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妥协
第二天,我第一时间知道小霞的消息不是通过老叶他们,而是通过小霞的养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来电告诉我,小霞已经在医院里,还昏迷着,但身体没大碍。她是在离他家只有几十米远的一个街口被一个环卫工人发现晕倒在地的。我马上赶到医院,详细问了医生关于她的情况。医生说她没生命危险,只是过度的虚弱加上担惊受怕,需要休息,等她睡醒就没事了。我没见到赵大夫,他的同事告诉我,最近只要医院没他什么事几乎都难见到他身影。我拿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没想到显示关机。在医院门口,我看见守门老头在咳嗽,几天时间他看上去衰弱了不少。
“你一直都相信鬼魂这回事?”我走过去和他搭话。
“信不信由你,昨晚我那个死去的老友还来找我要烟抽呢,他说他戒不了,干脆让他再死一次好了!”他梦呓一般开了口,“他脸色很不好,看来他还需要一顿时间适应下面的生活。他想让我下去陪他。我告诉他我很快就下来了,因为那个小鬼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哪个小鬼?”
“那个被闷死的婴儿。他不会消失的,除非我死了。”
“他为什么要一直缠住你?”
他和上次一样,灵魂出窍般呆呆地看着那栋白色的大楼的方向,就好像那里隐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一样。大楼门口,那个清洁工正在一丝不苟地在修剪走道两边的花草,那把大铁剪在他手里灵活得像一条在水里游动的鱼。
尽管我充满疑问,但我不指望他还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将他扶进保安亭,让他坐下休息。而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他的喃喃自语:“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
我不知他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他自己。不管他在说谁,都在我心里投下了一丝阴影。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因为我听不到他的声音而结束出到医院的门口我便接到老婆打来的电话,她向我抱怨说不知那个疯子将她电动车车胎全都刺破了,而且还在她的车头篮里放了只鲜血淋漓的鸡头,恐怖极了,让她又惊又怒。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安慰了她几句,问要不要我过去接她。她说正在补车胎不用我过去了。
去取车的路上,守门老头那最后一句话又在我耳边回响,我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因为一时间那双凶狠的眼睛以及那把亮晃晃的尖刀充斥我脑间。这个要杀我的家伙已经像梦魇一般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但今天我不打算去追查他的踪迹,因为我还有同等重要的事要做。
我找到那个发现小霞的环卫工人,向他了解当时情况时,他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告诉我,他当时离小霞有二三十米,看见她气喘吁吁地跑着,还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过去问个究竟,却突然看见这个女孩啊的一声大叫,身上嘭地冒出一股浓烟,然后就倒在地上了。他吓呆了,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报警。
我驾车重新来到那个街口,对四周再细细检查一遍。这次的活总算没白干,我在一个墙根下找到几张还烧剩一个角的符纸。我捡起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心里便大概有了个数。我刚要离开,却看见老叶的车朝我驶过来。
“找个地方坐坐吧!”他停下车,从车窗探出脑袋,朝我喊,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
“今天能先放过我吗?”我可怜巴巴地问。“而你也需要休息了。”
“别废话了!”
他跳下车,走到路边的一张长凳坐了下来。我只好跟了上去。
“你骂吧!”我以为他又要因为我擅自冒险去救人的事教训我,又要对我吼他那几句台词,便大义凛然地将眼睛一闭。
“我情愿去骂街边的一条狗,如果我还有这力气的话。”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回答得出人意料。他苍白的脸对着太阳,像一个快要融化掉的雪人。
“如果你了解昨晚的情况有多危急,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我为自己抱不平。
“我已经没法理解你了。”他冷笑一声,一副不屑的表情,“我已经没有了英雄梦,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希望看到自己孩子重新站起来的平平凡凡的父亲,和你不一样了。”
“我也已经不稀罕做什么英雄了!”我朝他吼道,“我只关心那几个孩子的安全!”
“那谁关心你孩子的安全?”
“我的孩子?”我一时懵在了那里,“谁……谁会伤害我的孩子?”
“你以为那些家伙会就这样放过你?”
“他们……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想怎么样?你是第一天做警察吗?”他对我当头棒喝。
我立刻想起老婆刚才打电话告诉我她所遭遇的事,那个鲜血淋漓的鸡头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哆嗦着,赶紧拿出电话给她拔过去。
“快……快去学校看看儿子……”我感觉喉咙就像被人狠狠地箍住一样,心慌气喘,舌头几近不听使唤。
“你怎么了?儿子今天不是请假了么?他还有点烧未退!你这个当爸爸的怎么能这么糊涂……”老婆在那里不问缘由就数落我起来。
我已经听不见她后面的声音,我慢慢放下手机,心里依然憋得慌,周围的空气像一下子全都化成了水一样将我淹没。我感觉喉咙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整个人难受得就要疯掉。我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狠命地抽起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从来没这般无助过,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像一只在斗鸡场被啄掉了鸡冠的公鸡一样沮丧。
“我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老叶将他那条受伤的手臂放在腿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白云,神色漠然,“但一切都太迟了。”
“太……太迟了?”
“嗯,太迟了……太迟了……你知道我老婆为什么会离开我吗?因为我是一个彻夜不归的工作狂?是因为我感情冷漠?”他突然之间竭斯底里起来,像火山般爆发,“不!是因为她受不了那无休止的恐吓电话,那些电话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摧垮了……我还以为我身边的人都和我一样是击不倒的。我太可笑了!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傻蛋!我儿子……我儿子……为了保证我儿子的安全,我不得不将他扔到了学校,尽量和他保持距离,最后他还是出事了!”
他哽咽起来,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很快又平静了下去,平静得一点都不像在述说着那个残酷的,让他生活陷入黑暗的秘密。只有在他因为说不出话而不得不短暂停顿一下时才能体会到他的绝望。
“如果我能早点问自己,什么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追逐我的梦想?还是我的家人?如果我能早点给自己答案,那结果或许就是另外一个样子。现在……现在我只能靠每天看着天上的白云来追忆我的幸福。因为我儿子曾说过,只要你用心看,白云就能幻化成你心中所想象的东西。你比我幸运,没错,你比我幸运,至少你现在还可以选择。由幸福到不幸,由快乐到痛苦并没有很多阶梯要走,也许就一步的距离……”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感觉他此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支无情的命运之笔,在血淋淋地勾勒出我的未来。”可是……可是……那个失踪的小孩要是和他们有关系怎么办?他要是回不来他的养父养母怎么办?他的那些兄弟姐们怎么办?”。
我混乱的头脑浮现出一连串这样的问题,它们在我脑子里暴风雪一般袭来,一点点地覆盖那些我所勾勒出来的画面。
老叶的身体颤栗着,他握成拳状的手背青筋凸显,他似乎是在竭力控制着才不让体内那汹涌的血流破肤而出。我感觉到他此刻的情感比刚才更要强烈,他每一口呼吸都无比的艰难,活像有一根绳子在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但直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慢慢地离开,给我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几步之后传来他的低语:“我不怪你要成为英雄,但是一个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英雄,难道不是一个讽刺吗?”
老叶走远了,他那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出的白头让我恍惚之间仿若处于一个冰雪世界,无形的寒气正在渗透我的每一寸肌肤。我一个人坐在那张长椅上,我的世界一下子沉静了下去,一张无形的大网朝我撒过来,让我动弹不得。那是我编织的网,我从小到大编织起来的立志成为英雄的网。在这张网里,我一直幻想成为那只盘踞中央的蜘蛛,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落网的害虫。但最后我发现我成不了那只蜘蛛,我也只不过是这张网的猎物。
我打开昨晚用手机偷拍的那段视频,手指放在那个删除键上哆嗦着,却久久按不下去。一大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飘到我头顶上空,刚才的太阳已经消失无踪。当一个雨滴啪的一下溅落在手机屏幕上,我便知道这已经是我做决定的最后时刻了。我的手指头轻轻一动,那段视频消失了,连同我从小便开始编织的那张网。我耳边只有老叶那最后的一句话在回响:“一个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英雄难道不是一个讽刺吗?”
第十七章 遗物
这场雨下得断断续续的,那雷声将人折磨得心烦气躁,难以入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整夜我都将儿子送我的那块平安石紧紧握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了下去。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听见了老婆的唉叹声,原来昨晚她将一些东西忘记在阳台上,早上才发现已经全被淋湿透了。我躺在床上,听着耳边闹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就只想静静地这样躺着,听着时间慢慢流逝。
我拿起手机给指导员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接受了他的建议,在家休息几天,好好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他很欣慰我想通了,他说他现在在我身上看到了我爸爸的影子,他期待我在调整好之后继续发挥才能,做我爸爸那样的英雄。我唯唯诺诺地应着,心里第一次对我爸爸的英雄形象产生了抵触。
我爸爸的遗物和我小时候的一些照片一起被我锁在书房的一个小抽屉里,那里面保存着我小时候一些美好的回忆。关于我的童年,我的回忆止步于我九岁那一年。九岁以前的事情在我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丁点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映像。我只能从那仅存的几张九岁前的照片找回我那段时间确实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感觉。我爸爸说九岁那年由于我顽皮,从一棵树上掉了下来,最后保住了小命,但再没法想起以前的事,为此他不得不重新做了大量的事情才让我重新认识和接受他。
我下了床,走进了书房。我打开抽屉,将里面属于我爸爸的东西全部拿出来,都是我爸爸留下来的各种奖章。他在他的警察生涯中抓了无数的毒贩,每个奖章后面都有一个他和毒贩斗智斗勇的事迹。这些东西见证了他那无畏无悔的一生,曾经也一度让我引以为傲。但此刻它们已经暗淡无光,就似我眼里被一层东西遮住了一般看不到了它们荣耀的光芒。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将它们藏在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再看到的地方,而在院子里挖个洞将它们埋下去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马上行动起来。我先找来一个大盒子,准备将它们都放进去。我第一个拿起的是一本旧笔记本,我爸爸将它交给我的时候是厚厚的一大本的,经过这么多年里面的纸一张一张被我撕下来,现在已经变得薄薄的了。爸爸将它送给我的目的很奇怪,他不是让我用它来写日记的,而是让我用它来折千纸鹤的。他让我答应他每当我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从里面撕下一张纸,用心折好一只千纸鹤。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按他说的做。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心将它放进了盒子里。
接着我一个个拿起那些各种奖章,而在每拿起一个奖章往盒子里放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着它背后的故事。这些故事我早已耳熟能详,因为是它们伴随着我长大的。同样,通过这些奖章,我也让我儿子知道了他爷爷是一个怎样的人。儿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我空闲的时候坐在我的大腿上听我给他讲这些英勇的故事,就如当年的我坐在父亲的大腿上一样。我正在遐想的时候,没发觉儿子出现在了门口。
“爸爸。”他喊了我一声。
他抱着那个变形金刚,小脸红通通的,一副病恹恹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宝贝,过来爸爸这里。”我放下手里的徽章,朝他张开双臂。“今天还难受吗?”
我将他抱上腿,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还有一点微烫。
“我不难受,爸爸。”他回答我,然后给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变形金刚,“难受的是它。”
“哦?为什么它会难受?”
“因为昨晚妈妈让它在外面淋了雨。它生病了,不会叫也不会动了。”
“看来它需要人照顾了。等一下就让它的哥哥出来照顾它,好吗?”
“好。”小家伙踢着腿开心地回答,然后他看着盒子里的徽章,“爸爸,你要把它们拿到哪里?”
“给它们找一个新家。”
“那我还能见到它们吗?”
“怎么?你还没看够?”
“我还想听爷爷的故事。”
“你想成为爷爷那样的人吗?”
“是的,爸爸,我也想戴警察叔叔的帽子,我长大了也要成为英雄。”他看着抽屉里面的一张老照片,一脸认真,目光坚定地回答我。
这张照片是小时候我和爸爸的合影。我坐在爸爸的大腿上,戴着他那顶宽大的遮住我半张脸的警帽,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照片上还我有歪歪斜斜的字迹:长大后我一定要做警察,一定要做像爸爸这样的英雄!
我愣愣地看着这张照片。那时的我眼神是这样的坚定,对自己的梦想充满了憧憬,一副天塌下来也动摇不了自己决心的势头,像极了此刻我的儿子。
“爸爸,你能教我怎么做吗?你那时候是否也遇到我现在这种情况?你有想过退缩吗?”我默默地在心里问。
“爸爸,你怎么了?”儿子见我一动也不动,便摇了摇我的手。
“爸爸决定不给它们搬家了!”我将盒子里的徽章一下子全倒回抽屉里,“爸爸还是比较喜欢坐在这个位置给你讲爷爷的故事。”我将抽屉锁好,然后将儿子抱起来,“走,找变形金刚的哥哥去。”
“爸爸,还有东西没放进去。”儿子给我指了指地上。
是我爸爸最喜欢的一张书签掉了下来。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就看见他在用这张书签了,并且一直没有换过。他将它保管得很好,即使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也只是有点发黄,没有破损。这张书签唯一的特别之处便是上面那几行小字是他亲手写上去的:每个人身边都隐藏着一扇扇看不见的门,有的你费尽今生力气可能都没法打开,有的则轻轻一碰就敞开了。正义的人尤其要警惕这些门。
我将这张书签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插进一个相框里。它原来就是装在这个相框里面的,这个相框里是两张发黄的黑白老照片,其中一张是一个高瘦的左下巴有颗很醒目的毛痣的年轻男子。我知道他是我叔叔,我爸爸只是告诉我他很多年前因为误入歧途,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被枪决了,除此之外其他关于他的事就极少对我提及了。另一张是个四十到五十岁之间的人,天庭饱满,双眼有神,脸上带着微笑,看上去和蔼可亲。可对于这样一个人,爸爸更是讳莫如深,从不谈他半句,所以这个人对我一直是个谜。而关于这张书签,爸爸同样对它不愿有过多的解释。每次我问爸爸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他总是沉默不语,变得闷闷不乐,甚至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呆一整天。它是这个抽屉里惟一一个让我没有机会编成故事说给儿子听的东西,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准备为它编任何故事,因为它的故事只是属于我爸爸一个人的。
我去找老婆要钥匙。她催我快去上班,别管这些了。我告诉她今天休假,哪里都不去了。由于儿子手里那个变形金刚的损坏她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责任,所以她没有勇气再找理由为难我们,很爽快地将钥匙客厅那个柜子的钥匙交了出来。
“开心吗?你马上就有两个变形金刚了。”我一边开锁一边逗儿子。“一个叫擎天柱,另一个就叫威震天。”
“它们是死对头,不是兄弟。”儿子认真纠正我。
“嘿,看来爸爸以后要多花时间陪你看电影才行,要不然爸爸可跟不上你了。”
而当我在儿子充满期盼的双目的注视下,拿出那个黑色胶袋打开时,出现了意外的情况。
“爸爸骗人!爸爸是小狗!”儿子立刻地朝我喊。
“我可告诉你,从拿回钥匙那天到现在这个抽屉我可没动过。”老婆闻声走了过来,见状马上声明自己的清白。
这确实是我那天打算买给老叶的那瓶酒,袋子里还有一张发票,清楚写着那天的时间。我相信老婆说的话,从我将那个变形金刚买回来锁进抽屉里起她就没动过这把锁,这种状况她没心思和我开这样的玩笑。难道是这个变形金刚真的变成了擎天柱自己打开锁跑出来和这瓶酒换了地方?这当然不可能,这是实在是太荒诞了!荒诞?我感觉脑中有一道闪电闪过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只是好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婆以为我又在玩什么鬼把戏,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你看儿子都快被你弄哭了!”
“好,爸爸是小狗,爸爸是小狗。”说着我学了几声狗叫,惟妙惟肖的,“儿子,看来你这个机器人很厉害,会自己跑出去玩了,爸爸一定会将它抓回来。为了避免他祸害地球,爸爸现在就得去抓它!”
“噢!爸爸要做英雄咯!爸爸要做英雄咯!”儿子转哭为笑,拍着小手掌呼喊。
我冲进卧室,三两下换上了衣服,连脸也顾不上洗,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跑。
“刚刚才说今天哪里都不去的!”老婆怒气冲冲地在身后吼。
第十八章 风口
我见到鬼眼的时候他正趴在他房子的屋顶上一动也不动,样子滑稽可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保持着与他几乎一样姿势神态和他对峙着的是那只大黑猫,那只见到我就发出那种凄厉尖叫的黑猫,距离他大概两米远。它嘴里叼着鬼眼那只被供养在笼子里的此刻正在作垂死挣扎的八哥。我不敢打扰他们,只好在下面站着。十几分钟之后,大黑猫终于妥协了,放弃了抗争,吐出那只可怜的鸟,然后三两下就从屋顶上蹿了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鬼眼从屋顶爬下来,我看见他手里的八哥已经奄奄一息了,厚厚的羽毛渗出了血。
“可惜了,白养了这几年。”他无不痛心地样子。
“你是不是经常纵容那只猫?它好像有点无法无天了。”我说。
“它只不过是最近有点烦躁,平常是很安静温顺的。它可能看到一些比较消极的不好的东西了,比如死亡什么的,这让它受到刺激。”
他边说边将那只死鸟往门口的花盆轻轻一放,然后朝屋子走去。
“我有事要找你。”
“我知道,难道我会认为你是来请我吃杨梅饼的?门口有一间卖杨梅饼的味道还真不错。”他回答我,头也不回,“先给点时间我处理好这件事情。”
几分钟之后他拿出一个纸盒子和一瓶液体。他将那只已经断了气的鸟装进盒子再盖上,放到墙根下,然后把瓶子里的液体淋在盒子上。我闻到一股煤油味。完了他往盒子上扔了根点着的火柴,火苗一下子窜起来了。他嘴里念念有词,一直持续到那火熄灭。他将那只鸟烧剩的骨架就地埋在了墙根下面。
“这样它就能安息了,不会像个野鬼游魂那样到处漂了。”
“怎样才不会成为一个野鬼游魂?”
“超度,替死者好好做一场法事。”他用纸擦干净手里的泥,然后看了我一眼,“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希望你能解释一下这个!”我从口袋里拿出那烧剩一角的符纸,递到他眼前。
“不错,这的确是你刚从派出所归还我的东西。这些符纸上符咒是用黑狗血写的,专门用来收拾一些野鬼的。如果你身边有什么游魂野鬼,它们就会自己燃烧。”
“我现在只想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街道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你到底将那个小鬼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些东西了。”他摇了摇头,“但昨天我确实将它们借给了一个朋友,就是你昨天见过的那个胖子。”
“他叫什么名字?”
“虽然说是朋友,但也只是点头之交。我只知道他的外号叫‘白道长’。”
“怎么才能找到他?”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不过我听他提起过今天下午在一个叫丽碧香农庄的地方他有一个聚会。他原本邀请我的,但被我谢绝了。”
“邻镇那个丽碧香农庄?”
“是的。”
“哦,很好,我很久没参加过聚会了。”我咬牙切齿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答应他去参加这个聚会吗?”他突然很严肃地问。
“他走他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
“我也想,但遗憾的是我这辈子都别想和他们这些人摆脱关系了,因为我的根就在他们那里。我不去,只是因为我预感到那里将会有事情发生。我希望我的这句话对你也适用。你好好考虑一下。”
“它还能是一个鸿门宴不成?”
“一颗糖对正常人来说是解馋的好东西,但对糖尿病患者它有可能会成为毒药。我记得我提醒过你,让你最近这段时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希望你没有将它当耳边风。那些信徒都是一些思想极端的家伙,奉蜘蛛如神明,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他的这番话使我的决心又开始摇摆不定了。我脑子里一下又闪过我老婆车头篮那个血淋淋的鸡头,响起老叶的那番警告。
我突然想到了我爸爸。
第十九章 本能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连吹过的风都变得恭谨卑微起来,悄无声息的划过,生怕惊醒了长眠此地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拔去父亲坟前几撮疯长的野草,一屁股在它旁边坐了下去,点上一根烟,慢慢抽了起来。
老叶的提醒,‘鬼眼’的警告此刻在我脑袋里回荡,像高塔上被敲响的警钟在峰谷之间回荡一样。
烟雾缭绕中,我看见了父亲的脸。他像小时候那样端详着我,安静地等着解答我的各种问题。
“我从小就想成为像你这样的警察,但现在看来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当你刻意要成为某一种人的时候往往会事与愿违的。”
“不管刻意不刻意,结果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了。”
“这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儿子。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十字路口,有时候要作出选择是很艰难的,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相信你的本能。人本能的指引才是导致他成为何种人的关键。”
“我现在就只想立刻回家陪老婆和孩子,享受做一个平平庸庸的老公和父亲的快乐。”
“那不是出于你的本能,那是出于你的害怕。”
“那你害怕过吗?”
“人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有着最重要的东西要守护,当一旦他认为自己逐渐失去那个能力的时候,就会产生不安的情绪。你和你妈妈是我一辈子要守护的最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会害怕。”
“那你是怎么坚持下去的?”
“我只是学会了如何将害怕和本能区分开来,然后再遵循我的本能。”
当烟雾轻轻散去,我听到另一个来自现实的真实的声音。
“小伙子,快醒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父亲坟前不知睡了多久,一位路过的大叔叫醒了我。
“现在几点了?”我赶紧问。
“差不多两点了。”
我立刻爬起来,身上感觉有一股热血在沸腾。
第二十章 圈套
丽碧香农庄是邻镇的一间专供人悠闲放松的会所,位置偏僻安静,在一个绿树环绕的山脚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也在这个镇的派出所上班,那天他生日,请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好友在这里聚了一下,我们几个划着船在农庄里面一个湖里钓了一下午的鱼。我准备给我这个同学打个电话,让他和我一起过去,但想到还没确定这件事的虚实,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到了山庄的门口,我四处观察了一下,和平常唯一不一样的是门口处多了几个把守的人。我硬着头皮走上去,果然被拦住了。
“请出示你的票。”
“哦?票……”
“这里下午被包场了,属于私人聚会,没有票的就是不在邀请之列的,请自觉离开!”
“我马上拿给你。”我做着样子在身上搜一遍,“我想起来了,我应该是将它落在车上了。我再回去找找。”
我匆匆离开,走到门口那几个家伙视线及不到的地方,打算好好计划一下如何才能混进去。我虽然被拒在了门外,但也看到了希望。搞得这么神秘,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只要能进去再确认一下,我的同学就有事情干了。
也许我该弄一套厨师服装,因为我看见有两个穿着这样衣服的人轻轻松松地进出自如。要不弄一块里面工作人员的胸牌也行,再不然就制造点混乱,分散把守门口的那几个家伙的注意力。
在我尽情发挥着想象力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脑袋剃得光亮的人出现在我身后。他看上去四十多的年纪,身材高瘦,肤色苍白,脸很长,眉毛稀疏,样子长得有点怪异。
“你是不是需要这个?”他拿出一张黄色的中间印着一只黑蜘蛛的票子伸到我眼前。
我一下提高了警惕,不知他意图何在。在我还没想到怎么回答他,他已经又说了起来。
“看你面容不似是会员,而只有会员才有票。不过今天蜘蛛大仙显灵上人身,百年才能看到一次这样的盛况,错过这样的机会就会很可惜。”
“多少钱?”我听出了他的意思,便直接问。
“白送给你,我刚好有多余的一张。”
我大感意外,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票。
“没有别的意思。”他解释,“我看你有点潜质,要是今天能被感化,成为我们的会员,这张票就有价值了。”
听他这样说,我便将门票给拿了过来:“谢谢。”
“要是你成了会员,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多联系。”他再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关于这方面聚会的各种信息我都有,保证是最新的。我还为会员提供各种神像,雷震子,哪咤,钟馗……摆家里的,摆祠堂的,你想要哪种都行,价钱绝对公正合理……”
“我知道了,有需要我肯定不会让你落单的。”
我随口应付他,接过他的名瞧了一眼,上面的地址是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圩镇上的,我还没去过这个地方。出于礼貌我便将名片往兜里一放,然后拿着门票转身匆匆走到门口,终于畅通无阻地进到了里面。
进去之后我看到在每一个转弯处都有一个醒目的箭头在指示方向。这些方向箭头将我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大包间。包间门口到处都是鞋,一个骨瘦如柴五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边,她全身穿着黑色衣服,脸上画着惨白妆容,梳着一个有差不多十公分高的发髻,看上去怪异严肃。她手里捧着一叠方块白布。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一身白装的男子,一脸漠然,两眼呆滞,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的筹款箱。在他们中间立着一个木架子,上面端放着半盘粘稠的血状液体。在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黑衣女人递给我一块白布,示意我将它盖在头顶上。我照做之后她从那半盘血里舀出一杯,双手递给我,让我喝下去。我接过这杯血,一股腥臭直灌我鼻孔,但我不得不闭上眼睛接受她的‘好意’,然后肚子一阵翻江倒海的。没等我擦干净嘴巴,那个白装男子已经面无表情地将筹款箱伸到了我眼前。我只好摸出十块钱投了进去。这十块钱换来的是一个平安袋,里面装着的是艾叶之类的东西,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气味。我将它放进口袋里,终于获得了放行。
我推门进去,看见满满的一房间人,他们都作跪拜状,头上盖着方块白布,两手撑地,额头紧贴着地面,而四面的墙上都插着燃烧的火把,火把之间是一只大黑蜘蛛的挂画,气氛诡异至极。在房间最前面,那个人面兽体,有着八条腿的蜘蛛大仙的木刻雕像显得面目狰狞,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人在这尊木像前上蹿下跳,念着咒语,触电般抽搐不止。他看上去异常可怖,一根烧得通红的铁线从他两边脸颊穿过,另有一个钢圈穿透他舌头,两只眼睛瞪得只剩下两只白球。一个长约两米,宽约二十公分,高约十公分的长方体铁架摆在他和他那些跪拜的信徒中间,铁架里面堆满了烧得正旺的木炭。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跪在最后面,然后悄悄将头抬起一点寻找那个胖子的身影。让我心里恨得骂娘的是,那个胖子根本就不在这里。
我看见跪在最前面一排的人站了起来,一个跟着一个走向了那个铁架。我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比我目前所看到的都要恐怖。果不其然,第一个双脚迈进了那个铁架,那堆烧得正旺的木炭里,然后一步步从里面通过,走出来,我甚至闻到了皮肤被烧焦的味道。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是疯子!这就是一个邪教组织,最近在创办文明风,像这样的迷信活动是打击的头号对象,见一个取缔一个,毫不手软。我必须抓紧时间让我同学他们过来。我刚要站起来,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门砰的一下被人踢开了,紧接着一帮人冲了进来,我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肩膀已经被两双强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了。
“全都不许动!警察!”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将里面所有人都镇住了。这一刻我深深感觉到自己还是严重低估了政府的决心。
“自己人!”
我甩掉那块白布,对控制住我的那两位同志亮明正身。然后我看见我的同学也在这里,便赶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立刻跨到我面前将我扶起,一脸紧张的样子。
“他是我们的成员,他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旁边的一个家伙阴阳怪气地替我回答。
“你胡说什么?”我真想冲上去撕裂他的嘴。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搜搜他的身就知道了,只有是我们的会员才有票。”他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跟你们拼了!”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时候,一个家伙却冷不防挣脱了控制,像头逃出生天的豹子一般冲向放在墙角的一个铁桶。他刚一抓起那个桶,便一把掀开盖子,高举着将里面的液体倒头淋下。一股浓烈的汽油味顿时在房间里飘散开来。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察正要扑上去擒住他,却被他抢先一步夺下了墙上的火把,然后往身上一点,转眼间他就成了一个火球,同时他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没人能靠近得了他。他冲出一条路,惨叫不止不顾一切地扑向我。熊熊烈火里传出他竭斯底里的声音。
“是你这个伪信徒惹怒了蜘蛛大神!你必须要受到惩罚!你必须要赔上你的命来平息他们的怒火!”
我已经完全被他的这副样子吓到了,呆立着,忘记了躲。在他快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同学一脚将他绊倒,然后掀起地上的地毯往他身上扑。他挣扎扑腾,没几下就失去了动静,躺得直挺挺的。一些零星的火苗还在他身上滋滋地烧,散发出一阵焦味。
房间此时已失控,其余的信徒趁乱夺门而逃。到最后只抓获了其中一小部分。没多久就来了一辆急救车,将那个**的信徒拉走了。当我和那一小部分信徒被押上警车时,身后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
“别拍了!”我同学吼道。
我回头一看,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在拿着相机对着我一阵猛拍。
警车里面,那个刚才在进行疯狂表演的似真有神灵附身的人就坐在我旁边。我闻到一股淡淡的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异味,让人神思恍惚。他耷拉着脑袋,那套黄色的道袍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精神气,像一只泄气的皮球。他脸上那根通红的铁线已经拔了出来,留下两个红肿的伤口。
第二十一章 巧合
在我同学一再保证下,他的同事们终于选择相信了我只是去做卧底的话,没有将我和那些家伙关在一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真不知该怎么谢你,这件事要没有你的帮忙我恐怕再多几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在一家小酒馆里,我一连喝了好几杯,才能让脑子里那个**的画面消失,然后对我同学的帮助表示感激。
“你这话听起来咋这么让人感到别扭?”他不领情,狠狠剜了我一眼,振振有词的,“我可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才帮你的。不管是谁,只要他真是清白的,我就有义务这么做!”
“你还是一点不变!唉,这几天我都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咱们俩平时可没多少时间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的。”他提醒我,“你要有什么烦心事想找人分担一下,可要抓住现在这个机会。”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用操心。”
“没有谁的生活之路是一帆风顺的,都是坑坑洼洼的,要学会往前看。”
“这个难道我还懂?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
“你对那个胖子还了解多少?”他呷了口酒后又问。
“就了解那么多,刚才都对你们说了。”
在派出所我将我对那个胖子的一些怀疑都对他们交待清楚了,只是隐瞒了他使用了‘鬼眼’那符纸之事。
“那些记者是你们约好的吗?”我对这件事依然有些忿忿不平。
“没有,他们是和我们一样预先得到了情报,要求和我们一起去的。”
“他妈的!”我突然醒悟过来,“这样我就明白胖子为什么不出现在农庄了!”
“哦?你是说他给你设了一个局?”
“一定是这样!他知道我肯定会去的,所以提前通知了记者!”
“看来很不妙,他很了解你。”
我换了一个大腕,满上再咕噜咕噜地一口将它喝完,啪的一下将空碗按在桌面上。
“要是他敢动我家人一根毫毛,我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千刀万剐!”我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句。
“他要是敢这么做,我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和我一样咬牙切齿,然后不放心地盯着我,“话说回来,在胖子的事情上你小子是不是对我还有所隐瞒?”
“瞧你说的,就好像我正在包庇他一样。”我心有点虚,便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说你自己吧,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案子?”
“棘手的没有,让人不胜唏嘘的倒有一件。”
“说来听听,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
“几天前,也就是这个月的15号,一个父亲将出生半个月都不到的儿子给溺死了。”
“这还是人吗?”我忍不住拍起了桌子,“虎毒还不吃崽呢!”
“我感觉他也挺可怜的,因为他不知从哪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说他刚出生的儿子是别人的。他气不过一处,便偷偷带着他儿子去做了亲子鉴定,最后他拿回来的鉴定书确实写着和他血缘不相符。冲动之下他便做了傻事。”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他要出气就该找他那个老婆去!”
“人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不过我觉得那个小孩和你挺有缘分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是同一天生日,都是5月2日。”
“你小子连我的生日都还记得怎么清楚!”我捶了他一拳,然后拳头挨在他身上一下子忘记收回了,“你说什么?和我同一天生日?唉!这真是一个邪门的日子!”我皱起眉头,感到意外,“前不久也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医院意外死去,也是和我同一天出生的。”
“这也太巧合了吧?”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和你说过我妈妈也是这一天走的?”
“当然记得,所以你不喜欢过生日。”
“这是不是有点诡异?”
“一点都不诡异,只是巧合!”他板起脸,批评我,“要是你真往那方面想,那和现在还被关在派出所的那些家伙有什么区别?”
“那也是。”我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只不过人心情低落的时候难免会胡思乱想。”
“你现在该担心明天那些报纸会怎么写你。”
“担心不了那么多了。他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清者自清。再说现在我也不稀罕当这个警察了。”
“清醒的你是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你喝多了,少喝点!”他夺过我手里准备往碗添酒的酒瓶。
“那就不喝了,免得回去对老婆不好解释。”我看了一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你还这么小看我?”我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读书那会你就经常拿你的酒量压我。现在我可比你厉害多了,这几年我什么都没见长,工作还在原地踏步,除开年龄就酒量见长!”
“你再胡扯,这顿酒钱我就出了!”
“哈哈,一下就让你点了死穴,你小子比那个死胖子还了解我呢!”
我让服`务员过来结账,但没想到还是他抢着付了钱。我很过意不去,因为该是我谢他的。然后他还因为不放心打电话给我找来了一个代驾师傅。
“咱俩什么时候分得这么清了?”在等代驾师傅过来的时候,他有些生气地对我说,然后出到门口他良心发现了般提醒我,“别说我不给你请客的机会。我虽然不是什么金睛火眼,但也能看得出你遇到的绝对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如果需要人帮忙,只管说一声,你只需付一顿酒钱就行了。”
“你怎么将自己说得像个廉价劳动力一样?”
“总得给你个友情价吧?”
“我考虑考虑,哈哈。这看起来不是个亏本的买卖。”
十多分钟后代驾到了,我们便各上了各自的车。他回他的派出所,而我告诉代驾师傅去一家商店的路,因为我还要给儿子买变形金刚。买好东西在回家路上我便开始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去应对老婆的质疑,现在离下班时间已经超过三个多小时了。但是我没法静下心来,因为这会儿我脑子里全都是那两个婴儿的事。我觉得我对我生日的排斥,对这一天感到不安也许不仅仅只是出于这天同时也是我妈妈的忌日,有可能还有一个更大的缘由,一个也和我出生时间有关的至今依然隐藏在我内心深处却让我没法想起的秘密有关,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那两个婴儿的事会对我产生这般大的刺激。我感觉内心那个沉睡的恐惧被唤醒了,它正慢慢露出它的利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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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里,我拿不出什么新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说临时发生了警情,休假被取消了,改在了明天。老婆在我身上闻到了酒气,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大概是因为从我的脸上她觉察到了我心事重重。她给我热了碗汤,然后让我累的话就早点休息。我感到愧疚,几次想张口将今天的遭遇说出来,但最终开不了口。
第二十二章 抹黑
第二天我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老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是不是要弄得满城风雨才肯罢休?”他在电话那头吼,将我的睡意震得一点不剩了。
“呃,你……你说什么?”
“今天整张报纸的头条都是你!”
“哦……他们要抹黑我,我也没办法。我只不过是想去抓那个人贩子,没想到被他设了局!”
“看来我还真是傻到家了!那天费了那么多口水,他妈的还在指望你能听进去哪怕是半句!”
“我不会再妥协,再做缩头乌龟了!”我不能自已地激动起来,内心就像有一股力量在熊熊燃烧着,“要是每一个人执法者都和我们一样在对付犯人时都思前顾后,被恐惧左右,那坏人就会越来越无法无天,到最后受害的依然是我们的亲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我一口气将心里的话说完便扔下手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胸膛起伏不止。我真能豁出去吗?我真能对那个血淋淋的鸡头,那把闪亮亮的刀子视而不见吗?
我翻了个身,儿子送给我的那块许愿石从衣领里滑了出来。如果他视为英雄的爸爸为了能按时回家而甘愿去做一个缩头乌龟,他会怎么想?
和它绑在一起的是另一个护身符,那是我妈妈当年从奇人那里讨回来的,总共两个,我戴着一个,另一个戴在了儿子的脖子上了。我从来没将它当作护身符,戴着它只是一种纪念妈妈的方式。
我看着它们,想起妈妈和儿子的点点滴滴,突然意识到它们就是我真正的护身符,就是我的盔甲,因为它们凝聚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母亲的爱,儿子的爱,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种爱更强大的力量吗?我感觉我的斗志一下子又回来了,什么困难将都不能打垮我!
我爬起床刚洗漱完,指导员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他一改往常那种命令式的语气,节奏轻缓,表达委婉。他告诉我他彻彻底底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也由始至终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他说人偶尔迷一下路不是坏事,重要的是能迷途知返。他相信我走的这一步错路只会让我心智变得更加成熟。完了他话锋一转,用一种只是不觉间间想到的语调说他当年有个战友也是这样,甚至产生了抑郁,但在看了一个心理医生之后就完全正常了,然后他还顺势报了这个医生的地址和姓名。最后他语气略沉重地给我宣布了一个已经在我预料之中的坏消息,他说局里也已经知道了今天报纸上的事,为避免影响,暂停了我所有的职务,让我好好在家等消息,等事情调查有最终结果之后再对我作最后处理。最后他千叮万嘱我这几天一定不能再惹事,要不然事情就真的不可挽回了。我对指导员没有对我大吼感到意外,内心忍不住一阵感动,连连称是,说世界末日来了我也会死在家里。
我接到的第三个电话是我同学的。他一开口就问我打算将这个黑锅背到什么时候。我说那得看我什么时候才能抓到那个死胖子。他问我你现在恐怕连警察都当不成了还怎么抓?我告诉他别以为掉了毛的猎狗就不是猎狗了。他笑了起来,说他看来是瞎担心了,因为看我非但没有被打击到,反倒越挫越勇了。然后他又问,你还记得你那些千纸鹤么?哦……那些幸运鸟,怎么可能忘记?我笑了笑。
大学的时候,在一次野外综合技能大测试中,我被困在一个位于一座孤岛的峭壁崖洞里。我受伤的腿流出的血染红了口袋里的一个笔记本。在等待救援的时间里我开始一张张地撕下笔记本的纸折起了千纸鹤。第三天,当奄奄一息的我将最后的一张纸撕下,折成最后一只红色千纸鹤的时候,奇迹出现了,救援队发现了我。事后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是看到被风吹出洞口的千纸鹤才找到我的。这件事过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我遇到不如意的事都会折千纸鹤,它一度成为我的吉祥物。
送儿子上学的老婆回来了。她一进门就问我今天想吃什么。我说吃什么不都是你做主吗?她回答我今天就由我拿回主意。我问为什么。她坐到我身边,说她没有看今天的报纸,完全没必要看,因为上面的东西全都是胡说八道。她听到了邻居们的议论,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她表示即使全世界的报纸都在写我的坏事,全地球的人都在议论我的人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拥护我,信任我,尽管我昨天还编了那么一个老套的理由骗了她。我将她搂进怀里,说那今天咱们就吃顿饺子,咱俩一起包。
就在我和老婆包着饺子的时候,我接了第四个电话。这个电话是那位养父打过来的,他说在换洗小霞衣物的时候在一个口袋里找到了一样东西,要给我看看。我为难地告诉他我现在已经不再是警察了,没有权利处置受害人的任何东西,我会帮他联系其他同事过去。但他一口咬住就要我过去,因为他女儿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一直念着我的名字。我说那我马上就过去。完了我在心里说,别怪我,指导员,这件事比世界末日来了还要紧。
“你都不是警察了,还管人家的闲事?”老婆感觉到我又要出去了,满地瞪着我。
“在一些人心里,我永远都是一名警察。”我抱歉地对老婆说。
第二十三章 信任
我驱车到了医院,在小霞的病房见到了这位养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交给我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我将它展开,发现里面包着一片花瓣,红色的,而纸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写着一个地址。我马上想到那天让小霞跟踪胖子,弄清他住哪里的事。如果这真的是我想要的,那这个信息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及时了。我拿起那片花瓣看了看,猜不透它究竟有什么玄机,便只好先把它放进了口袋里。
“医生今天怎么说了?”我看着依然处于昏迷中的小霞问。
“他们说恢复的情况很好,过一两天就会醒。”他的养父回答我。
“这点钱给几个孩子多买些好吃的压压惊。”我掏出钱包里面的钱,塞到他手里。
“千万不要再这样做!这里有一笔钱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他的态度没有商量的余地,坚决不收,并且一脸为难的样子,“这是他第三次给我们钱了。我猜他这次是想帮我女儿支付住院费。”他掏出一个鼓鼓的暗黄色的厚信封递给我。
“他第一次给你们送钱是什么时候?”我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下,粗略估算里面有五千元。
“在小边失踪后的两天。”
“哦?这么说他很可能是我们身边任何的一个人,他能第一时间就了解到你的遭遇。”
“我肯定我没有一个能拿出这么多闲钱来偷偷帮助我的朋友或亲戚。”
“那范围就缩小了。不管他是谁,我迟早会让他现身的。”我将钱交回他手里,“在这之前你最好别顾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我一直都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一些。”他抬起那只长着老茧的手擦了擦发红的眼睛。“你还会继续帮我找我的儿子吗?”他突然迫切地问,“今天早上我也听到了一些议论……我不相信他们说的,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一直都是一个好人,我的孩子都喜欢你,信任你!”
“我用的的警徽向你保证,我一向言出必行!”我给予他肯定的答复,“从不半途而废!”
我又说了几句让他放心的话,然后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我没呆多久就出来了。朝医院大门走去的时候,我沉思着要不要过去和守门那个老头聊几句。刚才进来时我发觉他目光躲躲闪闪的,表情极不自然,样子古怪,和平常客气地和我打个招呼的情景大相径庭。我以为他对我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今天报纸的事,感觉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
“你也看今天早上的报纸了?”我来到他身边问。
“什……什么报纸?我连……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他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两样,但打结的舌头还是将他出卖了。
“要不要来根烟?我难受的时候都这样来一根。”
“难受?我不难受……我很好,很好。”他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就像在躲避一个麻风病人的给予。
“难道他现在开始对你变本加厉了?”我忍不住着急地问。
“他……他……谁……谁?”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起来。
然后他匆匆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表情就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盯住他一样。但在他后面我只看见那个清洁工在一块荒地除草。
“你现在能听到他的哭声?你看到他就在你身后?”
“我要……要去喝口水了……”他找了个借口,立刻脚底抹油朝那个站岗亭跑去。
“你要是能告诉我你和那个婴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我能帮得到你。”我在他身后大声对提醒他,“我认识一个在处理这方面的事情比较有经验的人!”
他砰地一下将站岗亭的门重重关上作为对我的回应。尽管我疑惑重重,但今天显然是别指望再向他了解任何东西的了。我看了那个在专心致志除草的清洁工一眼,有点冲动想过去找他了解一下老头的情况,但想到这家伙那木讷的表情,古怪的眼神,我都要怀疑他能不能听得懂我的问题,过去也可能是白搭,于是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离开医院,我迫不及待想去弄明白那张小纸条的真相。我驾车沿着中心的街道走,然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左转弯,不一会就根据指示来到一栋位于路边的毫不起眼的两层居民楼房前。这个位置有点偏,面前一条刚用沥青铺上的路,两边只有几盏还没安装灯泡的灯杆。楼房门前钉着一块大部分被灰尘覆盖住的门牌,依稀可辨认和小纸条上写的是同一个地方。我看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屋里显然没有人。我走上去,通过窗户的玻璃费力地往里面瞧。没想到这个时候从二楼的窗口伸出一个脑袋,问我在干什么。
“里面的人哪去了?”
“你认识他?”
“嗯,是的。”
“你等一下。”
没一会儿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出现在我面前。他紧握着支水烟筒,上身光着膀子,穿着一条大裤衩。他是从另一个侧门走出来的。
“你们是朋友?我怎么没见你来过?”他盯着我看,一脸的怀疑。
“我很少回这里,一般都在外地。”
“哦……”他快速将我由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态度似乎软了下去,“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去拿东西,是你朋友留下的。”
看着他匆匆走开,我心里骂自己不去当演员真是有点浪费了。他回到他刚才出来的那个侧门,走进去随手将门关上。我四处看了一下,发现在靠近侧门的那个窗户里有一盆小花,红艳艳的。我忍不住走过去想确认一下,它们是不是和那天我在镇外那个荒废庄园,也就是那栋诡异小洋楼门前看到的那一片火一样的小花是一样的。我家的花瓶里也还插着一把,那个给儿子便魔术的小男孩送的那把,现在大概已经枯萎了。走到这个窗户前,我听到了那个中年人在里面刚好拨通了电话。
“派出所吗?有一个说是那个欠我房租跑路的家伙的朋友的人送上门来了,你们快点过来……”
我呆了一下,脑筋一时没法转过弯,直到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你已经不再是警察了’我才被敲醒。我想到要立刻逃跑,但两脚钉在地上却一动也不动。我听见里面那个家伙结束通话就要走出来的声音,我的身体才一下子适应这角色的转换。我啪地一下将门上那个锁扣扣上,然后才撒腿跑向自己的车。我听到身后传来那个家伙猛踢铁门的声音以及他愤怒的骂娘。我感觉这将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难堪的事,我从没如此狼狈地逃过。
在车上我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应该再找老赵试试看。我迫不及待地拨了他的电话,竟然很顺利地接通了。赵大夫说他现在正在外地出差,回来如果有时间一定要和我吃一顿饭。我也没心思和他客套了,直接便问他对那天那位在我去他办公室让他看脖子时来的又白又胖的患者是否还有印象。他说让他想一想,几秒钟之后便告诉我,我指的肯定是那位患了高血压的患者了。他说这个患者来找他看过几次病,是一个外地人,他们仅仅只是认识,算不上朋友。然后他问这个人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是的话他希望能给我一点帮助,他说这个患者曾邀他到他家坐坐,给了他一个地址。我听他报完之后,很不情愿地确信它和小霞记下的是同一地方,我现在还在逃离它的路上。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没想到老婆一脸不悦地坐在沙发上等我回来问罪。
“你刚才那个不务正业的表弟刚走!”她没好气地说。
“他说什么了?”我马上来了点精神。
“说如果你失业了就跟他干,他侦探所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出息他能又从我手里骗去了一千块钱?”
“之前给他的这么快用光了?”
“他说已经打探到她跑到邻省去了,这一千块是用来过去查清她确切地址的费用!”
“嘿嘿,还真没让我失望。”
“你有没有真的想清楚?”
“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觉得这有可能是一件两面不讨好的事情吗?你甚至连老叶的意见都不征求一下!”
“我只要知道这样做会让小振高兴就行了。”
“那好吧。说实在话,这个孩子也实在是可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狠心的母亲!”
“事情有可能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
“难道还能有其它原因?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要是我们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我……”
“别乱说话!”我内心颤栗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调,“我们的儿子会好好的,我会保护好他的!”
“你要保护的孩子可多着呢!”她撇了撇嘴,“医院那孩子现在好点了没?”
“嗯,好很多了。我刚在医院看过她。哎呀,饺子呢?弄好了没?我都快饿扁了。”
第二十四章 虚惊
你越是害怕发生的事情,偏偏就越容易发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反常。
我刚夹起的饺子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手机响了。我一看,是一个没有显示名字的陌生号码。我按了接听键,一个声音传到了我耳朵:“你最好立刻去你儿子的学校,他可能有危险!”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挂线了。我发疯般打回去,没法再接通。
“这次又是谁的电话?”老婆发觉我不对劲,冷眼瞅着我问,“又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但我必须出去一趟!”
“我怎么觉得你不做警察反而比做警察更多事?还有完没完的?”她朝我发飙,抢先一把将我的车钥匙抓在了手里。
“我一个同事刚刚出了意外,很危急,我必须……”
僵持了几秒钟,她还是妥协了,将车钥匙扔到了我面前:“我就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我已经顾不上说几句让她宽慰的话,捡起钥匙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外。
我驾着车,一路拼命按着喇叭,心急如焚地赶往儿子的学校。
“这也许只是一个恶作剧……一个恶作剧……”我不停地这样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的反应过度了,那个打电话过来的人说不定是一个疯子……对!他就是一个疯子……”
而当再次想起这个陌生的声音时,我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信息,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沙哑的声线,急促的略带不安的语调。这几天我只接过一个这样的电话。那个乌云密布的早上,正是这样的一个声音告诉我发现了一具尸体,将我从舒服无比的床上拉起,促使我赶到镇外那个被荒废的庄园。唯一不一样的是,那次他像患了重感冒,而这次他像得了鼻咽炎。但这个声线是最容易伪装的,只要施点技巧,随便捏住喉咙或鼻子就可以变幻各种声音。我现在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玩老鼠耍猫的游戏是吗?老子奉陪到底!”我怒吼着。
十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出现在了儿子学校的门口。门口一切如常,四周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值班室那个老大爷戴着副老化眼镜正在看报纸。
“刚才有人带学生外出吗?”我立刻趴到窗口问他。
“都还没到下课时间,谁有这个权利?”他连头都不抬一下,懒懒地回答我。
听了他的话我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告诉他我有事找我儿子。他摘下老花镜,终于抬起头眯着眼睛朝我看了看,然后慢吞吞地问我儿子叫什么,哪个班,班主任是谁。我一一回答清楚之后他便拿出一个记事本,翻到我儿子的班级查到我儿子的名字。核实完这些情况他便递给我一张表,让我拿出身份证在上面登记一下。我握着笔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是不是出了挺严重的事?”他瞧我不对劲,便问了一句。
“没……很好……很好……”我强忍着慌乱回答他。
“不用填了,你进去吧!”他给我破了例。
“谢谢!”
我立刻撒腿直奔儿子的教室,当透过窗户远远看见了儿子蹲坐在教室的身影时,我一口急气没缓过来,差点没软瘫在地上,。
我冷静了下来,在儿子教室附近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去,而不是选择直接走进教室将儿子领出来。是的,我不能再让他得逞,刚才那番惊慌失措的模样已经让自己真的变成了傻子。他接下来肯定无比希望看到我带着儿子像夹着尾巴的落水狗一样逃回家,好让他策划的这次‘猫耍老鼠’完美落幕。
我摸出一根烟,慢慢抽了起来。周围很安静,小孩都在上课,偶尔传出孩子们唱歌读书的声音。我难以想象在这种环境之下怎么还能生出邪恶的心!
在我前面那个花圃旁边有一个人正在给那些花草喷洒杀虫药。他将自己包得严实,全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两只眼睛。在这样闷热的天气,就算这是必要的安全防范措施也未免过于夸张。我一边盯住他看一边责怪自己是不是过于草木皆兵了。但当我的目光落在他那个装工具的箱子上时,我就不这样认为了。这个箱子足以装得下一个像我儿子这样大的小孩,而他的工具才不过三两件,一个小工具袋足以应付。
我立刻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也许我是有点杯弓蛇影了,但我还是认为必须要好好盘问他一下。他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干自己的活,即使是知道我朝他走过去也不抬头看一下。就在我离他只有两三米远时,他原形毕露了,突然猛地直起了身子,将手中的喷头对准了我,转眼间我已经被喷了一脸的杀虫药水。一股刺鼻的异味直往我鼻子里钻,双眼也火辣辣地疼。而他趁机撒腿朝门口逃去。我追上几步就感到头晕目眩,力不从心,不得不蹲下去大口地深呼吸。
几个闻声跑出来的老师赶紧将我扶到了有水龙头的地方进行冲洗。等我眼睛恢复正常,已经早看不到那家伙的身影。有老师要报警,我本能地脱口而出告诉他们我就是警察。我儿子的老师刚好也跑了过来证实了我的身份。学校负责人很快也来到了现场。我和他说我接到了有人要在学校伤害小孩的消息,而刚才那个逃跑的人正是打算实施犯罪的人,我要求他从今天起必须加强企图进学校的人的身份验证。他看上去难以置信,随后马上带着一脸后怕的神情为自己的失职道歉,对我能及时阻止这起灾难的发生表达了感谢,并保证会吸取教训,杜绝此类的事情再发生。我向他了解那个人的情况,他说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半个小时前,这个人自己跑上门来说有一个生产杀虫剂的厂家出了一种新品,现在免费推广试用。想到夏天花草里蚊虫多,便答应让他进来干这个活。说完他再次为自己的糊涂自责了一番。
“我认出你了!”一个老师一边看着我一边激动喊起来,“你不就是那个上了报纸的警察吗?”
我有点尴尬,转头朝儿子的课室望过去。我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他,让他成为同学们的笑话。
“他刚才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就是一个优秀的警察!”那位学校负责人高声替我回答。
然后他带头给我鼓起掌来。其他几个老师也认同了他的看法,纷纷对我报以热烈的掌声。对他们的信任与支持我有点意外,我随即向他们表示了感激。随后学校负责人让老师们回去继续工作,并问我要不要到办公室喝杯茶。我谢了他的好意,说还有事要忙,和儿子说几句话就得走了。
儿子和他的同学挤在窗口朝我这边看着,我于是便朝他走了过去。
“爸爸,你是不是在抓坏人?”他隔着窗口问我。
“嗯!一个大坏蛋!”
“他要来伤害我们吗?”
“爸爸不会让他得逞的!”我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先好好上课,爸爸在门口等你。”
“好的,爸爸!”
儿子欢快地回答,然后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他一点都没有受到刚才那个坏人的影响,因为他知道他爸爸就在他身边。
在等儿子下课这半个小时里,我心神不宁,心里难以抑制地焦躁着。这曾经是我最享受,最幸福的时刻,而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经,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都似乎隐藏着一双看不见的邪恶的手,正在蠢蠢欲动地谋划将我的幸福根源扼杀。我对周遭的事物都产生了不信任的态度,抵触的情绪像毒液一般输进我的血管迅速蔓延我全身。每一个经过学校门口的人和车,都会让我的神经情不自禁地绷紧起来,如临大敌。我甚至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因为我担心一旦出现了情况我没能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我从没有这样精神恍惚过,即使是我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我的手不小心碰触到了方向盘附近的喇叭按钮,那突然响起的刺耳的声音阻止了我的神经继续不受控制地迈向奔溃的边缘。我打开了音响,放出了自己最喜欢的音乐。那舒缓的韵律像一束阳光驱散了聚积在我心头的阴霾。我终于慢慢恢复了冷静,这一刻我才感受到自己是多么的脆弱。我平常无所畏惧,那是因为还没人真正去对准我的弱点。
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声,儿子出现在了学校门口,欢蹦乱跳地朝我跑过来。
“爸爸,刚才同学们都在议论你!”他一爬上车就兴冲冲地朝我说,“他们都说你是英雄!”
“爸爸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
我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自在地回答他,英雄这个词让我感到羞愧,不管是出于刚才我对那些老师的撒谎还是我刚才那副几乎崩溃的模样。
“我也是这样对他们说的。我告诉他们爷爷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领了好多奖章。然后他们都吵着明天要到咱家里来看。”
“明天恐怕不行,宝贝。”
“为什么?”
“因为明天你要和妈妈到大姨那里看大海了。”
“不是说好暑假才去的吗?”
“你不是一直想吃杨梅吗?现在去就刚刚好了,又红又大。你看,说得爸爸都快流口水了。”
“哈哈,那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
“爸爸最近太忙了。”
“那里现在有萤火虫了吗?”
“嗯,满山都是,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爸爸你说过要去那里捉萤火虫的。”
“那是因为爸爸曾经答应过叶叔叔的小孩,也就是你的小振哥哥,他一直想要两只萤火虫。”
“那你需要我帮你捉两只回来吗,爸爸?”
“爸爸当然求之不得。小振哥哥也会很开心的。”
“噢!这里有一朵花!”儿子突然喊起来,“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什么花?在哪里?”
“就在你的椅子后面。”儿子将一朵快要枯萎的红色小花从我身后递过来,“你看,爸爸,和在我生日那天那位会变魔术的哥哥送给我的小红花是一样的。”
我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这朵花少了一片花瓣。
“这是你弄掉的吗?”
“没有,爸爸,它一开始就是这样子的了。”
我听了之后便急急地将车停住。
“怎么了,爸爸?”
“把那朵花给爸爸再看看。”
儿子将花交到我手里,我马上从口袋找出那片夹在小霞留给我的那份纸条里的花瓣。经过比较,我确认这片花瓣就是从这朵花上取下来的。
“那天爸爸送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回家,她一定是留下这朵小花来答谢爸爸了。”我编了一个理由满足了儿子的好奇。
回到家里,我让儿子进自己的房间做作业去,然后来到还在生我闷气的老婆身边。
“我想让你明天就带儿子到他大姨家住几天。”
“你疯了?你以为他是你?想干嘛就干嘛吗?他明天必须上学!”她怒气冲冲地回答我。
“你还记得那天那个血淋淋的鸡头吗?”我一字一句地问。
她愕然了一下,然后盯紧我。她脸上的红润一点点在消褪。我此刻这张凝重的几近苍白的脸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根本不用我再去解释什么。她知道自己终于要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了。
“刚才不是你同事发生意外,对吗?”她转过脸看着儿子的房间,呆呆地问。
我点了点头:“一个陌生的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以为,你丢了工作,上了报纸被人骂已经是最坏的了……”她终于忍不住掩面低泣起来。
她的颤栗,她的无助让我想起了老叶的老婆。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我一松手她就会突然之间在我面前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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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帮助
鬼眼就像已经算好我这个时间会闯进来一样,他屋子的大门是打开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张老藤椅上看那本不知被他翻了多少遍的老日历。那只在每次见到我都会发出尖厉叫声的大黑猫温顺地趴在他脚下。我冲进屋子的时候惊得它立刻站起来,但很快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它没有再冲我尖叫让我着实有点意外。我几步跨到鬼眼面前,正要质问他是不是一早知道胖子想陷害我的计划,他却先开了口。
“我已经阻止过你了,不是吗?”他的眼睛一下都没有离开那本日历,但却看穿了我的心思。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我怒气冲冲地冲上去在桌子子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曾帮过我,在我落难的时候给过我一顿饱饭吃。”他叹起气来,然后心平气静地解释,“所以当他提出要我替他当一回传声筒时,我没法拒绝。不是有句话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我看了报纸,对给你造成的伤害深感抱歉。”
“难道一句抱歉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了?那里可是差点出了人命,而你完全是有机会阻止它发生的!”
“那你看着办吧!”他放下手中的日历,将双手伸到我面前,“是铐是骂我都没半句怨言!”
“不如这样!”我一屁股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你再帮我一个忙,然后咱们这事就算平了!”
“什么忙?”他犹豫了一下,谨慎地问。
“我今晚要进那个废弃庄园的那间鬼屋,我需要你真正的建议。这对你应该不是难事。”
“哦……”
“别和我说那些回家冲个冷水澡的话,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眼直直地盯了我好几秒,确定我不是开玩笑的后便慢慢离开座位。在他刚站起来,他脚下的黑猫嗖的一下蹿上了椅子,占了他的位置。他走到钟馗的神像前取下一支香,点上,捧着,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念念有词。词毕手举,香被插到了香炉里。接着他开始背着手心事重重般在我面前来回走着。我几次欲张口,但都被他那肃穆的神情给打消了念头。
“至少我应该知道一下你必须这样做的理由。”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恐惧,这大概就是我的理由。”
“恐惧?”他有点意外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所以你认为鬼屋是一个减压的好地方,只要进去探探险,寻求一番刺激,出来就能改变心境了?”
“恐怕只有它才会认为鬼屋是一个好地方。”我看了一眼钟馗的神像,冷笑了一声,“鬼屋再让人感到恐惧,也是我能预知的东西,真正让人恐惧的是那些无法预测的。现在我陷入了麻烦,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正在等待着我,等待着我的家人。它们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它们会在哪里爆炸,什么时候爆炸!”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转而面露不解:“你应该明白越是这样的时刻越要沉着冷静才对。这有鬼屋什么事?冒死去一躺鬼屋难道就能让你将这颗‘炸弹’拆除?”
“我有线索提示鬼屋里面可能有我想要的答案。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下。如果你不尝试走进雷区,那你将永远发现不了那颗你要找的炸弹。”
“原来如此。你还记得前两天我根据你的面相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吗?”
“难道你认为现在还能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
“我当然不会放过任何能阻止你的机会,如果我有的话。既然我并没有这样的机会,那我觉得我应该换个角度看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该告诉你这个让人惊讶的事实,也许它能为你提供点信心。有信心不是什么坏事情。”
“能不能别卖关子爽快点?”
“你有没有觉察到今天我这大黑猫行为有点反常?”
“反常?哦……是的,它今天好像没有将我当坏人看了。”
“在它将我的八哥咬死的那一天,我和你说过它最近很暴躁,因为它看到了一些比较消极的东西。你还有印象?”
“当然,因为我知道你是在指我。我知道自己的事。”
“现在它很安静,即使和你保持着这么近的距离依然没表现出丝毫的不舒服。这说明什么?说明它已经在你身上看不到了死亡的影子了!”他有点小亢奋的感觉,双手握成拳状,语速也在不停加快。“这难道不是一个让人惊讶的事实?要知道一个人要实现命格的转换,也就说平常所说的转运,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但你在短短两三天就做到了。你如果不是得到高人指点,必定是身上戴着经高人开过光的护身符!”
“护身符?你指的难道是它?”我取下脖子的护身符给他递过去,“这是我妈妈在生下我之前向一位据说是有很高道行的人求来的。”
他拿在手里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连连说:“难怪!难怪!只能说你妈妈运气太好了,能遇到这样的高人!这个可真不是普通的符!”他说完甚至夸张地揉了几下激烈起伏的胸口。
“我一点都看不出它特别在哪里。”我疑惑地说。
“有一句话叫做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只是我们这一行有个死规矩,那就是‘天机不可泄’,道破了天机,那它就要被打回原形,到时真的就只是一块普通的布了。”他双手将附身符奉还给我,眼里充满了虔诚。“这同时也解释了你为什么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谁的声音?”我将这符重新戴回脖子,不解地问。
“你不是说在楼顶你听到一个小鬼的声音,然后你获救了?鬼魂对我们来说就像空气一样,能听得到它们的声音,看得到它们的形体只有两类人,一是经过潜心修炼的人,二是像你这样有经过高人开光作法的灵器在身的人。”
“那为什么我看不到他?”
“这是因为灵器的法力会受一个人内心世界的干扰,人长大后思想会变得复杂,灵器的法力也会相应变弱,只有在孩童的身上,它的法力才是最强的。”
“要是我在镜子里看到他,这算什么情况?”
“镜子被称为阴阳之门,在人间是阴气最重的物体之一,你在里面看到他也不足为奇。好了,这些和你说得越多只会让你越迷糊,还是言归正传吧。为了多一重保险,我让它跟着你去。”
“它?”
“它有一个名字叫52。”他给我指了指黑猫,“因为5加2等于7,7指一个轮回,是一个代表完满的数字,所以我便给它起了这个名。”
“好一个完美轮回!“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么看来它和我还真有点缘分。”
“怎么?7也是你的幸运数字?”
“怎么说呢,我的生日恰好也在5月2日这一天。”
“那看来今天你们的相遇是老天一早注定的了!”他说着便过去将那只大黑猫抱起来,放到我手里:“它是一只灵性非常高的猫,关键时刻会用得上的。但我依然要郑重地提醒你,关于死亡的预测存在着很多变数,你好自为之!”
“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下雨,也没有打雷,我想我的运气不会太差。但我要真回不来,就麻烦你给我作一场法事吧,免得变成游魂野鬼。”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脸色凝重地将我送出门口。
“等下一下!”他突然又将我喊住,“我听说里面有很多瘴气,你可能还需要这个东西!”
他转身人屋,不一会儿给我拿出一个看上去经历了一些年份到防毒面具。
第二十六章 鬼屋
天开始渐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驾着车慢慢往镇外驶去。一路上行人车辆越来越少,路旁的树木却越来越密,夜幕像一块正在收紧的大布朝我袭来。车头的那两束灯宛若阴曹地府冒出来的火光,将我一步步领进了一个黑无边际的世界。大黑猫蜷着身子,脑袋枕着腿,懒洋洋地趴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也不动,像一顶高贵的貂毛帽子。它这份从容淡定倒是让我心安了一些。前面的黄泥路被一大片鲜红色代替,它们像一片流淌的鲜血出现在我的视野,朝我漫延过来。我减慢了车速,最后将车停下。在我关了发动引擎,熄了车头灯那一刻,我便迅速被黑暗吞没。
下车之前我拿起电话,犹豫片刻便给老叶打了过去。
“还记不记得前两天我们喝酒时你问过我,在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最后那点时光最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说我绝不会去喝酒。但现在我真希望能好好喝一顿,就我们兄弟俩!”一接通老叶的电话,我便不由分说地讲了起来。
“你小子是不是喝多了?”老叶那边懒懒地问。
“你先听我说完!”我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和平常一样,“我其实还有一个心愿,就是他妈的想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变得越来越让人感觉陌生了。我知道你死都不会说的,因为你他妈的就是一头死爱面子,靠着那点自尊过活的蠢驴!但不管你怎么变,不管你是不是蠢驴,我会一直都将你当兄弟,直到死前的那一刻。好了,好好照顾小振吧!好好去做一个好爸爸吧!”
我将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尽,没等老叶回击我,没等他大骂我怎么成了孙子,这么没出息,只会借酒消愁,胡言乱语,便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然后直接关了机。
我静静坐在车里,在黑暗中听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大黑猫叫了一声,似是提醒我该行动了。我拿起带来的手电筒,照在车头儿子的照片上。
“爸爸爱你,儿子!”我在心里说。
我摘下和老婆结婚时戴上的戒指,想起那天要陪她走到老的誓言,心里一阵酸楚,眼角不觉湿润了。我将它送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把它放在儿子照片前。如果我真回不去了,我至少要让孩子和老婆知道,在这一刻我心里依然想着他们。
我拿起准备好的工具,抱起大黑猫,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前面几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鬼屋的轮廓,在夜色的披染下那似万千只怪手的蔓藤让它看起来面目狰狞,像一个沉睡的随时醒过来的怪物。我双脚沉重,我的勇气一点点地被击垮,每迈出一步感觉都要耗尽我的心力,而我似乎也越加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栋鬼屋的‘心跳’,感受到来自它‘体内’的那股蠢蠢欲动的邪恶的力量。我甚至要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从鬼眼的劝告了。那把大锁牢牢地把守着大门,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光,似乎在嘲笑我的举动是多么的幼稚轻率,因为我正在傻到要试图尝试一件这一百年来从来没人敢尝试的事。这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透出的冰凉让我的牙齿不停地打颤。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到胸前,按住那个护身符,待我感觉自己恢复了力量,便放下黑猫,戴上鬼眼交给我的那个防毒面罩,然后去对付这把大锁。它竟然没有被念咒语,弄开它是这样的轻而易举。我在心里说我现在还来得及放弃,我其实可以通过其它途径找到那颗‘炸弹’,可双手却不听使唤地按在铁门上,然后一个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门轴转动的声音,就像一个沉睡的怪兽尾巴被踩着了发出的尖叫。这个封存的世界被打开了。一阵阵阴森森的寒意从里面吹出,夹杂着一股陈年的腐朽霉味。黑猫从我脚边很快蹿了进去。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跟在了它的后面。
我紧握着电筒,脑子里想像着妖魔鬼怪聚在一起的画面。然而里面宽敞而空荡,只看见几张桌椅和三个关着门的房间。我放胆继续前进,最后找到了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的木板完好无缺,护手还能看到精致的牡丹花雕刻。我正要朝它走过去,却忽然听到黑猫一声凄厉的尖叫。我心里猛地一紧,没等回过神来,一声声婴儿的哭叫从楼上传了下来,让人毛骨悚然。我惊魂未定,从脚底下面却又响起了一阵阵像是受尽折磨时发出的哀号,诅咒声。转眼之间,我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受虐场,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场面。慌乱之中,我赶紧跳到墙边,背靠着墙,祈求奇迹出现,祈求这只是一场幻觉。黑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不知是在强硬回敬那些哀号哭叫还是和在我一样胆战心惊,陷入绝望。楼梯上开始啪啪作响,似是有东西爬了下来。地板下也传来沙沙声,怕是有东西要冒出来。我不再迟疑,逃向门口,谁知它竟哐一声,自己关上了,并且顷刻之间化成了一堵墙,不管我如何用力,它都纹丝不动。诡异恐怖的事情正在这间屋子里接二连三地上演,墙那边传来了桀桀的怪声,似乎是在嘲笑我。我急急举起电筒照过去,只见一片朦胧的光,然后就像镜子一般出现了一个身影。他满身都是血,脑袋变了形,并且开了一个窟窿,脑浆一**地往外涌。他那双流着血的眼睛在看着我,咧嘴呲牙在对我笑,我心里直发毛。他的手慢慢地从墙上伸了出来,整个身体开始往外冒,似乎要打算爬出来。黑猫凌厉地朝他扑了过去,他惨叫一声,便从画框里消失了。然而危险的阀门已经被打开,它们接踵而来,一股浓烈的腐尸臭味瞬间将我包围。我拿着电筒往周围一扫,一张张毫无血色的脸已经近在眼前。我挥舞着电筒当武器,做徒劳的抵抗。当我感觉那一双双爬满蛀虫的手就要撕烂我身体时,胸口忽然一热,一道耀眼的强光从我的护身符里散开。等我睁开双眼,发现那一张张的脸已经消失无踪,但危险并没有随着这道光烟消云散,地面还陆续爬出那种东西,楼梯上也有爬满了哭叫的婴儿。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发现黑猫猛地朝其中一个房间蹿去。我来不得半刻犹豫,拔腿也朝那个房间冲过去。只是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房间的门任凭我怎么用力撞都打不开。那些怪物已经又开始一窝蜂朝我涌过来。黑猫似乎也和我一样陷入了绝望,它的尖叫声一下比一下弱,到最后只剩下低低呜咽在和我激烈的喘气声呼应。
我费尽了力气,无力地坐在门下,摘下面具,只能在哪里等死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周围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那些恐怖的东西竟全消失,就像我刚才的祈求灵验了一般。在我诧异之间,在我正要缓口气之时,诡异的情况却再次出现,二楼有声音传了下来。没错,很真实很微弱的喊救命的声音,从一个女鬼口中发出的!
谢天谢地的是这刻我竟一扫刚才等死的沮丧,没有再打算坐以待毙,求生的火种已经从心底熊熊地燃烧着。我一把从地上弹跳起来,并且不知从哪来了力气,这次一脚竟将那门踹开了。
黑猫第一个冲了进去,我抓起防毒面罩,连滚带爬跟在了后面。黑暗中我一脚踩空,整个人从一个楼梯里滚了下去,没多久那楼梯便换成了滑道。四周都是光滑冰凉的水泥管壁,没有东西能让我停下来,我不知自己将要滑向何处,也许最后等着我的是十八层地狱。
衣服摩擦管道产生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的刺耳,让我头晕欲裂。它简直就是直接从我脑子里面发出来的在我记忆深处真有一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和它呼应。在极度的不安中,我脑里突然闪过一幅影像。影像里一个**岁的小孩,他似乎也处于和我一样的境况,急速地往下滑落,仿佛一根被卷进万丈高的瀑布的木头,黑暗里充斥着他无助惊恐的尖叫哭喊以及那衣服摩擦管道发出的声音。这个画面仅仅出现几秒钟的时间,但我的脑袋却有一种被撕裂的痛,就像它被生生撕开,将这个映像从里面释放出来一样。接下来我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呼吸也愈来愈困难,最后我被窒息得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七章 困惑
我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一睁开便看见了天上**辣的太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约有两米深的坑里,躺在一层厚厚的沙子上。在那坚硬的花岗岩石壁上一眼就看到一个圆形的出口,我应该就是从那里滑出来的。我往上爬了一点,扒开长在坑周边的那些密实高大的灌木丛的叶子往外瞧了瞧,发现自己原来还在那个废弃的庄园里,那间鬼屋离我大概只有二十多米远。
我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没有落进水深火热的地狱里,同时万分庆幸自己昨晚竟能逃过了这样一劫。现在我总算彻底冷静下来了,也许鬼屋里面真的藏着能找到那颗‘炸弹’的‘钥匙’,但如果要为此付出自己性命的代价,那就将没任何意义了。
我脑子里依然充斥着最后出现的那个救命声,那些怪物的哀嚎,那些鬼婴的哭叫,但相对于这些,那个在我滑落时脑子里出现的小孩,出现的那个画面,那个耳际边刺耳的声音,更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谁知道呢!也许它们其实一早就已存在我脑子里,是我那空白记忆的一部分,并不是我产生的幻觉,因为我隐隐有种我曾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感觉。只是接下来即使我绞尽脑汁,脑子里也再没有一点一滴关联的东西出现。
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现在竟然已经差不多十点。看来我这‘一觉’睡得够长了!我暗叫惨了,立刻去摸口袋的手机,谢天谢地它还在我身上。我赶紧掏出来,马上开机,然后如我所料的那样,短信的提示音响个不停,全是我老婆的。她发的最后一条是二十分钟之前,写的是:儿子今天第十次问我爸爸去哪了,昨晚为什么不回来,早上为什么不送我们。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我也不能再在他面前装作无所事事般了,我要崩溃了!
我赶紧给老婆回电话过去。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但始终没人接。我心急如焚,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在我拨了第三遍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儿子稚嫩的难受的声音。
“爸爸,是你吗?”
“儿子,是爸爸!”那一刻,我一下子泪崩了。
“爸爸,你在哪里?”
“爸爸正在回家的路上,妈妈呢?”
“妈妈和大姨在房间里。我听到妈妈在哭,爸爸,我担心妈妈。”
“有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先让妈妈听电话,好吗?”
“嗯,我去叫妈妈。”
听到我的声音,老婆的情绪一下子稳定了下来。她说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让我以后再玩这种’失踪’的游戏之前要先想一下严重后果。为了使她安心,我编了一个理由解释这次’失踪’:我和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彻夜都在调查,直到早上累得不行了才开始睡去,连手机没电了都不知道。但这番辛苦是有回报的,因为终于查到了些蛛丝马迹,相信很快就能将那个威胁我们的家伙抓获。到那个时候我会亲自将她们接回来。然后我又好言劝慰她一番,答应每天给她打电话报平安,这才让她的心踏实起来。说完我内心感觉自己越来越荒唐,现在撒谎的本事强大到连我都感到羞愧!
和老婆通完电话后,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开腰部隐隐有些酸痛外。其它都还好。我拿起防毒面罩,从坑里爬出来,费了不少劲才从那些灌木丛里钻出去。我发现鬼屋铁门上那把被我打开的锁已经又重新锁上了,就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现在绝对没有兴趣再去开它第二次了,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车里,让我意外和惊喜的是,大黑猫再一次证明了它不是一直普通的猫,因为它此刻已经懒洋洋地趴在副驾驶座上了。
“真想不到我们还能一起回去!”我激动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就像重逢了和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一样。“你的主人没有说错,昨晚如果没有你,我现在恐怕也没机会坐在这里了!”
很快我接到老叶的短信,我想原来昨晚死神没有找我是因为他找别人去了。烟头明死了,出了车祸。我赶紧用上机上网搜索了一下本地新闻,果然有一条是发生在昨晚十点多的车祸报道。事发点是在镇的一个三岔路口,一辆小车滚下了十多米的山沟。
我立刻给老叶打电话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他在电话里给传递出一种松口气的感觉,说是车速过快导致的。完了他便转了话题,问我昨晚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我说你别逗了,我昨晚经历了你这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的事。他追问什么事。我叫他别问了,因为传出去了我就不止只是丢了工作那么简单,说不定还会被送进精神病院。他听完便朝我吼了起来,让我什么不再满脑子这样荒诞的事情再给他打电话,他宁愿我天天喝酒成个酒鬼也不愿我整天这样的思想。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直到他挂了电话。
看来这件事我不能再指望还有谁能理解我了,连我最好的兄弟都在当我是疯子。现在烟头明死了,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沮丧好,这个社会从此少了一个祸害,而我也断了一条线索。
我将防毒面罩塞进车头位置的储物箱里,重新将摘下的婚戒戴上,并发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将它再摘下来。我准备将大黑猫送回去,在路上我打了鬼眼的电话,但显示关机。我开始有点心神不宁。
我不知道胖子是否真的神通广大,但至少我肯定他对我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而我和鬼眼的接触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果他想给鬼眼一点颜色瞧瞧,想让我孤立无助,他自然会有办法,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脑子不受控制地涌现出这些可怕的东西。我一边骂自己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
鬼眼家紧闭的大门似乎印证了我的预感。不管我怎么用力去拍门都没有人回应。黑猫从我怀里跳下来,它三两下跃上窗台,蹿上屋顶,耸了耸鼻子,就像嗅到了什么不好事情的味道,朝远处哀怨地叫了两声,然后从屋顶的另一边跳下,失去了踪影。
我一个人站在门口,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做什么,还能有什么是可以不让自己搞砸的,做得光光彩彩的。
小巷外传来的鞭炮声让我受到了震动。我很快作出了这个决定。当我走进土地庙的时候我还是感到难以置信。是不是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会对自身以外的力量产生莫名的依赖,即使那个所谓的力量一直是自己所不屑的,甚至厌恶的?我诚心诚意地跪在了土地公的面前,给他上了支香,叩了个响头。
从土地庙出来我便找点东西填饱了肚子,然后去了趟医院。没想到小霞已经醒了过来,并且精神很好。她一看到我就一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的样子。她告诉我那个胖伯伯是坏人,是他将她和弟弟们骗上车的,那张纸上写的就是他地址,问我是不是已经将他捉起来了。我回答她我们遇到的是一只老狐狸,狡猾的狐狸都会给自己预留很多个窝的,不过不管再怎么狡猾也总会有一天栽在猎人手上,这天很快就会来。她点了点头,然后说还有一件事困扰着她,她听她爸爸说她是在镇里的街道上被发现的,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滚下那条山沟之后就晕了过去,不可能再走回镇里。我只能和她解释一定是有好心的人在沟里发现了她,然后将她背到了镇上的。她想想也觉得只能是这样了,接着她又问我是怎么找到他的弟弟们的,她还以为这辈子都没人能找到他们了,因为他们被关在车里走了很长时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我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逗她,你难道对叔叔这么没信心吗?她连说不是。我说等你好了,叔叔再教你们怎么识别坏人。她说,嗯,好。完了,她接着说她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小边弟弟躺在一张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一样,这让她很害怕。我安慰她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弟弟会没事的,叔叔一定会将他找到的。可在我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小霞的父亲这时刚好买饭回来了,我便叮嘱小霞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随后赶紧找了个借口向他们告辞了。
出到门口,我整个人感觉都不好。在听到小霞刚才说到她那个梦的时候,我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熟悉的身影,千方百计营救自己的兄弟姐妹,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理由让自己不将那个小孩鬼魂和小边联系在一起,有那么的一刻,我甚至觉得小霞的这个梦就是一个已经变成现实的预兆。这些想法刺痛了我,让我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这种感觉比在我无力为妻儿提供保护,不得不做出让他们离家避祸的决定的那一刻还要强烈。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见到守门老头,一个中年男人顶替了他。出去时我忍不住好奇地到他身边问起了守门老头今天怎么了。他告诉我这老头是他大伯,现在旧病复发,卧床不起了。然后他接着说他大伯当年当兵的时候脑袋挨过枪,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有了后遗症,经常会出现幻觉,最近变得严重了些,老说有一个小鬼要向他索命,整天神经兮兮的,吃不好,睡不好,所以弄出了现在这个结果。我向他问了老头的地址,说认识他,有时间就去看看他。他很爽快地给了我。
我已经是真正开始同情这老头了,我们正经历着相似的东西,但让我困扰的是为何我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况。他深受折磨,而我却获得了对方的帮助。我只希望他能对得起我的这份同情,要是这是他做了什么不见得光的事应得的报应,那便是他苟有自取。我必须要找他好好谈谈,看在那个折磨他的婴儿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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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曙光
不知这是不是土地公给我这个新门生送来的见面礼,半路上我接到我同学的信息,他告诉我他们在一个小旅馆里抓到了一个外地的人贩子,让我过去瞧瞧看是否对我有帮助,他知道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失踪小孩下落的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说还有一个我绝对想象不到的事情,让我过去再详谈。
我二话不说立马调转车头往他的单位疾驰而去。到了那里,鉴于我已经不再是办案人员,我无权审问那家伙,我便只能从钱包你拿出小边的照片交给他。
“我保证会让他吐出所有他知道的。”他接过相片,给我派定心丸。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我同学从审讯室出来了,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定心丸’没戏了。
“要是随便抓到一个犯人就能让之前相关的案子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我们早就失业了。”我反过来安慰他。
“但也没有白折腾。”他递给我一根烟,自己嘴里叼上一根点着后,猛吸一口,让自己提提神,“他供出了那个地点,那个他要将那两个他拐来的孩子送去的地方。”
“还有两个孩子?”
“没错。你来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有一个你绝对想象不到的事情吗?”
“你指的就是两个小孩?”
“不,我指的是他们的出生日期,他们都是同一天出生的。这个人贩子坦白,他的买家指定要同一天出生的两个孩子。”
“真他妈的见鬼!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个家伙知道都吐出来了。我们不妨去他说的那个地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那还等什么?”我立刻站起来。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其实和派出所只相隔一条街,两地之间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是一个隐藏在小区里面的套房,走过去十分钟都不用。
我同学狠狠地骂了一句:“这是对我们的挑衅吗?还是这个家伙是个弱智?”
我猜他是打着越危险就越安全的如意算盘。在物业管理处找到了该房子房主的联系方式。一通电话打过去,得知该套房在三个月前已经租出去了,租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同学要求对方马上过来一趟。
房子在二楼,我们假扮物业管理处的人员敲门,但里面没人应答。
“可能是一早收到风声逃了。”我同学有些沮丧地说。
“不至于那么快吧?你们才刚抓到人!”
“你是还没有听说这件事才会这样认为。我有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在另一个区域的
派出所。他和我说他们抓到了一个被收买的协警,被抓之前一直替一个犯罪团伙通风报信。”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这个人平时兢兢业,刚开始根本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对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怎么说这也只是个案,不能将自己弄得杯弓蛇影吧?”
“我可告诉你,现在的犯罪分子无孔不入,神通广大。他们懂得投其所好,你缺钱他们会送你钱,你生病他们会给你送药。总之总有东西会打动你的。不管怎么样,我也只是为了工作。”
我没有理由再去反驳他,他说的全是自己的真心话。我了解他,他的父母都是环卫工人,他们都以能培养出这么一名出色优秀的儿子感到自豪。而他也以父母的嘱托为重任,从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嫉恶如仇,公私分明,兢兢业业。如果这不是来自他心底真正的担扰,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判断。我只是一时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边,出现在我那些并肩作战的亲密的同事身上。
十多分钟那个房东就赶过来了。我同学告诉他,他将房子租给了一个人贩子,让他配合调查。他赶紧拿出一张那个年轻人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我的同学拿起来看了一下,然后递给了我。我脑海里对上面这张脸没什么印象。
“没有哪个准备犯罪的人会傻到留下自己真实信息的。”他对这个房东说,“你确定他和这照片的是同一个人?”
“事实上,”房东擦了一把额上飚出的冷汗,“我只想将房子早点租出去,根本没认真核实他的资料。”
“你描述一下他本人的样子看看。”
“这个……这个……”他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将心一横,说出当时的情况。“他当时是晚上约我见面的,就在那里。”他指了指小区里的一张石凳,“灯光不是很好,而我出来匆忙又忘了戴眼镜,连在合同上签名都费了不少劲,然后他给了我半年的房租。我忙着数钱,验钱,没闲功夫去细看他长得怎么样了。不过他个子不高,矮矮的,挺壮实,头发也比较长。”
“别告诉我他的电话号码也没给你留下!”我同学朝他吼起来。“要是他真的是一个罪犯你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不,不,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他赶紧拿出手机找起来。
“你给他打过去,让他回来谈谈关于房子的事,租金,租期什么的,总之能让他回来就行。”房东打了过去,片刻便告诉我们对方已经关机了。
“那就让我们进去看看。”
房东掏出钥匙将门打开,我们走了进去。里面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啤酒瓶烟头满地都是,沙发上还有半盆没啃完的骨头,落满了苍蝇。
“我真是瞎眼了,怎么会租给这样的人?”房东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我到那里看看。”我指了指房子唯一的一个房间。
房间的门只是虚掩着,我一看那锁原来是坏的了。房间那个小露台上还晾挂着几件衣服。这个家伙如果是潜逃,那溜得也太仓促了。我打开墙边的衣柜,里面还有一大堆衣服。我翻找了一下,衣服堆里没藏着什么违禁品或其它可疑的线索。衣柜旁边那张桌子的两个抽屉也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就只剩下那张床了,我掀开被子,看见了一摊血。我伸手摸了下,还没有干。我深呼吸了一口,然后蹲下去猛地将那床单一揭,天呀,床底下一双惊恐的眼睛正对着我!我冷静一下,细眼一瞧,竟然是黄毛,那个戳穿我车胎的小鬼!他浑身发抖,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双眼里充满哀求。
“有什么发现吗?”我同学走进来问。
“没有,到处都找过了。”
我将那床单一放,站起来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我不想将黄毛交出来,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如果他被带到了派出所,那我将失去亲自审问他的机会。
“看来空欢喜了一场。”他显得有点沮丧。
“别这样说,至少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这里没有再出现受害者。”我边说边朝门口走去。“并且我想到了一个人。”
“你想到了谁?”他赶紧跟出来问。
“昨晚我们镇出了一起车祸,驾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叫杨大明,是一个通缉犯,前两个晚上还试图绑架三个小孩,但没成功,今天听说他已经死在了医院。根据房东的描述,租这间房子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要是这真是那个家伙的窝,那一条到手的重要线索就这样丢了,什么结果也没有,你说了等于没说!”
“别气馁,他只不过是些小鱼小虾。”
“你难道已经钓到‘大鱼’了?”
“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那个胖子,那个将我整上报纸的胖子,他有可能是在幕后操纵这个犯罪集团的黑手。我总感觉他们正在暗中进行着一项重大的阴谋,要不然他们拼命找那些同一天出生的人,不会只是想着给他们办一个集体生日party吧?”
“我或许真是看走眼了。”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是不是应该去回访一下那个被溺死的婴儿的母亲?”
“迟做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听说她现在有点神志不清,很可怜。”
“那不是更应该还她一个公道?”
“瞧你说的,就像我已经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似的,别忘了这还只是一个猜测!”
“打断一下两位,我是不是可……可以回去了?”那位房东跟我们走到门口后插忍不住嘴问。
“还不能,先跟我到派出所录一份口供!”
“怎么还这么麻烦呀?”他嘀咕了一句。
走到楼下,我便开始翻口袋找钥匙。
“我的车钥匙呢?”我装出焦急的样子,“刚才来的时候明明还在。”
“会不会掉在房间里面了?”我同学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得上去找找。”
我问房东拿了房间钥匙,让他在派出所等我。待他们走了几步,我便一口气冲上了二楼。
“出来吧!他们走了!”
床底下没有丝毫的响动。我感到不妙,急忙走过去将那床单掀开,哪里还有黄毛的踪影!我跑到露台往下看,在旁边哪条排水管上有几处血迹。
“这个兔崽子!”
我急冲冲又跑下去,在周围搜查了一遍,没找到他,他的血迹在某处消失了。我一边骂自己过于大意,一边却又感觉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受伤了,是不是出现了内讧?再坚固的堡垒,只要内部出现了裂痕,那它已经开始走上了被瓦解的路。
我垂头丧气回到派出所的时候,那个房东已经做完笔录,等着我将钥匙给他送回来。
“怎么找那么久?”我同学问。
“出现了点小意外,我掀开被子的时候发现床单下有一处血迹,刚才没留意到。”
“血迹?我的天!”刚走到门口的房东马上回过头来,“那里该不会是发生了凶杀案吧?”
“到底什么情况?”我同学也在瞪着我看。
“没看到什么可疑之处,大概是几天前留下的。我只是想给房东提个醒,别到时收拾屋子时大惊小怪。”
“既然你说没什么事,那我就放心了。”房东松了口气。
“以后出租房子要带眼识人!”我同学立马又警告了他一遍。
“绝对接受了教训!绝对接受了教训!”他连连点头。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看了看看时间。
“记得如果有情况要这个。”他将手放到耳边对我作了一个打电话状。
“嗯!”
离开后我满脑子都是黄毛小鬼那双惊恐的眼睛。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烟头明不是才出车祸意外死亡么?他怎么也一下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总不能这么巧合吧?
和这些困扰相比,在另一个让我感到压抑的问题上我却是有种小豁然开朗的感觉。是的,我以后可以心无旁骛,光明正大地去追踪这个案子了,不用再担心别人说三道四,将我当作精神不正常。因为那个人贩子落网,两个同一天出生的小孩获救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现在我正赶去看门老头的家。差不多一个小时,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我见到了他。他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直挺挺躺在床上,面容尽露惊骇之色,两唇哆嗦颤动,似在诉说什么,但又听不到声音。他来到他身边,他无动于衷,像是根本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
“他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他老婆伤心难过地解释。
“他这种情况一般会持续多长时间?”
“以前他发作过一两天就好了,但照这次的情形看很难判断他什么时候会好。”
“他经常会这样吗?”
“没有,他上一次发疯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次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
“大约半个月前,半夜他经常醒来,说有个婴儿的鬼魂缠住他。而前几个晚上他又说有人要杀他,拿割草机锯他的脖子。”
“他没说这个人是谁?”
“这都是他的疯言疯语,他幻想出来的。”
“哦,那他有和你说过医院的事吗?”
“哪天又有哪个病人死了,他最爱说这些。”
“关于在月初死去的那个婴儿,他是怎么看的?”
“喔……这个婴儿,我记得他好像说过那不是医院的错,也不是那个护士的错。我问为什么,他就不愿开口了。然后接下来他就开始谈那个婴儿的鬼魂缠住他了。”
“他在医院有没有聊得来的朋友?”
“医院一个搞清洁的和他挺合得来的,上午还过来看了他。”
“他叫什么名字?”
“听说因为他性格沉默寡言,大家都叫他木讷辉。”她回答我,然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该出门给老头买药了,他以前每次发作都吃的。”
“嗯,我过两天再来看他,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谢谢!”
从老头家出来,太阳已经西下。前面的大路上,一只黑色的土狗正迎着夕阳的方向孤独蹒跚地走着,路的两旁是一大片枯萎的野百合。在驾车回去的路上,我脑中不时出现那只黑狗的身影,不知怎么的它让我想起了老叶。
第二十九章 偷袭
半夜我被手机铃声惊醒,是一个陌生号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现在对于陌生号码我有种说不出的心慌,但却又很充满期待。这串数字背后等着我的有可能是厄运,也有可能是惊喜。我深呼吸几下,按了接听键。手机那边传来一阵短促的喘息声。
“你是谁?请说话!”我按下接听键,见对方迟迟没出声,我便按耐不住开口问。
依然没有人回应我,但喘息声却变成了抽泣声。
“有什么能帮到你吗?”尽管我心里开始有点发毛,但还是保持平和的语气。
“救救我……我感觉就要死了……”一个听上去很虚弱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我还不想死,我死了……我奶奶就孤零零一个人了……救救我……”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送你去医院!”我立刻说。
“操他妈的医院……操他妈的医院……”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连哭带骂。
我不知他为什么对医院这样反感,有点手足无措。过了差不多一分钟,他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你会止血吗?”他问。
“我们今天是不是才见过面?”他这一问,我便已经猜到他是谁。
“在床底下……”
“我为什么还要帮你?我今天已经被你耍过一次了!”
“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他带着哀求的语气道,“五万!我给你五万块!”
“你哪来这么多钱?”
“你别……别管那么多……”
“你不说清楚我肯定不会帮你!”
“你帮我……我帮你,我可以给你钱以外的东西,如果你早些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一些你被蒙在鼓里的事,但我现在不会说!”
“我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起码会多活几年。”
“我不吃这一套,别拿这些来吓唬我!”
“随便你信不信……你的下场也会和我差不多的……哼哼……被自己的人在背后捅一刀……”
“别拿你那些朋友和我的朋友比!”
“那就等着瞧吧……”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我该去哪里找你?”
“菜市场后面那个纸箱厂二楼里。别带其他人过来!”他缓了口气后马上又警告我,“我已经不再相信你们这些警察了!因为你今天帮过我,所以我感觉你可能是一个例外!”
“你是什么情况造成的出血?”
“我肚子挨了一刀。”
“你的朋友对你还真客气!你再忍忍,我很快就到!”
“你家还有吃的吗?我很想吃蛋糕……我饿扁了……”
“冰箱可能还有些。”我突然对他产生了同情,“我给你拿过去。”
我和他结束通话,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犹豫片刻,重新拿起手机便给赵大夫打过去。我需要他的帮忙,因为我不知道黄毛到底伤有多重,我那点皮毛急救知识可能用不上场。
“真的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接通之后我稍有不安地说,“但只有你才能帮得上这个忙。”
“哦……哦……”他咕哝着,然后似乎是在强打起精神来,“没事,你说吧,需要我帮什么忙?”
“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个可以这个时间出诊的医生?”
“怎么?你病了?还是你的家人?”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需要止血。”
“这种情况不是直接把他送到医院更好吗?”
“他对医院很抗拒。”
“你能说说他的具体情况吗?”
“我只知道他是肚子的地方受了刀伤。”
“我明白了。告诉我地址,我去一趟。”
“你不是还在外地开会?”
“晚上十点多才回来的。”
“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行了!”我大大松了口气,然后赶紧跳下床,去拿衣服,“我在菜市场后面那个纸箱厂门口等你。”
“朋友之间就不要说客气话了。”他顿了一下,“你刚才说的是纸箱厂门口?我没有听错?”
“就是那里!”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在电话上恐怕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好吧,那咱待会见。”
大约就两根烟的功夫,我已经出现在了菜市场附近。我在一个稍远的隐蔽的地方停好车,带着冰箱里仅剩的两块蛋糕,轻步朝纸箱厂走去。快到纸箱厂的时候我躲在一个角落里观察了一下身边的环境,感觉不到潜伏着的危险,于是我便放下心来。凭着从十几米远的那盏路灯投射过来的灯光,我找到了厂的门口。这个厂在半年前已经停产了,大门就只得一把铁锁把守,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而这把铁锁现在也已经被弄到了地上,大门只是虚掩着。
我静静守在门口等老赵的到来。过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他驾着车赶到。
他提着一个药箱急急走下来,连连说抱歉,说自己挑了条近道,没想到中途有几个醉酒小青年在那里拦路闹事,他只得折返另选路走。
“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像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就该让他多受点罪!”我嘴上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却恨不得老赵马上就能展开工作。
我拿出手机联系黄毛,但却处于没人接听的状态。
我只能和老赵自己推门进去。工厂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幸好我带来了手电筒以防万一。
“他到底是什么人呀?”老赵跟在后面有点不放心。
“一个小混混。”
“你什么时候和一个小混混做上朋友了?”
“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放心,他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不是什么通缉犯。再怎么说我也不会让自己的朋友做违法的事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去医院会更安全一些。”
“这是他自己选的。看他对医院的那种抗拒,还真像是医院有鬼要害他一样呢!”
我不过随口说说,但那个‘鬼’字还是让我心里掠过一阵寒意。周围堆积着的纸箱开始让我绷紧了神经,因为我怀疑它们后面或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快到那楼梯的时候,不知是自己疑心所致还是真有情况出现,我听到疑似有人从门口走进来跟在我们身后的脚步声。我赶紧示意老赵停下。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我紧握手电筒在身后狂照一通,我们走过的那条通道上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我多心了。”
我们上了楼梯,到了第二层。在这里只有一些办公桌办公椅和几张沙发。
“你怎么还不出来?”我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着。“这位医生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不会害你的。”
他一点回应也没有,这让我不由担心起来。
“如果他真的失血过多,有可能已经昏厥过去。这个随时有生命危险。”老赵道。
“那我们赶快分头找找。”我说着便急急朝靠近窗口的其中一张沙发走去,沙发背后完全可以藏一个人。
我刚走到沙发跟前,却听到身后有些动静。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我才一转过身,迎接我的却是一把迅猛刺过来的尖刀,那道划过月色带着死亡气息的冷光让我整个身体一下变得僵硬。我圆睁着恐慌的双眼,像一面靶牌一样等着被那锋利的刀尖穿过。然而,死神却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刀尖突然一偏,刀锋从我衣服上划过,在我肩膀上方刺了个空。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个黑影从沙发后面跳了出来,扑倒了这个刺客。我惊魂未定,他们已经滚抱撕打在一起,撞破那个木板栏杆,坠落到了一楼的纸箱上。
“我的天!是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老赵在黑暗中显得惊慌失措。
“你先呆在这里别动!”我命令道。
我第一时间从楼梯冲下去,但迟了一步,我已经听不到搏斗的声息,只看见一个黑影飞快爬起来,对着门口方向跑去。我朝他拔腿猛追,眼看就要扑上他,却被他一把推倒门口附近的一堆纸箱,挡在了我的路上。等我踢开那些纸箱,追出门口,他的身影已经融入十米开外的那一片黑暗中。我辨着他的脚步声正要继续追上去,身后却听到了老赵结结巴巴的声音。
“他……他……死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赶紧折回出事的地方。老赵已经跑了下来,正用手机屏幕那微弱的亮光在照看着黄毛那满身是血的尸体。他脖子上被刺了一个洞,还有血在不断地冒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染红了他身下的纸箱。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他的双眼还瞪得大大的,似乎是在传递着他对这个世界的不舍,他连人生的五分之一都没过完。他只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他不该为他那些无知的过错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我内心充满了对那个凶手的愤怒,但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自责,责怪自己的疏忽大意,责怪自己自作主张没有按他说的去做,他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老赵问,他的声音已经变了样。
“我很抱歉让你经历了这样的事。”我有些麻木地对他说,“你先回去,剩下的事情由我处理好了。”
“嗯。”他扶着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得小心点,说不定那个凶手还会回来。”
“那我就不用费劲去找他了!”
“你看清楚他的样子了吗?”
“没有。”
“这样的家伙在社会多活一天就让人多一天的不安心,希望他能早点受到惩罚。”
“老天没让我死,就是在给机会我收拾他的!”
“刚才真的好险!”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猜他是一早就埋伏在这里了。”
“你在找什么?”
“死者的手机。里面说不定藏着能帮我找到凶手的信息。”在黄毛的口袋里我找到了他的手机。“连上面都是血了!”
“怎么?坏了?”他站在那里没走,见我摆弄那手机一番没动静后便问。
“开不了机了。”
“哦,那血可能进到里面去了。我知道在医院门口有一间专门修手机的,技术很好,可以拿到那里看看。”
“医院门口?”
“是的,是一个熟人的儿子开的,绝对信得过,拿给他修的话完全可以放心。”
“嗯,那我就找他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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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猜测
赵大夫急匆匆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坐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一直活在黑暗中,绷紧着神经摸索前行。那些对我怀有目的的人就潜伏在我身边,我却看不见他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不知道前面的路他们设置好什么在等着我。也许在我一步之外的地方就有一个他们精心设置的陷阱,只等着我将脚步迈出去。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到时我的眼睛也会像旁边躺着的人一样睁得大大的。
黑暗中只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我突然发现此刻的感觉很好,尽管我脚下躺着一具尸体,但是没人能看到我,没人能对我造成威胁。我想象着自己已经和这黑暗融在了一起,它成了我最好的保护色。是的,也许我就该这样躲在黑暗中,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来过。
当那黑暗像迷雾一样渗透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时,我却感到一阵颤栗,我耳边响起了一个孩童低低的抽泣。这个哭声充满恐惧,仿佛就一直存在我记忆深处,只是此刻被释放了出来,在我整颗脑袋里回响。我发疯般追寻这个哭声的根源,但在我的记忆映像里只看到一片黑暗,就和我现在所处的环境一样,这哭声便是从这黑暗传出。我突然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害怕黑暗。
当外面朦胧的光线射进来的时候,我的恐惧一下消失了,而耳际的哭声也终于散去。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身边的事物都开始逐渐清晰,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那个在黑暗中的哭声此刻变得这样的遥远。
黄毛的脸已经变得灰白僵硬,这还是张略带稚嫩的脸,已经没有机会再成熟起来。他那双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瞪得我心里霎时间充满深深的罪恶感。这一刻我感觉自己要躲在黑暗中的想法是那样的滑稽,因为这样一来,这双眼就永远不会瞑目了。我伸出手轻轻将它们合上,这张脸透出的冰凉让我的心忍不住抽筋了一下。
我再搜了一遍黄毛的衣服,在他身上找到了他的身份证,还很新,大概是才领的。我看了一眼上面的住址,并记住了这个名字:高小伟。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是他生日了,那天他就满16岁了。我重新把身份证轻轻放回他的衣兜里。他可能还继续需要这个身份证提醒他,提醒他已经长大了,要对自己以及自己的亲人尽起责任,在下面不能再任性,不能重蹈覆辙上面的生活。离开前,我从口袋摸出那两块蛋糕,放到他手里。
除开身份证,他的口袋里还有一盒写着某小旅馆名字的火柴以及半包烟,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我打开火柴盒,拿出里面仅剩的最后一根火柴,划着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然后将那空火柴盒扔的远远的。当我试图走向门口时,发觉双脚已经变得麻木。出了门口,那曙光让我感到刺眼,就好像我呆在黑暗中太久已经不适应外面的阳光一样。我深呼吸了一口,试图让那昏沉的脑袋清醒清醒。周围还看不到人影,只听到从菜市场那边传来的嘈杂声。我迈着缓慢的脚步出现在市场门口时,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接着那些嘈杂声一下子在我耳边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一个声音在尖锐而清晰地响起。
“我还不想死,我死了我奶奶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恍惚中,我看到市场门口一个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孤苦伶仃的老人在乞求路人给予施舍。突然她抬头朝我看过来,目光变得凄厉,然后伸出手指指着我尖声喊:“你把我孙子的命还会给我!你把我孙子的命还给我!”
我吓得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充斥着各种的声音。我发现身边围了不少人看我热闹的人。我定了定神,赶紧爬起来,推开他们,揉了揉眼睛朝那个角落看去,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人。
我摇摇晃晃,强打起精神走到一个共用电话处,拨起110。接通后告诉对方我半夜的时候听到菜市场后面的那个纸箱厂里传来搏斗的声音,让他们过来看一下。对方要我留下身份姓名时,我便将电话给挂了。
我买了两瓶冰冻的水,照头淋在脑袋上,想让自己大脑能正常运转起来。在看到黄毛尸体的那一刻,我脑袋里闪过一个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现在我要理顺头绪,好好回顾一下所有事情的点点滴滴,以证明我那个念头只是一时冲动的荒唐想法。
黄毛为什么那么害怕去医院?难道他宁愿死去也不愿意被抓去教育几天吗?还是他担心在医院里更不安全,因为那里真有人会害他?而这个人就是……
“这真是狗屁逻辑!”
我狠狠地捶了几下脑袋,拼命想甩掉这个猜想,甚至不敢让这个我怀疑的名字出现在我脑子里。但我越想甩掉它,脑袋里就越涌现出不利于它的证据。
那个杀手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躲在那里了,连黄毛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可真要是这样,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根本不可能让黄毛有袭击他的机会。
是他威逼黄毛给我打了那个求助电话?他答应放黄毛一条生路(他没有在我来之前就杀了黄毛)但最后黄毛倒戈相向站在了我这一边?如果这个成立,那由是什么促使黄毛改变主意的?
我试图站在黄毛的角度给自己找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我认为他对我舍命相救是突然念在我在那个房间里放了他一马。甚至认为他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冲动的年纪,喜欢随便改变主意,根本不用任何理由。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有在为自己减轻愧疚感的嫌疑。但我情愿背上这样的嫌疑也不愿看到那个正试图占据我全部大脑的理由的存在黄毛看见了赵大夫(这才是他害怕去医院的原因),知道赵大夫会让他必死无疑,所以才做出孤注一掷去救我的举动,这样他才有多一线生存的机会。
我摆脱不了这个想法,只能去猜测另一种可能性:如果那个杀手是在我之后才到的呢?很快我便对这另一种可能性陷入了同样的绝望。
如果黄毛是在看见我到后才给那杀手打了电话,然后再在我面前上演清白大戏,拿自己的性命来说服我他并没有欺骗我,那黄毛应该告诉我他被伤的不是肚子而是脑袋。至于他是尾随我而来的可能性,我认为微乎其微,因为一路上我都小心谨慎的,除非是隐形的,要不然不可能骗得过我的耳目。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性,我已经不愿再往下想。赵医生迟到的那半个小时多的时间可以给人很多的臆想空间。
我感觉有点冷,身上的皮肤摸起来就像黄毛尸体的一样冰凉。黄毛说我会得到和他一样的下场。无论如何我都不愿看到让我落得这个下场的人是老赵,赵大夫。一个济世为怀的医者,怎么会和那些刽子手沦落为伍?我希望刚才那些推测都是狗屁,都去见鬼。老赵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我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我对老赵的为人突然又充满了信心,因为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那个杀手是冲着黄毛来的,他的目标是黄毛,只是不巧我也在那个时候出现了。这个存在性让我心中稍稍踏实了一点,甚至让我对刚才欺骗老赵说手机坏了的事产生了些愧疚。
我拿出黄毛的手机,打开翻找了一遍。里面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整台手机就只有我那个拨打出去的号码。也许是黄毛不希望我在将他治好之前知道太多,因为他还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值得信任,所以将所有东西都删除了。也有可能是他们组织不允许在个人手机上留下任何痕迹。对这个结果我没有感到很强烈的失望,反倒有种暗暗松口气的感觉。我不想看到我刚刚对老赵树立起的信心转眼之间又被手机里面的某一条信息击溃。
手机屏幕背景设置是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面的四个人中只有一个是我没见过的。这个人站在中间,一头浓密的卷发,皮肤棕黑,四十岁上下,五官很像泰国那边的混血儿。他光着膀子,露出脖子上戴着的一个金光闪闪的古曼童,在泰国那边很流行的一个据说可以保护主人的玩意。剩下三个便是黄毛,烟头明以及那个白面鬼。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着这张照片,将它拍了下来,保存在手机里。这张照片是这台手机唯一的价值了。
照片中的他们正在酒桌旁豪喝痛饮,倒满的红酒高高举过了头顶。我盯住那红酒,目光一时无法移开,因为它使我想到了那些血。在那么的一瞬间,我看见它从酒杯里溢了出来,流淌在桌上,将那雪白的餐布染红。而那酒杯竟化成了黄毛脖子上的窟窿,鲜红的液体汩汩地冒出。
那手机就像一块滚烫的铁板一样被我控制不住扔了出去。过了几分钟我呼吸畅顺,情绪平稳下去之后才走去将它捡起来。
这次手机是真的被摔坏了,再也开不了机。黑漆漆的手机屏幕上映出我那张憔悴,怯懦的脸。
“你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不是吗?”我问自己。
我打算先回去好好补充一番睡眠,因为接下来我或许将要面对更多让我始料不及的事情,我不允许自己再出现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