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正式任命
范宁在御书房门口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来笑道:“范知州,请吧!”
范宁吓了一跳,这宦官怎么还叫自己范知州?自己已经卸任了啊!他知道这些宦官都很谨慎,不会乱叫官职,难道天子还想让自己再出任知州吗?
范宁胡思乱想走到门口,望着御书房里另一个宦官满脸虔诚的面孔,他的虔诚是对面着这间屋子的主人,范宁忽然醒悟,为什么宦官还叫自己知州?这些宦官才不管什么朝廷任免,他们只认皇帝,皇帝还没有任命自己新职,那自己就还是鲲州知州。
想通这一点,范宁心中一松,说实话,他真不想再去地方为官,至少这几年不想,他很清楚接下来的几年要发生什么事情,这几年他不能不想离开朝廷中枢。
走进御书房,只见天子赵祯正站着窗前沉思,范宁没有打扰,而是静静站着一旁,过了一会儿,赵祯也看见了范宁,笑了笑道:“朕有点走神了。”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赵祯坐了下来,又笑道:“朕看了爱卿的述职报告,对爱卿提出以岛养岛的建议很有兴趣,能不能具体给朕说说?”
其实‘以岛养岛’并不是一个建议,而是述职报告中的一句话,偏偏就是这句话打动了赵祯,别的他关注不多,倒是这句话引发了他的兴趣。
范宁稍稍整理一下思路,这才不紧不慢道:“以岛养岛其实只是最低境界,简单说就是不增加朝廷负担,最初鲲州建立之时,朝廷投入了大量资源,臣记得很清楚,当时反对的声音很大.......”
范宁说的反对声音,赵祯同样记忆尤新,三年筹备期内,朝廷在造船、供粮、准备物资方面耗费了大量钱财,后来开创鲲州的消息传出去了,引来大量反对的声音,‘劳民伤财’,这是反对者说得最多的理由,光面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船船物资和金银运回京城,这种反对声音才渐渐消失。
赵祯点点头道:“以岛养岛是最低境界,那朕想知道现在鲲州是什么境界?”
“回禀陛下,目前鲲州是中等境界,以岛济国,鲲州产黄金白银,将来还会出产战马,但鲲州毕竟太小,支撑不起大宋这个庞大的帝国,所以微臣只能说它是以岛济国。”
赵祯慢慢眯起了眼睛,语气有点变冷了,“那爱卿的意思是说,找一个庞大的岛屿,它就可以以岛养国,养活我们整个大宋?”
范宁忽然感到了赵祯语气中冷意,他心中一惊,不对!自己一定是哪里说错话了。
范宁心中一急,大脑中的思路顿时如闪电般飞驰而过。
天子应该不会在意以岛养国,如果在意的话,鲲州运来这么多真金白银以及五十匹小马驹时,他就不会那么激动了,鲲州一百两黄金和送来一千万两黄金,本质都是一样,以岛济国和以岛养国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范宁感觉得出来,赵祯的骨子里还是很求利的。
既然不是以岛养国,问题会出在哪里?
范宁又把刚才赵祯说的话,迅速在脑海又过一遍,‘找一个庞大的岛屿,它就可以以岛养国,养活我们整个大宋?’
‘庞大!’
范宁脑海里如电光石火一般闪过这两个字,一定就是这个缘故,否则天子为什么不说大岛,而是强调‘庞大’,说明他心中对岛的规模极为敏感。
想通这一点,范宁便将准备说出来的澳洲和美洲又咽回去了,他略一沉吟,便换了一种说法。
“启禀陛下,微臣的意思是说,如果有十座或者二十座鲲州,那就是以岛养国了。”
没办法,好像赵祯不喜欢太过于庞大的海外领地,那就只好分拆。
果然,当自己说出十座或者二十座鲲州时,赵祯冰冷的脸色立刻和缓了,又恢复了阳光,范宁松了口气,自己押对了,果然是‘庞大’两个字惹的祸。
他心在暗骂,这位仁宗皇帝又想开疆辟土,却又不容忍庞大的海外疆域出现,这是什么古怪的帝王心理?
其实范宁心中也大概猜到一点,赵祯是不希望有第二个宋朝出现,不管是人口还是土地,都会多多少少影响到中央帝国的地位。
范宁也由此敏感地捕捉到了赵祯性格中的一个弱点,赵祯似乎不够自信。
赵祯脸上又恢复了最初的笑容,点点头笑道:“如果有十座鲲州,那就真是以岛养国了,可惜流求府到现在还没有进入以岛养岛的境界,还需要朝廷每年给大量补贴,朕有时也很焦心啊!”
范宁沉默一下道:“流求岛和鲲州不太一样,鲲州可以从日本国招募大量劳工,所以造城筑路的进度很快,但流求府就没有这个人力优势,进度缓慢一点,微臣觉得很正常。”
赵祯轻轻叹息一声,“你说得也对,有些事情确实急不来,朕只能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希望十年后,流求府能做到以岛养岛,朕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范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多说,他很清楚言多必失的道理,说得太多,说不定等会儿宦官就该叫他范知府了。
沉默良久,御书房的气氛也有点尴尬,赵祯才从对流求府的感叹中醒悟过来,他笑了笑道:“朕有点失态了,现在你已经不是鲲州知州,就不用多谈鲲州之事。”
范宁心中一松,总算不谈海外之事了,但面子上还是装一装的,他微微欠身道:“如果陛下需要和微臣聊聊海外之事,微臣随时可以效劳!”
赵祯对范宁的态度还是很满意,人不在海外,但心要系海外才对嘛!
他也不再谈海外之事,沉吟一下道:“朕这两天一直在考虑怎么安置你的新职,你是正四品官员,虽然是知政堂提方案,但你比较特殊,一直都是朕安排你的职务,这次也不例外,这一点朕和几位相公已经沟通过了。”
“多谢陛下厚爱!”
赵祯微微一笑:“朕考虑良久,想让你去掌谏院,如何?”
.........
从紫微殿出来,范宁沿着一条走廊默默步行,他心中有一点误中副车的苦涩,他想要的职务是御史中丞,但赵祯却让他掌谏院,两者好像都是监察机构,但一个是对下,一个是对上。
御史中丞是监察百官,谏院是监督天子,两者是一条直线上的两端,很难有所交集。
“小范!”
范宁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朝中叫自己小范者,只有两人,一个是富弼,另一个是韩琦,两人和范仲淹关系极好,称范仲淹为老范,两人称呼自己小范也就顺理成章了。
范宁回头,果然是韩琦。
对韩琦,范宁一直是心怀感激,自己擅自出征出羽国之事,如果不是韩琦据理力争,并用自己在鲲州所见所闻说服了天子和知政堂,那么恐怕现在张尧佐之流还在用这件事来敲打自己。
这份恩情,范宁一直铭记于心。
范宁连忙躬身施礼,“参见相公!”
韩琦微微一笑,“我正想出去喝杯茶,怎么样,陪我一起去吧!”
“晚辈怎敢不从!”
“呵呵!喝杯茶而已,用不着说得像上战场一样。”
范宁坐上韩琦的马车,马车向宣德门外驶去,范宁的马车还在宣德门外等着,范宁交代车夫先回去,他便和韩琦来到了距离宣德不远的杨楼茶馆。
两人上了二楼,要了一间雅室,一名茶姬给他们各点了一盏茶,茶姬随即退到外屋煎茶,这是规矩,客人谈话之时,旁边不能有人。
韩琦不急不慢地品茶,范宁却有点沉不住气道:“官家准备让我掌谏院!”
韩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官家对昨天《朝报》上那篇关于鲲州官员的文章很感兴趣,估计官家就是那时下定决心让你去谏院。”
“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个结果吗?”
韩琦粗浓的眉头一挑,“你不满意!”
范宁咬了一下嘴唇道:“其实我是想去御史台!”
韩琦猛地瞪大了眼睛,盯着范宁半晌道:“难道《朝报》上的文章是你......”
范宁不想隐瞒韩琦,点点头道:“是我刻意去找《朝报》的。”
韩琦指着他,哑然失笑道:“看不出你这个小子居然这么有心机!”
“但我失算了,我是想监察大臣,却变成了监督天子。”
韩琦捋须呵呵道:“谁告诉你谏院不能监察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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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幕后真相
坦率地说,范宁并不了解谏院,他虽然为官已近八年,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海外做官,尽管已升到从四品高官,但他对朝廷职能的了解程度,恐怕还不如一个七品朝官。
“我不太明白,请相公赐教!”
韩琦微微一笑,“谏官可是有弹劾权,如果不调查监督,怎么弹劾官员?”
“这个我也知道,但谏官本身有监察的职权吗?”
“当然有!”
韩琦不慌不忙道:“谏院下面有登闻鼓院与登闻检院,登闻鼓院是接受民间建议或者告状,如果登闻鼓院拒绝接受上书,上书者则有权向登闻检院要求复核。
如果上书的内容涉及官员,这个复核的过程实际上就是对官员的审查监督,这就是谏官对官员行使监督审查权,无论是朝官还是地方官,所以很多谏官同时挂有监察御史的头衔,就是这个缘故。”
停一下,韩琦又道:“谏院有两个谏议大夫,其中一个兼掌鼓院,另一个兼掌检院,原来掌检院的左谏议大夫是包拯,他现在出任御史中丞,我估计官家就打算让你接包拯的职务。”
韩琦的解释让范宁如释重负,如果自己有监督审查职能,那他的计划就能继续下去,至于投书不过才检,那纯粹就是一个技术问题。
沉思良久,范宁小心翼翼问道:“韩相,欧阳修之事你怎么看?”
韩琦对这件事心如明镜,在范宁面前,他倒没有隐藏,他冷笑一声道:“薛宗孺一直就是他姐夫的死对头,他这次用私通儿媳之事来发难欧阳修,我并不奇怪,只是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了一点。”
范宁也知道欧阳修出事绝非偶然,但这条线索他理不清楚,这里面肯定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韩相能否给晚辈说说!”
韩琦意味深长地看了范宁一眼,他隐隐猜到了范宁为什么想掌御史台,难道他是想介入欧阳修的案子?
其实不光韩琦知道欧阳修案子有问题,很多人都清楚,但对方也干得狠辣,用公媳之污来搞欧阳修,这便让很多人心生忌讳而无法插手,韩琦也是一样,不过让范宁这样的年轻人来出手倒是一个好办法。
韩琦想了想便道:“你知道王尧臣病重之事吗?”
王尧臣病重?范宁茫然地摇摇头,他回来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事情。
“我估计你也不知道。”
韩琦苦笑一下,又缓缓道:“如果仅仅是生病,倒也无妨,可........”
“韩相的意思是说,这次王相公很可能扛不过去了?”范宁听懂了韩琦的意思。
韩琦默默点了点头,范宁心中的疑惑一下子解开了,王尧臣病重不治,相位就空出来了,难道欧阳修这件事和相位争夺有关系?
范宁又有点糊涂了,欧阳修怎么也不像能上位争相的人啊!搞他做什么?
范宁不愿多想了,他知道自己从韩琦口中就能知道答案。
韩琦依旧不紧不慢地喝茶,范宁也平静下来,不再急躁,他发现自己的茶都凉了,自己居然还没有尝一口,他只得苦笑一声,对外间茶姬道:“换煎茶!”
茶姬很快给他们上了煎茶,范宁闻了闻,这才细细品尝一口,茶不错,是排名第三的京铤。
韩琦一直在观察范宁,见他能沉住气,不由暗暗点头,如果范宁毛头毛脑地追问自己,这才让他担心。
喝了一会儿茶,韩琦问道:“你熟悉贾昌朝吗?”
范宁一怔,‘贾昌朝!’
他怎么会不知道贾昌朝,庆历新政失败,这个贾昌朝功不可没,不过若说熟悉,还真没有。
“只是听说,没有交集!”
韩琦叹口气,“这次老贾可能要复出了。”
贾昌朝接王尧臣的位子?范宁心中闪过无数疑问,贾昌朝为什么会复出?他和欧阳修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贾昌朝复出对朝廷格局又有什么影响?天子赵祯又是什么态度?
总之,各种想法塞满了范宁的头脑,他却找不到宣泄的口子,还是消息的不对称的缘故啊!
范宁看了一眼韩琦,钥匙还是韩琦这里。
韩琦似乎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良久他才道:“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欧阳修的事情就是老贾的手段,这很符合他的作风,从名声上把人搞臭,就算挺过了朝廷审查,但也挺不过名声关,还是得下去。”
“可他为什么要搞欧阳修?他的动机是什么?”这个关键问题范宁一定要搞清楚。
韩琦淡淡道:“他不要想搞欧阳修,他是想得到欧阳修仇人的支持,欧阳修提倡古文化运动,并在去年科举中以此为录取的依据,你知道他得罪了多少文人?还有钱家,钱家一直就对欧阳修恨之入骨,还有张尧佐也很痛恨欧阳修,为了得到这些人的支持,贾昌朝随手抹黑了欧阳修,虽然他的手段令人不齿,但你却绝不能小看他,此人手段之狠辣,意志之坚定,你除非击败他,让他自己妥协,否则你的妥协不会有任何结果。”
范宁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为了获得欧阳修仇人的支持而搞臭欧阳修,手段是够狠辣,但人品也确实下作了一点。
韩琦冷冷看了范宁一眼,“连我这么鄙视他的人都叫他老贾,你千万不要小瞧他,你稍有不慎,就会被这只笑面虎撕得粉碎!”
“晚辈谨记教诲!”
韩琦对他谦虚的态度还算满意,又笑问道:“对我刚才那番话,你还想到了什么?”
范宁当然想到了,而且是关键问题,“刚才韩相说,贾昌朝和张尧佐有交情?”
韩琦心中夸赞,这个孩子确实厉害,自己说得那么含糊,他却能一眼看到问题的实质,他点点头,“贾昌朝支持琅琊郡王。”
琅琊郡王就是张贵妃的义子赵文恽,随着天子赵祯的身体日渐衰弱,皇嫡之争也渐渐浮出了水面,这也是范宁不愿去地方为官的缘故,最关键的几年啊!他怎么能落下这班车。
“你就不想问点别的?”
韩琦笑眯眯道:“错过我这个村,以后就没有店告诉你真相了。”
“有!”
范宁点点头,“我心中很疑惑,天子真是看到《朝报》才决定让我掌谏院吗?”
“你自己觉得的呢?”
“我觉得.....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儿戏!”
韩琦笑了起来,“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很好,我们几个相公嘴上都说是这个原因,但我们心中都清楚是另有缘故。”
“那是什么缘故?”范宁追问道。
“你知道帝王心术的核心是什么?”韩琦反问道。
“平衡!”范宁脱口而出。
“你明白就好!”
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韩琦起身拍拍范宁的肩膀,“估计下午就会有吏部消息传来,你回家去等着,今天就不要乱跑了。”
“晚辈知道!”
范宁还想深一步问问赵祯的平衡究竟在哪里,韩琦却不给他机会了,他已走到门口,范宁刚要起身,韩琦又回头笑道:“那个吕惠卿不错,王安石也向我推荐了他,我会给他一个机会。”
说完,韩琦便扬长而去。
范宁却愣住了,王安石也推荐了吕惠卿?这个人心机深沉啊!不光找了自己,还上了王安石的船,
.........
黄昏时分,吏部郎中张云锦找到了范宁,向他正式通报了吏部的任命。
官阶不变,依旧是从四品太中大夫,出任知谏院、权左谏议大夫,掌登闻检院,并要求他明天一早到吏部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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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女婿等于半儿
贾昌朝的府邸位于太平兴国寺附近,以他两朝元老的身份,算得是大宋权贵,他的六个儿子都在朝中为官,还有他的门生故吏,瓜蔓铺得很广,可以说他的势力遍布朝野。
贾昌朝是在庆历时期为相,当右相吕夷简全力打击范仲淹时,他也暗中助力,把范仲淹一党彻底击溃。
不过天子赵祯出于平衡,也将他的相位同步摘掉,改任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隐忍了十几年,就在贾昌朝年过花甲之时,他的机会又来了,王尧臣病重,辞去了副相之位,天子赵祯有意让他出任参知政事,重新复相。
这个机会贾昌朝怎么可能放过,他也知道天子没有最后决定,为了拿下这个相位,他又开始重新施展自己的手段,指使门生薛宗孺,把矛头对准了欧阳修。
之所以把矛盾对准欧阳修,是因为欧阳修得罪的人太多,得罪的人越多,自己的机会就越大,干掉欧阳修,他不仅可以得到文人集团的支持,还能得到钱家的支持,还有张尧佐的支持,张尧佐当然也会支持他,但力度不够。
只是今天他得到一个令他失望的消息,左谏议大夫的任命下来了,不是他的得意门生刘沁,而是刚从鲲州回来卸职的范宁,着实让他接受不了,要知道他活动这个位子已经很久了,在监察职位上有了自己的人,无疑会使他手中有了一把刀。
贾昌朝在书房内负手来回踱步,旁边站着他的幼子贾炎和女婿李云。
“父亲,其实孩儿觉得,文生兄没有拿到这个职务是好事,文生兄离谏议大夫远一步,父亲就距离参知政事更进一步。”
还别说,儿子说得还真有道理,好事不逢双,双喜临门的事情毕竟在太少,祸不单行才是常态,又想拿左谏议大夫,又想拜参知政事,官家可不是做善事的主。
倒不是说贾昌朝不如自己的儿子,而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在左谏议大夫这个职务上运作了很久,陷得比较深,简单的说,就是有点着相了。
贾昌朝的心结一旦被解开,他的思路立刻豁然开朗,他满意地向儿子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了一直沉默的女婿李云。
李云是他最欣赏的一个女婿,性格像自己,手段也足够狠辣,目前出任知审官院,极有实权。
“贤婿应该和这个范宁很熟吧!”
李云点点头,“小婿当年在吴县为县令时,和这个范宁打过很深的交道。”
李云笑了笑,“他那个神童大赛第一还是我点的,当年的小神童一下子变成左谏议大夫,想想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你应该感到惭愧才对!”
贾昌朝对女婿也毫不客气地批评,“他现在已经是从四品,你还是从五品!”
“小婿知错!”
李云口上知错,但未必惭愧,他一直就很关注家乡那个小朋友,范宁的飞黄腾达就是一句话,‘入了天子的眼’,从古至今不就这么回事吗?宰相希望自己被天子青睐,大臣希望自己被宰相青睐,下面的士子们则希望自己被大臣青睐,假如有一天,士子忽然被天子青睐了,他若还不飞黄腾达,那真的就天理不容了。
范宁就是这种传说中的好运者,李云除了羡慕外,还真没有什么嫉妒之心,毕竟他自己也只比范宁低一级,他当士子时,被宰相青睐了。
贾昌朝看了他一眼,又问道:“我想知道这个范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禀岳父,这个范宁是个狠人。”
“狠人?”贾昌朝微微一怔,“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李云心中略略有些得意,毕竟有些范宁的隐秘只有他才知道,他没有隐瞒岳父,便将当年徐家被范宁用一块莫须有的玉狠狠坑了一次之事,详详细细告诉了贾昌朝。
贾昌朝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这手段狠啊!不亚于自己,可对方当时只是一个**岁的孩童,居然会这么厉害,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他怀疑看了一眼女婿。
李云立刻明白岳父的意思,他连忙道:“小婿没有半点夸大,这件事给小婿留下的印象太深,小婿至今记忆犹新。”
贾昌朝点点头,他相信了女婿的话,既然范宁是个厉害人物,那他就得把轻视之心收起来,他又负手在书房内走了片刻,回头对李云道:“你去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范宁的老底,找一找他的把柄。”
李云是审官院的两个头目之一,找一个官员的把柄当然不难,但李云心里很明白,其实哪个官员都有把柄,关键是上位会不会放在心上,若上位者视而不见,你找到的把柄就算堆得和山一样高也没有用。
不过这话他不敢给岳父说,这些道理岳父会不懂?他既然要找范宁的把柄,自己老老实实去找就是了。
“小婿这就去查!”
“你现在就去!”
李云明白岳父的意思,他和儿子还有话谈,倒不是自己作为女婿要疏远一层,而是下面要谈的话和自己没有关系,李云很清楚自己在岳父心中的地位,在某些时候真比他儿子还重要。
李云知趣地告辞了。
贾昌朝含笑望着女婿离去,他这才回头淡淡问贾炎道:“欧阳修的事情现在到哪一步了?”
..........
范宁一早便来到吏部,卸职在这里,任职也在这里,这是每个官员升迁或者调任必走的程序。
不过巧的是,范宁在吏部大门处居然遇到一个老熟人。
“李县令!”
范宁忍不住喊了一声,前面人回头,果然是当年的县令李云。
“啊!范宁。”
李云也露出一丝惊喜,快步走上前,虽然他昨天就在着手调查范宁的把柄,但他现在的惊喜却是发自内心,毕竟他乡遇旧识是人类一件美好的事情。
范宁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一直习惯了叫李县令,多有冒犯,现在应该叫你李郎中才对。”
李云是从五品官阶,但正式职务却是六品的吏部郎中,知审官院事是他差遣官,从五品官阶任六品官好像委屈了一点,但吏部是例外,吏部本身就要高其他五部半级。
李云现在只是调查范宁,还没有到和范宁为敌的程度,所以这会儿他的笑容很真诚,至少范宁感到很真诚。
“叫我李县令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刚才应该叫你范知院?”
这倒也是,称呼在某种程度代表一种交情,他和范宁的交情就是从县令和平民的关系开始的。
当然,当年的交情只是一个起点,现在他们不能再回到原来的起点了,就像小时候没有上过幼儿园,三十岁以后就算再遗憾,也不能再去补这一课一样,客气归客气话,范宁还真不能再叫李云为李县令,李云也不能再直呼其名,两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称呼。
“范知院今天这是来正式上任吧!”
“要过了你们吏部这一关才算是正式上任啊!”
李云摆摆手,“对五品以上官员确实如此,但对于范知院这样的高官,吏部不过是来走走形式罢了。”
两人走进吏部大门,中间是一条中轴线,将吏部一分为二,左边是吏部四司,右边是审官院,范宁要向左走,李云则要向右拐,两人该分手了。
“第一次在朝中为主官,以后还请李郎中多多关照。”
“范知院太客气了,有空来我家里坐,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一定!一定!”
两人拱拱手,很客气地告别,范宁是不是真客气暂且不知,但李云的客气中肯定掺杂了虚伪的成分。
没办法,昨晚才调查人家的把柄,第二天就要和人家泪眼汪汪执手叙旧,神仙也办不到,当然,镇元大仙例外,前一天还要把猴头下油锅,第二天就要和人家烧黄纸拜兄弟了。
范宁走进吏部,接待他的依旧是吏部侍郎曾公亮。
其实曾公亮帮他办理入职手续不重要,重要的是,曾公亮要陪他去谏院正式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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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新官上任
谏院和御史台一样,都属于朝廷监察系统,一个负责搜集建议和评论,一个负责监察百官,都是直接向天子汇报,所以朝廷便将谏院和御史台合称台谏。
但北宋中前期谏官的权力极大,他们不仅负责收集舆论,更大的职权就是能弹劾大臣甚至宰相,一旦要弹劾大臣,你就需要搜集证据,调查罪证,这就使谏官也有了调查权,所以谏官一般都会有御史头衔。
谏院的最高官是左右谏议大夫,左谏议大夫包拯改任御史中丞,目前只有一个右谏议大夫张出任知谏院。
左右谏议大夫的职权分工不是很明晰,基本上都可以做同样的事情,按理一个谏议大夫就足够了,但权力需要掣肘,尤其是监督负责监督的机构,皇帝不可能亲自监督,上面不可能再设机构,那么用左右两个谏议大夫就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就算左右手互相监督一样。
当然,这种互相监督不能说得太明白,所以台面上就要有一个光面堂皇的理由,那么设立两个部门就是一个看得见的理由了。
谏院下面又设了一个鼓院和一个检院,就像会计需要一个记账和复核一样,鼓院就是收集舆论和建议,检院就是进行复核,确认这些舆论、建议的真实性。
范宁出任的就是掌管检院的左谏议大夫。
范宁在曾公亮的陪同下来到了谏院,谏院并不在皇城内,而是太平兴国寺南大街,大街对面就是御史台。
整个谏院占地约五十亩,格局也是一条中轴线把它一分为二,左面是检院,右面是鼓院,基本上两个谏议大夫各管一块,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只是表面上的井水不犯河水,地下水流却是连通的,而且暗流汹涌。
鼓院和检院的全称是登闻鼓院和登闻检院,顾名思义,就是门口应该有面大鼓,有冤屈者跑来击鼓伸冤,可惜那是县衙和州衙才有的东西,谏院不用那玩意。
谏院用的是匦,也就是武则天发明的,告密者用的那种纯铜打造的大箱子,谏院大门外左右各放一只。
鼓院是铜匦是第一次上书者投放之地,如果十天后没有回复,基本上就是鼓院拒绝了你的上书,如果上书者不服,可以再投一次,第二次就投到检院的铜匦中。
规矩是这样。
但事实上,大多数投书者根本等不了十天,第二天就投到检院的铜匦中去了。
也正是没有时间差,一些重大的案子,鼓院和检院会同时立案,这就需要沟通,也不一定鼓院优先,关键是看谁立案的时间早,那么谁就能得到立案权,如果左右院争执不下,最后只能是上书天子来裁决。
当然,这种事情很少发生,一般都按照规矩来办事,左右谏议大夫再不对付,也不敢轻易上报天子,这种此上彼下的事情被天子揪住一回就麻烦了,会给天子留下一个不守规矩的印象。
范宁跟随曾公亮走进了左院,也就是闻登检院,副手左谏司已率领二十余名谏官在大院里等候,当范宁走进来时,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很热烈啊!看来大家对你期盼很久了。”曾公亮笑着对范宁道。
范宁笑了笑,没有接口,下属对上司什么时候会不热烈?尤其在公开场合。
曾公亮也心知肚明,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包知院上个月调离后,左谏院便一直空着,直到昨天,官家才最后敲定了人选,下面我给各位介绍新任知谏院、左谏议大夫,这位就是范宁范知院!”
曾公亮抬手给众人介绍范宁,“想必大家都知道范知院,功勋卓著,能力过人,相信在范知院的统领下,左谏院会成为.......”
一番冷饭热炒后的官场话后,曾公亮便走了,剩下的时间丢给了范宁。
范宁对二十几名手下平静地说道:“我在太学呆了三年多,在鲲州也呆了四年多,资历确实不够光鲜,但资历虽然弱,我还是站在诸位面前,规矩就是规矩,我是重视规矩的人,也希望大家和我一样的守规矩,我就说这么多,大家都各自去做事吧!”
众人散了,很多人都一头雾水,他们没听懂范宁这番话的意思,一名官员忍不住偷偷问左谏司李唯臻道:“范知院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李唯臻苦笑一声道:“他其实就是在告诉大家,他的后台很硬,可以不按规矩升官,但我们必须按规矩做事。”
官员愣住了,半晌问道:“他的后台是谁?”
李唯臻像看白痴一样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
既然有左右谏议大夫,自然就有左右谏司,左谏司李唯臻年约四十出头,也是科班出身,入仕十五年,从九品官一步步升到从五品的左谏司,算得上是按部就班的典型官员,不过也是有点后台,否则就不会在出任县丞三年后转为京官。
李唯臻给范宁安排了一间很宽大的官房,范宁估算一下,至少有一百二十个平方,窗明几亮,屋角的铜兽香炉在袅袅冒着青烟,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房间用屏风一隔为二,外面是会客谈话之地,放着一张矮桌和四把软椅,每把椅子旁边还有一只小茶几,氛围很适合谈话。
屏风里面就是具体办公之处,靠墙放着一只大书橱,旁边还有一只稍矮的文玩架,正面是一张宽大得有点夸张的黑漆桌子,一张宽大的官背椅,无论屏风还是桌椅橱柜,都是用上好的楠木打造,看起来很结实,也不老旧。
不过墙上的字画没有了,留下了三处挂过字画的痕迹,这个吝啬的老包啊!一片纸都不肯给自己留下。
不过范宁也不担心,他的字画有呢!当初他把青珊瑚借给堂祖父范仲淹,范仲淹便送给他二十几幅中堂字画,甚至包括《岳阳楼记》的原本题词。
范宁在宽大的官椅上坐下,这时,一名茶童进来,将一副茶具放在他桌案上,这是他自己带来的官窑汝瓷,四个茶盏一只茶壶,范宁喜欢汝瓷开片的晶莹鳞状之美,茶童同时又放下一壶刚煎好的茶。
范宁细细品了一盏茶,茶不错,也是京铤,而且水质也很好,应该是梅园的泉水。
“李谏司,右谏院的情况如何?”范宁终于问到了这件事。
李唯臻轻轻叹口气,“我们的关系不是太好。”
范宁点点头,这一点他已经体会到了,他上任时,右谏议大夫居然没来,这简直就是**裸的一记耳光,不光他的面子不给,连吏部侍郎曾公亮的面子也不给,所以曾公亮才脸色很不自然地走了。
别以为文官斗争会含蓄一点,隐藏一点,宋朝可不是这样,宋朝的文官斗争完全是公开化,毫不留情,可以说是撕破脸皮大骂。
像后来的新党和旧党之争,完全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皇帝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斗争走,哪一派输了,就贬斥哪一派。
范宁现在想知道,左右谏院的矛盾究竟在哪里?
李唯臻沉思片刻道:“其实左右谏院的矛盾一直就有,庆历新政时,左谏院支持范相公,右谏院是吕相公的地盘,弹劾范相公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右谏院干的,这个派系传统一直延续到今天。”
停一下,李唯臻又道:“前段时间有传闻直学士刘沁会接掌左谏院,但我们都知道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刘沁是贾昌朝的门生,而贾昌朝是支持琅琊王。”
李唯臻的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暗示,范宁完全听懂了,右谏院是支持琅琊王,而左谏议是支持巨鹿王,派系完全不同,所以贾昌朝不会有机会染指左谏院。
其实还有更深一层意思,左右谏院派系分明,实际上是天子的安排。
领导开会时都在喊:大家要团结一致,如果你当真了,那就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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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上朝路上
范宁是下午返回府中,朱佩像个小主妇一样将他迎进后堂,替他脱去外套,又笑吟吟给他上了一盏茶。
“今天去谏院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
范宁喝了一口茶道:“今天在谏院呆了一天,右谏院的官员几乎一个都没有看到,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实在很荒唐。”
朱佩也知道谏院由两个平级的左右谏议大夫掌控,丈夫出任的是左谏议大夫,她便柔声安慰道:“应该不是下面官员的问题,他们是畏惧上司,才不敢来见你,假如有一天你强势把右谏议大夫压制住了,他们的态度肯定就不一样了。”
范宁只是笑着摇摇头,这种事情也只能说说而已,还真不能去做,强势把右谏议大夫压制住,首先天子就会拉下黑脸,当然,如果是在办案过程中发生冲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范宁不想再说这件事,便岔开话题道:“还有一件苦恼的事情呢!”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我要上早朝了。”
……….
有的官员去地方为官是为获得更多收入,住更大的官邸,有的官员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有的官员则是为了增加履历,不下基层,就当不了高层领导,从古至今都是这个规矩。
但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去地方为官,有一点都是共通的,那是可以摆脱上早朝之苦。
上早朝一直都是官员们最痛苦之事,天不亮就得起身,皇帝也不例外,做个明君还是不容易的。
那为什么不能晚一个时辰上朝呢?还真不行,上朝时间太晚,会影响到正常的政务处理。
也就是说,在八点半上班之前,朝官和皇帝就得集中起来开个早会,和现在上班前开个早会意思差不多,只是这个早会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影视上常常看到皇帝说,‘有事上奏,无事散朝。’
大家别误会,不是散散后就能回家,而是散朝后各自回办公室上班,正常的班还是要上的。
次日五更时分,范宁便早早起来了,朱佩当然也得起身,主人都起来了,你丫鬟婆子还能睡吗?都得起来,开始做早饭,开始烧水。
一名小使女得伺候主人洗漱梳头,范宁吃罢早饭,又穿上官服,戴上官帽,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出发了。
“夫君,还是坐马车吧!”
朱佩劝道:“你是四品官了,坐马车应该没有关系,以前爹爹上朝都是坐马车的。”
范宁想了想,其实也无所谓,只要他不用四匹马就行了,何况他还是用两匹马,用两匹马马车其实就是一种低调了。
坐马车确实方便,还可以在车厢内打个盹。
想到这,范宁笑道:“那就依贤妻的意思,就坐马车吧!不过还得给我找一个茶童。”
一般五品以上官员都会带一个小茶童,七八岁左右,会煎茶,会给传递消息,聪明伶俐那种,使用起来很方便,而小厮年纪稍大,不方便带去朝房,当然,幕僚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佩点点头,“外面找茶童也不方便,我今天去把小文找来。”
小文是三祖父朱元丰府上的茶童,只有八岁,茶煎得好,也非常聪明伶俐。
这时,宽大的马车在府门前缓缓停下,范宁上了马车,向妻子挥挥手,“我走了!”
“官人早点回来。”
马车启步,向朱雀门方向驶去。
早朝也有大朝会、中朝会和小朝会的说法,并不是每天都会济济一堂,大朝会只有特殊日子才有,比如每年正月初一,比如天子登基,还有临时决定等等,一般在京城的官员都必须参加,大朝会都是务虚,主要是一种仪式。
而中朝会则是每月逢五举行,一般是七品以上的职官参加,那些大将军、刺史、节度使之类的虚官都不用参加了。
今天就是中朝会,大概会有上千名官员参加朝会。
小朝会则是各省部寺司等职权部门的主官和副职参加,大概会有两三百人,平时都是小朝会。
但不管是哪种朝会,作为谏院的主官之一,范宁都得参加。
也就是说,除了法定休日外,他每天都得参加朝会。
不过由于天子赵祯的身体比较差,他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每天举行朝会,他身体承受不住,所以一般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他有时也会取消朝会。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福利。
坦率说,范宁并没有他堂祖父范仲淹那种忧国忧民的意识,他对皇帝的要求不高,对底层百姓的同情心也不够强烈,他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来推动大宋的进步。
说得有点太大,简而言之就一句话,他比较懒,上早朝很痛苦。
马车进入了朱雀门,御街都是上朝官员,有的骑马,有的坐马车,基本上没有坐牛车和驴车的,也没有玩个性骑一匹小毛驴上朝的。
实在买不起马也可以租,一个月也就两三贯钱而已,一般都负担得起。
马车前面一般都挂着一盏橘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官职和姓,比如范宁前面是一辆三匹马拉拽的马车,橘红色的灯笼上写着御史中丞,包。
这就是御史中丞包拯乘坐的马车了,包拯虽然铁面无私,但并不代表他清贫。
在宋朝只要做到一定级别后,薪俸和各种福利待遇都很好。
像范宁现在一个月的薪俸是九十六贯,还有冬夏的冰炭钱、他没有官宅,还有房贴、还有随从补贴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每月一百五十贯是有的。
包拯比他资历深、任职多,俸禄只会比他高而不会低,而且还分到一座官宅。
范宁倒是想找个机会和包拯谈一谈,现在似乎就是一个机会。
他连忙吩咐车夫,赶上前面的马车。
车夫扬鞭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和包拯的马车并驾齐驱,范宁拉开车帘道:“包中丞!”
包拯不知在想什么事,范宁喊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叫停了马车。
“是范宁啊!过来坐。”包拯热情地向范宁招招手。
范宁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府,他坐上了包拯马车。
包拯马车也很宽大,但布置十分简单,远不如朱家马车的豪华舒适。
“昨天上任怎么样?张给你脸色看了吗?”包拯笑眯眯问道。
范宁摇摇头,“我根本就没看见这位右谏议大夫的影子。”
“那说明他还不想和你作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我去年上任时,他带了一大群谏官来给我讲规矩,我选择还很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嘴脸。”
包拯冷笑一声又道:“这个人是张尧佐推荐的官员,据说是他族弟,为人很嚣张,当年他还是监察御史时就弹劾巨鹿郡王以下犯上,结果巨鹿郡王被禁止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那现在他应该弹劾了不少支持巨鹿郡王的官员吧?”
“他是弹劾了不少人,包括我,但基本上都没有成功,不过这段时间巨鹿郡王的日子很难过,就和他有关系。”
范宁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进京时,赵宗实告诉他情况不太好的事情,范宁便问道:“他抓住了郡王的把柄吗?”
包拯点点头,“郡王府中一名使女上吊自尽,她家人便跑来谏院告状,说女儿遭到虐待,被逼自尽,张如获至宝,便向官家告状,说郡王失德,这件事让官家很生气,将郡王狠狠痛斥一番。”
“这种告状应该是复审调查后才能上报天子吧!”
“问题就在这里,左谏议大夫缺职一个月,张没有复检就直接报告天子,等我提出需要复检时就有点晚了,郡王已被训斥,恶劣影响已经形成。”
“那真相呢?”
包拯摇摇头,“人已经死了,至于她为什么上吊自尽,谁都说不清楚,估计和其他仆妇吵架有关,但找不到证据,这个锅,郡王只能背上了。”
“张违反了复检规矩,这件事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包拯苦笑一声,“你别以为官家事事都讲规矩,尤其这种涉及皇室的告状,一般都是看官家的情绪,偏偏那几天官家的心情很糟糕,也是张瞅准了机会。”
停一下,包拯语重心长道:“你要记住,很多人做事是不择手段,你这个位子可不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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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调查立案
马车在宽敞的御街上继续踏踏前行,马车内的两人却沉默了。
虽然多多少少出于个人情绪,包拯对张无情鞭挞,把他描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但范宁却从包拯的描绘中,发现了张不一般的手段。
比如,他对包拯上任时过来砸场子,而对自己上任却保持了沉默,就说明这个人并不愚蠢,包拯这种老资历,有足够的自御能力,他来砸场子天子不会动怒,但自己却不一样,他来砸自己的场子,天子就不会饶他。
他对自己采取了冷对措施,说明他心中很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其次便是他对付赵宗实,看似胆大妄为,投书不经复检便拿去告状,这恰恰是张精明之处,因为他告的皇族而不是大臣,这件事就会变成私事而不是公事。
另外,让范宁关注的是,这个张选择时机非常好,正好是在天子心情糟糕时告状,这是巧合吗?
绝不是,这是张尧佐在宫中的关系给他们提供给的情报。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张绝不是省油的灯,能当上右谏议大夫,绝不是因为他是张尧佐亲戚那么简单。
不过自己暂时和他不会有什么交集。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宣德门到了。
今天是中等朝会,朝会在紫微殿举行,此时天已经麻麻亮,暮色开始变得稀薄,晨曦从暮色中一点点挤入,广场和宫殿的轮廓也变成清晰起来。
朝会时间是卯时一刻,也就是上午六点半,现在才刚刚到卯时,还有近半个小时的样子。
广场上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刚才包拯被一名官员叫住,范宁便独自一人来到广场上。
他也算认识了不少官员,但现在,他居然没有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每个官员都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却没有一个人邀请他进入他们谈话的小群体。
很快,范宁便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经营鲲州的耀眼,执掌谏院的权势,都让他不敢小瞧他。
但他身上的刺却让人不愿接近他,这个刺就是他破坏了文官升迁的规矩,他太年轻,资历也太浅,没有多少人愿意和破坏规矩的人深交。
范宁正不知该去哪个方向时,身后忽然有人叫他,“范贤弟!”
这个声音很熟悉,范宁回头,只见一个身材敦实,面容朴实的官员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王兄!”
范宁顿时认出了来人,正是多年未见的王安石。
范宁连忙迎上前笑问道:“王兄,你几时调回朝廷的,我竟然不知!”
“比你早几天,贤弟今天是第一天上任吧!”
“昨天上任的,对了,我还不知道兄长新职。”
“我在三司,任度支判官,官职还是挂在户部,出任郎中。”
范宁忽然想起王安石进京任职是要上交《万言书》的,那是全面阐述自己改革思想的第一步,应该就是今年吧!
“官家召见兄长了?”范宁小心翼翼试探道。
王安石目光一黯,摇了摇头,“我十天前给官家上了万言书,希望能当面阐述我的新政思想,但到现在没有消息,说实话,我心中很沮丧啊!”
范宁也不知该怎么劝他,他沉默一下笑道:“不如中午一起吃饭吧!”
“好!中午我一般在上东门外斜对面的清风酒楼,你来找我就是了。”
这时,大殿上的钟声敲响,卯时一刻到了,殿门开启,百官们开始三三两两向大殿内走去。
…………
朝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枯燥无聊,关键是讨论的几个议题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其中一个议题倒是和鲲州有点关系,那就是流民安置,不过鲲州已经有五千户百姓,不会再进人了,去琉球府倒是可以。
不过去琉球府对朝廷而言是增负而不是减负,所以事关利益之时,去琉球府的方案便被否决了。
这让范宁心中有点叹息,琉球府那样一块富饶之地,经营了六七年,居然还不能做到粮食自给,可见朝廷并没有选对人,也不知狄青去了会不会有所改变。
想到狄青,范宁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似乎很多人的命运都和历史上的不一样了,比如范仲淹多活了五年,比如狄青,应该在去年去世,现在还好好的。
如果说这两人是受自己的影响,那么还有一个人,范宁也想不通,那就是张贵妃,张贵妃应该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被追封为温成皇后,可现在她还好好地生活在宫中,依旧受天子赵祯的宠爱。
她难道也是受自己的影响。
有些事情范宁并不知道,张贵妃虽然没有直接受他的影响,却间接影响到了她。
他为了捧赵宗实,动用了朱家和曹家的力量,却由此刺激到了张尧佐,张家也决定介入夺嫡之争,使张贵妃多了一个养子,她的命运也由此改变了。
其实不光张贵妃,范宁的出现,使大宋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到了的影响,你再不承认,你总用过银角子吧!
范宁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朝堂上思考着自己的事情,至少散朝时他才醒悟过来,早朝居然结束了。
散朝后,官员们都各自去了自己的官房,几名相国还要聚在一起开个小会,范宁则匆匆来到自己的官房。
他桌上放着一盏热腾腾的茶,坦率地说,这小茶童煎的茶很一般,口感、火候都掌握得不到位,只是勉强能喝,和街上中档茶馆的茶水没什么区别。
不过范宁能理解,这就和食堂大锅里做出来的菜怎么也比不上小灶一个道理,茶童要给二十几名官员煎茶,量上去了,质当然就下来了,若没有足够的成本支撑,这世上哪有量大质优的好事。
范宁一方面固然是嫌茶不好而想找一个专门茶童,另一方面他不愿意这个茶童堂而皇之地进入自己的官房,要是对面那位张知院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还不知道这个茶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范宁看了看自己的汝瓷茶盏,还好,这个茶童本质还不错,或许不会受到收买,不过,他煎得茶实在难喝。
范宁却忘了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官窑的,有的时候东西没丢不是因为没贼,而是贼不识货。
他坐下喝了一口茶,副手李唯臻拿着几袋厚厚的卷宗走了进来,昨天范宁只是熟悉情况,但从今天开始,他就要着手朝务了。
李唯臻将几袋卷宗放在桌上,“这是五份已经立案的案子,拖的时间比较久了,各种情况都已经调查清楚,一旦知院确认加印,谏院就要行使弹劾权了。”
范宁看了看五份袋子,又问道:“欧阳修的事情立案了吗?”
李唯臻一怔,问道:“知院是指弹劾欧阳修吗?”
“应该是先调查再弹劾吧!”
李唯臻摇摇头道:“这种事情只涉及道德,欧阳修并没有触犯律法,无从调查,就算弹劾也只能从道德方面来弹劾他。”
“难道通奸也没有触犯律法?”
“刚才我也说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也无从调查。”
范宁这才意识到贾昌朝的手段老辣,用道德败坏来搞欧阳修,最后只有道德上的弹劾而没有道德上的调查。
就像后世用piao娼来搞人一样,事情不大,但人却臭了。
范宁沉思半晌道:“那我们就反过来,立案调查薛宗孺是不是栽赃陷害!”
李唯臻想了想道:“还真有这么一份上书,指薛宗孺栽赃诬陷欧阳修,要求谏院调查此事。”
“然后呢?”
“然后鼓院没有理睬,后来投书人又重新上书,投到了检院这里,大概前天的事情,我看到了这份告状书。”
“是谁投的书?”范宁追问道。
“我记得好像叫做欧阳倩,是欧阳修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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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发现疑点
上东门外清风酒楼,王安石已经先到一会儿了。
他坐在二楼靠窗边,酒菜已经点好,但还没有上,也没有人过来打扰王安石,他虽然上了万言书,但并没有在朝廷内引起任何波澜,就仿佛万言书那块大石头是滑进水塘,而不是砸进水塘。
王安石的心情有点不太好,准确说,他是焦虑,为大宋的前途命运焦虑,大宋再不彻底改革,恐怕最后就彻底毁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紧接着在他对面坐下。
“让你久等了!”来人正是范宁。
“没有,我也刚来不久。”
王安石招招手,让酒保开始上酒菜。
“他们家酒不错,清风烧我比较喜欢,你呢?”
“我无所谓,就烧酒吧!”
酒保给他们上了酒,范宁抢过酒壶给王安石斟酒,又笑问道:“感觉你有点忧虑,还在为万言书烦心?”
王安石叹息一声,“成与不成都该有个说法啊!”
“先喝酒吧!喝完酒或许我会给你一个建议。”
“建议?”
王安石疑惑地看了范宁一眼,便点点头举杯道:“来!我们为彼此新职,干了这杯酒!”
“干了!”
两人将酒一饮而尽,王安石先抢到酒壶,给范宁斟了一杯酒,笑道:“说吧!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范宁淡淡道:“谈不上好建议,我只是建议你再等几年。”
“你是说……现在变法的时机不对?”
范宁端起酒盏笑道:“也不是变法时机不对的问题,而是变法这几年根本就不会产生。”
“理由?”王安石说话很简洁干脆。
范宁其实并不怪王安石,王安石不可能知道赵祯只有五年的活头了,当然,或许因为自己的缘故,赵祯的寿命会增加一点。
会吗?范宁认为可能性不大,他上次面见天子就发现了赵祯生命开始衰竭的迹象。
他甚至怀疑赵祯的寿命会提前终结,因为张贵妃的缘故,他在她身上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
历史上,王安石的《万言书》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根本就没有引起赵祯的重视,虽然具体原因官方也有一些解释。
比如赵祯顾虑既得利益者之类,但范宁相信,赵祯没有精力再折腾改革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其次是经略海外带来的财富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阶级矛盾,比如朝廷的财政危机暂时解决,朝廷有财力来考虑流民的救济和安置。
但这个理由范宁不想和王安石谈论,他相信王安石自己会有眼睛看到这一切。
沉吟一下,范宁道:“理由其实很简单,官家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再折腾你的变法了。”
王安石表情一滞,疑惑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今天早朝你应该参加了吧!你没发现官家这两年变得很苍老吗?”
范宁也是信口开河,在大殿上谁能看得到天子的模样,不过王安石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他更关心范宁后面一句话。
官家变得很苍老,这句话中不能说出的潜台词就是官家时日不多了。
“是真的吗?”
范宁点点头,“前两天官家在御书房召见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疲惫和苍老。”
王安石沉默了,他现在终于明白官家为什么对他的变法计划没有兴趣了,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一时间,他忽然觉得很累,兴致全无,就像一场寒霜突然降临菜地,王安石完全蔫掉了。
范宁看出了王安石情绪低落,便笑着安慰他道:“你这个心态可不是变法者的心态,一点小小的打击就失去信心,那么我只会替你感到庆幸。”
“庆幸什么?”王安石不解地问道。
“庆幸你并没有开始变法,否则我不知道你拿什么来承受反对者的压力?”说到最后,范宁目光变得冷峻起来。
王安石眼中露出一丝愧色,他慢慢挺直腰,摇摇头道:“我没有承受不住,只是有点失望罢了,不过我可以等待。”
“这就对了,来!我们再干一杯。”
…………
范宁中午刚回到官房,李唯臻便将一只卷宗袋放在范宁桌上。
“这是目前关于欧阳修事件的全部资料,一旦知院批准,我们就立案进行调查。”
李唯臻又将另一份立案调查书放在范宁面前。
范宁点点头,“我先来看看这桩案子。”
李唯臻退了下去,范宁打开卷宗袋,里面有不少欧阳修的资料,不过大多和案情无关。
范宁很快便找到了欧阳倩的上书,上书的内容主要是陈述父亲欧阳修和大嫂吴春燕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关系,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完全是诬告。
欧阳倩的上书没有什么说服力,范宁放到一边,他又取过一份记录,是夹在上书里一起投给谏院的。
记录的内容是关于欧阳修和妻弟薛宗孺的矛盾,欧阳修的第三任妻子薛氏是资政殿大学士薛奎之女。
薛宗孺便是薛氏的亲兄弟,目前在御史台出任殿中御史一职。
薛宗孺从一开始就反对其姊嫁给欧阳修,曾经借酒发疯,大闹婚堂,被其父命人重打五十棍。
但这些都是家事,无关紧要,但范宁看到后面一条,薛宗孺两年前被张尧佐推荐进了御史台。
这是关键,说明薛宗孺是张尧佐的人。
范宁注意到,去年九月薛宗孺便弹劾欧阳修出入教坊,放荡形骸,有失体统,似乎这个弹劾没有起作用。
另外,在去年五月,薛宗孺又弹劾欧阳修以权谋私,泄密科举试题,但这个弹劾直接被驳回,科举试题是开考前半个时辰才开封,怎么泄露?薛宗孺显然不懂考场规矩。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便来到隔壁李唯臻的官房,李唯臻的官房要比范宁的官房小很多,不过橱柜很多,看起来显得比较拥挤。
李唯臻正在批阅文书,见范宁进来,连忙站起身。
范宁摆摆手笑道:“其实我就是来问一下,一些控诉官员的上书,有没有留档查存?”
李唯臻点点头道:“留档肯定是要留档,但因为数量巨大,我们一般只留五年的上书文档,以前的都会销毁。”
“如果我要寻找控诉某个人的上书,可以找到吗?”
“找到倒是能找到,不过需要人力和时间,不知知院要找谁的控诉书?”
“我想找薛宗孺的所有上书,能找到吗?”
李唯臻想了想道:“这恐怕不太可能,谏院只记录被控诉人,至于是谁上书控诉,谏院一般不会记录,这是规矩。”
范宁笑道:“那就反过来,帮我找所有控诉欧阳修的上书。”
李唯臻安排人手去了,范宁又回到自己官房,在位子上坐下,他又拾起一份文书,这便是薛宗孺控诉欧阳修和儿媳**的副本。
其实薛宗孺并没有证据,就是用一首艳词来做推论,这种莫须有的控诉居然引发轩然大波,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范宁又看了一遍那首艳词。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小楼西角断虹明。
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
凉波不动簟纹平。
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范宁眉头一皱,他忽然发现了一处疑点,欧阳修家中哪有什么小楼?他去过几次,从未看见欧阳修家里有楼。
从前租的宅子里好像是有几座小楼,但问题是,十年前欧阳修就搬家了,而儿媳吴春燕嫁到欧阳修府上,是三年前的事情。
范宁敏感地意识到,如果这首词真是在描绘偷情,那女主角很可能是外甥女小张氏,而不是儿媳吴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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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正式立案
张年约四十余岁,从外面看,就像一块风干的老腊肉,油亮干紧,他是张尧佐族弟,也是张尧佐派系得力干将,这几年为张尧佐在朝中权势大增立下赫赫功绩。
此时,张正在向张尧佐汇报两桩弹劾事宜。
“没用的笨蛋!”
张尧佐不满地骂道:“谁会没有把柄,我不信包黑子就那样两袖清风,没有一点问题?”
“卑职派人去查过了,那座宅子确实是包拯租的,不是买的,每月三十贯钱都按时支付。”
张尧佐脸色十分难看,有人举报包拯在外面有座宅子,这件事让张尧佐像打了鸡血一样,以包拯的俸禄怎么买得起内城的宅子,一定有问题。
原以为抓到了包拯的把柄,不料查下来是租的房子,让张尧佐怎么不失望,怎么不恼火万分。
这时,张又小心翼翼道:“昨天范宁上任了!”
“我知道,你没去祝贺吧!”
“卑职不敢,不过卑职派人盯住了他的举动,有件事卑职需要向国丈汇报。”
“什么事情?”
“就是他办的第一个案子,今天下午,他将欧阳修的事情立案了。”
“他要弹劾欧阳修?”张尧佐有些惊讶道。
“不是!他要调查薛宗孺污蔑欧阳修一事。”
“什么?”
张尧佐顿时大吃一惊,急声道:“那谏院为什么不弹劾欧阳修?”
张有些为难道:“贾阁老的意思是说,现在弹劾还不到时候,再酝酿一段时间,让欧阳修名声彻底臭到家,再弹劾他,效果会更好。”
“贾昌朝懂个屁!”
张尧佐气得大骂道:“杀鸡都知道放了血就要宰,他还要等什么?等事情不了了之吗?”
张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想和钱家联手,现在钱明逸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谁说钱家没有回应,《小报》那么宣染,钱家不就已经回应这件事吗?”
“卑职估计贾阁老是想和钱明逸联手弹劾欧阳修,但钱明逸迟迟没有答应。”
“这件事夜长梦多,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今天就立案准备弹劾,然后再给贾昌朝打个招呼,就说是我的意思,拖下会夜长梦多。”
停一下,张尧佐又道:“把范宁已经立案之事也告诉他。”
“卑职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张行一礼走了,这时,张尧佐的孙子张椿在一旁道:“祖父,范宁昨天才上任,今天就立案,恐怕不是偶然。”
张尧佐哼了一声,“要不说贾昌朝有点糊涂呢?我把左谏院给他拖了一个多月,他却没有抓住时机,非要把钱家拖上船,钱家若肯上船,还会等到现在吗?让我不知该怎么说他了。”
张椿又小心翼翼道:“祖父不是一直深恨范宁,其实下一步可以拿他开刀,上次祖父不是说他堂兄在鲲州采金,这也算是以权谋私了,应该是他把柄吧!”
张尧佐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你不要过于关心了。”
“孙儿知道!”
“还有!”
张尧佐又道:“你少和那帮狐朋狗友鬼混,你是做大事的人,要节制自己,明白吗?”
孙儿记住了!”
“去吧!”张尧佐挥挥手,张椿慢慢退下了。
张尧佐负手在大堂上来回踱步,仔细考虑这件事。
他和贾昌朝虽然立场相近,但并不是同盟,也主要是贾昌朝要价太高,张尧佐无法答应他。
在欧阳修一案上,张尧佐和贾昌朝的目的也不一样,张尧佐是要打击赵宗实一派,欧阳修是赵宗实的重要支持者,所以张尧佐主张狠、快、准,以暴风骤雨方式将欧阳修弹劾免职。
但贾昌朝是要借欧阳修的案子上位,要讨好欧阳修的仇人,所以他要不停拿这件事渲染,彻底将欧阳修搞臭,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从这一点来说,两人的目标虽然一致,但想达到的目的却略有不同,所以导致两人想采取的手段也会有所差异。
不过范宁既然已经出手,这件事确实不能再拖下去,相信贾昌朝也明白这一点。
…………
下午时分,范宁和左司谏李唯臻带着几名官员来到了欧阳修的府宅,李唯臻笑道:“其实这种事情,卑职来看看就是了,知院不必亲自上门。”
范宁笑了笑道:“第一次办案嘛!总要有个亲力亲为的态度。”
“这倒也是!”
不多时,欧阳修府管家奔了出来,“请问各位是?”
李唯臻上前道:“我们是左谏院的,贵府有人投书谏院,说贵府主人被人诬陷,所以我们上门来核实一些情况!”
管家大喜过望,这是来给老爷洗冤的,苍天总算开眼了,他连忙道:“各位请府稍后,我去禀报老爷和夫人!”
范宁连忙道:“投书人是欧阳倩,请她也出面!”
“她在,我去禀报,各位请进!”
众人走进前院,在中庭大门前等候,管家早已飞奔而去。
不多时,病怏怏的欧阳修在女儿欧阳倩的扶持下从后面出来,后面还跟着一名年轻男子,估计是子侄之类。
欧阳倩看见了范宁,俏目顿时一亮,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欧阳修也没想到左谏院来人竟然是范宁,他心中同样激动异常,老远就喊道:“范贤侄,别来无恙?”
范宁心中苦笑,这老头子怎么能叫自己贤侄呢?这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他给李唯臻使个眼色,李唯臻会意,上前行礼道:“范知院是我们新上任的左谏议大夫,今天第一次办案,还请欧阳学士多多配合!”
欧阳修顿时吓了一跳,范宁居然升为左谏议大夫了,好像还是知左谏院,这孩子厉害啊!
他也立刻醒悟,现在可不是叙旧之时,他也连忙道:“欢迎范知院,欢迎李谏司,我一定全力配合左谏院办案。”
范宁微微笑道:“欧阳前辈不必紧张,左谏院接到了欧阳倩的投书,替前辈伸冤,按照流程,我们必须前来核实。”
他又对欧阳倩道:“你就是欧阳倩姑娘吧!”
欧阳倩俏脸微红,施个万福礼,小声道:“民女正是!”
范宁取出投书,“这是的上书吧!”
“正是!我之前投书鼓院,但没有回复,有人告诉我,可以再复投检院,希望没有违反规矩。”
“当然没有违规!”
范宁又笑着对欧阳修道:“欧阳前辈应该也知道谏院规定,我们首先需要核实投书者情况,如果发现疑点,那么才能正式立案。”
事实上,范宁已经立案了,是为了抢在右谏院之前立案,现在既是补立案前的一道程序,也是直接来调查。
欧阳修点点头,“我知道!”
范宁给李唯臻使个眼色,李唯臻便上前问欧阳倩,“这份上书,你是否打算撤销?”
欧阳倩摇摇头,“我不会撤销!”
“如果我们立案后发现你投书内容不实,你需要承担责任,你可明白这一点。”
欧阳倩迅速看了一眼范宁,见范宁的目光里充满了鼓励,她心中一暖,神情坚决道:“我愿承担责任!”
李唯臻点点头,“那我现在就通知你,你投书反应的情况,左谏院决定正式立案,希望你配合我们调查。”
欧阳倩毫不迟疑道:“我愿意配合!”
欧阳修连忙道:“那就请请各位到客堂稍坐!”
范宁摇了摇头,“欧阳前辈先去休息吧!回头我们会询问你一些问题。现在我们要去府宅各处查看,请安排人带领,内宅也要去,最好通知一下内眷回避。”
“好吧!”你们随意查看。
欧阳修吩咐一声,管家立刻跑去内宅通知。
范宁对欧阳倩道:“你陪同父亲,不用陪我们调查。”
欧阳倩默默点头,回头对年轻男子道:“三哥,你带他们去吧!”
欧阳倩深深看了范宁一眼,扶着父亲回内堂了。
年轻男子是欧阳修的侄子欧阳明远,他上前行礼,“我来陪同各位进内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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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收集证据
一行人走进内宅,欧阳修的府宅是官宅,占地并不大,只有五亩,很快便走完一圈,情况大概就清楚了,欧阳修府宅内确实没有两层的楼房。
范宁又问欧阳明远,“贵府在别处可有房产?”
欧阳明远摇摇头,“在京城就在这一座宅子,另外在家乡还有一处祖宅。”
“你伯父有多久没有回家乡?”范宁追问道。
“差不多快四年了。”
范宁和李唯臻对望一眼,吴春燕是三年前嫁入欧阳家,或许她回过欧阳家祖宅,但肯定没和欧阳修一起回去过。
李唯臻又低声对范宁道:“没有看见水塘!”
这也是个关键问题,欧阳修府中既没有小楼也没有水塘,完全和词中的描绘不符。
范宁点点头,“去和欧阳前辈谈一谈吧!”
众人来到内堂,欧阳修请范宁和李唯臻入坐,范宁关切地问道:“欧阳前辈现在身体怎么样?”
欧阳修叹口气,“我的身体估计垮了,走几十步路就支撑不住,前几天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现在也是,眼睛里有个白斑,现在我看书都困难。”
欧阳修是出了名的高度近视,现在年纪大了,白内障也出来了,后世或许还能做做手术,现在嘛!范宁也只能苦笑。
“请问范知院,现在调查情况怎么样?”旁边欧阳倩焦急地问道。
范宁看了她一眼,缓缓道:“这件事其实经不起推敲,告发者是用一首词来作为证据,但贵府的环境和词中描绘不符,所以我们认为诬告的成份比较大。”
“就是的!”
欧阳倩愤怒道:“我们家人口这么多,住宅紧张,怎么可能有那种龌龊事情发生,分明就是诬告我父亲。”
范宁见欧阳修沉吟不语,便对欧阳倩道:“能否请倩姑娘回避一下?”
欧阳倩一怔,“为什么?”
欧阳修叹口气,“倩儿,你先回避一下吧!”
欧阳倩一脸疑惑地起身退了下去。
范宁这才对欧阳修道:“欧阳前辈请说!”
欧阳修沉吟良久道:“这首词是我前年所写,描绘的其实是东门教坊,里面的女人是个官妓,叫做朱彩眉,她可以作证这首词是写给她的,她那边有一份这首词的原稿。”
这种事情确实难以启齿,但为了证实自己的清白,欧阳修也只得豁出去了,毕竟风流的名声要比乱*伦好得多。
范宁点点头,“我会尽快查清楚,然后向官家汇报,欧阳前辈尽管安心养病。”
欧阳修心中却很无奈,查清又能怎么样,自己名声已经被彻底毁了,一时间,他心中万念俱灰。
范宁记录下口供,让欧阳修签字画押,便从内堂出来,欧阳倩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门处,范宁笑道:“倩姑娘请留步!”
欧阳倩想说点什么,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范宁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李唯臻和其他官员都纷纷跟了出去。
众人上了两辆马车,返回谏院。
范宁沉吟一下,对李唯臻道:“你去一趟东门教坊,做两件事,一是把图纸绘制下来,其次要到官妓朱彩眉的口供,并把欧阳修这首词的原稿要来。”
“卑职这就去!”
两人分兵两路,范宁返回谏院,而李唯臻则带着两名官员赶去东门教坊。
范宁刚回到自己官房,一名官员便抱着厚厚一叠文书进来,“启禀知院,近五年的控诉欧阳修的上书都找出来了。”
“有多少?”
“一共有七十四份!”
“有这么多!”范宁吃了一惊。
“大部分都是去年科举后,士子们的告状,这七十四份上书我们整理了一下,其中有七份有价值。”
官员将其中一叠上书交给范宁,范宁翻了翻,这七份都是薛宗孺对欧阳修的各种控诉。
其中一份是薛宗孺控诉欧阳修泄露试题,那是去年五月,薛宗孺当时还没有出任御史,是以一名普通官员的身份通过谏院上书,最后证明,他的控诉是想当然的无稽之谈。
范宁又翻了翻其他六份上书,有控诉欧阳修贪污受贿,有控诉欧阳修在京城有多处房宅,钱财来历不明,还有控诉欧阳修抄袭前人诗词。
这七份控诉书都盖上了检院‘查无实据’的印章。
现在各种证据已经逐步合拢,就等李唯臻调查的最后一步。
………
范宁回到府中已经是黄昏时分,饭堂内,饭菜已经摆好,朱佩笑道:“我还以为夫君今天要和同僚去喝酒,迎接新官上任。”
“本来要去的,但今天有个案子,耽误了,改天再说吧!”
朱佩给范宁斟了一杯酒,笑道:“夫君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是欧阳修的案子,比较特殊。”
“我看《小报》上天天在说他的事情,说他不管家人死活,一半的俸禄都花在饮酒和狎妓上,说他风流无度,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夫君,这些都是真的吗?”
范宁冷笑一声道:“这种《小报》就是这样,九句真话中夹一句假话,偏偏最重要一句是假话,他喜欢喝酒狎妓不假,家人过得比较贫困也不假,但私生子绝对没有。”
“那他和儿媳那件事是真的吗?”朱佩托着腮好奇地问道。
她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区别,特别喜欢听这种花边八卦新闻。
范宁还是摇摇头,“根据我目前的调查,这件事应该是诬告。”
“找到证据了?”
范宁笑了起来,“其实从常理推断就知道有问题,他的亲家是学士吴铮,也就是儿媳吴春燕的父亲,如果欧阳修真和儿媳有染,吴铮会放过欧阳修?据我所知,吴铮也准备上书朝廷,要求严惩薛宗孺。”
朱佩眉头一皱,“既然没有任何证据,《小报》为何还要整天渲染这件事,弄得天下人皆知,彻底毁了欧阳前辈的名声。”
“《小报》要赚钱,说起来这件事并不是它杜撰,而是朝廷确实发生了这种事情,《小报》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吸引人眼珠的事情?
其实关键还是欧阳修自身比较风流,加上他又得罪了《小报》的幕后东主,否则为什么我堂祖父范仲淹没有这种事情,因为大家根本不相信,所以也渲染不起来。”
“夫君说得对,自己本身风流,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无辜也说不清楚了。”
范宁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刚才和妻子的一番话,让他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应该再调查一下吴铮的态度。
。。。。。。。。。。
次日天不亮,范宁又早早起来准备上朝,收拾停当便坐上了马车,今天是小朝会,但他也要正常参加。
不过今天马车里多了一个小茶童,叫做小文,长得很清秀,他父母都是朱家的仆妇,名义上都是自由身,但实际上还要依靠朱家生活。
小文今年只有八岁,去年开始给朱元丰当茶童,朱佩见他聪明伶俐,点茶、煎茶都不错,便把他要来,给丈夫做跟班茶童。
朱佩给他父母五贯钱一个月,这在朱府也是高工钱了,比之前的工钱多了两贯,他父母便欢天喜地地将他送来。
小文身材不高,在马车上,他便搬一只小凳子坐在车门处,拿一只纯银打造的汤瓶,随时给官人添加,这些事情他做了一年,早已很熟练了。
“小文,你姓什么?”范宁温和地笑问道。
“回官人的话,我就姓文,叫文小乙,因为朱府里已经有三个小乙了,所以大家都叫我小文。”
小乙是大宋市井男子最常见的名字之一,就像今天叫什么‘老二’一样,一抓一大把。
范宁点点又问道:“你识字吗?”
小文摇摇头,“我只认识自己的名字。”
这倒不错,不识字可以放在官房里。
马车先去了谏院,谏院大门已开,已经有打杂的人在清扫院子,范宁让人把小乙带到茶房等候,他自己则坐马车继续前往皇宫。
尽管朝会枯燥无聊,但他也必须要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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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针锋相对
今天是小朝会,小朝会也在紫微殿举行,参加者基本上是省、部、寺、司、谏台等各部门的主官和副职,大约有两三百人。
范宁稍微来晚了一点,他刚到广场不久,朝会的钟声便敲响了,官员们纷纷向大殿内走去,李唯臻挤到范宁面前,低声道:“欧阳修的那首词的原稿拿到了,朱彩眉的口供也有了,她证明这首词是欧阳修写给他的。”
“那周围的环境符合词意吗?”
“完全符合,东门教坊的内院有一座西楼,下面就是一片池塘,连里面的管事也证明前两年欧阳修常常流连于此。”
停一下,李唯臻又道:“还有一个关键点,那个朱彩眉的本名叫做朱燕女,彩眉是她的妓名。”
“好!”范宁竖起拇指赞道:“调查得很充分。”
两人走进大殿,在左面谏院的位子站立,几位相国上朝有座位,他们普通大臣则没有,而右谏院的张则站在他们对面,范宁昨天就见到此人了,不过两人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态度很冷淡。
张的品阶职务都和范宁完全一样,虽然他没有爵位,但在朝廷文官的排名上,爵位并不重要,但因为张的资历比范宁深得多,一般都认为张高范低。
不过这种情况也是暂时的,一般为官经历过了十年,就没有人会小看范宁的资历了,就像二十岁和十岁的差距很大,但七十岁和六十岁就没有什么差距一样。
一旦范宁资历超过十年,以他童子科第一,进士科第四名的资格,并非科班出身的张就真不能和他相比了。
这时,范宁发现张手中拿着一份奏折,他低声问李唯臻,“今天右谏院有什么谏议吗?”
一般左右谏司每隔两三天都会坐下来交流一下彼此手中的案子,防止双方重复办案。
“这两天没有交流,应该今天下午我会和贾谏司坐下来谈一谈。”
范宁看到了张身后的官员,右谏司贾鄞,他也正在张低声说着什么,目光不时向这边望来。
范宁心中有一种直觉,他隐隐意识到张手中的奏折很有可能和欧阳修的案子有关,自己昨天开始调查欧阳修的案子,对方会没有反弹?
这时,有官员高喊:“皇帝陛下驾到!”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十六名带刀侍卫在前面开路,后面八名宫女手执宫扇,簇拥着天子赵祯从侧面进入大殿。
赵祯走到龙榻前,百官一起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各位爱卿免礼平身!”
赵祯摆摆手,在龙榻上坐了下来,每天的朝会一般都会有固定议题,会在前一天发给参会官员,但也有突发议题,不管哪一种议题都不会当场做出决定,朝会的作用是给大家充分参与讨论。
真正的决策地是在知政堂,由相国议事做出决策,报天子批准后实施,朝会讨论再达成共识也不能剥夺相权。
当然也有政务在相国们做出决定后,天子再拿出来给百官讨论,这种情况一般就是天子不太满意相国们做出的决定。
赵祯问文彦博道:“昨天流民安置,知政堂有决定了吗?”
文彦博欠身道:“启禀陛下,知政堂已经决定将河北西路十五万流民安置在江淮七州,具体方案正在拟定,三日内呈报给陛下。”
赵祯点点头,又问道:“知政堂已决定将河北西路十五万流民安置在江淮七州,其他朝官可有不同意见?”
既然知政堂已经提出正式决议,再有反对意见就是对相权的挑战,在君相斗争激烈之时或许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至少现在没有,赵祯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真的想反对知政堂的决议。
朝堂上一片寂静,没有大臣回应,赵祯点点头,“这个议案就算过了,众卿是否还有其他议案?”
今天没有什么固定议案,就是确认昨天的议案结果,按照惯例,如果没有临时议案就要散朝了。
这时,范宁迅速瞥了一眼张,果然,张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右谏议大夫出面,意味着又有官员要被弹劾了,朝堂内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随机又安静下来。
赵祯问道:“张爱卿有何事要奏?”
张上前几步高声道:“陛下,欧阳修道德败坏,于法度和伦理不容,严重损害朝廷名声,损害天子威仪,臣请求陛下下旨,罢免欧阳修一切官职,流放岭南思过!”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谏院终于对欧阳修下手了。
这时,韩琦不满道:“张知院,仅仅凭借一首词就认定大臣道德败坏,是不是太儿戏了?”
张不慌不忙道:“启禀韩相公,我们也就此事询问过欧阳夫人,她认为薛御史做事稳重,不会随意诬告别人。”
薛宗孺是欧阳修妻子薛氏的胞弟,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的亲兄弟是在诬告丈夫,但她同样不承认丈夫和儿媳有染。
只不过张把后半句切掉了,只用了前半句。
他的意思就是说,连欧阳夫人都认为薛宗孺不是诬告,那么欧阳修和儿媳有染就是事实了。
这是一种典型的渲染手法,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只要把欧阳夫人的态度浓墨重彩,就会给人一种欧阳夫人承认丈夫和儿媳有染的感觉。
韩琦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对辞,他迅速看了范宁一眼,范宁尽管还没有准备好,但此时他却不得不上场了。
就在赵祯踌躇不语之时,范宁站出列道:“陛下,微臣也有本奏!”
大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很有趣了,左谏议大夫也站出来了,他会说什么?
满朝文武都知道左右谏院向来不和,一直是在唱对台戏,左谏议大夫大夫出列,绝不会是支持张。
百官队伍中,贾昌朝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对范宁不太了解,他确实没想到范宁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让他十分意外。
倒是张尧佐的脸色变黑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范宁在韩琦质疑后站出来了,这是要和张打擂台的节奏。
张尧佐刚要开口反对,范宁奏事不合规矩,应该是等张说完后,他才能出列。
就在这时,赵祯却开口了,“范知院请说!”
范宁朗声道:“微臣也要弹劾御史薛宗孺污蔑大臣欧阳修,给欧阳修和朝廷造成了极其恶劣影响,臣要求将其下狱治罪!”
范宁的话同样在文武百官中引发轩然大波,两个谏议大夫居然为同一件事意见相反,颇有针锋相对的意思,这种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张尧佐大怒,恶狠狠道:“范知院,既然你要弹劾薛宗孺,为何没有书面的弹劾报告,当朝会是信口开河之地吗?”
张尧佐不能针对范宁的内容说事,便拿范宁没有书面报告,不合规矩来做文章。
韩琦却接口道:“张国丈此言不妥,朝会并没有要求大臣一定要拿书面报告,尤其是临时奏时,大多是事后补交报告,上次张国丈上奏鲲州之事,不也一样没有书面奏折吗?”
狠狠一巴掌打去,张尧佐顿时哑口无言,他狠狠哼了一声,铁青着脸不说话了。
范宁继续道:“陛下,微臣已经着手调查污蔑欧阳修之案,这个案子十分简单,简单到微臣只用一天时间就查清了真相。”
张怒道:“范大夫,欧阳夫人已经承认薛宗孺并非污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范宁冷冷道:“我要提醒张知院,谏院调查有原则,至亲者的证词不能作为办案依据,薛宗孺是欧阳夫人的胞弟,她能说自己亲弟在污蔑欧阳修吗?”
“你”
张一下子被顶住了,别人不知道这个办案原则,范宁却很清楚。
范宁却不理会他,又继续道:“陛下,各位大臣,薛宗孺凭借一首词来污蔑欧阳修和儿媳私通,但我要告诉大家,欧阳修府中根本没有两层的小楼,也没有池塘,欧阳修也没有别的宅子,五年前他租赁的宅子里确实有小楼和池塘,但吴春燕是三年前才嫁到欧阳家,词中的描绘的景色又在哪里?”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范宁这个证据击中了要害,这是最大的疑点,既然欧阳修府中并没有宅子和池塘,那么薛宗孺指控的那首艳词,恐怕说的就不是儿媳吴春燕了。
这时,贾昌朝给直学士刘沁使了眼色,让他出面反驳范宁的一面之词。
这个时候,贾昌朝是绝对不会向张尧佐那样,自己赤膊上阵,他永远是躲在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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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新官第一战
刘沁咳嗽一声,出列向天子赵祯躬身施一礼道:“陛下,微臣有几个疑问,能否问一问范大夫?”
赵祯面无表情,点点头,“准奏!”
刘沁立刻回头问范宁道:“薛宗孺指控欧阳修和儿媳有染,并未有确定就是在自己府宅中,如果是在别处,那词意也未必不能符合,请问这怎么解释?”
范宁冷冷道:“刘学士说这句话的前提就是认定欧阳修和儿媳有染,那刘学士有什么证据先下这个结论?薛宗孺又凭什么说在别的地方,他又有什么证据?要不要把薛宗孺找来,我来质问他?”
薛宗孺是七品官,没有资格参加小朝会,范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薛宗孺,那要不要把他找来?
刘沁迅速瞥了一眼贾昌朝,见他向自己摇头,这件事不能把薛宗孺找来,刘沁干笑一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大家都认为欧阳修和儿媳有染,我自然也是从这个前提出发,倒是范大夫一口否认,不知范大夫有没有找到什么直接证据?证明那首词和吴春燕无关?”
刘沁这话就有点令人不齿了,既然他支持薛宗孺的指控,那就应该是他来证明这首词和吴春燕有关,现在他却要范宁证明这首词和吴春燕无关。
这就像一只羊,你非要说它是猪,你却不能证明它是猪,却非要别人来证明它不是猪一样,说白了,就是无理取闹。
其实所有人都明白,欧阳修府中没有小楼和池塘,这就是最大的证据,欧阳修十有**是被造谣污蔑。
没有人注意到,天子赵祯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铁青。
范宁挺直腰冷笑道:“恐怕让刘学士失望了,我还真找到了这首的原稿,也找到了这首词对应的女人。”
范宁这番话令大殿内一片哗然,张尧佐有点急了,出声喝问道:“范大夫,请问此人是谁?”
范宁不理睬他,躬身对赵祯道:“陛下,臣必须保护证人,微臣今天上午会给陛下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
赵祯点点头,“那朕就等着你的报告,如果薛宗孺确属诬告,朕必将严惩不贷!”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起身道:“散朝!”
张呆住了,他的弹劾只说到一半,天子就宣布散朝了,他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寒意。
………
刘沁快步赶上了贾昌朝,跟在贾昌朝身后,他低声问道:“贾公,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贾昌朝冷冷看了他一眼。
“恐怕这次薛宗孺凶多吉少了!”
“他凶多吉少与我有什么关系?”
贾昌朝不满地瞪了刘沁一眼,转身便扬长而去。
刘沁望着贾昌朝走远的背影,心中不由哀叹一声,贾相公不认帐了,这可怎么办?
他不是担心薛宗孺,而是担心自己,上午他在朝会上跳出来,明显是薛宗孺同党,一旦薛宗孺被问罪,自己能逃过关系吗?
刘沁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张尧佐回到官房,便狠狠摔碎一个杯子,一群没用的混蛋!
他恨得咬牙切齿,既恨贾昌朝拖延时间,耽误了最好的时机,又恨张准备仓促,居然被人家一天的调查翻盘了,难道张就真是信口开河,一点都没有调查过吗?
这时,张匆匆来到他的官房,一进房间,张尧佐便怒吼道:“你怎么给我解释?”
张满头大汗,连忙道:“这件事确实不能怪卑职,我没想到他一天就找到了证据,而且之前我也是希望早点弹劾欧阳修,可是......”
“难道是我的责任?”
“卑职不敢,这件事贾昌朝确实有责任,他不该拖得太久。”
张把责任推给了贾昌朝,张尧佐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道:“你现在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你要确认范宁到底有没有找到确凿证据,第二,一旦发现范宁找到了确凿证据,这件事就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了!”
张行一礼便匆匆离去。
张尧佐心情却变得十分糟糕,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外,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个小屁孩竟变成如此厉害?”
........
昨天范宁便将报告的草稿完成,他又花了半个时辰,重新写了一份新报告,又将发现的证据装在一只纸袋里,便离开谏院匆匆赶往皇宫。
他在紫微殿御书房外稍稍等了片刻,一名宦官跑来道:“范知院,陛下召你觐见。”
范宁这才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一名宦官帮他抱着文书跟在他身后。
御书房内,赵祯正坐在御案前喝茶,范宁躬身施礼,“微臣参见陛下!”
赵祯点点头赞许道:“今天爱卿在朝会中表现得不错,是一个合格的谏官,不怕得罪人,敢于鲜明地表达自己不同的意见,并且有理有节,朕深感满意!”
“微臣只想把事情做好,不会太理会别人的感受。”
“这才是关键,朕早就说过,怕得罪人是做不了好官,好吧!让朕看看你的报告。”
范宁将报告递上去,宦官将装满文书的纸袋也一起递上去,赵祯看了看纸袋问道:“里面是什么?”
“是微臣收集的各种证据,包括五年来,薛宗孺对欧阳修的七次污蔑造谣,这次是第八次。”
赵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从文书中看到一幅草图,又问道:“这幅图是什么意思?”
“启禀陛下,这幅图是东门教坊南院的草图,完全符合欧阳修那首词的周围环境,欧阳修自己交代,那首词就是在这里得到的灵感。”
“那词中的燕子呢?”赵祯又问,燕子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吴春燕就是小名叫做燕子而被怀疑。
“词中的燕子是官妓朱彩眉,她的本名就叫朱燕,欧阳修很喜欢她,那首词就是他写给朱彩眉,卑职在朱彩眉那里拿到供词和这首词的原稿!”
“混蛋!”
赵祯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吩咐左右道:“速去宣召文相公、富相公和韩相公来见朕!”
宦官速去宣召三位相国,赵祯的心情变得很恶劣,负手站在窗前不语,范宁则垂手站在一旁,不敢惊扰天子的沉思。
良久,赵祯缓缓道:“毁掉一个人名誉居然那么容易,编一个故事就可以了,堂堂的文坛领袖就这么毁了。”
范宁沉声道:“微臣认为,关键是违法的代价太低,如果污蔑一个人,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肆无忌惮的胡编乱造,也不会有《小报》随心所欲地造谣,薛宗孺身为御史,却随意造谣污蔑,德行完全不配做御史,那么是谁推荐他为御史?是不是也该承担推荐责任?”
赵祯点点头,“你说得很对,这件事如果不严加惩处,还会有更多欧阳修事件出现。”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三位相公来了!”
“宣他们进来!”
赵祯回到位子上坐下,片刻,三名相公走了进来,一起躬身施礼。
赵祯摆摆手,“范知院的报告已经出来了,你们自己看一看吧!”
文彦博接过报告细看,范宁又将刚才汇报的情况重新复述一遍,富弼拾起欧阳修给朱彩眉的词原稿看了看,明显有几年了,不是新写的词,人证、物证以及报告的逻辑都很清晰,那么这件事就很明显了,确实是薛宗孺捏造事实诬陷欧阳修。
赵祯又问道:“薛宗孺是谁推荐为御史的?”
富弼想了想道:“好像是吏部左侍郎柳云和直学士刘沁联合推荐。”
赵祯点点头,问三人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三位相公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办?”
韩琦躬身道:“陛下,微臣认为此事性质恶劣,后果极其严重,极大地伤害了无辜大臣,如果不狠刹此风,将来会有更多大臣遭遇不幸,为整肃朝纲,微臣认为要严惩造谣污蔑之人,也要严惩相关责任人。”
富弼也表态道:“微臣赞成韩相公的建议,支持严惩!”
“那文相公呢?”
文彦博也点点头,“这件事确实很恶劣,需惩前毖后。”
文彦博的语气较轻,实际上他的立场比较中立,他认为薛宗孺有可能是为了维护胞姊的利益,才发生这次误会,不过他也承认这件事性质很严重,所以他不打算替薛宗孺说情。
赵祯便冷冷道:“既然三位县公意见一致,那就传朕的旨意,薛宗孺肆意污蔑大臣,性质恶劣,后果严重,将其革除一切官职,交大理寺问罪!”
停一下,赵祯又道:“吏部左侍郎柳云和直学士刘沁举荐失德之人为御史,有渎现职,免去二人现有官职,柳云贬为徐州司马,刘沁贬为宣城县尉,将来再有人肆意污蔑陷害大臣者,必将处于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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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让他彻底闭嘴
这时,范宁又道:“陛下,无良《小报》肆意侮辱大臣,对无辜大臣的名誉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不良影响,是否也该严惩?”
文彦博吓了一跳,连忙道:“陛下,万万不可,言者无罪,惩处造谣的官员便可,不可波及民间舆论!”
范宁有点不高兴了,他冷冷道:“请问文相公,《小报》添油加醋,肆意诋毁,彻底毁了欧阳修的名誉,一句言者无罪就算了吗?”
文彦博狠狠瞪了范宁一眼道:“《小报》登载的都是市井小道消息,本身就没有多少可信度,只要《朝报》把真相披露,各种不利的影响自然就会消除,不必深究?”
范宁硬顶道:“既然文相公口口声声说言者无罪,那为何还要追究薛宗孺的罪责?薛宗孺造谣有罪,难道《小报》造谣就可以高于大宋律法,不用承担任何罪责?”
“你”
文彦博被范宁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富弼连忙打圆场道:“《小报》诋毁欧阳修名誉确实有过,但它毕竟不是始作俑者,微臣认为让《小报》公开辟谣并道歉,惩处也就可以免了。”
范宁接口道:“微臣赞成富相公的方案,不过有一点需要明确,如果《小报》不肯道歉怎么办?”
这时,赵祯冷然道:“责令《小报》公开辟谣并道歉,若其不肯道歉,那就罚钱一万贯,若还不肯接受罚钱,那就直接封了它!”
说完,赵祯一甩袖子,起身走了。
文彦博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也冷哼了一声,不理睬范宁,转身走了。
富弼摇摇头,转身追了上去,他要和文彦博商量具体处罚《小报》之事。
韩琦和范宁走出御书房,韩琦拍拍范宁的肩膀,赞道:“这件事干得漂亮!”
范宁笑了笑,“我恐怕把文相公得罪狠了。”
“那个就别管了,至少天子是支持你的,你没感觉到吗?文相公对《小报》的纵容态度也让天子颇为不满。”
范宁叹息一声,“《小报》对欧阳修的一系列报道明显带有恶意,是典型的落井下石,我就想不通,为什么文相公就视而不见,难道《小报》有他的利益?”
“利益倒没有,不过文相公一直很看重报纸的舆论监督,太过于看重,就变成纵容了,当然,文彦博和《小报》幕后的东主关系很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在这件事上,他难免会带有一点个人情绪,我们应该理解,关键是他支持惩处薛宗孺,大局上和我们一致,其他小节就不要太计较了。”
“韩相公说得对,我还是太年轻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这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范宁躬身行礼,“多谢韩相公支持!”
韩琦拍拍他肩膀,便快步离去........
范宁见时间已快到中午,也快步离开皇宫,去外面吃饭。
很快,薛宗孺诬告欧阳修,被免职下狱的消息在极短时间内传遍了朝野,一时间朝野哗然,不光薛宗孺被问罪,吏部左侍郎柳云和直学士刘沁也同样被追责,贬为地方官。
直学士刘沁被追责大家关心不多,关键是吏部左侍郎柳云,这可是有希望入相的实权高官,张尧佐的左膀右臂,说贬就贬了,这个消息才令人无比震惊。
很多人都隐隐猜到,天子早就要收拾柳云了,只是找到了这个举荐失职的借口罢了。
天子斩断了张尧佐的左膀右臂,这意味着什么?整个朝廷官员都在窃窃议论着此事。
..........
贾昌朝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不管是薛宗孺被抓,还是刘沁被贬,仿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柳云被贬却让他暗暗窃喜。
他心里很清楚,有所失必有所得,官家是不会让赵宗实一派坐大,柳云被贬就意味着自己距离知政堂又近了一步。
不过贾昌朝也有烦恼,那就是薛宗孺,薛宗孺污蔑欧阳修,就是由自己亲自部署,那天晚上,薛宗孺被叫到自己书房来面授机宜。
他会不会熬不住大理寺的审问,把自己出卖了,按道理是不会,但贾昌朝很清楚大理寺那帮混蛋审问犯人的手段,薛宗孺又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他能熬得过去?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贾昌朝依旧负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显得心事重重,他已经让儿子贾炎去打听薛宗孺的情况,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应该是他儿子贾炎回来了,很快,门口传来贾炎的声音,“父亲,孩儿回来了!”
“进来!”
贾炎快步走了进来,贾炎目前是宫中侍卫,但他思路清晰,做事精明能干,深得其父贾昌朝器重,很多不便他出头之事,都是让儿子去做。
贾炎进屋施一礼,“父亲,情况似乎有点不妙!”
贾昌朝心中一沉,急问道:“薛宗孺把我牵扯出来了吗?”
“孩儿买通是狱丞,他告诉孩儿,只一顿板子,薛宗孺便开始乱咬人了,不仅把父亲供出来,连张尧佐和张也供了出来,如果再审下去,恐怕他什么都会交代出来。”
“这个没用的软蛋!”
贾昌朝恨恨骂了一句,又问道:“怎么张尧佐也有关系?”
“好像张尧佐也找过他,张昨天中午也找过他,孩儿听说因为事关重大,大理寺不敢录口供,想等明天请示知政堂后再说。”贾炎在提醒父亲,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贾昌朝此时更关心张尧佐,张尧佐怎么也找了薛宗孺?
很明显,张尧佐并不相信自己,他估计是想利用薛宗孺弹劾更多的人,比如包拯之类,没想到居然被薛宗孺也出卖了,贾昌朝冷笑一声,他可以想象张尧佐此时的气急败坏。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贾炎低声问道。
贾昌朝负手走了几圈,忽然问道:“如果让薛宗孺永远闭嘴,你觉得难度大不大?”
贾炎小声道:“在监狱中自缢而亡,蒋狱丞完全可以办到,而且薛宗孺咬出了张尧佐,孩儿认为,他若死了,上面也会松口气。”
“这个蒋狱丞想要什么?”贾昌朝又问道。
“钱!他给孩儿开价五百两银子。”
贾昌朝点点头,这个蒋狱丞是聪明人,他要的未必是钱,但如果不要钱自己也不敢托他办事。
贾昌朝便道:“给他五百两银子,再告诉他,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让他再升一级。”
“那问题应该不大了,孩儿今晚就把事情办好。”
“宁可不成功,也要稳妥,去吧!”
贾炎行一礼,慢慢退下去了。
贾昌朝还在想张尧佐的问题,他和张尧佐应该是在同一战线,都是支持琅琊王,不过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利益分配问题,他和张尧佐始终达不成共识,贾昌朝相信只要自己入相,张尧佐又折了柳云,那他迟早会来求自己。
........
次日是旬休,百官在家休息一日,连续几天上朝使范宁也有点疲惫了,他狠狠睡了一觉,直到天色大亮才起床。
后院一片小小的竹林中,范宁负手在竹林中散步,欧阳修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在这桩案子出现的一些事情却给了他很大的启示。
给范宁印象最深的便是《小报》和《朝报》的影响,是否赚钱暂时不用考虑,但这两份报纸对舆论的影响力却让不得不深感惊叹。
自己能不能也办一份报纸,把舆论掌握在自己手中?
办报的念头范宁早就有了,只是他在海外为官,暂时顾及不到,直到这次亲身体验,他才深刻领教到大宋舆论的重要性,也让范宁再一次兴起了办报的念头。
当然,报纸不是自己办,而是请朱元丰出面办报,由朱家出面,自己躲在幕后,隐蔽性更强一些。
办这份报纸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赵宗实,范宁通过这次欧阳修事件,他发现钱家多多少少偏向于张贵妃,并没有完全中立,在将来多嫡之争最激烈之时,恐怕报纸舆论的引导就会在关键时刻偏向,舆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为好。
这时,朱佩匆匆走来,走到竹林外笑道:“夫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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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府宅扩大
范宁从竹林里走了出来,笑眯眯道:“我昨晚就说,最喜欢你这句话,有好消息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朱佩俏脸一红,却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
她轻轻掐了范宁胳膊一下,又兴奋道:“刚才管家婆告诉我,隔壁的府宅打算出售了!”
这个消息让范宁心中大喜,他这座宅子的布局好看是好看,但并不实用,主要是上楼下楼让人很不方便,而且后宅太小,就算父母来,住在这里都很不方便,更不用说亲戚朋友,只能住在芙蓉巷那边,时间长了也会让人诟病。
他早就想把隔壁买下来,隔壁是吴驸马宅,但也不是主宅,基本上空关着,而且占地十亩,比自己的宅子还要大两亩,如果能买下来,那翠云楼就可以直接变为内宅了。
这个消息确实让人心情一振,范宁连忙问道:“消息从哪里传来的?”
“今天他们管家来了,管家特地来传个消息,如果我们有意买下来,可以优先卖给我们。”
“那怎么联系,有没有说?”
“他们大管家还在,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范宁点点头,欣然道:“看看去!”
夫妻二人带着剑梅子,来到了隔壁大门前,门虚掩着,范宁推开门,和他们府中一样,迎面是一堵照壁,不过看起来比较普通,只刻了‘饮水思源’四个大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估计是有感激皇恩的成分,驸马的宅子嘛!
“有人在吗?”范宁高声问道。
只片刻,一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从照壁后面绕了出来,看装束,应该是管家。
“原来是范知院,快快请进!”
吴家的消息够快,自己才上任几天,他们便喊得顺口了,范宁笑着点点头,“听说这边府宅有意出售,所以我们特来看看。”
“不客气,我家主人说了,只要范知院看得上,价格好商量。”
“那就麻烦大院了。”
范宁走进大门,朱佩则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绕过照壁向中庭走去。
吴驸马的府宅和范宁的府宅恰恰相反,是标准的三进加偏院结构,空地很少,房舍众多,基本上没有两层的楼房。
中庭有一株老杏树,至少已有百年历史,树干粗壮,体态沧桑,杏树上缀满了金黄色的杏果,屋角种满一簇翠竹,另一边屋角则放着一块太湖石。
范宁走上前拍了拍太湖石,心中顿时有些失望,一看便知道是人造太湖石,斧凿的痕迹还依稀可见。
范宁心中暗暗摇头,如果这座宅子买下来,那座青珊瑚倒可以矗立在这里。
“夫君,我们去内宅看看吧!”
范宁笑了笑,带着朱佩向内宅走去。
吴府的内宅也没有什么特色,只有三个院子,占地约三亩,每座院子里都有一处小小的景观庭院,整个房子约七成新,需要稍加修葺。
“好像这里一直没有人住?”范宁回头问管家道。
“十年前我们大衙内住在这里,后来他们自己买了宅子,便搬去内城了,这里就一直空关。”
范宁点点头,“麻烦大院回去给你们老爷说一声,这座宅子我决定买下来,让他报个价格,没有异议我们就成交。”
“好!我回去就告诉老爷。”
范宁带着朱佩离开了吴府,朱佩问道:“夫君看中这房宅了?”
范宁哑然失笑,“我哪里是看中这房宅,我是看中这块地了,回头找个造房大师,让他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把这两座府宅合在一起?”
“现在别找,得把钱付了,房子属于咱们以后,再好好折腾。”
朱佩又问道:“夫君觉得这座房宅值多少钱?”
“我估计不会高于两万贯。”
“不会吧!我听说这两年房宅涨价很快,尤其这种大宅子,至少都五万贯以上。”
“那是内城的价格,咱们这里是外城,再说,人家都称呼我范知院了,你觉得吴家还会卖高价?”
“你是说,吴家是给我们人情?”
“多少有一点,当然,估计他们本身也需要用钱,卖给别人也是卖,卖给我们还得个人情,我们也不占吴家便宜,市价多少,我们就付多少。”
两人刚走回到自己府门处,管家婆便迎上来道:“官人,有一个姓李的官员来找,说是你的下属。”
范宁立刻想到了李唯臻,他点点头,又吩咐管家婆道:“你去看看,今天的《朝报》和《小报》各买一份回来。”
“我这就去!”
范宁走进了府内,穿过树林,果然看见了李唯臻,他正站在翠云峰前欣赏这块京城第一名石。
范宁走上前笑道:“李谏司今天怎么不在家休息?”
李唯臻苦笑一声,“原本是在家休息,但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赶来通知知院。”
李唯臻压低声音道:“薛宗孺死了!”
范宁一怔,“是怎么回事?”
“昨晚在监狱里自缢而亡,大理寺给出的结论是畏罪自尽。”
范宁眉头皱成一团,又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李唯臻冷笑一声道:“薛宗孺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贪生怕死之徒,他才不会自杀,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罪,流放几年就回来了,如果欧阳修给他说说情,说不定流放都不用,我不相信他是自杀,而且听说他昨天审问时招出了贾昌朝和张尧佐。”
范宁心里明白,薛宗孺应该是被灭口,估计天子也不会再追究,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小报》那边有消息吗?”范宁又问道。
李唯臻点点头,“《小报》听说是认罚一万贯,但坚决不道歉,可以理解,钱家怎么可能给欧阳修道歉。”
这个结果在范宁的意料之中,《小报》这些天拼命黑欧阳修,倒不是因为钱家支持琅琊王,而是钱家和欧阳修有仇,欧阳修在编撰五代史时,评价吴越钱氏实施严刑峻法,残暴虐民,引起钱家的极大不满,认为欧阳修是捏造事实,歪曲历史。
《十国春秋》中甚至有这么一个记录,欧阳修曾十分喜爱一名妓女,但这名妓女却被钱惟演霸占,使欧阳修对钱氏深恨之。
其实欧阳修得罪的人还不少,他推行文学改革,得罪了一大批保守文人,这些保守文人的弟子都是因为欧阳修主考几次科举而名落孙山,断人仕途,欧阳修怎么能不遭人恨。
甚至连包拯和他的关系也很糟糕,欧阳修一直抨击包拯胸无才学,只靠沽名钓誉来升官,虽然包拯和他都支持赵忠实,但两人关系却很冷淡。
这就是这次欧阳修被御史薛宗孺诬陷,御史中丞包拯却冷眼旁观的主要原因。
所以以钱家的傲气,他们怎么可能向欧阳修道歉。
“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们已经问心无愧,这件案子就算结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整理一下别的案子。”
“那卑职告辞!”
李唯臻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不多时,管家婆拿着两份报纸走进中庭,把报纸递给范宁,“这是今天刚出的报纸,请官人过目!”
“多谢了!”
范宁接过报纸便向内宅走去,他先打开的是《朝报》,朝报比较严肃正统,一般会报道昨天发生的重大朝廷政务。
头版头条的新闻是吏部左侍郎柳云被贬,这确实是一件大事,但报纸上却没有详谈被贬黜的原因,这里面没有提到欧阳修,甚至没有提到薛宗孺。
范宁找了半天,只在第二版最下面的一条新闻上找到了薛宗孺被下狱问罪的消息,里面只是提到薛宗孺渎职,弹劾欧阳修不实,被大理寺下狱问罪。
终于提到了欧阳修,只是在很小的一个地方提到,但弹劾欧阳修具体什么内容却没有说。
范宁心中有了一种不祥之感,连比较正统的《朝报》都用一种含糊其词的手法替欧阳修正名,那么《小报》还能指望吗?
范宁又打开了《小报》,果然,今天的《小报》已经不再提及欧阳修了,而是在谈论东京十大名妓,但找遍了报纸的任何版面,都没有一丝关于欧阳修平反的消息。
由此钱家对欧阳修平反一事是多么的不甘心,天子要求他们必须给欧阳修正名,但并没有说让他们在哪份报纸正名,所以他们选择了读者较少的《朝报》,用一种含糊且隐蔽的手法替欧阳修正名了。
但道歉绝对没有,他们选择了认罚一万贯钱。
“夫君在叹息什么?”朱佩在一旁问道。
“我在叹息舆论操纵之厉害。”
范宁摇摇头又妻子道:“我们下午去一趟三祖父府上吧!”
“去找他做什么?”朱佩不解地问道。
“我想找他聊聊,看看他能否办一份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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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鼓动办报
范宁带着朱佩下午时分来到了朱元丰府上,接待他们的是朱元丰的长子朱孝君,朱孝君很像范宁的二叔范铁戈,年约四十余岁,长得白白胖胖,笑容和蔼可亲,一双小眼睛里透出精明的目光。
朱氏三兄弟,范宁其实更喜欢朱元丰家族,基本上都相处得十分融洽,朱元丰的三子一女,虽然都没有入仕,但更让人感到亲切。
朱元骏就不用说了,已经和大哥及三弟决裂,朱元甫本身不错,但他的长子,也就是范宁的岳父朱孝云性格比较冷,相处谈不上愉快,至于其他子女,除了朱元甫次子还不错外,其他三子和四子都不成器,至今还为朱佩的嫁妆耿耿于怀。
但朱元丰的几个儿子都很好,孙辈也比较齐心,这也是范宁从鲲州回来,宁可住在朱元丰府上,也不住在岳父家的主要原因。
“今天居然见到四叔,不容易啊!”朱佩笑嘻嘻道。
朱孝君在朱家兄弟中排行第四,朱佩一直叫他四叔,至于朱佩的亲四叔,朱佩则叫他小四叔,明显朱孝君的关系要更亲一点。
朱孝君笑呵呵道:“今天是旬休,你三阿公还说等会儿让人去请你们过来吃晚饭,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
朱佩撇撇嘴,“没诚意,我们来了才说这话,不理四叔了,三阿公在不在?”
“在后宅呢!”
朱孝君又和范宁见礼,笑眯眯道:“扳倒柳云是阿宁的手笔吧!”
柳家虽然和朱家是世交,但和朱元丰的关系一直不好,也是柳家因为瞧不起庶出的朱元丰,至于朱孝君更是从小受柳云的歧视,柳家之女更是不会嫁给朱元丰的子女,所以朱孝君得知柳云被贬黜,顿时长出了一口恶气。
范宁笑道:“四叔太高看我了,扳倒薛宗孺和刘沁和我有关,但贬黜柳云却是天子的意外安排,说实话,也很出乎我的意料,应该他早有把柄落在天子手上了,很可能涉及张尧佐,所以天子一直隐忍不发,这次薛宗孺事件,给天子找到了贬黜他的机会。”
范宁心中很清楚,吏部侍郎已经被称为半相,离相公就只有一步,欧阳修事件虽然恶劣,怎么也到不了严惩吏部侍郎的程度,况且柳云只是推荐有责,最多批评几句,远远轮不到贬黜他。
这说明天子早就想动柳云,而且对他极为不满,但柳云是张尧佐的心腹,提拔了大量张尧佐的手下,天子要顾及张尧佐的面子,所以才隐忍至今,这次借薛宗孺的机会贬黜柳云,只能说天子忍无可忍。
朱孝君点点头,“还是阿宁看得透彻,我们去里面吧!你三阿公在等着呢!”
两人走进中庭,只见小姑朱洁陪同着老爷子坐在庭院里乘凉,朱佩正拉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朱元丰却在数落她。
“你这个满脑子里只想着夫婿的小丫头,害得我煎茶的童子都没有,我说这两天茶的口味怎么不对了,一问才知道你把小文抢走了,你说怎么办吧!”
“嘻嘻!三阿公的心思我还不懂?我们的龙茶也不多了,最多再给你三斤。”
“三斤太少,至少五斤!”
“只有三斤,你不干我就把小文还给你。”
“别!别!那个臭小子我不要,就给三斤吧!”
众人都哑然失笑,朱元丰这是变着花样问朱佩要茶呢!
范宁笑道:“我听大阿公说,福州茶场已经快养出龙茶了,以后就有来源了。”
朱元丰摇摇头道:“朱家茶场养出的龙茶年份还不够,比宫里的龙茶还差一点火候,只能叫半龙半凤茶,当然已经很不错了,不过还是你的龙茶勾我的茶瘾,你给我说老实话,你的龙茶还有多少?”
范宁挠挠头道:“您老人家就放过我吧!那龙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哈!意思是还有不少,我和你换,十斤半龙半凤茶换你一斤龙茶怎么样?”
“那就先换三斤吧!”
“等一等!我怎么感觉我吃大亏了。”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朱元丰可不是吃亏了吗?刚才朱佩可是答应送他三斤龙茶。”
“你的三斤龙茶和阿佩送我的没有关系,是另外的,也就是你要给我六斤。”
范宁点点头,“那就六斤吧!”
朱元丰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怎么能吃亏呢,他迟早要把范宁手中的龙茶全部换过来。
几名家仆送来几把椅子,朱佩知道丈夫有事要和三祖父细谈,便拉着小姑去后宅了。
范宁在院子里坐下,有人送来了热茶,虽然天气比较热,但士大夫们依旧不愿像底层劳苦百姓一样,喝大碗凉茶解暑。
“阿宁今天是事而来吧!”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不知三祖父怎么看待《朝报》和《小报》?”
“你是问我个人的看法吗?”
范宁点点头,朱元丰想了想道:“从商业来看,这两份报纸并不是很好的投资,据我所知,《朝报》一直在亏钱,靠《小报》的获利来弥补,其次办报的水比较深,不是每个商人都能办报,虽然说言者无罪,若真得罪了朝廷权贵,他们可以从别的生意上来整人。”
“三祖父调查过报纸,莫非也有过这样的念头?”
旁边朱孝君笑道:“我们十年前也考虑过办报,这件事还是我负责跑,收购了几家印刷馆,招募了一些活络的采编人,基本上都准备就绪了,但朝廷却始终没有批下来,让我们损失了一万多贯钱后,最后不了了之。”
朱元丰叹息道:“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不准备就绪,根本就无法向朝廷申请,可最后若朝廷不批,那之前的准备就白费了,损失惨重,很多想办报的人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最后不得不放弃。”
这个条件范宁是知道的,办报首先是向地方官府申请,如果是办娱乐新闻之类的报纸,比较容易批下来,首先是官府先批准,其次再报负责收集民间舆论的谏院审批,不用再报知政堂。
但如果涉及朝政类的报纸,就比较严格了,谏院审核通过后,还要由知政堂讨论批准,这才是最难的。
范宁沉思一下又问道:“十年前申请没有成功,是卡在哪里?”
朱元丰瞥了范宁一眼,十年前是朱元骏出任右谏议大夫,就卡在他的手上。
范宁又问道:“如果现在朱家还想办一份娱乐新闻类的报纸,那通过地方官府审核的把握有多大?”
朱元丰摇了摇头,“地方官府从不会为难办报,据我所知,所有申请办报都通过了地方官府的审批,它们不会为难这种事情,最后都是朝廷不批。”
朱孝君小心翼翼问道:“阿宁的意思,让我们再申请一次办报?”
范宁点点头,“这次欧阳修事件,我发现了舆论的可怕,它们可以把白说成黑的,可以操纵民意,在最短事件内彻底毁掉一个人的名誉,但舆论也可以把黑得涂成白的,我并不想利用舆论对付某个人,但至少在关键时刻要有自保的能力,正好我主管谏院,如果朱家办一份娱乐新闻类的报纸,我可以批准。”
朱孝君也有点动心了,上次办报失败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而这次确实是一个机会,范宁出任知谏院,不把这次机会利用起来就可惜了。
他也劝父亲道:“父亲,如果不涉及朝政,应该问题不大,我觉得这真是一个机会,再说,我们还有五家印刷馆,一直不死不活,如果办报,它们就盘活了。”
朱元丰当然知道这里面的风险,他沉思良久道:“阿宁的意思是说,在关键时刻才动用报纸的力量?”
这是个关键问题,如果范宁动不动就用报纸攻击对手,朱家也承受不起。
范宁点点头,“我不会让朱家为难!”
朱元丰又考虑良久,终于答应了,“如果不涉朝政,我可以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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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矛盾爆发
范宁虽然鼓动朱家办报,但他却不能参与,而且要距离办报越远越好,这里面不能有他的一丝痕迹。
随着薛宗孺自尽,欧阳修的案子也划以段落,后面的事情朝廷也不再追究,这件事就算结束了,对欧阳修伤害至深的报纸舆论也偃旗息鼓,两份报纸都不再提及此事,但鲜有人知道,《小报》因不肯公开向欧阳修道歉而付出了一万贯的罚金。
最后的结果看起来似乎还算是公平,欧阳修付出了惨重的名誉损失以及身体因此垮掉,薛宗孺也同样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但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却很清楚,薛宗孺不过是替死鬼罢了,欧阳修的仕途基本上算是毁了。
时间又过了两天,这天下午,范宁刚回到府中,管家婆便迎上来道:“启禀官人,隔壁吴府的主人刚才来了,想和官人谈一谈卖宅之事。”
范宁连忙问道:“他人在哪里?”
“他见官人不在,便回隔壁了,如果官人要见他,他可以随时过来。”
范宁点点头,“就烦请管家把他请来!”
管家婆匆匆去了,范宁也没有进府,就在府门处等候,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走来。
进门便向范宁拱手笑道:“在下吴应,是隔壁的主人,做了四年邻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范知院。”
“我也是第一次见吴衙内,主要是我在海外就职,房宅基本上都空关着,刚刚才回来没多久。”
“确实,我久仰范知院大名了。”
范宁事先已经调查隔壁吴家,吴驸马和公主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就是眼前这个吴应,封子爵,虚任相州团练使,挂一个虚官,拿一笔俸禄,但这家人比较有钱,光京城的宅子就有四座,隔壁是其中一座。
范宁请吴应进了府,吴应来到翠云峰前,仔细欣赏这块京城第一奇石,他对范宁笑道:“这块翠云峰我也久闻大名,后来才知道,它居然就在我的隔壁,早知道我就多过来欣赏一下。”
“吴衙内随时可以过来观赏!”
双方也只是说说而已,吴家既然要卖宅,再过来的机会就很少了。
两人进客堂坐下,一名使女进来上了茶,吴应这才缓缓道:“这边原本是我父亲的房产,后来给了我,我在这里只住了三年,因为不方便照顾家人,又搬回了旧城,父亲五年前去世后,我继承了主宅,这边便再也没有来过来了。”
范宁点点头又笑问道:“吴衙内怎么想到卖宅?”
吴应笑道:“我其他几座宅子都在内城,彼此靠得比较近,而这座宅子比较远,过来也不方便,不瞒范知院说,我三年前就打算卖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下家,我又不想卖给商人,最终没有卖成,我妻子前几天遇到尊夫人,聊了几句,尊夫人好像说府宅偏小,我想正好我也打算卖宅,索性就成全你们。”
范宁欠身道:“说起来惭愧,这座宅子其实占地面积不小,但布局比较特殊,尤其这座翠云楼是天子赐建,还不能随便拆除,整座宅子面积虽然不小,但浪费的地方太多,房舍太少,确实不够住,连我父母来都要住在别处,如果吴衙内愿意把隔壁房子出让,我愿意卖下来,就按照市价,双方都不吃亏,如何?”
吴应呵呵一笑,“范知院是爽快人啊!我也愿意和爽快人打交道,三年前这座宅子我开价两万贯,现在还是这个价格,这个价格还公道吧!”
“两千贯一亩,说实话,这个价格比市价略低啊!”
“当然要看人,三年前一个商人想买,开价两万五千贯,我还不愿卖给他,我只是想和范知院交一个朋友,对朋友,当然是用友情价。”
范宁暗暗佩服他会说话,其实他的宅子也就值两万贯钱,主要是比较旧,还要花钱修缮,而且后面也没有码头,值不到两万五千贯,商人之所以开这个价是要求包过户,官府对商人买宅还是限制比较严格。
范宁估计三年前没有卖出去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过户困难,但对范宁就没有这个问题,所以两万贯钱是公允价,但人家不说公允价,而是说友情价。
范宁笑了笑道:“多谢吴衙内的心意,我很愿意交吴衙内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之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相助。”
吴应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微微一笑,:“多谢范知院看得起,我明天会安排一个管家婆过来办理过户,等过户手续都办妥后,然后再支付房钱,铜钱、白银、会子我都可以接受。”
吴应考虑得很周全,他安排一个管家婆过来办理过户,这样朱佩也能直接和管家婆打交道了。
“太感谢了!”
吴应随机起身告辞,范宁一直将他送出府门,这时朱佩上前喜滋滋问道:“谈妥了?”
范宁笑着点点头,“两万贯钱,三天后隔壁就是我们的了。”
“太好了,我今天一天都在考虑如何重新布局。”
朱佩指着翠云楼周围道:“我想把这片树林和四周都变成一片湖水,翠云楼就在岛上,再建一座石拱桥和后宅连接起来,夫君觉得如何?”
范宁点点头笑道:“只要你喜欢,我没有意见!”
朱佩大喜,抱着丈夫的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夫君会答应的,我们得暂时搬出去两个月,夫君没有意见吧!”
“可以!要不我们暂时搬去芙蓉巷去住,那边地方也蛮大,房宅也蛮多的,而且生活也方便。”
朱佩原本想搬去三祖父府上,不过丈夫想去芙蓉巷,她也没有意见。
“那我就安排人去收拾,等房宅买下来,我们就准备搬家!”
.........
范宁和朱佩在憧憬新宅的生活,欧阳修府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欧阳修虽然名誉恢复了,但他的生活却无法再回到从前。
首先是他的身体垮了,这也主要和他多年来无节制的饮酒和风流有很大关系,薛宗孺事件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另外,高度近视引发白内障,使他视力变得极为糟糕,必须时时刻刻要有人服侍才行。
其次是他妻子的态度,亲兄弟薛宗孺的死使薛氏心中充满了仇恨,只是她给欧阳修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不可能和丈夫离婚.
加上薛氏本来就很强势,现在欧阳修身体虚弱,视力模糊,他还指望着妻子后半生照顾自己,欧阳修也只得忍气吞声,看着妻子的脸色过日子,家里的大小事情,薛氏基本就说一不二了。
这天中午,薛氏一阵风似的来到东院,她走进小院,恶狠狠地瞪着欧阳倩。
薛宗孺死在监狱里,薛氏痛彻心扉,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欧阳倩身上,要不是她去谏院告状,自己的兄弟怎么被抓,又怎么会死在监狱里,使薛家断了后,造成这一切的祸根,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欧阳倩感觉到了继母的怒火,她心中忐忑,连忙放下书,施一礼道:“参见母亲!”
“我不是你的母亲,我的女儿绝对不会害死自己舅舅,我也不和你嗦了,我来告诉你,这间小院我要出租出去,明天中午之前你必须搬走,你若不搬,我就把你打出去。”
欧阳倩大惊失色,“你让我搬到哪里去?”
“那是你的事情,你可以去外面自己租房子,就这样决定了。”
“可我哪有钱租房子?”
薛氏冷笑一声道:“你别给我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吃饭的钱从哪里来,还买书买纸墨,外面有男人养着你,你还会没钱租房子?以前我是给你父亲面子,不提这件事,现在嘛!你若不搬走,我就让左邻右舍都知道,看你的脸往哪里放?”
欧阳倩顿时满脸通红,心中只觉一阵羞恶,她点点头,“好吧!既然你不容我,我搬走就是了,我去和父亲告别,明天就搬走。”
“随你!”
薛氏冷冷道:“你若想让你父亲知道你的丑事,你尽管去说。”
欧阳倩摇摇头,“我一身清白,没有什么丑事,我走可以,但必须和父亲说一声。”
欧阳倩不理睬她,快步向后院走去。
薛氏一阵冷笑,她还以为父亲能留住她,做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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