正常士兵一样,这些民团士兵武装起来,队伍整齐,喊杀声震天,完全看不出他们是临时招募的平民。
耶律胡睹颇为得意,他很清楚城内很多平民都曾被征召入伍,稍加训练兵力就增加了一倍,他一下子有了六万大军,何惧宋军?
这时,有士兵大喊:“笼火城的狼烟点燃了!”
笼火城是幽州城南面约三十里外的一座军城,城中五百士兵已经全部撤回幽州城,目前只剩下十名士兵,一旦点燃狼烟,这十名士兵就会弃城而逃。
耶律胡睹也看见三柱烽烟,他轻轻叹息一声,“宋军还是来了!”
一个时辰后,远处出现了一条黑线,随着黑线越来越近,只见旌旗招展,人马密集,俨如乌云般铺天盖地,低沉的号角声不断吹响。
范宁率领的十万大军终于抵达了幽州城,队伍在距离城池还有三里时停下,只见高高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士兵,一架架投石机如巨人般矗立在士兵身后,整座幽州城显得气势恢宏,坚固无比,想攻破它绝非易事。
范宁催马缓缓上前,在距离城墙还有一里时停住了步伐。
夏天的阳光格外刺眼,范宁眯起了眼睛,搭着手帘打量城墙、城门和护城河,城墙是用烧制的大青砖砌成,严丝合缝,估计用铁火雷炸也未必炸得开,而城门高达三丈,宽两丈,应该是厚重的木门,外面包裹着铁皮,异常坚固。
这时,范宁的目光落在护城河上,护城河很宽,至少宽达十丈,和桑干河的一条支流相连,幽州城建了一座石桥和外面联系,高高吊桥放下来,正好落在石桥上,不过石桥桥面已经被拆除,只剩下四座石墩矗立在水中。
范宁的目光又移到水门上,一般大城都有水门,幽州城也不例外,水门高两丈,宽一丈五尺,可容千石货船驶入城中,水门内有暗道通往城头,当船只驶入时,士兵就会从暗道下来,收税或者检查,但此时水门有三道胳膊粗的铁栅栏阻隔,坚固程度不亚于城门。
范宁见幽州城确实难以攻打,心中叹息一声,调转码头回来,令道:“大军折道去璐县。”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十万大军转道向东,向五十里外的璐县而去。
..........
种谔率领的西路军已经先一步抵达了璐县,璐县是一座大县,城池周长有二十里,不过百姓已不足千户,宋军已将所有百姓从城内清理出来,将他们送往北面的怀柔县。
宋军开始璐县城内拆除民房,平整土地,除了县衙和几座大宅外,其他房屋都不留,全部夷为平地,璐县县城将作为仓库和军衙重地,同时在城内驻扎一万精锐士兵。
在璐县三面的旷野里已经各自搭建了一望无际的大帐,并在大帐周围构筑板墙,修建成三座可容二十万军队的大军营,
璐县紧靠璐水,河道停满了满载粮食以及各种物资的船只,数万民兵正在负责搬运物资进城,城内也搭建了上百座大型帐篷,专门用作仓库,这些仓库没有靠城墙,而是搭建在城池中央,四周修建了一圈木栅。
之所以不靠城墙,也是为了防止辽军探子从城外射火箭入城,当然,城池的三面各有一座军营,呈品字型排列,将县城包在中间,就算有辽军探子,也很难靠近城墙。
军衙也在县城内,就是利用原来的县衙,而旁边一座没有拆除的大宅则作为情报司的驻地。
此时范宁负手站在军衙大堂上,久久凝视着眼前的幽州模型,模型为木制,约一丈长宽,是按照幽州缩小比例做成,制作得非常精巧,完全和幽州城一模一样,连护城河、城门的比例都没有错。
老将种谔慢慢上前沉声问道:“相公可有了破敌思路?”
范宁轻轻叹口气,“我们最大的优势是水军,我在考虑,能不能从水路破城?”
种谔立刻明白了范宁的意思,“相公是想利用护城河的宽阔?”
不怪范宁想到了水路,护城河宽十余丈,深达两丈,完全可以行驶三千石的船只。
范宁点点头,“船只可以改造成为上城通道。”
“可相公想过没有,船只距离城墙太近,辽军利用火油攻击,可以轻易摧毁船只。”
范宁半晌没有说话,这就是他最担心的地方,护城河紧靠城墙,城头上的士兵可以轻易将火油罐抛到大船上,只需十几只火油罐,大船便是一片火海,确实不太现实,一时间,他竟有点无计可施。
种谔经验很丰富,他微微笑道:“这种情况,还是先用重型投石机开路,先打一个月的空对空战,摧毁辽军士气,然后再寻找机会。”
范宁也笑了起来,“城头上也是重型投石机,我们要压制住它,必须使用超重型投石机才行,估计今天就该运到了。”
..........
攻城武器的组装工场位于县城城外西南,这里有大片空地,被木栅包围,夜晚,四周木栅上插满了火把,灯火通明,将组装工场照如白昼。
组装工场内堆满了由拖船队运送而来的无数攻城器械,攻城梯、云梯、攻城槌、投石机等等,其中仅投石机就有两百架之多,不过大部分都是重型投石机,小型投石机和超重型投石机只占一小部分。
范宁期待的超重型投石机大约有二十架左右,这种超级投石机高达五丈,相当于五层楼高,抛竿达十丈,可以将百斤重物投到五百步外,每架投石机需要上百人操纵,号称战争之王。
这种超级投石机是自重式抛射,也就是跷跷板的原理,在抛竿前端挂上数千斤的铁锭,铁锭从高处下坠时,便带动后面的长竿抛射,这种平衡式结构比铰链式结构简单,不容易损坏,发射频率也快,但唯一的麻烦就是需要大量人力像跷跷板一样把另一端压下去,一般至少要百余人。
不过宋朝发明了蒸汽机后,可以利用蒸汽机的力量取代人力,一台蒸汽机就足够了。
宋朝的蒸汽机在工匠的不断改良下,越造越小,最小的蒸汽机只有五尺长宽,约六百斤重,一辆牛车便可以运走了。
空地里热火朝天,两百名工匠正在安装一架超级投石机,范宁在一名军器监官员的陪同下,查看投石机的安装情况。
“这种超重型投石机最大难处就是抛竿制作,每根抛竿至少要做五年时间。”
范宁吓了一跳,“怎么会要这么长时间?”
“抛竿必须用竹子来造,去南方寻找十几丈高的大竹,每根抛竿需要五根大竹,把它们劈成竹篾,再用胶粘束,用布带密密包紧,浸油后阴干,再用布包紧,再浸油再阴干,再用布包裹,浸泡一次就是几个月时间,阴干也要几个月时间,要先后浸油五次,包裹五次,这就需要五年时间,最后得到的抛竿韧劲极大,弯而不折。”
范宁想了想问道:“如果弯曲度太大,最后抛射时,会不会只高不远,往天上射去。”
军器监官员笑道:”确实有这种可能,这就需要不断试验,不断调整,以寻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所以组装环节非常重要,尤其组装超重型投石机,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每一个细节都要完美,需要精工细作。”
“那安装一架投石机需要多少时间?”
“按照重型投石机比较简单,三十名工匠一夜便可安装完毕,但安装一架超级投石机,需要两百名工匠安装三天,主要麻烦在调试上。”
范宁也不细算,直接问道:“那你告诉我,安装完成二十架超级投石机,需要多少时间?”
军器监官员想了想道:“如果大家辛苦一点,日夜不停地组装,我估计十天时间就可以完成。”
第六百九十四章 攻城首战
清晨,幽州城内,耶律胡睹正催马向城墙上奔去,就在刚才他听到一个消息,宋军在城东竖起了一架极为庞大的投石机,让他暗吃一惊。
耶律胡睹奔上城头,一眼便看见了数百步外的巨型投石机,它甚至比巨型投石机还要庞大,高度远远超过城墙,抛竿长达十丈,比城头重型投石机五丈长的抛竿还要长一倍,下面有六个巨大的轮子,每只木轮子比人还高。
“大帅,这应该是昨晚运来的,很多弟兄都听到外面有动静。”
耶律胡睹也听到了一种异响,是一种轰隆隆的声响,好像是下面一座黑色箱子里传来的声音,耶律胡睹的眉头皱了起来,那黑色的大箱子是什么?
耶律胡睹凝视片刻又问道:“只有这一架吗?”
“目前只有这一架!”
耶律胡睹点点头,“这估计是他们在测试........”
他还没有说完,只听‘嘭!’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呼啸着向城墙飞来,众人吓得大喊,纷纷蹲下躲避。
大石越过城墙,砸到城内去了,很快,超级投石机开始慢慢后退十几步,不多时,又一块巨石砸来,巨石正中城头,在城头反弹而起,正好砸在城头一架重型投石机的腿柱上,腿柱喀嚓断裂,投石机轰然倒下,将两名躲闪不及的士兵压在下面。
耶律胡睹恶狠狠咒骂一声,这样挨打可不行,必须有对付敌人超级投石机的武器。
有士兵建议道:“大帅,床弩射程可以超过对付!”
一句话提醒了耶律胡睹,他点点头,“速令军匠官来见我!”
.........
耶律胡睹意识到了危险,他立刻加大了创造的制造,在仓库里本来就有两百多张床弩,被他下令全部抬上城头。
“射击!”
城头上辽军将领一声令下,两百张床弩同时发射,密集的箭矢射向五百步外的超级投石机。
床弩的弩矢长约三尺,比大拇指还粗,六百步内能穿金裂石,杀伤力极强。
宋军的超级投石机也有防护,在前方放了一块两丈高的木板,用三角木柱支撑,但宋军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床弩是如此强劲,竟然射穿了木板,数十支床弩箭钉在高高的木架上。
投石机是用巨木制成,木桩本身并不怕箭矢,但顶端的支架连接处和抛竿都比较敏感,是投石机的要害部位,由于位置太高而无法防御,宋军的超级投石机顶不住城头上的强劲弩矢,不得不缓缓后撤,退到床弩的射程以外,城头上顿时一片欢呼。
下午时分,范宁和曹诗带领数千军队,赶到了幽州东城外,此时超级投石机已经撤到床弩的射程外,范宁翻身下马,上前问道:“有没有什么损失?”
负责测试的军器监官员行礼道:“启禀相公,投石机被射中三十八箭,但要害处没有中箭,基本上没有损失,但有两名工匠受了重伤。”
“可送去医治了?”
“已经送回璐县医治。”
范宁点点头,走到投石机下方,又问道:“测试的效果如何?”
“测试效果非常成功,包括蒸汽机的拉力也十分到位,我们能将百斤巨石准确砸中城头。”
“那有什么办法防住敌人的床弩?”
军器监官员犹豫一下道:“初步考虑在三处连接点前方放置一面铜盾牌,但又担心稍细的木柱被射断,或者担心床弩上绑缚燃烧火药筒,还是会对投石机有影响。”
这时,曹诗对范宁道:“不要去想什么防御兵器,实际上最好的防御手段就是进攻,用几百颗铁火雷轰炸城头,什么床弩都统统炸成齑粉!”
范宁笑了笑,“这话有几分道理,不过在二十架超级投石机发威前,适应的防御措施还是要有。”
他又对军器监官员道:“我不管你们包裹铁皮也好,包裹牛皮也好,你们自己考虑,但我不希望任何一架投石机倒在敌军的弩箭之下。”
..........
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半个月后,二十架超级投石机全部组装完成。
这天上午,二十万大军兵临幽州城下,在距离幽州城三里外的旷野里搭建板墙式大营,数万顶大帐仿佛雨后的蘑菇一样,迅速出现在旷野里,宋军的大营只有东面和南面,呈‘l'型布局,总长度约有十余里,从城头望去,密密麻麻的帐篷铺砌在大地上,格外的壮观。
入夜,数十头健牛拉拽着庞大的投石机缓缓而来,为了运输这二十架投石机,宋军费尽了心机,他们首先修建了五座跨过璐水的大桥,其次组织五万民兵拓宽璐县到幽州城的官道,并夯实得格外平整,使体型庞大的投石机能够平稳而行,不会失去重心而翻倒。
二十架投石机的位子已经确定,全部位于城东,这也是范宁和两位副帅制定的方略,集中火力攻击城东。
二十座如同小山一样的黑影在城外出现,立刻惊动城头上的守军,守军火速向耶律胡睹报告。
不多时,耶律胡睹赶到城头,他凝视片刻问道:“城南有出现投石机吗?”
“没有!目前就只在城东发现敌军投石机。”
耶律胡睹当即下令道:“速把各处床弩全部调来城东!”
目前辽军共造出五百部床弩,分布部署在四个城头上,但看眼前的情况,估计宋军会集中兵力攻打城东,耶律胡睹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城头上辽军行动神速,只片刻,便将五百张床弩全部搬到了东城头,而此时,二十家超级投石机已经定位完成,蒸汽机低沉的轰鸣声也开始响起。
“射击!”
尽管是夜间,耶律胡睹还是下达了发射的命令,五百张床弩同时发射,密集的弩矢对准黑黝黝的山影射去。
毕竟是夜晚,大部分弩矢都射空,但还是给宋军的安装调试造成了影响。
几名匠人被弩矢射中,惨叫着倒地,其他匠人纷纷跑到挡板下躲避弩矢,一架超级投石机被射中皮带,皮带绷断,投石机顿时失去平衡,发出可怕的声响,仿佛随时要坍塌。
惊得士兵们纷纷大喊着逃离,不过一根皮带断裂还不至于使整个投石机倒塌,这架投石机最后稳住了。
辽军夜间发动攻势的消息传到范宁耳中,他顿时大怒,当即令道:“用铁火雷反击!”
宋军的超级投石机并没有夜间攻城的计划,只是趁夜间调试,天亮后再发动进攻。
但辽军的床弩夜射迫使宋军也不得不改变计划,将调试直接改为反击。
就在辽军射出第三轮弩矢之时,宋军的超级投石机也开始反击了,‘嘭!嘭!嘭!’一连串的撞击声。
十九颗百斤重的大型铁火雷腾空而起,呼啸着向幽州城头飞去。
宋军的铁火雷有三种,一种是普通型铁火雷,重五十斤,主要用于弩炮发射,或者水战之上;第二种便是百斤重的重型铁火雷,这种铁火雷用途最广,攻城守城以及阵地战都是用它,威力极大;第三种是一百五十斤的超重型铁火雷,又叫城爆铁火雷,这种铁火雷专门用于爆破城池,由于太重,其他方面用得不多。
城头上的辽军正准备第四次发射,忽然有士兵指着空中大喊,只见空中出现点点火星,不等士兵们反应过来,百斤重铁火雷轰地砸中城头,继而猛烈的爆炸了。
十九颗铁火雷有十二颗准确击中城头,三颗越过了城头,四颗砸中城墙。
铁片和火焰迸射,气浪席卷城头,铁火雷里面数百颗淬毒铁钉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四周,投石机倒塌,床弩破碎,城头上士兵纷纷铁钉击中,响起一片惨叫。
爆炸后城头变得一片狼藉,上百张床弩被摧毁,十五架投石机倒塌,城头上的士兵伤亡近千人。
就在这时,第二轮十九颗重型铁火雷再一次呼啸射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 哑雷事件
天渐渐亮了,夜间的远程互攻战已在夜里两更时分结束,在两轮铁火雷爆炸后,辽军的床弩便损失过半,耶律胡睹当即立断,将剩下的床弩全部撤离,辽军率先停战。
而宋军也在四轮铁火雷投掷后停止了进攻。
随后的半夜,城头上俨如死一般寂静。
当清晨的阳光照在城头,城头是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破败景象,四十架装在城头上的投石机被炸得只剩下残肢断臂,城垛碎裂,满地都是投石机和床弩的碎片,随处可见一摊摊触目惊心的血迹。
士兵们正忙碌地清理尸体,宋军的四轮轰炸,辽军阵亡六百五十余人,伤一千人出头,大部分都是被淬毒铁钉击中,如果无法及时排毒,那他们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
虽然损失惨重,但东城的守军依然十分警惕,耶律胡睹又派出五千人上城头防御,士兵都靠在墙根下,每人手执盾牌,这是吃了大亏后的补救,盾牌可以有效抵御铁钉的疾射。
不仅城头在忙碌,城下宋军也在忙碌,昨晚被射断皮带的投石机已经拖走,宋军在投石机前安装更高的防护厚板,防护板的高度达到三丈,在不影响投石机的情况,这个高度已是极限,另外防护板加厚成双层,辽军的床弩再也无法射穿防护板。
事实上,昨晚大部分投石机都没有调试完成,一些隐患还没有排除,所以只射了四轮,但就是这四轮投射,投石机也出现了很多问题,如果不及时排除,必然会导致发射失败。
宋军工匠至少要用两天的时间来重新调试,排除隐患。
范宁正在听取昨晚指挥发射的主将汇报,他眉头皱成一团,问道:“你能确定真有一颗哑雷?”
统制陈青躬身道:“卑职可以肯定,昨晚有专门士兵确认爆炸数量,三批士兵的结果都一样,一共爆炸了七十五次,但我们却射出了四轮七十六颗铁火雷,那肯定有一颗没有爆炸,就不知道是落在护城河,还是落在城内?”
范宁沉思片刻,回头问道:“昨晚巡哨可发现敌军出城?”
“回禀相公,没有发现任何敌军出城的情况。”
旁边曹诗也道:“就算是射到城内,也要先给主将耶律胡睹过目,然后再决定是否把哑雷送走,应该没有那么快。”
范宁点点头,对当值将领道:“再投入三倍巡哨,昼夜巡逻,不准任何人离开幽州城!”
.........
曹诗的判断没有错,辽军确实在清理一处靠墙边被炸毁的民房时,发现了一枚没有爆炸的铁火雷,辽军如获至宝,立刻通知了主将耶律胡睹,耶律胡睹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
铁火雷已经被士兵抬到不远处一座民宅的院子里,四周戒备森严,耶律胡睹望着这个黑黝黝,外型酷似大南瓜的铁家伙,心中一阵激动。
天子曾经下旨,凡能搞到宋军的铁火雷,官升三级,赏银五万两,可两年过去,却一无所获,但自己终于搞到了一枚未爆的铁火雷,更加弥足珍贵。
他回头问一名火器匠,“这枚铁火雷如何?”
火器匠摇摇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道:“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铁火雷研究了五十年没有搞出来,宋军居然成功了,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另一名火器匠小心翼翼道:“大帅,要不要把它给我们好好研究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仿造?”
耶律胡睹犹豫了一下,这件事他不敢做主,必须征求天子的意见。
“我立刻发鹰信询问天子,如果天子同意,那就交给你们研究。”
耶律胡睹立刻写了一份鹰信,让信鹰带去北方的上京。
两天后,耶律胡睹受到了天子耶律洪基的亲笔回信,“若获两枚,幽州可留一枚,若只有一枚,须即刻送至上京,不得擅自妄动。”
耶律胡睹叹了口气,果然和他意料的一样,天子要把这枚铁火雷孤品立刻送去上京,不准自己研究,可问题是,他该怎么把这枚百斤重的铁火雷送去上京?
这是一个简直无法完成艰巨使命。
.........
深夜三更时分,北城的水城门嘎嘎开启,一艘小船悄然驶出,小船上是一名瘦小的男子,牵着一匹强壮的战马,战马后面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后面紧接着又出来一条小船,船上也是一人一马,男子却是十分强壮。
小船缓缓驶过护城河,在护城河边靠岸,远处忽然有人大喊:“是什么人?”
他们被宋军巡哨发现了,两名男子顿时慌了神,立刻牵马上了岸,翻身上马,催马便向北方奔去。
只片刻,数十名骑兵疾奔而至,他们看见了护城河中的小船,又听见远处马蹄声,立刻喊道:“有敌军出城了!”
他们立刻调转马头向北方追去,一名士兵同时向天空射出一支火箭。
在四周巡哨的宋军骑兵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汇集,只片刻,巡哨汇集成一支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沿着敌军逃跑的方向往西北方向追去。
..........
范宁在半夜被随从叫醒,“相公,有巡哨报告紧急军情!”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三更刚过。”
范宁立刻意识到他猜测的事情很可能真的发生了,他连忙披上一件衣服走到外帐,一名旅帅单膝跪下禀报,“启禀相公,城内有两名骑兵出城!”
果然是想运走铁火雷,范宁连忙问道:“他们是怎么出的城?”
“通过水门,有船将他们运出城,目前我们的数百巡哨正在追赶中。”
范宁点点头,“传令下去,尽量活捉,有消息随时汇报!”
旅帅行一礼急匆匆走了,范宁此时已经没有睡意,他负手走到地图前,这时,大帐外传来曹诗的声音,“范相公起来没有?”
“曹都帅,现在才三更时分!”
范宁笑了笑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曹诗快步走进大帐,急声问道:“辽军是不是想把未爆的铁火雷送走?”
范宁点点头,“应该是的,这颗铁火雷对辽军至关重要,耶律洪基一定急于得到它,才会令幽州想办法把它送到上京。”
“可几条通道都被堵死,辽军怎么过去?”
范宁看了看地图,淡淡道:“被堵死只是正常进出的通道,如果不骑马,不携带辎重,也可以翻山越岭过去,山中还是有一些采药打柴的小道,耶律胡睹应该就是打这个主意,翻越山道过居庸关。”
曹诗点点头,又对范宁道:“辽军居然是从水门出来,那么水门是不是幽州城的软肋?”
范宁微微一笑,“攻打水门早就有先例,利用铁火雷确实可以炸开水门,事实上,我们完全可以用火油和铁火雷连续爆炸东城头,使辽军士兵无法呆在城头上,我们的船队就能驶入东段护城河,让士兵借助船队攀城而上,主力军队一样可以轻易夺取东城头,不需要走什么水门。”
曹诗愕然,半晌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着手实施?”
“这个问题问得好,为什么不实施,你觉得攻打幽州最难的是什么?是城墙吗?”
曹诗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攻下城墙不难,难的是杀进城后的巷战?”
范宁点点头,“现在辽军士气高昂,有充足的物资,数十万平民中又能武装数万军队,我们现在杀进城,必然遭遇激烈的抵抗,就算能取胜,也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不是我打仗的风格,必须要先摧毁辽军的士气,然后再杀进城。”
曹诗长长叹息一声,“我现在才明白!”
就在这时,帐外有人禀报,“启禀相公,巡哨传来消息,已经抓住两名辽军士兵,夺回了铁火雷!”
这个消息让范宁很满意,他原本估计要天亮才有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就抓住两名辽军了。
曹诗冷笑一声,“如果耶律胡睹把铁火雷留在幽州自己研究,然后把研究的结果用鹰信告诉耶律洪基,不是更好吗?现在鸡飞蛋打,还是一无所有。”
“那你是把研究铁火雷想得太简单了,首先要辨明配方,然后再反复试验,光试验各种配方,没有一年的时间不会任何有结果。”
停一下范宁又笑道:“不过至少幽州的火器匠会发现里面并没有火胶这种物资,所以你说得也没错,耶律洪基确实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第六百九十六章 远程火攻
天快亮时,范宁拿到了审讯报告,城内有三万辽军,装备以铁甲为主,又招募了三万民兵,大部分都有从军的经历,装备皮甲,幽州城内居然有六万军队。
范宁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战略,必须从意志上摧毁敌军和整个幽州城的斗志,然后才谈得上攻入城内展开巷战。
天刚大亮,宋军的部署发生了异动,二十架超级投石机开始陆续转移战场,前往南城,东城外取而代之的是五十架重型投石机,这种重型投石机射程约两百五十步,只有超级投石机的一半。
但城头上辽军的投石机已经悉数被摧毁,只要辽军的床弩拿不出来,二百五十步内,辽军拿宋军的投石机毫无办法。
超级投石机还没有完全撤走,五十架重型投石机便轰隆隆驶上前,不等辽军部署床弩,五十架重型投石机便接二连三发射了。
宋军投射的是火油罐,俨如酒坛子一样的薄皮陶罐,里面装满六十斤火油,在陶罐外面绑了五六支燃烧火药管,这和火箭上的药筒完全一样,一旦点燃后会剧烈燃烧,它们负责点燃火油。
五十架重型投石机接二连三地抛射出火油罐,有的砸中城墙,有的翻越城头,飞进了城内,在城内点燃了大火,但大部分火油罐都砸中城头,火药筒迅猛燃烧,点燃了城头上流淌的火油,一时间,城头上浓烟滚滚,赤红的火焰吞没了城头的一切。
守城的五千士兵惊慌失措,纷纷向城下逃去,上千名无路可走的士兵,要么从城头跳下,要么被烈火吞没。
城头没有了士兵,投石机的战术开始改变,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开始向前移动,一直来到护城河前,它们依旧将一只只火油罐抛进城内,但这些火油罐却抛进了民宅内,很快,幽州城南面靠近城墙的大片民宅都燃起了大火,大火迅速蔓延,城内百姓哭爹叫娘地向北城逃去........
城南也在发生同样的事情,宋军远程进攻非常有章法,二十架超级投石机负责摧毁南城头上的防御体系,然后数十架重型投石机登场,把辽军逼下城头,再然后便是近距离攻击城内民宅。
这种进攻方式充分体现了范宁的战略思想,摧毁辽军和幽州城的抵抗意志。
幽州城内并不是单一的契丹族,除了契丹人外,还有汉人、奚人、渤海人以及熟女真等等,他们很难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对外,更不会越挫越强。
尤其在辽军撤军去辽阳府,在某种形式上就是放弃了幽州后,使城内军民能同仇敌忾的外部条件已经消失,更何况,幽州城内还有宋朝的卧底会散布谣言,不断削弱城内军民抵抗的意志。
正是基于以上因素的考虑,范宁才决定用极限施压的战略摧毁敌军的意志。
南城头上三轮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后,城头上的五十架投石机已经彻底消失了,原本部署在南城头上的两百张床弩也被炸得支离破碎,紧接着天降烈火,四十架重型投石机参战使城头变成了一片火海,重型投石机开始继续前行,开始针对城内民宅的进攻。
这时,一艘宋军的百石哨船靠上了水门,它是从东面的一条支流过来,没有遭遇任何城头上的袭击,无论东城头还是南城头,都没有一个辽军士兵。
水门高一丈五尺,和其他水门一样,有内外两道铁栅门,铁栅门很沉重,每根铁栏杆都有婴儿手臂般粗细,如果用钢锯,确实可以将这些铁栏杆一一锯断。
辽军当然也知道水门是防御的弱点,所以他们在城内也部署了不少士兵,一旦宋军士兵靠近水门,便会乱箭齐发,或者辽军也在水中泼洒火油,用烈火来阻止宋军对水门的破坏,甚至还会有最后一招,用巨石水门内填死。
当然,最后一招也不能轻易使用,那会让宋军反而从容地运走巨石,打开一条进入城内的通道。
此时,城内熊熊燃烧的烈火已经将靠近的辽军士兵统统驱离,水城里面并没有辽军士兵。
小船上的几名宋军士兵将一颗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爆城型巨大铁火雷挂在铁门上,点燃火绳后便迅速离开了。
不多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竟然将巨大的铁门炸得飞出来,硝烟弥漫,上方的砖石扑簌簌落下,变得十分破碎。
这场远程烈火攻击战直到下午才结束,整个幽州城近两成的民宅被大火烧毁,数万人无家可归,数千辽军士兵和上万平民死在烈火之中。
从上到下,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格外沉重,他们都意识到了宋军战斗力的强悍以及战争的可怕。
宋军停止了进攻,火油燃尽,辽军士兵终于陆陆续续出现在东城和南城。
耶律胡睹带着数百人站在水城门漕河旁,他脸色阴沉地注视水门内的情形,外铁栅门已经消失了,宋军甚至可以直接通过甬道上城。
他明白了范宁的暗示,宋军可以随时攻下幽州城,难道范宁是想让自己投降吗?
耶律胡睹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后背。
........
连续三天,宋军皆大规模向幽州城发动攻击,继东城和南城后,宋军又对西城和北城发动了攻势,摧毁了所有的投石机和床弩,烧毁靠近城墙的民宅,短短三天时间,幽州城被焚烧的房宅便超过了一半,甚至连粮仓也被烧毁一半,城内辽军无力抵抗,只得趁宋军夜间暂停进攻的机会,用巨石堵死了水城门。
城内原本高昂的士气在宋军的连续打击下渐渐变得低迷。
这天下午,种谔匆匆赶到城南的中军大帐,士兵请他进去,走进大帐,却见范宁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
种谔抱拳施礼道:“范相公找卑职有什么要紧之事?”
范宁叹口气,缓缓道:“刚刚得到最新情报,井陉辽军爆发瘟疫了!”
种谔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形势怎么样?宋军有没有受影响?”
“辽军的形势不明,只知道非常严重,狄帅经历过西夏的防疫考验,应该问题不大。”
“那卑职能做什么?”
范宁淡淡道:“老将军久历人情,明白是非曲直,我请老将军过来,是想请老将军替我做个决断,说实话,我心里很矛盾。”
“相公请说,卑职尽力而为。”
范宁沉吟一下道:“如果我放一批辽军士兵回辽国,比如一两万人,如何?”
种谔顿时明白了,“相公想让辽军士兵把瘟疫带去辽国?”
范宁点点头,“我确实很为难,战略上我知道这是一步好棋,但道义上恐怕站不住脚。”
种谔沉思片刻道:“我劝相公还是放弃这个想法。”
“为何?”
“相公,瘟疫是恶魔,井陉辽军爆发瘟疫那也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可如果人为放恶魔出笼,则有违天道,会损害相公的名誉,而且稍微不慎,瘟疫就会反噬宋军,令我们的战略功败垂成,给了辽国机会。”
种谔的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令范宁不得不谨慎,确实,宋军的防疫能力还远远不足,稍有不慎就会被瘟疫反噬,最后白白便宜了辽国。
“老将军说得对,我们确实不能冒这个风险。”
范宁最终放弃了利用瘟疫来打击辽国的想法。
..........
第六百九十七章 井陉内讧
井陉围困战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辽军的粮食早已吃光,不得不依靠杀马来充饥,连续高强度的进攻也使辽军死伤极其惨重,困在井陉内的十二万大军只剩下不到八万,太多的尸骨积累加上动物的传播,最让军队胆寒的恶魔终于出笼了,一种不知名的瘟疫在辽军中迅速蔓延。
辽军的战斗力迅速被削弱,连续高强度的进攻也被迫停止,这时,宋军也发现了辽国的异常。
宋军主帅狄青发布五条紧急命令。
第一,有发热、呕吐和腹泻症状的士兵要立刻隔离。
第二,所有宋军士兵必须每天服用铁舟去炎散。
第三,不准接触井陉内的动物,不允许喝生水,水必须烧开后饮用。
第四,不准触碰敌军尸体,战斗结束后,要用火油焚烧尸体和山道,并用生石灰掩盖路面和茅厕。
第五,不准接受任何形式的辽军士兵投降,凡有辽军士兵靠近关隘,必须立即射杀。
五条紧急命令使宋军上下高度紧张,这时,人人都知道辽军内部爆发的瘟疫,战争的性质开始改变了,由最初不准辽军突围出逃,变成了不准瘟疫士兵出谷。
天还没有大亮,娘子的守军便发现了山道上的异动,一支千余人辽军士兵打着白旗向关隘走来。
主将曹文静得到消息,立刻赶到关城,他用单筒望远镜向山道上望去,只见三四百步外,大群步履蹒跚的辽军士兵举着白旗,正有气无力地向关隘一步步走来,一个个目光呆滞,面带病容。
“狗日的,竟然让病人来投降!”
曹文静恨得咬紧了牙关,他看得很清楚,这些投降士兵分明是染病之人,很显然,辽军是想让宋军感染瘟疫,无力再守关。
“用火油阻止他们!”
数十大罐火油砸下关城,陶罐碎裂,漆黑的火油在地上汇集,并缓缓向山道下面流去,待敌军距离关城还有两百步时,曹文静亲手射出一支火箭,山道上顿时燃起一片大火。
士兵们不断地将一只只火油砸向城下,熊熊烈火阻拦了投降士兵前行的道路,而且不断蔓延,投降的辽军士兵吓得纷纷后退,这时,上百根滚木石迎面打来,数百名士兵躲闪不急,被滚木打中,直接倒在烈火之中,很快被大火吞没了。
其他士兵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向山下逃去,但不等他们逃到山下,山下士兵乱箭齐发,将剩下的数百患病士兵全部射杀在山道上。
也是耶律那也也在娘子关下,他见自己的祸水东引策略失败,心中沮丧之极。
严重的疫病已经使四成士兵被感染,包括他的副将耶律胡吕,因病死亡已上万人,还有两万余人无药可治,患病等死。
谁也不知道瘟疫是怎么爆发的,很多士兵猜测是野兽撕咬尸体时染上了阵亡的士兵瘟疫,然后野兽又被士兵当做食物猎获,瘟疫便开始出现了。
耶律那也手下的十二万大军目前还剩下七万大军,这七万大军中又有两万三千多人爆发疫病,剩下的四万多人也不知道有没有感染,分成十个营驻扎七十多里长的山道里。
每天都有新人发病的消息传来,整个辽军已经极度恐慌,一旦有人发病,立刻被赶出军营,他的物品被烧掉,赶出军营无粮无药,只能是死路一条。
所以很多士兵已经身体严重不适,也拼命隐瞒,唯恐自己被赶出去,结果导致更多的人被感染,已经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耶律那也已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心里很清楚,一旦耶律洪基得知井陉士兵爆发瘟疫,也就不会再派人来救援自己。
“大王,娘子关这边瘟疫肆虐,再呆下去,迟早会全军覆灭,不如转去井陉关吧!”十几名将领纷纷向他请求。
耶律那也看了一眼山上高高的关城,只得长长叹了口气,下令道:“带上副将军,其他患病士兵就留在这里吧!”
耶律那也最终做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残忍决定,放弃两万三千患病士兵,用马车带着耶律胡吕一人,率领大军向东面撤离。
一条狭长山谷内,两万三千多名患病士兵被隔离在这里,没有军医,也没有药,死亡士兵也无法处理,被集中扔到一个大坑里,峡谷中弥漫着恶臭和死亡的气息。
很多人都想冲出这条死亡谷,但谷口被重兵封锁,靠近谷口便会被乱箭射杀,每天会扔进几百匹死马给他们充饥。
所有的士兵都绝望了,七零八散地坐在峡谷内等死。
这天下午,数十名患病士兵意外发现守在谷口的士兵都消失了,他们慢慢走出谷口,才发现山谷外的辽军都不见了。
“他们丢下我们走了!”
数十名士兵冲回山谷,大喊大叫,消息迅速传开,主力大军丢下他们东撤了,恐惧和愤怒让士兵们彻底爆发了,求生的本能使上万名患病程度稍轻的辽军士兵不顾一切地去追赶主力。
夜色中,井陉的一片空地上点燃了数十堆篝火,四万多士兵围着篝火吃马肉喝汤,这时,最西面的辽军士兵一片大乱,只隐隐听愤怒的叫喊声、咒骂声和惨叫声。
耶律那也站起身怒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名士兵跑去打听,不多时,惊慌地奔回来道:“启禀大王,上万名患病士兵追上来了。”
耶律那也惊得目瞪口呆,他忽然回头怒视一名大将,“你是怎么安排的?”
大将也不知所措,连忙解释道:“卑职留下三百人守谷口,不知为什么没有守住?”
耶律那也气得暴跳如雷,“混蛋!现在已经乱套了,我们该怎么办?”
耶律那也说的乱套是指患病士兵混进来,会感染其他士兵。
众将心里都明白该怎么办?一起望着耶律那也,等待他的决定。
耶律那也咬牙切齿道:“我不想自相残杀,既然他们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当即下令道:“擅自扰乱军队者,可就地处死!”
几名将领吓一大跳,连忙劝道:“不如先将他们集中起来,现在杀人会更加混乱!”
耶律那也摇摇头,“他们不会再上当了,乘他们现在还没有混入军队,把他们隔离开来,能杀多少是多少!”
耶律那也也不再掩饰,当即传令下去,“患兵士兵全部隔离,不服从者一律处死!”
事实上,局势已经失控,在死亡谷经历了隔离恐惧的士兵不愿再被隔离,没有一个人愿意服从命令,他们不顾一切想钻进正常士兵的队伍中,引起了正常士兵的恐惧,他们唯恐被感染疫病,纷纷对曾经的同伴下了毒手。
而主帅的命令让恐惧的辽军正常士兵再没有忌讳,大开杀戒,在他们眼中,这些感染疫病的士兵已不再是他们的同伴,而是被恶魔附身,他们开始无情砍杀患病士兵。
而上万名患病士兵原本是求一条活路,没想到却遭到残杀,他们的愤怒难以抑制,也跟着爆发了,他们怒吼着抢夺兵器和正常士兵厮杀,一场严重内讧在辽军中出现了,夜里看不清对方面目,恐慌的情绪使所有辽军士兵都丧失了理智,不问青红皂白互相砍杀,井陉道上一片混乱。
天渐渐亮了,杀得筋疲力尽的辽军终于平息下来,井陉道上一片腥风血雨,两万余人死在内讧之中,还有无数人受伤,剩下的三万多士兵的盔甲都被鲜血染红,已经分不清楚谁是患病士兵,谁是正常士兵。
耶律那也浑身是血,他感觉自己也被疫病传染了,十几名将军也只剩下一半,其他大将都死在乱军之中。
耶律那也心中已经绝望了,万般无奈,他只得派几名士兵带着自己亲笔信去井陉关向宋军求降。
第六百九十八章 御驾亲征
耶律那也率领数万残军和六万五千匹战马返回井陉关,在路上,不断有人发病倒下,辽军士兵毫不怜惜,一旦发病,立刻处死,尸体就地掩埋。
第三天上午抵达井陉关时,发病的士兵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三千人,很多士兵都是混战中被感染,也有不少患病士兵成功混进队伍,感染了其他正常士兵。
这一次辽军吸取了之前惨痛的教训,不再隔离,发病士兵处死后尸体立刻烧掉或者深埋。
但耶律那也派去求降的士兵却没有回信,这是他之前用病人诈降留下的后遗症,送信士兵根本就靠近不了关隘,当场被宋军射杀,也没有宋军士兵会去搜查他们身上的信件,远远地便喷上火油烧掉尸体。
又过了几天,疫情已经完全失控,发病的士兵不断增加,很多刚刚还在谈笑的士兵突然呕吐腹泻,强烈的不信任感在士兵之间迅速蔓延,每个人都在怀疑身边同伴在掩饰病情,过去四天时间,发病士兵便超过万人,处死以及不甘被处死的反抗使辽军陷入极度混乱之中。
这天晚上,耶律那也悄然离开了军队,独自一人向山腰处的井陉关走去。
距离井陉关还有几百步,他便大喊:“我是辽军主帅耶律那也,我没有患病,恳请上面弟兄让我投降!”
“我是辽军主帅耶律那也,我没有患病,特来投降!”
他一路大喊,一路向关隘走去,他认为自己的主帅,宋军会活捉他,但他还是失算了,在距离关隘还有七八十步时,上百支弩箭强劲射来,耶律那也躲闪不及,连中二十几箭,当即倒地气绝身亡。
黑暗中冲下来十几名宋军士兵,在七八步外便用皮囊火油喷射器射出一股股黑色火油,将耶律那也的尸体涂满了火油,随即射出一支火箭,尸体轰地燃烧起来,不多时,尸体便烧成了焦炭,最后只剩下一些骨头,被士兵扫下山崖。
宋军唯恐疫病传染上来,严格执行狄青的五条铁律,不接受任何辽军投降,尸体必须用火油彻底焚烧。
...........
当天晚上,山谷里的辽军发生了严重内乱,主帅耶律那也的失踪成为辽军内讧再度爆发的导火线,彼此极度不信任致使辽军士兵开始自相残杀,关城上的宋军都被惊动了,狄青也闻讯赶来,站在城头上向山下凝视。
山下一片漆黑,但隐隐可以听见兵器的撞击声和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
统制杨度很惊讶,低声道:“狄帅,这黑夜中什么都看不清,怎么分辨敌我?”
狄青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他缓缓道:“恐怕辽军的内讧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难道是没有目标的乱砍乱杀?”另一名大将道。
狄青冷冷道:“他们都想活下去,都怀疑对方染病,那么只有杀掉对方,自己才有机会活下去。”
众将都听得匪夷所思,但只有这样似乎才合理,狄青随即又令道:“严守关隘,不接受投降,不准任何人靠近关隘,靠近者一律射杀!”
辽军的自相残杀至到次日凌晨才渐渐停止,幸存的数千士兵受不了这种血腥压抑,纷纷翻山越岭寻找出路去了,井陉道内变得死一般寂静。
十天后,一场暴雨突然袭来,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一支由一千人人组成的探查队下了关隘,到井陉内探查情况去了。
探查成员穿着皮靴和橡胶手套,穿着三层油布长袍,还有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每个人带厚厚的绵布口罩,中间还有碳粉,每个还戴着玻璃眼罩,这算是最原始的生化防护服,
山谷内的情况触目惊心,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到处是辽军士兵的尸体,从井陉关走到娘子关,确定没有幸存士兵,宋军开始撤军,大量士兵撤出井陉关和娘子关。
狄青随即又出动三千士兵穿上防疫服进入井陉清理尸体,士兵们开始堆积尸体进行焚烧,整整处理了半个月,才将十余万辽军的尸体全部焚烧深埋,宋军收集了大量的兵器盔甲,煮水消毒后带出关隘。
在井陉中段的平蔓河边,宋军士兵意外发现了六万匹战马,战马没有受到疫病的影响,对它们唯一的威胁就是被辽兵宰杀吃肉,辽军士兵全部覆灭后,这些战马在井陉内找到了青草和水源,得以幸存下来。
这几万匹战马是宋军最大的收获,宋军将它们清洗消毒,随即带出了井陉关,修建一座专门的马城进行喂养恢复。
井陉道随即进行封道,一直到三年后,井陉才重新开放,恢复商人和旅客通行,井陉内的辽军痕迹已经被时间磨平,疫病也消失无踪。
在清理井陉结束两个月后,宋军巡哨在平定县附近的一处山谷内抓获了数十名辽军士兵,他们居然从井陉外翻山越岭走出来了。
从这些幸存士兵口中,宋军知道了辽军在最后一夜发生的恐怖事件,所有辽军士兵都变成了疯子,互相残杀身边的同伴,两万余人最后只剩下不到五千人,都奋力爬上山峦向北方逃去,绝大部分都丧身在莽莽群山之中。
十二万大军只剩下三十几名士兵存活下来,这是辽国史上最血腥也是最残酷的一场困兽之战。
但辽国却坚决不肯承认井陉内发生了自相残杀之事,也不愿接受这三十几名幸存者回国,直到多年后,三十几名幸存者才得以返回家园和家人团聚。
.........
八月中旬,大宋天子赵顼在十万大军护卫下抵达了幽州,范宁率领数十名文武官员在数里外迎接天子到来。
范宁躬身行一礼,“微臣范宁率讨北军各文武官员恭迎陛下驾临幽州!”
众将一起单膝跪下,“参见陛下!”
赵顼坐在高高的龙驾上,摆摆手笑道:“范相公免礼平身,各位将军平身!”
“谢陛下!”
众将起身,范宁上前对赵顼道:“陛下,这里距离幽州城太近,不如先去璐县休息。”
赵顼摇摇头笑道:“难道三十万大军还保护不了朕的安全?”
“这......”范宁有点为难,幽州辽军随时会杀出来,和宋军进行鱼死网破决战,他觉得幽州还是有点不安全。
赵顼淡淡道:“太宗皇帝和真宗皇帝都御驾亲征,这次该轮到朕了,这一天朕已经等了很久,相公就不要再劝了。”
范宁无奈,只得点点头,“陛下请去大营!”
跟随赵顼御驾亲征的还有知政堂的相国、枢密院的高官以及各部尚书、侍郎等等三百余人。
范宁又和富弼等相国见了面,这才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前往幽州城。
十万随御驾亲征的大军在幽州城西开始扎下大营。
天子赵顼和一班大臣在范宁的陪同下来到幽州城下。
经过宋军一个半月持续不断的爆炸和烈火焚烧,幽州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四面城墙有三十余处发生了坍塌,城门也炸得支离破碎,布满了裂缝挂在城上。
城内建筑更是烧掉了六成,辽军伤亡两万余人,普通平民也有数万人死于战火。
整个幽州城的军民士气丧尽,若不是耶律胡睹还牢牢控制着军队,很多士兵都会出城投降,民兵也大量逃亡,辽军先后征召民兵至五万人,但没有人再愿意卖命了,恐惧笼罩在城内数十万军民心中,光逃亡就达三万人,耶律胡睹也无可奈何。
城外,赵顼凝视幽州城良久,问道:“范相公在报告中提到,在消灭城内军民士气后便可攻打幽州,朕想知道,什么时候才时机成熟?”
“陛下,五天前臣就准备攻打幽州了,但听说陛下要御驾亲征,所以微臣再缓五天,事实上,时机已经成熟,随时可以攻打幽州城。”
赵顼心中很满意,他没有告诉范宁,自己想亲自指挥军队攻下幽州城,看来范宁颇为了解自己的心思,把这个机会留给了自己。
赵顼点点头笑道:“既然机缘凑巧,那朕就临时出任一次主帅,收复幽州城!”
第六百九十九章 夜攻幽州(上)
中军大帐内,范宁向知政堂几位相公以及天子赵顼汇报目前整个战局的情况。
“井陉围困战已经结束,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狄帅的战报,辽军十二万人全部被歼灭,目前为止没有幸存,而宋军伤亡八千人,其中阵亡三千三百余人,宋军缴获兵甲七万套,战马六万匹,不过井陉已经变成鬼狱,为了保证疫病不流传,我下令封道三年,经过三个冬天的寒冷相信可以消除疫病,这些战报上都有。”
范宁停一下又道:“但有些东西是战报上没有汇报的,我给陛下和各位相公说一说,一个是瘟疫,宋军其实也有感染!”
众人大吃一惊,赵顼急问道:“情况可严重?”
“回禀陛下,我们采取汇报隔离制度,首先是消除士兵的担心,疫病只要发现得早,完全可以治好,所以士兵但凡身体不适,就要求他们立刻汇报,然后及时隔离,及时治疗,染病士兵主要在娘子关,一共隔离了五百七十四人,最后治愈五百二十一人,病亡五十三人,另外参加清理尸体士兵也有少数感染,有三十七人,但全部治愈,没有死亡,目前参加清理尸体的士兵还在隔离之中,但没有发现新病人。”
富弼又问道:“感染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查到?”
“原因查到了,是辽军疫病爆发之初,宋军没有防护,有几名夜间当值士兵猎杀了一只狐狸,剥了狐狸皮,然后就被狐狸身上携带的瘟疫感染,运气好在娘子关城墙比较小,曹文静将军采取营守制度,每个营轮流守关,有各自的驻地,所以疫病就只在一个营内传播,没有大规模蔓延,最后被隔离的士兵都是同一个营的士兵,两千人中有两成半被感染,其他士兵都没有被传染。”
文彦博也叹口气道:“瘟疫是军队和百姓的大敌,去年河南府渑池县的一座寺庙也爆发瘟疫,结果一个寺院五百四十人名僧人全部死绝,最后县里只能用烧山的方式,烧掉了包括寺院在内的整个山头,根本就没有人敢进去,这次井陉宋军只感染五百余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众人纷纷感染宋军隔离及时,挽救一次危难,范宁笑了笑又道:“卑职听说耶律洪基得知井陉辽军爆发瘟疫的消息后,便放弃了营救,娄烦关的辽军撤回了大同府.
另外,我们的船队在辽河和锦州分别和辽阳府的辽军爆发了激战,锦州是将计就计,全歼了四千敌军,而辽河战船和五千辽军激战,敌军损失千余人,我们也损失了两艘大船,被敌军用火油烧毁。”
“范相公,为何要在辽河和敌军作战?”赵顼有点不解地问道。
范宁微微欠身道:“启禀陛下,这是微臣的施压策略,给辽阳府的辽军施压,一个原因是为了牵制住辽国大军,让北部的鲲州船队能够顺利撤回鲸州,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配合辽阳府的八万辽军,给他们不想救援幽州找一个理由。”
赵顼这才明白,他点点头道:“朕明白了,那就说说幽州吧!今晚该怎么破城?”
.........
入夜,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天子头戴金盔,身披金甲,坐在帅座上肃然望着眼前的十名都统制和二十名统制。
赵顼缓缓道:“今夜就是破敌的一刻,由朕亲自指挥这场大宋渴望了百年的战争,自高祖以来,收复幽云十六州便成为大宋百姓和千千万万将士的梦想,也是大宋历代君主和文武大臣的梦想,而今晚,梦想就要实现了,在诸位将领的手中实现,朕不会吝啬封赏,你们的鲜血和汗水不会白流,只希望今晚这一战打出大宋军人的气势,另外,朕要求军纪严明,严禁趁机奸淫抢掠,有胆敢触犯禁令者,朕会严惩不贷!”
三十名大将一起单膝跪下,齐声道:“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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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正,也就是夜里九点,宋军三百架重型投石机同时在南城、东城和北城发动了进攻,宋军用的是铁火雷,一只只铁火雷在城头上爆炸,一时间硝烟弥漫,碎石乱飞,辽军也早已习惯宋军的轰炸。
当宋军的投石机开始支起时,城头上的上万辽军士兵便开始向城下迅速撤退,躲避宋军的猛烈轰炸和烈火焚城,而第一轮铁火雷在城头上连续爆炸时,城头上早已空无一人。
一个多月来,几乎天天如此,但今晚却似乎有点不同,一是爆炸猛烈,其次是没有用火攻,连城内辽军主帅耶律胡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尤其今天宋军在城西扎下新大营,增兵近十万人,使宋军完全包围了幽州城,耶律余睹心中着实担忧,他强烈预感到,宋军的总攻恐怕就在这两天了。
宋军确实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万大军队列整齐,左臂扎上白布,分别在东、南、北三面列队等候,而跟随天子赵顼增援幽州的十万大军则负责城外围堵,防止辽军逃出城,他们没有训练过夜战,不适合进城作战。
今晚的主力是种谔率领的十万西军,西军善于夜战,战斗力极强,他们将是第一轮入城,其次是曹诗率领的八万河北军,他们这两个月也训练了夜战,战斗力也不弱,他们将在第二轮入城,还有两万军队守璐县后勤大营,目前跟随天子北征的文武百官们目前都在璐县。
范宁今晚是参谋主将,辅佐天子赵顼的攻城指挥。
在城头的爆炸声中,从南面的高粱河缓缓驶来了一队由二十四艘改造过的攻城船组成的船队。
攻城船都是三千石的楼船为基础,楼船内部已被拆空,直接安装了宽大的楼梯,顶部有一座移动绳桥,直接搭上城头,所谓绳桥就是一张宽厚的长木板,两边用粗绳编织成防护网。
攻城船面朝城墙一面都用生牛皮包裹,可以抵御火油焚烧,除了八艘登城船外,还有十六艘平船,也是特制船只,船上完全是平的,便于士兵保持最大速度的奔跑。
船只和船只之间有三块宽大的木板相连,船舷边有专门的设施,可以迅速扣在一起,结实、牢靠,而且轻易不脱落,宋军精确计算过,十丈宽的护城河,三艘船并列便足够了。
船队驶入了护城河,兵分两路,一半向北航行,一半向南航行,它们紧靠护城河外侧继续航行,此时城头上已没有守军,船只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赵顼望着船队开始驶入护城河,转头下令道:“西军准备!”
‘咚!咚!咚!’
随着天子赵顼的命令下达,出兵的战鼓声敲响,没有喊杀声,十万西军迅速向护城河奔去,伴随着隆隆战鼓声,西军杀气腾腾,等待着最后一刻来临。
二十四艘船全部到位,赵顼一摆手,“投石机停止射击!”
十支火箭连续不断地向天空射去,三百架投石机渐渐停止了发射。
在城内关注着宋军动静的耶律胡睹不仅听到了久违的战鼓声,也看见了十支火箭连续升空,耶律胡睹顿时紧张起来,这一定是宋军要入城了。
他当即下令,“传令各军集结,迅速集结,宋军攻来了!”
城内数万辽军从四面八方迅速集结。
城头上的爆炸声忽然停止了,幽州变得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变得异常压抑,就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第七百章 夜攻幽州(下)
护城河内的八处登城点已经完成,每一处登城点都由三艘船组成一套水上登城系统,包括两艘平船和一艘登城船,这是近百年来幽州守军怎么也想不到的情形,他们引以为傲的天下最宽的护城河,居然成了敌军攻城的便利之河。
一队队宋军疾速冲上平船,沿着攻城船直接奔上城头,非常便利,只片刻,宋军士兵便从八艘登城船源源不断冲出,出现在幽州城头。
西军有着长期的夜战训练,经验丰富,在攻灭西夏时给范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这次攻打幽州,他特地将十万西军调来。
西军在登上城头上并没有急于下城,而是迅速集结,他们以五千人为一军进行夜间作战。
只片刻,第一支五千人组成的西军从东城冲下,杀进了城内。
城内到处是一片废墟,四周都被烧成了残垣断壁,无数辽军便躲在残垣断壁之后向西军射箭,最前面的一千名刀盾军举盾冲了上去,后面士兵紧紧跟上,双方短兵相接,激烈的厮杀在一起。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西军冲下城头,十万大军分成二十个集团杀进城内的各个方向,和四万辽军展开夜战,城南喊杀声一片,到处是激烈的巷战。
第二轮八万军队也在曹诗的率领下开始进入城内和辽军激战,辽军士气低迷,被杀得节节败退,但也有顽强抵抗的战斗。
战争最激烈之处便是位于城中央的南京行宫争夺战,宋军投入了三支集团,一万五千军队攻打这座耶律洪基在南京的行宫。
行宫占地一百五十亩,前面是南京留守府官衙,耶律胡睹亲率八千辽军死守这座南京道的最高权力机构。
行宫就俨如一座小城,四周是一丈高的宫墙,辽军士兵站在宫墙上居高临下,箭矢密如疾雨,射向四周如潮水般进攻的宋军士兵,宋军士兵不断被箭矢射倒,就算用盾牌也抵挡不住辽军强大的弩箭疾射。
种谔眼看宋军伤亡惨重,他狠狠一拳砸在墙声,回头厉声令道:“拖一架弩炮来!”
南城门已经被攻破,吊桥放下,桥墩上架起了桥板,重型武器便从城门运入城内。
一千士兵严密护卫着一架重型弩炮进城,弩炮放置在一架大车,八头毛驴负责拉拽,驴车在大街向北前行,一千士兵手执大盾和长矛严密护卫两边,两边建筑不断有冷箭射出,都被宋军的盾牌遮挡住了,没有危及到驴车。
片刻,驴车渐渐驶近了行宫。
“启禀老将军,弩炮已经运到!”
种谔点点头道:“准备发射铁火雷,炸碎这帮王八蛋!”
弩炮已经就位,士兵将一颗百斤重的铁火雷放在上去,有士兵点燃了火绳。
‘砰!’
一声巨响,弩炮射出了铁火雷,黑漆漆的铁火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落在八十步外的城墙上。
只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炸碎的肢体和碎石腾空而起,浓烟弥漫,宋军士兵纷纷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当硝烟散尽,宫墙坍塌了,出现一处十几丈宽的缺口,种谔大喊一声,“杀进去!”
“杀啊”
一万余宋军如潮水般冲进了缺口,和最后负隅顽抗的辽军展开殊死厮杀,很快又有两万援军赶来,从两侧宫门杀进了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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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的巷战在四更时分终于结束了,四万辽军阵亡三万余人,主将耶律胡睹也死在乱军之中,宋军也伤亡惨重,付出了一万多人伤亡的代价。
但大宋渴盼了百年的幽州终于被宋军占领。
天色渐渐亮了,宋军开始清理城内的尸体,阵亡的宋军士兵辨别身份后进行焚烧,然后骨殖放入陶罐,贴上名字送回家乡。
辽军阵亡士兵则集中起来焚烧深埋,天气还比较热,这些事情一点不能耽误,否则会引发疫病。
十余大军依旧控制了幽州城,并实行全城戒严,一队队士兵开始挨家挨户搜查,收缴兵器,抓捕藏在民宅中的辽军士兵。
短短半天时间,六千多名辽军士兵被搜出,只要不反抗,宋军也没有杀戮,将他们押解出城,在城内一片空地上,各种搜出的兵器堆积如山。
这时,范宁陪同赵顼在一万骑兵的护卫下进了幽州城,尽管四成的幽州城建筑已被战火摧毁,但整个城池依旧显得宏伟壮观,令赵顼感叹不已。
“范相公,这座城池会不会再被辽军夺走?”赵顼有些担忧地问道。
范宁笑着摇摇头,“辽国虽然有心,但他们已经没有那个实力了,恐怕他们现在担心东京道和西京道会不会被大宋夺走。”
赵顼一颗心放下,他知道现在也不是讨论夺取大同府的时候,他看了看幽州城笑道:“城内有不少契丹人吧!”
范宁微微欠身道:“回禀陛下,汉人占四成,其他都是契丹、奚和渤海人,这三个族人,微臣会甄别对待。”
“范相公打算怎么做?”
“汉人基本上会留下来,至于契丹豪门、贵族之前便转移去了东京道,留在城内都基本上都是中下层平民,很多契丹人、奚人和渤海人在幽州居住了数十年,实际上已经汉化,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那么将他们编为宋民,不愿留下来,那就送回东京道,不过微臣认为,绝大部分人都愿意留下来,否则他们早就走了。”
赵顼点点头,认可了范宁的方案,他又问道:“第一任燕山知府,范相公可有推荐的人?”
范宁稍稍犹豫一下,赵顼看出了范宁的犹豫,便笑道:“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朕不会怪罪!”
范宁欠身道:“微臣年初时和岳父朱孝云谈过,他对出任燕山府知府非常有兴趣,而且他做事认真,坚持原则,微臣觉得他确实很适合出任第一任燕山知府。”
赵顼点点头,“举贤不避亲,正如你所言,朱侍郎确实比较适合出任第一任燕山知府,朕准了。”
“谢陛下恩准!”
这时,曹诗匆匆赶来,单膝跪下道:“请示陛下,搜查已经结束,有没有必要让所有百姓出城进行登记?”
赵顼向范宁望去,范宁摇摇头道:“那样会引发百姓恐慌,没有必要,不过房宅被烧毁的家庭倒是可以出来登记,领取帐篷。”
赵顼点点头,“这也是朕的意思!”
“遵令!”
曹诗匆匆去了。
不多时,宋军取消了戒严,一家家扶老携幼走出来,他们纷纷来到自己被烧毁的家园,翻开瓦砾,打开地窖,寻找没有烧毁的财物。
这些瓦砾基本上都没有被碰过,很多人都找到了没有被烧毁的铜钱、金银首饰以及铜盆,还有地窖存储的粮食以及其他用品。
幽州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在宋军杀来时,很多人家都做了准备,将值钱的金银、首饰、绸缎布匹、值钱的衣物等等纷纷装箱,埋在地窖深处,虽然房屋被烧毁,但其他财物损失并不严重。
大群官员已经从璐县过来,在士兵的护卫下进入幽州城,群臣们见天子身穿金盔金甲,都心知肚明,纷纷上前行礼,“恭喜陛下实现先帝遗愿,指挥大军夺取幽州!”
赵顼心中着实得意,摆摆手道:“虽然最后一战虽然是朕指挥,但多亏范相公之前打下的基础,更重要是各位将士的努力,朕要好好嘉奖他们。”
“陛下英明!”
赵顼笑了笑,目光落在兵部侍郎朱孝文身上,“朱侍郎!”
“微臣在!”朱孝文连忙出列行礼。
“现在燕山府已经拿下,朕决定任命你为第一任燕山知府,你可有信心替朕治理好?”
朱孝云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躬身道:“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期望,让燕山府百姓安居乐业,万民归心,让燕山府成为富裕繁荣之地。”
赵顼点点头,“从现在开始,朱爱卿就是燕山府的第一任知府了!”
“谢陛下厚爱!”
朱孝云迅速看了一眼范宁,他知道自己任燕山知府,一定是女婿的推荐。
第七百零一章 犀利武器
燕山大捷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东京汴梁的百姓还沉浸在收复幽燕的喜悦之中,各大报纸长篇累赘地写着各种关于幽燕的文章,民众们也百看不厌,酒楼茶馆里整天都在谈论着有关幽燕的话题。
这天中午,京城东大街口上的黄尖嘴酒楼热闹异常,一楼和二楼的大堂上坐满了酒客,酒客们都是老客,很多彼此都认识,聊起来也很随意爽快。
在靠窗的一张小桌前坐着一名戴纱帽的年轻男子,正自斟自饮,很是悠闲,这名年轻男子正是范宁,只是他的相貌和平时略有些改变了,留起一蓬虬须,眉毛也变得粗浓。
范宁当然是化了妆,情报司最新发明了一种人皮面具,假胡子,假眉毛,贴在脸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范宁也是没有办法,认识他的人太多,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然后被热情的民众们围住,使他失去了独自出门的自由和乐趣。
这些天,他喜欢到各处酒楼喝酒吃饭,为了不被认出,他便向情报司要了虬须面具和眉贴,这下再也没有人认出他,使他又得以享受自在。
当然,他的护卫还是有的,就在他斜对面,两名体格彪悍强壮的大汉也在喝酒,目光却警惕地望着四周。
范宁端起一杯酒,黄尖嘴是茶楼的老牌子,前年开始做酒楼,它的酒非常醇厚,放一点点桂花,那种淡淡的香味令酒客们着迷,范宁也极为喜欢它家的桂花清酒。
这时,一阵议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幽燕拿下来了,那大同府和云州什么时候能拿下来啊?幽云十六州,我们拿下了幽州、平州、蓟州、易州......还有哪里?”
旁边有人补充道:“还有檀州、顺州、涿州、妫州、武州、新州、儒州、蔚州。”
“应州、朔州和寰州也拿下来了。”
“那就对了,现在就只剩下大同府云州了,拿下大同府,幽云十六州就全了。”
“云州可不好拿,听说那里驻扎了三万精锐骑兵,我们大宋在骑兵方面不是辽军对手。”
“不会吧!我们在鲲州养了十万匹马,又拿下了河西,听说朝廷战马总数已达五十万匹,不会连三万骑兵都敌不过吧?”
“不是马的问题,而是骑兵的问题,辽军从小生活在马背上,每个人都是马术大师,宋军骑兵在马上确实敌不过他们。”
这时,一名中年男子道:“我昨天给谏院上了一封信,提出了我的建议,我建议在河西走廊招募一支羌人骑兵,我觉得能和辽军骑兵一战。”
“招募羌人从军,就怕养虎为患啊!”
“这又没关系,战争结束,把他们解散就是了。”
“还是老老实实训练大宋骑兵吧!外族是指望不上的,我觉得发展对付骑兵的新武器才是正道。”
范宁暗暗点头,最后一人说得有道理,发展对付骑兵的新武器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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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楼出来,范宁上了马车,他撕掉虬须和眉贴,放进一只盒子里,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马夫在外面问道:“相公回大内吗?”
“不!去军器监弩院。”
马车缓缓掉头,向京城西北方向驶去。
军器监弩院是一个单独的兵器部门,负责研发弓、弩、投石机以及弩炮等等,位于城外西北两里处,占地约三百亩,从外面看就是一座十分狭长的军营,周围有高墙。
马车缓缓在弩院大门前停下,片刻,弩院的主管官员杜俅带着两名从事迎了出来,他是正八品修职郎,出任弩院主事。
“卑职参见范相公!”
范宁从马车出来,笑道:“没有事先告之,很抱歉,打扰你们做事了。”
“哪里!范相公来视察弩院,是我们的荣幸,相公请!”
范宁点点头,跟随几名官员进了弩院,几名护卫也跟着身后。
范宁进官衙坐下,杜俅让茶童上了茶,范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现在弩院有多少工匠?”
“回禀相公,工匠有三千八百四十人,大部分都是负责制造弓弩。”
“我不是指制造工匠,而是问研究工匠。”
“研究工匠有三百七十七人,弓弩各一百人,其余工匠都是研究弩炮、投石机和其他相关兵器。”
范宁放下茶盏笑问道:“上次我托弩院研制的蜂窝弩,研制得如何了?”
“样品已经做出来了,但一些细节还需要完善。”
范宁大喜,起身道:“那就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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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院很大,由试验场、研究院、材料库、组装场以及官衙几大部分组成,范宁从官衙出来,侧面便是试验场,远处一架弩炮正在试验发射大型火鹞子。
火鹞子在五代十国时期便研制成功,是最早的一种火器,用纸糊成的火鹞子携带燃烧火药,进行远程火攻,一般是手掷或者用弩发射。
经过百年的不断完善,火鹞子已经能飞到三里外攻击敌军大营。
现在弩院试验一种大型火鹞子,用弩炮发射,范宁有几分兴趣,停住脚步问道:“这种火鹞子能飞多远?”
“如果在高处发射,最远能飞十里,如果在平地发射,大概能飞六七里,是传统火鹞子的两倍。”
“研制成功了吗?”
“基本上成功了,如果相公有兴趣,可以去外面演示。”
范宁想了想道:“下次吧!先去看蜂窝弩。”
众人来到研究院,走进一间院子,院子里放着一架中型弩炮,首先轮子就让范宁眼睛一亮,竟然是橡胶铁轮,这也是军器监重点研制的项目,用铁轮、铁轴取代木轮和木轴,然后用橡胶轮胎,民间已经成功了,只是军器监要造得更加便利结实。
弩炮也是用生铁打制,虽然体积不大,但发射力量更加强劲。
杜俅介绍道:“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铁弩炮,重八百斤,能将五十斤重的铁火雷弹射到一百五十步远,是目前天下威力最大的弩炮,虽然很沉重,但一匹马便可拉拽着前进,不过远途最好还是用大车或者船运载。”
范宁上前细看,铁弩炮打造得很精良,两边各有一根上弦铜棒,也就是说两个人就能操纵。
杜俅又解释道:“铁弩炮因为体型不大,只能三人操纵,两人上钢丝弦,一人装弩矢匣,对于上弦士兵有特殊要求,必须力量很大,至少能开五石腰弩,否则拉不开。”
“大力士兵可以挑选,但我现在想知道怎么上箭?”
杜俅一摆手,一名工匠抱上一只铁匣,杜俅将铁匣递给范宁,“这一匣有三十支弩矢,每支弩矢长八寸,目前是用枣木箭杆,我们正在研制杀伤力更强大的铁弩矢,相公请过目!”
范宁接过箭匣,见前面有盖子,扯掉盖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小孔,每个小孔里放着一支弩矢,箭头在外,横六竖五,一共三十支。
“那怎么操作?”
“直接装上去!”
杜俅将铁箭匣放进弩炮槽口中,四面扣上,微微笑道:“这样就可以发射了,三十支弩矢同时射出,射程可达三百五十步,然后取铁匣,再换上另一只剑匣,操纵非常简单便利。”
范宁缓缓点头,这不仅是守城利器,更是对付骑兵的犀利武器,和诸葛连弩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比诸葛连弩更先进,使模块化箭匣,堪称科技的跨越,宋军只要有足够的生铁资源,使用铁弩矢完全不在话下。
第七百零二章 精钢契机
杜俅微微笑道:“范相公要不要试验一下?”
范宁欣然点头,杜俅立刻令人将铁弩炮拉去试验场。
范宁特地跟在铁弩炮后面,注视着两个橡胶铁轮,确实非常轻松自如,近千斤重的铁弩炮竟被两人拉到了试验场。
试验场已经清空了,长达四百步,也就是说,除了床弩、超级投石机和火鹞子外,其他远程投射武器都可以在这里试验。
铁弩炮固定在发射台上,由三名士兵操作,远处三百五十步外摆了数十个木人,穿着辽军士兵的盔甲。
“范相公,可以开始了吗?”
范宁点点头,杜俅立刻喝令道:“准备射击!”
两个体格强壮的士兵同时拉动弦杆,只听‘咔!’一声轻响,弦钩已到位。
另一名士兵将弩矢匣装进弩槽中,尺寸非常精准,恰到好处,又用铁扣牢牢扣住铁匣,只要操作熟练,十秒钟内就能完成。
铁弩炮自然放在地上,呈三十度仰角,发射悬刀在上面,范宁上前扳动悬刀,‘嘣!’一声沉闷的钢弦声响,铁匣子停在发射槽口上,只见三十支弩箭飞射出去,瞬间变成了黑点。
远处三百五十步外的数十个假木人俨如被疾风扫落叶一般,啪啪啪倒下了一片,二十个假木人只剩下三个矗立,其他被射中的木人纷纷倒下。
范宁快步走上前,只见倒在地上的假人有的被射中,有的是被强力撞击倒下,而三十支弩矢因撞击力太大,大部分都损坏了。
只有五支能重新返回利用,范宁摇摇头,“这一支箭矢至少要花费两百文钱,这样损耗太大,必须启用铁弩矢。”
杜俅点点头,“卑职明白了,铁弩矢还在试验,最迟一个月后拿出样品。”
这时,范宁又问道:“有没有设计一种单兵操作的蜂窝弩,也不用一次三十支箭,一次射出五支,两百步左右的射程,能不能做到?”
旁边一名弩匠主事道:“范相公提到的单兵蜂窝弩,我们也正在研制,主要利用大黄弩发射,原理和铁弩炮差不多,现在还有两个难点需要突破。”
“什么难点?”
杜俅接口道:“一个难点是原来的大黄弩是十石弩,重五十多斤,十分沉重,现在我们想用精钢打制,中间是空的,弩身只要两根手指粗的精钢便可支撑,尽量简化结构,虽然是用精钢做成,但重量却轻了至少三十斤,第一个难点就是精钢数量太少,宋朝的生铁偏软,加入炭后,虽然硬度加大,但还是不适合做弩身精钢,目前我们发现只有一个地方出产的精钢适合。”
“哪里出产的精钢,乌兹钢?”
杜俅摇摇头,有点犹豫道:“是来自北岛的精钢,只可惜数量太少。”
范宁大笑,“问题不大,我去天子商量解决这个问题,还有什么难点?”
“第二个难点就是需要很大的力量拉弦,以前大黄弩需要两名士兵拉弦,我们想办法把它做成七石弩,那么一名士兵躺在地上可以用脚蹬手拽上弦,但前提是,这名必须非常高大强壮,力量相当于一个半普通士兵。”
范宁点点头,“这个办法可以解决,以后成立重弩兵就是了,但重要的是,一千名重弩兵一次可以射出五千支弩箭,这才是关键,你们明白吗?”
众官员一起躬身道:“我们将不负相公期待,尽快研制出单兵蜂窝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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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弩院,范宁返回了大内,马车内范宁却陷入沉思之中。
新式蜂窝弩和铁弩炮的研制固然让他欣喜,橡胶铁车轮和精钢单兵弩的出现,更是使宋朝的兵器从木器时代渐渐转为钢铁时代。
但军队对精钢的要求尤其高,虽然北岛成功将自产的精钢打入军器监,但产量还是太少,而且北岛很快也要大量自用,显然不能满足军器监的需要。
最好的办法还是全力开发南大陆的铁矿,这件事必须要让天子和知政堂明白它的战略重要性。
一直以来,朝廷都不太重视南大陆的开发,范宁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契机,现在军器监对精钢的大量需求便成为了最好的契机。
马车在皇城外停下,范宁乘坐轿子直接去了紫微殿。
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跑来道:“范相公,官家请你进去!”
范宁点点头,快步向后殿御书房走去。
幽州战争结束已经一个月了,朝廷犒赏也刚刚结束,朝廷拿出了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和五十万匹绢来重赏参加这次对辽国作战的军队,包括莱州水军、河北军队和西军以及娄烦关作战的士兵等等,伤亡将士也得到了双倍抚恤。
狄青困守井陉辽军有功,被封为金城郡王,种谔被封为延安郡王,曹诗被封为常山郡王,杨文广封越国公,曹文静、杨英、姚胜、苗顺利等一批立下大功的将领也被封了重爵。
而范宁也由吴王改封楚王,赏黄金十万两。
至于辽国,双方都保持了某种沉默,辽国没有再派使者来求和,宋朝也没有派使者去和辽国接触,双方依旧保持着战争状态,随时都会向对方发动进攻。
范宁来到御书房门口,稍等了片刻,宦官出来道:“范相公,请进吧!”
范宁走进了御书房,却意外发现富弼和文彦博也在御书房内,范宁向二人笑着点点头,上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顼微微笑道:“范相公请坐!”
范宁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富弼笑道:“小范相公来得正好,说不定解决难题的钥匙在小范相公身上。”
文彦博也笑道:“抓财童子可不是浪得虚名!”
范宁微微笑道:“两位宰相不会又开始叫穷了吧!”
富弼瞪了他一眼道:“你自己算一算这几年的战争开支,朝廷左藏库里的一点积蓄早就被折腾空了,灭西夏是有点收获,但怎么也比不上战争支出和最后的犒赏支出。”
旁边赵顼笑道:“范相公,你现在明白了吧!两位相公开始打内库的主意了。”
“陛下,内库这几年收入丰厚,卖岛的收入全部进了内库,还有吕宋岛一半的黄金也进了内库,这几年内库也没有什么大的开支,应该积蓄了大量的财富。”
赵顼苦笑道:“内库是掌握在太后手上,朕也没有办法,你们来求朕,还不如直接去找太后,太后可不会给朕这个面子。”
富弼和文彦博对望一眼,同时向范宁望去,范宁摇摇头笑道:“我觉得朝廷收支应该已经平衡了,为什么还要打内库的主意?”
文彦博冷哼一声道:“只要枢密院不要提战备之事,那么朝廷收支确实平衡了。”
御书房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这时,赵顼问道:“范相公要见朕,有什么事情吗?”
范宁连忙道:“陛下,微臣确实有重要事情,正好两位宰相也在这里,这件事和知政堂也有关系。”
范宁便将他今天视察弩院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据微臣所知,不仅是弩院需要大量精钢,其他刀剑、长枪都希望得到高品质的精钢,但大宋生铁的纯度不够,品质满足不了这种需求,我们必须从海外大量运回高品质的生铁,用来炼制精钢。”
果然,精钢能带来战争能力的大规模提升,强烈吸引天子赵顼的兴趣,他急问道:“目前精钢所需的高纯度生铁,海外除了北岛外,还有哪些出产?”
“陛下,北岛只是开发得早,并不代表储量最大,品质最好,高纯度铁矿储量最大之地应该是南大陆,它的储量远远超过南大陆,加上那里盛产高品质的石炭,微臣强烈建议,大规模开采南大陆的铁矿,并在南大陆就地冶炼,微臣希望两三年内,南大陆能成为大宋最大的钢炭基地。”
赵顼当即对富弼和文彦博道:“这件事朕非常看重,朕希望知政堂三天内拿出一个方案来。”
范宁也淡淡道:“如果南大陆的精钢大规模开采出来,那么普通生铁便可以对日本解禁,日本国的白银源源不断流入大宋,何愁财政收入不足?”
第七百零三章 说服太后
富弼和文彦博告辞而去,御书房里只剩下范宁和赵顼两人,赵顼负手走了几步道:“刚才范相公说,精钢大规模用于军队要两三年后,这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现阶段和辽军的作战?”
范宁微微欠身道:“陛下,精钢在军中完全取代普通生铁,至少要八到十年的时间,还需要精铁的产量足够大,目前北岛那边的精铁产量可以满足弩院的需要,关键是要朝廷下决心开发南大陆。”
赵顼道:“刚才富相公也说,开发南大陆需要很大一笔先期投入,目前朝廷拿不出这么大的财力。”
范宁微微笑道:“富相公的意外之意,就是暗示微臣去说服太后,让太后从内库掏钱来投入南大陆,他们就没有意见,如果财力不足,微臣可以去劝谏太后。”
赵顼沉思一下又道:“现在南大陆的人口已经达二十万,能不能先期开采铁矿,开始冶炼起来,然后随着人口增多,产量慢慢增大?”
“提前开采矿石倒可以,但要着手冶炼,恐怕还需要工匠的配。”
范宁停一下又道:“南大陆要成为大宋的永久财富来源之地,不被外人窥视占领,那里至少需要五百万人以上,分为两个道,建立十个府,用三十年时间来完成,陛下的开疆拓土必将流芳百世,被亿万大汉民族所敬仰。”
赵顼毕竟年轻,被范宁的一番鼓励,心中热血沸腾起来,他缓缓点头,“这也是朕的心愿!”
.........
从御书房出来,范宁刚走出紫微殿,一名等候在这里宦官上前行礼道:“范相公,太后宣召!”
范宁原本也打算求见太后,但不是现在,他需要回去考虑一番,不料曹太后却要见他。
范宁无奈,只得跟随宦官向慈安宫走去。
片刻,范宁被带进了偏殿,曹太后坐在一挂竹帘后,已等待他多时。
范宁上前跪下行大礼参拜,“微臣范宁向太后问安!”
“小范相公免礼平身!”
“谢太后!”
范宁起身站在一旁,曹太后又淡淡笑道:“范相公,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倒是朱王妃常来宫中陪伴哀家。”
“是微臣疏忽了,微臣应该常常来问候长辈。”
曹太后笑了笑问道:“这段时间小范相公在忙什么?”
“回禀太后,微臣在忙于备战辽国,同时在筹划南大陆的事宜。”
“哀家一直在看报纸,关于辽国局势,报纸上各种说法都有,哀家有点糊涂了,小范相公怎么看?”
“太后,现在宋辽之间的关系,可以理解为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双方都在积蓄力量,等待最后决战时刻到来。”
“暴风雨前的平静,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惊悚,有这么严重?”
范宁微微笑道:“太后不会真的相信了报纸上的文章吧?辽国害怕了,屈服了,但又碍于面子不敢向我们求饶?”
“很多报上的文章都这样认为。”
范宁摇摇头,“那是因为写文章的人并不了解辽国,也不了解契丹人,他们是狼,他们会隐忍,会躲藏在一旁,随时袭击我们,或许会因为失败而被迫离开家园,但他们绝不会屈服。”
“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太后,只有积极备战,研制更好更强大的武器,相信两年之内,宋辽两国必将决一死战。”
沉默片刻,曹太后缓缓道:“你说得应该是对的,你让哀家深感欣慰,至少大宋还有清醒的人。”
范宁犹豫了一下,曹太后立刻感觉出来,微微笑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太后,关于内库的开支。”
曹太后笑了起来,“范相公是需要内库的钱财进行备战吗?”
“启禀太后,备战有左臧库支持,暂时不需要内库支援,但开发南大陆需要大量先期投入,而朝廷财政吃紧。”
曹太后沉吟一下问道:“开发南大陆真的有那么重要?”
范宁叹口气,“太后也亲眼看见了大宋的变化,大量海外财富扭转了朝廷延续多年的财政危机,海外的粮食改变了底层百姓的生存状况,如果实在活不下去,至少还能移民去海外做地主,也没有人愿意造反,南大陆是一片富饶辽阔的土地,如果开发出来,能在数百年内源源不断向大宋提供财富,以保大宋长治久安。”
曹太后并没有立刻被说服,她想了想道:“如果为了得到几百年的收益,那投资也应该是个长期的过程,难道不是吗?”
“太后说得有道理,但南大陆优质的铁矿石能造出最犀利的精钢武器,现在却是当务之急,希望太后相信微臣,全力支持南大陆的开发。”
曹太后沉思良久,“这样吧!你写一份完整的投资移民计划,如果方案可行,哀家会考虑。”
.........
范宁刚回到府中,管家便迎上前道:“老爷,朱三老太爷下午派人过来,请你有时间过去一下。”
“他说有什么事情吗?”
“好像是北岛来人了。”
范宁点点头,“我知道了!”
管家行一礼走了,范宁来到自己书房,取过一卷黄麻纸,沉吟一下,提笔写了起来。
他这些年一直极力推行开发南大陆,相比吕宋府和宝州,南大陆的进度还是太慢,距离遥远或许是一方面原因,但范宁认为知政堂的不重视才是主因,南大陆无法像鲲州和吕宋府那样立竿见影,很快就运来源源不断的白银黄金,需要长期投资以及漫长等待,一向在财力上吝啬的知政堂怎么舍得拿出这么大的投资。
好容易今天说服了天子,在天子的压迫下,知政堂也被迫同意加大加快南大陆的开发,但投资所需的财力还是大问题,知政堂拿不出来,那么说服太后动用内库积蓄的大量财富来对南大陆进行投资开发,就是这次开发南大陆的重中之重。
范宁其实也知道该怎么说服曹太后,曹太后强烈反对变法,那么开发南大陆能弱化变法的基础;曹太后关心大宋的长治久安,那么南大陆的财富能支撑宋朝的稳定;曹太后关心底层百姓,那么南大陆的开发能给底层百姓一条活路等等,这些都是公事,那对于私人感情,范宁一样能触动曹太后心中的柔软处。
比如,曹太后很难关心曹家的发展,那么南大陆的开发对南岛的支撑就至关重要了,至少南岛在发生危机时,能得到南大陆强有力的支援。
于公于私,范宁相信自己的报告都能打动曹太后。
然后是编制投资计划,对南大陆的早期投资,主要集中在移民安置、劳工招募和日用物资的长期供应,范宁测算过,一个日本劳工一年需要三十贯钱,十万劳工一年就三百万贯,如果是采矿的话,一个大矿有十万矿工是最起码的。
还有移民,每户人家朝廷要一次性支付二十贯钱的安家费,如果第一期是十万户人家,那就是两百万贯,到了南大陆后,还要安置,还要负责吃喝拉撒,这又是一大笔开支,所以范宁考虑第一年移民十万户百姓,招募十万日本矿工,那至少需要八百万贯到一千万贯之间的开支。
这时,门开了,朱佩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
“夫君在写奏折?”朱佩将茶盏放在桌上笑问道。
范宁放下笔,端起茶盏苦笑道:“太后给了我一份考卷,要她从内库中拿出钱支持南大陆开发,不容易啊!”
“不会吧!太后亲口对我说过,她很支持南大陆的开发,她还说,南大陆发展进度太慢了。”
范宁一怔,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对你说的?”
朱佩想了想,“一个多月前吧!那时夫君还在幽州作战。”
“你确定她说的不是南岛,而是南大陆?”
“夫君”朱佩拉长了声音道:“当然是南大陆,我不至于连南大陆和南岛就分不清吧!”
“那就奇怪了,既然她支持开发南大陆,那为什么今天下午态度这么含糊?”
“其实不矛盾!”
朱佩瞥了一眼桌上的报告,浅浅笑道:“既然太后给你出试卷,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范宁挠挠头笑道:“说得对,如果她对南大陆没有一点兴趣,我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做试卷了。”
范宁起身道:“我得去一趟三祖父那里,好像北岛来人了。”
第七百零四章 北岛来人
朱元丰的子孙大部分都去了北岛,但他自己却没有去,他年事已高,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他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自己葬在吴江朱氏墓地,和父亲以及生母葬在一起。
他的女儿朱洁负责打理京城产业,同时也要照顾年迈的父亲。
范宁和朱佩一起来到朱府,朱佩也好久没见到三祖父,趁着这个机会跟随丈夫一起前来探望。
夜幕中,朱洁在大门处等候,马车缓缓停下,范宁先下了车,又将妻子搀扶下车,朱洁上前拉住朱佩的手笑道:“佩儿怎么也来了?”
“我来看看三阿公,他身体还好吗?”
“精神还算不错,就是年老体弱,走不动路了,需要人抬着。”
朱佩对夫君小声道:“我想先去看看三阿公,夫君也去吗?”
“一起去吧!”
夫妻二人跟随朱洁进了府宅,只见院子里,朱元丰坐在轿椅上笑眯眯望着他们,后面站着四名抬轿的小厮。
朱元丰去年秋天生了一场大病,虽然人熬过来了,但身体却彻底垮了,下身瘫痪,只能坐在轿椅上出行。
范宁连忙上前握住朱元丰的手,入手冰凉,他有点埋怨道:“外面夜里凉,祖父出来做什么?”
目前范宁的祖父一辈亲戚中,只剩下老祖母杨氏,朱佩的三祖父朱元丰和曹秀的祖父曹琮三人,就显得格外的宝贵。
朱元丰咧嘴笑道:“楚王殿下驾临,我怎么能不出来迎接?”
“别开玩笑了!”
范宁对小厮道:“赶紧抬进屋去!”
四名小厮将朱元丰的轿椅抬进暖和,众人七手八脚将他移上软榻,小厮这才退下去。
两名使女扶着朱元丰坐好,这时,朱元丰孙子朱齐走进来,他也是范宁的妹婿,范宁一阵惊喜,“小七,怎么是你,阿多呢?”
朱齐连忙向妻兄行礼道:“她又怀了身孕,不能乘船,所以只有我一人回来。”
旁边朱洁摆摆手道:“大家都别站着,坐下说话!”
众人在两边椅子上坐下,范宁又关心地问道:“阿多怀孕几个月了,你回来谁照顾他?”
“大哥放心,我母亲在照顾她,她现在怀孕五个月左右,我回去完全赶得上。”
范宁一颗心放下,又对朱元丰笑道:“三祖父真不想去北岛看看重孙吗?”
朱元丰笑着摇摇头,“你小子别用这种话来压我,我重孙太多了,我可看不过来,现在只能管好自己,争取多活几年。”
朱佩在旁边小声道:“夫君,三阿公不能坐船长途跋涉了!”
“我知道,我只是和他开个玩笑。”
范宁笑着又问朱元丰,“三祖父的几个老伙计肯去北岛吗?”
朱元丰去年把陈留县的蒸汽机制造院搬去了北岛,所有工匠都给了丰厚的补偿,让他们去北岛居住十年,带出一批徒弟来。
最后协商下来,一共七十五名工匠,有三十三人愿意带领全家移民北岛,有三十七人看在丰厚的补偿上,愿意携带妻儿去北岛生活十年,但还有五名老匠人因为年纪稍大,不愿再奔波,可偏偏这五人是技术最好的工匠,范宁当然希望能说服这五人。
朱元丰点点头,“这五名老伙计有四人被说服了,愿意带领全家去北岛,还有一人实在是身体糟糕,比我还不行,那只能算了,这次他们会和小七一起返回北岛。”
范宁转头望向朱齐笑道:“你这个县令亲自跑来京城,不会就是为了接几个家庭去北岛吧?”
朱齐摇头,“当然不是,我这次来京城是为了两件事,一是和国子监协商,送一批优秀学子来工学院深造,另外便是为了朝廷购买精钢之事。”
送学子来工学院深造,是早就定好的事情,范宁也知道,他不想多问,但朱齐提到精钢,正说到了范宁的心事上。
“精钢怎么回事?”范宁问道。
“是这样的,军器监年初向我们预定了五十万斤精钢,这是我们的全部产量,如果朝廷全部买走,我们自己就没有了.......”
“所以你们想和朝廷协商,留一点给北岛,是这样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
朱齐连忙解释道:“事实上,朝廷给的价格很好,一斤精钢能换五斤普通生铁,我们想用精钢从朝廷换取普通生铁,对我们很有利。”
“然后呢?”范宁感觉朱齐还有事情没有告诉自己。
“是这样,我们在冶炼精钢的过程中发明了一种回炉冶炼法,能够大量去除普通生铁中的杂质,我们从朝廷回购普通生铁,然后回炉冶炼,再加入适当比例的碳粉,也能得到仅次于精钢的高品质生铁,我们叫做精铁,除了满足我们自己使用外,还能卖到宋朝民间,这里面获利很大。”
朱元丰微微笑道:“看样子你跟明仁、明礼学会了做生意。”
朱齐脸一红,“这就是明仁的方案,只是他脱不开身,所以就由我来和朝廷打交道。”
旁边朱洁笑道:“你这样实话实话,就不怕你大哥让你们把回炉冶炼法上缴给朝廷?”
范宁摇了摇头,“这倒不会,现在天子为了获得大量精钢,已决定大规模开发南大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开发计划?”
朱佩见祖父面带倦色,便对范宁,“夫君带小齐去书房谈吧!阿公累了。”
朱元丰笑道:“身体真的很糟糕了,坐一会儿就不行,你们去吧!我确实要休息了。”
范宁点点头,带着朱齐去了书房,朱佩和姑姑扶着祖父去寝房休息了。
书房内,范宁对朱齐道:“朝廷准备大规模开发南大陆,这可是北岛的机会,尽量配合朝廷招募百姓,人口才是第一重要的东西。”
朱齐点点头,“我记住了,我回去后就让元老会协商,大家动员起来争取人口。”
这时,使女送来茶,范宁接过茶盏坐下,他喝了口热茶问道:“北岛现在情况如何了?”
朱齐笑道:“这大半年,北岛人口持续上涨,又增加了八千户百姓,这里面有朝廷安排的辽国汉人,也有我们自己招募的宋朝百姓,我们又增加了三座县城,齐城、鲁城和晋城,加上原来的吴、越、宋三城,现在已经增到六个县,近两万户百姓。”
“那有没有考虑向北面发展?”
“有!”
朱齐道:“我们接下来还要修两座县城,准备放在最北面的半岛上。”
“放在最北面的半岛是不是太远了一点?”
“也不算太远吧!一方面要和努阿美岛的汉城联系,另外在那边修建码头和中转仓库,可以省下货船一天多一点的航程。”
范宁一怔,“不对吧!从最北面的半岛到吴城县可以要走两天半的时间。”
朱齐笑道:“那是以前,今年我们造船场研制成功一种螺旋桨,用它来替代明轮,使船只航速更快,从最北面到吴城县只要一天半就足够了。”
范宁大喜,自己向朱孝霖提出的螺旋桨驱动已经研制很多年了,自己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居然研制成功了。
“你这次过来,就是用螺旋桨驱动吗?”
“正是,一共走了二十三天,比从前的二十六天减少了三天。”
“怎么才减少三天?”范宁着实有点失望。
朱齐解释道:“大哥有所不知,这种螺旋桨用在三千石的货船上速度确实很快,但用在万石货船上,效果就不显著了,只是比较节省焦炭,所以北岛和南岛以及和南大陆之间的联系,尽量用三千石的船只,非常便捷。”
这时,朱齐目光黯然道:“还有一件事要给大哥说一下,我本堂四叔,五月份全家移民来北岛,但在努阿美岛的北面数百里外的海面上遇到了强风暴,十艘船翻沉了三艘,后来救起五十余人,还最后还是遇难一百四十三人,本堂四叔一家七口也不幸遇难了,这件事我还不敢告诉祖父,阿姑那边也不敢说。”
朱齐所说的本堂四叔就是朱元甫的四儿子,朱佩的亲四叔朱孝男,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出嫁了,三个儿子都才十几岁,没到一家七口都遇难了。
朱佩的三个叔父,二叔朱孝霖带着杨氏船场数千口人去了北岛,三叔朱孝华贪恋大宋繁华,不肯移民去北岛,四叔朱孝男被说服,全家人决定去北岛,没到半路上遇到了海难,这是北岛遭遇的第一次海难,三叔一家就遇到了。
范宁沉默片刻道:“这件事你就别再提了,我找到时机再告诉他们,祖父年纪大了,这件事更不能告诉他。”
第七百零五章 圆厅议事
两天后,在《信报》上,范宁发表了实名文章《那里蕴藏着无尽的财富》,文章详细介绍南大陆的现状,以及各种丰富矿藏,不仅有金银矿,还有高品位的铁矿以及炭矿,文章中描述了南大陆百姓的幸福生活,文章中指出南大陆其实并不遥远,只要二十几天就能抵达,他鼓励更多百姓移民南大陆,鼓励更多的商人去南大陆开矿。
这就是要用舆论来进行铺垫了,当天上午,范宁正式向曹太后提交了他关于南大陆的开发投资计划书。
提出在三年内分五期投资一千万贯的计划,这份计划曹太后也没有立刻表态,她需要考虑后再说。
知政堂的圆厅内,几名相国开始商议南大陆的开发方案,这是天子昨天压下来的头号大事,相国们不得不重视。
议事由右相富弼主持,除了七名相国外,还有二十几名各部侍郎、监卿、三司主案等实职高官。
这里需要多说几句,宋军收复幽燕后,战争暂时平息,王安石继续推动他的变法,这一次变法是重头戏,改革官制,简而言之就是恢复唐制。
自大宋建立以来,六部以及各寺监基本上都被架空了,实权被三司掌控,还有东西审官院将吏部架空,枢密院架空了兵部。
最后导致各部侍郎、郎中只是一个头衔,官员们带着这个头衔去地方任职,再比如相邻的两个县,很可能是一个是转正后的京官知县,另一个却是没有转正的县令。
大宋官制非常复杂,也非常混乱,既无定员,也无专职,机构重叠,到最后就连吏部和审官院的官员都是一头雾水。
这种过于复杂的官制就带来大量只拿钱不干事的冗官,造成政出多门,朝廷效率极其低下等等后果。
但改革官制必然会涉及大量官员的利益,所以之前赵顼采纳了范宁两步走的建议,第一步清理虚官。
用爵位和海外土地换虚官,并准许爵位继承三代,这个方案得到了虚官们的响应和拥护,包括节度使、防御使、观察使、刺史、太守、团练使、别驾等等大量虚官都被顺利裁撤,朝廷内的官员少了一半,每月俸禄开支也减少了数十万贯。
后来因为爆发战争,官制改革暂停,现在又随着战争平息而重新启动。
这一次是涉及实质权力的变更,所以更加艰难,会触犯太多官员的切身利益。
大宋实行低官掌重权的制度,比如,一名三司官员掌握着四品官的权力,但他本人只是一个七品小官,王安石的变法就是权职对等,四品官掌四品权,无疑会剥夺大量低官的权力,关键是很多小官身后有大量利益团体,这是几十年形成的,王安石这一刀砍下去,不知会触犯多少人的切身利益。
此时,议事还没有开始,相国都在低声议论,欧阳修对范宁道:“知政堂也要变了,恢复成三省元丰改制,很快就要实施。”
范宁笑问道:“具体怎么改?”
“以尚书左、右仆射为宰相,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之职,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借以发挥中书揆议、门下审复、尚书承行的职能,但实际权归中书。”
“那参知政事呢?”
“参知政事改称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和尚书左、右丞。”
“那就是说,知政堂议事以后就没有了,还有原来的五个参知政事缩减为四个,把我这个枢密使踢开了?”
欧阳修看了看左右,把声音压得更低道:“现在天子的意图不清楚,但我个人感觉,恐怕是知政堂议事有点把天子权力架空了,朝会成了虚设,以后重要事情恐怕会在朝会上决定。”
设立副相国参知政事,本意是为了分宰相之权,后来在实际操作中渐渐形成了表决制度,一旦表决通过,天子发表意见的余地就小了,对天子的权力造成了很大的限制,另外朝会的讨论也成为虚设,朝会通过,但知政堂表决不通过,一样没用,相反,朝会大臣强烈反对,但知政堂表决通过,大臣们反对也没有意义。
所以赵顼便想借这次官制改革的机会,恢复唐制,取消知政堂表决制度,在朝会上讨论决定,一方面是增大了群臣的建议权,同时也能使天子之权在朝会上充分体现出来。
如果是取消知政堂的表决权,那么范宁这个枢密使就不存在被踢出决策圈一说了。
这时,富弼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叠文稿,他把文稿交给从事,让他分发下去。
范宁很快拿到了文稿,果然是南大陆的开发计划,难得知政堂的效率这么高,天子提出要求才短短两天时间,就拿出一份完整的方案了。
整份方案有五页,四千余字,准确说,这同样也只是一份五年期的方案,在五年内移民五十万人,大概十二万户,近期招募十万日本矿工,追加驻军两万人。
方案很详细,甚至详细到迁徙那些州县的百姓,但这份报告中却丝毫不提钱财耗费的问题,估计这个问题是要交给自己了。
富弼轻轻咳嗽一声,圆厅里立刻安静下来,富弼这才对众人道:“这次议事其实很仓促,我原本是想过几天再和大家商议,但官家今天一早特地把我召去,要求我明天必须拿出方案,大家看看吧!就是你们手上的方案。”
韩绛举起文稿道:“富相公,我简单看了一下,上面说追加驻兵两万人,近期招募十万日本矿工,首先我想知道,这个近期是指什么时候?”
富弼道:“今年之内。”
“那两万人军营有没有修建?就算用帐篷吧!可招募十万日本矿工,按照管理,每个矿工要预支五个月的工钱给他们家人,每人十两银子,十万人就是一百万两银子,我们现在财政十分紧张,是否拿得出这笔钱?”
富弼向范宁望去,范宁只得苦笑一声道:“我今天也把一份南大陆开发计划交给了太后,只是偏重于钱财开支,我也提到了两万军队的驻扎开始,十万矿工的劳务开支计划,希望太后今年先拨付两百万两银子。”
众人顿时明白了,开发南大陆原来是在内库的主意,韩绛连忙问道:“那太后肯批准吗?”
“第一年的两百万两银子,太后没有明确表态是否同意,但她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有必要让内库承担南大陆的开发支出,就必须建立一个专库,这个专库的每一笔支出,必须用在南大陆上,不准挪作他用。”
范宁又看了看众人,“太后的这个条件大家是否同意?”
文彦博缓缓道:“太后对于内库钱财的使用一向要求严格,从前年到现在一共只批准五笔,建工学院和太学扩招批了两笔,建慈幼院批了一笔,河南府灾民赈济和祭祀先帝各一笔,我记得很清楚,所以太后提出建专库的要求很正常,也合理,我觉得可以接受。”
富弼也点点头,“我也认为合理,可以建立专库,专门用作南大陆开发所用。”
韩绛又追问范宁:“招募十万矿工的百万两银子,太后批不批?”
范宁笑道:“只要专库建立起来,我想问题不大。”
富弼又问道:“范相公对我这份计划,还有没有什么补充?”
范宁微微欠身道:“富相公的计划我基本上赞同,但我还想追加两点。”
“范相公请说!”
“第一是移民人数我觉得不够,希望能在五年内移民二十万户,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知政堂可以斟酌,或者报告上不要那么明确,可以写移民人数从十二万户到二十万户之间。
第二,我感觉报告没有体现出炼制精钢优先的意图,比如,探矿官员先派出多少?高水平的冶炼工匠准备派出多少?在哪里建冶炼场?利用焦炭冶炼,那么炼制焦炭的方案是什么?码头上仓库怎么建设?运送钢铁的船只怎么安排等等,报告上都没有看到,富相公,天子恐怕更关心我说的这些内容吧!”
第七百零六章 联名上书
将范宁的建议补充进去后,富弼提出的方案毫无悬念地通过的知政堂的表决,回去整理后,明天提交给天子。
范宁走出了圆厅,听见有人叫他,一回头,却是韩绛。
“韩相公找我?”范宁停住脚步笑问道。
“好久没和你聚聚了,中午一起去喝一杯?”
“呵呵!韩相公愿意请客,我当然求之不得。”
韩绛欣然道:“我看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现在就去吧!”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两人来到了皇城南面的清风酒楼,叫了一个单间,两人在小酒桌前坐下,外面便是人来人往的东大街,格外热闹。
范宁主动给韩绛倒了一杯酒,笑道:“今天韩相公找我,不是喝酒那么简单吧!”
韩琦叹口气,“你不觉得最近朝廷的气氛很诡异吗?”
“诡异?”
范宁摇摇头,“我最近的心思都放在备战和开发南大陆上,对朝廷的情况不是很关心。”
韩琦注视范宁片刻,缓缓道:“我发现你在官制变法上很狡猾,你参与了,把最容易的一块改掉了,然后抽身,现在却说心思放在备战和开发南大陆上,让我怎么说你?”
“虚官改革并不是我第一个提出来,当年我堂祖父范仲淹就想改这一块,结果失败了,为什么偏偏我会成功?韩相公想过这个问题吗?”
韩琦喝口酒笑道:“我愿意洗耳恭听!”
范宁端起酒杯淡淡道:“关键是利益,虚官改革动了很多的利益,他们没有了每月的俸禄,没有了光面堂皇的官职,你要让他们接受失去这些利益,那你就必须给他们另外的利益,而且让他们欢欣鼓舞的利益。”
“你是指海外土地和爵位?”
范宁摇摇头,“海外土地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空中楼阁,一行官府账簿上的数字罢了,租也租不出去,他们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这块土地便一直躺在官府的账簿上,至于爵位倒是个好东西,但真正让官员们动心的利益并不是爵位本身,而是爵位能继承三代,韩相公明白了吗?爵位继承权才是让他们甘愿放弃虚官的利益补偿。”
“这个办法很绝妙,为什么以前就想不到?”
范宁冷笑一声道:“不是想不到,而是立场问题,我一直说自己是改良派,我会考虑双方的利益,用补偿的方法来进行变法,变法才能推得下去,像这次三司让权,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变法应该是着眼于未来,而不是为了清算,这就是立场了,王安石要清算从前得利者,重新签署各种采购、土地和矿山契约,他能成功才怪。”
“所以你不关心!”
“谈不上关心和不关心,这本来就不是我的事情,我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战备和开发南大陆上,没有精力考虑别的事情。”
韩琦点点头,“你说得对,触犯太多人的利益就会改不下去,我确实不用担心那么多,不过官家准备废除知政堂表决制度,这件事应该和你有直接关系吧!”
范宁慢慢喝了一杯酒,半晌道:“这才是韩相公请我喝酒的真正目的吧!”
“一点没错,我们都认为废除知政堂表决制是在削弱相权,不符合君相制衡的原则.......”
“等等!”
范宁拦住他,“韩相公所说的‘我们’,是指谁?”
“除了你和王安石以外的五相。”
韩琦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范宁,“这是我们五相联合提出了三省改制方案,你看看吧!”
范宁接过来翻了翻,基本上和岳父欧阳修所说的一样,但后面还是保留了知政堂投票制度,只是把君权和相权分开,属于君主的权力,比如从三品以上人事任免权,军队调动权等等,知政堂不干涉。
但属于相国的权力范围,由知政堂投票表决,君主有建议权和听取说明权,也有一次驳回的机会,第二次就不能再驳回,如果天子还是坚持反对,那只能用换相来解决。
“那朝会不就没有意义了?”
韩琦摇摇头道:“朝会只是兼听意见的地方,大家可以公开辩论,如果辩论结果压倒一方,那么知政堂的相国可以当场表态,在朝会上通过决议,我想大多数人的意见,也就是知政堂的意见。”
范宁沉思半晌道:“如果天子不同意你们的三省改制方案呢?”
“那就集体辞相!”
韩琦态度异常果断道:“唐朝的三省制度一样有政事堂表决,不能借口恢复唐制来压制相权,大宋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没有逾越这个底线,我们要把规矩给官家讲清楚,我们可以尊重他的意见,但他不能随便改变制度,这是原则,所以范相公签字吧!”
韩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已经有富弼、文彦博、韩琦、吕公著、曾公亮五人的签名。
范宁问道:“王安石呢,给他说过没有?”
“你签完字后,晚上文相公会拿这本折子去找他。”
范宁点了点头,提笔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枢密使范宁。
韩琦说得对,君王分权一直是千年来中央朝廷的政治传统,一直到明初胡惟庸案后,君相分权制度才逐渐被打破。
赵顼不该借收复幽州的时机来弄这个小动作,范宁当然也可以去劝说赵顼,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让赵顼接受这个教训。
..........
内宫凝香阁内,天子赵顼跪在皇祖母面前,深深低下头,满脸羞愧,被皇祖母曹太后骂得狗血喷头。
“七个相国集体辞职,你真的给列祖列宗长脸了,高祖、太宗、真宗、仁宗都不敢做的事情,你却敢做,以为收复了幽燕,你就翅膀硬了,可以为所欲为?
当年要是你皇祖父有你一半的胆量,现在做皇帝的就不是你,而是赵文恽,你知不知道?
你现在本事大了,逼得七相集体辞职,你自己去处理吧!找哀家做什么?”
赵顼满肚子苦楚,前几天他和几个大学士征询此事,大学士们皆言可行,而现在他只是把草案提出来,就遭到了知政堂的迎头痛击,连他最信任的王安石和范宁都反对他,令他心中既愤怒又惶恐,万般无奈,他只得来请皇祖母出面调停此事。
赵顼满脸羞愧道:“孙儿虽然也征询过几位大学士,但这件事确实是孙儿鲁莽了,孙儿向皇祖母请罪!”
曹太后心情也很糟糕,一大早就听到这个令人恼火的消息,报纸上说官家要恢复三省六部制,却没有提到废除知政堂投票制度,曹太后现在才知道孙子做了一件什么龌龊事情,为了提升君权,居然要废除相权中最重要的协商表决制度。
这孩子还是太嫩了,太不成熟啊!
曹太后心中恨铁不成钢,骂归骂,但她又不能不管,毕竟从三品以上的任命权都在她手上。
她狠狠瞪了一眼赵顼道:“不要什么都听大学士的,他们有没有私心还不知道呢!这次教训你要深刻反省,哀家年纪也大了,不可能一直帮你。”
赵顼心中一松,骂归骂,太后最后还是要帮自己的,他连忙道:“孙子一定会深刻反省,不会再做同样的蠢事。”
曹太后这才道:“他们的辞呈在哪里?”
赵顼连忙将一叠七份辞呈递上去,曹太后看见这么厚一叠辞呈,心中着实恼火。
她把辞呈放一边,又语重心长道:“这次官制变革哀家也一直在关注,前几个月你用爵位换虚官就做得很漂亮、很老道,哀家还想夸奖你,没想到一转眼,你就做下了蠢事,让哀家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
“启禀皇祖母,用爵位换虚官其实是范宁提出的方案。”
“难怪!确实像他的改良派作风。”
曹太后点点头又道:“其实哀家也不是不支持变法,大宋很多规矩都是立国时定下的,适应立国时的大局,现在过去了一百多年,大局已经变了,有些规矩是要改,关键是怎么改。
在某种程度上,哀家也是改良派,哀家认为变法要用智慧,要有耐心,就像理一团乱麻,没有耐心,没有智慧,一上去就心急火燎地用剪子剪,用利刀挑,就算最后解开也会变得支离破碎,变法也是一样,处理不慎就会导致严重的朝廷分裂,造成政局危机,官家,你要多和范宁聊聊,对你有好处。”
赵顼磕了一个头,“皇祖母的教诲,孙儿铭记于心。”
曹太后从桌上取过一本奏折,递给赵顼,“这是范宁关于开发南大陆请求内库拨银的第一笔申请,哀家已经批准了,拨银两百万两到专库,这件事你去操办吧!”
赵顼心中一动,范宁果然把太后说服了。
赵顼告退了,曹太后凝神想了片刻,对身边一名女官道:“发哀家的懿旨去知政堂,宣召七相在慈安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