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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刀客传全文阅读

作者:旧年故雨     大唐刀客传txt下载     大唐刀客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一场山雨,不知几度春秋

    放好行李,唐细凤就领了众人望望山楼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雷音圣城虽不是地处西蜀腹地,不过人烟已是繁盛兴隆起来,三市六街,茶馆酒肆无一或缺。

    走了些时,在一条朝圣街上,赫然可见一面宽约五尺,长有丈余的青绸酒旗竖着垂挂,上书“望山楼”三字,笔势灵动,颇有俊骨。青砖黛瓦,上下高有三层,人流涌涌,大是热闹,唐细凤引在前头,已是不消打听酒楼所在,走着就到。

    到了酒楼前,才发现内按八卦之形,整座酒楼亦是按着八角为底基,古木沉沉,格局非凡,中间大堂上摆满了八仙桌,已是有不少人在吃喝。唐细凤才走进时,早有店小二走来打个问讯道:“客官,楼下大堂客满,可否劳足二楼上去?”

    唐细凤见这小二待人接物甚是得体,言语又是伶俐,果不负蜀地清秀多才人之称,遂一点头道:“也可。”店小二走在前头引路,就将众人引到二楼上,唐细凤挑了一张临窗的桌子,点了三五式菜色,两壶米酿。

    众未开口,汐汐早已沉着脸色,雪眉微轩道:“走了千余里路途,来这尽是山河水谷的西蜀干什么,又不说何日是归期,难道要在此安身立命,住上一辈子吗?”

    洛卿儿听了,与唐细凤相顾无言,沉吟须臾后,唐细凤即道:“汐汐,西蜀山清水秀,泉清壑幽,乃是天下形胜之所在,你慢慢就会喜欢上这里。不过,尚有要事未妥,暂时不议归期,不过我答应你,三年之内,定会离此。”

    “什么,三年,我连三天都待不了。”汐汐怒睁圆眼,两只小手攥起粉拳来,砸在桌上。

    洛卿儿安抚她道:“此处风光,甲于天下,虽无灵沧海的波澜壮阔,不过山也雄奇,河也蜿蜒,别有幽趣。闲时坐看云山高水,云霞燃天,难道不好吗?”

    汐汐鼓着嘴,许久方道:“非要在此也可,除非还我钻天魔刺,否则绝不依你。”洛卿儿心中却是没了计策,朝唐细凤望去。唐细凤顾自想了一阵,即取出钻天魔刺,放在桌上,汐汐伸手要拿,却被唐细凤一手按住,道:“要此魔刺也可,不过切不可伤及无辜,否则……”

    “否则如何?”汐汐脸上寒气渐浓,问道。

    “但有伤生,定不轻饶。”唐细凤肃起面色来,踌躇了好一阵子方才如是说道。跟着就把手从钻天魔刺上松开,自由汐汐拿去。汐汐失而复得钻天魔刺,心中大喜,抱在怀里看了好一阵,才将它收在身旁,俨然成了最贴心的的朋友。

    不多时,酒菜俱已上齐,洛卿儿与汐汐自用些饭菜,唐细凤和杨鼎则是凭桌饮酒,穿窗望城,唐细凤不仅心中自叹道:“尚剩整整千日,与父之约,今日算是走下了第一步。”

    正在吃酒时,又是从楼梯下走上三两大汉来,个个虎背熊腰,满面刀痂,昂昂虎气,腰挂阔背雁翎刀,寒光森森,映目如电,背后尚插着一面淡黄色的三角旗帜。那面黄旗,是以黄绢作面,两尺天机木作柄,旗上隐隐有风云翔集,宝华流转,应是一件品质不差的宝物。

    唐细凤本无意观察二人,可这二人一张口却是让他聚足了注意力,但听道:“神龙天府将开,整个江湖上势必又起滔天骇浪,只是不知时隔五十年后这次有没有人能够成为擒龙天尊的弟子。整整百年来,神龙天府从未出现一名弟子,看来是擒龙天尊择徒过严了,才致门下凋落。”

    这时,另一人声起,响若焦雷,道:“师兄,若非如此,也就没有那么多人挤破头皮也要上了云中山去。那擒龙天尊现下虽逾期颐高龄,一身功法却不输方今天下任何一位顶尖强者,听说这次连西蜀最强门派神道宗都出动了,看来这次开府,定是少不了一场热闹好看了。”

    先前那男子又是跟着说道:“何止,听说连鼎鼎有名的封魔宫里的年轻一辈都遣了出来,更派有尸风子与天珠子两大神秘长老同行,也是一副虎视眈眈的神气,不知最终成为擒龙天尊门下弟子的名额落在谁家。”

    后一个声音衔尾道起:“总之无论如何,这份好事却是落不到你我的头上,还是乖乖做好我们的分内事,或许今年还有晋入内门的希望。”

    唐细凤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口中默声念道:“一百年都不曾授收得一个弟子,看来这擒龙天尊是个眼光极高的人,择徒极苛,不若就与大哥走上一遭,或有机缘也未可知。”

    杨鼎正喝酒喝在兴头上,忽见唐细凤出神,口中喊道:“二弟,你却是怎么了,怎的一直自相出神,酒也不曾喝下一滴去了。”

    唐细凤旋即答道:“杨大哥,你不曾听到邻桌那两个大汉在说云中山神龙天府将开之事?”杨鼎听得直摇头,憨憨笑道:“不瞒二弟讲,酒在跟前,就是耳边炸雷也是听不见的,更别提隔着这许多张桌子远了。”

    唐细凤倒下些酒进碗里,一扬首喝个罄尽,袖口擦了余渍,道:“大哥,你算是撞上了,这擒龙天尊百年来不曾收下一徒,想来定是个功行精厚的泰山北斗,咱们或可前去碰一碰运气。”

    杨鼎听了连酒也喝不下,满脑子就开始琢磨起这擒龙天尊,旋后一口应承下道:“既为拜求名师而来,自然是要前去,或有机缘也未可知。只是乍到此地,云中山落在何处方向尚不得知,如何去得?”

    汐汐在一旁听了,翻了个白眼来,小口一张,脱口道:“不会张嘴问吗?真是笨得可以。”

    杨鼎一听直挠头,讪讪道:“这位小姑娘说得太是了,还是杨某久在府中待惯了,脑子也有些迂腐,不知变通了。”

    汐汐琼鼻中轻轻一哼,自趴在桌上发呆去了,洛卿儿则是一脸疼爱的看着她,朝杨鼎代为致歉两句,杨鼎大言不必。

    在望山楼中用罢了饭,三人同回客店,唐细凤则与杨鼎分骑了马出城去,沿途打听下,才知了云中山的所在。驾马顺着雷音圣城望西南向长奔了约有二十余里地,正到了云中山下。二人勒马山麓,抬首一观,却发现那山不在地上,而是飞浮在空,高达百丈,宛似一座凌风御气的仙山,稳若磐石,耸立遮天。

    蜀中地界多有淫雨霏霏,唐细凤与杨鼎正自抬手观望之时,蓦然阴云四塞,雷声隆隆,不过片刻之间就已下下一阵细若游丝的霖雨来。二人正自无措之时,遥见雨中有一小亭在彼,遂骑了马去,进内躲雨。

    二人才一落定之时,唐细凤望着淅淅雨下,道:“此处阴雨连绵,长则月余,短则数刻,且不知这场雨何时才止,若是下个数月才停,真不知如何方好。”

    杨鼎道:“山中不知日月,雨后方显春秋。二弟,就算羁于此处数月,赏赏雨中青山也是不错的。何况,此地灵秀,地气最钟,山横奇翠,云中鹤唳,就算毕生相伴林泉,终老此处也是人生一桩佳事。”

    唐细凤默默点首道:“大哥,真是好兴致啊。”

    杨鼎苦笑一声道:“哪里来的好兴致,不过苦中作乐而已。二弟,我看你倒是急于时间之速,莫不是胸中有何要事未妥?”

    唐细凤朝着雨中连绵群山望去,默然半晌,不知神思向往何处,只略有神伤道:“大哥,真是洞鉴人心,无不入微。在我心中,实有一事,乃是块垒,虽是不吐不快,却只能烂于肚心之间,并非不信大哥,而是因曾立下重誓,绝不透与第三人知,还望大哥见谅。”

    杨鼎胸襟若海,何况唐细凤乃是父亲曾侍军主嫡长子,所誓自重于泰山,定非寻常事节,随口应道:“二弟何必言此,我自明白。”

    正语间,已是雨霁天清,碧空如洗,碧嶂如黛,耸立排天。远处,山岭峰腰间尚有蒙蒙雨气绕而不散,映透着日光,清光闪耀,亮似碎镜,端的美景如画,宜游宜赏。

    唐细凤与杨鼎出了亭去,解开马缰,趁着清清凉凉的山雨之意回至云中山下。抬首瞩望片刻,见那凌于天际的山中有宝气冲霄,瑞霭千重,烛射牛斗,心忖已是府开在即。

第四十七章 酒葫芦里的蟒

    回到客栈后,唐细凤一径去寻洛卿儿与汐汐,推开房门,正见洛卿儿在房中哀泣,珠泪盈面,春花带雨,极是惹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唐细凤走过身旁,抚着肩头问道:“卿儿,怎么了,为何坐此哭泣,汐汐呢?”

    洛卿儿一听见汐汐的名字就哭得更是厉害,一下依在唐细凤肩膀上抽泣道:“凤郎,汐汐被一怪老者拐去了。”

    唐细凤心中一紧,立追问道:“可曾看见那人面容,汐汐现在何处?”

    洛卿儿早已泣不成声,抽出袖内罗帕,拭了一拭后才道:“汐汐与我在街上散步游玩,不料却被一邋遢模样的奇怪老者无意一撞,他也未道歉,汐汐自然恼怒,伸手就打,却被老者反擒。汐汐向是不服输的性情,用她魔刺就要下去杀手,却被老者收去,连人也拿去,只让明日午时望山楼二楼赴约去。”

    唐细凤细细忖度一阵,道:“那老者应无伤人之意,既然让明日前去赴约,那么汐汐应无生命虞。卿儿,明日你就随我一同前去,把事情弄清楚就行,暂不必哀伤,许是位高人与汐汐投缘,意欲收作弟子也不一定。”

    洛卿儿听了唐细凤一番劝慰,心中好歹是好受了些,拭干泪痕,方才一阵痛苦让她神虚力疲,遂怏怏的安睡下去。唐细凤则是坐于床沿,安调元神,屏息敛神,默运玄阳逆生诀去,到了入暮时分,才与洛卿儿用了晚饭。可是洛卿儿心中挂念汐汐,无心下粒,聊聊应付了几口就坐着出神,思着想着时,就已雨泪溢目,面带伤容。

    好容易捱到次日正午,唐细凤与洛卿儿前往望山楼去,径上二楼去了。转过楼梯口,就见临窗一角处汐汐正侧身坐着,只不过看她面上神色张皇,细汗如雨,身子僵直如板,应是被点住了穴道。

    洛卿儿见到汐汐抢身就要上前,被唐细凤拦下,自己走在前头,洛卿儿随之在后。走至桌畔,唐细凤极为罕见的将刀鞘除下,摆在桌沿,洛卿儿则坐在汐汐对面,靠近唐细凤的位置。

    汐汐眼中冰寒之意涌如风雪,冰唇轻咬,直要滚下泪来,洛卿儿见之心中不舍,可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这老者伤及汐汐。

    与唐细凤对头而坐的是一面容枯槁,精瘦如干的苍古老者,衣衫尽破,露笔袒胸,一头灰白头发蓬松脑后,不修边幅已极。唐细凤端详一阵后,也就开门见山道:“这位前辈,当街掳我义女,却是为何?”

    那老者手畔有一黑漆葫芦,其大如斗,许是历久年深,风雨侵蚀,已是现出油腻脂光来,除此之外,老者别无长物。这老者听罢了,兀自笑道:“并非掳人,实乃救人。”

    唐细凤道:“愿闻其详。”

    老者随手拿起手畔的黑漆酒葫芦,晃了晃道:“你道这里面是何物?”

    唐细凤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酒了,前辈何意?”

    那老者摇摇头道:“天下事,岂可观于表面,停留浮表,老夫看你不应是蠢笨之辈,怎的说出话来却教老夫大失所望。”

    唐细凤剑眉一拧,已有杀气现出,冷沉着声道:“还请前辈详加指教。”

    那老者察觉出唐细凤神机已然凶悍起来,显是动了杀机,却也不惧,依旧谈笑风生道:“你这小官官,颇有根骨,禀赋定然绝佳,不过就是心中藏火,若不根除,不伤及则伤人。”说完时,又朝汐汐望去,道:“同她一般,不过她更心狠毒辣,却是深得老夫喜欢。”

    这席话下,唐细凤猜测这老者绝非一般人等,所喜所好无不异于常人,心下倒是先安下三分,杀气屏退,声气和婉许多道:“前辈既是赏识汐汐,又何必拿住,此举终是不妥。”

    老者抚髯道:“云中龙,山中虎,又有哪个是逆来顺受的。老夫拿她,正是为了教她一理,一山高过一山,强中自有强中手,她脾气极烈,若得一番细加雕琢,可成大事,这不也是你所愿的嘛!”

    这一番话直说到唐细凤心坎里,大笑道:“前辈相人如观掌纹,深入精微,晚辈佩服。诚然,我欲汐汐成才乃是心头大愿,有朝一日得心境如渊,必成不让须眉之巾帼。”

    老者欣然道:“世间之事,大都顺应阴阳变化,一如这芸芸天下,静极则生动,动则生变。老夫与她也算是宿有前缘,意欲收为门徒,领受我这一身功法,不过老夫惯于野鹤闲云,餐霞吸露的生活,却是难得再有晤面之机。不过,三年内,侯其有成,自当重逢,不消记挂。”

    洛卿儿一听泪早滴下,玉面珠光,人尚未走,心中已先疼起,连道不可。那老者听了一阵摇头道:“堕落红尘,必受桎梏,早日看透,早得脱解。”

    洛卿儿才不理睬这怪老头口中的玄言微语,只是泪眼汪汪的望向汐汐,汐汐却是目落他处,不肯看向洛卿儿。唐细凤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不大好受,可是有此奇缘摆在面前,能助汐汐改造性灵,得承绝世功法,实在千载良机,错不可逢,也就强忍了。

    那老者望了一眼天时,心中估量时辰已至,遂道:“动身时辰已至,是时候走了。”说时,伸处一只枯枝也似的手来,望汐汐肩后点去,手法快极,瞬息如电。

    汐汐被解开穴道时,猛一吸气,神色娇喘,才觉舒服些,不过跟着就已骂起唐细凤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安排我的命运,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定不遂你愿。”说时咬舌就要自行了结,谁知才一张口,老者又是伸指点来,立时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

    汐汐急得泪花滚滴,紧抿双唇,老者站起身来,朝唐细凤道:“老夫这即动身,三年后自遣她与你全聚,不必过忧。只是临行前尚有一言相告,不知你愿不愿听?”

    唐细凤深一躬身,恭谨道:“前辈所示,必为先机,晚辈怎敢不闻,定洗耳恭聆。”

    老者重又拿起桌上的黑棋酒葫芦,递与唐细凤,道:“在酒葫芦里载着的不一定是酒,也有可能是翻江倒海的蟒。再是锋利无匹的刀剑,若是错掌失道,也会苍生沦陷,天下遭荼,登高必跌重,东山可再起,还望自重。”

    唐细凤听得不甚明白,可还是一字不差的记在心头,向老者道:“前辈之言,唐细凤刻镂心头,既是相托,还请前辈通下名号,也好时时感念前辈高德洪恩。”

    那老者洒然道:“燕寻涯便是。二位,后会有期。”说完话,老者就带着汐汐走下楼去,自往城外徐徐行去。

    洛卿儿美目泪蕴,望着汐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她身子颤抖的厉害,唐细凤双手扶住时,才堪堪稳住,唐细凤温声慰道:“卿儿,汐汐跟随燕前辈,有利无弊,何况仅仅三年期限,转眼即过,不要太伤。”

    洛卿儿哭得肝肠寸断,花容惨淡,偎在唐细凤肩上哭了许久,沾透衣襟,幽幽如气将断道:“凤郎,汐汐这么小,就出去闯荡,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唐细凤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最残忍的方式才能够让她真正变得强大,总是围在身边的孩子,受父母庇翼,终是长不大的,那才是对她的不公平。”

    洛卿儿含着痛泪,久久不言。唐细凤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忧该叹,凝立如山,望向窗外的千山百岳,云天依依,张口道:“汐汐,你别怪我,我做这一切也是你了你好,希望你再回到我们身边时,能深明我心。”

    二人也无心再用午饭,只是带了些饭菜与杨鼎,二人自去房内喁喁私语,到了深夜才罢。

    宵中时分,云清月朗,万里晴光,唐细凤盘坐房内,调息凝神,摄机绝虑。

    百窍之内本是一片寂静,突然气海内雷鸣三记。气海之内真气一阵动荡际,唐细凤顶心绽出神光如霞,已是至了太虚境六品大圆满,与七品之间仅悬一线。

    唐细凤将真气凝住,尽笼气海之内,经络之间的玄功内力也愈加精湛如玉,隐现宝光,这是内力造化问鼎巅峰时才可显现出来的朕兆。返神内视时,唐细凤心中暗忖道:“若要功行全满,圆满晋升七品,须有灵丹辅助方好。”

    自念毕,又缓缓入定去了,再一睁目时才发现已是东方霞发,现出鱼肚白来,竟已是天明了。

第四十八章 一碗杀人茶百两

    唐细凤翻身下榻,未及梳洗,就去了洛卿儿房间,推门进时,洛卿儿知是唐细凤来了,却是不愿见他,把身一翻,刻意避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玉立门前,唐细凤心中隐隐痛将起来,他知道汐汐毕竟是经自己同意才被燕寻涯带走,心中还是有些责怪自己,才不愿相见。

    门重又被轻轻带上,人也走时,洛卿儿正背过身子微微泣起,此刻方知红颜非祸水,实乃泪水,红颜亦非薄命,而是叹命。

    唐细凤一路走下客店,在人流如潮的大街上走走停停,心事重重,这时身旁的杨鼎虽未明言,可是心中早已尽知。走了些时,正遇见一间挺别致的茶馆,就朝唐细凤道:“二弟,走了这么多时,找个地方喝口茶罢。”

    唐细凤应了,杨鼎立将那间茶馆指与唐细凤看。果然,落目处门开两扇,琴声悠扬,茶香酽酽,上下两层,青砖黛瓦,门首上书着“漱芳斋”三字,颇是古雅幽静,可谓闹中取静,大隐于市。

    唐细凤一见这样一间别具气格的茶馆,心中却喜,径直与杨鼎走进。入内时,耳畔嘈杂声一概也无,只余淡淡琴声悠悠,似从极遥远处传至。举帘所见,数张三尺见方的湘竹桌,茶具秩然,杂以兰蕙,中央一扇椭圆门后,是一间斗大琴室,琴声正自从里面传出来的。

    唐细凤与杨鼎坐在一张桌旁,阳光柔和洒进,衬得暖意融融,天外山雨大有欲来之势,已是透出清灵空净之意。这时,一丝丝淡香气息透入鼻管,一嗅即觉神性大振,侧首望去时才发现身旁已是盈盈立定一俏丽女子,面似满月,目如青莲,身姿窈窕,含笑嫣然。

    那女子欠身施礼道:“两位客官,要点什么茶水?”

    这女子声音娇嫩,教人听罢筋酥骨软,体内荡荡不绝是软意绵绵,唐细凤旋即回道:“不知有何妙茶,还请姑娘介绍一番。”

    那女笑靥如花,细声道:“客官,咱们这漱芳斋内茶只分两种,一种是雨后雪顶,另外一种嘛,客官如果诚心只来喝茶,那还是不知为妙。”

    唐细凤兴头十足,即道:“姑娘,但说无妨,若中我心意,尝尝也可。”

    那女子一笑时方要开口,就闻内间扶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即含笑走开,自往琴室抚弄去了。未及须臾的功夫,就见一截嫩藕般白的皓腕骞起珠帘来,玉腕处碧玉条脱赫然可见,映着欺霜赛雪般细腻肌肤,更显珠光玉润,细滑可爱。

    珠帘启处,宛如踏云蹈雾般走出一弱柳腰,水杏脸,细凤目的美妇人来。着一身紫纹绮罗裙,可见一抹雪脯,身姿风流,楚腰款摆,行云般而至。走至身畔时,可闻如兰似麝的淡妙香气,焰唇启处,声如玉碎珠落,尚带三分柔媚道:“客官,这第二种茶嘛,那可是百两一碗。”

    杨鼎出身豪贵,平日一应饮食玩用无不是海内奇珍,可是一听单单一碗茶就要价百两,还是不禁一震,道:“老板娘,这茶却是为何如此珍贵,价值百两。”

    那美妇人朝里间琴室道:“知荔,抚一曲来,助一助兴。”言讫,琴室里已是悠悠扬扬的响起琴音,高山流水,与话知音。

    那美妇人继而道:“这位公子相貌不凡,想必也是有些家世的,不过我这茶却是不同别处,却可杀人。”

    唐细凤心上一凛,直以为走进了黑店,但旋即就听那美妇人又道:“公子不必惊怕,我这茶还有奇处,用茶之人不会死,死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何人?”唐细凤饶有趣味的诘问道。

    “这个嘛,那要看公子想让谁死了。”美妇人莞尔笑言,扭身命司茶婢子奉上茶来。未有片刻功夫,已是捧上了茶,美妇人亲自执壶倒来,奉请唐细凤与杨鼎用了。

    唐细凤呷了一口茶,微微咂嘴,立有芳香腾齿,满颊生芳,萎靡神气也尽一扫而空,立时神采奕奕,不由赞道:“的确好茶,不过方才用了第二种茶会死一人,还是自己所想让死之人,这倒是让我有些模糊了。”

    美妇人轻轻笑,贝齿浅露道:“我观公子气宇迥异,乃是机敏绝顶之人,怎的还才想不透呢?买茶来喝,却值百两银子,那自然是贵在别处了。”

    唐细凤经美妇人这一席点拨下终是明悟过来,额手如梦大醒道:“原来老板娘做的是卖茶杀人的营生,无怪乎方才那位姑娘不愿透露我知了。”

    美妇人道:“公子,这二楼的茶不带些恨进来,却是喝不到的。”

    唐细凤听了直呼妙言,杨鼎也是听了唐细凤明言之指才回醒过来,口中尚道:“怪不得这茶要卖百两银子了,原来作用在此。”

    唐细凤道:“老板娘既能于此毫无忌讳的开设此馆,想必定是大有神通之人。今日得缘一见,也是大幸,还请一恕唐细凤言语冲撞,请问老板娘芳名。”

    美妇人道:“既蒙公子抬问,安有不告之理,奴家贱名南庐,单姓一个孟字。”

    “孟南庐,老板娘这名字倒是画意诗情,颇有如临江南烟雨之意,飘飘渺渺,倒是动人心怀。”唐细凤闭目细细品去,方如是道。

    孟南庐玉面玲珑,如月画烟描,透着徐徐空灵之意,连声笑道:“公子抬爱,受之有愧。今日一见,甚觉有缘,但不知公子要不要上二楼去品品茶,谈谈生意,也好教奴家开门发个利市。”

    唐细凤齿间微吸一口凉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连语气竟也支吾起来,道:“孟老板,并非唐某过拂盛意,实也是初来宝方,漫说敌人,就是连个朋友也都不曾交接,何来买茶杀人之说,真是赧颜的紧。”

    孟南庐接下来却道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公子,敌人与朋友都是一样,处处总会有的。”

    唐细凤会心一笑道:“还是老板娘会做生意,话也说得一针见血,人在江湖行,非敌即友。”

    孟南庐道:“公子,将来若是有欲除后快之人,只管来此,奴家自有办法让他去死。”

    唐细凤道:“既如此,那还还要先行谢过孟老板了。”

    孟南庐道:“做生意嘛,就是要广开门路,这总是不错的。何况,公子背刀出门,定是行走江湖之人,不论时间久长总是会招惹出仇家的,到时自有奴家效力之处。既得银子,又能与人安逸,乃是大善之举,何乐不为。”

    唐细凤略点了点首,即又道:“孟老板精于生意,巧于杀人,生意势必隆兴,我想在这西蜀之地能够堂而皇之的在此设馆接下杀人单子,必无第二家,总是数银子数到手软才是。”

    说及此处,孟南庐不禁长长叹了一声,嗔怪的口气道:“不瞒公子讲,我这漱芳斋从前生意倒好,每天总可杀几个人的。可是近年来,也不知是江湖平静了还是怎么,有时一月下来都不曾接有一单,整日的都闲坐无事,都快要喝西北风去了。”

    杨鼎这时插上一句来:“老板娘错话了,并非是江湖安静下了,而是江湖上没了该死的人。”孟南庐一听这另具只眼的话来,扑哧一口笑出声来,仪态万方下不掩爽真性情,即朝杨鼎道:“这位公子,还未请教。”

    杨鼎道:“在下杨鼎,初至宝地,还请孟老板多多指教。”

    孟南庐口中笑意迭起,分毫没有止住的意思,笑得肚肠疼起,才停下来道:“杨公子说话倒是新巧别致,该死的人都死绝了。不过,杨公子可曾想过,到底是谁该死,那死的是善是恶,倒是善灭了恶,还是恶歼了善,若是江湖果真没了风波,也就算不上江湖了。”

    杨鼎默然,无语以对,唐细凤却是抚掌道:“孟老板一番话,尽显真知灼见,唐某佩服。好个江湖若无风波便非江湖,风波与江湖从非对立,没了血雨的味道,江湖也就没了那一份令人着迷的神韵。”

    孟南庐道:“公子此言,深得奴家之心。奴家虽是做着杀人的经纪,不过自心底以为江湖越是兴盛,就是越多的血雨腥风,一旦有朝一日彻底平静下来,就可能沦入一种不伦不类,面目全非的境地,那是我们不愿见的。”

    唐细凤听得背上汗毛竖起,心下久震不已,缓缓仰首道:“今日,这一杯茶算是喝出了唐某心中的江湖。孟老板,你可真算是珠帘玉幕口,一掀风雨透。”

第四十九章 漱芳斋内有客携鸣凰

    旬余后,云中山已是落回地上,整座山都开始剧中分裂,往两边推开,露出精芒重重,霞光如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神龙天府就隐于山腹之内,只消云中山完全分开时,就可乘着飞云石台上去,不过飞云石台只容得下一人,要想登上,那就要打败所有对手,包括必要时候的杀人。

    自云中山自天空落下时,雷音圣城里里外外起码比平常多出三倍的人来,都紧紧盯着云中山的一举一动。连日来,唐细凤基本每日都会到漱芳斋坐坐,洛卿儿与孟南庐更是一见如故,投契非常,时常一起切磋琴艺,而唐细凤则与杨鼎观察着来往的人,内中不乏大批高手。

    这日清晨,漱芳斋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他一袭月白松纹纱衫,相貌清秀,丰神俊朗,清清朗朗,端的是如玉少年,手提一口宝剑,看上去英武绝伦,威风神气。孟南庐见时只如没见,又去忙别的事去了,那少年却也不急不躁,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听琴相候。

    也正是这一日,孟南庐破了旧例将洛卿儿、唐细凤与杨鼎送上二楼去吃茶。二楼茶室陈设更是透着出尘的雅静,古意十足,长形四角立柱上放着应时花草,一方横置的石台上则立着一座小假山,孔洞玲珑,莹然如玉,百窍内通,汩汩清泉涌动,听之使人心境渐平,物我两忘。

    孟南庐施施然坐定,手执紫泥茶壶,茶汤已是被烧得滚开,轻轻倒出时,一团团白气如雾,夹杂着沁人心脾的茶香。咕嘟咕嘟的倒了半盏茶来,将茶递了洛卿儿,再倒另一杯时,不禁出了神,竟将茶汤倒得四溢,弄得满桌都是。

    孟南庐忙即取来抹布抹净,脸上分明写满了心事,可是嘴上就是不说,洛卿儿见了不由道:“孟姐姐,从来都是小心精细的人,今日怎么连茶都倒得满桌都是,莫不是因为方才那个人。”

    孟南庐放下抹布,重又坐下,脸上如春江烟笼,远山峭寒,怏怏不乐道:“还真给卿儿妹妹猜中了,那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立誓非我不娶,纠缠我可是有段时间了。不过也只是来喝喝茶,倒没什么别的,我不搭理他,他还是照旧来,我也没办法。”

    洛卿儿笑着道:“既然姐姐不喜,索性就与人家说明了不是更好,他也就不存着非你不娶的心思了,岂非两全其美。”

    孟南庐黛眉微微一竖,已是愠怒道:“好妹妹,我哪里没有同他讲清楚,只不过他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牛心脾气,跟姐姐我死磕上了。”

    洛卿儿听得更是嬉笑连连,佯作吃了醋来道:“哎呀,姐姐真是好命啊,遇上个这么痴情的小人儿,要是推不过,且不若就从了罢。”

    孟南庐粉面红云,朵朵攀起,嗔怪道:“妹妹,这么说出这样话来,姐姐我虽然待字闺中,尚未适人。不过,要找个人共度余生,总也得合得来才好,否则当真不如一辈子孤独终老。”

    唐细凤戏谑道:“难道是他脾性不好,与你不合?”

    孟南庐道:“那你可说错了,他就是太没性格,脾气太柔,什么事都依着我,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要是什么事都要靠女人做主,那这个男人也就注定成不了大事。”

    杨鼎听了不由打趣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你倒是让人家无所适从啊。”

    孟南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噗嗤一口笑了道:“那小子也是口井,横竖都二。不过,你们还别说,他剑上的造诣却是极高的,这我是领教过的,百招之内我无法胜他。”

    唐细凤道:“百招之内都无法胜他,看来他确实有些手段,不过像这样剑法高妙而又痴情如一的人,你也是要错过的吗?”

    孟南庐满含深意的一笑道:“我看你俩倒是惺惺相惜,要不你就将他娶回家得了。”一听这话,洛卿儿就嘟起嘴来,朝孟南庐道:“姐姐你说什么,要是凤郎娶了他,那妹妹我怎么办?”

    孟南庐听了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道:“哎哟,一口一个凤郎,你也叫得出口,害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洛卿儿头靠着唐细凤肩头,嘻嘻笑道:“就叫,就叫,凤郎,谁让姐姐不嫁人呢!”

    孟南庐芳体微颤一下,顾自低下头去呷了口茶,也未再说些什么。

    默然片刻之后,唐细凤朝孟南庐道:“孟大娘,这儿有酒吗?”

    孟南庐一听脸上登时难看起来,薄薄罩了一层寒气,冷下声来道:“凤小子,你要是在喊我孟大娘,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唐细凤笑道:“孟大娘,你先别急,你要是给我酒,我就有法让他走。”

    孟南庐将信将疑道:“真的?你小子不是成心骗老娘酒喝的罢。老娘还不知道你,一日不沾酒,就骨头发软,就跟棉絮一样。”

    唐细凤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无论他属于哪一种,我都有法让他离开。”说时,就朝了身后的玄金刀看去,其意已是不消言明。孟南庐知道凤小子刀法极是厉害,世上没有几人能够与他抗衡,旋即站起身来,走到里间取了一壶陈年花雕来。

    唐细凤闻着酒香,就已神色大悦,伸手要接,孟南庐却狐疑的把酒往怀里揣了一揣,道:“凤小子,你可别骗老娘我,要是你果真是骗我酒吃,那我可绝不轻饶了你。”

    唐细凤突然认真起来,道:“孟大娘,你的花雕酒虽好,可是相比于能免除日后麻烦,你觉得取舍如何?”

    孟南庐把花雕酒递给了唐细凤,并道:“凤小子,你是知道老娘是做什么生意的。”

    唐细凤听了浑身打了个激灵,咽了口口水道:“知道,别嗦了,不就是壶花雕酒嘛,至于这么严重嘛。”

    孟南庐一口笑道:“你小子,哪次不给你长点记性,你就会飞上了天,不知道什么叫疼在肉里。”唐细凤握了酒壶,立身就走,口中尚道:“没关系,疼了也会有卿儿给我揉。”

    孟南庐气得一跺足,手叉腰道:“就知道这小子是犯酒瘾了,故意诓老娘一壶酒,还是敌不过这凤小子的鬼心眼。卿儿妹妹,你以后可得放着他点,一肚子鬼心机。”

    洛卿儿回道:“姐姐提醒的是,妹妹记住了。”

    唐细凤带着酒下了楼来,径向那俊秀少年所坐角落走去,走到桌旁时,直接坐下。那少年回过首来,端的温润如玉,神仪内莹,眉目如画,朝唐细凤道:“阁下,咱们可认识?”

    唐细凤将倒扣在桌的茶盏正过来,满满斟上酒来。屈指一弹,那茶盏顺势就滑了过去,可是整杯酒都被真气包裹住,一点也未漏出。那少年轻伸两指,将酒杯隔住,道:“这酒喝得稀奇,我们并无交情,这酒却是喝得大不对头啊!”

    唐细凤顾自仰头饮下道:“酒始终是酒,不一定非要与有交情的人才能喝,正如你喜欢某个人一样,不会因为她是熟人而多爱三分,你说是不是。”

    那少年看了一眼唐细凤后,双指揽过酒杯,说道:“你说的话倒是很中听,这杯酒我喝了。”说时,就三指并拢,捻起酒杯轻一抬首,就此喝尽。

    唐细凤再要满一杯时,就见那少年以手覆住杯口道:“刚才那一杯酒算是为你的话,可接下来的这杯酒却吃得没名没由的。”

    唐细凤将酒壶放下,解下刀来,道:“接下来这杯酒,算是为它吃的。”唐细凤指着自己的玄金刀说。

    那少年同样将自己的贴身宝剑搁在桌上,道:“你要与我比试?”

    唐细凤道:“你若是能陪我吃完这一壶酒,那我就和你比试比试。”

    那少年拿开手,唐细凤将酒斟满,二人又一同喝下。酒过数巡后,二人均微有醺意,那少年道:“你与南庐是何关系?”

    唐细凤道:“朋友。”

    那少年似是不信道:“果真只是朋友而已?依我看来却是不像,看你们相处时,却似过命逆交,容不得人从旁插手。”

    唐细凤轻轻一笑道:“一见如故,胜似旧交,并没有别的。倒是你与孟南庐是什么关系,她不愿接受你,你为什么还要执意来找她呢?”

    那少年笑了一笑,举酒喝了,一咂嘴,似有无限余韵道:“遇挫越勇,意坚如钢,正如我的鸣凰剑,一旦被它盯上,决无逃脱之理。”

第五十章 杀人偿烈酒

    蜀地多雨,一年之中不知要下多少场雨来,这谁也记不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这自入孟春以来的第一场雨却是印象深刻,尤其是今年这一场,更是刻骨铭心。

    俗话说春雨贵如雨,老天爷竟也越发的抠门起来,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竟是只聊聊下了几滴,不过却也狂风大作,雷鸣震空,真算得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孟春第一场雨里,漱芳斋内依旧灯火明亮,楼下的大堂里孟南庐盈然坐定在茶桌旁,桌上正燃着一尊铜油灯,正用一块罗帕仔细擦拭着一口寒光如电,云拥霞绕的利剑。桌子身边是已伏案睡下的洛卿儿,和一直静静赏看细雨的唐细凤和杨鼎。

    唐细凤看了一会儿,抓起桌上的一壶酒来,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口,道:“我说孟大娘,你都是堂堂做老板的人了,怎么连杀人这样的粗活也要亲自动手,不能收两个像样的高手,自己也好享享清福。”

    孟南庐停下手中擦剑的活计,轻嗔薄怒的朝唐细凤啐了一口道:“呸,凤小子,我看你就是不能当家。请人帮忙,也不知道这是要花钱的啊,本来生意就少,再请人,你小子是不是想让老娘我关张啊。”

    唐细凤袖一擦口道:“白云,青山总得追一样嘛。有时候敛财与享福并不对立,张弛有度就好,你就是太爱钱了,都不知道如何爱人了。”

    孟南庐把首一低,继续擦剑,喃喃道:“你小子除了会耍嘴皮子,还会干什么?”

    唐细凤啪的一声把酒壶放在灯下,解下玄金刀,放在众人眼前,道:“还会杀人,只要你一句话,今晚的单子我可以替你做了。”

    孟南庐切了一声道:“知道你能耐,可是漱芳斋里的规矩,一切事宜都须由我过问,就算今夜有数十人众又如何,他们哪个能逃过我的凤仪剑下。”

    唐细凤停下就唇的酒壶来,把脸凑近过去,灯下唐细凤的面容透着异样的红,醉如丹霞,道:“孟大娘,你可要搞清楚,你杀的可是神道宗的人。我听说不特在雷音圣城,就算是整个蜀地都是首屈一指的,杀了他们,你以为就当真能一走了之,无人追问吗?”

    孟南庐目光骤然冷起,宛如两潭秋水,将凤仪剑插回剑鞘内,道:“当然可以,只要不留活口就好,神道宗的人不会知道五百里外的事情。何况云鲲宗花了这么大价钱,总得让他们闭下口才好,否则将来的生意还怎么做。”

    唐细凤略感无奈的一耸肩,道:“既然你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偷着省点力气了。再有一日,神龙天府就该开了,那一场血战却是避免不了的。”

    这时,一直沉默良久的杨鼎终于开了口:“二弟,这一次擒龙天尊开了神龙天府,且不论能不能进去,就算是进去了府中,那擒龙天尊能不能收做徒弟还是一说,我看此事有点悬。”

    唐细凤笑着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做事考虑这么多了,事情还没有做,就先存着半摇半晃的念头,也就不会成功了。大哥,你就放心罢,杨叔叔的啸雷刀法你已参悟了不少,足够发付这些二流门派。至于那些一流的嘛,不还有我嘛,实在不行,索性就花点钱,让孟大娘今晚就把他们全都收拾了。”

    孟南庐抽出剑来,迅捷无比的轻轻搭在唐细凤的酒壶下,声如冷泉淙淙响道:“凤小子,酒放下,老娘我要喝。”

    唐细凤松了酒壶,孟南庐屈了臂弯,把酒壶取了,轻张红唇,一口凑上,痛饮了尽,全不顾这已是唐细凤喝过的。

    一口方尽,突然自门外走来一人,迎着寥寥疏雨,走得极快,转眼就进了漱芳斋内。一径坐下,将手中佩剑搁在桌沿,似旁若无人。

    侯其坐定后,孟南庐却是好生惊愕了一番,旋又将目光望向唐细凤,立时阴着脸咬牙道:“臭小子,你不是说他不会再来了嘛,怎么又来了,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老娘我好骗啊。”

    唐细凤侧首望去,清朗明净的星光下,他的脸上透出如玉般光泽,莹然可爱,即又正首认真道:“孟大娘,你就别死撑着了,这回可不是闹着玩的。神道宗那可是大有势力的,听说这次同行人中可是有不少高手,多个人多份助力,反正又不跟你要钱,怕什么。”

    孟南庐红颜片片绯云浮起,灯下尤是珠光玉润的,就算是已是近四十的年纪也依旧容彩飞扬,嫩如新藕,宛似少女初妆成。

    坐在一旁的那人正是数日前与唐细凤一起喝酒的少年,他端然坐定,目光温柔如水,轻轻落在手畔的鸣凰剑上,款款的道:“西蜀有剑为鸣凰,西蜀有姝名南庐,但愿今日一战,能令孟姑娘对横秋稍有改观。”

    唐细凤道:“那是自然,不过你可别忘了咱们俩之间还有一场未分胜负的决斗。”

    那少年温然悦色道:“傅某怎会忘记,一壶酒喝完,约自定成。不过今日当着孟姑娘之面,不意作此大不雅观之事。横秋更有一言,不知唐兄愿不愿听?”

    唐细凤道:“但说无妨。”

    傅横秋道:“今日杀神道宗人,你我就以杀敌之数来比,谁多谁便胜了,如何?”

    唐细凤自然痛快应承下来,可是孟南庐却不买账,声音冰冷下来许多,道:“你们当我漱芳斋是什么,一场你们酒中的戏言吗?我告诉你们,今晚神道宗人性命必由我取,我劝你们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唐细凤却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向来都是只认银子不认人。”

    孟南庐被唐细凤一句话逗得噗嗤一口笑出声来,把正在伏桌酣眠的洛卿儿惊醒,揉了揉美目,见四周都围坐着一群人,正望向自己,不由粉脸一红,躲在唐细凤背后道:“你们都看我作甚,我脸上又没有金子。”

    唐细凤正起脸色道:“你看,把我卿儿都弄得同你一般,只认金子,不认人了。”

    一众人哄堂大笑,惟有洛卿儿不知其所以然。

    笑罢后,忽见门外一道烟火飞射天空,爆炸成一团绚丽夺目的火光来,孟南庐凝声道:“飞鲲宗发讯了,看来两派已在对峙,交手在即了。”说完,提剑就要走,唐细凤见道:“孟大娘,你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发作起来还真是要人命,今晚之事就交与我与傅兄弟,权当是还你酒钱了。”

    孟南庐道:“这么好的酒,可是很烈的,你确定能喝完?”

    唐细凤提了玄金刀敲了敲早已空罄的酒壶,道:“这不已经喝完了嘛。不过像这样的好酒,我是怎么也喝不够的,再有时,孟大娘你可不能再藏着掖着。”说完就朝傅横秋道:“请罢。”

    傅横秋握定鸣凰剑,同唐细凤一道出了漱芳斋的门去,径往飞鲲宗发射烟火讯号的地方行去。

    二人穿过七八条街去,才到了飞鲲宗所在位置,一条空旷寂静的夹中,两帮人马正气势冲天的相互对持着。才及巷口时,就听见有一中年男子高声喝道:“李剑通,今日在此约斗,并非为别事,只要你乖乖交出瑞龙定军塔来,并率众退回,我或可饶你一命。”

    这时,长巷对头的黑潮里走出一丰神飘逸,仙形道体的男子,背插一口古剑,望去约有五十出头的年纪,朝说话之人道:“莫有穷,你小小飞鲲宗竟也敢口出狂言,若非是仗着你宗有神兽天鲲庇佑,杀之恐招天谴,早就将尔等诛杀殆尽,还能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莫有穷冷声道:“李剑通,我劝你识相点交出瑞龙定军塔,率众离开雷音城,否则你等难活今夜,届时悔之必晚。”

    李剑通抽下剑来,凝握在手,声如洪钟道:“莫有穷,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手底下见真章。”说时,身形一晃,已是提剑来取,其速之极,已如电般疾。

第五十一章 数春雨几滴,杀人如麻

    李剑通乃神道宗有名之士,成名近二十年,手上一口幽泉剑不知斩削下多少敌首,剑法造诣更是一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番下山,到这雷音城来,自是为了那五十年一开的神龙天府,怀里所揣的瑞龙定军塔自是用来庇护本门弟子,屏退敌人所用。

    月光下,一道人影冲飞而至,手中一口古剑呛然作鸣,嗡嗡直响,疾如闪电般刺来。莫有穷从腰间抽出一口提罗剑来,寒光凛凛,摄魂夺魄,亦是不可多得的一口宝剑。莫有穷长喝一声,觑定李剑通来势,仗剑径迎上去。

    两道剑锋眨眼间就已交击在一处,一时火星大亮,照彻了黑寂的长巷,李剑通身后足有数十之众,看来对于神龙天府这次已是势在必得。

    李剑通手中幽泉剑剑光大耀,剑锋之上一股淡星色的剑气勃然冲发,一时竟是压过莫有穷的剑光。莫有穷一时只觉剑光黯淡几无,剑上一股奇强无比的力道震出,若非是此剑质地不凡,几是要为其毁去。

    李剑通一剑直刺,却似破海银蛟,剑气凌人,莫有穷道行本就多有不及,这下短兵交接下,更显气虚势弱。嗡的一声长吟,幽泉剑内啸出一声清越已极的剑吟,李剑通以臂带手,以手带剑,将幽泉剑舞动一圈,那莫有穷手中提罗剑就好像沾附在了幽泉剑上一般,挣不脱。

    最终,锵然一声,被李剑通的幽泉剑飞撩飞出去。铮的一声,就端端正正的插在了东面的墙壁上,深嵌达尺许,足见李剑通火候实非一般。

    莫有穷失了兵器,李剑通自然不会放过他,一剑长纵,分心便刺,势之惊人,令敌胆寒。正在莫有穷慌张无措,幽泉剑行将刺中前心之时,蓦然从后跃将出来两道人影来,耳内听得一记简快的刀鸣之声,随之一道金色刀光离鞘飞出,稳稳挡在莫有穷身前。

    李建通没有料及会有人临危出手,因为这无异于自寻死路。幽泉剑尖宛如冰锥般顶在玄金刀面上,透着森森滚滚的寒气,唐细凤微然一笑,手腕一翻,将玄金刀一转,立然一股巨力旋出,幽泉剑被迫着回去,李剑通也是深有功法之人,于空中翻了个跟头后,稳稳站定地上。

    李剑通手中幽泉剑光乃是经过多年修炼而成,若非与敌之人功行远超自己,绝无被压的可能。可是方才自己的幽泉剑光如遭锁制,被压得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力。

    这时,趁势闪在唐细凤身后的莫有穷低声道:“二位少侠,援手大德,莫有穷永铭在心,飞鲲宗也定涌泉以报。”唐细凤似也不避讳自己正在做的事收钱杀人的勾当,朝李剑通道:“李剑通,神道宗人,看你剑光功行倒是颇利害的。”

    李剑通提剑直指唐细凤叱骂道:“尔等都是何人,敢在此处坏我好事,难道当真不惧我神道宗将你诛形灭魄吗?”

    唐细凤手握着玄金刀,轻轻一记点在地上,朝身旁抱剑而立的傅横秋望去,神色欣悦道:“傅兄弟,这李剑通倒是有些道行,杀了他算一个还是两个?”

    傅横秋眉如剑锋,眼蕴寒波,轻言道:“若是你杀,算作十个也不为过,若是我杀嘛,一个足矣。”唐细凤不禁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作这费力不讨好的事了,李剑通就交给你了,剩下的交给我。”

    傅横秋疑问的口气道:“你能应付的过来吗?杀了李剑通,其他人在我眼里不过已是秋风扫落叶,不足为道。不过,我倒是有兴趣与你作赌,在这场雨住之前,解决了李剑通,你能在此之前,除尽了他的这帮人吗?”

    唐细凤仰头一观,天下雨滴已是愈发的稀了,几已寥寥可数,斜握了玄金刀道:“那就试试看罢。”话音方落,傅横秋已是抽出鸣凰剑,点足疾奔而去,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李剑通。

    唐细凤跃上墙壁,飞快走过壁墙,越过李剑通,径朝身后的一众神道宗年轻一辈去,玄金刀刀光亮耀如日,起起落落,不知已斩下多少人去。傅横秋以鸣凰剑刷刷刷的连续突刺,李剑通从容挡下,只不过后来剑刺越来越急,李剑通再是有心,却也无力阻挡。

    嚯嗤的一声,李剑通的手臂登时添出一道长如食指,深可见骨的剑痕。李剑通当时就觉得手臂痛麻,心中火如山发,取了一粒三玄古元丹吞下,咄嗟之间,就已恢复得差不多。

    傅横秋侧身而立,望剑笑道:“李剑通,今夜你就是吃了整整一瓶丹药,也救不了你命,又何必多做挣扎。不若束手自缚,或许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的。”

    李剑通拇指背擦拭了嘴角垂下的一线血迹,恶狠狠的回道:“想不到在雷音城内竟伏着许多的绝世高手,李某今日纵然战死此处,也绝不能让你如愿。来罢,接我幽泉剑气。”

    长巷里,天雨已是数滴而下,已然屈指可数,而唐细凤正在李剑通身后的黑潮里杀得正酣,刀光纵横如电,地上是一片片人倒地的叠声。

    李剑通双目微阖,倒竖幽泉剑,双指并拢,紧贴剑锋,口中念念有词,倏地怒目圆睁,手中幽泉剑立发剑光高达十丈,将整个长巷都照得几乎透亮。傅横秋冷眉展得笔直,鸣凰剑在手,如吐幽愁道:“李剑通,我看你是一窍不通。”

    幽泉剑光亮得不可复加之时,李剑通长啸一声,周身渐渐拢起一团剑光来,似与幽泉剑光同属一气,别无二致,傅横秋微微一惊道:“剑气入身,人剑合一,看来说你一窍不通确实有些偏颇了。”

    李剑通敛定心神,足下禹步,飞矢般长奔而来,手中幽泉古剑剑光比日侔月,直映长夜。傅横秋轻轻一甩鸣凰剑,登时一股清气完全流泉般自剑身内溢出,正是鸣凰剑气,剑锋微振处,剑气已可裂石断金,威势斐然。

    李剑通飞步而来,猛地一顿处,长生飞起,腾在半空,双膝微曲时,手臂之间如灌神力,一道十丈之长的淡白色剑气横向横斩过去。这道剑气两段抵在墙壁上,削出一道十余尺长的剑痕来,土石飞射,烟尘四起,眼看就要将傅横秋枭首。

    傅横秋慢举眼,微吐气,轻抬手,站得笔直,似乎没有要去避开的意思,鸣凰剑清鸣数记后,即疯狂振动起来。鸣凰剑振,并非怯敌,而是渴望征服对手的兴奋,距今离上次鸣凰剑振已有一年有余,那一次鸣凰剑削了一个身怀太虚三品境界之人。

    鸣凰剑啸音忽止,霎然万籁俱寂,只余剑气劈空而至,傅横秋双足紧钳地面,臂上运力,挥剑去斩。李剑通的幽泉剑光经由多年祭炼,并非寻常,奈何一碰上这鸣凰剑立就如遭强制,再也进不得分毫。

    傅横秋眉头一蹙际,鸣凰剑光大盛,呛啷一声,竟是将幽泉剑光居中斩断,化作两缕烟气散开。剑光一破,李剑通就知不好,心中已是打起鼓来,待要挥剑再发之时,傅横秋已是剑抵喉上,道:“听说你还有一宝,名曰‘瑞龙定军塔’,索性就拿出来罢,也省得我动手。”

    李剑通情知难逃一死,反而愈发的大义凛然,把头一偏,道:“我宗圣物,怎可落到你这小人手里,我劝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否则……”

    未及李剑通将话说完,傅横秋已是一剑切过他的咽喉,轰隆倒地,口中厌恶已极道:“人之将死,废话太多。”鸣凰剑锋插回剑鞘之时,唐细凤最后一刀劈下,随着一道惨叫和血喷如柱,唐细凤竟是有些疲累的靠在墙上,吁吁的喘着粗气。

    傅横秋轻抬手,这天上的最后一滴雨水落在他手心里,冰凉玉润的,教人有一念遁尘之想。手心里的那点雨珠,被傅横秋真气重又凝住成形,轻托掌心,慢慢浮飞而起,望空抛去,分裂成无数滴细雨来,和风细雨般朝巷内洒下。

    唐细凤将刀插回刀鞘内,望回走来道:“这算什么?”

    傅横秋道:“自然是未分高下,下次再比。”

    唐细凤道:“下次,咱们互换一下,杀这一帮人实在太累。”

    傅横秋轻笑以应,旋即蹲下身子,在李剑通怀里摸去,找了好一阵才寻出一件物事来,拿在手中一看,却是一尊金光琉璃,明霞流转的玲珑宝塔。

    唐细凤走过身旁时,凝眸细观去,发现这尊宝塔光华暗蕴,凝辉流彩,乃是一件极有妙用的宝物。傅横秋见唐细凤眼热心火,就随手丢了去,唐细凤接住,道:“此塔日后定有大用。”

第五十二章 雷瀑压金刀

    自巷中一役,约过了七八个日头的功夫,云中山已是完全中开,两边山体隔了足有里许,现出里面宝气晶莹,珠光飞虹的一座神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神龙天府高二三十丈,阔足亩许,望去玉壁金辉,宛似琳宫贝阙,隔着地面有七八里地,还再不断的缓缓上升当中。

    云中山下的小亭子里,正坐着一帮黑衣黑袍的人,个个紫气盈庭,轩昂神气。当中,端坐着一绝丽女子,生得冷艳骨傲,玉姿霜肌,着着一身黑色皮衣,青丝高挽,手畔一口三尺长的银霜,奇丽华目。

    在这名女子身旁身后一左一右静静侍立着两名老者,皆着黑袍,鬓发如银,一散一束,气息沉凝,竟是无法看穿修为。这小小的山亭里,除了这三人之外,还聚集着一帮其他门派的人,个个心如坠地,神意皇皇的盯牢着这三人。

    当中女子面沉如水,目似横波,望着云中山腹内的神龙天府,不由就是眼光一热,炽烈如火,显然是渴慕非常。这时,在他身后一老者转头朝天上看了看,旋即半俯下身子,低声道:“小姐,这场雨估计很快就停了,咱们是不是要早做些准备。”

    那女子眉冷如霜,竟隐隐生出些氤氤氲氲的寒气来,檀口轻启道:“这些乌合之众不值两位长老动手,还是听凭他们自相残杀的好,也好为我封魔宫一体统治西蜀之地减些阻力。”

    那老者唯唯听毕,极口称善,重又立起,静势在后。

    过了一小会,果然风停雨住,天霁如洗,空际一座虹桥横跨百余里地,飞彩凝辉,映日生芒,接天连日,绮丽幻美。

    一阵刀剑出鞘的峥峥声,围立在山亭里的众门派之人纷纷手拔刀剑,紧紧盯着那封魔宫的三人,如临大敌般一步步小心倒退出去。一帮人朝亭外退去时,却似一圈水浪朝外缓缓冲开,当中有一人因路面泥泞而滑了一跤,手中钢剑顺势带伤一人。

    一声沉闷闷的嚯嗤声里,那人练胸带臂的被长长的划出一道剑痕,鲜血横溢,长衫因雨水之气的沾附而侵染得极快,双目一翻,两人双双倒地。

    这一声发出后,本就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的各门派人顿时起了一层骚乱,吼啸着互相砍杀,天上春雨才住,地上血雨又起。这些门派中人过于忌惮封魔宫,不料人家还未出手,自己倒是先折了三分气势不说,好弄了个自己大伤元气。

    一通乱糟糟的互杀之后,泥水地里倒下了一大片的尸体,血满沟渠,空气里都是带着阵阵薰热的血腥味。杀声渐止,数十人众一下子锐减至十余人,也都是断手缺臂的,口中血沫缓缓吐出,神色已是极为痛苦。

    那端坐着的冷峭女子终是缓缓站起,目光中已是大安其心,道:“神道宗本来也要掺和此事,可是数日前的一场巷役,与云鲲宗杀个两败俱伤,无力到此兴风作浪了。”

    身后一散发老者道:“素来狗咬狗,都没好下场。再者说就算是神道宗来了,凭他李剑通的道行,也不足为惧。在旁人眼里他神道宗算是名门正派,江湖领袖,可是在我封魔宫眼内,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说斩就斩。”

    那女子道:“尸风子长老说得极是,我封魔宫立基数百年,宗枝广大,可惜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不容,处处排挤。终有一日要将这些道貌昂然,狼子用心的门派全部摄服,归我魔宫驱使。”

    那女子冷目森森,自周身见忽然动荡起一圈凛冽寒气,走过的地方竟凝结出一层细细的冰花,手中宝剑已自低低清啸。她望着眼前那一众门派之人,冷冷道:“现在若走,还有命在,要是不走的话,你们应该知道结果是什么。”

    此话一出,那些人心中虽是不服,可是大都已是重伤在身,强自去拼的话,果有战死此处的可能,所以一咬牙也就返身回去了。

    那女子满面不屑的冷笑了笑,转身要走时,却发现还有两人立在原地,猛又转身回来,用剑指道:“你们两个不怕死?”

    剑锋所指,那两个立在原地的正是手横玄金刀的唐细凤与正以袖擦拭钢刀上一片血迹的杨鼎。唐细凤朝这女子端详片刻后,将玄金刀插在身前的地上,神色从容道:“知生不惧死,惧死不足生。”

    杨鼎将钢刀上血污擦个干净时,蓦然自云中山腹的神龙天府内飞出一道莹光精彩的玉石,大如茶盘,自空如电飞降而下。那块玉石稳稳落在神龙天府前,幻波流华,自有凌风御气之能,可供外人站立,飞进神龙天府之内。

    那女子看也不看唐细凤与杨鼎,转身就朝那块自神龙天府中飞出的玉石走去,随口就道:“尸风子,天珠子,两位长老,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幕遮就先行一步了。”

    尸风子与天珠子朝那女子一拱手即道:“小姐放心,我们两个老家伙定杀退敌手,让幕遮小姐如意登上神龙天府。”

    秦幕遮提了利剑就往那块淡淡云光缠护的飞云玉石走去,尸风子与天珠子双双走前,不怒而威。当中一散发的红面老者气吐如雷,袍袖一振处,一把明快锋利、若带赤焰的长刀掉在手心里。

    唐细凤一见此刀不禁满心一震,暗道:“此刀好生玄异,刀身沐火,应是内功造化臻至巅峰方能所为。不过,单是他手里的那把刀,神光湛湛,霜锋如电,就已是一柄宝刀。”

    尸风子手中火刀,烈焰飞卷,色作明黄,宛似真实火焰一般。而并肩而立的天珠子一身凶狠霸绝杀机毕现,面若玄坛,双目如电,将袖口望空一挥,鱼贯飞出一连五枚雷光隐隐的拳大珠子,每一枚雷珠子均响动山响般的雷声,威势赫赫。

    唐细凤见此二人果然功行高强,刀珠更是一绝,心下已是大大的食了一惊。跟着,心念一动,真气猛灌,手中玄金刀身上立时蒙上一层青气如霞,宝气潋滟。

    尸风子眼目一锁,唇口微张道:“般若刀气,这小子倒是有些能耐,居然能够炼出般若刀气来。看他功行至多也不过是太虚七品而已,却能够炼出般若刀气来,实教我惊。”自念毕,手中刀柄一转,明黄火光翻卷的刀身上立时镀上一层湛蓝色刀气来,极是惹目。

    唐细凤同时一惊道:“雷瀑刀气。这尸风子果真并非寻常高手,以他功行修炼出雷瀑刀气不啻逾沟越堑,却也成了,实在造诣非凡。”

    尸风子将身一纵,如飞而至,手中焰刀光华冲天,烈焰纵横,雷瀑刀气更是冲射牛斗,耀目欲花。唐细凤绝不敢迟疑轻怠,拔起玄金刀径直迎上,一蓝一青两道刀气电光火石间击撞在一处。随着呛啷一声,刀气纵横,宛如无形刀锋将周遭空气切得锋利无比,宛似罡风。

    唐细凤只觉玄金刀上刀气倏地一弱,尸风子的刀锋压过玄金刀,直要压向唐细凤面门。尸风子面上残酷一笑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就已炼出般若刀气来,只可惜,你今日来错了地方。”尸风子刀上力劲陡增,重逾泰山。

    唐细凤刀上般若刀气被尸风子的雷瀑刀气死死压住,无法发挥效用。而且尸风子功行已入紫府境八品后期大圆满之境,无伦是修为还是刀气境界都远处下风,一旦被压制住,极难翻身。

    唐细凤全拼真气,玄金刀上般若刀气渐渐复盛,旁身一侧,尸风子的刀气径落前头,炸开泥水高丈许。尸风子一身前去时,身子左扭,手中刀锋立时右上偏去,切中唐细凤右肋上,一道分肉切骨的血痕立时漫出血来。

    唐细凤闷声一哼,足下踉跄一步,身子朝前一歪,若非将刀插地,差点倒在地上。杨鼎神色倏地紧张起来,上前扶住道:“二弟,你怎么样?”

    唐细凤一擦嘴角血迹,双目露出狠辣之意道:“好刁钻的刀法,变招也奇,可就是并不算正大光明。”

    尸风子并没停手,转身就已操刀欺近,雷瀑刀气一刀斩出,顿如一道汹涌雷光构成的三五丈来宽的刀气劈空斩至。杨鼎挺身而出,手中钢刀一挥,一枚拳大的青光雷球飞出,正是啸雷刀法第一重境。

    奈何,杨鼎境界相较于尸风子,差得更不是一筹半筹而已,那枚青光雷球立时被雷瀑刀气斩得粉碎,化作轻烟散去。雷瀑刀气如一道蓝虹流星陨石般冲至,唐细凤眼角一瞥,返身抽刀就斩出一道般若刀气,应声飞出,与雷瀑刀气狠狠撼在一处,雷音四爆,焰气如火。

第五十三章 天鲲南来

    焰火爆炸飞散后,化作一团轻烟波浪散开去,尸风子从焰浪中飞穿而过,宛若一道疾电般的飞影挥刀直劈而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唐细凤将玄金刀隐于肘下,右臂高抬处,与尸风子的掌刀气势绝伦的对斫在一处,两股刀气宛似罡风,吹得两人须发飞扬。

    尸风子长喝一声,刀气顿时暴涨数筹,湛蓝色雷瀑刀气化作一股股蓝色电瀑,不断的缠护住唐细凤的玄金刀。唐细凤刀气竟已被完全压制,无法驭动,尸风子的紫府境修为更让唐细凤的功行如遭锁禁,真气流动甚缓,内力更是寸移不得。

    尸风子双目蕴火,紫府境修为霸运如潮,手中长刀雷瀑电鸣,席卷如涛,将玄金刀上刀气全面压制,顿如一把凡刀,无甚奇处。

    嚯嗤一声,尸风子又是一刀砍中唐细凤,刀锋落处,血肉翻飞,鲜血溅射如雨,或前胸,或后幅,整个身子无一处完整,血迹斑驳。尸风子的刀法霸道狠辣,且有刁钻凶猛,一般刀客与其决难承受其一刀之力,就如刀法凶悍如唐细凤,也是无法寻隙乘入,将其打倒。

    嚯嚯嚯,三刀纷落而下,三记明快闪亮的刀光几乎是在同一瞬息见站在唐细凤背后,整片后幅衣襟都裂成三条长长的碎片。唐细凤背后是错综斑驳的刀伤,鲜血淋漓,脊背后的气脉被切得杂乱无章,命机亦是陨落不少。

    尸风子气摄如山,渊岳峙,气华透世,握刀之手微是一抖,那柄长刀即咻的一声退进袖笼内。杨鼎扶着渗出血似的双目,七窍内不断漫出肉眼不可见的淡金色命机光芒,好似轻烟薄雾般飞漫出来,一张面容上渐渐灰暗下去,行将死去。

    尸风子走至唐细凤身旁,吐声如雷,狂傲道:“小子,你也是算不错的了,能在老夫刀下撑持了十刀不死,殊为难得。要知道,老夫这诛皇刀下已是躺下多少人去,从未有过能撑过十刀的,你倒是让老夫今日破了例了。不过,任何挡在封魔宫前的人,都必须死,这,绝无例外。”

    天珠子脸上阴阴森森的笑了笑,大袖望空一扫,那五枚排列在空的雷珠袖走。尸风子说完话,依旧朝前走去,目光落处,幕遮小姐已是快走至了飞云玉石上,行将进入神龙天府内,接下来就是看擒龙天尊会不会收录幕遮小姐做徒。

    这一段路秦幕遮走得极是坦然,心下已是以为擒龙天尊关门弟子的身份已如探囊取物,信手拈来。可是,就在此时,南方天际处一声雄沉辽阔、遍传八方的异兽啸音穿云破空而至,跟着秦幕遮转身看去时,才发现一头翼展如岭,黑瞳金翎的庞然大物呼啸而至。

    “天鲲,居然是天鲲,这飞鲲宗并没有退离此处,而是去鲲池中驾了天鲲来,真是可恶。”秦幕遮脸色突变,凝如寒霜,一对耀如寒月的眼里涌起缕缕寒气来,大叱一声:“两位长老,与我杀了飞鲲宗人,千万不能让天鲲飞近神龙天府。”

    尸风子与天珠子得了秦幕遮的令下,齐喝一声:“遵命。”尸风子手腕一翻,一把长刀随机掉在手心,刀身上直接浴出明黄色火焰来,而且火势惊人,汹涌澎湃。天珠子一抬首朝南看去时,才发现那头高有三十丈,翼展达百丈的天鲲已是飞临头顶,径望神龙天府去。

    天珠子跑袖一甩,一连飞出五枚雷珠来,手掐魔诀,登即一枚雷珠怒放光华,雷纹大显,轰声隆隆。天珠子长眉一振,双目骤地一锁,分别以一道紫晶晶,亮闪闪的魔诀打入那五枚罗列在空的雷珠。

    嗡鸣一声,天珠子已是发动起那五枚雷珠,咻咻咻的一阵连珠密响,五道光芒如瀑的雷电长虹般去。天鲲体形庞巨,这五枚雷珠在它眼里实在过于渺小,然而下一刻,那五枚雷珠炸开,震动天地之余,化作五股电光闪烁的水缸般粗的雷链,绕着天鲲,瞬间捆缚住。

    雷光威力不俗,饶是天鲲这样的神兽竟也禁受不住,不住的仰首啸鸣。天珠子在下,嘴角冷酷一笑,猛朝天上伸出一手,五指之间电火游走不定,似乎天上的五道粗重雷链息息相应。

    果不其然,天珠子以魔诀打入雷珠之内,就可隔空驭动,总是远隔百丈,亦可控驭入微,绝无失差的可能。

    天珠子猛喝一声,五指捏拳,浑身紫芒乍放,如龙蛇纵横游走,绕躯不定。嗣后拳上飞出一座小小图阵来,玄纹密布,大具威势,立时下扯,那头天鲲被五根雷链锁固,猛地一收巨力牵扯,一个不留神,就被拽下去千丈之下。

    天鲲上有飞鲲宗人莫有穷诸人,在天鲲头顶盘膝坐定一人,凌风面空,正双手掐诀,与天鲲心息相通。不料,忽然被迎空飞出五根妖蟒般粗的雷链来,炸音震耳,雷霆万钧般将天鲲捆缚住,跟着一股强大的牵扯之力将天鲲下拽了近千丈。

    莫有穷急道:“快快驭好天鲲,切莫被拉回地上去,以我等实力决非那尸风子与天珠子两个老怪物的对手。”那盘坐鲲首之人,将话听在耳内,摄拢心神。再掐魔诀时,一座阔达十丈有余的六识通神图阵飞出,缓缓落在股下,天鲲长鸣一声,天地惶惶。

    天珠子只觉手上突背一道异力牵制住,整个人都要被拎起的感觉,这天鲲乃是神兽,自有通天彻地之能,这天珠子再是厉害,可是也难与之相抗衡。天鲲生具神力,双翅奋展,平托青云,冲霄直上,天珠子使出一门力坠千斤的魔门功法,立重如山,可依旧撑持不多久。

    天珠子再是功行深厚,却也难以撑持得住,整只手掌连带臂膀都被天鲲的上冲之力拽得要骨断筋折。尸风子见状不妙,足下升起一朵魔云,冲飞而上,径飞天鲲上,眨眼之间,恍如星飞电掣,已是仅仅隔着丈许远近。

    莫有穷一拍腰间芥子袋,袋口放开,一团金光彩霞喷处,宛若鱼贯般飞出十余口飞刀来。每一口飞刀都晶光电射,锋耀如霜,随着一团烟雾上下盘飞,如神龙夭矫,呼啸有声。

    尸风子手中长刀迎风一斩,一记刀光飞腾如电,直接斩向天鲲上的飞鲲宗人。莫有穷毫不示弱,凭着天鲲双翅凌风巨力,可以凭籍风力吹震开尸风子,使他刀砍失准,从而暗取胜算。

    尸风子一道斩落处,天鲲突然刀气逼近凌人,巨翅一振,又将尸风子吹开三五百丈远去,莫有穷趁势又将自己所炼一十七口飞煞诛仙刀纵出。登时,一十七口飞煞诛仙刀带起一阵罡风望尸风子急追而去,几乎是在雷霆迅捷间就已追上尸风子。

    尸风子倒身望空,骤见一团刀光如银的密影铺天盖地而下,来势甚急,几乎顷刻之间就已到了左近。尸风子体内魔功斗转,踩定足下魔云,手中长刀挥处,飞出十七八道火刃来,反朝莫有穷的七煞诛仙刀疾射而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炸响声里,火刃如排山倒海与七煞诛仙刀对斫在一处,电光大闪,锵锵的响个不停。金铁交击之声响彻天地,然在万里长空中,这一场本惊世骇俗的交锋,却如一场烟花般短暂而渺小。

    尸风子微吸口气,魔功驭动如涛,真气狂飙似劲浪海涛,逆空上冲,领了手中长刀驾腾魔云冲霄而上。莫有穷望下时,发现尸风子并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心中大骇道:“这尸风子好生厉害,凭我苦心所炼的七煞诛仙刀竟也伤他不到,这等功行实在超凡。”

    尸风子魔云飞涌上空,与坐在天鲲上的飞鲲宗人道:“莫有穷,老夫劝你赶紧带着你这头天鲲飞回鲲池去,否则老夫这刑天刀可不容你等在此猖獗。”

    尸风子在江湖上威望素著,功行超尘,可莫有穷依恃这天鲲,虽然心有所惧,可还是提足了胆气回道:“尸风子,你别以为我飞鲲宗就怕了你。你们封魔宫不过左道邪门,若是惹恼了正道门派,你以为你们封魔宫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尸风子阴沉着脸道:“这么说,你们是打算背城一战了?”

    莫有穷察觉到了尸风子通身的凌厉杀机,嘴才一张开时,就觉一道人影如电,隔空袭至。莫有穷眼前一花,一道迅捷出奇的身影在他四周闪来跳去,纵横贯入,眼神再一定时,才发现坐在周边的宗内弟子都已咽喉中刀,翻身落下鲲背去了。

    莫有穷又怒又惧,朝两旁的鲲背望去时,不断有人掉下,就像一粒粒飞灰,渺不可察。

第五十四章 透生死,南庐泣知秋意

    尸风子手腕一抖,刑天刀笼于袖内,闷哼一声,响若焦雷道:“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会独独留下你不杀吗?”

    莫有穷声已颤微,脸上怒色极盛,凝声道:“还请赐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尸风子足踏魔云,渐行渐远,可空中依旧飘荡着他的声音:“留着你,就是让你回去报讯。你记住,飞鲲宗若还不识趣,投诚本宫,来日江湖上将永无此门派。”

    莫有穷一咬牙,心中怒火万丈,可是不敢出言顶撞尸风子,一叹气就一拍天鲲,望来时的方向冲飞而去。

    秦幕遮停在飞云玉石前朝天上杀斗看了片刻,总尸风子与天珠子两大长老之力总算是平息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心下稍定,举步就要踏上那块飞云玉石上去,谁知纤足才起半空,就见从旁飞至一柄晶光电射,寒芒如雪的三尺长剑,将那方飞云玉石击得粉碎,俱化轻烟。

    秦幕遮柳眉倒竖,星眼圆睁,朝剑来方向望去时,却见一端庄娴雅,顾盼如仙的美妇,正是孟南庐。就在此时,天空一处又响起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回望过去时,才发现又有一人已是来至,华美如玉,温良俊秀,却是傅横秋。

    傅横秋快步走至唐细凤身边,从怀里取来一黄玉小瓶,揭开瓶口时立有一阵奇妙丹香透出。倾覆下一粒在手,用手拨开唐细凤的嘴唇,轻轻塞进,伸手一点颈旁一处穴道,立就喉咙大开,那粒丹药顺势滑下。接着,傅横秋又渡送进一道真气进去,将丹药化开,略过片时,唐细凤周身灵机重聚,双目又自透神起来。

    孟南庐神色显忧,趁势问道:“凤小子怎么样?”

    傅横秋见之摇摇头,似情形不大乐观,回道:“他周身刀伤俱都入骨,气脉寸断不少,门庭机散,丹华消陨。方才那粒龙庭碧烟丹也只能暂缓伤势而已,还须寻一静处休养才好。”

    孟南庐听得凤眼一圆,怒火中烧,罗袖轻招处,那柄插在地上的凤仪剑铮的一声长吟,脱飞而出,绕空一匝后,又回到手中。这时,尸风子与天珠子齐齐逼来,尸风子袖笼内的刑天刀已是握定在手。天珠子左袖一展,立时飞出五枚雷珠,右袖一挥,飞出一面黑布小幡来,悬在半空里,黑烟翻滚,邪雾缭绕。

    唐细凤因己受伤,杨鼎心中感怀,遂将唐细凤托付与傅横秋,自己绰起钢刀长奔朝尸风子与天珠子而去。

    孟南庐长叫一声不可,却已为时已晚。天珠子五指暴撑,雷光流转,五枚雷珠已是应势夺空飞出。一连叠声密响处,已是化作五根水缸般粗的雷链将杨鼎的头、手、脚尽情锁扣住,雷链上电光游走不定,将杨鼎的皮肉灼个肉烂皮焦,经脉炙如枯槁,可杨鼎却始终一声未吭。

    天珠子暗道一声:“好小子,果然有些血性骨气。若非敌对,老夫倒是有意收你作徒,穿你一身惊世震俗的功法,可惜啊,天不从人愿。”暗暗念毕,天珠子将手撑定,一手指挥黑布小幡飞去,那黑幡立化一头铁甲峥然,长达十丈的魔龙,虽不具真龙那般威势盖世,却也能令天地崩、鬼神泣。

    杨鼎手足俱都无法摆脱雷链的锁缚,眼前只是一黑,接着神智不清。跟着体内突然冲出一股惨烈的痛楚来,又将本已濒临崩丧的神智拉回现实,重新将其粉碎。

    孟南庐叫声未歇,杨鼎已是被那头黑龙给生生穿透了肚腹,鲜血横流,肚肠流地,生机立断。未及天珠子得意,孟南庐已是仗剑来取,身影如风,眨眼而至,剑锋指处,正是天珠子的太阳穴。突然,在天珠子身侧闪出一道人影来,挥手一抬处,一道明黄色火刀向上狠狠撩去,将孟南庐本该刺中天珠子太阳穴的剑锋给强势带偏方向。

    孟南庐整个身子随剑而去,尸风子杀心陡起,顺手一道就往孟南庐右肩削去。尸风子念至刀至,立在孟南庐右肩后添出一道长有尺许,深切香肌的刀痕,孟南庐受痛不免惨呼一声,跌倒在前。

    傅横秋听得孟南庐哀叫之声,心中怎舍,放下渐有呼吸之声的唐细凤,领了鸣凰剑,飞身上去,先是将剑刺过天珠子咽喉。天珠子身子微微后倾,迅捷伸出一手,奇准无比的在鸣凰剑上弹了两记,堪堪避过。

    傅横秋这一剑旨在双击,天珠子避过后,依旧疾去如电,朝尸风子刺去。傅横秋剑术造诣极高,那去剑之锋因被天珠子弹震开,偏离了数寸,已是无法伤及尸风子要害,遂在空中一扭身,将剑右扫开去,若得奏功,可将尸风子枭首。

    天地间锵然一声金铁交斫之声响起,尸风子将右手刑天刀交与左手,将鸣凰剑隔架在外。因受剑劲一冲,刑天刀往里一送,在尸风子左侧脸颊上添出一道极细微的伤口,一滴滴鲜血自伤口一角溢着凝结而出,滑落下去。

    尸风子自出战以来,概无败绩,更是许久都不曾添出伤口,掉下血来。心中猛一横怒,左手之刀重心交回右手,厉啸一声,明黄色火焰翻卷的刀上立时镀上一层湛蓝色的雷瀑刀气,觑定傅横秋的气海位置,一道飞斩而去,极为精准的砍中气海。

    傅横秋面色痛苦的一绞,心神一弛,手中鸣凰剑竟是在空中松落下来,最终滚翻在地。孟南庐回首一看,正是傅横秋,他面如淡金,嘴角涎血,正抬眼望着自己,气力甚微,断断续续的道:“南庐,要是能为你去死,那该有多好。”

    孟南庐芳衷一柔,立起万重涟漪,眼眶一热,掉下滚滚珠泪,划过嘴角时,有淡淡的咸味,可是她心上终是暖的,是甜的。孟南庐在地上挣扎着,朝傅横秋缓缓爬去,一路泥泞中杂着刺目的血迹,傅横秋伸手要去抓时,一阵奇痛卷至,口喷大蓬鲜血,双目缓缓阖拢,手也落下。

    孟南庐终于禁持不住,涕泪俱下,哭得肠肝齐断,抓住傅横秋之手,柔情万丈道:“傻瓜,你为什么明知和我在一起没有善果,还要如此,你太傻了……”下个字还未说出,就已哽咽起来,但旋即又双目冰凝起来,直泛寒气,朝尸风子和天珠子望去,杀气遍体,如光蒸腾。

    孟南庐止住了悲哭,拼尽全力让自己站起,手往后抓时,一记轻吟破空而至,凤仪剑登即在手。尸风子踱了几步,脸上无喜无悲,心中却是不可思议的道:“难道这女子不怕死?”

    孟南庐抬臂举剑,朝尸风子意甚决道:“你杀了横秋,你得死。”

    尸风子刑天刀在手,阴冷狠声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看刀。”将身纵起,迅如雷霆,刑天刀上雷瀑刀气裹卷而出,立化一道耀目长虹经空而至,如神龙飞掣般疾驰前来。

    孟南庐丝无所惧,心腔内竟是一滔春江水柔,凤仪剑在手中长鸣不已,似已觉察到来敌刀气,而狂震不朽。刑天刀尖一点寒芒飞过,凤仪剑立时上挺,与刑天刀顶在一处,已是刀气剑气爆鸣,飞星如霞。尸风子脸上露出一抹森狠,紫府境功行暴涌而出,刑天刀将凤仪剑顶弯出一个巨大的弧度,随即数声脆响,竟是粉碎开来,断成几截在地。

    刑天刀一路前刺,去势不减反增,势如破竹,正要切断孟南庐的重楼险位时,骤然间自神龙天府内传出一记洋洋辽阔的钟磬清音,响震云天。尸风子听声朝上望去时,一道亩许般阔的光柱自空而降,雷霆万钧般落降在地,紧接着一道人影快如电闪,在尸风子与天珠子二人身边游窜不定,肉眼难以看清其行藏。

    待人影定住时,才发现是一位身披长袍,面如璞老者,白发苍苍,飘扬脑后,双目如电,神光炯炯,正负双手在后。再一看尸风子与天珠子时,二人前心后心位置上均是多出一道掌印,炽若火烧,深切骨肌。

    秦幕遮走上前去,知是擒龙天尊至了,正要跪拜,却为擒龙天尊所止道:“不必了,你是封魔宫人?

    秦幕遮点首回道:“回禀天尊,小女子正是封魔宫主之女秦幕遮。”

    擒龙天尊把身一侧,似有不悦之意,沉吟后道:“老夫百年来不曾收得一徒,乃是宁缺毋滥之意,不过今日乃是开府盛事,你等封魔宫人却在老夫山前大开杀戒,殊为可恨。你等去罢,不过切记勿再江湖为祸,否则自招灾殃。”说完,就袖了场上伤重之人,自回神龙天府去了。

第五十五章 悟前尘,龙婴飞炉续魂

    啊的一声痛叫声里,傅横秋将目一睁开,只见满室生辉,光明如昼,自己正躺在一间珠光宝气,恢弘华丽的大殿上,身下是一方青玉床,光洁莹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朝身旁望去时,是紧蹙黛眉,额首沁汗的孟南庐,正待说话时,却闻头上有一道老者玉音传下,洋洋盈耳。

    “勿忧,尔等都身受尸风子与天珠子重伤,不要妄动,牵扯伤势复发,还须静静将养才好。”傅横秋循声朝上看去,只见十余层白玉阶上,安着一蒲团,在蒲团上盘膝坐着一须发如银的老者,神光内敛,不怒自威。

    老者就是这神龙天府主擒龙天尊,看他法目微开,内透精光如电,说完话时,一阵阵如春雷绽于空际。傅横秋谨依擒龙天尊法旨,安卧于青玉床上,只是双目依旧朝大殿四周望去,只见莹玉铺地,大殿两边各有三根琉璃蟠纹柱,在大殿中央则放着一尊九龙丹炉,烈焰熊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妙非常,透人心脾的丹香自九龙丹鼎内飘散出来,隐约听到一声雷鸣后,丹香倏地一收,再也嗅到一丝一毫。然而再过片刻的功夫,一股直透鼻管,醉神沁脾的丹香大肆裹出,整间大殿都弥漫着馥郁丹香。

    端坐蒲团上的擒龙天尊,精目微开,见丹香阵飘,心中暗占一刻道:“成了。”旋即,左袍望空一挥,现出一婴儿玉胎,发出细腻珠润的玉光来,隐约可见一粉雕玉琢的婴儿在团团玉芒中细细胎息,手足俱能活动。

    擒龙天尊单手掐诀,掌心间飞起一座阵图来,朝玉胎飞去,口中巍巍有声道:“龙婴,此时不出,更待何时。”言讫,图阵中发出荧荧玉光,那玉胎也渐渐散开护胎玉毫神光,露出龙婴面貌来。头生双角,莹透如玉,蓝瞳雪肌,股后还有一条长约尺许的龙尾,望去可爱已极。

    龙婴生而能动,可行可跑,机灵古怪,落下地来时,就朝擒龙天尊嘻嘻而笑,旋而朝擒龙天尊跪拜下去,口呼:“师尊,龙婴拜叩。”擒龙天尊却是一见而喜,见他周身一件衣物也无,攫来一团丹烟来,施法做就一件纱袍,与他穿上道:“人立于世,当知礼仪,龙亦如是。”

    龙婴粉嘟嘟的小脸向自己的手脚看去时,立时多出一套衣鞋来,更觉欢喜,直扑倒擒龙天尊的怀里嬉闹打滚,擒龙天尊也被这龙婴逗得喜乐逾常。

    龙婴忽然嗅到一股丹香醉人,就朝那丹炉一路踉踉跄跄的跑去,靠近丹炉一看,发现这丹炉分有上下两层。这上面一层里是炼的几丸金丹,而下面一层则是一具残缺不全的神魂,正被护在其中,只是龙婴感息敏锐,异于常人,竟可觉出这具神魂的痛苦万端,哀嚎挣扎。

    龙婴虽初入人世间,可是却生具大慈大悲之心,在他圆溜溜的大眼中似乎飘出一阵轻烟来,内中隐隐有一座瑰丽宏伟的王城,灯火万家,烟雨峥嵘。跟着,一记强烈到不容逼视的光柱从空而降,龙婴大叫一声往后跌坐下去,眼中所见,似是封尘往事,又似前世回忆。

    龙婴重又爬起,隔着丹炉,重又望向丹炉内的那具神魂,知他正受苦痛,不禁心中感同,可是双手微一攀上丹炉时,就炽痛非常,龙魂如焚。那具神魂渐渐虚弱,龙婴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在逐渐淡去,回首朝擒龙天尊望时,擒龙天尊含笑点首,龙婴似是领略了什么。

    龙婴重又回过头来,隔着炉火熊熊,微一抿嘴,眼中露出坚定之芒来,大喝一声际,竟是化作一条五尺长的小龙。龙瞳含泪,然而在龙躯上龙气凝处,有一条体长百丈,神骏威武的成年真龙竟是缓缓结出形来,只一声龙叹,旋又化开。

    龙婴长啸一声,即飞身入炉,与那具神魂融在一处,将所缺处补足,经过炉火淬炼,竟是完整起来。蒲团上,擒龙天尊耐心候着,丹炉内不时传出龙婴幼弱无助的痛苦哀嚎声,嗣后断断续续,几是没有了动静。

    终于,丹炉中飞腾而起一大片精光,一道人的痛呼声传出炉来。擒龙天尊暗忖已是功成,即掀开炉盖,将那具神魂与龙婴移出,那具神魂孱弱之极,不过依稀可以辨识出是杨鼎。在他身旁卧着满身疮痍,面含痛色的龙婴,擒龙天尊右袍甩处,飞出一尊元神法莲来,将龙婴轻轻掬起,放入其中,又将元神法莲收去,任其休养。

    这时,唐细凤也自痛苦中醒觉,正巧见了这幅场景,擒龙天尊道:“杨氏一门与龙族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伦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互相依托。如今,杨鼎因受天珠子魔幡所伤,肢体破碎,神魂残缺,老夫以龙婴魂血将其哺育修补,百日之内,当得重生。”

    唐细凤在玉床上向擒龙天尊叩谢致意,擒龙天尊含笑而受。此刻,大殿之上孟南庐也已苏醒过来,正见傅横秋业已先己而醒,心上突然涌起千种滋味,万般心绪,不知该如何去说,擒龙天尊却道:“一为父妃,一为义子,孟南庐,傅横秋,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早为人伦所不容。不过,正如这煌煌天地,容神容仙,亦容魔容邪,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当有决断。”

    孟南庐与傅横秋俱是心上一惊,不知擒龙天尊为何会知这件从未透与人知的机密事,久愣不语。过了些时,傅横秋才拱手道:“天尊乃是西蜀大能超凡者,自有通晓阴阳,测算机先的神通,不过事已如此,还望天尊能够指点一条明路。”

    擒龙天尊哈哈笑道:“方今之世,已无所谓明哲保身,非善即恶,能够在茫茫尘世寻一挚爱,弥足珍贵。老夫虽无七情六欲,尘根尽断,可终未超脱尘寰,飞升上界,行思之间,仍羁愚妄。不过既已种因,就不须惧果,纵双赴死,亦不负真心如初。”

    孟南庐与傅横秋面面相视,唇口激颤,终是双双脱口道:“横秋,南庐。”一滴真泪下,仙佛也向尘。擒龙天尊右掌翻处,现出两口精光湛湛,神锋如霜的剑来,道:“这雌雄双剑乃是你们佩剑熔后所铸,穿金裂石,更具神威,你们拿去罢,双剑证心,义凤侠凰。”

    擒龙天尊手掌微掀,立有风云相拥,那一对雌雄宝剑为云光簇拥着,各悬傅横秋与孟南庐面前。二人双手一握时,双剑剑光滔天,凤鸣凰啸,动震天地。

    唐细凤在一旁观时,却是有些云里雾里,朝孟南庐低声问道:“哎,我说孟大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呐,听天尊的意思,好像还不低啊!”

    孟南庐笑着朝傅横秋一望,娓娓道来:“我曾是安府王妃,是安禄山的枕边人,横秋是他义子,我们识于府禁高墙之内,渐生情愫,时常幽会诉衷。那安禄山整日奉承明皇,献谗贵妃杨玉环,实实在在是暗蓄他图,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只是明皇终日迷醉于美人和醴酒之间,概无察觉,反对安禄山大为依重,致他权势日益熏天,几无出其右者。”

    听此,唐细凤不由咬紧后槽牙道:“你居然是安禄山之妃,这我倒是真没想到。”

    孟南庐诧异道:“你也知他?”

    唐细凤道:“倒是海恨深仇,我这大哥杨鼎之父杨圣夜当初就是因为受了朝中小人假传圣旨,错斩神龙而流配千里边荒。我父乃是大唐将领,麾下不少人都为其所害,或斩或囚,不下数十人。”

    擒龙天尊听此接口道:“此为大唐国一大害,势要除灭。不过目下他时运正隆,却非良机,尚要静候时机,慢作良图。”

    唐细凤道:“天尊通彻天地,算无遗策,还请为求大唐江山永固计,指示些机宜,也好使我等防备无患,免受掣肘,而临时无机。”

    擒龙天尊道:“世间之事,循道而生,无非此消彼长,阴阳相济。昔日,杨圣夜错斩神龙,致长安惹降血雨七昼夜不止,如今那神龙投胎转世,成了龙婴,方才又是救下其子杨鼎,其恩之厚,虽九死难偿。老夫有意将杨鼎收作门徒,授他功法,日后图报龙族,总算是一报还一报,你们以为如何?”

    三人恭谨应道:“谨遵天尊法旨。”

    擒龙天尊信手轻招,自炉内飞出三粒大如指盖,质透如晶,宝华隐隐的丹药来,飞至三人身前,道:“服下此丹,可生肌续骨,将养生机,伤愈之后自去,待杨鼎略有所成,自命他去与尔等再聚。眼下,尘世风烟欲起,大有遮天蔽日之迹,国运深有坠地之忧,江山将否易手,全仗尔等如何施为智谋勇力。”

第五十六章 安王府血神候

    在神龙天府中休养了约有旬余,伤势尽愈,唐细凤、傅横秋和孟南庐齐出了府,自往漱芳斋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杨鼎因受天珠子魔幡摧伤,神魂破损,由龙婴飞炉补续后,才得生机暗茂,不过伤势之重,还未能魂归百窍,神识复元。

    孟南庐回到漱芳斋后,重新操持起杀人茶的经纪。唐细凤则是终日修炼玄阳逆生诀,因唐细凤禀赋绝佳,根骨又极上乘,连日来勤修苦炼下,进境颇是不俗,已修至第二重青龙波象境。洛卿儿则时与知荔学些宫商角羽之艺,时而孟南庐学些剑法心诀,增增修为,至于刀法,早已是学得叫苦不迭,自是不愿的。

    是夜,明月高悬,清光万里,天上一丝云翳也无。夜空明净得仿若一块质若明霞的琉璃,透着清亮柔和的光华,淡淡轻轻的洒下,整座雷音城都在一片万籁俱寂,虫鸟和鸣的画景里渐渐入眠。

    唐细凤与洛卿儿高坐屋檐上,身畔摆着一壶酒上乘的花间陈酿和一两式新巧美味的果点。洛卿儿头枕在唐细凤肩头,水嫩玉润的纤指捏着一块钟爱已久的桃花酥,轻张粉口,款款咬开,晶滑柔顺,美目笑得眯起,顿成弯月,迎着瞳中秋水横陈,更显精灵俏丽。

    唐细凤目落远夜,城外数十里处林岚氤氲,云气淡隐,横覆山半,宛如云峰雾海,簇拥着大片山岳,映着长空飞泄而下的清光如昼,山中气象更加幽胜。看了些时,唐细凤难免有些出神,直到洛卿儿把咬了小口的桃花酥递到嘴边要他吃时,才回过神来,接着吃了。

    远山如青似黛,宿雾萦绕,唐细凤一壁厢把桃花酥吃完,一壁厢有望着远天出神。忽然,在屋檐下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孟南庐和傅横秋挽臂出斋,趁着夜景如画正要出门优步,孟南庐正走时,突然一转头朝屋檐上的唐细凤道:“凤小子,你可注意,上面风寒大,你骨头硬,卿儿妹妹身子可是单薄,你可别冻坏了她。”

    唐细凤侧首看去,洛卿儿果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蛋透着冻红之色,除下袍子,就与她披上,轻声道:“卿儿,咱们下去罢。”洛卿儿偎在唐细凤怀里,唐细凤施展轻身功夫,稳稳落下,正要进去漱芳斋时,忽然自街头尽处如电飞至一线血光来,晃眼即至漱芳斋门首前。

    孟南庐与傅横秋一见这道血光中的物事心中猛骇,背生冷汗涔涔,暴涌如浆。唐细凤觉出二人面有异色,走近一看,却发现这道红光里面是一片菱形晶甲,上面漂浮着细细小小的字迹,仿佛随波摇晃。

    孟南庐和傅横秋面面相觑,眼中布满了恐惧的光芒,两只手牢牢抓在一起,最终傅横秋还是走上前来,伸手将那枚晶甲取在手中。唐细凤随之走进,朝傅横秋道:“这是何物,为何能飞行至此,寻漱芳斋又有何事?”

    傅横秋面上寒云四起,剑眉凝霜,淡淡透出杀机来,手中晶甲一触手掌就化作一缕缕绯烟升起,在手心上处凝成一道绯色烟幕,上面自右而左,显出一行行字来。唐细凤一行行将绯烟上随显随灭的字迹一一看去时,直至最后落款血神候三字。

    唐细凤道:“血神侯,是谁?”

    孟南庐听了芳体一颤,美目寒光如波,樱唇微微讶开道:“血神候,果真是他,看来这次安禄山果真是要除我了。”

    傅横秋怔怔望了片刻功夫,手心上的绯烟字迹逐渐隐去,不见纤毫,神魂早飞天外,半晌方才回醒过来,道:“血神候,安王府中实力最为拔尖的杀手之一,是安王最加青目器重的顶尖刺客,也是心腹亲信,想不到从不轻出的血神候,竟会离府至蜀。”

    唐细凤眼有疑色道:“血神候,实力如何?安王府中蓄养收纳这么多刺客,究竟用于何处?”

    说及此处,就算作为曾经的枕边人也对此所知无几,倒是作为曾经义子的傅横秋知道不少内情,遂信口答道:“安王府中大肆豢养刺客杀手,一则是为铲除异己,铺平仕途,其二自是别有他图,谋功异日。作为安王义子,在府中其实也不过就是充当刺客而已,可是府中前五位高手始终不曾露面,不过久闻威名,无一不是骁勇善战,腹有计谋之人。”

    唐细凤道:“安王潜养刺客,暗组联盟,看来其蓄志僭越的心迹已是不消多讲。不过,这血神候又是什么来历,为何会顶上你们,又如何会探清你们的行藏,找上漱芳斋来。”

    孟南庐道:“血神候来的原因自然是为了除了我这个安府不守妇道,背逃府禁之人。何况我与横秋的感情更是为他所不容,是为心头大耻,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傅横秋道:“安王以阿附明皇和杨妃为事,整日思尽方法取欢二人,勾结权臣,自拓势力,大增羽翼。府内养了大批实力顶尖,功法绝世的刺客,专司不法,而这血神候更是个中佼佼者,在他手下不知已死了多少人。”

    唐细凤一边听时一边已是看出傅横秋眼里的森森惧意,道:“血神候极是安王府中功冠群伦的顶级刺客,看来绝非易与。”

    傅横秋竟自叹了一声道:“血神候出战百余次,概无败绩,也是行踪最为诡秘不测的一位,安王从不轻出他,看来这次是真的要下杀手。上次,迄今已是一年有余,我曾剑斩了他府下一名太虚境的刺客,想不到这次直接就派出了血神候,可见其杀我之心何其之重。”

    唐细凤道:“可有把握胜他?”

    这时,孟南庐走过傅横秋身边,轻轻挽住傅横秋的胳膊,温温柔柔的道:“不必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安王手下第一刺客到了,我也不惧,在你身边,赴死亦含笑。”

    洛卿儿眼眶湿红起来,靠在唐细凤怀里,满是歆羡道:“孟姐姐,你好幸福,可以不顾世俗眼光而和横秋相爱厮守。”

    傅横秋抚着孟南庐面颊,细细拭去滑下的珠泪,自己眼中却是现了潮意,几是哽咽道:“安王对南庐不管不闻,留她在府中以泪沃面,这于她是最无情不过的。我不过是做了一件男人该承担的事,让她悲戚时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不过安王因而视我如毒钉在背,遣出大批高手来杀,那我也就只有一一将他们发付了。”

    唐细凤道:“血神候何时将来?”

    傅横秋眉峰一挑,声已骤冷道:“血神候的实力我不是不知,不过既然事已成定局,且就静观其变。实然血神候之临,任何对策都无效用,他的实力远胜于我,若说能够免此一劫,不啻愚妄之言。”

    洛卿儿听完心中切切的急了,道:“那怎么不现在就走呢,跑得远远的,让这些人找不到。”

    傅横秋无奈一摇头道:“血神候一身功夫奇绝,更拥宝无数,在他手中有一名唤‘千里血影镜’的秘宝,能够寻人踪迹,千里之内习纤毫现,决计走脱不掉。”

    唐细凤听后道:“看来这血神候似乎广有重宝,功法极深,倒是极为棘手。”

    孟南庐认真起脸色朝唐细凤道:“凤小子,这趟浑水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血神候就交由我们来应付就好,你和卿儿明日就避去他方。”

    唐细凤道:“你不信我?”

    孟南庐气得跺足道:“凤小子,你别忘了,这是我们俩的事。血神候来此不过是为了寻找我与横秋,你本无涉此事,缘何非要插手,难道你就不怕卿儿跟着你出现什么意外?”

    唐细凤低首望向洛卿儿的脸,眼中早已爱潮千重,大是疼爱道:“我想卿儿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卿儿只顾一味的点头,也未回说。

    孟南庐嗔怪道:“凤小子,你不要以为对我有任何所谓的抱不平,就可以因此不顾卿儿的安危,我孟大娘可是最讨厌这样的男人。”

    唐细凤道:“血神候,安王府中久负盛名的拔萃高手,只不过是要切磋一番而已,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我玄金刀的邀请。”

    傅横秋道:“血神候杀人不眨眼,他可比尸风子之辈厉害百倍,战力超群,与斗无益。”

第五十七章 天下惟女子最可负

    夜风徐拂,唐细凤眼中燃起战意如火,剧烈翻腾,平淡出奇道:“我的刀很好奇血神候的血会是什么滋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过了一夜,第二日晨间,西厢一室房间里,唐细凤正盘膝坐炼,默炼玄阳逆生诀,真气凝实如龙,隐隐有声,在经脉里巡行。不过这股真气宝华凝而不露,且有龙形虎态,比起以往更精湛淳厚不少,随着气海之内一点紫气氤氲的光芒渐渐放大,一股无可言喻的神机铺天盖地般卷生出来。

    体内真气这样天翻地覆的异是变唐细凤所预先知道的,因为就在昨夜他将紫霞海老仙的肉圣元丹服了下去,整个气海自昨夜子时就开始不断扩涨。因有玄阳逆生诀的妙用,气海逐渐一分二,二分四,直至形成九座气海之时方才止住裂势,渐而九座真气沸腾如潮的气海熔了边界,化成一座比之前那座不知大出多少筹去的辽阔气海。

    肉圣元丹中所蕴藏的霸道丹效几乎将唐细凤的修为给无上限的提升上去,不过这就是肉圣元丹的上乘妙用。它先将唐细凤的太虚境修为提升至紫府境,而后丹效转成一种细涓长流,甚至似针眼滴水般的近乎无限期的增效。虽不如前半程立收神效,不过日后凭着玄阳逆生诀却可日日炼化出羸余的真气来,一年乃是十年下来,进功亦颇不俗。

    唐细凤体内那一点耀彻五内的紫意晶华骤然一收,整座灵机翻腾、真气龙腾的气海内突然彻底黯淡下去,不显一物,空荡荡一片。

    静极生动,衰极转盛,突然气海上空紫光重现,一时宝华如电,彩霞蒸腾,云风相从。那座气海缓缓收缩,渐渐只有龙眼般大,晶纹遍布,倏地裂开,放出一股股喧嚣如涛的紫色海流来,在气海穴位置久久冲刷,待声消势歇时,现出一座紫芒晶晶,美轮美奂的玲珑紫府来。

    紫府落成之时,那储积在紫府内的真气应心顺意,运驭随出,紫府内骤然真雷响震七记,随之顶心一股五色神光冲射而出,争耀牛斗。

    紫府内雷震七番,正是晋入紫府境之朕兆,唐细凤缓睁双目时,眼中紫意潮涌,动若云气,煞是好看。嗣后微微调息养元,摄收真气,体内玄关百窍无不通畅,丝毫滞碍也无,身体通泰,隐绕云风宝气,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紫色毫光周身散发,极有威势。

    将养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唐细凤才走下榻来,取了枕边玄金刀,到了前面大堂去。穿了仪门,走过一面粉壁,上了堂时发现孟南庐正坐在临窗的一张桌上品茶,洛卿儿坐在对面,正在寻思傅横秋人在何处时,他正从门外走进,神色低郁。

    唐细凤走到孟南庐邻座位置坐下,傅横秋也跟着坐下,知荔上来奉了茶,唐细凤细细呷了一口,问道:“这么早,出去干嘛?”

    傅横秋也一口饮了口茶道:“去见了个人。”

    唐细凤不紧不慢的跟问道:“谁?”

    傅横秋道:“血神候。”

    唐细凤簇了一下眉道:“他?你怎么会去找他?”

    傅横秋听了微是一顿,从怀里取出一枚绯色的尖头玉简来,上面闪耀着随显随隐的字迹,放在桌上,道:“不是我找的他,是他来找我。”

    唐细凤道:“找你何事?”

    傅横秋道:“自然是传递安王的讯息。血神候代安王说,到了此时此刻还没有完全放弃我,希望我能重归安王府,并且不追究前事。不过问及南庐,却片字不语,我心中已知血神候此番前来并没有打算给南庐留下活路。所以,多说无益,只有靠手中剑来表露立场。”

    唐细凤道:“看来安王对你还是抱有希冀的,要不然血神候怕是早就动手了,也不会邀你前去商谈一番。”

    傅横秋朝孟南庐视去,铿锵吐字道:“南庐不得生,我岂能独活于世!”

    孟南庐眼波如起万重烟岚,遮不尽的柔情温款,相顾无言,心已尽知。

    四人枯坐至夜晚,静静等候着最终时辰的到临,也饭食也无心去用。一直到了日色抵暮,广星比耀,清光却复如昼时,一道萧声远远递来时一颗石头已是堪堪提到嗓子眼。傅横秋与唐细凤相视一眼,都握上了刀剑之柄,长身而出。

    这萧声抑扬顿挫,或悲或伤,或郁或扬,声域转折奇广,自夜空中一阵阵渡来,夜色下有人影紧紧蹑着萧声踪迹追寻而去。一路出了雷音城,走至一处山坳里,星光清朗,山间青松翠柏,松篁修竹,般般可爱。

    那幽折奇宛的萧声自山顶阵阵而来,吹吁得极是动人心魄,犹若空谷足音,听到的是万象缘生缘灭,紧扣心弦。在萧声到了最巅峰时,倏然止住,整片夜空出了偶有鸟声啾啾,几乎更不闻声,半晌后,才飘下一道细沉有力的男子声音来:“傅横秋,你果然信守诺言,愿来替孟南庐死。”

    一丛林荫里,傅横秋一步踱出,露出他清灵俊秀的面容来,面上寒意潮滚,清美星辉下,透着宝辉如霞,紫气盈盈。傅横秋长望山上的某处黑暗里,定了定声,铿锵有力的答道:“既然我与南庐只能活其一,那自然是我代她去死。”

    呵呵呵,山顶上传下一阵阴沉邪毒的笑声来,嗣后整座小山山顶炸出一圈腥红色巨大波纹来,从上面气韵轩昂的走下一挺拔妖冶的男子来。他走一步时,整座小山都会为之颤抖一番,从山体外震坍下一块大石来,在空中被无形真气砍削成一丈见长,三尺见宽的石阶,每一步落下前,长石都会堪堪飞至足下,步步如此,顺空而下,俨然有百阶之高。

    星光下,那名从巍巍山空中一步步走下的男子的形貌也渐渐清彻起来,傅横秋缓缓睁定星目。朝夜空中轰然有声,列空而下的石阶上望去时,正见血神候面白如玉,凤目狭长,唇红如血,丰神俊挺,果不负风流蕴藉,世间无二之奇俊男子。

    血神候一身云锦血色长袍,袖裾均以金色丝线滚绞而成,前心后幅则聊绣清风祥云,金莲一池。血袍本长,行走下来时却是一点凡尘也不曾沾得,血神候双手负后,阴谲莫测的冰面上丝丝寒意盘旋不散,张口声若钟磬道:“傅横秋,若是你不叛逃出府,当受得本候一声公子之称。奈何,好端端的富贵荣华你不去享,偏要来此茹苦食辛,却是为何?”

    傅横秋耳中是血神候一步步走下的落足声,其实心中早已万鼓擂鸣,可脸上依旧是无悲无喜,无嗔无怒的淡然,回道:“血神候,我知你功法深厚,一面千里血影镜亦叫我们无处可遁,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要想杀南庐,除非我死。”

    血神候听得连连笑起,想是被人紧紧捏住喉咙一般,似是有些不以为然道:“傅横秋,本候要杀之人,绝无活理,更何况区区一个叛妃孟南庐,你可知道,王爷下的是什么命令?”

    傅横秋冷眉一挑,道:“无非就是擒杀,还能下什么命令。”

    血神候走下最后一层石阶来,神锋玉立在傅横秋面前,微微侧身,望向夜空上的绚烂星辉,徐徐道:“这次却是不同,王爷命令本候将叛妃孟南庐灭形毁神,教她无法入道轮回,永除六界之外。也就是说,不论以后还是循环不休的来世,世上再无一个叫孟南庐的女子。”

    傅横秋心中好似被一盆冷水从心头灌下,冷落已极,眼光骤然凶狠起来,恶道:“王爷竟就如此心狠,连自己的枕边人也不放过,定要如此痛下辣手吗?”

    血神候音传四方,回音重荡,道:“任何背叛或是对王爷存有异心的人连下地狱的资格也没有,你说孟南庐值不值得如此以待。话又说回来,若是你不为她姿色所动,任其而去,也就不会有酿有今日的结果,要怪只能怪你用错了情,更是将它错付了人。”

    傅横秋冷冷一声道:“安禄山又不曾爱得她,只是搜罗天下美女用以图乐或是晋献明皇。既是不爱,又为何要强留她在身边。”

    血神候低低一声讥嘲的笑道:“傅横秋啊傅横秋,本候倒是真不知如何说你好了。天下女子在王爷眼中不过是有用和无用之分,就算不爱又如何,世上男子真爱又有几个,最后还不都是为了权利地位而争得头破血流。至于女人嘛,不过是一种必不可免的牺牲品而已,你又何必为她抱不平,更不该携她逃出王府。她的死,其实在那一刻起就已注定,最负她的其实是你。”

    傅横秋胸中怒火听得更起,忿忿道:“谬论,简直是一派谬论。”一话至此,傅横秋却也再说不出什么了。

第五十八章 血透重衣,刀翻十三鬼甲

    清风徐来,星辉隐去,血神候脸上涌起一层阴狠之意,道:“你道杨玉环若无倾城倾国之容,明皇还能对她视若掌珍吗?”

    傅横秋一愕,默然半晌道:“这,这个……”

    血神候更不待答就已答道:“自然是不会的,女子若是绝世容颜,又有哪个男人会为他倾注精力,甚至是抛家别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既然是为超凡容颜而爱上她,无非就是**作祟,又谈何所谓的冥冥注定,其实不过是为自己贪色而找个冠冕堂皇的托词而已,终究也是逃不过贱作二字。”

    傅横秋被血神候一番言论回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呆立当场,在他心中居然开始动摇起来,喃喃道:“难,难道真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爱上她?是我不该将她自引死径?”

    血神候粲然笑道:“不是你,又能是谁?你若不去招惹她,与她私下幽会,暗结情胎,也无今日之果。安王爷忙于万机,无暇顾她,虽是有责,可是你乃是王爷义子,却是行为不伦,兜搭义母,共与私逃,此大不韪又是谁率她去为,难道不是你,傅横秋吗?”

    傅横秋只听得满面垂泪,全身都似卸尽了气力,连连倒退,面上早没了神采,僵僵道:“是,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引诱南庐,是我罪大恶极,是我违伦背礼,是我……”

    血神候转过身来,朝一脸横泪的傅横秋道:“王爷明令,若是你能迷途知返,暗珠明投,或可不致毁她形神,留她全尸。毕竟,不守妇道之人让王爷面上无光,此事若是将来再一传扬,王爷脸面上挂不住,怕就算是出幽入冥,也要将她形神打碎,还不若趁此就结束了罢。”

    傅横秋眼中痛泪滚滚而下,双眼急急而转,连忙叠声道:“不,不,不可,你不可以杀南庐,我不会让你杀她的。”

    血神候嘴角一吊,笑得邪意凛然,道:“杀个区区孟南庐,也值得本候亲自动手吗?本候的十三名鬼甲卫早已先前潜入雷音城,埋伏在漱芳斋四周,眼下只怕孟南庐早已是死了。”

    傅横秋突然止住了泣,眼中露出一抹精芒,道:“不,不会的。”

    血神候微带诧异的哦了一声,转身过来,血袍广袖朝空一挥,立有一面白骨为边,血波作镜,正中镶着一颗碗大骷髅的血镜飞射而出,静静悬浮在空。

    傅横秋望之一震道:“千里血影镜。”

    血神候微是一笑,邪意更盛,手掐一诀,打入千里血影镜内,但见血波重重掀涛,赫然有声,后来浪开处,镜中露出一抹夜色来。跟着,便是整座星朗月稀,森森寂寂的雷音城,循着一条条街衢搜展开去,略有片刻,最终竟是停在了漱芳斋门首。

    不过,当看到此处时血神候脸上的笑意却是霎时冰结。血神候走近了几步,聚足了目力朝血镜中看去时,竟然在漱芳斋门首摆着一条长凳,凳上竟然坐定一人,正似在等候着什么。

    血神候讶道:“他是谁?”

    傅横秋坚定道:“他是漱芳斋杀手,是在那里专候侯爷的人的。”

    血神候听后却不甚惊讶,脸上轻蔑一笑道:“不过区区一名刀客,也敢妄想与本候遣去的鬼甲卫对拼,简直愚不可及。本候鬼甲卫乃是阴魂炼就,祭炼时就以不少阴冥宝物投炉加持,废了极大心血,凭他,怕是以卵击石。”

    傅横秋道:“侯爷看看便知。”

    此时,雷音城内不知起于何时,倏地阴风大作,鬼雾弥漫,煞气森森,就连那满空的星辉也都尽情被遮去。

    漱芳斋门前,唐细凤一腿跷在长凳上,一手搭在竖立在地的玄金刀柄上,阖目而候,听息搜魂**早已暗自施展开来,随着修为剧增,听息搜魂**的范围已达百丈。突然间,一道道冷湛的寒气逼近,速度极快,来如暴雨,唐细凤缓缓睁目,道:“终是来了。”

    漱芳斋所立之街一头,倏然响起纷乱杂沓的马蹄之声。跟着,如潮黑暗里闪动起一点点残碧色光芒来,宛若一颗颗飞浮在空的鬼火般动转起来,正往漱芳斋疾驰而来。

    玄金刀开始微微颤动,尽管唐细凤已是全运真气来平复玄金刀察觉到异状的反常状态,可还是止不住玄金刀体狂震不已。一把盈握刀柄,目光左掠处,十三头高有丈许,神威轩昂的魔驹甲马当街立住,人无声,马却嘶,魔驹背上一一坐定着身披玄甲,背插血幡的阴鬼甲士。

    唐细凤朝街心当中走了去,玄金刀抗在街上,朝那班鬼甲卫道:“今夜,此路不开。”

    哒哒哒一阵马蹄点地声,只见为首有一鬼甲卫从中驾出,右手前指,阴声隆隆道:“滚开,挡路者死。”说时,马缰一勒,魔驹长鸣,马蹄高举,鼻中喷出大团的绿色焰气来,马蹄落处,一圈无形气浪沿圈翻滚着震开,罡风劲猛,擦空如刀。

    唐细凤将刀点在地上,紫府境修为瞬间一丝无遗的释展出来,将玄金刀重重点在身前的地上,一圈淡淡紫气的圈纹飞旋而出,晶华盈盈,含威如山。这一下,竟是将鬼甲卫暗暗释出的无形气浪轻轻易易的化解开了,可见服下肉圣元丹后的唐细凤修为进境决是不俗。

    为首的鬼甲卫声转滔滔杀气,一对惨碧色的瞳眼也幽幽转赤,暗涌如潮,叱声道:“再不滚开,堕尽你三魂七魄,悔之晚矣。”

    唐细凤手横玄金刀,目沉如水,作势欲杀,以一种冰冷到已无一丝感情的声音道:“何必多言,放马过来就是。”刀锋一侧,一抹金光如电耀出,唐细凤浑身杀机毕现,紫府内真气立时运转如潮,惊涛骇浪般卷动,同时刀身上悄然镀上一层湛蓝之气,夺目耀眼,深具威势。

    雷瀑刀气!

    一股股湛蓝色的雷瀑刀气汇聚在刀身上,其纵横之势,挟山制海,彻通天地。

    为首的鬼甲卫怒从心底起,将掌一翻,手中黑芒一闪,现出一把点钢长槊来,朝唐细凤面上点道:“言辞无状,罪该枭首。”说时,口内一声厉啸,坐下魔驹甲马都化作一阵烟雾散于无形,纷纷站定在地。

    鬼甲卫长槊尖端寒芒如电,为首那名鬼甲卫已是欺近纵槊而至,寒风飒飒,阴风暗袭,唐细凤心下只觉一道阴冷寒气急速逼近。嗡的一声长吟,一面一枝长槊已是点至,唐细凤猛将玄金刀提起,锵的一声将槊尖顶住。

    争奈鬼甲卫均有万夫莫敌之力,一槊电出,自无轻理。唐细凤紫府境修为尽数释出,玄金刀上力道骤增,堪堪抵住,可还是足下还是被硬生生践出一条长有三五丈长的碎道,碎石飞射。

    为首的鬼甲卫口中黑烟暴涌,刹那断喝一声,长槊尖顿时涌出寒芒如泉,不容逼视。长槊内鬼啸啾啾,大片黑色浓雾自槊身内卷出,盘萦不散。

    鬼甲卫长槊微撤,立又朝唐细凤肩窝刺去,其疾如电,几乎是在雷霆万钧间就要点至。鬼甲卫一出手,唐细凤即知就里,立马侧身闪过,随之将手如电探出,握住长槊,一个翻身过另一边,内力应势转动,将名鬼甲卫头目手臂立时散化成一团烟雾,待唐细凤落地时,竟又凝实成一条臂来。

    鬼甲卫手中长槊一抖,一股奇劲迸发出来,唐细凤手被震开,而那名鬼甲卫则趁着这点间不容发的余隙一槊搠刺进唐细凤的前膛,鲜血立爆如泉。唐细凤只觉胸膛间一股剧烈的痛楚将神智摧毁殆尽,拼着最后一点神志清明,一抓紧攫长槊,奋前一刀斩下,立将那名鬼甲卫斩成飞灰。

    血溢重衫,色若淡金,顺着长衫滴滴而下,足畔积成一汪血色小潭,唐细凤双目冷逾寒冰,衣衫绛赤,更衬得面色苍白,杀意凛然。

    斩首一名鬼甲卫后,余下的鬼甲卫都齐刷刷一横槊,哗啦啦一叠声,厉吼着如滚滚潮水般冲杀而来,杀气动云。唐细凤拖刀长奔,纵步如飞,约莫二十丈长的距离,仅仅瞬息之间就已欺至,玄金刀上雷瀑刀气光华滟滟,雷鸣殷殷,抡刀劈斩,砍削,毫无顿滞。

    街空一颗颗头颅被挑飞在空,由头至尾,不过短短片刻。待刀光停歇时,唐细凤衣衫尽血,身后是一连片的尸体倒地声,刀尖点在地上,神色苍虚,重重的喘着粗气。

第五十九章 完璧仙器,获丹龙元

    铮然一声,拔刀还鞘!

    唐细凤浑身血透,握刀之手不住的细微颤抖,在砍到手软的感觉后,唐细凤心里是无止境的空虚,满脑子都是自己刀法大有不足之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白莲峰上学刀十载,自认勤学苦练,不遑暇食,可是下了山来除却一些修为本低,刀法粗浅之人,一经遇上深负功法,刀艺绝伦的对手就处处掣肘,无法从心裕如。背了刀,步伐已是有些虚浮起来,走了三五步远,啪的一声就摔倒在地,腔中猛受冲撞,口中喷出哗哗血沫。

    静谧无声的长街上,地上是大片的腥红色血迹,墙上地面都是金刀砍后的狼藉残痕。

    “此人是谁?杀尽本候一十三名鬼甲卫,看来是有些手段的,不过任何胆敢阻挠在本候面前的人,都会死。”血神候眸中一抹血色潮起,面上罕见的阴云飘聚,背负在后的手暗暗捏拳。

    傅横秋道:“不必了,我会跟你回去。”

    血神候面上露出一抹不可琢磨的淡笑道:“要是本候杀了他们其中一个,你还会随本候回去王府吗?”

    傅横秋声音忽冷起:“那你只能带回去我的尸体。”

    血神候随手轻招,收了千里血影镜,有些戏谑的意味道:“看来本候似乎并没有多余的选择。不过,安王爷还另下了一道命令,若是你能跟随本候回府,那倒是可以视情况,留下孟南庐一条命。”

    傅横秋道:“只要能保南庐不死,一切自可依凭王爷决处。”

    血神候道:“这自然是最好的,本候也算是克完了安王爷派下的任务。不过,在回府之前,本候还要去见一个人,要是公子不介意的话,可否一同前往?”

    傅横秋道:“既然已是同意随候爷重返王府,见个人总算不得上是大事,只要侯爷不嫌我知道的秘密过多就可以。”

    血神候信手筑起一道法阵,势若雷霆般从地拔起,微微摊手道:“公子请。”

    傅横秋心中自有万般不舍,奈何势逼如此,无得抗拒,回首望去那座轮廓隐隐的雷音城,眼角噙泪,下足了狠心,迈步就踏进了阵光里。血神候随之走进,低声而有力道:“公子,觉得西域葡萄酒如何?”声尤未歇,阵光已是冲霄而去,转眼就已毫无踪影。

    轰隆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那些浮列在空的丈长巨石纷纷砸落在地,烟尘大起,一座山峰已是形如骨立,直如笔筒,几无所剩。

    翌日诘朝,西厢一间竹林掩映,蝶飞蜂闹的房间里,透着融融暖光,一张榻上唐细凤正阖目而卧,气息虚微,身上里里外外包了不知多少层扎带。榻侧安着一张木椅,椅上坐着手扶脑袋,正自得暇假寐的洛卿儿。

    滚滚如潮的痛意里,唐细凤醒了来,眼前开始是一片模糊,后来逐渐清澄时才发现洛卿儿正靠在椅上休息。虽然天姿绝秀,可还是能看得出辛苦熬夜后的疲惫之色,心上不由心怜,不意身子一动,疼得他失了声,齿间吸着凉风,堪堪承受。

    洛卿儿被这叫声惊醒了来,见唐细凤已是醒转过来,遂前探了身子,坐上榻沿来,手隔在唐细凤面额上道:“怎么样,凤郎,感觉好受些了吗?”

    这时,其实唐细凤体内伤势沉重,真元受损,气脉均有如遭刀砍斧凿之感,剧痛遍身,可是未了能让洛卿儿少担点心,还是咬牙硬撑着道:“不妨事,已是好多了。想不到昨夜那些甲卫恁地厉害,若非是我服用了肉圣元丹,修为大增,只怕是难逃一死。”

    洛卿儿目神蕴泪,微是一叹道:“凤郎,傅公子昨夜没有回来漱芳斋,孟姐姐猜疑可能是被那血神候要挟带走了,一直闷坐垂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你说该怎么办?”

    唐细凤头重重的塌在枕头上,一时竟也没了主意,早已没了神思,口中随意道:“果然还是安王老谋深算,本来想借血神候引开傅横秋,以鬼卫埋伏袭杀孟大娘,可是棋错一招,算漏了我这个本该不存在此处的人。不过,傅横秋昨夜未归,那么昨夜漱芳斋的情形必是知的更以此挟制傅横秋,想来傅横秋也是实逼无奈,这才选择不辞而别。”

    洛卿儿听得心上一慌,神色有失,但转瞬即又复如常,怏怏不平道:“这个安王实在太可恨了,居然用孟姐姐来逼傅公子就范,这样深的计谋城府,真是太可怕了。”

    唐细凤深知这些权掌天下的宰臣心有如何毒辣,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他用孟南庐来强迫傅横秋低首也不过是其心计之万一而已。深一想去,唐细凤不禁觉天下堪忧,若是朝堂之事尽为其裁,唐室陷危,黎元如没水火之中,忧肠迭痛道:“此等神奸巨蠹若得诛杀,天下难安。”说至此处,心中跟着自念道:“安禄山权倾天下,震慑朝野,要动他,除非明皇首肯。”

    这时,门外有知荔报进说:“前堂有飞鲲宗人来求见。”隔着几座房落,也依旧可以听出孟南庐语气里的哭腔,旋即就稍整仪容,步出春槛,望前堂去接待。

    过了些时,孟南庐带着一名男子进了后面厢房来,看他形貌,正是莫有穷。脚步声自帘外声声促响,很快就进了来,孟南庐眼眶透红,身后正是跟着莫有穷,孟南庐先是开口道:“凤小子,这位莫长老找你有话说。”

    这时,莫有穷近上身来,朝躺卧在榻的唐细凤深一作揖道:“唐公子,日前蒙两位少侠仗义相助,替本宗免了一桩大麻烦,一直还未来得及道歉,今日特来拜谢。”

    唐细凤心中隐觉不大对劲,不过既是来此相谢,就算是婉辞拒人也总是不好的,稍一沉吟即回道:“莫前辈不必特地来谢,总也是孟老板收了你钱在先,否则横预出手,却是师出无名,有违江湖规矩的。”

    莫有穷更将躬一低,加赞了数语,这才重新站起,另起话头道:“不瞒唐公子说,日前一役本宗能大获全胜,心中自是感激。不过,也不瞒公子讲,在那神道宗李剑通身上该携有一尊瑞龙定军塔乃是其宗秘宝,是备争夺擒龙天尊关门弟子之位时所用。这密机也是安插在神道宗内眼线所透露的,可是我等在他身上和街中搜寻了好一阵子,始终未见,不知……”

    唐细凤见莫有穷言语支吾,语气吞吐,即明言道:“莫前辈若有何话,只须对晚辈直说,不必有何顾忌。”

    莫有穷面上一阵为难之色,心中踌躇了好半晌,方才道:“这瑞龙定军塔乃是上古剑仙所遗,倒也无别的奇特之处,只是可收魂纳魄,大小如意,如此妙用不尽,并无他异。此物本是前任宗主败在神道宗主之手时失落在外的,眼下便想讨回,不知唐公子可曾见到此塔否?”

    唐细凤本有暗占此宝之念,不过既是他宗之物,窃占必为不妥,心中略一衡量即道:“不瞒前辈说,那宝塔晚辈本以为是神道宗之物,就顺手取留身边,但既为贵宗圣物,不敢擅取,这便归还。”说时,就让洛卿儿在满是血迹的长衫中取出宝塔奉还。

    莫有穷接过宝塔一看,果是瑞龙定军塔,喜极欲泣,捧着手下,朝唐细凤再施一礼道:“公子高古之风,令某汗颜。本宗既蒙公子之恩,得使本宗圣物完璧,无以为报,随身携有龙元丹一瓶,可奉赠公子,护养伤势。”

    唐细凤也不推辞,就让洛卿儿代为收下,口中谢了几句,莫有穷回赠数语,就借故离开。

    洛卿儿揭开瓶塞,立有一股奇妙丹香飘溢而出,唐细凤鼻中一嗅即知必非凡品,遂让洛卿儿喂服一粒。龙元丹一经入口即化温流,滑下紫府之内,经络之间也涌动着丹力涓涓,略得片刻功夫,就觉元气恢复不少。

    唐细凤见孟南庐坐在桌前,一手支颌,神状朦胧,目间泪花暗聚,若浮潮波涌,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张口,只让洛卿儿过去好言抚慰。孟南庐也作充耳不闻,只是朝洛卿儿道:“好妹妹,姐姐我没事。”说时,就已掉下泪来,想必定是伤痛心肠已极。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唐细凤身上伤势才尽情复元了,如常无碍,这日掐指一算时,口中喃喃道:“尚余九百六十日,也不知能不能克完父嘱!”

第六十章 蜀中无名之士张神通

    孟南庐待唐细凤将身上伤养结实后,就在后一夜对唐细凤和洛卿儿袒露了她要关闭漱芳斋的心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记琉璃灯下,孟南庐玉面带泪,显然是才大哭过一场,正在灯下怔怔出神时,洛卿儿在一旁慰道:“姐姐,别太伤心了,事已如此,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要再这么逼自己了。”

    孟南庐听了微是一笑,心上多多少少是好受了些,将手握上洛卿儿的手,和声静气的回说:“事情总会有过去的那一天,可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都不会再留在此处,我想多经一经这红尘如梦,或许这样我才能把痛忘得快些。”

    说完话后,孟南庐就此沉默下去,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一面汪洋大海,可以看见它的清澈和深沉。唐细凤和洛卿儿都知道孟南庐不是在说气话,何况她向来说得出做得到,既然说了会出去游历,自然不会做不到。果不其然,三日后漱芳斋就被卖给被人,孟南庐除了三百两银子,再别无他物。

    孟南庐支了几十两银子给知荔,让她自归家乡去。知荔原先不受,耐不住孟南庐好一番劝说才含泪受了,略是收拾了琴囊,即出了雷音城,沿山游赏去了。

    略住了一两日后,唐细凤洛卿儿和孟南庐就租了辆远途马车,一路游山玩水,担风袖月,望蜀中地界去了。

    蜀中地界山水最盛,景色幽奇,实甲于天下,一路所见山青水明,微雨清新,碧嶂连绵,出云横岚,无比悦目怡神,气象雄奇。马车一路远来,直奔了有二三百里,才算是到了蜀中境界,处处重峦叠嶂,清泉秀木,深谷幽涧,万般如绣。

    蜀中最大的城廓是为烟雨城,背山傍水,灯火万家,人烟辐辏,最是蜀地繁华昌盛之地。马车驱进城内,却是没有寻间客栈住下,而是直接选了个街衢,选买了一间稍有规模的店铺租赁下来,前厅后厢,布局古雅,颇得心宜。

    收拾了整整半日的功夫才得清闲,唐细凤躺在廊柱下,休息了一会,旁有洛卿儿走过来,挽袖与他擦擦汗道:“是不是累了。凤郎,来时总闻人说这烟雨城中酒水之醇烈乃是蜀地第一,你去喝喝酒,我和孟姐姐再收拾一会就好。”

    唐细凤笑抚着洛卿儿脸蛋,顿时感觉身上充满了气力道:“还是卿儿知我,我去喝喝就回,顺便让酒楼小二送来饭菜,也省得你们来回走路累。”

    洛卿儿乖巧的应了,唐细凤背了刀,沿着小廊走了出去,这时孟南庐手扒着门框,朝洛卿儿道:“凤小子,又偷懒喝酒去了是不是?”

    洛卿儿一笑道:“姐姐,我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让他走了,省得他给咱们帮倒忙,还添乱。”

    孟南庐故作嗔怪道:“妹妹,还跟我扯谎呢。我看你就是舍不得凤小子,生怕他太累了,你的这点小心思姐姐我还能不知道嘛!”

    洛卿儿粉红着脸,赶忙垂下首去,连步走进了房间继续收拾去了。

    烟雨城较之蜀边的雷音城更是庞阔,城外是青山环托,绿水常临,城内则屋舍罗列,市肆秩序,百姓富裕。

    唐细凤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处处门庭若市,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结袂成云,遍地透着繁华如梦,锦绣气象。

    走走赏赏,看看停停,循着一栋小酒楼,酒香颇浓,甚是醉人,寻了座头,松身坐下。解下玄金刀,放在右手边桌沿,命小二整治了酒菜,让他遣人送了所赁之处,自坐吃酒,玩味烟雨城景。

    正赏玩得大有兴头之时,就听酒楼门被一脚踢开,咣铛一声,吓住了不少食客。嗣后,走进来一位面上带血,衣衫破烂,披戴着绿蓑青笠的青年男子,背后插着一口青钢剑,长有四尺,用一细牛皮革囊的剑鞘收着,随便挑了个座就坐下,口中叱来小二,尽拣好酒好菜上。

    唐细凤观此人修为不俗,器宇昂轩,眉眼间尽是朗朗山水之气,气清而华,修为定是不俗的。不过满身血污,身上又是披蓑戴笠的,大有雨渍痕迹,似是方从山中来。

    不久,小二就端捧上来极好的酒菜,一样一式的摆上桌来,口中热情的询问道:“张大爷,这又是到哪门哪派寻斗去啦,这一身血迹淋漓的。”

    那张姓青年男子就着壶口倒灌进喉间,咕噜咕噜的好一阵子,就似喝水般轻易痛快,一擦嘴掰下一条油光晶腻的鸡腿塞进口里就,间不容歇道:“这次去了青城山,会了会牛鼻子老道真陵掌教门下的镇魔七神剑阵,碰了一鼻子灰,等会吃完再去。”

    那小二哥听了倒是没有轻他,反而笑着应道:“张大爷,一向越斗越勇,意坚如钢,小人对您倒是大有信心,指定可以破了青城派的镇魔七神剑阵。”

    那张姓青年嘴里鸡腿还没吃完,就心急的拽下另一条腿来,随口吐了忙又塞进,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吃得肉汁横流,满嘴油光。

    小二自去接客招待,那青年男子依旧自用酒菜,看他吃相风卷残云,抬杯起筷更是如缸倒雨下,纷若雨脚。唐细凤在一旁看得兴致盎然,就连自己吃饭的心头都随之大涨起来,吃得更是香甜了。张姓男子吃毕了饭菜,就着残酒,喝得竟是诗情画意起来,一盏盏慢斟细酌起来。

    唐细凤有意交接此人,只是萍水相逢,有如电朝露,不免贸然冒渎了人,一时也竟苦恼起来。只是看他神情举止全然不似寻常凡夫浊子,处处透着天地神机,清灵气韵,心里愈发焦急起来。

    那张姓青年吃用完,就袖把嘴一抹,从丁零破烂的袖口里丢下一锭碎银子,抽身就往门外走,那小二走来收了银子。唐细凤呼来小二,问道:“小二哥,方才那位衣衫褴褛,背插单剑的公子是何来历,好像是朝什么门派挑衅寻斗似的。”

    小二闻言即笑道:“客官,您耳目真是灵敏,小人佩服。您说方才那位张大爷啊,那可是咱们这蜀中一出了名的无名之士。”

    唐细凤一听颇觉纳罕,词理悖逆,把酒杯望桌上一搁,反问道:“小二哥,我还有些不解了,什么是有名的无名之士啊,于词理不合啊。”

    小二虽分解道:“一听就知客官是外来的,不知那位爷根柢,小人就同你说罢。那人姓张名神通,本是蜀中地界一籍籍无名之辈,后来因渴求剑术之精而大肆挑斗本地各门各派,无论对方有多大名望,一概视之等同。这不,数年间败下不少宗派,名声积累下来,在此处也算是个名士了。”

    唐细凤这才解了心中之惑,大蒙解释道:“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我还道是什么说法呢。那张神通可是这里常客,时常过来喝酒吃饭吗?”

    小二一鞠身,应声回道:“是了,张大爷每日都到小店来喝酒吃菜,风雨不改,这算是常例。”

    唐细凤谢了小二,就让他自忙去了。跟着,又用了几杯酒水,一偏头,兴致大起道:“不错,这倒正好,看来蜀地算是来对来巧了,想来父嘱之命可以预期克完了。”

    喝罄了一壶酒,方兴未艾,就让小二重添了一壶佳酿,足足喝了一个时辰方才回去。

    次日早些时候,有刻匾铺子的人送来一块泥金匾额,挂着红绸,即命来人将其高高挂上,门首前放起爆竹花炮来,大是热闹。唐细凤闻声而起,走去前堂门首,仰首一观,那块匾额上书有“蜀中第一刀”五个篆字,笔势遒劲,凤翥龙腾,擘窠奇伟,气度纵横。

    孟南庐和洛卿儿站在店铺一旁抚掌欣笑,齐齐朝唐细凤抛丢了一个别具意味的眼神,随后洛卿儿跳步着走来,纤手穿臂挽定,脸上嘻嘻道:“凤郎,你看这块匾额怎么样?”

    唐细凤点点头,若有所思,随道:“好是好,可是这蜀中第一刀谁人是啊?”

    孟南庐走进过来,一拍唐细凤肩头道:“那自然是你了,凤小子。老娘这带赁铺带置办家具的,可是快花光了身边的钱,怎么着你个大男人不出力,还想让我们两个弱女子挣银子糊口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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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飘摇,朝堂动荡,山雨欲来风满楼,刀剑以乱,抑或以衡,总不过利欲之所趋,情义之所牵!大唐刀客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刀客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刀客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