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五章 找他算账!
苏媚走回房间,走到床边,在那大布娃娃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一名老妪从里间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该揽下这个麻烦的。”
“这算什么麻烦?”苏媚毫不在意的说道:“又没有耽误正经事,我也不是你们的仆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妪眉头微皱,说道:“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顶嘴的,你这些天和那个小子接触太多,和他学坏了。”
“什么和他学顶嘴不顶嘴的,一把年纪,说话不害臊……”苏媚斜瞥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误了咱们的事。”
……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位干姐姐,唐宁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还没有这一层关系的时候,苏狐狸在他面前已经快要上天了,现在她又有这一层关系做借口,还不真的上了天?
一个表姐姐,一个干姐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友好,还好还有小如和小意,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他本打算在家里再懒散几天,但萧珏已经进宫去做他的羽林都尉了,顾白和崔琅一个月以前就进了翰林院,他再拖下去,怕是就会有人上门来催了。
更何况,陈皇上次也说了,让他早些入职,如今马上就要到八月,距离最后的期限没剩几天,唐宁便是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的去报道。
翰林院和六部衙门不同,翰林院的重要职责之一,便是作为皇帝的秘书和顾问,做秘书的,自然得跟在老板身边,有些不需要皇帝亲力亲为的事情,便直接丢给秘书干了。
因此,翰林院的位置,也在皇宫之内。
唐宁的官职是翰林修撰,具体干什么活,还要看安排,他从六品的官职,在翰林院中不高也不低,上面还有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一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两人,正六品侍读侍讲各两人,此外,和他官阶相同的翰林修撰,也还有几人。
在宫门口凭借印信进了宫,之后便由一名小宦官带到了翰林院。
昨日便和顾白约好,唐宁到翰林院门口的时候,顾白正在门口等着他。
“学士大人今天不在,我先带你去报道。”顾白在翰林院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自然比他熟悉的多。
翰林院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排排的值房中,影影绰绰,顾白直接将他领到了最里间的一处房内。
顾白走到里间,对两名官员说道:“康大人,方大人,我带新科状元来报道了。”
其中一人站起身,看着唐宁,说道:“状元郎可总算是来了,陛下这些日子派人问了数次,若是你再不来,本官可要亲自登门了。”
唐宁歉意道:“近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康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康大人摆了摆手,他自是知道这位状元郎口中说的“出了些事”是什么事,他这些日子和唐家相斗,可是惊掉了京师无数人的下巴,虽然结局他还是没有赢,但唐家输的更惨,输名更输人,这是唐家近十几年来,吃的最大的一次亏。
康大人看了看他,说道:“你刚来翰林院,这两日,便先让顾白带你熟悉熟悉这里,至于你以后要做什么,陛下可能会另有安排。”
这位康大人只说了几句,便让顾白带他去翰林院四处转转。
至于那位方大人,自唐宁进来,他便趴在桌上睡觉,连头也没有抬起一次。
顾白和他走出去,说道:“我先带你认识认识翰林院的诸位大人,学士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很少来翰林院,刚才我带你见过的,是康大人和方大人,他们两位都是侍读学士,在这翰林院中,除了学士大人之外,便是他们的权力最大。”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位方大人是怎么回事?”
“方大人?”顾白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一个怪人,不管翰林院的事情,你平日里当他不存在就行,也不要去招惹他,学士大人不在的时候,翰林院内的事务,一般都是由康大人做主。”
顾白随后又带他见了两位侍讲学士,侍讲,之后便走进另一座值房,说道:“这位是侍读王大人。”
侍读是正六品,比唐宁高了半级,互相认识之后,唐宁随口问了一句:“只有一位侍读吗?”
那位王侍读摇了摇头,说道:“唐侍读前些日子被人殴打受伤,现在还未痊愈。”
“……”唐宁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叹息道:“真是太过分了。”
对那位和他同姓的侍读表示了同情了遗憾,唐宁又在其他值房转了一圈,刷了个脸,在顾白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值房。
值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人,办公区域是分开的,彼此又用珠帘隔开,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唐宁刚来翰林院,并没有给他分配什么任务,写满了翰林院规章制度的书,唐宁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看。
翰林院最高的官员才五品,整个翰林院,若是没有特诏,只有一位翰林学士,两位侍读学士,两位侍讲学士有资格上早朝。
这意味着,他不用每天起那么早,大概早上七点左右到衙门点卯,下午三点就能收工回家,五日一休沐,上五天班休息一天,也还算人性化。
当然,即便是这些规矩,也是弹性的,唐宁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遍,觉得也还可以接受。
他在值房中扫着条文,整个翰林院,却因为他的到来,变的有些沸腾。
“这位新科状元,总算是到了,这一个月,可只剩他一个没有入职了。”
“他也是连中三元,不知道他和方学士相比,谁更厉害一点?”
“这个还真不好比,两个人都是连中三元,据说方大人当年,第一场也是全答全对,策论更是被联名举荐,几乎是横扫了当年的考生……”
“方大人虽然厉害,但诗疯子也不是吃素的啊,据说他的策论虽然平平,但眼光实在毒辣,而且他的诗词才叫厉害,往上数几百上千年,怕是也不属于那些文豪……”
“我听说啊,唐侍读受伤,这些日子休养在家,就是被他打的……”
“我们翰林院,以后可要热闹了……”
……
御书房,陈皇看了几封奏章,魏间才凑上来,说道:“陛下,小唐大人今日入职翰林院了。”
“哦?”陈皇放下笔,说道:“他终于舍得来了。”
魏间道:“康学士遣人来问,陛下对他,有没有什么安排?”
陈皇想了想,说道:“既然他来了翰林院,圆儿也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圆儿既然愿意听他的话,就让他除了翰林院的事务之外,再负责圆儿的功课事宜。”
魏间点点头:“老奴这就让人传话。”
后宫,某处宫殿。
一名俏丽的宫女快步走进宫内,说道:“殿下,那个人今天进宫了。”
十五六岁的少女趴在床上,翘起两只小腿,没有规律的晃荡着。
她将一块果脯塞进嘴里,问道:“谁进宫了?”
宫女小声道:“就是伤了唐璟公子的那个。”
“什么!”少女从床上蹦下来,俏脸上满是怒容,说道:“那个恶人,竟敢打伤璟哥哥,害得我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见到他了,你去叫几个人,我们找他算账去!”
第两百五十六章 翰林克星【第三更】
少女领着一群宦官宫女,浩浩荡荡的跑出了殿门。
一名女官追出去,急忙道:“公主,公主,您换身衣服再出去……”
少女摆了摆手,说道:“不换了,万一那恶人跑了,我找谁报仇去!”
一行人在宫内横冲直撞,路上的宫女宦官纷纷闪避。
唐宁坐在自己的值房中,已经干坐了一个多时辰。
上面没有人给他安排活,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只能干坐着等下班。
好在陈国的大部分衙门虽然七点就要上班,但下午三点以后就可以打卡回家,还有大把的时间自由支配。
各部放衙,宫学放学,方小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下学,昨天她就和唐宁约好了,今天一起回去。
她还说自己琢磨出了一种千层糕的新配方,今天带到宫里让他尝尝。
方小月无论做什么都很执着,在吃上面如此,在美食上也是如此,她曾经和小意学厨艺,但又不限于学到的那些,往往能自己开动脑筋,举一反三,做出多种变化。
从一个只知道吃的方满月,变成现在厨艺高超,宜室宜家的方小月,女大十八变,古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散衙的锣声响起之后,就表明可以回去了。
唐宁站起身,走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位方学士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翰林院居然有这样的奇人,上班时间睡觉也没人管,唐宁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顾白拦住了。
唐宁看着他,疑惑道:“还有事情?”
顾白看了看他,说道:“锣声响起之后,要等几位学士都离开,我们才能走,这是翰林院的规矩。”
这个规矩唐宁懂,哪怕是在后世也一样,下班比领导走得早的,一般没有什么好前程。
好不容易等到三位学士都走了,估计方小月已经等急了,唐宁走出翰林院大门,一侧忽然传来一道厉呵。
“站住!你就是唐宁?”
唐宁回过头,看到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他确认自己不认识她,正要开口,脸上的表情忽然凝住。
前方不远处,方小月摊开手帕,有些献宝似的将手帕里的东西捧着递给一人。
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手帕掉在地上,她急忙去捡,脚下一崴,不小心摔倒在地。
那人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向前方走去。
“喂,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唐宁!”少女看着他,双手叉腰,恼怒道:“你聋了是不是……,喂,你去哪里!”
她看着唐宁一声不响的离开,怔了怔之后,脸上怒色更盛,大怒道:“你,你站住,你别跑!”
唐宁走到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只迅速在他眼前放大的拳头。
砰!
那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在背后偷袭,怔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腹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
他的身体不稳,直接被踹倒在地。
唐宁并未停止,眼中浮现出血丝,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他的脸上,声音森寒道:“小孩子也欺负,你还是不是人了!”
这一刻,他不知道被他一拳拳砸在脸上的,是什么侍读学士,他只知道,他刚才欺负了方小月,和他同生共死过,叫他“唐宁哥”的方小月,在他的面前,被这个家伙给欺负了。
那少女本已经追到了唐宁的身边,看到眼前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唐宁凶悍的样子,小脸刷的一白,颤声道:“你……,你站……”
唐宁心中暴戾未消,转头看着她,凶狠道:“你有事!”
“我,我……”少女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看着他略显狰狞的表情,忽然小嘴一瘪,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蹲在地上,抽泣道:“你,你凶我,你竟敢凶我……”
方小月跑过来,惊慌道:“唐宁哥,你……,你别打了,他,他是我爹!”
“什么!”
唐宁揪着那方大人的衣领,看着方小月,难以置信道:“他是你爹?”
她松开手,方小月急忙扶着方学士,低声道:“他,他是我爹。”
唐宁拳头紧握,心中的愤怒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方小月极少提到他的父亲,唐宁根本没有将这位方学士和她联系起来,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居然是如此恶劣,甚至还不如对一个陌生人。
一念及此,他的拳头握的更紧。
看着方小月眼中的泪水,他强忍住了将他再揍一顿的冲动,松开握紧的拳头,不远处,已经有禁军开始飞奔过来。
萧珏小跑过来,看着他,大惊道:“怎么回事?”
此时正值放衙,翰林院门口,正要回家的翰林院诸位官员,各个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翰林修撰还未入职,便已经殴打过翰林侍读,导致对方现在还在家静养。
他入职的第一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侍读学士------他难道是翰林院官员的克星,要打遍翰林院吗?
由六品到从五品,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他下一个动手的,就是学士大人了!
萧珏看着脸色青肿的方学士,又看向唐宁,难以置信道:“你疯了不成!”
……
御书房。
赵圆坐在桌前,给陈皇夹了一颗青菜,说道:“父皇,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陈皇吃了口青菜,这才看向他,赞叹道:“圆儿的厨艺又有进步了。”
赵圆憨厚的一笑,说道:“什锦锅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一定要做出最好吃的什锦锅子。”
他其实觉得最好吃的什锦锅子是他第一次吃到的那次,虽然只有几口,但当时那种美味的味道,他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只可惜,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过像第一次那么好吃的什锦锅子了。
陈皇看了看他,笑道:“圆儿啊,你喜欢厨艺,父皇不拦着你,但是功课也不能落下,要多读书,以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
赵圆拍了拍胸口,说道:“父皇放心吧,先生们布置的课业,我每次都认真完成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心酸,他其实是不想认真完成的,他也想和表姐一样学做菜,可是表姐有先生帮着做功课,他就只能自己写……
“你的先生已经入翰林院了,平日里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去翰林院问他。”陈皇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你的先生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要多向他学习……”
他话音刚落,一名宦官走进来,说道:“陛下,凌统领求见。”
陈皇抬起头,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凌云从殿外走进来,抬起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陈皇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凌云张了张嘴,说道:“唐宁,唐宁他刚才在翰林院之外,殴打了侍读学士方哲,众目睽睽,翰林院诸位官员亲眼所见,此刻他已被禁军拿下,等候陛下发落……”
赵圆一脸难色,说道:“父皇,我不会武功,没有先生那么厉害,打不过谁的,这一点我真的学不了……”
吧嗒!
陈皇刚刚夹起的一块豆腐,和筷子一起掉在了地上。
第两百五十七章 刁蛮公主
“他,他又殴打了方哲?”陈皇怔怔的站在原地,难以置信道:“他和方哲有仇?”
凌云摇头道:“臣不知。”
陈皇想了想,问道:“方哲人怎么样?”
凌云道:“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陈皇皱起眉头,说道:“无缘无故的,他揍方哲干什么,你随朕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身影从外面跑进来,将他紧紧的抱住,抽泣道:“父皇,你要替我做主啊……”
陈皇低头看着那少女,问道:“蔓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少女抹了抹眼泪,说道:“就是那个叫唐宁的恶人!”
陈皇大惊:“什么,唐宁欺负你了,他怎么欺负你的?”
“他,他竟敢凶我!”少女揉了揉眼睛,说道:“父皇,你要替我报仇啊,嘤嘤嘤……”
陈皇想了想,点头道:“蔓儿放心,父皇一会就替你报仇,父皇让人去砍了他的脑袋。”
少女脸色一慌,抱着他的胳膊,急忙道:“父皇,我,我没让父皇砍他脑袋,你就让人打他几板子就行了……”
陈皇勾起嘴角,问道:“好好的他怎么会凶你呢?”
少女绞着手指头,说道:“他,他打了璟哥哥,我气不过,找他理论,然后他又打了那个人,还凶我,很凶很凶的,嘤嘤嘤……”
陈皇看着她,笑问道:“他为什么要打人呢?”
少女皱起好看的眉头,气呼呼的说道:“因为那个人推倒了一个小妹妹,他可真坏,连小孩子也欺负,比那个唐宁还要坏一点,不,坏很多!”
陈皇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少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说道:“父皇最少要打他十板子,打的他屁股开花!”
……
宫内某处偏殿,一名太医从里面走出来,说道:“回陛下,回娘娘,方大人的伤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不用敷药,不日便好。”
方淑妃松了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喃喃道:“唐小神医怎么会动手殴打他,他平日里谁也没有得罪过谁……”
秀丽少女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他活该,欺负小孩子,这是坏人打坏人……”
方新月轻轻拽了拽淑妃的衣袖,眼里满是泪水,说道:“姑姑,求求你,不要把唐宁哥关进牢里……”
方淑妃怔了怔,便立刻想通了这其中的细节,表情微怒,说道:“这个不像话的混账,唐小神医打得好,陛下,这不关唐小神医的事情,臣妾会让大哥回去好好训戒他的!”
得到消息,匆匆来迟的方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对陈皇行了一礼,这才看着方淑妃,问道:“怎么样了,四弟没事吧?”
“没事!”方淑妃牵着方小月的手,说道:“唐小神医打得好,这几拳最好能打醒他,你看看他这些年的样子,成何体统!”
“消消气,消消气。”陈皇看着方淑妃生气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既然淑妃都这么说了,朕便不治他的罪了,凌云,放他回去吧。”
唐宁被关在某处偏殿,等待陈皇的处罚结果。
萧珏站在他的身边,一脸哀叹道:“方哲又哪里惹到你了,他这个人平时就很怪,不仅是你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还是方淑妃的弟弟,你把他打成这样,这间事情肯定无法善了,以后你在翰林院,还怎么混下去?”
唐宁刚才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将方小月当妹妹看,有人欺负了他的妹妹,他当然不会忍着。
只是没想到方学士居然是她的父亲,不知道为何,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唐宁反而更想揍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拳头太轻了。
他想到这里,凌云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唐大人,你可以走了。”
萧珏抬起头,诧异道:“陛下怎么罚他的?”
凌云道:“方淑妃和方鸿大人为他说了请,陛下没有罚他。”
“这也行?”萧珏有些意外,又有些遗憾,他平日里也看那方哲不顺眼,刚才应该上去揣上两脚的。
唐宁走出偏殿,只有方鸿一人在外面等着。
方家的情况,他之前便有所了解,方家兄妹四人,方鸿是长兄,接着便是方淑妃,方家老三早年夭亡,方小月的爹是老四,只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方家老四,居然就是那位半死不活的方学士。
方鸿看着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小月的父亲早年因为某些事情,性情大变,这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因此我才让小月和她的母亲待在灵州老家,直到前些日子,才将她们接回来。”
唐宁平静道:“不管他的性情如何变,他始终是一个父亲。”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方鸿看着他,说道:“小月是无辜的,我知道你对她好,她也愿意亲近你,这两天,便先让她住在你家里吧。”
唐宁和方鸿分别,走到某处宫殿旁边时,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殿前,暗暗抹着眼泪。
她虽然年纪小,但却超乎常人的坚强,唐宁远远的看着她,心中莫名的一疼。
他走过去,对她伸出手,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说道:“千层糕还有一块,是干净的。”
唐宁拿过那块千层糕,分开两半,将一半递给她。
方小月牵着他的手,迈出一步,脚下一崴,身体晃了晃。
唐宁看着她蹙起的眉头,蹲下身子,说道:“上来吧。”
宫门口处,夕阳下,背着少女的身影被拉的老长。
方小月趴在唐宁的背上,习惯性的碎碎念。
“我爹很厉害的,以前也考过状元,和唐宁哥一样。”
“不知道爹爹和唐宁哥谁更厉害,但是爹爹打不过唐宁哥……”
“本来有好几块千层糕,可惜都脏了,要是赵圆刚才在就好了,他不嫌脏,给什么吃什么……”
……
皇宫,秀丽少女摇着陈皇的胳膊,不满道:“父皇,你怎么把那个坏人放走了呢,你明明答应我,要给我出气的……”
陈皇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他揍唐璟,是因为唐璟闯入了他的家,他揍方哲,是因为方哲欺负了那个小姑娘……,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坏人吗?”
少女想了想,皱眉道:“那他还凶我呢!”
她眼珠一转,说道:“父皇,朝廷里面有这么多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要不你让他来我的宫里当宦官吧!”
陈皇连忙道:“这可不行,这别的官少一个不少,他可不能少,我陈国十几年才出了这一个三甲状元,怎么能让他进宫,再说了,他也早有家室,父皇怎么能拆散别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少女可怜兮兮的说道:“连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父皇都不疼蔓儿了,嘤嘤嘤……”
陈皇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蔓儿,不要胡闹了,父皇还要批阅奏折,你自己出去玩吧。”
“哦……”少女应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她走出御书房,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握起小拳头,喃喃道:“你这个恶人,敢凶本公主,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本公主手上!”
想到那恶人落在她的手里,被她扒掉裤子打板子的情形,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两百五十八章 陈年旧事
唐宁和方小月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岳父岳母也在。
“小月,多吃点,看看你现在瘦的……”饭桌之上,陈玉贤看着方小月,心疼道:“眼睛怎么肿了,是不是在宫学里被人欺负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先生,让先生惩罚他们。”
“没有人欺负我。”方小月又恢复了开朗,吃完了饭,便和小小去院子里玩了。
陈玉贤又看向唐宁,问道:“宁儿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翰林院事情很多吗?”
“没有,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唐宁摇了摇头,忽然看向钟明礼,问道:“岳父大人听说过方哲吗?”
“方哲!”
唐宁注意到,自己的岳父大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明显抖了抖。
陈玉贤诧异道:“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方哲?”
唐宁没有想到,连岳母大人都听过方哲的名字,而且还在前面加上了“十四年前”,他此刻更加的好奇,方小胖父亲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四年前,又有什么陈年旧事,能让方哲这个名字,被并不太关注朝事的岳母大人记住。
钟明礼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方哲是陈国开科举以来,第一位三甲状元,他学识渊博,从州试到省试,场场头名,第一场如你一样,皆是全答全对,在当年的诗坛,也是独领风骚,不仅如此,他还精于策论,还未进士及第,便为朝廷献上了许多实策……”
“什么,他就是那个禽……”唐宁本想说禽兽的,但转念一想,这样似乎有将自己也骂进去的嫌疑,立刻改口:“他就是另一位三甲状元?”
他能考取三甲状元,一分靠运气,九分靠开挂,能凭借自身实力做到这一点的,禽兽二字已经不能形容,简直是禽兽中的战斗兽。
“方哲和你岳父是同年进士。”陈玉贤又补充一句道。
唐宁恍然大悟,难怪岳父大人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表现的如此奇怪。
遇到这样一个全方位碾压的对手,对所有同年考生来说,都是噩梦。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那一年科举,众人只知三甲状元方哲,其余考生的光彩,全被他一人遮盖……,可如今,这些人中,有人已经官至三品四品……,方哲现在,应该还在翰林院吧?”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他如今是侍读学士。”
曾经的状元变成侍读学士,这其实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对于历年的状元来说,翰林院只是他们进入朝堂的跳板,他们只会担任翰林修撰,之后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就会进入各部,掌管实职。
在翰林院之内晋升的,都是些没什么前途的人。
三甲状元,居然在翰林院待了十四年,这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唐宁想了想,说道:“方侍郎说,当年因为某件事情,导致他性情大变……”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方哲当年与一位姑娘两情相悦,但方家早已帮他安排好了一门亲事,方哲成亲之后,那女子积郁成疾,不久便郁郁而终,自此方哲性情大变,无心朝事,每日浑浑噩噩……”
唐宁走出房间,看到和小小在院子里一起练武的方小月,心中轻叹口气。
方哲曾经喜欢过的女子郁郁而终,那不必说,方小月的母亲,就是方哲遵从家族安排娶的那位女子,因为这个原因,方哲对她们母女,一直没有什么情谊。
对于这位方学士的遭遇,唐宁深表同情,他是这种封建制度的受害者,但与此同时,无论是对于方小月还是方府的那位四夫人,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因为心爱的女子自暴自弃十四年,也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之人,但他重的,却不是对于妻子,对于女儿的爱护之情。
方新月缓缓走到他身边,说道:“唐宁哥,你不要再打爹爹了,爹爹心里也很苦。”
唐宁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和他动手了。”
第一天入职翰林院,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非唐宁所愿,他觉得自己近些天来,和唐家斗智斗勇,心里一定积蓄了不少的怨气和怒气,这会使人变得暴戾,需要尽快的发泄出来。
他决定去找唐夭夭练练,要么打她一顿,要么被她打一顿,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能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郁之气。
他翻墙跳到唐夭夭院子的时候,只有秀儿在院子里。
唐宁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问道:“你家小姐呢?”
秀儿对他的从天而降已经习以为常,说道:“小姐出去谈生意了。”
唐宁知道唐夭夭这几天比较忙,她要从唐财主手里,把应该属于他们的生意夺回来,并且还要扩展他们在京师的生意。
她是有着远大志向的,势要超过她爹的产业,成为陈国第一个女首富。
唐宁对她的决定向来支持,每个月只要一定的分红,其他的钱任她折腾。
双唐合璧,天下无敌,唐财主的家产迟早要交在她手里,她的钱超过唐财主是早晚的事情。
“你就不能听一次爹的,唐家的生意交给你打理,不比你自己瞎折腾好吗?”
“我没有瞎折腾,爹你别忘了,我已经赚了一百万两银子了。”
“那是你赚的吗,那是你赌的!”
“哎呀爹,总之你别管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
听到院外传来唐夭夭和唐财主对话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现在翻墙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唐宁三步并作两步,闪进屋里。
唐夭夭踏进院子,径直走进房间,唐财主跟进去,坐在桌前,倒了杯凉茶,平息了一会儿,才说道:“爹不希望你能做出什么大事情,只要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这件事情,你想做就去做吧,遇到了什么问题,记得告诉我。”
唐财主喝完了茶,便叹息着离去。
唐宁从柜子里出来,说道:“你爹其实很疼你的。”
唐夭夭吓了一跳,站起身问道:“你躲在柜子里干什么?”
唐宁解释道:“你爹不太喜欢我,我只好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今天没心思打牌。”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来找你打牌的。”
“不是打牌你找我干什么?”
“打我。”
……
一刻钟之后,唐宁躺在后院的草地上,和唐夭夭运动了一番之后,虽然全身上下哪里都疼,但心里却十分的畅快和舒服。
心情郁闷的时候,果然是要想办法发泄一番才有用,即使全程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心里的郁郁之气也一扫而空。
唐夭夭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心情果然好多了,要不这样,以后你要是不开心了,还来找我揍你,这样我们两个都会开心。”
“不用了。”唐宁连忙说道。
他又不是抖M,不被她凌辱一番就不舒服,可惜他认识的人都比他强,没有一个旗鼓相当的,有来有往,大战三百回合,一定更加畅快。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长舒了口气。
翰林院的入职初体验并不愉快,不知道以后,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即便是走了领导,该上班还是要上班,第二天一早,唐宁还是按时的来到了翰林院。
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也没有人提起昨天的事情,他在值房里写了几卷《倩女离魂》,中午又吃了一顿并不算好吃的工作餐,很快就熬到了放衙。
翰林院距离宫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今天中午的那一顿工作餐让吃惯了小如和小意手艺的他极不习惯,宫里的御厨对皇家和官员的态度全然不同,他决定还是明天从家里带饭。
砰!
唐宁低头想着事情,冷不防一道身影从旁边撞过来,他打了一个趔趄,那身影则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唐宁低头看去,发现撞他的正是他昨天见过的那名少女。
少女手里拿着一个线毂,显然是在放风筝,刚才应是没注意,唐宁也不打算和他计较。
“你,你好大的胆子!”少女拿着线毂,刚刚说了一句,抬起头时,忽然一怔,随后脸色就立刻一白,扔下线毂,大呼小叫的跑了。
“殿下,慢点跑……”身后的宦官宫女慌忙的追了上去。
唐宁撇了她逃跑的方向一眼,摇头道:“莫名其妙……”
第两百五十九章 翰林新贵
除了遇到的那位莫名其妙的少女之外,唐宁在翰林院的第二天格外的平静。
翰林学士亦或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并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众人似乎将那件事情选择性的遗忘了。
“其实今日早朝的时候,是有几位御史弹劾你的,但是方大人站出来替你说话,说那只是一场误会,陛下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萧珏在金殿当值,消息自然要比他灵通的多,劝慰他道:“你昨天也太冲动了,你知不知道京中有多少人都在等着你出纰漏,尤其是唐家,他们在你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上上下下怕是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一旦被他们抓住了把柄,就算是陛下也不好护着你。”
“知道了。”
唐宁点了点头,他不是真的无畏无惧,也不会傻到凭白暴露出把柄给别人,如今的唐家,虽然在朝的势力已经有所削弱,但在京师,仍然是无人能小觑的庞然大物。
萧珏想起了一件事情,又道:“以后在翰林院,你只要防着点方哲就好,唐璟今天被调离了翰林院,去户部任主事,应该是唐惠妃在背后使了力,去了户部,他就再也管不到你了。”
户部主事和翰林侍读一样,都是正六品的官职,但从翰林院外调出去,便说明了正式的踏入朝堂,是一种正常的人事调动。
唐璟调出去了也好,如果在翰林院整天看到他,心里也堵得慌。
萧珏看着唐宁,神色忽然一动,问道:“对了,你是不是得罪了平阳公主?”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平阳公主,我不认识。”
萧珏说道:“就是昨天你揍方哲的时候,在场的那个女孩子。”
唐宁终于想起来,原来昨天对他气势汹汹,今天撞到他的那个女孩子,居然是公主。
算上昨天,他们才一共见了两面,唐宁摇头道:“我没有招惹过她。”
要说招惹,可能是昨天看到方小月受了欺负,在气头上,和她说话的语气冲了点,今天也是她不小心撞上来的,如果这也算是招惹,那这位什么太平公主也太小心眼了。
“也是,你才进宫几次,应该没有得罪她的地方。”萧珏想了想,又道:“平阳公主是宫里唯一一位还没有开府的成年公主,很受陛下喜欢,她平日里和唐惠妃很亲近,你和唐家的关系又……总之,你还是防着她一点。”
一个小丫头片子,唐宁不主动招惹她,也就不用怕她,看她的年纪和晴儿差不多,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陈国其他公主十六七岁已经出嫁了,也就是说她在宫里住不了多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次来翰林院的时候,唐宁并没有见到那位平阳公主,和顾白崔琅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值房。
没有人给他安排活计,他只好用写书来消磨时间。
在这里写,总比被唐夭夭逼着写好。
目前他们的生意,还是以卖书和周边为主,而这些的源头,都在唐宁,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沦为了唐夭夭的赚钱工具……
他提起笔,悠哉悠哉的写着,翰林院另一处,却有人头大如斗。
一人看着一名中年官员,问道:“学士大人觉得,我们给他安排些什么活好?”
中年官员想了想,叹口气道:“我们翰林院,这次又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这活计,还真不好安排……”
翰林院本是一个清贵衙门,是无数文人梦寐以求进入的地方,但实际的权力不大,他一个翰林学士,官职也只有五品。
而翰林院的官员,其中有一部分,并不会在翰林院久留,这里只是他们的暂居之地,一两年后,等到熟悉了朝廷的各项章程,便会一飞冲天,甚至将他这位翰林学士远远的甩在身后。
毫无疑问,每年科举的一甲三人,都是这样的潜龙。
陈国有史以来第二位三甲状元,更不必说,必定是陛下器重的新贵。
翰林学士想了想,说道:“暂且让他看些规制典籍,熟悉朝中规程吧,陛下应该对他还有其他的安排。”
那官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和方大人的事情……”
翰林学士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情连方家都没有追究,我们就不掺和了,暂且观望就好。”
那官员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叹口气,小方大人在翰林院十多年,不管具体事务,每天按时点卯,按时放衙,而他在衙内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瞌睡。
而这位新来的唐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翰林院建立以来,还没有过连揍两位上官,第二天还能安安稳稳来点卯的人。
唐宁写完一卷,第二卷只是开了个头,便有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说道:“唐大人,这是学士大人让我们拿过来的,您有空了看看这些。”
“放下吧。”唐宁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箱子,看到里面全是厚厚的书籍,正常人全部看完一遍,不知道要用多久。
看书对他来说用不了多长时间,他随意抽出一本,坐在桌前,迅速的翻动起来。
翻了数十页之后,发现抬着箱子进来的那两人还没有走,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抬头问道:“你们还有事吗?”
“没,没有……”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便退了出去。
退到院子里的时候,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位修撰大人背景果然深厚,居然如此敷衍学士大人,那是看书吗,那分明是在翻书……”
另一人接口道:“这是自然,他的背景若是不深厚,打了方大人,怎么会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虽然方大人那副样子的确很欠揍,但真的敢动手的,可只有他一个人……”
另一人望了门口一眼,脸色顿变,拼命的对他使着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那人疑惑的问了一句,又道:“你说方大人会不会报复他,要是我被打的那么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对面的一人看着前方,躬身道:“方大人!”
刚才开口的那人怔了怔,回过头,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影时,身体一个哆嗦,不由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方,方大人……”
方哲额头上缠着一条白布,一只眼睛下方还有些青紫,并没有看他们,径直从他们身旁穿过。
翰林院最里间的一处值房,康学士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方大人,您,您没事吧?”
方哲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习惯性的翻开一本书,目光投上去。
康学士看了看他,轻叹口气,不再开口了。
如果他中途不睡觉的话,今天大概会盯着这一页的内容,直到放衙。
那两个人抬进来的一箱子书,又厚又枯燥,唐宁翻完了一本,便感觉有些头晕脑胀,他合上书,一杯茶没有喝完,放衙的锣声就响了。
他收拾好桌面,走出值房,慢悠悠的向宫门口走去。
走出宫门,没走多远,便看到有一道人影晃晃悠悠的走在他的前方。
唐宁看着那道身影,心中便一股无名火起,上前两步,沉声道:“站住!”
第两百六十章 阁中对话
前方的身影脚步一顿,缓缓的转过身,看着唐宁,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动。
唐宁看着方哲,就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大活人,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甚至就连昨天唐宁对他动手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此刻更不会有,只是用淡漠的眼神望着他。
看着他这副样子,唐宁的心情平复下来,说道:“方学士现在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吗?”
方哲目光空洞的望着某个方向,没有应声。
唐宁也没有再看他,径直向前方走去。
片刻后,红袖阁。
楚楚姑娘倒了两杯茶,看着他,说道:“我就在那边,公子如果有什么吩咐,招招手我就过来了。”
唐宁没有喝茶,目光望向对面,说道:“新月和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把她当妹妹看,只是不知道方大人是她的父亲,一时冲动,请方大人见谅。”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主动让方哲占便宜的意思,但他总不能说,一直以来是拿方小月当女儿看,也就不计较吃的这一点小亏了。
方哲望着桌上的茶水,终于开口道:“如果我不见谅呢?”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公平公正的打一场,我可以让你一只手。”
方哲目光望向别处,淡淡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唐宁抿了口茶,说道:“你是新月的父亲,任何人欺负她,你都不能欺负她。”
方哲端起茶杯,说道:“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
唐宁放下茶杯,问道:“方大人何出此言?”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天衣无缝的。”方哲目光望着茶水,说道:“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对你如此纵容吗?”
唐宁想了想,说道:“因为他不想看到一个独大的唐家。。”
“不愧是三甲状元……”方哲抿了口茶,说道:“你没有让陛下失望。”
“三甲状元又如何,方大人不也是?”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别人的事我懒得管,也不会去管,但谁让她叫我一声“唐宁哥”呢?”
方哲目光没有什么波动,说道:“让唐家吃亏的,是陛下,不是你,但唐家记恨的是你,不要以为,凭借两本书,几条流言,就能扳倒唐家,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件事情不重要,也和方大人没有关系。”唐宁看着他,说道:“我答应过新月,不再和你动手,但我认识很多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种,你以后,不要再欺负她了。”
方哲没有直接回应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告辞。”
唐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问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她又有什么错呢?”
那身影顿了一顿,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再次迈出,消失在红袖阁。
唐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
对方哲这个人,他虽然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
对方是陈国有史以来第一位三甲状元,智商不是萧珏那种二货能比的,这种人一般不容易被他人说服,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方哲这个人软硬不吃,方鸿方大人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方淑妃也贤良淑德,老方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在红袖阁坐了一会儿,和楚楚姑娘说了会话,才走出去。
街道上,一名女童骑在一位壮汉的脖子上,用清脆的声音喊道:“爹爹,我要吃糖葫芦!”
壮汉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凶恶,回过头,看着那女童,说道:“早上不是已经吃过一个了,怎么还要?糖葫芦吃多了对牙不好,听话,爹爹明天再给你买……”
女童摇了摇头,瘪着嘴,扭动身体道:“不嘛不嘛,我就要!”
“好了好了,别晃了,再晃爹就被你晃晕了。”大汉连忙讨饶,说道:“那就再吃一个,不过你回去不能告诉你娘,不然明天就没有糖葫芦吃了……”
女童发出一声欢呼,骑在壮汉的身上,向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街角处,一道身影伫立在那里,直到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消失,还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
……
方家。
一名妇人看着方鸿,说道:“你就不能说说四弟,这次连娘娘都生气了,新月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生的,你看他……”
方鸿叹了口气,无奈道:“他若是肯听我的,这十几年来,也不会消沉至此。”
妇人想了想,说道:“要不,让娘说说?”
“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谁的话也不会听的。”方鸿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没有当年那件事情,那该有多好……”
一名下人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老爷,夫人,四老爷回来了。”
“知道了。”方鸿点来点头,看着那妇人,说道:“我会抽时间再和他说说的。”
方家,某处院子。
方哲走进房间,桌前等待的妇人立刻站起身,说道:“回来了,快些吃饭吧。”
她将热好的饭菜端出来,摆在桌上,然后便要退出房间。
方哲沉吟片刻,忽然说道:“留下来一起吃吧。”
妇人的脚步顿住,身体微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哲抬头看着她,重复道:“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哦……,好……”妇人怔了怔,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才慢慢的移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娘,我和小如姐姐又学会了一种千层糕的做法!”有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新月一脸笑容的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方哲也在房间时,脚步立刻顿住,手里的一个纸包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糕点散落出来。
她两只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小声道:“爹。”
方哲站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糕点,将掉落出纸包之外的两块糕点单独挑出来,吹了吹,放进嘴里。
“好吃。”他如此说了一句,将另外一块也送进嘴里。
……
自从入职翰林院之后,唐宁起床的时间便规律起来。
他一般六点起床,穿衣洗漱,再吃个饭,到翰林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七点了,点完卯,再回到自己的值房,泡一杯茶,开始一天的悠闲生活。
卯时之后,翰林院的其他官员,则是开始日常的忙碌。
康学士同样泡了一杯清茶,端起茶杯,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影,随口道:“方大人,早。”
方哲看着他,微微一笑,“康大人,早。”
康学士手一抖,一杯热茶全都倒在了身上,烫的他一个激灵,心爱的紫砂杯也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第两百六十一章 鬼上身
“早,早……”
康学士看着坐回自己位置的方哲,两只眼睛差点从眼眶中凸出来。
他在翰林院二十余年,与方哲共事十四年,每天的问好已成习惯,也习惯对方的没有回应。
这位方大人的古怪性格,不只是他,翰林院的诸多同僚,也早已习惯。
方哲不按常理的一声“早”,让他呆立原地,心中大为惊疑,莫非方大人今日是被鬼上了身?
他心中诸般念头一一闪过,然后才发觉大腿上有些烫,低头看着湿了一片的衣襟,以及地上碎成几瓣的茶杯,嘴角抽了抽,脸上露出极度肉疼之色。
肉疼之余,又有些清醒,紫砂杯虽然碎了,但家中还有几只,幸好紫砂壶还在……
翰林院今日出了两件怪事。
其中一件是侍读学士康大人疑似尿了裤子,衣襟下摆湿了一片,引得翰林院诸官员四下里小声议论。
第二件则更加匪夷所思,甚至是耸人听闻。
有人在拜见康学士的时候,居然看到方哲方学士笑了,翰林院官员数十名,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方学士露过笑脸,见到的永远都是他那一副浑浑噩噩没睡醒的样子,方学士的笑脸,便如同千年铁树开花一般罕见。
值房里另外两名翰林修撰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彼时唐宁正在吃饭,饭菜是小如和小意一早为他做好带过来的。
方哲那种死人脸竟然也会笑,唐宁想象不到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方新月从外面蹦蹦跳跳的进来,说道:“唐宁哥,我做了什锦砂锅,你要不要吃点?”
看着她端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碗,唐宁诧异道:“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
他早上带的饭,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凉了,没理由方小月带的饭还冒着腾腾热气。
“我让赵圆带我去御膳房做的。”方新月看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我以后每天中午都来给爹送饭,也顺便给唐宁哥做一份吧。”
唐宁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问道:“给你爹送饭?”
方新月点头道:“嗯,我们中午下课早,反正我也不想吃御膳房的饭菜,就多做一些,给你们送过来。”
御膳房的工作餐唐宁无力吐槽,翰林院里,和他一样带饭的官员不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小月和方哲的关系,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难道他昨天的威胁真的起了作用?
还是方哲浑浑噩噩十四年,被他几拳头就打醒了?
唐宁看着方小月跑出去的欢快背影,心道有些人还真是不打不知道醒悟,不挨揍就不舒服,有时候,光动嘴是没用的,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
……
康学士好不容易晾干了衣襟,抱着紫砂壶,心中还在肉疼早上碎掉的那一只紫砂杯。
一名官员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康兄,本官家中出了些急事,此刻要回家一趟,若是学士大人问起,麻烦康兄告知学士大人一番。”
康学士点了点头,说道:“杨大人先回去吧,我到时候告诉学士大人一声就行。”
翰林院的官员平日里还是比较清闲的,无非是给皇子们讲讲经,授授课,在陛下有召见时,侍奉左右,拟旨应策,此外便几乎没有别的事务了。
杨大人离开不久,他便起身收拾一番,准备去为诸位皇子以及王公贵族的子弟授课。
便在这时,一位宦官从外面走进来,说道:“陛下有旨,命翰林院出一位学士,去御书房候着。”
天子在批阅奏章之时,身边往往要有官员随时候着,担任拟旨或顾问的职责。
这个人有时候是中书舍人,有时候是东台舍人,有时候则是翰林院侍读试讲。
翰林院有翰林学士一人,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各两人,今两位侍讲学士,一人前两日便告病,一人刚刚离开,作为侍读学士的他又立刻要去为皇子授课,学士之下的官员,又没有侍奉陛下左右的资格,康学士心中立刻犯了难。
“我去吧。”一道声音从康学士身旁传来。
康学士转过头,看着方哲,惊讶的嘴巴微张。
翰林院名义上是有两位侍读学士,其实只有他一位。
方哲这十四年来,就是来翰林院睡觉的,从来都不管事,更别说顾问应对。
难道他今天,真的是鬼上身了?
他怔了一瞬之后,就立刻回过神,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说道:“那……,那就有劳方大人了。”
御书房,陈皇翻看着奏章,一名宦官悄无声息的领着一人进来,站在下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魏间随意的瞥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怔。
他看着站在角落里的那人,拧了自己手腕一下,再看去时,脸上的意外便再也挥散不去了。
“水部此次倒是做了几件大实事,接下来几年,朝廷便不用再花费大量的银子在治理水患之上了。”陈皇满意的合上一封奏章,说道:“只要能解决水患,再拨五万两银子又如何,朕再给他们十万两。”
他重新拿起一封奏章,随口道:“拟旨,命户部再给水部拨款十万两。”
“遵旨。”
陈皇翻开新的奏章,看了两行之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翰林院三位学士经常侍奉在他的左右,他对这几人的声音自然熟悉,可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位。
他抬起头,望向下方。
刺啦!
他脸上的表情极度意外,手中的奏章,被他撕成两半。
不多时,淑秀宫中,陈皇脸上满是不解之色,喃喃道:“莫非,他真的是被唐宁给打醒了?”
方淑妃的脸上也满是喜色,问道:“陛下,他真的醒悟了?”
“朕等了他足足十四年啊……”陈皇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说道:“早知道揍他一顿就能让他醒悟,朕就一天让人揍他八回!”
科举每三年才一次,大多数状元,在十几数十年后,都是朝廷的顶梁柱,更何况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三甲状元。
曾经他对方哲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方哲在翰林院蹉跎十四年,他对其早就死心了。
但没想到的是,十四年后,以前的那个方哲,居然又回来了。
他走出淑秀宫时,问道:“吏部最后举荐的户部侍郎是谁?”
户部侍郎之位空缺已久,早在两月之前,吏部便举荐了不少人上来,但直到今日,也没有最终定下。
魏间想了想,说道:“是工部黄侍郎。”
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从工部到户部,跨度未免大了一些,户部侍郎,暂时让方哲兼着吧。”
魏间低头道:“遵旨。”
他心中暗叹,虽说从工部到户部,跨度是大了一些,可从翰林院到户部,跨度难道就不大吗?
更何况,工部侍郎即便是没有户部侍郎重要,但两者好歹也是同级,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到正四品的户部侍郎,这中间,可是差着好多级呢!
陈皇瞥了魏间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魏间想了想,躬身道:“陛下不顾朝臣举荐,破格提拔方大人,朝中的诸位大人,怕是会有意见……”
“谁有意见?”陈皇挥了挥手,说道:“他们若是能给朕考一个三甲状元,这户部侍郎的位置,让给他们坐又何妨?”
第两百六十二章 粗大腿
翰林院,康学士靠在椅子上,手持着宝贝紫砂壶,手指轻轻的摩挲着。
紫砂壶有诸多优点,使用此壶泡茶,不会夺茶真香,此壶已在他手中多年,即便是不用茶叶,只在空壶中注入沸水,也仍有氤氲茶香。
他虽爱茶,也更爱壶,只是可惜了这一套紫砂壶,昨日碎了一只杯子,却是不再完整了。
作为侍读学士,他虽不是这翰林院权力最大的官员,但学士大人平日里忙碌在外,很少回来,方哲又是那副样子,翰林院的真正掌权之人,说起来应该是他才对。
他看了一眼对面捧着一本书在看的方哲,自从昨日之后,方哲就一改往日消沉的样子,平日里看惯了他的半死不活,他陡然间正常起来,反倒不太习惯。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改变,莫非是真的被那唐修撰打醒了,其实相比起来,他更希望方哲维持以前的样子……
康学士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有一人大步走进来,康学士抬头看了一眼,紫砂壶都来不及放,立刻站起身,说道:“学士大人。”
翰林学士走进来,对他微微点头,看向方哲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
他刚刚上完早朝回来,今日的早朝之上,空悬了许久的户部侍郎之位,终于定了下来。
让所有朝臣意外的是,担任户部侍郎的,并不是朝中呼声最高的那几位大人,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方哲。
户部侍郎是正四品,侍读学士只是从五品,这等连升数级之事,在当朝极少发生,皇帝凭借个人的喜恶,随意加官,朝臣也不会答应。
但今日的早朝之上,当陛下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朝堂却是罕见的沉默起来。
就连平日里最喜欢折腾的御史台都罕见的没有多言。
方哲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古往今来都少见,能力不在话下,而他在翰林院十四年,早就熬足了资历,也根本不会有人用资历说事。
更重要的是,“方哲”这个名字,本就代表了一个传奇,即便朝臣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却也不会轻易的忘记。
翰林学士看着方哲,曾经的下属一跃成为朝中巨擘,地位和官阶犹在他之上,心中虽然不是滋味,却也只能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方大人,恭喜了,此次升任户部侍郎,我翰林院与有荣焉。”
啪!
值房之内,瓷器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户部侍郎?”
康学士喃喃了一句,然后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脸色忽然间变的惨白。
他蹲下身子,嘴唇颤抖,缓缓的捧起几块紫砂壶碎片,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许久,他才直起身子,将那碎片揣在怀里,艰难的对方哲拱了拱手,说道:“恭,恭喜方,方侍郎……”
唐宁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得知,方哲即将担任户部侍郎,同时兼任侍读学士的。
从侍读学士到户部侍郎,这可谓是一步登天,但这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毕竟方哲不仅是连中三元的状元,还有着十四年的翰林院工作经验,有学历有资历,厚积薄发,别人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可惜康王了,和端王斗了这么久,在朝堂上各方施力,鸭子已经煮熟了切成片,就差最后一步蘸酱的时候,却被别人连盘子都端走了。
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康王府,刚刚从宫里回来的康王面沉似水,身边的丫鬟下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
“方哲,方哲……”康王脸色铁青,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阴沉道:“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本王之前所花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他身边一名中年谋士安慰道:“殿下不必动怒,这户部侍郎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也不是端王和怀王的人,这便不是最坏的结果。”
康王在堂内来回踱着步子,怨气难平,忽然道:“据说,他是被唐宁揍了一顿,因而开了窍?”
中年谋士立刻道:“殿下万万不可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怀疑唐大人,那方哲乃是三元及第,虽然沉寂十多年,但陛下对其仍旧十分看重,殿下不要忘记了,唐大人比起那方哲犹有胜之,殿下若是因此迁怒唐大人,便是因小失大……”
“这些本王自然知道。”康王语气郁闷,咬牙道:“可是本王不甘心啊,一个户部侍郎,抵得过朝中多少关系,就这么拱手相送,你让本王如何甘心?”
中年谋士继续劝慰道:“殿下,成大事者,怎能处处计较一时的得失,殿下不要忘了,这户部侍郎,原本就属于端王阵营,如今虽然半路杀出来一个方哲,但也没有便宜端王,便宜唐家,谁都没有便宜,算起来,我们并不吃亏……”
……
“唐宁哥不吃,便宜你了。”
方小月将为唐宁准备的饭菜递给赵圆,说道:“看你胖的,跑都跑不动,你这样王家妹妹怎么会喜欢你?”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只喜欢他的样貌,再说了,表姐你以前比我还胖,现在都变的这么瘦了,我以后一定也能和你一样瘦。”赵圆一边大口扒饭,一边说道:“对了,小舅舅升官了,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呢?”
唐宁看着方小月和赵圆在一边说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方家以前只有方鸿一个吏部侍郎撑着,在权贵林立的京师,一点儿都不起眼。
但自从方哲升为户部侍郎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六部中,虽然以礼部为首,但真正掌实权的,却是户部和吏部,它们一个掌国家钱粮,一个掌官员任免,这都是重中之重,若非如此,康王和端王也不会因为一个户部侍郎争的头破血流。
方家一位户部侍郎,一位吏部侍郎,这在整个京师,也是独一份。
唐淮虽然是礼部尚书,但礼部也就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能起点作用,现在皇帝还慢慢的将礼部掌管科举的权力稀释,礼部逐渐会沦为一个被人们挂在嘴上的部门。
而唐琦,唐琦现在不提也罢,国子监那一亩三分地,够他折腾。
至于那位唐宁没有见过面的唐靖,唐水表姐的父亲,只听说他是中书舍人,中书舍人的地位虽然也不低,但还是远不如吏部和户部二把手。
唐家要不是凭借着多年经营,在朝堂上积攒的影响力,以及端王阵营的支持,现在还真不如方家。
方小月虽然瘦了,但方家,却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根粗大腿。
可惜这根大腿,他可能永远都抱不上了,想不到皇帝居然这么器重方哲,开局就送户部侍郎,以后还不知道会将他提拔到什么程度。
他将方哲打的那么惨,到现在对方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还威胁他以后要是还欺负方小月,就托人见他一次打一次……,不知道这位方大人人品怎么样,心胸开不开阔,宽不宽广……
方学士升任户部侍郎的事情,短时间内,就传遍了翰林院。
由侍读学士直接升任户部侍郎,让众人震惊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这就是翰林院,虽然他们品级不高,也不如六部的官员,各个手握实权,但经过一番磨砺,从翰林院走出去的人,都不同凡响。
方大人等了十四年,才一朝登天,他们还急什么呢?
翰林院大小官员,对于方学士升官一事,都显得十分振奋。
唯独康学士除外,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目击者称,方大人升官之后,康学士心中既羡慕又妒忌,气急之下,将自己最心爱的紫砂壶都摔碎了,打扫的人进去的时候,康大人正在摔杯子,一整套紫砂茶杯,全被他摔了个粉碎……
第两百六十三章 少女的阴谋
比起翰林院来,户部的事务要繁忙的多,户部侍郎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还正常,但从五品侍读学士兼任正四品户部侍郎,自本朝创立以来,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怎奈何这是陛下的旨意,而方哲又是一个不好找理由反驳的人,这件事情,很快便正式敲定。
短短的时间之内,翰林院走了一位侍读,一位侍读学士,皆是升任户部,这两件事情,在翰林院小范围内,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无论是唐侍读还是方学士,在升官之前,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被新官上任的唐修撰揍过。
即便是知道这两件事情不会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有好事者甚至在暗中打赌,下一个获此殊荣的,到底是哪位学士……
唐宁在自己的值房之中,听不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他思考的是另一件事情。
户部衙门在皇宫外面,方小月的爹刚刚升任户部侍郎,肯定要以户部的事务为主,这说明他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看到方哲了。
这样一来,即便方哲还记恨着上次的事情,也管不到他,想给他穿小鞋都不行,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在翰林院混日子。
这种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看看书写写稿的生活,也还算悠闲,他可不希望被其他的事情打扰。
……
储慧宫。
端王踏进宫殿,微微躬身,说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唐惠妃挥了挥手,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坐吧。”
她坐在榻上,问道:“听说方哲升任户部侍郎了?”
端王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将一个侍读学士连升三级,在户部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
唐惠妃看了看他,说道:“十几年前,你还太小,没有听过方哲也实属正常,户部侍郎的位置,他是坐得的,况且,陛下提拔方哲,也总比提拔其他人要好。”
“那倒是。”端王的心情明显开心了些,说道:“这次赵诚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定气的不轻,为了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这户部侍郎,本来就是我们的人,说到底也还是我们的损失,舅舅被调去了国子监,朝中有些人以为唐家失了势,就开始左右摇摆,再这样下去,我还拿什么和赵诚斗,都怪小姨的那个孽种……”
唐惠妃看了看他,秀眉微蹙,说道:“我早就告诫过你,做事要戒骄戒躁,不可急功冒进,唐家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太过急躁,引起了陛下的不满,你真以为,陛下会因为唐家的家事,就调你舅舅去国子监吗?”
“父皇的想法,谁能猜的透?”端王猛灌了一口茶水,说道:“这么多年,他既不立后,也不立太子,又把赵诚、赵睿和我都留在京中,也不知……”
“住口!”唐惠妃蹙起眉头,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端王立刻道:“儿臣一时糊涂,母妃息怒!”
唐惠妃看着他,沉声说道:“你记着,能最终决定皇位传给谁的,只有你的父皇,一切的外物都只能是助力,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你若是不争气,便是唐家出了两位宰相,也帮不了你!”
端王面色肃然,说道:“儿臣受教。”
唐惠妃一番训斥之后,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下一刻,这种紧张的气氛,便被从外面传来的一道清脆声音打破。
“惠妃娘娘,我来看你了……”衣着华贵的少女从殿外走进来,惊讶道:“咦,皇兄也在啊。”
唐惠妃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蔓儿来了,快到我这里来。”
赵蔓在她的跟前坐下,问道:“惠妃娘娘,璟哥哥的伤养好了吗,怎么还不来宫里呢?”
唐惠妃道:“你璟哥哥现在被调到户部了,以后不用来宫里。”
“啊?”少女怔了怔,问道:“为什么啊,他是不是怕那个恶人欺负他,如果他再欺负璟哥哥,我会让父皇收拾他的!”
唐惠妃摇了摇头,说道:“他调到户部是好事,是你父皇同意的。”
少女拳头紧攥,说道:“璟哥哥一定是怕那个恶人了,他那么凶,连我都凶,还喜欢打人……,都怪他,现在宫里都没有人能陪我了!”
她在储慧宫中坐了一会儿,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名女官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她的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女官小声道:“回公主,是我让人在翰林院打听到的,应该是真的。”
“哼!”少女双手环胸,说道:“吃着国家俸禄,却整天玩忽职守,这样的人,父皇居然对他这么看重!”
她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们走!”
那女官疑惑道:“去哪里?”
“去御书房,我要去找父皇!”
……
御书房,陈皇被少女挽着走出殿门,摇头道:“蔓儿,别胡闹,父皇还有些国事要处理……”
少女挽着他的胳膊,说道:“父皇,奏章有那么多,您是批不完的,太医都说了,您不能久坐,父皇和蔓儿在宫里走走吧,父皇批阅奏章累了乏了,出去走走,透透气,散散步,对身体有好处。”
陈皇随她走下台阶,诧异道:“你今天怎么关心起父皇的身体了?”
“人家一直很关心父皇身体的……”少女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以后我要多陪父皇走走,这样父皇的身体才能好,就能长命百岁了……”
陈皇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深吸口气,果然觉得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刚才的疲累也有所消减,笑了笑,说道:“那父皇就陪蔓儿走一走吧。”
两人由一群宦官宫女跟着,穿过了几道门,少女抬起头,忽然指着前方的一座建筑,说道:“父皇,前面就是翰林院,要不我们去翰林院看看吧。”
陈皇诧异道:“去翰林院做什么?”
少女想了想,说道:“父皇整天都在深宫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去这些衙门里看看,就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偷懒,就算他们没有偷懒,也能督促督促他们,让他们时刻都严格要求自己,报效朝廷,报效国家。”
陈皇考虑了一瞬,点头道:“好,那便去看看吧。”
翰林院门口的差役见前方有十数道人影走过来,准备上前询问时,见到最前方一人衣衫上绣着的金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脚下一软,立刻道:“参见陛下!”
那差役哆嗦着直起身子,说道:“陛下,我这就去禀告学士大人!”
“哎,你站住!”少女急忙叫住他,看着陈皇说道:“父皇,他进去禀告了以后,这里的人就有准备了,我们就这样悄悄的进去,看到的才是他们平日里的样子。”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不用禀告了。”
……
翰林院是个清贵衙门,大部分官员都十分闲散,修书编史之类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平日里过的十分悠闲。
一处值房之中。
两名官员坐在桌前对弈,一人捏着白子,思虑许久都没有落下。
对面一人脸上露出不耐烦之色,催促道:“郑大人,你都想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到底下不下啊?”
“急什么?”那官员瞥了他一眼,说道:“让我再想想。”
便在这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指着棋盘上的一个位置,说道:“下这里。”
郑大人仔细看了看,顿时大喜,将白子落下,说道:“多谢,多谢!”
对面的官员脸上浮现一丝怒色,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是谁在多嘴!”
第两百六十四章 咄咄逼人
陈皇背着手看着他们二人,说道:“还没到放衙时间,你们两个就在翰林院中下起了棋,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
方才开口的官员抬起头时,看到站在对面的身影,整个人便如同被雷霆击中。
他双腿不觉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臣,臣不知是陛下,陛下恕罪,恕罪!”
那位持白棋的郑大人也早已心肝发颤,回过头,连看也不敢看,同样噗通一声跪倒,高声道:“陛下恕罪!”
“来人,把这两个玩忽职守的家伙带出去,各打二十大板。”想到自己批阅奏章批阅的头疼,这些家伙居然闲到有兴致下棋,陈皇沉着脸,望向其中一人时,又补充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给这位真君子再加十板!”
两名翰林院官员被捂着嘴拖出去了,少女看着陈皇,叹息道:“父皇,翰林院在宫里面,他们都如此的懈怠偷懒,外面的衙门,还不知道松散成什么样子呢!”
陈皇有些生气的走出门,说道:“去下一间!”
他挥退了大多数宦官,只带了两人,每走进一间值房,值房之内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翰林院的值房内,有喝茶的,有下棋的,闲聊的,当然也有真正忙于事务的,后者大都是今年的新晋进士,陈皇命人拖出去几人之后,闹出的动静,便已经使得整个翰林院知晓了。
翰林学士快步走出来,惊恐道:“翰林学士周博参见陛下!”
陈皇看着他,沉声道:“周学士,你让朕很失望!”
周学士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道:“臣管教下属无方,请陛下责罚!”
陈皇看了他一眼,说道:“把你们翰林院的官员都召集起来!”
那少女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应该早早的打听好那唐宁的值房,一进翰林院便冲进去,此刻让他得了消息,多半是要免了一顿板子。
不多时,翰林院的所有官员就全都被聚集在了院子里。
周学士看了看,问道:“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一名翰林修撰道:“唐修撰好像还在值房。”
周学士怔了怔,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比陛下召见还要重要,立刻问道:“他在值房干什么?”
那官员老实的回答道:“下官,下官出来的时候,唐修撰正在睡觉。”
少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
唐宁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翰林院的生活居然这么无聊。
除了看书就是抄书,清一色的男人,连个养眼的女孩子都没有,他终于有些理解,方哲为什么在这里一睡就是十四年。
无聊到这种程度,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写了两卷话本之后,他的眼皮就有些睁不开了,对面那两位下棋的修撰,棋子磕在棋盘上的声音,便像是催眠曲一样,他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今天写的是《天仙配》的新卷,做梦居然梦到了七仙女洗澡,更加离奇的是,其中有一个仙女居然和他在宫里见过的那个有点傻的公主长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那仙女还是个流氓仙女,上来就要脱他的衣裳。
赵蔓拽着唐宁的衣袖,大声道:“起来,你起来!”
梦里的仙女力气很大,但是作为有夫之妇的他怎么能够屈服,于是唐宁大喊了一声“姑娘请自重”,那仙女似乎被吓到了,终于放开了他。
然后他的梦就醒了,看到一个少女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惊吓,再往前还有几道身影,分别是皇帝和翰林学士,以及翰林院其他几名官员。
皇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翰林院,他的梦真的是越来越离奇了,唐宁重新趴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少女委屈的抓着陈皇的衣袖,说道:“父皇,你看他!”
“咳!”翰林学士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
唐宁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了看,发现陈皇和翰林学士还站在那里。
那猛地站起身,抱拳道:“臣参见陛下!”
陈皇看着他,问道:“刚刚入职便如此懈怠,这翰林院,是你睡觉的地方吗?”
唐宁站出来,躬身道:“臣方才阅览典籍,时间久了,太过劳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请陛下责罚!”
陈皇挥了挥手,说道:“既是看书疲累,也便罢了。”
那少女上前几步,指着他桌上的一份纸卷,说道:“父皇,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他看的明明是话本!”
“公主这便不懂了。”唐宁解释道:“人之思绪,不能长久的专注于一物,典籍看久了,再看看话本,是为劳逸结合,能够很快的重新打起精神。”
“你这是狡辩!”少女拿起他放在桌边的一本厚厚书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你说你刚才在看典籍?”
唐宁从这少女身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少女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说说,这本书都讲了什么?”
皇帝都不计较了,她一个公主还揪着不放,唐宁看着咄咄逼人的少女,终于明白,这位公主是来找他的麻烦的。
他看着这少女,问道:“此书有七十卷,不知公主说的是那一卷?”
少女单手叉腰,问道:“你说,这本书第三十卷讲的什么?”
包括翰林学士在内,翰林院诸位官员都微微摇头。
这么厚的书籍,莫说是刚刚入职的翰林修撰,便是他们,也记不清这每一卷都讲了什么,这些书籍,只作为了解之用,公主此举,明显是强人所难了。
唐宁回忆片刻,说道:“此书第三十卷,讲的是地理志。”
“你说是地理志就是地理志?”少女耸了耸鼻子,一边翻书,一边说道:“你要是说错了,就是欺君,父皇会打你板子……”
她翻着翻着,脸色就变了,看了唐宁一眼,不服气道:“知道地理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知道第三十五卷是什么吗?”
唐宁道:“第三十五卷讲的是礼乐。”
少女怔了怔,又翻了几页,不服气道:“第四十卷!”
唐宁淡然道:“第四十卷,讲天文。”
少女生气的双手叉腰,问道:“天文都讲了什么?”
翰林学士面色稍缓,翰林院今天在陛下面前丢脸可是丢大了,辛亏还有唐修撰帮他们挽回脸面,原以为他只是随意翻了翻那些书敷衍自己,如今看来,他居然连这些都记住了。
陈皇看着她,说道:“蔓儿,够了,不要胡闹。”
“昔者,尧命羲、和,出纳日月,考星中以正四时。至舜,则曰“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而已……,至汉以后,表测景晷,以正地中,分列境界,上当星次,皆略依古。”唐宁看着那少女,问道:“天文历法之变制,十分繁琐,公主还要再听下去吗?”
“谁要听下去!”少女气愤的看了他一眼,站在陈皇身边。
翰林学士轻笑一声,上前说道:“唐修撰博闻强记,真是令本官佩服,不过,这些书籍,只是涉猎之用,唐修撰不用记得这么详细,也无须太过费神。”
唐宁拱手道:“无论是天文还是地理,多记一些,总是没有坏处。”
翰林学士叹道:“本官现在终于明白,唐修撰为何能够三元及第,厚积当能薄发,学识渊博至此,科举考题于你,便如探囊取物。”
唐宁笑道:“学士大人谬赞……”
陈皇笑看着他,说道:“周学士说得对,人之精力有限,你无需事事费神。”
唐宁拱手道:“臣受教。”
少女站在面带笑容的陈皇身旁,暗啐一口,这次能逃得了板子,算他走运,下次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他桌上的那一卷《天仙配》,她都期盼了好几天了,市面上明明还没有开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两百六十五章 你是不是认识凝凝姑娘?
皇帝私访翰林院,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翰林院并不像六部等实权衙门,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时间久了,官员们自然就懈怠下来,上班时间下下棋,喝喝茶,总比没事干打架斗殴要强。
只有那些新晋入翰林院的菜鸟,才会每日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做事,如果这两年里不被调出去,等到三年之后,新的菜鸟入院,他们也就解放了。
两个下棋的侍讲被拖出去打了板子,虽然不重,但脸面却是丢光了,其他人也被训斥了个惨,翰林学士整场脸色都是黑的。
有人被训斥,自然也有人被表扬。
唐宁作为众人的典范,勤奋刻苦,被陈皇和翰林学士相继表扬了一番,并敦促所有人都要像他学习。
唐宁对此表示不好意思,毕竟他只是把别人下棋喝茶的时间用来睡觉而已。
赵蔓站在陈皇身旁,看了唐宁一眼,撇撇嘴道:“书呆子一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天子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长时间的逗留在翰林院,和宦官随从离开之后,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翰林学士的脸色却比刚才更黑,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给本官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走到唐宁身边时,他脸上的笑容化开,说道:“唐修撰辛苦了,进屋再歇息歇息吧。”
今日翰林院之脸面,全靠唐宁帮他挽回来,周学士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一样,更何况,对他好一点,他以后总不至于再和自己动手了吧?
在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自已一个人回屋睡觉,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举动,以后很有可能被群体所孤立。
不过唐宁本来就是独来独往,那两个王八蛋修撰跑出来的时候居然不叫他,这笔账先记下。
他走回值房的时候,看到那平阳公主居然坐在他的位置上,目光放在桌上的《天仙配》稿子上,看的津津有味。
唐宁走过去,将稿子收起来。
小丫头片子刚才咄咄逼人,想要他被皇帝拖出去打板子,故意刁难他那么久,刚才陈皇夸他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噘着嘴一副不屑的样子,这么对他,还想看他的书,门都没有!
赵蔓站起来,气呼呼的说道:“给我!”
唐宁面无表情道:“不给,这是我的。”
赵蔓双手叉腰道:“我让你给我你就得给我!”
唐宁不为所动:“为什么,你是皇帝吗?”
赵蔓更加生气:“我是公主!”
“呵,谁不是呢?”
唐宁扯了扯嘴角,公主怎么了,谁还不是小公主了,从她身上没看出来什么公主,公主病还差不多。
不对,公主病指的是那些自信心过剩总以为自己是公主整个世界都要宠着她地球都要围着她转的普通人,她本来就是公主,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公主病。
那她就是有病。
赵蔓皱眉道:“你说什么?”
唐宁将那新卷收起来,说道:“我说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抢别人的东西。”
赵蔓挺了挺胸,说道:“我就抢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敢打我吗?”
唐宁淡淡的说道:“我会上奏弹劾你。”
“你!”赵蔓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
虽然父皇不会因为他的弹劾就惩罚她,但是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所有人都知道平阳公主喜欢抢别人东西,她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她更生气的是,从小到大,父皇和皇兄皇姐们宠着她,宦官宫女们怕她,她认识的大家子弟也都不敢得罪她,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一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片子而已,唐家他都斗过了,还怕斗不过她?
“我才不愿意看你的破东西,《天仙配》才出到第三卷,你这是假的!”
她看着唐宁,恨恨的说了一句,就扭着小屁股跑了。
唐宁今天才总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刁蛮,这小丫头片子和晴儿差不多大,也就比小如小意小上一两岁的样子,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她的蛮,和唐妖精的蛮并不一样,一个是刁蛮,一个是野蛮,唐宁还是更喜欢野蛮一点儿的。
放衙之后,他将新卷的最后一部分写完,耽搁了一会儿,才走出值房。
顾白等新晋翰林已经回家了,其他官员还在院子里站着,唐宁刚才写的入神,没注意到外面居然下雨了,雨势还不小。
他从一侧的长廊绕到大门口,今天出门忘记带伞,看这雨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赵蔓由一名宫女撑着伞走过来,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唐宁,高兴道:“哈哈,没带伞吧,淋死你!”
唐宁心中无语,这位公主也真是闲的……那什么,居然特意跑过来看他被雨淋,唐宁没有理会她,打算进去借把伞的时候,一道身影从远处跑来,说道:“唐宁哥,你没带伞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方小月三两步走到廊下,将自己的伞递给他。
唐宁瞥了那幼稚公主一眼,牵着方小月的手,向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赵蔓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生气的跺了跺脚,“我们回去!”
翰林院五天一休沐,昨天下了一场雨,持续的时间不长,第二天的空气格外清新,道路也并不泥泞。
唐宁趁着休沐的这一天,带着全家出去郊游踏青,晚上则是去了天然居,苏狐狸和他有着五天之约,正好可以放在每次的休沐之日。
苏媚躺在床上,侧过身子看着他,问道:“你要一直把娘藏在这里吗?”
虽然苏狐狸名义上是他的干姐姐,但听她这么说话,还是觉得怪怪的。
唐宁想了想,说道:“可能会麻烦你挺长一段时间。”
在这件事情上,可以釜底抽薪,但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正面和唐家抗衡的实力,甚至于整个京师,也没有人能和唐家正面抗衡。
一旦被人发现,不只是唐家,他还无法和皇帝交代。
在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之前,只能先这样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苏媚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将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身上,说道:“弟弟乖,姐姐要睡觉了……”
……
长宁宫。
赵蔓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很快又爬起来,问道:“怎么还没回来?”
一名宫女说道:“殿下不要着急,应该快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宫女从外面跑进来,说道:“殿下,买回来了!”
赵蔓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道:“那个傻子,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假货,还当成宝贝一样……”
她的目光望向手里的纸卷时,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
翰林院。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学士大人对翰林院进行纪律整顿,所有人不得迟到早退,不得随意请假,上衙时间,不得下棋,不得闲聊,不得睡觉,不得做与公务无关之事,一经发现,必将严惩!
他刚坐下不久,翰林学士便走进来,笑道:“唐修撰的时间,可自由安排,陛下对唐修撰寄予厚望,唐修撰亦是有合适的学习之法,本官就不指手画脚了。”
唐宁想了想,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可以随意的上班睡觉,上班写稿?
他刚刚将墨磨好,便有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凝凝姑娘?”
第两百六十六章 嘤嘤公主
“凝凝姑娘?”
“就是写《白蛇传》、《宝莲灯》和《天仙配》的凝凝姑娘。”
唐宁将提起的笔放下,说道:“认识。”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经过了上次一事,京中谁不知道唐人斋是他在掌控,甚至还有一些不实传言,说唐凝凝就是他,民间对此的猜测更是多了去了。
这年头,女子起男子笔名,男子取女子笔名的很多,早就不新鲜了。
“真的!”赵蔓很是惊讶,喃喃道:“唐宁,唐凝凝……,凝凝姑娘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你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不好。”
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前两天还想方设法的陷害他,现在就这么直白的求自己帮忙,别人拿她当公主宠着她惯着她,他的公主是小如小意,是小小,可不是这个公主病少女。
赵蔓有些着急,问道:“为什么不好!”
唐宁摇头道:“她怕生,不见外人。”
赵蔓想了想,说道:“那你看完了市面上还没有开售的稿子,能不能也让我看看?”
“不能。”
赵蔓更加着急,“为什么!”
唐宁老实的说道:“因为你前两天陷害我,想让陛下打我的板子。”
“……”
赵蔓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她想了想,噘着嘴说道:“那,那是因为,因为你欺负唐昭哥哥,唐璟哥哥……”
“那我不管。”唐宁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你陷害我,所以我不给你看。”
她看着唐宁,哭诉道:“你,你欺负我,嘤嘤嘤……”
唐宁不为所动。
“你……,你等着!”少女瞪了他一眼,扭着屁股生气的离开,唐宁重新提起笔,希望她不要再过来烦他了。
御书房,少女挽着陈皇的胳膊,委屈道:“父皇,他欺负了唐昭哥哥,唐璟哥哥,现在又来欺负我了……”
陈皇放下朱笔,说道:“你叫唐昭哥哥,叫唐璟哥哥,其实也应该叫他一声哥哥的。”
少女生气道:“我才没有这样的哥哥!”
“蔓儿不要再胡闹了。”陈皇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他从小就受了不少欺负,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你可不要再欺负他。”
少女冷哼一声,说道:“哼,我就见他欺负过别人,还有谁能欺负他!”
陈皇看着她,解释道:“你不知道,这二十年前……”
片刻后,少女眼眶红红的,抹了抹眼泪,问道:“那,那后来他娘呢?”
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不见了。”
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少女顿时同情心泛滥,喃喃道:“啊,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他娘,比蔓儿还可怜……”
……
写了近一个时辰,唐宁出值房透了透气,回来的时候,发现赵蔓居然又坐在他的位置上了。
赵蔓指着他,说道:“你骗我!”
唐宁看着她,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赵蔓指了指纸上刚刚干涸的墨迹,说道:“《天仙配》是你写的,你就是唐凝凝?”
“我有说我不是吗?”
“你也没有说你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不是?”
……
赵蔓被他说的有些晕,将桌上的纸卷折起来,说道:“我拿回去看了。”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没有同意,你这就是抢。”
赵蔓不屑道:“我就抢,你怎么着吧?”
见唐宁走过去,她急忙将折好的纸卷塞进胸口,说道:“你敢来拿吗?”
唐宁还真不敢。
这要是被人看到,这小丫头片子再大喊几声非礼,他的清白就全毁了。
清白还是其次,非礼公主,猥亵少女,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是大罪。
他和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说道:“你看吧,看完了还给我,我只有这一份。”
赵蔓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个鬼脸:“不还不还就不还,谁让你欺负我!”
不还就不还,不还他就不要了,不过,他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
自上次陛下突访翰林院之后,整个翰林院的风气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各处值房中,再也没有了下棋聊天的官员,众人各司其职,即便是没事,也会找些事情来做,让诸位新晋翰林身上的压力倍减。
有此变化的,不止是翰林院。
包括六部在内,京中各个官衙,都进行了衙门风气的大整顿。
除了狠抓迟到早退,消极怠工之外,也对衙门上下的卫生进行了大清扫。
毕竟,陛下今日来了翰林院,明天就可能去国子监,过两天又可能会突访六部中的某一个衙门,防微杜渐,有备无患。
“蔓儿出的这个主意是真的好。”陈皇看了看魏间递上来的一份奏章,说道:“以后朕每月都会抽时间去两个官衙转转,让那些尸位素餐,消极怠工的家伙都给朕小心了,抓到一个,朕就严惩一个!”
魏间笑了笑,躬身道:“陛下英明。”
陈皇放下奏章,问道:“草原上的事情筹备的怎么样了?”
魏间道:“回陛下,还没有谍报传回来,但前段时间,朝廷派出去的商队,已经和术虎部建立了联系,他们愿意用马匹换取我们的兵器和粮食,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草原上的马匹是好东西啊……”陈皇点了点头,又问道:“楚国呢?”
魏间继续说道:“楚国选择扶持夹谷部,他们的速度,应该比我们还快上一些,想来早就筹备完毕了,如此一来,草原之危可解。”
完颜部再强大,也只是草原上的一个部族,对上联合起来的两大部,便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如今他们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夹谷和术虎两大部,还有他们背后的陈国和楚国,近乎不可能取胜。
陈皇望着殿外,缓缓道:“草原之危可解,可楚国之危,却是日渐紧迫了。”
楚国日渐强大已是事实,虽说陈楚交好已有多年,但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一旦楚国的国力超过陈国,友邦转眼便可变成敌邦。
魏间想了想,说道:“虽说当代楚皇乃是一代雄主,但近两年,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楚国太子平庸,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呢,陛下何必担忧……”
陈皇叹了口气,说道:“朕不得不担忧啊,当代楚皇,乃是罕见的中兴之主,楚国在他手中,国力日增,虽然他这两年身体有恙,但他那位同父同母的胞弟,也是雄才大略,摄政两年,楚国越发富强……,再看我陈国,让朕怎么能安心放手?”
魏间笑了笑,说道:“我朝两位状元三元及第,经天纬地,朝中亦是有无数贤臣,乃是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盛况,陛下多虑了啊……”
……
长宁宫。
赵蔓看完了最新的一卷《天仙配》,整个人有些发懵。
以前她在看《天仙配》的时候,代入的自然是七仙女,因她的遭遇,时而揪心,时而欢喜。
毕竟,那七仙女是天帝的女儿,她是皇帝的女儿,她们身份相似,很容易便能代入进去。
可今天她看了《天仙配》的新卷,写到了一位人间的公主,那位公主刁蛮任性,野蛮无理就不说了,总喜欢抢别人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喜欢嘤嘤嘤……
他,他还给这位公主起了个绰号,就叫“嘤嘤公主”……
看了这一卷,她便再也无法代入七仙女了。
“气死我了,他是故意的!”
少女将那几页纸撕的粉碎,粉面含煞,满床打滚。
第两百六十七章 好哥哥
“你是故意的!”
唐宁摊开纸,提起笔,赵蔓就像是一只生气的小母鸡,眼睛瞪的圆鼓鼓的,站在对面看着他。
唐宁将椅子向后面挪了挪,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别人看了误会。
赵蔓双手绞在一起,身体左右摇晃,“我不管,我不要做嘤嘤公主。”
“谁说你是嘤嘤公主了,嘤嘤公主喜欢抢别人东西,公主殿下也喜欢吗?”
“你……”
赵蔓拍了拍小胸脯,笑着说道:“人家当然不喜欢了,那你打算怎么写嘤嘤公主呢?”
唐宁想了想,说道:“这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配角,让她去和亲吧,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要!”赵蔓有些着急,说道:“我不要……,我不要嘤嘤公主去和亲!”
“那让她随便嫁给哪个王公贵族的子弟?”
“也不行!”
“找个理由让她病死?”
“不行不行不行!”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唐宁将笔递给她,说道:“笔给你,你来写。”
“我写和你写不一样……”赵蔓扭了妞腰肢,说道:“好哥哥,你就把嘤嘤公主写的好一点嘛……”
啪嗒!
啪嗒!
两名看似在办公,其实全部注意力都在这边的翰林修撰手中的笔掉落在桌上,心中更是忐忑惶恐。
唐修撰不仅是学士大人眼中的红人,更是陛下眼中的红人,上次陛下突然来翰林院,他们没有叫醒他,就已经得罪过他一次了。
这几日,他们本想找个机会赔罪,但还没来得急开口,这一次有撞到了一些不应该被他们看到的事情,唐修撰他们得罪不起,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不行,这个地方,他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尽快求学士大人帮他们换一个值房,再在此地久留,别说仕途,怕是小命都难保!
“停!”
这嘤嘤公主的一声“好哥哥”,让唐宁忍不住一个激灵,急忙道:“公主殿下叫我唐宁就好。”
赵蔓看着他,说道:“我叫唐昭哥哥,也叫唐璟哥哥,当然也能叫你哥哥了。”
居然拿唐二傻和他比,唐宁拱了拱手,说道:“唐宁不敢和公主称兄道妹。”
“不说这个了。”赵蔓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唐宁喝了口水压惊,问道:“什么交易?”
赵蔓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我呢,以后不和你作对,也不让父皇打你板子,你呢,就把嘤嘤公主的结局写的好一些,以后如果有新稿子,也先让我看看,怎么样?”
这就是典型的恶人思维,因为我不找你麻烦,所以你要听我的话,要是别的嘤嘤怪对他这么说,唐宁一巴掌就抽过去了。
可谁让这个嘤嘤怪是公主呢,皇家的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随便给她个结局把她打发了就行,省得她整天来自己这里作妖,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在宫里勾搭公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成交。”
他扯过来一张纸,说道:“立个字据吧。”
赵蔓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唐宁坚持道:“还是立一个吧。”
他也相信自己,关键是他不愿意相信某人,还是立字据好一点,白纸黑字的,谁都别想抵赖。
赵蔓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才反应过来,看着唐宁,恼怒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送走了嘤嘤公主,唐宁才有时间开始忙碌。
与此同时,某处值房中,翰林学士看着两名翰林修撰,皱眉道:“你们要换值房?”
翰林院中,一般是三人或四人一间值房,品级较低的官员,则是六人或八人,这都是安排好的,岂能说换就换?
一名翰林修撰解释道:“学士大人,我二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唐修撰乃是国之栋梁,我等平日里进进出出,甚是麻烦,怕是会影响到他,虽然唐修撰不介意,但我们心中却是过意不去……”
另一名翰林修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叹,他居然能想到这样的理由……
周学士看着他们,说道:“翰林院中的值房并无多余,你们平日里进出小声一些不就行了?”
那修撰立刻道:“大人,我们不用占用别的值房,和其他同僚挤上一挤就行了……”
周学士拍了拍桌子,说道:“放肆,你们这是在和本官讨价还价吗?”
两名修撰对视一眼,跪伏在地,说道:“求学士大人体谅!”
周学士看着他们,惊诧道:“你们这是……”
……
唐宁吃完午饭,散步回来,刚刚走进值房,又退了出来。
再次确认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错。
他重新走进值房,看着两张空空如也的桌案,有些愣神。
这间值房之内,算上他,共有三名翰林修撰,而此时,另外两名修撰的地方,已经被搬空了。
顾白从旁走过来,说道:“学士大人说,要给你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吴修撰和胡修撰搬进了其他的值房,以后这里就是你一个人的地方了。”
看着空了许多的房间,唐宁的心情都莫名的好了许多。
一个人的办公室,当然要比和人分着用好,有自己独处的空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关上门来,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后世那些大领导大老板,哪个不是单独的办公室?
周学士对他真的是体贴入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给他配一个秘书什么的……
翰林院的工作,可谓是清闲到了极点,清闲的唐宁都有些闲不住,一个人的值房,不见人影,甚至没有人说话,时间久了也挺无聊的。
无聊的也不止是翰林院,这段日子,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格外的平静,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原以为唐家在吃了那么一个大亏之后,会立刻施展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并且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内,唐家竟是彻底的安静下来,就连端王都老实了许多,不在朝堂上和康王处处作对,唐家和端王一系,行事低调至极。
当然,端王低调,康王便高调了起来。
接连的胜利,使得康王在朝中的影响,短时间内超越了端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热打铁,稳固势力。
唐宁没有关注这些,几天前,从灵州寄过来了几瓶样酒,虽然整个酿酒过程还未结束,但这个阶段的酒,品质已经远超市面上所有的美酒了。
这导致老乞丐这几天一直都是醉生梦死的,小小正好可以歇上一歇。
岳母大人之前就说过,让他们不忙的时候,就来县衙吃饭,唐宁每隔几天就会和她们去一次。
近来吃饭的时候,岳父大人露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做平安县令,要比当初做永安县令忙碌的多,毕竟京师是人口重镇,每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有多少,整个县衙都忙不过来,岳父大人的清闲就显得很奇怪。
不仅清闲,他似乎还有心事,喝酒的频率比往日稍高。
唐宁吃完饭,在县衙里消食的时候,正好碰上彭琛,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县令大人最近又遇到麻烦了?”
第两百六十八章 没事找事
岳父大人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心情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京师水深且浑,不比灵州,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多一些,而平安县令,在满城权贵的京师,位置十分尴尬。
这次的事情起因,是他和赵县丞之间的矛盾。
原本的平安县令被削官之后,按照惯例,县令之职,会由县丞暂代,而大多数情况下,县丞暂代的久了,也就会自然而然的升为一县正印。
赵县丞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熬足了资历,本以为原县令犯了事被撤,他就能迅速的翻身成为正宫,没想到陛下一道旨意,便空降了一位县令下来,他依旧稳坐他的第二把交椅。
不想做县令的县丞不是好县丞,除了唐宁这种安于现状,每天左拥右抱,教小小读书,和方小月讨论千层糕的做法,无聊了和唐妖精拌拌嘴,再无聊了数数银票就觉得是人生巅峰的咸鱼,但凡一个正常人,都是有梦想有追求的。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赵县丞在县衙经营多年,要论对于县衙的掌控,自然不是一个空降县令能比的。
衙门里的捕快衙役,对他的话能做到令行禁止,相比与岳父大人而言,更愿意听他这位县丞的话。
岳父大人刚刚到任之后,两人其实就有了小小的摩擦,后来因为查封禁书一事,他在县衙中树立了一些威严,赵县丞才安宁了些时日。
近些日子,对方则是变本加厉,连同县衙之内的其余官吏,有了将他架空的趋势。
县令虽然是一县正印,但对于县衙之内的事务,也不能全然掌控,县丞架空县令的事情,在地方县衙更是屡见不鲜。
彭琛看着他,说道:“纵使大人有心整顿,但县衙的不少衙役和官吏,都对大人的话阳奉阴违,如此一来,大人做事,自然会束手手脚。”
唐宁想了想,问道:“你们在这县衙里,就没有自己的人吗?”
“有。”彭琛点了点头,说道:“若不是大人早就联合了几位官员,现在就不会是两方僵持的局面了。”
僵持的局面,对谁都没好处,总有一方要打破僵局,等着别人打破,不如自己打破,至少还能掌握主动权。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说道:“你这样……”
彭琛听完之后,怔了怔,问道:“主动找事,怎么找?”
唐宁看着他说道:“你是捕头,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彭琛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孺子可教。”唐宁点了点头,踱着步子走回后衙。
彭琛走出前衙,看了看院中的一名捕快,挥手道:“魏三,你过来。”
魏三走过来,偏着头看着他,语气不屑道:“彭捕头,有事吗?”
原先县令大人在的时候,他魏三才是这平安县衙的捕头,现在的这位钟县令来了之后,他被降为了一个班头,被彭捕头取而代之,看这姓彭的便处处都不顺眼。
等到县丞大人将这钟县令完全架空之后,他这一个捕头,也就做到头了。
彭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帽子呢?”
魏三斜瞥了他一眼,说道:“忘戴了。”
“忘戴了?”彭琛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冷声道:“你们的形象就是县衙的形象,谁让你不戴帽子的,你见过县令大人升堂不戴官帽吗?”
魏三怔在原地,半边脸火辣辣的,一个深色的掌印清晰可见。
“姓彭的,你欺人太甚!”魏三反应过来,捂着脸,怒视着他,刚刚说了一句,彭琛又一巴掌扇在他另一边脸上。
“不戴帽子你还有理了!”
“你……”
“你什么你?”
“你给我等着!”
……
魏三怒视着他,捂着脸跑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姓彭的身手很好,他不是对手,但县丞大人对这姓彭的拥护钟县令早已不满,这一次,县丞大人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撤了他的捕头!
县衙某处偏厅,赵县丞看着魏三,问道:“彭捕头无缘无故打你?”
魏三连连点头,说道:“大人,他因为属下不戴帽子就打了属下两个巴掌,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说不定,暗中就是那钟县令授意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赵县丞皱起眉头,说道:“钟明礼啊钟明礼,忍了这么久,你这是终于向本官宣战了吗?”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件事情,他怎么和本官解释!”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赵芸儿看着他,为难道:“爹,你一定要和钟县令过不去吗?”
“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赵县丞看了她一眼,说道:“给我回房待着去,以后不要再去找钟明礼的女儿!”
他冷声说了一句,大步走出房门。
赵芸儿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许久才抹了抹眼睛,缓缓走出房间。
县衙某堂,唐宁看着彭琛,无语道:“我让你随便找个理由,你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的啊,比如办事不力,消极怠工什么的,不戴帽子是个什么理由?”
彭琛平静的问道:“这不能算是理由吗?”
“你说呢?”
钟明礼在堂内踱了两步,说道:“和赵县丞明明白白的翻脸也好,虽然会导致县衙不合,但也不能再让他继续使绊子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衙役走进来,说道:“大人,赵县丞来了。”
唐宁退至后堂,赵县丞便从门外走进来。
钟明礼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赵县丞找本官,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赵县丞不咸不淡的说道:“可彭捕头无故殴打下属,钟大人不管不问,本官倒是要问个清楚。”
钟明礼淡淡的说道:“这道命令是本官下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县衙,衣冠不整者,有损县衙形象,会让外面的百姓怎么看我们,会让其他官衙怎么看我们,县衙是个讲规矩、有礼制的地方,如果任何人都像他这样,我等还如何御下?”
赵县丞目光望向他,质问道:“钟大人是何时下这道命令的,本官怎么不知道?”
钟明礼看着他,沉声道:“本官下什么命令,难道还要经过赵县丞的同意不成!”
赵县丞一时语滞,他也没有想到,钟明礼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替彭捕头脱罪,看来这件事情,背后便是他在指使了。
“自然不用。”赵县丞看着钟明礼,说道:“只是,县令大人若是有什么命令,也该和诸位同僚商议商议,这才不会落得一个独断的名声。”
钟明礼挥手道:“此等小事,本官能够做主,何须劳烦他人?”
赵县丞深深的看了钟明礼一眼,说道:“下官先告退了。”
打了一个赵县丞的狗腿子,最多只是在心里出出气而已,要想夺了他的权,打散他的盟友,还要让县衙上下都服服帖帖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唐宁和彭琛站在廊前,看着他,说道:“你要找事,也不能这么明显,因为别人没戴帽子就揍他,他不服气,其他人也会觉得你仗势欺人……,你可以交给他一件差事,这件事情他要是办不好,你就抽他,他要是办好了,你就再交给他一件差事,总有他办不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再抽他,想怎么抽就怎么抽,有理有据,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你听懂了吗?”
彭琛想了想,点头道:“懂了。”
魏三站在院子里,听着廊下两个人的对话,捂着肿胀的脸,身体抖如筛糠。
第两百六十九章 清洗县衙
“这不是魏班头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彭琛一转头,看到魏三,撸起袖子说道:“县衙的事情这么忙,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发愣,是不是消极怠工想偷懒……”
魏三一拍脑袋,说道:“彭捕头,我忽然想起来,张家村还有一桩纠纷,我马上去协调……”
平安县虽地处京师,但其实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大事。
一来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要案大案发生的概率很低,即便是真的发生了,上面还有京兆府和刑部,上头没有安排的时候,县衙里平时也就调节调节邻里纠纷,抓抓小偷盗贼而已。
这些事情,衙役捕快们并不上心,又不是什么人命大事,在外东奔西跑,哪有坐在班房里舒坦?
可这两日,事情却发生了些许变化,县衙中某些捕快,宁愿奔波在外,也不愿意坐在班房享福。
至少在外面,不会因为没有戴帽子,坐姿不正,吃饭放屁就被惩罚。
两天时间,原本属于赵县丞一系的班头,全都被换了下去,原因更是五花八门,像什么办事不力,消极怠工,进门先迈左脚,进门先迈右脚,等等等等……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县令大人在对县衙进行清洗,赵县丞联合几位佐官,暗中给钟县令使绊子,没想到钟县令比他们更加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赵县丞留,他在县衙中的班底,两天的时间之内,就被清洗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些,赵县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毕竟钟县令是一县正印,这些衙役的调动,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无非是他愿不愿意和赵县丞彻底撕破脸皮而已。
以前的衙役捕快还敢对钟县令的命令阳奉阴违,这两天有谁敢忤逆,立刻就是一顿板子,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得擦亮眼睛,一不小心,就被钟县令用来杀鸡儆猴了。
魏三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进来,看到彭琛时,身体下意识的便是一个哆嗦。
他和彭琛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彭,彭捕头,那小贼已经抓到了。”
“动作挺快。”彭琛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帽子……”
“我戴了!”魏三脸色一白,急忙摸了摸脑袋,说道:“我戴了的!”
“别紧张。”彭琛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帽子,说道:“下次记得,别戴歪了。”
魏三连连点头:“是……,是,属下一定记得!”
彭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可能要多跑些路,你心里有个准备。”
魏三现在宁愿在外面奔波也不愿意回县衙,心中一喜,问道:“都是为朝廷做事,多跑些路没什么的……”
“那就好,其实也没有多少,也就千儿八百里,你记得多备几双鞋。”
……
自魏三魏班头走路不小心摔断了腿,县衙内几个重要部门的班头,就没有一个是赵县丞的人了。
虽说这些衙役捕快在县衙里没有什么地位,只有办事跑腿的时候才能用得到,但仅凭赵县丞一个光杆司令也不行,他所下的命令,总要有人施行,总不能任何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这一次他的心腹全都被换掉,以后在县衙里可谓是两眼一摸黑,举步维艰。
县丞衙。
一名官员看着赵县丞,问道:“赵大人,这次钟县令将你我的人都换掉,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
赵县丞放下茶杯,说道:“郑县尉稍安勿躁,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钟明礼真以为,这平安县令的位置是这么好坐的,我们先静观其变,他得意不了多久。”
郑县尉想了想,又道:“赵大人,这位钟县令,在京中似乎也有些关系,他那位女婿,更是新科状元,在翰林院供职,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赵县丞看了他一眼,说道:“郑县尉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太晚了,你我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郑县尉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下官便不再多言了,下官告退。”
郑县尉离开之后,赵县丞重新端起茶杯,片刻后又放下。
因这两日县衙里发生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阴沉之余,又有些无奈。
他到底只是一个县丞,虽说在县衙已经经营了十几年,但还是低了正印县令一头,强行去抗衡钟县令,还是力有不逮。
和钟县令翻脸并非他的意愿,但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情,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他走出衙房之外,说道:“备轿,本官要出去一趟。”
……
唐宁和小意小如走出县衙,看着她们说道:“你们在家里要是无聊,就和夭夭学着做生意,家里的生意总要操心的,不能总是让人家打理。”
小如点头说道:“夭夭姑娘已经在教我了。”
生意场的事情,小意是不感兴趣的,小如心细,以前也开过绸缎庄,算是有些经验,唐宁不打算将她培养成一个像唐夭夭一样的女强人,但让她平日里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也好。
三人即将走出县衙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前方走过来,看到他们,又低着头匆匆的绕开。
小如疑惑道:“赵姑娘怎么了?”
钟意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伤感,近些日子,县衙中发生的事情,她也听闻了,换做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芸儿。
“赵姑娘可能有急事吧。”唐宁笑了笑,牵着她们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去天然居走走……”
……
唐宁坐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值房里面,嘤嘤公主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刚刚写好的新卷。
唐宁没有继续动笔,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认识了小小,小小现在是他的妹妹,过了没多久她认识了方小月,她整天“唐宁哥”“唐宁哥”的叫着,也算是他的半个妹妹。
他刚刚来京的时候,认识了唐水,后来唐水成了他的姐姐,然后他认识了苏媚,再然后苏媚也变成了她的姐姐,认真算起来,嘤嘤公主叫他一声“好哥哥”,好像也对。
好像他身边的女孩子,除了小如和小意之外,最后不是成为了他的姐姐就是成为了他的妹妹------这还真是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对了,还要除过唐妖精,要是有她这样一位妹妹,他非得被他折腾的折寿不可。
赵蔓放下了两卷他刚刚写好的《天龙八部》,撇了撇嘴,说道:“你写的是什么啊,为什么有情人最后都变成了兄妹,哪有这样的啊……”
唐宁头也没抬,看书就好好看书,不喜欢不看就是了,免费看书还喜欢瞎bb,懒得搭理她。
赵蔓靠在椅子上,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人为什么会有烦恼呢,要是每天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该有多好?”
唐宁随口道:“人的很多烦恼都是庸人自扰,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不要和愚蠢的人争辩,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只要说“好的,你说得对”就可以了。”
“你这是哪来的歪理……”赵蔓瞥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烦恼,就连父皇都有烦恼,说的好听,你难道就没有烦恼吗?”
唐宁提起笔,一边继续写稿,一边说道:“恩,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