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京城有变
范宁回到书房,桌上果然有一封信,是苏亮的字迹,范宁拆开信,苏亮在信中说了一件大事,张贵妃病重。
这个消息让范宁暗暗吃了一惊,他连忙起身,从门口的架子上取过几份报纸,他的报纸也是急脚递送来的,只比京城的当天报纸晚两天,他先打开《朝报》,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张贵妃的消息。
接着又打开《小报》,还是刊登张贵妃的消息。
最后一份是《东京信报》,也是朱元丰办的报纸,也是以娱乐八卦新闻为主,销量很大,几乎和《小报》平分秋色。
范宁找遍《东京信报》所有角落,都没有找到有关张贵妃的消息。
显然不是他们不知道消息,而是这个消息不允许登报,只有事关重大,才会这么谨慎。
范宁有点坐不住了,他必须要知道这个消息的来源,范宁快步来到起居房,对朱佩和欧阳倩道:“我有急事要去一趟长洲县找小苏,可能要明后天才能回来。”
“夫君,出什么事了吗?”朱佩见丈夫的神情严肃,不由有点担心。
范宁点点头,“可能朝廷要出大事了!”
朱佩连忙答应了,让丈夫早去早回。
他们府后就有一条小河直通胥江,私人码头上停播着两艘五百石的客船,范宁上了船,一回头,只见剑梅子也上了船。
“阿佩让我保护你!”不等范宁开口,剑梅子便一句话堵住了他的疑问。
剑梅子头戴竹笠,穿一件浅黄色的道姑服,看起来有点像女游方道士,她腰中配一把宝剑,正是范宁两年前送给她的夏国剑,剑梅子异常喜爱,便取代了她的龙泉长剑。
剑梅子在船尾盘腿坐下,右手掐道诀,左手执夏国剑横放在腿上,闭目不再理会范宁,这些年她一直在勤练内功,连范宁也不知道她的武艺究竟有多高。
算起来剑梅子已经三十岁,她没有家人道友,唯一的亲人就是从小跟随她的朱佩,范宁也从未见过她和自己以外的男子说过话,估计也是终身不嫁了。
范宁也早已习惯她的风格,不用管她就是了。
他负手站在船头,注视着飞驰而过的两岸景色,目光却陷入沉思之中。
范宁很清楚张贵妃病重意味着什么,历史上,张贵妃在七年前就该去世,但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拖到现在,现在距离赵祯去世也没几年了。
张贵妃的去世必然会影响到皇嗣确立问题,要知道,张贵妃去世后,是被追封为温成皇后,大宋唯一同时出现两个皇后,可见赵祯对她的感情之深,远远超过了曹皇后。
赵祯会不会在悲痛中立赵文恽为太子,或者张尧佐狗急跳墙,打破朝廷的权力平衡,利用张贵妃的最后一点余荫,促成赵文恽上位。
范宁感觉都有可能,尤其是后一种情况,几乎肯定会发生。
范宁心中也很急,偏偏他不在朝廷,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让他心生一种无力之感。
………
天刚擦黑,范宁便抵达了长洲县县衙,长洲县就是今天的苏州,县衙有点陈旧了,但占地面积很大,是前衙后宅式建筑,后面就是新任知县苏亮的家了。
苏亮已经成婚了,但还没有孩子,他妻子也是高遵甫的女儿,是高滔滔同父异母的妹妹,说起来也是缘分,高遵甫去年五月去鲲州巡视移民情况,顺便看看高家的金田,便是由苏亮全程陪同。
高遵甫见苏亮长得很清秀,气质温文尔雅,人又机敏能干,还是赐同进士出身,条件这么好的年轻人居然还没有人抢,高遵甫回大宋后,连京城都来不及回,立刻赶来平江府,找范宁帮他做媒,亲自去苏家求亲,把自己十七岁的小女儿高园园许给苏亮。
苏亮的祖父当然一口答应,待苏亮秋天任期届满返回大宋后,便在平江府迎娶了高遵甫的女儿,高遵甫的女儿还是从范宁府中出嫁的,在范宁府中住了一个多月,张三娘便认下了这个义女。
有趣的是,苏亮的初恋情人叫程圆圆,而他的妻子叫高园园,也是一张圆脸,身体丰满,令苏亮十分满意。
当了高家的女婿,苏亮的仕途就更稳了,三个月前,吏部正式任命他为给事郎,知长洲县,二十五岁出任家乡知县,既是年轻有为,也是衣锦还乡,当然,他还不能和范宁相比。
范宁直接来到县衙后宅,敲了敲大门,里面有人答应,“是谁?”
听声音是高园园的陪嫁使女阿左,曾和主人一起在范宁府中住过,范宁熟悉她的声音。
“阿左,是我,范官人。”
“是范大官人来了!”
使女阿左听出了范宁的声音,连忙开门,范宁笑着走进大门,“你家官人呢!”
话音刚落,便见苏亮从房里走出来,笑道:“我估摸着你今天会连夜赶来,果然来了。”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在信中写清楚?让我老远赶来。”范宁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想你了吗?想看看你呗!”
苏亮嬉皮笑脸道,他又给剑梅子打个招呼,“剑姐也来了。”
剑梅子没睬他,依旧跟在范宁身后。
这时,高园园跑出来,“大哥来了,哟!剑姐也来了。”
剑梅子罕见地给了高园园一个笑脸,原因很简单,高家是武将世家,高园园也好武,在范府跟剑梅子认认真真学了一个月的剑,剑梅子当然喜欢她。
范宁笑道:“园园带剑姐去后院吧!我和你夫君谈一些事情。”
高园园拉着剑梅子走了,范宁这才跟随苏亮来到书房,苏亮收起了嬉皮笑脸,面色沉重道:“就在刚才,我又收到岳父一个急报,张贵妃薨了。”
范宁一阵头痛,时间就那么紧促,刚刚得到病重的消息就死了,不过张贵妃死了也好,至少这几个都忙着治丧,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立皇嗣之事。
但范宁还是要确认一下,“你岳父有没有说,张贵妃留下什么遗言?或者天子答应了什么?”
苏亮摇摇头,“没有提到这些事情。”
范宁心里明白,高遵甫的地位还是低了一点,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核心内容,他心中一阵没由来的烦躁,自己必须得尽快回京。
本来历史上是赵宗实登基为英宗,但范宁现在真不敢肯定历史的车轮还会不会沿着原来的轨迹走,张贵妃晚死了七年,早该去世的狄青还活蹦乱跳在琉球府当大头兵,应该正在得宠的欧阳修却因为白内障发作而不得不提前退休。
还有,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赵文恽这个人来和赵宗实竞争帝位,但现在出现了,搞不好真会大意失荆州,赵宗实丢了帝位,毕竟赵文恽也是温成皇后的儿子,在法理地位上和赵宗实一样。
如果历史发生改变,赵文恽登基,那他范宁就惨了,恐怕会不得不举家逃亡海外,张尧佐绝不会放过他的。
范宁很多计划都是和宋神宗挂钩的,他不敢想象自己前途破灭的那一幕。
“小苏,看来我得申请起复了!”
苏亮算了算时间,惊讶道:“老范,有点不对啊!”
范宁一怔,“哪里不对?”
苏亮扳着指头给他算了一遍,道:“你辞职已经整整三十个月了,按规矩,丁忧二十七个月就该结束了,为什么吏部还不通知你回京复职?”
这里面原因范宁是知道的,京城那位吏部朱侍郎的女儿怀孕了,便想让女婿多陪女儿几个月,所以迟迟没有通知自己复职。
朱侍郎倒没有违规,丁忧期是二十七个月到三十六个月之间,除非自己申请起复,否则朱侍郎一定会让自己休息满三十六个月再说。
范宁笑了笑,“我老丈人要我守孝满三年再回去。”
苏亮恍然,“原来如此,我说有点奇怪,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范宁叹口气,“我原来也是打算三年后再复官,但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如果没有发生张贵妃病逝的消息,范宁再晚半年回去不是不可以,但现在他已经等不了。
家人可以晚点走,但自己必须要尽快回京,只要满二十七个月,就算没有复职,范宁也可以结束守孝返京了。
范宁随即写了一封信,托苏亮帮他送给韩琦,他的岳父一直想把二叔朱元骏拉回朱家,使朱家能重新复合,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在政治上一直坚守中立,不和已沦为张尧佐狗腿子的朱元骏翻脸。
所以一些事情,范宁也不会找他帮忙,而是直接找韩琦。
把信递给苏亮,范宁叹口气道:“我已决定尽快回京,平江府这边的亲戚就麻烦你照顾一下。”
“那你两个娘子和母亲怎么办?”苏亮关心地问道。
“看她们意愿吧!如果她们愿意和我一起回京,那就一起走,要不她们就晚一点再来。”
他现在的府宅的房间很多,母亲和妹妹过来完全住得下。
还有一个彩香姨娘和小弟朱明孝,范宁也要带他们回京城。朱明孝年方四岁,长得很像父亲范铁舟,这一点让张三娘颇不高兴,毕竟不是她生的孩子。
但范宁还是愿意接受他们,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是父亲留下来的骨血,范宁不能不管,可以让他们住到芙蓉巷的小宅,彩香姨娘也就能带上她的父母。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丫鬟在门外禀报道:“官人,京城有急件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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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改嫁风波
苏亮匆匆出去了,不多时又回来了,“师兄,还真是巧了,是来找你的。”
“找我?”
范宁很惊讶,京城来人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范宁跟随苏亮来到主堂,只见一名精壮男子站在堂上等候,他见范宁进来,便上前躬身行礼,“范知院,小人是韩相公的随从,奉韩相公之令送一份急信给知院!”
说着,他取出一封信呈给范宁。
范宁早就不是知院了,但他也不想说破,便接过信问道:“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莫非你已经去过木堵镇?”
“正是,夫人说知院在苏知县这里,我们又连夜骑马赶来。”
“真是辛苦了......”
范宁给苏亮使了个眼色,让他准备一点辛苦费,自己身上没带钱,苏亮会意,连忙下去准备银子了。
范宁开了信细看,看完信,他又问送信使者道:“还有什么口信吗?”“
“韩相公说希望你能早日回京!”
范宁点点头道:“烦请回去告诉韩相公,我后天就启程回京!”
“我明白了!”
使者行一礼,转身便走,他要连夜赶回京城,正好苏亮拿着二十两银子进来,连忙将使者送出府。
范宁坐下又仔细看信,信中内容和苏亮说的差不多,张贵妃薨了,但信中又说,在张贵妃重病期间,张尧佐联合贾昌朝、宋庠等数十名大臣向天子上书,要求立赵文恽为嗣,给贵妃病情冲喜。
但天子还没有来得及答复这件事,贵妃就去世了,朝中局势非常混乱,也非常令人不安。
这时,苏亮匆匆走进来问道:“韩相公说什么?”
范宁把韩琦的信递给苏亮,“你自己看吧!”
苏亮看了看信道:“感觉韩相公说得还是有点模糊。”
范宁笑道:“韩相公这封信其实只有一个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范宁淡淡道:“让我立刻进京!”
.........
范宁在苏亮家中住了一夜,次日返回了木渎镇。
客堂内,范宁将一家人召集起来,给他们宣布了自己的计划,一家人面面相觑,范宁决定明天就要回京城,着实让大家意想不到。
“夫君,没有奉召进京,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朱佩担心地问道。
范宁笑了笑道:“没有奉召进京,是指在京外为官,我不是,我只是丁忧期满,回京报到而已,完全符合朝廷的规定,丁忧期满后,要么听候朝廷宣召,要么主动回京报到,我是属于后者。”
朱佩没有说话,她心中暗暗埋怨父亲,为什么不及时宣召夫君入京,让夫君呆在家乡,这会误了她夫君的前途。
这时,欧阳倩小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跟夫君一起回京吗?”
范宁笑道:“这就是我召集大家商议的原因,我明天就要走,估计大家收拾东西也来不及,这样吧!我先回京,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好后也跟着进京,京城也差不多收拾好了,估计我们前后脚最多相差一个月。”
范宁又望向朱佩,“娘子要在这里生完孩子再回京吗?”
“我马上就回去!”
朱佩毫不犹豫道:“收拾完东西我们就出发!”
“那阿倩呢?要不要等真儿大一点。”范宁又问欧阳倩。
欧阳倩哪里能一个人呆在老家,她连忙道:“反正是坐船,真儿没有问题的,她会很开心。”
范宁点点头,“那就这样决定吧!我明天先走,大家收拾好东西后随即回京,这边就托给三叔照管。”
众人都离去了,范宁又对母亲张三娘道:“彩香姨娘也让她进京吧!”
张三娘却摇了摇头,“她父母和你三叔谈过,想让她改嫁。”
范宁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三娘恨恨道:“大概半个月前,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实际上,改嫁的人她父母去年秋天就找好了,也是他们同乡,姓蒋,大概四十岁左右,赚了点小钱,在昆山县开一家茶馆,妻子去年夏天病逝,留下两个女儿,年初他们还见了一面。”
范宁脸色有点阴沉,朝廷一直鼓励寡妇改嫁,寡妇改嫁在宋朝非常正常,但也会因此产生不少矛盾,主要是前夫家的财产分割和孩子问题。
如果彩香姨娘没有生孩子,改不改嫁范宁都无所谓,但她给父亲生了儿子,她若改嫁,孩子怎么办?
半晌,范宁问道:“三叔的意思呢?”
“你三叔说,双方都已经见面,改嫁估计已经敲定了,关键就是怎么处理孩子的事情,我这两天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
范宁沉思片刻道:“改嫁可以,但孩子必须要留下,给她三千贯钱作为嫁妆,范家对她就算仁至义尽了。”
张三娘点点头,“你三叔也是这个意思......”
张三娘话音刚落,一个小丫鬟跑来禀报道:“三员外来了!”
三员外就是范宁的三叔范铁牛,他四年前就已经搬到木渎镇,买下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范宁在家乡的土地、产业和父亲范铁舟的医馆、药铺都交给他打理,他现在可是木渎镇排名第二的大员外,仅次于延英学堂的刘院主。
不多时,范铁牛快步走进大堂,他相貌变化不大,依旧和原来一样壮实,但毕竟已经四十余岁,也懂得了人情世故,不再像从前那样老实软弱。
“阿宁,我刚才听佩儿说,你明天就要回京?”一进大堂,范铁牛便问道。
范宁点点头,“接到韩相公的快信,希望我尽快回京,时间比较急,我打算明天就走。”
“那你娘她们呢?”
“她们收拾一下随后走,三叔,我想把老太太也带进京。”
范宁的老祖母杨氏目前跟三叔范铁牛住在一起,别看老太太后背弯成了九十度,年过七旬,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很健康长寿,每天晒晒太阳,种点小菜,养几只鸡是她最大爱好,人各有各的缘分,所有孙媳妇中,老太太最喜欢的却是阿雅,隔几天阿雅就要去陪她聊天、晒太阳。
范铁牛苦笑一声,“你阿公的墓在这边,我估计她不会走,那年劝她搬来木堵镇,我和你爹爹就劝了她半个月,她才勉强答应,让她离开故土太难,算了,我劝你别折腾她了。”
张三娘也劝道:“老太太习惯这边的水土气候,去京城她真不一定习惯,就让你三叔和四叔照顾她吧!”
范宁想想也不太现实,只得点点头,“四叔常来看望老太太吗?”
“以前来的次数不多,但自从去年你把木堵镇的两座酒楼交给他经营后,他隔三岔五便过来,顺便看看老太太。”
张三娘在旁边道:“阿宁,让你三叔坐下说话吧!”
范宁请范铁牛坐下,张三娘又让丫鬟上茶,范宁笑道:“我们回京,这边的宅子就麻烦三叔照看了,还有仓库,仓库的钥匙我回头交给三叔。”
“这是小事一桩,你们就放心吧!家乡的事情我会打理得井井有条。”
范铁牛沉吟一下道:“我今天来是关于你姨娘的事情,昨天下午她父母找到我,说她改嫁已经定了,一个月后迎娶,让我和你谈一谈。”
彩香姨娘的父母住在范宁最早买的那座宅子里,当然只是借给他们住,一旦他们女儿改嫁,这座宅子就要收回来了。
范宁点点头,“改嫁我可以答应,关键是孩子必须要留下来,他是范家的骨血,不能给她带走。”
范铁牛笑道:“这一点我当然不会松口,他们也答应了,孩子可以留下来,但他们要补偿。”
范宁当机立断道:“给她三千两银子作为嫁妆,另外父亲留给她的土地和老宅折算成一千两银子,一共四千两银子,她一旦改嫁,就和范家没有关系了。”
“那应该问题不大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范铁牛的言语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旁边张三娘笑道:“都是自己人,铁牛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吗?”
“大嫂,我难以开口啊!”
范宁心念一动,笑问道:“莫非是关于明孝之事?”
范铁牛叹口气道:“你们也知道我儿子姓陆,将来是继承陆家的产业,我自己膝下只有三个女儿,我一直想有个范家的儿子,当初大哥也答应过把明孝过继给我,因为孩子母亲不肯,所以这件事就没成,现在孩子母亲要改嫁,孩子不能带走,你们看能不能.......”
范铁牛生了四个孩子,除了长子陆敏外,其他三个都是女儿,范宁父亲范铁舟便答应把小儿子明孝过继给他,但小妾彩香坚决不答应,便没有过继成功,现在彩香要改嫁,使范铁牛又看到了希望。
范宁倒无所谓,他这个四岁的兄弟只要是范家的子弟,交给三叔养也是一样,关键是彩香姨娘改嫁,母亲张三娘未必有精力照顾这个孩子。
不等范宁开口,张三娘便道:“我没有意见,我要带真儿,没有那么多精力照顾他。”
范铁牛眼睛一亮,立刻满怀希望地望着范宁,范宁沉吟一下道:“既然是父亲答应过的,那他就过继给三叔,反正也不用改名改姓,另外,父亲的医馆、药铺和镇上老宅留给他,等他长大后,我来安排他的前程。”
范铁牛心中大喜,激动得跳了起来,连忙道:“你们放心好了,不管是我的儿子,还是大哥的儿子,他都是范家的子弟,大哥的后事他依旧会继承下去。”
范铁牛又安排好了后面之事,便起身告辞了。
范宁一直送他出了大门,对三叔笑道:“阿敏在京城我和二叔会照顾好他,三叔就不用担心了。”
“那小子我不担心呢!若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让他跟二哥做奇石生意。”
“还是先安心读书吧!实在读不了再说。”
“好吧!那就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范宁笑着点点头,目送三叔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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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 返回京城
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上午,一艘五百石的客船驶入了京城,时隔两年半,范宁再一次回到了京城。
京城几乎和两年多以前没有什么变化,连水门旁的几名税吏依旧是原来的面孔,进了水门第一家店铺叫做张角儿面馆,刚开始红边黄底的旗幡,便听见一声吼叫声,“汉子,老娘喊三遍了,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再下三碗肉汤面!”
一个女人杀鸡般的叫喊声依然和两年前一样,萦绕在范宁耳边。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就仿佛他昨天才离开京城。
范宁的船在大相国寺北面的汴河码头缓缓靠岸,范宁下了船,感谢了船夫,便带着两名挑行礼的家丁和茶童小文向奇石馆走去。
和三年前相比,奇石馆的门面又扩大了,隔壁的书铺被范铁戈去年买下来,使奇石馆的门面扩展到三个,连为一体,但又各自独立,中间是冻石馆,专卖田黄石和寿山冻石,左边是太湖石馆,专卖太湖石和灵璧石,右面也就是新开的店铺叫做玉石馆,卖和田玉、南阳玉、水晶和宝石等等。
正中是一座巨大欢楼,使店铺显得格外富丽堂皇,在最南面的路口就能看见,范铁戈经营得很好,用了十年时间,将店铺发展成为京城最大、也是最有名的奇石馆。
范宁走进店铺,店铺里有五六名客人,伙计们正在给客人介绍各种上等奇石,一名伙计认识范宁,连忙向楼上大喊道:“大掌柜,官人回来了!”
楼上咚咚声响起,长得像只大冬瓜般范铁戈出现在楼梯口,他惊喜问道:“阿宁,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船,行李还没有放呢!”
“快上来坐,行李放到后院。”
范铁戈让一名伙计把行李送去后院,向范宁招招手,范宁走上了二楼,二楼没有客人,范铁戈正在摆设几块极品田黄石。
由于范铁戈年初刚刚回乡祭祖,和范宁分手才两三个月,所以没有多年未见的激动,他一边忙碌,一边随口问道:“你是一个人回来的?”
“我先回来,老娘和朱佩她们晚一点坐船来。”
范宁随手拾起一块鹅蛋大的冻石田黄,通体金黄细腻,俨如凝固的蜂蜜,令人极为喜爱,由于朝廷从三年前开始准备私人矿田留一成的田黄石,致使他们手中精品石大增,店铺便开始改变售卖策略,开始出售上品和极品田黄。
“现在冻石田黄什么价位?”范宁笑问道。
“你手上那块售价三千两银子,已经被人预订了。”范铁戈瞥了他手中田黄道。
“那普通田黄呢?”
“普通田黄价格不变,一两田黄十两银,上品田黄是一两田黄十两金,像你手中的极品田黄则每石一价,具体商议。”
范铁戈将最后几块田黄摆上古董架,拍了拍手笑道:“坐下喝杯茶!”
一名伙计送了茶上来,范宁端起茶盏,漫步走到后窗前,后面大片院子也是奇石馆买下的,他发现院子似乎又扩大了。
“二叔又买地了?”
“去年又有三户人家把房子卖了,我们后面现在已经扩大到十亩,我打算在这里修一座青石仓库,过几天就动工。”
“那至少要花两三万贯钱吧!”
“你还真是天真!”
范铁戈对范宁的无知嗤笑一声,“你以为这是沿街的豪门大宅,内城的破烂房子多得去,要是都能卖成千上万贯,那岂不是大家都发了财,我告诉你,这后面的一片地加起来,都没有前面的一间铺子贵,地价贵不贵,关键是要沿街,不沿街,又不成片,那就是旮旯价,一亩地最多五百贯钱。”
范宁感觉有点不妙,他当初给欧阳倩买的那座小院好像真被坑了,难怪朱佩一直在嘲笑他买贵了,那个该死的牙人和卖家肯定串通了。
范宁心中一阵暗恨,范铁戈却明白他的心思,笑眯眯道:“你如果觉得自己巷子里的院子买贵了,我教你一个办法,你把外面沿街的土地也买下来,凑成五亩,造一座五亩宅,过了十年二十年,那价格就真不菲了,现在最稳妥的投资就是买宅,尤其是五亩以上的宅子,放二十年后,那至少是十倍的利润。”
范宁暗暗佩服二叔的眼光,数十年后,东京的房价贵得吓人,一座外城十亩宅就至少要三十万贯,内城更贵,还不一定买得到,虽然贵成天价,但偏偏还有大把人心甘情愿掏钱买,这就是京城的魅力,天下富豪都愿意在权力中心的边上置办一座产业。
范铁戈又狡黠地笑道:“估计你也没有时间,要不我来帮你解决吧!”
范宁大喜,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二叔!”
范铁戈挥挥手,“这点小事,举手之劳嘛!要谢什么,倒是有件头痛之事,你得出面解决。”
“什么事情?”范宁喝了口茶问道。
范铁戈脸上的笑容消失,渐渐变得阴沉可怕,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我在这里开店也有十几年了,来捣乱的混蛋不少,但都是小打小闹。
半个月前却来了几个无赖,张口就要用三千贯钱盘下我们店铺,我简直气疯了,立刻让我伙计去县衙报案,李都头很快带来十几个弓手,结果见到那几个无赖,他吓得点头哈腰,转身就走,临走时给我丢下一句话,说这是我惹不起的人。”
范宁倒有点兴趣了,究竟是什么人,连朱家的店铺也敢打主意,“他们知道奇石馆的后台吗?”范宁追问道。
“当然知道,三老爷子经常来这里,这条街的人都知道奇石馆有朱家的背景,但人家不在意,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清仓卖货。”
范宁顿时明白了,原来不是看中石头,是看中了这里的店铺,三间店铺,正好一千贯钱一间,算得倒很精。
“我现在倒很有兴趣知道这几个无赖的底细,三叔应该打听到了吧!”
“我怎么能没有打听到,为首的混蛋叫做宋延嗣,是相国宋庠的幼子,另一个是他侄子宋之助,还有一个是枢密副使张曲的儿子,叫做张瑁,这三人是京城中有名的衙内,比无赖还无赖,他们看中我店铺的三间门面和后面的大片土地,想抢过去开一家大酒楼。”
原来是宋庠的子侄,范宁冷笑一声,还真是屡教不改,历史上,宋庠就是因为家教不严而屡屡出事,庆历年间,就是因为长子勾结匪人导致宋庠罢相,后来好像又因为侄子欺行霸市,再次被贬。
宋庠好不容易在张尧佐的帮助下东山再起,当了几年平安相国,他的子侄又开始恶习再犯,这次居然搞到自己的头上了。
不过范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出任太学督学时的新科进士了,经过多年磨炼和父亲离丧的挫折,他的心智已经成熟,只是一转念,他便意识到事情不会那么巧,宋庠的子侄怎么就正好看中奇石馆呢?
搞不好对方就是知道奇石馆的背景,才故意来挑衅。
“阿宁,你感觉情况不对吗?”范铁戈担忧地问道。
范宁点点头,“我感觉他们是故意来挑衅!”
“啊!怎么会这样?”范铁戈一下子呆住了。
范宁心中有了个想法,他问道:“二叔,这家店在官府是怎么备案的?我是说东主。”
范铁戈老脸一红,呐呐道:“当初不是你硬让我挂在自己名下的吗?”
范宁连忙摆手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和朱三爷是怎么分配的?”
“官府的备案是我六成,朱三爷四成,我们四六开。”
当然,这只是给官府的备案,而这家店的真实股份结构是范宁五成,朱佩三成,范铁戈一成,赵宗实一成。
但范宁怕对自己有影响,便不肯把份子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全部交给二叔去官府备案,朱佩和范宁成婚后,她的份子也挂在三祖父朱元丰身上,使店铺继续保留朱家背景,至于赵宗实也是因为身份特殊,同时也把份子挂在朱元丰身上。
实际上,这家店铺和朱元丰并没有关系,只是帮他们在官府备案而已,偶然再出没几次,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这家店铺的后台。
既然已经确定店铺没有自己的影子,范宁便有了定计,对范铁戈微微笑道:“我估计他们是针对朱三爷的,索性就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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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韩府策划
既然距离对方的期限还有半个月,范宁便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他把随从和行李留给二叔帮忙照看,自己则雇一辆牛车前往韩琦的府邸。
韩琦的府邸距离大相国寺不远,在东面,不多时,牛车便再府邸前停了下来,今天正好是旬休,范宁估计韩琦应该在家。
范宁走上台阶,一直注视着他的门房立刻喊了起来,“真的是你,范知院回来了!”
范宁一笑问道:“韩相公在府上吗?”
“在!在!在!”
门房连忙答应,“我家老爷有吩咐,如果是范知院来了,要立刻通知他,范知院请跟我来!”
门房把范宁请进大门,正好遇到管家,管家连忙派人去通知主人,同时将范宁领到贵客堂。
“范知院请稍坐片刻,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范宁走进堂内坐下,一名使女给他上了茶,范宁刚端起茶盏,便听见韩琦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太好了,你比我想象的来得还快啊!”
他的声音中颇为愉悦,显然是对自己的到来很高兴。
“韩相公相召,我怎敢怠慢!”范宁微微笑道。
韩琦哈哈大笑,指了指范宁,“还以为你会成熟一点,没想到依旧和原来一样,不过这样我喜欢!”
两人分宾主落座,韩琦道:“我昨天特地去太常寺问过了,你的丁忧期是二十七个月,应该早满了,太常寺三个月前就把召回书发给了吏部,但不知为什么被吏部扣住了?”
“应该是我岳父的意思,想让我在家呆满三年,正好我妻子年初有了身孕,想让我多陪陪他。”
“原来如此,不过你岳父这样做可是违规的,如果谁要刻意弹劾他,他还真会有麻烦,不过你岳父两面都混得不错,应该没有谁会干这种事情。”
范宁沉声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韩琦叹息一声,“情况非常惊险,我听说,官家真的在考虑张尧佐他们的联名建议书,真有点打算用立太子来给张贵妃冲病,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贵妃薨了,这件事自然就搁置了。”
范宁眉头一皱,不解问道:“立太子这样的国之大事,怎么感觉有点轻率?”
韩琦苦笑一声,“郭皇后不是说废就废了吗?听说官家还要追封张贵妃为皇后,大宋就会同时出现两个皇后,这可是千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这种荒唐事情都会发生,别说立太子了。”
听口气,韩琦在这件事上怨念很深,但范宁知道,韩琦肯定阻止不了,否则历史上就不会有温成皇后了,只能说,赵祯对张贵妃用情太深。
“那立太子之事现在怎么说?”
韩琦摇摇头,“现在是张贵妃的法事期,这件事暂时没人敢提,等法事结束下葬后,张尧佐他们又会提这件事了。”
“那距离法事结束还有多少时间?”
“你自己算,七七四十九天,现在已经过去九天,那还有四十天,时间不多了,现在巨鹿郡王很被动,官家对他十分不满。”
“为何?”范宁不解。
韩琦叹口气道:“有御医说,张贵妃病重是和当年巨鹿郡王的无礼有关系,这句话刺激到官家了。”
“简直胡说八道,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而且巨鹿郡王就没有碰到张贵妃,只是稍稍吓着她,还会影响二十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们都知道是胡说八道,但官家处于极度悲痛之中,有时会被情绪左右,这种污蔑对巨鹿郡王确实伤害很大。”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道:“一旦张贵妃被追封为皇后,巨鹿郡王肯定是无法和琅琊郡王竞争了,我们不能把胜负的赌注压在巨鹿郡王身上了。”
韩琦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卑职的意思是说,巨鹿郡王在官家心中的形象很难扭转,我们不妨换一个人,我建议把巨鹿郡王的儿子赵仲针推到台面上和琅琊郡王竞争。”
韩琦顿时醒悟,竖起大拇指赞道:“这一招高明啊!”
这是范宁早就想好的办法,以宋神宗的绝顶聪明和英武果断,怎么可能打动不了赵祯?
韩琦这段时间也是心急如焚,官家因张贵妃去世而遭到重创,虽然韩琦能理解他中年丧妻的痛苦,但官家却由此心神大乱,情绪化严重,不仅要追立张贵妃为皇后,还想册封琅琊郡王为太子,这简直就是胡闹,怎么能不让韩琦、富弼等一班大臣焦急。
韩琦虽然是右相,在朝廷政务方面有绝对影响力,但在像册立太子,册封皇后这类的国之重事,虽然他也有建议权,但真正拍板决定的还是官家,而张尧佐对官家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自己。
这时,韩琦才发现自己身边能用的人太少,尤其能影响官家的人更少,他便自然而然想到了范宁。
只是韩琦也没有想到,范宁一来就给他提出一个极为高明的方案,让赵仲针出面和赵文恽打擂台,赵仲针的聪明绝顶在朝中是出了名的,官家再怎么任性,也总要考虑大宋的长治久安吧!
韩琦不由对范宁刮目相看,士别两年,范宁还真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找到了左膀右臂。
这时,范宁又问道:“琅琊郡王如何?”
范宁很了解赵仲针,但对赵文恽却了解不深。
韩琦淡淡道:“琅琊郡王也很聪明,但也只是聪明而已,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范宁当然明白,韩琦指的是普通孩子的聪明,他又问道:“那性格方面呢?”
韩琦想了想道:“性格比较阴沉,不太爱说话,这个性格还是遗传他的父亲,不过官家很喜欢这个孩子,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赵宗实明显在受宠方面不如赵文恽,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但赵宗实是曹皇后的养子,地位正统,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可如果张贵妃也被追封为皇后,那赵宗实最后的一点优势也丧失了,形势十分堪忧。
韩琦忧心忡忡又问道:“贤侄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想法?”
范宁沉思片刻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分两步走,第一步至少要阻止官家仓促立嗣,第二步把赵仲针送入宫中读书,让他和赵文恽打擂台,随着时间推移,官家会慢慢变得理智,那时他就会慎重考虑大宋江山的后继问题。”
韩琦点点头,“你说得很对,我也准备发动百官联名上书,阻止官家仓促立嗣。”
范宁笑道:“不仅要正面阻止,还要有策略,用釜底抽薪之计打击张尧佐的嚣张气焰。”
“贤侄有办法?”
范宁附耳对韩琦低语几句,韩琦眼睛一亮,“真有此事?”
范宁冷冷道:“当然千真万确,我现在就怕他们不来。”
韩琦当然也是老谋深算的重臣,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你先不急着复职,先躲在暗处谋划,对付张尧佐,光靠正面手段还不行,还得用一些非常手段。”
“韩相公......”
范宁刚开口,韩琦便摆摆手,“现在不是在朝廷,是我的私人时间,你就叫我伯父,我就让你堂祖父占这个便宜了。”
韩琦是范仲淹的挚友,按照辈分他确实应该是范宁的祖父级别,但他甘愿自降身份,一方面是尊重范仲淹,毕竟逝者为大,另外一方面韩琦也是想提高范宁的地位,要不然范宁在谁的面前都是孙辈,直不起腰啊!
现在连韩琦都叫范宁贤侄,谁还能爬到韩琦头上去?当然,朱家例外,那是真正的辈分。
范宁心中感激,点点头道:“我是想建议韩世伯再发动一些元老的力量,像庞籍、曹家、高家等等,如果他们也反对仓促立嗣,那把握就更大了。”
韩琦呵呵一笑,“老庞那边我已经去过了,至于曹家,我一点不担心,他们其实比我们还着急,他们已经在商量对策了,但我不能和他们联手,会犯忌,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范宁点点头,他完全明白,军政必须分离,这是原则。
他又沉声道:“还有钱家!”
韩琦目光变成深邃起来,他沉思良久道:“你提醒得很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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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意外发现
离开韩琦府,中午时间已经过了,范宁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个韩老相公,只关心国家大事,却把吃饭这种最重要的个人小事给忘记了,没办法,范宁只得四处觅食。
还好,斜对面二十几步外就有一家清风酒楼,清风酒楼和清风茶楼一样属于大众化的高档酒楼,它满足了很多平民既想要价格实惠,又希望有点档次的心理,所以生意十分火爆,在京城已经开了数十家之多。
说实话,范宁已经有点吃厌了清风酒楼,飞虹桥另一头就是一家清风酒楼,他们家大部分时候不开灶,都是从那边订餐的,但现在已过中午,大部分酒楼都结束了午餐,他还真没有选择余地。
范宁只得走进了清风酒楼,清风酒楼的特点是没有酒保在门口揽客,食客进门坐下后,自然会有酒保上来招呼。
一楼的大堂内只有几桌客人,大部分桌子都空着,范宁却没有停步,直接向二楼走去,他不喜欢在大桌吃饭,还是习惯于独坐小酌,不远处的掌柜见他要上二楼,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喊出口,任凭范宁上楼去了。
二楼没有了客人,几名酒保正在清扫地上的食物残渣,范宁在一张靠窗小桌前坐下,这时,一名酒保上前躬身陪笑道:“对不起客官,二楼正在清扫,能不能去一楼用餐?”
范宁冷冷看了他一眼问道:“酒楼打烊了吗?”
“这....这倒没有?”
“没有打烊,为什么要清扫酒楼,还要赶客人,去把你们掌柜叫来!”
几名酒保吓坏了,驱赶客人的罪名他们可承担不起,要被总店开除的,他们连忙合掌哀求,“我们错了,求求不要叫掌柜。”
范宁懒得理会他们,又道:“我要点菜!”
“是!是!是!客官想吃什么,尽管说。”
所有清风酒楼的菜系都大同小异,便随口点了几样适合自己口味的菜,又要一壶好酒。
这时,尽头一扇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人喊道:“再来两壶酒!”
“来了!”
一名伙计答应一声,连忙下楼去了。
范宁见酒客进去,不由瞪了伙计一眼,“你怎么不让他们去一楼,欺负我是一个人吗?”
伙计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道:“他们是长包客,那间雅室他们已经包了五天,每天上午来,晚上走,在这里吃流水席,情况比较特殊。”
范宁微微一怔,这里又不是客栈,在这里包五天房做什么?
“他们要包几天?”范宁又问道。
“具体不清楚,好像要包三十多天还是四十多天,我有点忘了,反正就是那间屋子。”
四十多天?
范宁心中一动,四十多天不正好是张贵妃法事做完的时间吗?
范宁一下子联想到张贵妃,又从张贵妃想到了韩琦,他看了看那间雅室,似乎明白了什么?
“去吧!赶紧给我上酒菜。”
“小人这就去,客官稍候。”
酒保下去了,范宁就像看风景一样,探头向窗外望去,他的视线被一株大树挡住了,看不见街道对面的情况,他又看了看那间雅室,雅室的窗户外正好没有树,是一片空旷,可以清晰地看到街对面的情形,而街对面是韩琦府的围墙和大门。
范宁冷笑一声,好一个监视啊!
当然,宋王朝多多少少还是有底线的,不管朝廷怎么内斗,一般都不会用消灭**的暗杀手段,也不会针对家人,这个底线一碰,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而且天子也绝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但在这个底线之上,什么卑劣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栽赃陷害、抹黑污蔑,一点都不奇怪,至于监视对手,更是家常便饭,韩琦显然就是被张尧佐的人监视了,看看哪些大臣最近和韩琦往来密切。
不对!自己刚才进府又出府,他们应该看到了才对,自己现在就坐在他们隔壁吃饭,他们会没有一点反应?
范宁发现这帮监视者有点不靠谱,估计自己走出府门时,他们正在喝酒吃肉,根本就没有履行职责,所以他们才会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不多时,酒保送来酒菜,范宁一边吃一边考虑,自己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韩琦。
........
半个时辰后,一辆牛车缓缓停在韩琦门口,车夫跑上台阶,把一张纸条递给了门房,抱拳行一礼,又继续赶着马车前行。
透过车窗,范宁看见了那间雅室窗口,两名男子正神情专注地盯着台阶上的车夫,范宁冷笑一声,“看他们怎么找这个车夫!”
带车夫回来,他吩咐一声,“去仁和坊!”
牛车加快了速度,向仁和坊方向驶去。
………
仁和坊位于城西,朱佩父母家就在这里,今天是朝廷旬休,他岳父朱孝云应该也在府中。
牛车缓缓停下,车夫回身道:“刚才我给官人送了信,你得再给我加十文钱,一共五十文。”
范宁摸出一颗银角子扔给他,“剩下的赏给你,不用找了!”
“多谢官人!”
范宁刚要下牛车,又一下子停住了,只见从府门内走出两人,后面一人正是他的岳父朱孝云,而前面一人满头白发,年纪已经不小,他正在向朱孝云告别,当他回过头时,范宁一下子认出来,朱家老二朱元骏。
朱元骏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他从前拼命讨好柳云,一心想把朱佩嫁给柳云的儿子柳然,柳云被贬后,朱孝云接了柳云吏部左侍郎的位子,朱元骏能不过来讨好吗?而且朱元骏和朱孝云一向关系很好,如果说他们之间私下没有往来,打死范宁也不信。
朱元骏上了马车,马车很快飞驰而去,朱孝云一直含笑目送叔父远去,他转身正要回府,却意外的看见范宁从一辆破旧的牛车上走下来。
朱孝云一下子愣住了,半晌,他迟疑着走上前问道:“阿宁,你.....你几时回来的?”
范宁行一礼笑道:“小婿上午刚到!”
“那一路肯定很辛苦,先进来坐!”
朱孝云拍拍范宁的肩膀,他丝毫不提朱元骏之事,范宁也毫不提及,就仿佛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实上,这件事关系很大,如果朱孝云私会朱元骏传到朱家,首先三叔朱元丰就要和他翻脸,其次他父亲朱元甫也会对他极为不满,毕竟朱元骏公开抱了张尧佐的大腿,朱孝云和他接触密切,是什么意思?
朱孝云心中有点不安,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派管家去把妻子找来。
王氏听说女婿来了,心中大喜,那岂不是女儿也要来了,虽说她从平江府返回京城的时间也不长,但毕竟女儿怀孕了,她当然放心不下。
王氏赶到中堂,只见丈夫和女婿正相谈正欢,王氏笑着走进中堂,“佩儿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范宁连忙起身行一礼道:“启禀岳母大人,佩儿可能会晚一点出发,一大家子都要过来,我母亲和妹妹也要一起进京。”
王氏很喜欢女婿的知礼,她笑着点点头,示意让范宁坐下,她也在丈夫身边坐下。
“阿宁这次回京是准备复职了吗?”王氏关切地问道。
范宁摇摇头,“再等一两个月,等佩儿她们安顿下来,我再考虑复职。”
朱孝云也在旁边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张贵妃刚去世,现在朝廷比较乱,官家也没有心思考虑政事,现在复职,阿宁也拿不到好的职务,还是等张贵妃的后事办完后,再谈复职之事比较好。”
王氏对女儿生产的关心程度远远大于范宁复职,范宁暂时在家休息陪女儿,这当然是好事情,她又询问了一下女儿的情况,这才回后院看大儿子去了。
等妻子走了,朱孝云这才站起身对范宁道:“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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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安插有眼线
朱孝云将范宁带到他的外书房,他将门关上,神情有些不悦地问道:“为什么要进京?”
范宁却笑了笑反问道:“岳父给我的丁忧期延长到三年,恐怕也不是让我陪阿佩那么简单吧!”
朱孝云淡淡道:“皇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范宁摇摇头,“如果琅琊郡王上位,岳父觉得张尧佐会放过我?”
“有我在,他总要给几分面子吧!”
范宁一怔,难道自己岳父已经投靠张尧佐了?
他连忙试探着问道:“莫非岳父答应朱元骏什么了吗?”
“阿宁!”
朱孝云拉长了声音,有些不高兴道:“他是佩儿的二祖父,你不该这样无礼。”
“这是祖父的命令,小婿不敢不从。”
朱孝云这才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不准朱家子弟再叫朱元骏为二祖父,他沉默片刻道:“我不支持任何一方,赵宗实通过你三祖父给我传话,想见我一见,我婉拒了,刚才二叔又提张尧佐来传话,希望我明天去张府吃顿便饭,我还是以身体不适婉拒了,阿宁,我绝不会违背居中的原则。”
对岳父这个态度,范宁很不屑,居中不倚向任何一方在双方斗争时可以两头通吃,一旦斗争结束,开始分配利益时,居中者的下场会比敌人还惨,肯定会被贬到最荒蛮的地方去当县令。
岳父居然还说有他在,张尧佐会给他面子,屁的面子,张尧佐掌权后不捏死他才怪。
范宁这个岳父什么都好,对自己确实也是出于爱护,但就是书生气太重,比较迂腐,看不到人心的险恶。
范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劝岳父,万一岳父被劝服,却站到张尧佐那边去怎么办?要知道,现在张尧佐取得了上风,范宁宁可岳父暂时不要站队。
“请岳父放心,我既然暂时不复职,想必也没有资格卷得太深,我不会立足于危墙之下。”
这话也是安慰一下朱孝云,说出来连范宁自己都不相信,朱孝云心中何尝不知,但他拿这个女婿也没有办法,注视范宁半晌,朱孝云无奈地叹口气道:“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
范宁当然不会住在岳父岳母家,他住在那里很不自在,宦官人家规矩很严,做什么都有讲究,都有规矩,就算女儿女婿也不能例外,比如家中非晚饭时分不能饮酒,亥时则关闭府门,不准再进出,甚至穿衣也有讲究。
相比之下,范宁更愿意住在朱元丰的府邸,接地气、自由宽松,只要不是携妓入宅,其他都可随意。
朱元丰已经知道范宁来了,范铁戈已经先把行李和随从送去了朱元丰府上。
几年不见,朱元丰居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和从前一样身体硬朗,头发也只是两鬓斑白,和今天见到的朱元骏的苍老完全不同,在朱氏三兄弟中,朱元骏最显老,朱元丰最年轻,当然,他本身也比大哥年轻十几岁。
不过范宁还是从朱元丰的笑容中看出了一丝忧色。
书房里,范宁喝了口茶问道:“三阿公可是为奇石馆的事情烦忧?”
奇石馆被人威胁,范宁又不在京城,范铁戈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朱元丰了。
范宁很清楚,别看朱元丰财力雄厚,在京城也可以排进前十,但他却没有什么权势地位,就像当初苏亮去妓院被抓,朱元丰只能买通底层的都头把苏亮放出,也就有后来朱元丰为了得到爵位,不惜耗资数万贯为朝廷走私种马。
这也是朱元丰为什么要从财力上大力支持落魄的赵宗实,这就和吕不韦投资异人一样。
但现在赵宗实还没有得势,所以朱元丰的投资还没有拿到回报,而这时,他却被人盯上了。
范宁不得不佩服张尧佐目光毒辣,朱元丰确实是赵宗实支持者中最弱的一环,但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没有他的财力支持,赵宗实哪有能力给百姓做善事,收买民心。
朱元丰轻轻叹口气,“昨天晚上,东大街的朱楼被人纵火烧毁,烧死了三名酒保。”
范宁眉头一皱,二叔居然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岳父也没有说,岳父没说他能理解,他不想让自己参与进去,但二叔为什么不说?
“是我不让他说的!”
朱元丰明白范宁的心思,苦笑一声道:“你二叔了解并不多,还是由我来亲自告诉你。”
“然后呢?”范宁追问道。
“然后今天天亮时,发现大门上钉了一支箭,上面有一封信。”
朱元丰把一封信递给范宁,范宁打开信,上面只有血淋淋的四个字,‘只是警告!’
“他们应该是在警告我,不准我再支持赵宗实。”
范宁点点头,“我们可以迂回一下,三阿公表面上退出,改由曹家出面支持赵宗实,然后通过朱记钱铺把钱转给曹家,这件事只有我们二人、曹老爷子和赵宗实四人知道。”
范宁知道朱元丰没有资本和张尧佐对抗,便给他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朱元丰默默点头答应了,但他目光却射出一丝狠意,他朱元丰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他明面上斗不过张尧佐,那他就玩暗的。
他心一横,对范宁道:“我养了一支死士,共有二十人,个个武艺高强,我就把它们交给你吧!”
“可以完全信赖吗?”范宁问道。
朱元丰点点头,“这二十人都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叫他们死,他们绝不会活,也是我隐藏最深的武器。”
范宁忽然想起了留在鲲州的徐庆,徐庆也是朱家的死士,看来朱家还是有点本钱的。
这时,朱元丰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奇石馆被敲诈之事其实和昨晚的事情无关。”
范宁一怔,“三阿公这是什么意思?”
“去奇石馆搞事是朱元骏在背后暗算我,他找到宋家和张家的三个纨绔衙内,怂恿他们去奇石馆,当然,也是张尧佐想收拾我了,朱元骏才抓住这个机会来恶心我。”
范宁有些不解,“三阿公是怎么知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是朱元骏的五孙朱安告诉我的。”
范宁对这个朱安还有点印象,当年他第一次去吴江朱府时,就是这个朱安给他指的路,他好像和柳然的关系极好。
但问题是,朱元骏的孙子为什么会帮朱元丰?着实让范宁感到惊奇。
“很奇怪吗?”
朱元丰笑了笑,“其实一点不奇怪,有人想烧琅琊王的香,那同样也有人想烧巨鹿王的香,就算一家人也不例外,朱元骏抱张尧佐的大腿,他的子孙未必个个看好琅琊郡王。”
“可是……”范宁还是踌躇。
“你担心他是不是用计骗取我的信任?”
范宁点点头,他确实有点担心。
朱元丰淡淡一笑道:“别人我会警惕,但这个朱安我却相信他,因为也是庶出,只有我能理解他的痛苦,他虽然是朱元骏的孙子,但他却从小视我为祖父,我和朱元骏尽管断绝了关系,但和朱安却一直有联系。”
范宁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三阿公也不简单啊!居然在朱元骏内部安插了眼线。
范宁心中立刻生出一个念头,他负手走了几步,对朱元丰道:“我想和这个朱安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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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收买内应
下午时分,在东大街有名的黄尖嘴茶馆二楼一间茶房内,范宁和朱安相对而坐,朱安显得有点沉默,一直喝茶不语。顶 点 X 23 U S
“五哥平时都负责什么?”范宁笑了笑问道。
朱安苦笑一声,“我一个庶子会有什么肥缺,我在城外虹桥码头那边管几座仓库而已。”
朱氏三兄弟中,朱元骏走的是仕途,他的产业不多,主要是一些房产和土地,但朱元骏的子孙众多,不可能个个走仕途,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也就不可避免的走上商路了。
朱元骏的商路当然也和朱家有关系,当初三兄弟决裂时,朱元甫接过了一直由朱元骏掌控的朱氏祖宅、族学和祠堂。
作为交换条件,他也把朱氏船行给了朱元骏,这是由上千艘内河货船组成的大船行,负责把南方的盐、茶、油料、粮食、布匹等大宗货物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京城。
在经营船队的同时,朱元骏在各地内河码头也拥有近百坐仓库,其中京城的仓库有四处,城外的虹桥码头就是其中之一。
“你祖父和张尧佐走得很近?”范宁摆弄着手中的建窑黑盏问道。
朱安心中刚开始有点抵触,但他毕竟是聪明人,知道三祖父已经把机会给自己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他今天和范宁配合得如何。
他的心态迅速调整过来,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对范宁道:“和外面的传闻一样,我祖父确实抱上了张尧佐的大腿,而且张尧佐对他很器重,已经取代了从前柳云的位子,成为张尧佐的左膀右臂。”
这个试探让范宁颇为满意,至少朱安在他祖父朱元骏的事情已经放开了。
范宁沉吟一下又问道:“张尧佐最近有没有在和你祖父在策划什么?”
“他们做的事情很多,要看你具体指哪一方面?”
“我是说.....异相,比如瑞兆之类。”
朱安一下子明白了,“你是指关于琅琊王的瑞兆?”
范宁点了点头,张尧佐要把琅琊王扶上太子之位,瑞兆是必须要的,但瑞兆的方式有很多,范宁也不知道张尧佐会选哪一种,如果能阻击瑞兆,使瑞兆变成笑话,对张尧佐绝对是一次重大打击。
话虽然这样说,可要掌握张尧佐的行动,那就是难上加难了,范宁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也只是随口提一提这件事。
朱安沉思片刻道:“其实瑞兆这件事我倒知道一点点,去年春天莱州鱼腹锦书之事贤弟知道吗?”
范宁笑道:“我当然知道,《小报》上刊登了此事,据说莱州官府还把这件事报到了朝廷。”
去年春天,莱州渔民捞起一条怪鱼,在鱼腹中发现一幅白锦,上写‘新王立’三个字,引起轰动,因为莱州古称琅琊郡,所以鱼腹锦书上的新王,显然指的是琅琊王,不过这件事后来争议比较大,最后不了了之。
范宁也是因为这件鱼腹锦书之事,推测到张尧佐很可能还会故技重施,再次制造瑞兆。
范宁听出了朱安话中有话,又追问道:“你了解鱼腹锦书之事?”
朱安点点头,“那段时间我二哥正好带人去了莱州,没多久就传来鱼腹锦书的消息,我推测这件事是我二哥去做的。”
朱安的二哥叫做朱兴,十分精明能干,是朱元骏最器重的孙子之一,范宁也见过此人,但重点不在这里,而是证实了范宁的猜测,张尧佐果然是把这种旁门左道之事交给了身居闲职的朱元骏。
范宁想了想问道:“你能否买通你祖父以及朱兴身边的人?”
“我二哥身边的人问题不大,个个见钱就眼红,很容易买通,我祖父身边的人倒有点麻烦,不过可以从小茶童马鱼儿身上入手,这条小狗很得宠,而且贪财得很,你只要给他足够的钱财,他把自己老娘都可以卖掉。”
范宁想到朱元丰交给自己的二十名武士,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
如果范宁见到小茶童马鱼儿,就会明白朱安所说的‘很得宠’是什么意思了,他年级不大,只有十一二岁,却长得油光水滑,模样儿十分俊秀,正是很多达官贵人喜欢的那种小男童。
马鱼儿出身比较低贱,母亲是个妓女,他从小混迹在妓院中,煎一手好茶,八岁那年被朱元骏看上,成了朱元骏的茶童,他很会讨好朱元骏,日渐得宠,使朱府子弟既从骨子里瞧不起他,但又不得不巴结他。
或许是在妓院里长大的缘故,马童儿从小便爱财如命,偏偏朱元骏为人小气,又没什么权势,让他赚不到多少钱,他便在朱家子弟身上打主意。
上午,马鱼儿兴冲冲的跟着朱安出来,“老五,你说的那个人真的肯每天给一分利子?”
“有我担保,你怕什么?”
马鱼儿想想也是,这个朱家子弟一个个巴结自己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坑自己,这个朱安是庶子,更得加倍巴结自己,想到这,马鱼儿笑逐颜开道:“这次让我得了好处,我不会亏待你,肯定会给你美言几句,让你掌管土地。”
“那就多谢鱼哥儿了!”
朱安忍住心中的极度厌恨,领着马鱼儿来到一条小巷内,直接走到底,他敲了敲远门,门开了,一名年轻男子看了他一眼,便侧身让他们进来。
这个男子身上杀机凌厉,让马鱼儿心中一阵害怕,他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刚要跑,只觉后领一紧,他竟被人拎了起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身子一飘,随即重重摔在地上。
马鱼儿被摔得头昏脑胀,半晌抬起头,才发现四五个彪形大汉围着自己,一个个凶神恶煞,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一只大脚踩在自己胸口,他裤裆一热,竟然吓尿了。
这时从屋里走出一名大汉,笑道:“是怎么待客的?主人不是交代过,要客气一点嘛!”
大汉嘴上说着客气,但他却一把抓起马鱼儿的前襟,像拖条狗一样将他拖进一间屋子,“启禀主人,他来了!”
马鱼儿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上当了,朱安这个狗贼,把自己陷害了。
他慢慢爬起身,只见上首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冷冷地望着自己,左右两边各站着四名凶神恶煞般的大汉,一个个目光冷厉,令人不寒而栗。
这时,马鱼儿忽然被年轻男子身边的桌上之物吸引住了,竟然是一堆黄澄澄的金子。
“你站起来说话!”上面男子冷冷道。
马鱼儿爬起身,只觉裤裆里冰凉凉一片,令他羞愧万分,但心中依旧战战兢兢,不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但他隐隐有着感觉,自己今天遇到的未必是坏事,桌上有一堆闪闪发光的黄金在等着他呢?
坐在上面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范宁了,周围的大汉就是朱元丰给他的二十名心腹死士。
范宁指了指身边的黄金,笑眯眯问道:“想要吗?”
马鱼儿喉咙里咕咚一声,目光狠狠盯住了黄金,重重点头,“想要!”
他当然想要,他清楚地记得,老男人给了母亲一锭五两的黄金,他母亲就让这个老男人带他走了,当天他的一切都被这个老男人占有了,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至今还刻在他的心中,那是五两黄金的代价,而现在是五百两放在他眼前。
范宁又淡淡道:“这五百两黄金可以给你,但你要帮我做事,做得好,这五百两黄金都是你的!”
马鱼儿极为机灵,他立刻明白对方要他做什么了,他沉默片刻问道:“事后你们会不会杀我灭口?”
这个马鱼儿倒很聪明,范宁摇摇头道:“规矩就是规矩,只要你替我把事情做好,拿走你该得的,然后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露面。”
“好!我答应你,那个朱元骏早就该死了。”
范宁摇摇头,“我不是让你杀他。”
马鱼儿一怔,“不是杀他?”
“不是!”
范宁向他招招手,让他上前,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帮我盯住他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和谁联系,要做什么事情,你只管告诉朱安,明白了吗?”
说完,范宁将两锭各重五十两的黄金放在他手上,“这一百两黄金是定金,事成之后,剩下的四百两一并给你。”
马鱼儿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金子,眼睛都直了,就仿佛在梦一般,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点了点头,“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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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章 江记石刻
入夜,张尧佐坐在书桌前打量着手上的一幅画,画的是一块碑,碑上只刻着四个字,‘琅琊当立’。m.www.uu234.net
桌旁站在小心翼翼的朱元骏,他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毕竟是做过高官的人,忍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张公,有点不妥吧!”
张尧佐脸一沉,“哪里不妥!”
朱元骏嘴唇动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卑职觉得,这四个字有点太直白,如果能含蓄一点.......”
“屁的含蓄!”
张尧佐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去年你出主意是莱州弄什么鱼腹锦书,还要写什么新王立,绕他娘的七八个弯子,最后呢?你含蓄的结果在哪里?就像放屁一样,一阵风就没了,今天我就要直白一点,让京城人都知道,这是上天让琅琊王立嗣,这是天意,谁敢和天意对抗!”
望着张尧佐越说越嚣张的面孔,朱元骏愈加心惊胆战。
张尧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最快明天,最迟五天,我必须要见到成果!”
.........
朱元骏步履沉重地回到自己府中,一进书房他便对茶童马鱼儿道:“去把朱兴给我找来!”
马鱼儿连忙跑了出去,朱元骏望着纸上的四个字,只觉异常刺眼,‘琅琊当立’让他想到了‘黄天当立’,这还是瑞兆吗?这是造反啊!
当然,朱元骏也知道说造反太过分了,但这四个字太直接,没有一点和缓的余地,给人一种就像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压力太大了,张尧佐或许承受得起,但自己呢?张尧佐怎么不替自己想想。
朱元骏一声叹息,心中竟生出一丝怨恨,为什么张尧佐总把这种脏事交给自己去做,他就不能交给别人吗?
怨恨归怨恨,朱元骏心里也明白,他只是一个闲官,手无实权,除了替张尧佐做脏事来讨好他,自己还有什么其他本钱?
这时,门口传来次孙朱兴的声音,“祖父找我吗?”
“进来说话!”
片刻,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他便是朱元骏的次孙朱兴。
朱元骏有三个儿子,十一个孙子,长孙朱轩太学读完后,被分到庐州州学当助教,这也是大部分太学生的出路,去低一级的学校教书。
但朱元骏最欣赏的却是次孙朱兴,朱兴极为精明能干,无论自己交代的什么事情,他能都妥妥帖帖办好,不出一点岔子,包括去年的鱼腹锦书,他也办得非常好,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责任却不在朱兴身上。
“孙儿参见祖父!”朱兴跪下行大礼参拜。
朱元骏摆摆手,“起来吧!”
朱兴起身垂手站立,朱元骏看了他半晌问道:“宋家的两个衙内怎么样了?”
“孙儿今天还和他们喝酒,他们说.....说还要等半个月,他们等不了。”
“等一个月可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为什么又要变卦?”
朱兴斟酌一下道:“应该是朱楼失火,让他们看到机会,想趁热打铁拿下奇石馆。”
宋庠的儿子和侄子想霸占奇石馆,确实是朱元骏策划的计谋,但他的真正目标并不是朱元丰,而是侄子朱孝云,张尧佐几次请朱孝云吃饭,朱孝云都借故推脱,着实让朱元骏夹在中间难办。
一旦逼急了范铁戈,他肯定会去找朱孝云帮忙,这是女婿的面子,朱孝云不得不答应,偏偏朱孝云和宋庠的关系不好,朱孝云不可能直接去找宋庠,要想解决这件事,朱孝云只能去求张尧佐。
这个既完成了张尧佐的交代,也狠狠削了朱元丰的面子,渴望一举两得。
不过此时朱元骏心中有点烦躁,瑞兆之事让他焦头烂额,张尧佐最多只给他五天时间,他哪有心思再去管奇石馆的事情。
他挥挥手,“他们想提前就提前吧!这件事随便他们,不要再问我了。”
“那孙儿还要再参与吗?”
“你把我的话告诉他们就行了,你也不要参与了,我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孙儿遵令!”
朱兴却没有动,他知道祖父还有新任务交给自己。
朱元骏把那张纸递给他,“这句话如何?”
朱兴看了一眼,脸立刻就苦了,“祖父,这有点不妥吧!”
朱元骏满肚子恼火道:“这是张尧佐定的,我说不妥也没用。”
朱兴不敢吭声了,朱元骏又道:“这次是石碑,要做旧,感觉要像埋了二十年以上,三天内必须完工,你熟悉哪家?”
“新郑门旁边的江记石刻我很熟悉。”
“那就找他家,务必要他保密!”
朱兴答应一声,带着纸匆匆走了。
朱元骏愈加心烦意乱,他一抬头,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马鱼儿,马鱼儿都是坐在书房的角落里,如果有特殊情况才会让他离去。
今天朱元骏心神不宁,居然忘记把他叫出去了,他心中一阵火起,恶狠狠道:“给我过来,趴下!”
马鱼儿像条狗一样的慢慢爬了过来。
.......
新郑门是外城的西城门,也是清明上河图绘制的那一段街景,进城后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商铺,做着各种营生,其中一家店铺是做石刻的,店铺门上的旗幡上写着‘江记石刻’。
做石刻的范围比较广,最接地气的是刻墓碑,文一点刻碑文,档次再高一点比如雕刻各种艺术品,像范宁府上的照壁,而档次低一点就是做桥石、井石等等。
江记石刻主要以刻碑文和墓碑而出名,开店十几年,生意一直不错。
中午时分,新郑门大街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江记石刻店前,店主江武抬头诧异地看了一眼,只见马车后面跟着两名彪悍的骑马大汉,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上前拉开了车门。
从马车里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约二十三四岁,头戴纱帽,穿一件白色深衣,腰束革带,手执一柄折扇,他长得不是很俊美,但高挺的鼻子,犀利的目光,给人一种很强的威压感,江武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上位者。
江武连忙迎了出去,人家就是奔自己小店而来呢!’
“请问客官,小店能为你做点什么?”
来人正是范宁,他还记得这家小店,和这个身材俨如武大郎一样的店主,自己考上科举,骑马夸街时,他还记得这个店主站在柜台上向自己挥手大喊,自己在太学任职时,这个店主还认识自己,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把自己忘记了。
其实不光是他,京城大部分人都把自己遗忘了,岁月是把杀猪刀,不仅改变了人的外貌,也割掉了记忆。
范宁淡淡笑道:“江东主还记得我吗?”
江武呆呆看了他半晌,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范知州!”
范宁呵呵一笑,“想不到江东主还记得我!”
“怎么能忘记呢!只是时间太长,记忆有点模糊了,快请进!”
江武热情地将范宁请到后堂,又让妻子烧茶,范宁摆摆手,“不用麻烦了,只是一些小事情想请江东主帮忙。”
“范知州请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是这样的,我家后院想造一间地宫,我打算用青石铺砌,大概需要一万五千块青石,这个生意江东主有兴趣吗?”
江武心中猛然一跳,连忙问道:“是大青石还是小青石?”
“当然是大青石!”
江武有点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大青石约九十文一块,获利对半,这笔生意做成,自己将净赚七百贯钱。
他连连点头,“当然可以,价格是九十文一块,我包送到府上。”
“我算你百文一块吧!付一千五百两银子。”
白银和铜钱的市价是一两兑一千一百文,对方又涨了十文的价格,算下来这笔生意自己的获利要达千贯了,自己两年也赚不到这么多。
他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范宁却又说出了一个转折,“不过我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情?”
范宁笑了笑道:“昨天朱兴来找过你了吧!”
江武的脸刷地变白了,那四个字让他一夜未睡,今天范宁就来了,他忽然明白了,范宁分明就是冲那四个字而来。
“我……我……”
江武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范宁却摆摆手,“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只要告诉我,朱兴几时来取货,剩下的事情和你无关,然后青石的生意就交给你了。”
江武犹豫了良久,最后低声道:“后天五更时分!”
范宁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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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 引来外援
范宁吃完午饭回到朱元丰府宅时,却意外地发现二叔范铁戈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朱元丰一脸无奈站在一旁。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他回来了!”
范铁戈就像装了弹簧一样,肥胖的身子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冲到范宁面前,直着脖子吼道:“我等你快一个时辰了,连午饭都没有吃!”
范宁有点目瞪口呆地望着二叔,他忽然想起明仁给他说过的一句话,‘我老爹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饭!’
什么事情让二叔连吃饭都顾不上?
“二叔,你别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看这个!”
范铁戈从包里抽出一只很长的木盒子,在范宁眼前打开了盒子,范宁的目光陡然间变得严峻起来。
盒子里是一支箭,两尺三寸的狼牙箭,箭尖还闪烁着青幽的锐光,在狼牙箭旁边还放着一张纸,纸被箭头戳了个洞,纸上血淋淋地写了一句话:
‘限三天内弃房!’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三天内走人,房子留下,简直是一种极为嚣张的威胁。
“这封箭信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范宁冷静地问道。
“就在今天上午,从外面嗖的射来,差点射中一个伙计,钉在桌腿上。”
范铁戈又气又恨又急道:“是从对面大相国寺的围墙上射来的。”
“有没有报官?”范宁又问道。
“上次报官屁用没有,这次报官还会有意义?”
范宁摇摇头,“我不是说去县衙报官,而是指去开封府报案!”
开封府知事正是包拯,他怎么可能不管这件事?
范铁戈狠狠一拍自己脑门,“我现在就去!”
范宁一把拉住他笑道:“二叔别急,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
...........
包拯坐在后堂上,轻缕黑须听着范铁戈的述说,包拯现在的官职是知开封府,开封府尹是最高职务,一般是皇族兼任,没有实权,知开封府听起来是个差遣官,但实际上是开封府的最高主官。
包拯在后世的很多故事,就是发生在这个官职之上,出任知开封府,他的对手不是庞太师,而是张尧佐。
京城的主官不好做,很容易得罪人,而且得罪的都是权贵,所以一般都做不长,从汉唐时就是这样了。
不过包拯却坐得很稳,而且做得有滋有味,关键是天子信任他,相信他没有私心,有他的铁面无私可以镇住京城中的各种嚣张,也省去天子很多烦恼。
包拯听完了范铁戈的述说,他静静想了片刻,又问范宁道:“你想怎么样?”
范宁笑了起来,“这话我能接吗?”
包拯也笑了笑,对范铁戈道:“老范,我知道你忙,你先回去吧!这个案子我接了,回头会有人来和你接洽,不用担心,安安心心做生意就是了。”
范铁戈千恩万谢走了,包拯笑道:“跟我去喝杯茶!”
范宁心里很明白,有的话不能在衙门里说。
..........
开封府衙旁边便是清风茶楼,但这里人多眼杂,包拯坐上范宁的马车来到北面的小红罗茶馆,这也是一家档次不错的精品茶馆,特色就在一个小字,一栋两层楼,十二个茶位,三间雅室,隔音做得十分到位,当然价格也不菲,在这里喝一次茶,至少是十贯钱起步。
两人在二楼进了一间雅室,一名茶姬给他们点茶献艺,喝了一轮后,一壶煎好的茶送了进来。
茶姬知趣地退下了,这是茶馆的规矩,男人谈话的时候,茶姬不能在场。
“现在你说吧!这个案子你想怎么办?”
范宁沉默片刻道:“让他们烧!”
包拯一怔,立刻就明白了,“顺势拿下宋庠?”
范宁点点头,“如果有可能的话,张曲一起拿下!”
包拯沉默了,包拯刚正无私不假,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政治立场,相反,他的政治立场很强烈,那就是为维护正统,在包拯眼中,曹皇后才是正统,所以在这次皇嗣之争中,包拯旗帜鲜明地支持赵宗实。
更何况范宁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大宋的前途,为了大宋不落入奸佞之手,包拯没有理由不帮他。
“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会放火?还有,你能保证那几个小子会在现场?”
范宁淡淡道:“张尧佐已经烧了朱元丰的一家朱楼,正是这件事他们才决定提前动手,他们一定会效仿,至于他们会不会在现场,我不能肯定,但抓住纵火之人,就能把他们挖出来。”
“那你二叔那边呢?”
“我会说服他,回头再造一座更气派的店铺。”
包拯叹了口气道:“这次为你小子破例了!”
范宁喝了口茶微微笑道:“这只是第一件事!”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张尧佐,他要制造瑞兆!”
“啥?”包拯猛地瞪大了眼睛。
.........
从茶馆出来,范宁让马车送包拯回官员,他自己步行返回朱元丰的府宅,这段时间他思路有点乱,需要独自一人安静地理一理。
从表面上看,赵宗实和赵文恽的竞争是为了皇位争夺,但如果从渊源脉络上看,这场皇嗣之争实际是庆历革新以来朝廷路线斗争的延伸。
赵宗实的支持者,基本都是范仲淹一派,包括韩琦、富弼、庞籍、包拯等人,而赵文恽的支持者,张尧佐、贾昌朝、宋庠、张等人,几乎都是庆历革新的反对派。
至于其中的关键人物皇帝赵祯,他从感情上是偏向于赵文恽,无形中,斗争的天平就偏向了赵文恽。
由于天子对张贵妃的宠爱,使大量朝官都看好赵文恽,更有不少人主动站队,这便使张尧佐一派暂时占据了上风。
不过,庆历革新一直没有表态的军方,以曹、高两家为代表,他们旗帜鲜明站到赵忠实一边,这又使赵文恽的支持者不那么单薄,明面上赵文恽一派占据上风,可暗地里双方其实势均力敌。
但由于张贵妃在关键时刻病逝,这便使张尧佐一派产生了强烈的担忧,他们急于在张贵妃余荫未尽之前将赵文恽确立皇位继承人。
一急就会仓促,一仓促就会出现漏洞。
事实上,张尧佐派系并没有准备好,或者说没有整合完成,张尧佐派系现在有两个中心,一个张尧佐为首,另一个是贾昌朝为首,而宋庠是跟随张尧佐的。
贾昌朝虽然支持赵文恽,但他绝不是甘为牛后之人,他要求和张尧佐平起平坐,不仅如此,而且他要价还很高,居然要张尧佐保证贾家出三个宰相,这两个条件张尧佐都无法答应。
正因为无法达成妥协,张尧佐和贾昌朝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他们的力量也自然分散了,比如去年春天的鱼腹锦书,就是张尧佐策划的,但最后却虎头蛇尾,不了了之,贾昌朝就始终没有参与,在一旁看笑话呢!
而这一次准备实施瑞兆,张尧佐也没有告诉贾昌朝,他憋了口气,要让贾昌朝追悔莫及。
如果说支持赵文恽的派系没有整合完成,那支持赵忠实的派系连整合都没有,基本上是各行各的路,富弼和韩琦虽然都支持赵宗实,但两人是左右相,除了朝政上需要配合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
包拯也是独来独往,从没有夜访韩琦或者富弼,商议什么对策之类。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比如范宁自己和韩琦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同盟,还有他通过朱元丰的关系,和曹、高两家结成了一个隐藏的同盟。
其实同盟不同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有私心,有了私心就相当于玻璃有了裂痕,迟早会分崩离析。
范宁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下了蒙蒙小雨,细细的雨丝淋在他脸上,带来一丝丝寒意,但此时范宁的头脑却格外清醒,范宁向天空长长吐了口气。
渐渐地,信心涌满了他的胸膛。
第四百二十九章 请君入瓮
“什么!你要让他们把这店铺烧掉?”
范铁戈腾起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范宁,“你疯了吗?”
范宁摇摇头,“二叔,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个店铺,我前前后后投下了两万贯钱,虽然大部分是你的,你不心疼,我也心疼啊!”
“二叔,贵的是土地,房子不值几个钱,再造更好的就是了,况且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你就别计较了。顶 点 X 23 U S”
不管范宁怎么说,范铁戈就是不肯。
范宁有点急了,“二叔,若真让张尧佐得了势,他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范家赶尽杀绝,你愿意承受这个后果吗?不愿意就放手让我做!”
范铁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现在就去找一家分店!”
.........
范铁戈最终还听从了安排,他将开始转移货物,将所有精品奇石都转移到后面青石砌成的大仓库,只留下一些普通廉价的石头,给伙计的说法是怕宋家子弟过来砸店,另外,晚上也不留人守店了,下午便早早关门,伙计去外面居住。
所有伙计都知道宋家衙内看上奇石馆了,大家也理解大掌柜的安排,都十分配合,没有人起疑心。
转眼到了第三天,下午时分,宋庠的侄子宋之助带着五六名家丁上门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这三千贯交子,你收还是不收?”
宋之助阴阴地望着范铁戈,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个范铁戈是平江府吴县人,唯一的后台就是他侄子范宁,但范宁丁忧回乡守孝几年了,早已人走茶凉,虽然和朱孝云也有点关系,但朱孝云会为几间店铺得罪自己的伯父吗?
至于朱元丰,他们更不放在心上,前天张尧佐一把火烧了朱楼,朱元丰屁都不敢放一个。
正是因为他们捏准了范铁戈的无权无势,才会把这块黄金地皮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不料范铁戈比他还硬气,“别做梦了,这家店就算我死了,也绝不会卖给你!”
“好!硬气,那咱们就走着瞧,看是究竟你硬还是我硬!”
宋之助一挥手,“我们走!”
五名家丁跟着他快步走了。
范铁戈的腿也开始哆嗦起来,待众人走了,他发疯似的关了店铺,转身向大院奔去。
“娘子,快收拾东西,我们走!”
.........
夜渐渐深了,过了亥时,书苑巷基本上没有行人了,就在这时,几名黑影出现在奇石馆四周,他们很安静,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名黑衣人跑来,低声道:“衙内命令,可以动手了!”
几名黑衣人迅速向奇石馆奔去,他们点燃手中的火把,一根根从二楼窗户扔进奇石馆内。
只片刻便火光四起,浓烟滚滚,火势迅速蔓延,这起火比一般的放火要快得多,火势也更大,原因也很简单,范铁戈在大堂内放了至少数十根琥珀木的碎料,那就是松明,一点就着,火势能不大吗?
几名放火人见火势蔓延太快,出乎他们意料,掉头便逃,但只跑出十几步,从旁边巷子冲出大群官府弓手,一拥而上,几名黑衣人措手不及,被按到在地。
弓手大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整条街都惊动了,人们纷纷奔出家门,提着水桶木盆去救火,甚至连大相国寺南面的军巡铺屋也惊动了,数十名专业救火的铺兵拎着大小桶、洒子飞奔而来,书苑巷内乱成一团。
.......
衙内三人团中的宋之助也来了,这是他心底的一个嗜好,无论是对方被毒打,房屋被烧毁,还是哭天抹地地躺在地上哀嚎,宋之助都会十分兴奋,就仿佛猫盯着一只缺腿鼠般的心态。
宋之助是在大相国寺内的报恩塔上看火,这里是方圆十里内的最高处,可以清晰看见范铁戈的奇石馆。
当然,因为是在夜间,人是看不见,但可以看见烈火和浓烟。
“啊!燃起来了。”
宋之助顿时兴奋起来,瞪大眼睛盯着远处的熊熊烈火,灰黑色的浓烟直冲天际,和夜色泾渭分明。
“衙内,我们走吧!”
他的随从很警惕,这里离火场太近,万一被发现,那后果就严重了。
“等等,让我再看一会儿。”
随从无奈,只得耐心等待,过了片刻,宋之助忽然感到什么,一回头,只见一根大棒忽然出现在他眼前,不等他反应过来,‘砰!’一声闷响,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没有来得及看见,他的随从已经先一步倒在地上。
这时,塔内有人沉声道:“主人有令,把他们送给包大官人。”
........
宋之助和五名纵火者被包拯秘密关押起来,但今晚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包拯带着二十几名弓手还在耐心等待,还另一只猎物需要他们出手。
五更时分,夜色还很深,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新郑门附近的江氏石刻店忽然灯亮了,这时,远处来了一辆牛车,缓缓停在石刻店门口。
一人下了牛车,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开了,露出江店主紧张而略有恐惧的脸庞。
“石碑好了吗?”
“已经…好了,请朱衙内……随我来!”
朱兴刚走进门,却见满屋子里站满了身穿公服的弓手,吓得他一哆嗦,却被一名大汉一把拉进了店铺。
他身后的两名随从也被人揪进了店铺中。
........
天还没有亮,《小报》的大掌柜郑涵匆匆赶到了钱府,钱府是吴越王钱后人府宅,钱有三十八个儿子,岁月沉淀,枝开叶散,百年后已经形成一个极为庞大的家族,在京城和江南产业众多。
《朝报》和《小报》不过是钱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个小产业而已,但因为其影响力极大,在钱家也颇受重视,由大学士钱明逸的儿子钱行远打理。
钱行远接见了郑涵,又连忙带他去见自己的父亲钱明逸。
后堂内,钱明逸眉头紧皱问道:“这件事证据可确凿?”
郑涵点点头道:“五名纵火都承认自己是宋家家丁,在纵火现场也抓到了宋之助,他也承认是自己派人纵火,目的是为了霸占奇石馆。”
“蠢货!”
钱明逸恨恨骂了一句,他没见过这么蠢的人,派自己家丁去纵火,他不会找人吗?还自己去现场。
钱行远又小心翼翼道:“父亲,这是对方挖好的坑吧?”
“你说呢?”
钱明逸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问郑涵,“杨少尹那边怎么说?”
郑涵连忙道:“杨少尹说,这个案子属于人赃俱获,差不多已是定案。”
“那《信报》呢?”钱明逸又追问道。
“《信报》当然也在,他们拿走了全部案情,明天应该会登出来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郑涵行一礼,退了下去。
钱明逸负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这件事已经不是要不要得罪宋庠的问题,管不好子侄是宋庠的老毛病,这次他又要栽在这件事上。
宋庠完了。
钱明逸很愿意上前踹上两脚。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次关系到站队。
钱明逸是贾昌朝提拔起来的人,是众所周知之事,而宋庠是张尧佐的人,虽然都是赵文恽的支持者,但宋庠和贾昌朝一直不对付,原因很简单,宋庠要保住自己的二号位子,不能让贾昌朝压过自己,另外,贾昌朝向张尧佐要价太高,令宋庠极为不满,凭什么你贾家要三个相国。
钱明逸踩宋庠完全不用担心贾昌朝,他只是有点担心张尧佐。
钱明逸不由想起前几天韩琦给他说过的一句话,不要求他一起维护正统,但希望他能保持中立。
如果他的报纸不刊登这件事,那就是他的站队,可如果刊登了这件事,也是一种站队吗?那倒未必,可以解释为私怨,就像他踩欧阳修一样,也可以解释为替贾昌朝出气。
权衡良久,钱明逸对儿子钱远行道:“这件事可以刊登,但文笔要柔一点,只是铺陈事实,而且不要放在头条,可以点出宋之助的名字,但文章中不要出现宋庠两个字,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了!”
钱远行行一礼,转身出去了。
钱明逸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他知道宋庠完了,这对张尧佐派系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一直认为赵文恽上位会有把握,现在他却有点动摇了。
........
第四百三十章 连环双杀
次日中午时分,京城两大市井娱乐报纸《小报》和《东京信报》开始售卖当天的报纸,《东京信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一个夺人眼球的消息,《杀人放火,宋庠纵侄行凶逞恶》。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小报》也在第二版报道了这件事,虽然没有《信报》那样夸张,但内容却是一致的,宋之助强占民财,纵火烧毁京城最大的奇石馆。
但杀人确有事实,是两年前的一桩旧案,宋之助强占民宅,打死了苦主,《信报》将两件事连在一起。
这个消息如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从高官到脚夫,从贵族到庶民,从知政堂的谈论到井边的洗衣妇人的闲聊,短短半天之内,宋庠彻底火了。
其实五更时分还发生了另一件更吸引眼球的大事,张尧佐企图制造瑞兆失败,不过这件事被范宁压住了,不让包拯泄露出去,张贵妃的丧礼毕竟还没有结束,这件事若闹得满城风雨,会触犯天子的逆鳞,会得不偿失。
这件事只要找个机会给天子暗示一下,让赵祯明白这件事就足够了,很多时候,响鼓不必用重锤。
宋庠本人知道这件事却比较晚,他今天审查几个州送来的年度奏报,一直呆在官房里,直到下午时分,他批阅完全部奏报,才放下笔来到院子里散散心。
他走过一扇小门时,听见门另一边的几名官员在议论着什么。
“这个宋之助太愚蠢,还跑到现场去,被抓个正着也是活该啊!”
宋庠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宋之助’,这不是自己侄儿的名字吗?
他走过小门,只见是三名从吏躲在这里休息,宋庠眼睛一瞪,“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三名从吏差点吓得跳起来,本能地转身便跑,转眼便跑得没影了,宋庠追不上他们,只得骂了几句,恨恨返回官房。
宋庠越想越不对,三人为什么见到自己要跑,他们并没有犯什么错误,却吓得脸色都变了,一定有问题。
一种直觉告诉他,他的侄子宋之助很可能出事了。
回到官房,宋庠立刻把他茶童叫来问道:“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关于宋家或者我侄子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小茶童喜欢扎堆听故事,这种事情他肯定知道。
小茶童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这几年跟随宋庠混成一个小人精,他可不希望这种事情是由自己来告诉老爷,所以他一直装作不知道。
但现在他躲不过去了,老爷恶狠狠的眼睛让他心惊胆战,半晌,他低下头道:“老爷没看今天的报纸吗?”
宋庠一怔,他看了一眼桌边的三份报纸,他还真没有来得及看,他随手抓起一份报纸,正好就是《东京信报》,
他目光落在了头版头条的怂人标题,《杀人放火,宋庠纵侄行凶逞恶》。
宋庠眼睛蓦地瞪大了,他顿时又气又急,一巴掌把报纸拍在桌子怒吼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这确实是宋庠的毛病,他也不看内容,第一个反应就是报纸在血口喷人。
历史上,宋庠两次栽在纵容子弟作恶上,根子就在这里,他太护短,以至于子侄在外面闯祸累累,他也视而不见。
当然,也是《信报》起的名字太耸人听闻,而且有误导之嫌,就好像宋庠知道这件事,但放纵不管,事实上,宋庠压根就不知情,他再护短,也不会傻到默许子侄去烧别人房子,而且还是范家的产业。
宋庠心中愤怒之极,将报纸撕得粉碎,又揉成一团,狠狠扔到墙角,小茶童吓得一哆嗦,悄悄退了下去。
良久,宋庠稍稍冷静下来,他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信报》已经被他撕得粉碎,他只得拿起《小报》,他在第二版才找到了相关的报道。
这时,他心中有点紧张起来,要知道钱明逸也是支持琅琊王赵文恽的,如果消息是假的,《小报》绝不会刊登,现在《小报》也登出了这件事,那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侄子宋之助真的闯祸了。
宋庠越来越冷静,等他看完了《小报》的全篇文章后,他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他知道,自己这次完蛋了。
弹劾宋庠的官员是左谏议大夫李唯臻,在范宁丁忧去职,兼任者包拯改任知开封府后,李唯臻终于熬够资历上位了,这是韩琦推荐的结果,也是范宁向韩琦推荐李唯臻的结果。
但弹劾相国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御书房内,赵祯看完弹劾报告,沉思良久问韩琦道:“这家奇石馆是范家开的,和范仲淹有什么关系?”
韩琦躬身道:“启禀陛下,那家奇石馆和范仲淹没有关系,但和范宁有关系。”
“这是什么缘故?”
“陛下,这家店是范宁在参加科举之前开的,专卖田黄石,他占了七成的份子,朱元丰占了三成的份子,后来他准备出海开创鲲州时,便把七成份子转给了他的二叔,也就是现在的奇石馆大掌柜。”
赵祯走了几步又问道:“宋家子侄和范宁有仇怨吗?”
“毫无仇怨?”
“既然毫无仇怨,那为什么他们偏偏看中了奇石馆?”
这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甚至比开封府弓手突然出现还要关键,开封府弓手出现还可以解释为范铁戈白天被威胁后报案,但宋家子侄为什么针对奇石馆就难以解释了,京城那么多店铺,他们为何偏偏看中的奇石馆?
韩琦稍微斟酌一下道:“应该是有人怂恿他们。”
赵祯顿时明白了,宋家的子侄被人利用了,他立刻没有了兴趣,也不想知道是谁怂恿。
但宋家子侄被人怂恿并不代表他们无辜,赵祯心如明镜,宋庠已身败名裂,不能再做相国,他点点头,“这件事朕知道了!”
韩琦却没有告退,他又取出一份奏折,放在御案上,“陛下,还有一件事涉及琅琊郡王,但没有公开,微臣告辞!”
韩琦行一礼,告退下去了。
赵祯注视奏折,还是取了过来。
但当他看清楚了奏折中的内容,韩琦当然不会骗自己,这肯定是真的,奏折中的内容使赵祯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线,心中继而勃然大怒。
瑞兆、天兆、吉兆不是不可以做,但那必须是自己同意才做的事情,那是上天的旨意,只能由天子来决定,你张尧佐想干什么?
去年的鱼腹锦书之事自己已经忍了,不再计较,现在又要冒出一个琅琊当立,赵祯忍耐的极限已经快要爆发。
他沉思良久,对门口小宦官道:“宣单总管来见朕!”
片刻,一名老宦官匆匆走进御书房,他叫单文忠,是宫中的大内副总管,原本是张贵妃宫中的宦官。
他上前跪下行礼,“奴才拜见陛下!”
赵祯把奏折递给他,“你现在就去一趟张太师府邸,把这份奏折给他!”
“老奴遵旨!”
单文忠接过奏折便起身去了。
赵祯负手在书房里走了几步,想到愚蠢狂妄的张尧佐,令他心中恼火万分,但他忽然又想到病逝的爱妃,心中的怒火硬生生发不出来,一时间他心乱如麻。
.........
第四百三十一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宫里做事的人没有一个笨蠢的,或者说,一个个早已练成了人精,单文忠用四十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宦官一步步升为大内副总管,他比谁都精明,比谁都懂帝王之心。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御书房那么多宦官,官家却把自己从后宫召来给张尧佐送信,这里面没有深意才怪。
而且送的不是信,而是奏折,也没有封口什么的,坐在马车上,单文忠打开了奏折,他慢慢看了一遍,眼睛顿时瞪圆了,立刻喝道:“马车停下!”
车外的随从都愣住了,好一会儿,一名宦官小心翼翼问道:“总管没事吧!”
单文忠滴溜溜乱转,他总算明白了,官家为什么派自己去送信,这是让张尧佐自救啊!
单文忠是个回做事的人,张尧佐自救可以,但自己不能参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给张尧佐送信,让他自己想一个应对危机的理由。
想到这,他立刻招手让一名心腹宦官到车窗面前,附耳对他道:“你立刻赶去张太师府中,你告诉他........”
心腹骑马飞驰而去,单文忠却折道走了另一条路,慢悠悠绕远路向张尧佐府邸而去。
..........
‘砰!’一只定窑茶盏被摔得粉碎,瓷片四溅,书房内一片寂静。
张尧佐铁青着脸在书房里咬牙切齿道:“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一刻,张尧佐恨透了坏他大事的朱元骏,这件事还没做成便被捅到天子面前,这人做事该有多么混账。
张尧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怎么办?单文忠马上就要到了,自己却想不到理由解释,他必须要在单文忠到来之前把事情处理好,指望单文忠替自己隐瞒是不可能的。
他派人来提前告诉自己,就表示他压根没有替自己隐瞒的想法。
这时,张尧佐心念忽然一动,他想到办法了,搞瑞兆是朱元骏的人,与自己何干?
张尧佐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样做会不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用后世人的话来说,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才是他做人的理念。
.........
单文忠还是终于到了张尧佐的府邸,张尧佐的孙子张椿在门口等候。
单文忠从马车里出来,张椿便迎上来行礼道:“单总管,好久不见了。”
单文忠虽然在宫中权势极大,但主人眼里,他还是奴才,张椿是张贵妃的侄子,他从骨子里看不起单文忠,只不过今天需要用到这个宦官,所以不得不摆出低姿态。
单文忠看出了张椿眼中若隐若现的轻蔑,他心中一阵恼火,脸色依旧笑眯眯问道:“小官人,你祖父可在?”
张椿叹息一声,“祖父病倒了!”
单文忠心知肚明,张尧佐想用装病来撇清自己了,他故作惊讶道:“你祖父什么时候病倒的?”
“祖父伤心过度,已经病了四五天,现在病情有点加重。”
“那有没有请御医诊治?”
这是一个漏洞,既然你病了四五天,怎么没有请御医诊治?单文忠实际上是在提醒张椿,要堵住这个漏洞。
张椿连忙道:“祖父不想官家知道他生病,怕给官家添麻烦,便没有惊动御医,而是请城中名医诊治。”
“原来如此,那我要探望探望你的祖父。”
“单总管请随我来。”
单文忠跟随张椿来到病房,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张尧佐躺在床上,头裹的毛巾,脸色蜡黄,就像一个死人的脸庞,双目紧闭,全然没有听到单文忠进来的脚步声。
张椿上前在张尧佐耳边道:“祖父,单总管看你来了。”
半晌,张尧佐微微睁开眼,他见是单文忠,连忙挣扎着要坐起身,单文忠连忙上前按住他,“太师,保重身体要紧!”
张尧佐嘶哑着声音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下至哀莫大于此。”
“太师请节哀。”
张尧佐叹息一声,“单总管有事?”
“是有点事情,一是陛下让我探望一下太师,另外,有件小事情需要和太师澄清一下。”
“什么事?”
单文忠缓缓道:“张太师可知道江记石刻馆?”
张尧佐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江记石刻馆,但他知道是什么事情。
“那张太师最近有没有打算替琅琊王做点什么事?”
张尧佐还是摇摇头,“贵妃尚未入土,我岂能有他念?”
单文忠点点头,把韩琦的奏折放在小桌上。
“我明白了,请太师安心养病,早日康复,我先告辞!”
“多谢总管前来探望!”
张尧佐目光若有若无地看了孙子一眼,张椿会意,一摆手道:“单总管请吧!”
等单文忠走了,张尧佐忽地一下翻身坐起,一把抢过桌上的奏折,细细读了一遍,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朱元骏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对方眼中。
张尧佐暗暗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是你自己愚蠢,就别怪我不保你了!”
张椿一直把单文忠送上马车,这时,他从皮囊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在座椅上,随即关上车门,马车便启动走了。
张尧臣府已经脱离了视线,单文忠这才瞥了一眼纸包,他打开纸包,里面是厚厚一叠交子,每一张都是百贯大额,一共一百张。
单文忠满意地笑了起来,不错,张尧佐还是会做人。
.........
“张太师病了?”赵祯目光锐利地盯着单文忠。
单文忠神情很平静,官家让自己去给张尧佐送奏折,不就是想得到这个消息吗?
他不慌不忙道:“贵妃去世,张太师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五天了,他不想给陛下添烦恼,所以就没有惊动陛下。”
“那奏折之事怎么说?”
“陛下,张太师说,贵妃尚未入土,他岂能有他念?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句话让赵祯的嘴角抽搐一下,心中一股火起,他也知道贵妃尚未入土。
赵祯克制住心中的不满,反问道:“那就是朱元骏自作主张做了此事?”
“陛下,朱元骏本来就是阿谀奉承之徒,他想讨好太师,做这件事很正常。”
赵祯沉默片刻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奴告退!”
单文忠退了下去,赵祯挥挥手,“你们也退下吧!”
其他几名宦官也纷纷退下,御书房内只剩下赵祯一人。
他负手走到窗前,怔怔望着窗外的桃树,他也知道自己该立太子了,他已年过五十,再想生儿子已经不可能,只能从养子中选一人为嗣。
但究竟是立赵宗实还是立赵文恽,他委实拿不定主意。
从他的本意来说,他愿意立赵文恽,或许是赵文恽是张贵妃养子的缘故,赵祯和他呆在一起时间很多,时间长了,感情就有了,赵祯已经对赵文恽有了父子之情。
相反,赵祯对赵忠实的感情却十分淡漠,就如同他对曹皇后的感情淡漠一样,从未把他视为自己的儿子。
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把赵忠实送出皇宫,实际上就是切断了立赵忠实为皇太子的可能,冷了赵忠实十几年,他对赵忠实哪里还有什么感情,最多赵忠实也姓赵而已。
但现实告诉他,赵宗实才是正统,他是曹皇后的儿子,这一点至关重要,一旦占据正统之位,赵忠实获得的支持就不言而喻了,更关键是,以曹家、高家为首的军方支持赵宗实。
这是赵祯最为头大的事情,韩琦、富弼等人,他可以换相,但军方他怎么办,他的列祖列宗,谁敢轻易得罪军方,这就是这些年他一直迟迟没有立皇太子的根本原因。
他想追封张贵妃为皇后,使一朝出现两个皇后,根子还是想把赵文恽也提为正统,正统和正统之争,至少可以堵住一大半人的嘴。
张贵妃的病逝使赵祯悲痛万分,他真的想实现贵妃的遗愿,立赵文恽为太子。
但今天发生的瑞兆之事,使赵祯又犹豫起来,他真的放心把江山交到张尧佐、贾昌朝等人的手上吗?
一时间,赵祯心乱如麻,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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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大内传出旨意,罢免宋庠知政事相位,封武宁军节度使,判亳州事,以妄论之罪将宝文阁学士朱元骏贬为庶民,剥夺一切官职。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朱孝云问罪
宋庠被贬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毕竟宋庠子侄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民愤,一旦被查实,朝廷绝不会容他。www.uu234.net
但朱元骏被贬为庶民却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不知朱元骏犯了什么事,他的罪名的妄议,也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宋朝是言论宽容的朝代,很少听说有人会因为言论不当被罢官,所以让大家都一头雾水。
不过朱元骏不是宋庠,他的影响力要小得多,他被罢官的事情只是在朝廷内传播,没有传到民间,当然,也没有老百姓会关心。
尽管语焉不详,但还是有很多人隐隐猜到了,朱元骏被罢官应该和张尧佐有关系,谁都知道,朱元骏是张尧佐的一条狗,狗被宰,必然是主人出事了。
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无意中透露出了两个字‘瑞兆’,这顿时让很多局内人明白了,朱元骏是张尧佐的替死鬼,这个消息让很多人心中的站队略略松动了。
一辆马车从远处疾驶而来,‘嘎!’的一声停在朱元丰的府门前,车门开了,朱孝云怒气冲冲地从马车里走出来。
朱孝云是来兴师问罪的,朱元骏被罢官使朱家彻底决裂了。
朱元骏并不傻,他梳理泄密线索,最后将怀疑目标集中在茶童马鱼儿身上,马鱼儿当时就在书房内。
马鱼儿想逃跑被抓住,朱元骏从他房间里搜出了一百两黄金,在酷刑之下,马鱼儿承认了自己被人收买,他并不清楚收买自己的人是谁,但朱元骏却知道那座院子,那是朱元丰的财产,盛怒之下,朱元骏找到了朱孝云,并明言他将在京城修第二座朱氏祠堂。
这就是彻底决裂的意思,这让一直想让家族重新融合的朱孝云深受打击,满腔怒火转到朱元丰和女婿范宁身上。
朱孝云事先没有通知,自然也没有人在府门前迎接他。朱孝云直接闯进了大门,没有人敢拦他。
朱孝云直接来到贵客堂内坐下,对跟在后面的管家道:“通知我三叔和范宁!”
不多时,朱元丰和范宁联袂而来,朱元丰已经得到消息,朱孝云脸色不好,他隐隐猜到和朱元骏有关,范宁更是心知肚明,自己破坏了岳父和朱元骏的默契。
朱孝云心情再不好,朱元丰也是他三叔,他起身行礼,又和范宁打了一声招呼,三人坐下,使女给他们三盏茶。
朱元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朱元骏去找你了?”
朱孝云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再不满也不能对三叔发作,他忍住气道:“二叔已经知道真相,张尧佐也会知道是三叔坏了他的大事,我担心他会报复三叔。”
朱元丰已经从范宁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他喝了口茶,淡淡道:“风险越高,回报也就越大,每个商人都懂这一点,我很期待他的报复。”
朱孝云哑然,三叔远比他看得透。
沉吟一下,朱孝云又叹口气道:“我一直希望朱家能重新融合,作为家族的嫡长子,这是我的责任,尽管父亲会不高兴,但我还要向这个方向努力,但今天二叔明确告诉我,他已经决定另修祠堂了。”
朱元丰出乎意料在这一点攻击他,尽管他极为敌视朱元骏,但他理解朱孝云作为家族嫡长子的心愿,如果朱孝云没有这种想法,那他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家族继承人。
朱元丰沉默了,在这一点上,他不想过多指责侄子。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范宁却淡淡道:“朱元骏有没有告诉岳父,真相是什么?他为什么会被免职?”
一句朱元骏,范宁的立场就立刻鲜明起来,他绝不会承认朱元骏是二祖父,尽管他叫朱元丰为三阿公,那只是习惯性的称呼而已。
朱孝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朱元骏只是说,他挺身而出,主动替张尧佐承担了责任,将来琅琊王登基,他会是大功臣。
范宁看出了岳父的尴尬,他便直言不讳道:“朱元骏安排儿子朱兴制作一块石碑,上面写‘琅琊当立’四个字,这件事被朱安发现了,及时报告了三叔,包公派人监视了江记刻石馆,当场把朱兴和石碑抓住,官家派人去质问张尧佐,张尧佐装病,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朱元骏。”
朱孝云这才知道真相,但他心中更加忿然,目光锐利地盯着范宁,“是你安排的一切?”
“是!”
范宁坦然承认,他说出这番话,就是要让朱孝云知道,是他策划了这个陷阱。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范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走了片刻,回头望着朱孝云道:“我不想说立场站队之类的话,家国天下,家是第一位,这个我懂,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朱元骏把这件事做成了,后果是什么?岳父大人想过吗?”
朱孝云陷入了沉思,他确实是被朱元骏要另立祠堂之事气昏了头,没有细想此事,现在范宁提出了这个尖锐的问题,让朱孝云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书生气比较重,是说他事事讲规矩,不善于变通,也是说他不善于开玩笑,一天到晚一本正经,但绝不是说他智商低,更不能说他没有眼光,他能做到吏部左侍郎这个位子,就说明他有足够的头脑,有时候,事事讲规矩,在天子眼里不就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吗?
朱孝云很快便回过味来,他怎么会不知道瑞兆意味着什么,那是天子为了让他中意的皇子上位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天兆,是上天的旨意,为了让琅琊王上位而发动民意。
但问题是,瑞兆由谁来决定,当然是天子来决定,如果是臣子擅自决定,那就是僭越。
朱孝云再联想到二叔被一贬到底,他顿时明白了,张尧佐在做僭越之事,他因为贵妃关系躲过一劫,但刀却落在二叔身上,二叔被彻底免职是因为事情没有做成,如果事情做成了会是什么后果,那恐怕不是二叔一人出事,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朱家都完了。
想到这,朱孝云后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眼中的不满尽去。
这时,朱元丰对朱孝云歉然道:“这件事说起来是我有点做得不妥,阿宁让我及时和你解释一下,我心中不爽朱元骏,所以没有说,让你们翁婿之间误会了,是我的不对!”
关键时刻,朱元丰及时给了朱孝云一个台阶,姜还是老的辣。
朱孝云立刻顺着台阶下来,“我今天其实就是想来问清这件事,只是二叔想另立祠堂之事把我气糊涂了。”
范家也及时把话题岔开,“如果岳父只是不愿意朱元骏另立祠堂,我有办法让他取消这个决定。”
朱孝云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徙三千里!”
朱孝云立刻摇头,“不行!”
开玩笑,彻底免职还不算,还要加罪流放三千里,太狠了。
范宁平静道:“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除非岳父去求张尧佐。”
朱孝云还是摇头,“另立祠堂只是家族丑闻,但徙三千里就是血脉相残了,先祖在天之灵也不会饶我。”
范宁没有说话,等待朱孝云的另一个表态。
朱孝云沉吟一下道:“我也绝不会去求张尧佐,中立的原则绝不会变。”
朱孝云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求了张尧佐,那朱家就是分裂那么简单,会彻底混乱。
范宁笑了笑,“其实我觉得朱元骏另立祠堂也没有关系,他们自己想玩就让他们玩去,将来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的,绝不会是岳父大人。”
朱孝云怒气冲冲而来,最终是心事重重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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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不会忘记
这天一早,范宁来书苑街,是在奇石馆被烧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宋之助和他的手下被判得很重,数罪并发,宋之助和他的手下都以杀人放火罪被判处极刑,秋后执行,也这是天子点头答应的,给范宁一个说法。
那天晚上的大火烧得很惨,整座奇石馆包括后院的院子都烧毁了,当然,大青石砌成的仓库没有烧毁。
几十名巡铺士兵和数百名士兵的苦战,换来的只是周围房子没有被大火波及,这也是救火的第一要素,首先要切断大火蔓延的路线,这就和传染病人首先要被隔离一样。
映入范宁眼帘的是一片残垣断壁,熏黑的砖头,烧成黑炭的木头,和半堵孤零零的山墙。
只见二叔和几名伙计在破砖碎瓦中翻找着什么,范宁慢慢走上前,这时,范铁戈感到了什么,回头见范宁站在自己身后,他顿时鼻子一酸,眼睛红了,颤抖着嘴唇道:“什么.....都没有了!”
范宁心中歉然,他上前挽住二叔的胳膊,安慰他道:“人没事,精华还在,其它的可以再建。”
范铁戈点点头,“我让老谢帮我重建,他昨天已经来测量过了,今天下午就会来人清理废墟。”
老谢就是他的亲家谢九龄,范明仁的岳父。
这几年在范家的大力支持下,谢九龄已经成为京城有名的造宅大匠,在东大街开了一家占地五亩的店铺,各种造宅造园单子接到手软,甚至还接下了部分皇家园林的修缮活计,导致他的时间排不过来,不得不放弃很多生意。
范宁也欣慰笑道:“我也觉得以前店铺的结构不太好,趁这次重建,索性就把店铺做高、做大、做深,做得富丽堂皇,彻底压倒张家的奇石店。”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我今天打算去和周围的房舍好好商量一下,再买下几亩地,造一家京城最大的奇石馆。”
说到这里,范铁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也算是塞翁失马吧!以前我看中的好几户人家都死活不肯卖房,这次大火后,他们都主动找上门,愿意转让房产了,价格比之前我开的价还略略低一点,我争取今天就把它谈下来,这样我们店铺又将扩大三亩地。”
“那仓库怎么办?”范宁一指仓库问道。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造一座更大的青石仓库,新买下的土地就准备用来造仓库,这座仓库虽然顶住了大火的焚烧,但毕竟太小了,还是只能把它拆掉。”
范铁戈又笑道:“其实我一直想重建奇石馆,但就是下不了决心,这次烧掉奇石馆,也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吧!”
范宁知道二叔是在安慰自己,他点点头,“这次烧毁奇石馆其实是一次利益交换,我们失去的只是一些金钱,得到的却是未来。”
“你说的我明白,就怕没人知道啊!”
“会有人记住的。”
范宁拍拍他的胳膊,转身走了。
.........
确实有人记得奇石馆的贡献,巨鹿郡王府,赵忠实端坐在桌前,静静注视着小桌上的一张纸,纸上是他刚才写的一些东西,这是他的习惯,一些要记住的东西,他必须写下来,然后烧掉,这样,才能深刻地记入脑海里。
这时,门外传来儿子赵仲针的声音,“父亲,孩儿来了!”
“进来!”
赵忠实随手拾起纸投进了身边的香炉里,纸很快点燃了,火苗迅速吞噬着发黄的纸片,最后几个字清晰可见:奇石馆、瑞兆......
赵仲针走了进来,垂手站在桌案前,赵忠实看了儿子一眼,笑问道:“明天开始就要去宫里读书,准备好了吗?”
选一些优秀的皇族少年去宫里读书,是知政堂的建议,赵祯最终同意了,被选中的皇族少年共有十三人,赵仲针就是其中一员,琅琊王赵文恽也在其中。
这些少年要闭关读书半年,所以赵忠实将有半年时间见不到儿子。
但赵忠实心中却很高兴,这是范宁的建议,让儿子出现在父皇面前,代替自己和赵文恽竞争,赵忠很清楚自己的形象在父皇面前非常黯淡了,要不是这次范宁策划了瑞兆事件,恐怕父皇就会下决心立赵文恽为太子。
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那把儿子推出去,无疑是一个非常及时有效的方案,在绝望中创造出机会。
赵仲针肃然道:“孩儿已经准备好了!”
赵忠实点点头,又问道:“准备怎么和琅琊皇叔相处?”
“他是孩儿的皇族,以礼相待。”
赵忠实负手走了几步,“你进宫要做两件事,第一,要刻苦读书,刻苦练字,要拿出大恒心大毅力来;第二,要好好孝顺曹皇后,她是我的母后,也是你的皇祖母,不管别人说什么,你每天都要去请安,一天也不能落下,就算生病也要去,你进宫就只做这两件事。”
“孩儿明白了!”
赵忠实又取出一只卷轴递给赵仲针,“这是范宁给你的,我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你今晚把它背下来,然后烧掉它,一个字都不能留下来,明白了吗?”
“孩儿记住了。”
“去吧!”
赵仲针跪下给父亲磕了三头,起身退下去了。
赵忠实望着儿子走远的背影,心中忽然有点伤感,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自己却一事无成。
不知过了多久,赵忠实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他知道是爱妻来了,赵忠实握住妻子白皙纤细的手,有些伤感道:“针儿要进宫半年。”
“我知道!”身后高滔滔轻柔的回答。
赵宗实抬头,看见了妻子娇美俏丽的脸庞,“你不担心吗?”赵宗实问道。
高滔滔摇摇头,“针儿长大了,要像小鹰一样振翅高飞,我虽然不舍,但还是很高兴。”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为针儿高兴。”
“这次让针儿进宫是范宁的建议吧!”高滔滔的话题转到了范宁身上。
“是他的建议!”
高滔滔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这个范宁很厉害,居然想到这个办法,一下子就把局面打开了。”
“他是很厉害,这次阻击瑞兆事件也非常成功。”
“夫君是担心瑞兆掀起声势后,父皇将错就错吗?”
赵忠实点点头,“之前我还想等瑞兆起来后,那时父皇会更加勃然大怒,但范宁坚持在萌芽时灭掉,后来我才明白,张尧佐并不蠢,他选的时间点很巧妙,在父皇哀痛张贵妃时出现瑞兆,父皇不满归不满,但很可能会因为对张贵妃的感情而承认了瑞兆,立赵文恽为太子。”
高滔滔脸色都变了,“这不是千钧一发的阻击吗?”
“正是这样,所以我很感激他。”
“那这次他丁忧回来,夫君打算怎么用他?”
赵忠实沉思片刻道:“我想让他去应天府。”
‘应天府?’
高滔滔一转念,忽然明白了,“夫君是想让他去对付.......”
赵忠实目光凝重地点点头,“此人不除,张尧佐就始终掌握着军方的助力。”
..........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重任新职
在清风茶楼的一间雅室里,韩琦亲自给范宁斟满一盏茶,笑眯眯道:“回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了吧!”
范宁点点头,“差两天一个月!”
“哦?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已经静极思动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范宁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他确实希望自己能够回京复职,丁忧期应该结束了,不过他和其他普通官员不一样,他的复职是要先定下官职,然后才复职,他猜到今天韩琦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
韩琦没有直接提复职之事,他话题一转,又笑问道:“你猜一猜,谁会来接宋庠的相位?”
范宁沉思片刻道:“右吏部侍郎曾公亮!”
韩琦眼中笑意更深了,“但很多人都认为是右谏议大夫张。”
范宁摇摇头,“张派系的烙印太重了,除非天子已决定立赵文恽为太子,否则不会用张。”
“那包拯呢?他资历已经够了,你觉得他会入相吗?”
范宁还是摇摇头,“和张一样,包拯的派系烙印也太重,贾昌朝和田况都是偏向赵文恽,所以我认为天子只会微调,提升一个中间路线的重臣,如果没有曾公亮的话,我会认为我岳父朱孝云有希望,但他绕不过曾公亮这个坎,曾公亮上位也就是必然了。”
韩琦点了点头,“你很有眼光,官家今天已经决定任命曾公亮为枢密使、平章事,接宋庠之位,另外,你的复职问题,今天官家也问到了。”
范宁一下子关切起来,连忙问道:“官家怎么说?”
“官家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让你出任宣慰使,去陕西路和河北路巡视灾情,第二个方案,让你去地方任职,具体需要征求你本人的意见。”
宣慰使有点像钦差大臣,代表朝廷和天子,去各地视察灾害,安抚民情,从面子比较风光,不过宣慰使也罢,安抚使也罢,本质上都只是一种临时性质的职务,对夯实资历没有太大帮助,相反,去地方出任实职,才是向上台阶中必经的步骤。
范宁当然是想去地方任实职,但问题是天子在位时日已经不多,最多还有两年,他还是希望这关键两年能留在京城,但在这个问题他已经身不由己,官家提出的两个方案都是要求他去地方。
范宁沉思片刻问道:“官家准备让我去哪里?”
“具体没有说,应该是由知政堂推荐,我刚才和曾公亮商量了一下,一个是知杭州,一个知江宁府,还有一个是知应天府,你可以在这三个选一个,不过......”
“不过什么?”范宁问道。
韩琦笑了笑道:“巨鹿郡王的意思,希望你去应天府!”
范宁立刻明白了,就是赵忠实希望自己去应天府,然后由韩琦来操作,和曾公亮商量是因为曾公亮即将入相,韩琦需要事先取得他的支持,然后在知政堂的表决中,才能以三比二获得通过。
“如何,有这个意向吗?”
范宁淡淡一笑,“我还有选择吗?”
........
当天下午,大内发出两道旨意,封曾公亮为枢密使、平章事,参与知政堂议事,第二道旨意,准许范宁丁忧期满复职,继续出任左谏议大夫、知应天府。
左谏议大夫只是名义上的官职,如果同时封知谏院,那才是坐实了左谏议大夫的实权,他现在的任职,准确的表述是‘以左谏议大夫的头衔出任应天知府’。
就在范宁去吏部办理完就职手续的第二天,他的妻子和母亲一行乘船抵达了京城。
范宁在大相国寺码头上接到妻女老母的坐船,是一艘两千石的大客船,他母亲张三娘在女儿阿多的扶持下先下了客船,范宁连忙迎上去笑道:“我还以为娘会晚一点来。”
张三娘瞪了他一眼,“你的两个娘子,一个大肚婆,一个抱幼女,我不来行吗?”
范宁讪讪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以为娘还是事情要处理。”
“该处理的,我都处理好了,以后就要指望你这个臭小子给我养老了,你可别嫌我烦。”
“娘这是说哪里话?”
张三娘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你的两个娘子都在指望你呢。”
范宁又揉了揉妹妹的头发,问了她几句,这才向妻女迎去。
第二个下船的是抱着女儿的欧阳倩,小家伙一看见父亲,高兴得张开手臂喊道:“爹....爹!”
范宁大喜,一个多月不见,女儿居然会喊爹爹了,他连忙把宝贝女儿抱在怀中,在她小脸蛋上重重亲了一下,喜滋滋道:“再喊一声爹爹!”
“爹....爹!”
虽然有点含糊不清,但奶声奶气的声音把范宁的心都融化了,他把女儿抱在怀中,却不肯松手了。
“夫君好像瘦了!”欧阳倩眉目含情道。
“我们不在身边,他整天花天酒地,能不瘦吗?”
说话是朱佩,她已经有点显怀,被阿雅小心翼翼扶持着下船,她不满地瞪着丈夫,居然不扶自己下船。
范宁连忙抱着女儿阿真迎上去,一手扶住朱佩,陪笑道:“我写的信,应该收到了吧!”
“信是收到了,你说会复职,我们都关心你是不是又要甩掉我们娘几个,自己跑去海外逍遥。”
范宁有点尴尬,也有点无奈,只得苦笑一声道:“不是去海外。”
“那是去哪里?我们都猜你不会留京。”
“回去再说吧!反正离京城很近,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
旁边已经停了两辆马车和几辆牛车,女儿阿真非要跟爹爹在一起,欧阳倩便和朱佩坐在一起,张三娘带着女儿阿多,以及阿雅和剑梅子坐第二辆马车,其他使女则坐牛车,至于行李则有朱元丰派来的人替他们送回府。
马车从书苑街缓缓穿过,奇石馆的瓦砾废墟已经清理干净,十几名工匠和百余小工正在忙碌地重修府宅,范铁戈在东大街租赁的临时店铺里,工地上没有认识的人。
众人默默望着被烧毁的店铺,谁也没有说话,范宁已经在信中给她们简单说了店铺被烧之事。
马车走出了书苑街,宝贝女儿已经在范宁怀中睡着了,欧阳倩轻轻把女儿接过去,小声问道:“夫君,你到底是哪里任职?”
朱佩目光立刻注视着丈夫,这也是她最关心地事情。
“是去应天府!”范宁苦笑一声。
朱佩和欧阳倩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松了口气,确实不算远,两百里左右,坐船要两天,骑快马一天一夜就能赶到。
“那你什么时候去上任?”朱佩接着问道。
“十天后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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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宁已经在几天前搬回了他自己府宅,家仆还是从前的那批人,约三十余人,只有多了一个对外的刘官家,加上对内的吴管家婆,算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结构。
在进京的路上,一家人便商量好了住宅的安排,不用范宁操心,母亲张三娘带着女儿住在东院,既和儿子住在一起,但又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张三娘心里很清楚,朱佩才是一家女主,自己如果太强势,那只会让后院不宁。
张三娘母女也带了四个使女进京,可以自成一个体系,平时在一起吃饭,或者聊聊天,尤其她要带宝贝孙女,这是张三娘最大的寄托。
后宅一共有三座院子和一座园林组成,三座院子,欧阳倩带着女儿住最大的一座,阿雅和剑梅子住一座院子,八名内宅使女住一座院子,而园林雅院是朱佩和范宁住的地方。
不久,几名小厮押送着十几艘满载行李的小船从水路抵达了范家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