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拔刀术
张上没有再出去推销太谷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三天,他和陈连尉四处跑,采购东西,办营业执照,清理门面房,上桌子,电脑,扫描仪,各种玩意。
还让张爸去二手车市场,五万买了个厢货车。
加盟了快递公司,就得自己去太原拉货。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一天。
伴随一连串“嘣嘣嘣嘣……”
礼花弹冲天炸响,平淡的,没有剪彩,没有打广告,太谷快递公司低调开业了。
门上面的广告牌写着:“太谷快递总公司,申通,中通,圆通,汇通,韵达,顺风。”
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这六家快递合在一起会有多强的震撼力。
到后世,这六家快递几乎垄断了一个县的运输业务,如果三天不开门,太谷所有的网购和走货都得瘫痪。
……
“我问过我爸了,太谷练形意拳有名的有四个人,杨凡生,宋光华,张世祥,吴会忠,都是名家老拳师,咱去看看?”张上问。
陈连尉无所谓,随意。
八月份的天气已经足够热,男人们彪一些的,基本上身大白背心,下身花花大裤衩。
斯文些的,衬衫短袖,只扣中间的两个扣子,骑上拉轰的“玛莎拉蒂”,两腿向外撇,后脚跟蹬车,嚣张得不可一世,风带起衣摆翻飞,自有一股清爽。
如果有个座椅,带个姑娘,说着,笑着,骑在树荫下,一阵风吹来,姑娘长长的裙摆随风起……
多少年后回忆,也是一段美好记忆。
可惜张上的车子没后座,后边跟着骑二八大杠的陈护卫,坏了意境。
按照张爸说的地方,轮流拜会老拳师,给陈连尉找个出路。
毕竟就快上高中了,总不能带保镖吧,少了他的约束,陈连尉可不是省油的灯。
吴会忠在体校当老师,平时教学生都在公园里,是一道风景。
太谷只有一座公园,在四中对面,人称“西苑”。
一进大门就看见人了,七八个孩子,还有三个大人,更有老外。
这些人各站一片地,集体打拳,像练体操一样。
旁边有一位发型是“主席头”的中年人,昂首挺胸,估计五十多岁,和平常人没区别。
“怎么样,看出点门道没?”张上向身边的陈连尉问。
他自己虽然写武侠小说,可毕竟没有真练过,只会吹牛逼,看不出这些“武林高手”的门道。
“花架子。”陈连尉只用了三个字来评价。
张上瘪瘪嘴,自尊心受到伤害。
好歹咱也是太谷人,当然向着本地人,听了这话心里肯定不舒服。
“要不你和吴老师搭搭手?”张上怂恿,想看真功夫。
前世两本武侠小说都扑街,这回,一定得写本火的,看真打架,有好处。
“他不是我的对手,五十岁的人年老色衰,体力大减,而且不敢下狠手,和我打,十死不生。”陈连尉说。
两人在旁边看人家练拳,还指手画脚,惹得那些学徒频频侧目。
吴会忠也往这边看来,见了陈连尉,当下就一愣,立马做出戒备的姿势。
他一变,那些学徒知道不对了,一窝蜂围在一起,人多势众。
尤其那外国人,人高马大,往那一站,有股气势。
刹那,双方剑拔弩张。
“吴老师,不要这滴,我们不是打架来的。”张上用太谷土话说:“我这个朋友想学咱们的形意拳,想拜师了,我领过来没其他意思,就是看你收不收徒弟。”
“不收。”吴会忠一口回绝。
有老拳师,只一眼,就能把人看透,知道这人心性如何。
陈连尉眼里的冷漠,别说老拳师,就连张上这个普通人看了都觉心里突突。
“那收不收我?”张上又问。
“你?”吴会忠打量一眼,说:“只收学生,不收徒弟。”
这差别可大了。
学生是要交学费的,不入门墙,每个月得给老师交多少多少钱供着,比任何“二课”都贵,而且不得真传。
徒弟就不一样了,得行正式的拜师礼,要磕头敬茶拜祖师,入门谱的。
张上咧咧嘴,笑着说:“打扰了。”
和陈连尉转身就走。
见二人离开,外国人用蹩脚中文向吴会忠问:“老系,拉个人系不系上过战场?”
外国人不傻,知道陈连尉不是善茬子。
网上有这种图片,记者记录了十个士兵上战场前,和上战场后的样貌对比。
以前眉清目秀,笑得开心,上了战场后,面如死寂,瞳孔冷漠如孤狼。
“他应该是矿上出来的,不是黑煤窑子就是护矿队的凶人,身上那股煤味,离这么远都能闻到。”
“胡框堆?”外国人对这个词,表示难以理解。
“以后见了这样的人转身就跑,千万别逞强。”吴会忠叮嘱完学生,再次指导练拳。
走私的,运毒的,黑煤窑子,别管你是武林高手,还是拳击金腰带,遇上这三类人转身跑就对了,不是一个世界。
……
出了西苑,张上挺郁闷,难不成还真有“根骨,资质,天赋”之类的说法,自己是传说中的白菜灵根,没人要?
骑车,再去下一家。
路上。
身边有个会练拳的,应该知道一些门道。
“陈连尉,你说我能练武么?”
“谁都能练,有没有功夫上身就得看人了。”
“那你看看我。”
“你?”陈连尉审视了一把,说:“你适合练拔刀术,弄个菜刀往裤腰带后边一别,遇上危险,别说话,拔刀。”
“……”
“……”
宋光华老先生,形意拳界鼎鼎有名的人物,宋氏形意拳的嫡系传人。
找他很简单,到了村口随意一打听,顺路走就成。
大门贴着红色瓷砖,里面是古朴的四合院砖瓦房。
墙虽然旧了,砖也脱了一层皮,可整个院子看上去十分干净,很精神。
今天宋老先生家很热闹,大小徒弟齐聚一堂,村人说是港城的散打高手来拍纪录片了。
一听这话,张上立马想起这事。
他写武侠小说,资料没少查。
那年出了“功夫传奇”纪录片,第二部,有挑战形意拳的一集,宋光华的几个徒弟脸面丢大发了。
把自行车停门口,锁好,村人围门口看热闹,里面在讲武,教港城的两个散打高手练大杆,还有摄像师。
一看这样貌,正是功夫传奇里的人。
张上心眼子有点坏,悄悄问:“能不能打过这俩拳击高手?”
“嗯?”陈连尉看了他一眼,说:“上擂台戴拳套肯定打不过,如果私下比武,不下狠手,五五开。”
“这俩人这么牛?”张上心说,还准备让你上去试试水呢,把这俩人收拾了,免得宋光华的徒弟们丢人。
一旦纪录片播出来,上了电视,整个太谷形意拳都得声威受损。
陈连尉不解释。
让他打,从来没有不下狠手的一说,不然早死煤窑里了。
“你看宋光华老爷子怎么样,够不够资格当你师傅?”张上看着院里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的老爷子问。
“他不会收我。”
“为什么?”
“怕我废了他的传人。”
“……”
张上懂这茬,师兄弟相互较量是常事,以陈连尉的性子……
“这他妈的。”心里不免骂了一句。
这时。
院里有人说:“乡亲们,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们有些私事说,大家改天再来看热闹好吧。”
开始往外撵人,准备关门。
村民们也识趣,估计这场面见多了。
宋光华名声在外,不知多少武林人来挑战搏名声。
“咱不走,带我进去。”张上吩咐说。
人潮后退,陈连尉反而往进挤。
“这个朋友,不好意思,改天再来看吧,我们有事。”
宋宝贵一口土话,往外推陈连尉,却发现这汉子纹丝不动,发劲再推,还是不动,让他当下变了脸。
院里正休息的港城散打手和宋光华的徒弟们,见气氛异样,门口有人不走,一起看过来,都是一惊。
“大爷,我们是来拜师的,没其他意思。”张上从后边窜出来,也是土话。
“谁家的猴鬼了,懂不懂规矩,你一句话就拜了师了?”语气不善。
张上挨了训,陈连尉没听懂太谷土话,却知道这人态度不好,眼神一沉,足够吓人。
一看这情况,宋光华先急了,赶紧起身说:“宝贵,来者是客,不要这滴,赶紧请进来。”
被人训了,张上有那么一刹,想让陈连尉干他。
谁他妈不是爹娘养的孩子?
你凭什么训我?
俺老子俺妈都没这么一言不合说过我,你算球?
“咱们走。”
张上兴意阑珊,突觉没意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你们架子大,老子不拜就是。
和港城的人比斗,爱输不输。
……
历史,还是没有改变。
功夫传奇,成了太谷形意拳的一个痛。
第13章 气魄
要说名声,太谷形意拳这堆人里,要属杨凡生的名气最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他开了武校,真正发扬了形意拳。
形意文武学校在胡家庄,有点远。
吭哧吭哧骑半小时才到,路上还没有树荫,大太阳晒着,能把人化了。
“反正已经够黑了,那就再黑点吧,只要腰往下不黑就成。”张上心想。
暑假期间,没有孩子上学,看门老大爷挺和气,说是找杨校长的,立马就放行。
学校显得很落败,比五中还破。
墙体外边的瓷砖都快掉完了,远看黑漆漆一片,满是脱落后的斑驳。
校长办公室。
有不少家长为孩子上学操心,托关系,走后门,得过校长这关。
杨凡生看上去慈眉善目,身上肌肉很发达,说话却和蔼。
“二位是?”
目光主要在陈连尉身上。
“杨师傅您好,这个是我朋友,外地人,慕名而来,想学咱们的形意拳,想拜师。”张上讲土话,这样比较亲切。
“拜师?”杨凡生顿了顿说:“他身上有功夫,自己好好练就行,武行有规矩,不能带艺投师。”
只一句话,就服人了。
陈连尉只在这儿站着,都没打,没露技,人家一眼就知道他练过。
“这……”被拒绝了,张上很为难。
陈连尉总不能跟他一起上学。“杨师傅,你们学校缺不缺体育老师?”
“你的意思是?”
“我这个朋友刚从灵石的煤窑子出来,我就快开学了,不能一直带他呀,想给他找个出路。”张同学实话实说。
杨凡生沉思片刻,不用张上说,也知道陈连尉来路不太对,这种人如果收留不住,跑到社会上绝对是祸害。
“我这工资可不高。”
“没事,不给工资都成。”张上笑着说,心里松了一口气。
也第一次敬佩一个人。
杨凡生真是虚怀若谷,气魄很厉害。
给一般人,无亲无故,怎么会担这个责任?
让陈连尉这种危险份子在学校呆着,伤了孩子怎么办?
可换个话说,也只有学校能收留陈连尉,再不是东西,总不会伤害无辜的孩子们吧?
学校是个净化心灵的地方,孩童天真烂漫,和他们相处,性格可以得到洗礼。
想了很多。
心里暗下决心,改明咱有钱了,就冲杨凡生这个人,也非把这学校砸出个人模人样来。
学校9月1号才开学。
在杨凡生的带领下,去看了看给安排的宿舍。
很简陋,上下床,四人间,暂时只有陈连尉一个人住,买些生活用品就成。
又简单闲聊一些事情,杨凡生就去忙了。
“杨校长怎么样,入不入你的眼?”出了学校,张上问。
“有旧时代武人的气象,很厉害。”
“厉害?”张上咔吧咔吧拧自行车变速器,怔了怔,杨凡生慈眉善目的,那么和蔼,怎么看也不像个厉害人。
“不是打架厉害,而是为人厉害。”陈连尉骑上二八大杠,猛蹬两下,跟上来说:“和他相处,简单自然,你一句话,他就信了,有人格魅力,宗师风范。”
张上想了想,还真是。
他那两本武侠小说里,没少写这样的人。
可现实里,还真是第一回见。
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可和他相处,不用“日久见人心”。
你说话,他信。
他说话,你信。
就这么简单,平凡是真。
可社会越发展,生活好了,人也市侩了,这样的彼此信任,很难很难了。
……
早就说换掉万恶的小灵通,可一直没时间。
乘今天下午,来移动大厅买了四台诺基亚直板手机,既能防身,又能砸核桃,给爹妈的也换了。
还给陈连尉办了电话卡。
这下干掉4400大洋,把张上心疼得半死。
尽管是他掏钱,可营业厅小姐姐却笑颜如花地看着陈连尉,使劲献殷情,一路上对张同学不闻不问。
“这他妈的,主角是我好吧!”
出了营业厅,刚刚见陈连尉骑二八大杠,那骑车姿势比后脚蹬“玛莎拉蒂”还帅,所以张上想试试。
两人换了车,第一回骑姥爷的古董。
“真他妈重啊……”由衷感叹。
骑惯了变速的跑车,脚蹬子很轻松。
再骑这二八,得弓背前倾,把身体的力量压在脚上。
一左……
一右……
身子左偏又偏,这才能蹬起来。
不过也挺爽,每蹬一下,车轱辘都会给你强烈的回应,有撬动地球的畅快。
“咱俩比比。”张上来了兴致,要和陈连尉赛车。
结果。
人家咔吧咔吧咔吧,连拧四下,调到最费力,也是脚蹬子最重的档。
嗖……
踩油门似的,一脚就出去了,迎面而来的风,把他的衣服鼓吹得猎猎作响,振翅欲飞,眨眼不见影子。
“卧槽……”即使心里不服,但张上得承认,比骑车耍帅,比老油子,陈连尉绝对是高手。
“不行,以后得少和他相跟,不然风头被都抢了,老子又不是绿叶。”
想着,狠狠用力蹬车子。
张妈已经辞职,不在洗衣房了。
有自家的门面,一跃成了老板娘,当然在自家的店铺。
开业第一天,生意想像不到的红火。
以前人们往外地寄东西,只有一条路,让火车站托运,慢得要死,而且东西坏了,不保障。
现在有快递公司,一大早就有两家厂子来联系,要合作走货,财源滚滚。
“快快快,张上,过来帮忙。”刚进门,就听老妈叫喊,好几个人要邮东西,忙得她手忙脚乱。
虽然乱,可杨芯脸上的笑容,是张上前世和再来这两个月,从没有见过的开怀。
做了老板,那心情,当然不一样了。
“妈,咱得招人了,最起码得十个。客服一个,看电脑录单据的一个,守店包装货物的两个,送快递的六个。”张上整点一番,说。
“啊?”杨芯懵了,脑子有些抽筋。
这变化实在太快,昨天还在洗衣房呢,今儿手下就得有十个员工,她这一辈子勤勤恳恳,从没想过这么一天。
可招人不是说说而已,十个人的工资,压力太大了。
“要不把你二姨三姨她们叫来帮忙?”要招人,杨芯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待业在家的自家人。
“别。”张上一口回绝:“咱家所有的生意,不要任何亲戚。”
生意经,张上还是懂的。
而且这俩姨,可不是省油的灯。
第14章 人生当自贱
将要开学,张上心里有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爸妈,我得去临汾一趟,有个同学找我玩,过几天就回来了。”张上说。
“你一个人?”尽管知道儿子能耐大,一个人跑过好多县市,可还是不放心。
“陈连尉和我去。”
“那行,路上注意点安全,可不能玩的太疯了。”
这或许是张上和同龄人相比,唯一的优势,父母不太管他了,也少有唠叨的时候。
拿出诺基亚,找到朱新宁那张纯白色的名片,把他的电话存在手机里。
深吸一口气,拨通。
“喂,猪哥,是我。”开玩笑的说。
“你小子贼胆不小,叫猪哥很爽吧?”朱新宁也开玩笑的说,可话里有一股威严,让人心惊。
“爽,估计我是第一个这么叫你的吧。”张上不吃这套,你能耐再大,老子在太谷,能拿我怎么样?
“你小子……”朱新宁笑骂,却不会和一个孩子生气。“怎么地,又惹上什么大祸了,来找你干爸我擦屁股?”
“让你擦一回屁股就够了……老沾屎不好。”张上调侃说。“你在临汾么,我准备找你商量点大事。”
“大事?”朱新宁语气一怔。“你个毛孩子能有什么大事?电话里说就成。”
“事关你黑金帝国的大事。”张上一本正经地说。
沉默。
“那你来吧,下了火车我去接你。”
“行,我现在去买票。”
招呼上陈连尉,这年头的太谷连公交车都没有,又懒得麻烦刚出门的张爸,忍痛花了十块钱打出租车。
买上火车票,一路咣当咣当就去了。
临汾。
朱新宁正在地底一百米处视察自家的煤矿,亲自下矿去查看矿工的工作环境,吃喝用度。
他身后跟着护矿队。
这些人各个精神抖擞,挺胸抬头,有一股军人的英气。
这个年代,退伍军人的安置是社会一大焦点。
“你们每天就吃面包?”
朱新宁看着矿工聚在一起休息,地下没别的,一箩筐面包,还有矿泉水,要吃要喝的自己拿,没其他吃食。
这可是中午。
听到问话,矿工们狐疑的打量他,见身后跟着护矿队,愣没人敢开口答话。
“去把熊三墩叫下来。”挥挥手,吩咐护矿队长。
或许是饿了,朱新宁也从箩筐里拿了面包吃,才下口,就皱眉。
发霉的。
可他,还是就这么狼吞虎咽的吃了。
见他这样,矿工们突觉没由来的亲切。
“别吃了,你,这面包难消化,得了病可不值得。”有淳朴矿工提醒。
“大家每天就吃这个么?”朱新宁边吃边问。
“前些天还好,听说后沟煤矿那里,矿长被大老板收拾了,我们的伙食也好了几天,也只有几天,就又成这样了。”
“大家的工资能按时领到么?”朱新宁打量矿泉水瓶上的生产日期。
“能按时领,只是招工时说每个月2600,来了就不一样了,说要给国家交税,扣百分之30,又给地方交税,再扣百分之20,下来一个月,能领1300就不错了。”
听这些话,朱新宁沉默了。
矿工们也不再说话,眼看又到点了,该开工了,背起工具,准备干活。
“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朱新宁突然说。
矿工们驻足。
这时,浑身满是肥膘的矿长熊三墩下来了。
朱新宁突然袭击的检查,把他打个措手不及,都来不及通知下面的矿工。
“宁……宁哥。”谄媚的问好。
朱新宁似乎有些累了,左手伸到自己脖子后面揉了揉,脑袋转两圈,做个运动,又围着熊三墩走了两圈,似在打量。
“三墩,你又胖了。”笑着说。
“都是托宁哥的福。”赶紧拍马屁。
“你跟着我有20年了吧?”
“83年跟的您,22年了。”
“以前兄弟们跟我,吃不好穿不好,日子难过,朱新宁对不起你们。现在日子好过了,我想让兄弟们也好过,所以把大家分配到矿上,都是矿长,油水多少,个人心里清楚。”
朱新宁开始唠叨:“现在矿上景气,兄弟们好过了,吃饱喝足再拿够,可我朱新宁却不好过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这……”熊三墩脸上像洗了澡一样,却不敢拿纸擦一擦,哪怕一下。
“说不出来吧?”
到了现在,那些驻足的矿工们算看明白了,能把熊三墩吓成这样,这个瘦子,就是传说中的大老板。
“既然说不出来,那就别说了。”朱新宁挥挥手,很失落,突兀地问:“你儿子今年上大学了吧?”
“上了,晋中学院,大专。”
“那就好,成年了。”接着问:“你老婆呢,我听说你离婚了?又在外面找了俩小姑娘养着?”
“是……”熊三墩没敢撒谎。
“这两年,你身价也过千万了吧?”
“这……”熊三墩没敢回答,自02年后煤价疯长,他也水涨船高,年薪百万,却也只是三年而已,不足以挣够一千万。
“银行卡在你儿子手里吧?”
“他拿的副卡。”
“那就好。”朱新宁说完,从护矿队长手里接过喷子,用安全服的衣袖擦了擦,抠住扳机,自己观察这枪的构造。
又挥挥手,对矿工们说:“大家去忙吧。”
等到矿工们散去,朱新宁把喷子抗在肩膀上,率先往矿井外走。
护矿队的人把瘫在地上的熊三墩架起来,跟上。
临近出口,温暖的阳关照射在洞里,让人的心扉打开一扇门。
有光,真好。
嘣……
……
煤矿资源的开发,让曾经落魄的临汾,经济一飞冲入,高速发展。
只这个火车站,在这个年代,就少见。
尽管空气也不是那么好,却比灵石强多了。
一出火车站口,张上呆了。
“我尼玛。”
眼前五辆黑色奔驰s级一字排开,中间是劳斯莱斯,六辆车直接把出口堵住。
车盖前面嚣张的奔驰车标,竖立在盖上,手贱的人,总是忍不住想把这玩意拧下来。
跑出租车揽生意的司机们,也都敬而远之,远远躲开。
这年头,奔驰可不像后世那样满地走。
劳斯莱斯,那是传说中的车,刮一下,把你全家赔了都不够。
这排场……
“小子,怎么样,够有面子吧。”朱新宁站在出口处,一眼看见张上,掐灭了手里的烟,又对陈连尉礼貌的点点头。
“猪哥,你牛。”张上由衷的说。
没少在小说里看这样的场面,可真在眼前了,那冲击力……那虚荣爆棚……那面子发光……
“走吧,上车再说。”
见镇住了张上,朱新宁无声笑笑。
孩子终究还嫩一些,再怎么说也才16岁,这点场面,不值一提。
上了劳斯莱斯,朱新宁和张上并排坐后座,陈连尉在后边的奔驰里。
“猪哥,你这身行头该换换了,衣服都成油毡子了,往座上一坐就是个黑印子,可怜了这车。”
张上于心不忍,那么豪华的车,那么干净的坐垫,一屁股崴上去,都让你糟蹋了。
“这些年,习惯了,也懒得换了,老下矿,哪有时间一会儿换一件衣服。”
见张上土鳖似的摸这儿看那儿,朱新宁暗中摇头。
有些东西,不是聪明和勤奋就能见到的。
张上确实还嫩,说话失了方寸。
他前世加现在,一直都是小屁民,没接触过什么高档东西,也没见过真正的土豪,眼界就在那摆着。
说白了,没见过大世面。
纸醉金迷,奢华绮丽,梦里都没梦过,绞尽脑汁,才发现自己想不出那种场景。
陡一见大排场,立马落了下乘。
“开车。”吩咐完司机,接着问:“太谷饼卖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现在不跑了,两个月攒了十来万,在太谷开了个快递公司。”
“快递?”朱新宁想了想,说:“我闺女总是网上买东西,给送货上门的就是快递?”
“猪哥,你落伍了啊,这是新时代的生意,不出几年,送快递的比卖货的还有钱。”
张上搬来后世的学识卖弄,乘机扳回话头,知道自己刚才丢了人。
“开什么玩笑?”朱新宁不信。“苦力怎么可能比老板有钱?”
张上笑笑不说话,这事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搁谁都不信。
嘴和理,都说不通。
顺风王卫上市那年,才颠覆了人们的常识。
见张上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朱新宁知道他在装逼,却没点破,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你那快递公司生意怎么样?”看着窗外的风景随意问。
到处都在修路,盖房子。
“刚开没几天,还行吧,够改善生活了,说不准将来能当个富二代。”
“你这快递,和旧时代的镖局,性质应该差不多吧,得打通各个关节,跑江湖,交过路费,你能吃得消么?”
朱新宁以自己的认知猜想说。
聊起这江湖事,他似乎觉得特别来劲。
“今时不同往日,社会主义旗帜下,旧时代的那些事离生活越来越远了,要不是在灵石差点被人下了土,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接触你们这个圈子。”顿了顿,接着说:“和所谓的江湖。”
“你说的有道理,时代在进步,我也快跟不上了,守这一亩三分地,除了开矿,真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
朱新宁突然有些伤感,上午在矿上,又收拾了一个。
可那些人,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非得隔三差五下个土,开个喷,才能压一压。
这时,张上装作无意的问:“猪哥,如果你不开矿了,想没想过退路?”
“退路?”朱新宁自嘲一笑:“怎么听着像不走正道一样?”
“煤价疯长,私挖滥采,矿难频频,你说我要是这个国家当家作主的,会怎么办?”想了想,又说:“矿总有挖完的时候,大同煤矿,人们说就快挖空了。”
“嗯?”朱新宁瞬间目光炯炯,盯住张上,似乎要重新认识他。
16岁的孩子,想得太多了。
“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脑子抽筋,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又有你这煤老板在,就随口一讲,别当真。”张上笑笑说。
朱新宁也笑了,伸手抚一抚自己的风骚大背头,不知抹了多少发胶,才能硬成这样。
“既然你提了问题,那就负责给我想个出路吧。”低头思索一下,接着说:“正好今儿有个矿少了主事的,想好了出路,猪哥把矿送你,让你当煤老板。”
“你逗我的吧?”张上面皮不动声色,笑着问。
心里却天翻地覆。
玩笑之间,谈笑之下,巨大利益如水泼出,自己离传说中的煤老板,真就只差一念……
尽管只是第二次见,张上却可以笃定,朱新宁绝对一言九鼎。
“你猪哥有32座矿,不差这点。”
云淡风轻的回答,却把张上电得外焦里嫩,脑袋差点宕机,心里只能用妈卖批和十万头草泥马来形容。
车里久久不语。
张上脑子里在进行天人交战。
出路?
作为再来人,多得是。
去找二马一王刘京东,给他们投资。
去找王卫合作,三晋这片地上,朱新宁说不让你开快递公司,你就开不了。
再不济,搞房地产,开发楼盘。
最后还不行,笨办法,买街,一条街的商铺全买了。
或者去帝都,买他500套房子……
……
最后,张上笑了笑,没开口。
我是来报恩的,不是图你财产的。
我想要的,自己会努力创造,那才有意思。
再来一回,两个月就当了煤老板,太容易了,人生还有没有追求?
经过一阵思想挣扎,经过两阵肉疼,张上放松了。
……
“我他妈怎么就这么贱呢?”想着,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第15章 上弟弟……
朱新宁的家在乡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上问他怎么不住城里,他说安静,空气好。
深宅大院,大红灯笼高高挂,建筑古朴精致,满是古风。
不知道,还以为是乔家大院之类的旅游景点。
过了三道门,来到房里。
古代的香炉熏着烟,香气渺渺,形如细龙,弯弯而上,在炉子上方飘散。
红木八仙桌,古老太师椅,好看的瓷器,一切都那么复古。
深吸一口气,就算再愣,张上也知道这些家具摆件全是真的。
他一直对“贵族”这词不太懂,今儿终于开了眼了,不由说:“猪哥,您老够奢侈。”
“这和奢侈不搭边,以前我也不好这口,有个地方住就好了,那么讲究干嘛?”
朱新宁摆摆手,让张上坐下,接着说:“后来人家说我老油子癞皮狗,再有钱也粗俗不堪,难登大雅之堂。事后我寻思了一下,好像也是,就开始没事的时候看看书,和人学习搞收藏,毕竟古董肯定越来越值钱,也算一种投资吧。”
张上不由点点头。
他和朱新宁虽然只是第二次见,却发现这个人很有礼貌,完全没有半点暴发户的那种脾气。
“上回庞龙虎没为难你吧?”朱新宁在八仙桌上边泡茶,边问。
“没,今天跟我来的朋友也是上回在他那救的,叫陈连尉,现在跟我了。”
“他哥庞黑子在灵石那边有些关系,我在那边也有矿,和他打过交道。”
“猪哥。”张上寻思了一下,问:“咱俩就见了一回,你怎么会想到救我呢,难道就因为那句干爸?”
“嗤。”朱新宁笑了。“不是救你,换个孩子给我打电话,说无缘无故被下土,我也救他。”
这话,张上懂了。
猪哥,和其他煤老板不一样,还保持着最初的那份纯真,没有利欲熏心心渐黑。
品茶,张上以前除了旅游时在人家景点喝过,再没接触过这玩意。
一下嘴,真苦啊,胆都呕出来了,险些吐掉。
可朱新宁却淡然自若,小抿一口,眨巴眨巴嘴,再喝。
张上只能说,有钱人的品味就是重……
“你给我打电话那天,我也刚从南非回来,不然你小子就玩完了。”
喝过茶,朱新宁还要再泡,张上连连挥手,您这茶艺咱享受不了。
“南非你也有矿?”
“没有,手没那么长,去那打猎的,平时过得太压抑,偶尔也放松一下,别人打兔子,我不打,要打就打过瘾的,大象,斑马。”
“你的世界我不懂。”张上直言:“我快开学了,这次来是想感谢你,却没想出什么好方法,我知道猪哥你不缺钱,可人总得有点追求……”
还没说完,就被朱新宁打断。
“再说吧,煤矿刚红火没两年,上头不至于那么快动手,而且我也没办法脱身,难道能不管这30多个矿了?那么多兄弟要跟我吃饭,我不是一个人。或者把矿打包卖了,看别人发财?”
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朱新宁被煤矿绑架了人生,想脱,也脱不开了。
除非真能给他找个出路,把他那些矿工,兄弟,退伍军人,完全养起来的。
这一刻,张上懂了,知道自己想太简单。
朱新宁要的是在煤矿不景气之后,还能担起那么多人的生计。
而不是他想的那样,找二马一王投资,单纯为了发财。
朱哥不差钱。
“想当煤老板,果然没那么容易。”张上想。
二人正闲聊着。
门外出现一道靓丽的风景,直把张同学看直了眼。
那脸,那腰,那鼓鼓的白衬衫,那短裙蹦蹦跳跳的,那嫩得发光的大白腿……
尽管张同学才16岁,可他的审美已过了看脸的年龄,走街上,先看腿缝儿……
“爸,你怎么回来也不叫我?”进门看到椅子上的张同学,又说:“咦,爸,你还带个小弟弟回来?”
“……”张上想说,哥的弟弟不小……
朱新宁脸上满是笑,介绍说:“这是张上,挺有能耐的小兄弟,白手起家,两个月能挣十几万,你得多和他学习。”
又对张上说:“这是我闺女,朱曦,今年刚考上北影。”
“朱熹……”恶趣的想。
人家介绍,要站起来才有礼貌,却尴尬的发现,没人家个高……
这位猪大美女,不当模特都可惜了。
不过咱也才16岁,还没长开呢。
“姐好。”简单两个字,不卑不亢。
“嘻,小弟弟好,今年多大啦?”朱曦边说,边探手过来摸张同学的头……很是宠溺。
于是,张上受了一万点伤害……
作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27岁的心理年龄,被人摸头杀,不由内牛满面……
见张上吃瘪,朱新宁笑得更欢。
“上弟弟,两个月挣十几万,你怎么做到的啊?”
朱曦对这事很感兴趣,眼看张上这么面嫩,也就刚上高中吧,这得多大的本事?
于是,张同学显摆的,臭屁的,细细的,说他的创业经历……
心里邪恶的想,猪哥,你闺女真正点……
边听,朱曦习惯性想坐下,身子却一顿,仔细打量又打量,看凳子上没被亲爹坐过,才落座。
猪哥这不换衣服的臭毛病,连亲闺女也不能忍。
张上嘴皮子666,平淡的创业经历,在他嘴里也能说得波澜起伏。
尤其那段,下了火车站,四顾无亲,立志有自己的事业,听得猪哥和他闺女,眼里多了一些别样的神采。
静静听着,朱新宁本能从兜里掏烟,没过脑子就刁在嘴上,想点。
却被朱曦一把夺过。
“哼。”姑娘横眉冷对。“不准在家抽烟。”
朱新宁当下尴尬了,嘴里悍得不行,直咽吐沫,两手直搓,却没对宝贝女儿发火,还得敬上笑脸……
张上暗里偷笑,真想说一句:“你老猪也有今天?”
大名鼎鼎的朱黑金,真正的土财主,被闺女训了,还得笑……
……
朱新宁公务繁忙,没坐一会就被电话叫走,说是有人挖矿过界了。
相互侵轧,同行踩踏,是煤老板永远避不开的话题。
资源就那么点,煤矿储量就那么大,挖一点少一点,都是钱。
临走前,吩咐朱曦要好好招待张上,姑娘爽快地答应了。
“上弟弟,临汾有好多景点,还有游乐场,要不我带你去逛逛?”
朱曦称呼张同学的称谓,每叫一次,张上都邪恶一次,你别光说不练啊,来啊,造作啊……
“这两天都听姐的安排。”
“这么乖啊,那姐先带你去买衣服,看你这浑身苛颤的。”
朱曦上下打量张上,好,洗得有些褪色的蓝格短袖,下身黑色休闲短裤,发白,估计穿过有些年头了。
穷人家的孩子,却能和老爸谈得那么欢,还敢叫猪哥……
“你不是挣了十多万嘛,怎么就舍不得打扮打扮自己?”姑娘在前边带路,蹦蹦跳跳,回头问。
张上没听她问什么,只顾低头了,头再低点,再低点……你到是跳得再高点啊……
“啊,什么?”见姑娘突然驻足,才回神。
“好看么?”朱曦突然问。
“好看。”
“还想看么?”
“不想……”违心地说,有杀气。
“哦,我还说你想看的话,我就再跳高点,既然不想看,那就算啦。”两手背在腰后,像纯洁的少女。
“……”这话没法接,怕被砍死。
其实张上很想说,你别跳,那多费事,直接掀起来多好。
大院有车库,跟着朱曦绕了好远,才到停车的地方。
男人梦寐以求的豪车,对这一家来讲,都是玩具。
“你喜欢哪辆?”朱曦问。
“我?”张上眼神迷离。
前世,根据自身经济实力和有可能攒到的钱,他想拥有一辆奥迪tt。
因为曾经开过,确实爽,可惜还没实现就回到了16岁。
一眼望去,奥迪tt没有,却有刚上市的奥迪r8。
“这个吧。”张上走过去,一眼就喜欢这车,线形太帅了。
“那走吧。”
说着,朱曦招呼张同学上车,点火发动,大灯一开,一脚油门到了门口。
有库管递上驾驶证,让张同学松了口气,生怕坐上死亡飚车。
从后视镜看,后边有几辆商务车远远吊着,张上才放心。
临汾世纪百阅商场,算是最有名的购物中心了。
r8在路上的杀伤力不能用语言形容,这年代有私家车的都没几个。
这跑车,刷新人的认知。
路人能用手机拍照的,绝对不会吝啬那点内存。
香车美人。
在朱曦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一下车,整个商场门口都静了一下。
不施粉黛的脸,长相甜美,还有那身段,嫩白如玉的长腿,是男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再加身边的车,那冲击力……
这时还没“白富美”这词儿,不然人们肯定要惊呼。
接着,张上下车。
商场门口又安静了一下……我尼玛。
还好。
这时也没“矮穷矬”这词儿。
“咱走吧,上弟弟。”出了外面,朱曦可不像在家那么活泛,笑意盈盈的,走路两腿合拢。
那两条白花花的腿,圆润笔直,膝盖那里却不露骨头,肉很饱满,甚至看不到膝盖骨,瞅上去很舒服。
不像一些精,腿是长,是白,可膝盖那里突得像猿骨,坏了美感。
“姐,我有点紧张……”张上扫视四周说。
“什么?”朱曦很自然地挽上张同学的手臂,身子却没有靠上去,不可能让他享受两山夹一柱的美好。
“你说这些男同胞会不会想杀了我?”
“你怕啦?”
“怕到不怕,就是被那死了爹妈的眼神,盯得不舒服……”
“不许说脏话。”轻轻锤了张上一下,比挠痒痒舒服多了,接着说:“别理他们就是,咱们逛咱们的。”
“唉。”张上叹了一声,郁闷地说:“看来我得赶紧发育,咱俩走一块,你是金丝鸟,我是虫子,可虫子也有尊严的,弟弟伤不起啊。”
“好啦,有尊严的虫子快快长大,白白胖胖的,就会有鸟儿来吃你啦。”
“哦……”张上假装沉思,沉吟说:“鸟儿要吃我的虫子。”
不知为什么,朱曦突然红了耳根子,掐张上腰间的软肉使劲拧,低头附耳说:“人小鬼大,扑噶仔,要死啦你。”
两个这个样子像极了打情骂俏,把路过的爷们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掐死这丑货,换自己来。
而在后边远远吊着的保镖都面面相觑,第一次见朱曦和男的这么亲密,看来,得向宁哥汇报一下。
张上,衣服难买,绕了好久,来到一个老板是帅哥的门店里。
老板看见朱曦,只一眼就直了,赶紧过来迎接,送上笑脸,彬彬有礼地说:“美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
“没事,随便看看。”从衣架上拿起一件短袖,在张上身上比划,眼都不斜地说。
“这是我们今年的最新款,和这位小朋友的气质很搭……”
话没说完,被张上怒目而视。
你全家都是小朋友!
你妈卖批的,纯绿色的短袖,说和老子气质很搭?
这要是陈连尉在身边,老子就让他把你打出屎来。
见张上咬牙切齿,朱曦不明所以,拍拍他,轻声问:“上弟弟,怎么啦?”
“咳咳咳……”老板猛烈的咳嗽起来。
张上阴沉着脸,不说话,走人。
朱曦赶紧放下衣服,不知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老板见美女要走,追上来说:“美女,我们这衣服齐全,再看看其他吧。”
又赶紧从兜里掏出名片,给朱曦递上:“我叫带,这是名片,任何款式的衣服我都能给您弄到。”
张上回头,猛喊:“滚!狗带!”
老板一愣,勃然大怒。
后边那个狗带没听懂,却知道前面的“滚”是骂他,抬手就要抽张上。
刚动,直接被后边赶上来的一堆黑衣人按趴在地。
这排场,这面子,这里子,就是爽……
张同学狗仗人势,睥睨四方。
第16章 童话
买件黑白格休闲短袖,纯白黑花边的裤衩,还有黑面白底的凉鞋,刷掉朱曦八万大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上突然觉得有些自卑。
他一半的身价……不够人家两件衣服。
好像,传说中的“门第”说法,就是这么来的吧。
和朱曦出来逛街,你永远找不到男人该有的“面子”。
人靠衣服马靠鞍。
黑白相称,颜色对比分明,张上的精气神拔高一筹,脱离了矮穷矬的范围。
“怎么样,姐眼光不错吧?”挽着张上的手臂,朱曦自得地问。
“不错。”
嘴里说不错,其实心里很膈应。
这年代,八万块的东西穿身上,那几乎等于百元大钞把他整个人贴了一层,走路都得小心翼翼,怕脏了衣服和鞋。
“你怎么啦?”姑娘还是有些眼力的,发现张上穿了这身衣服,兴致不高。
“没事,姐,我请你吃饭。”
“好。”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张上这才有了笑容。
饭有那么好吃的么,可长点心吧。
俗话说:“吃了哥哥的饭,就要给哥哥干……”
没敢让朱曦选吃饭的地,怕把他掏得兜比脸还干净,更怕自尊心受伤害。
出了世纪百阅,天空暗下来,暮色像一张灰色大网,悄悄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弥红灯亮起,下班的人群川流不息,日升而做,日暮而息,是人世间永恒不变的话题。
“临汾很美吧?”朱曦问。
“美。”张上说。
“上弟弟,要不我们别吃饭啦,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嗯?”张上警觉。
“酒吧……我还没去过,你陪我去好不好?”娇滴滴地摇晃张同学的手臂,撒娇地样子,让人很有保护欲。
“你穿这身,是准备去送菜?”
张上扫视朱曦,接着说:“我如果是男人,看见你这身短裙,一定会故意挤你,上下其手,然后伸入裙下,嗯哼,最后把你灌醉,捡尸,去开个房,啪啪一顿小平拍。”
“那我回去换身衣服。”不死心地说。
“换身衣服就不占你便宜?你愿意被陌生人触碰么,他的手可能刚上完厕所,可能抠过屎……”
“……”
“想热闹,咱们去ktv,把你的姐们多叫几个,不是快开学了么,聚一聚也挺好。”
张上心说,去唱歌好歹是包间,也都是熟人,安全有保障。
“可我不会唱歌。”姑娘幽幽地说。
“我教你。”
“好吧。”
世纪百阅旁边有歌城。
朱曦一路都在打电话,呼朋唤友。
偶尔也能听到与男生的通话,让张上心里有点不爽。
有我在你还叫男的,这是拿我不当男人。
路边有小吃摊,逛了一下午,有点饿,买几串烧烤。
朱曦嫌脏,不吃,就坐在擦了又擦的凳子上,眼巴巴看他。
“上弟弟,蟹棒好吃么?”姑娘咽口水,可看看这露天烧烤摊,锅里那油,黑渣子,她没法下嘴。
“还行吧,我再吃一串你看看。”张上吧唧吧唧。
“……”
腿上挨了一脚,伸腿时露了裙底的风光,那里有所有男同胞的敌人……
“这回看见啦?”笑意盈盈地问。
“看见了。”
“好看么?”
“万恶的安全裤。”张上咬牙切齿地说。
“噗嗤……”银铃般的笑声,让人看着就觉很幸福,春天真好。
张上呆了一呆,突然有个念头遏止不住。
喜欢一个人,就只在一秒之间吧,刹那心动,就足够了。
“姐,你找对象了没?”装作无意的问。
“问这个干嘛?”
“就问问。”
“当然没有,我是好孩子,乖乖女。”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咦,亲爱的上弟弟,你看我的眼神和刚才不一样了。”朱姑娘还是很精明的。
“先回答我。”
“有过一个,不过下学时他想拉我的手,被我爸看见了,差点打断他的狗腿,后来再没敢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也懒得理他了。”瘪瘪嘴,嘟囔说:“没种。”
低头沉思了一下,张上嘀咕:“想过猪哥这关确实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女儿,万贯家财,富可敌国,当然得找个上门女婿,我还是算了。”
“这么快就放弃啦?”朱曦嘴角上扬,很想笑:“刚不是还想看裙底,想追我嘛?”
“……”这话没法接。
世纪娱乐城。
包厢里,氛围很热闹,朱曦足足叫了十几个同学。
这年代的学生们还很腼腆,对酒吧、舞厅,敬而远之。
一说起这样的地方,第一印象,很乱,怕被打。
ktv还算好,可也很少有机会来。
所以,愣没人唱歌在调上,拿话筒,开原唱,一通乱吼,这就是唱歌了……
要么就是遇上“蹭锤”,见别人唱得好,他觉得熟悉,我也会,跟上哼。
一首好好的歌儿,愣成了混响。
张上脸上笑着,心却黑着。
尼玛蛋……
还说表现表现吧,咱多余的长处没有,再来前唯一的爱好就ktv,麦霸情歌摇滚,不是吹。
可遇上二愣子,你不唱他也不唱,你一发挥,他拿上话筒就跟你哼唧……
结果,唱得是个屁……
“没想到你唱歌这么厉害?”搂住张上,朱曦附耳说。
“你这几个男同学,该拉出去枪毙五次。”张同学怨念颇深,注视姑娘长长的眼睫毛,心动,说:“一会儿咱俩合唱《童话》。”
光良的童话,这时候正火得一塌糊涂,满大街都放这歌。
“我不会……”
“我带你。”张上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朱姑娘嫩白的大腿上,做安抚状。
没隔一层裤子,就是爽……
这手感,倍儿棒……
或许第一次和异性这样亲密接触,姑娘脸红红的,感觉那双手好热……
可这时候,张同学起身了,见好就收,去点歌。
悠长的前奏响起,一首《童话》,应该是男孩对喜欢的女孩,必唱的歌曲。
把一只话筒递给朱曦,自己拿一个,就俩话筒,省得有蹭锤乱唱。
示意朱曦拿话筒跟着哼。
我愿变成童话里
你爱的那个天使
张开双手
变成翅膀守护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
一种莫名的哀伤,淡淡的忧郁,在房间里环绕。
那纯真与心愿,诉说着男孩的梦想。
朱曦一句都没唱,只是注视着张上的眼睛,这个还没她高的男孩子,一直笑着,看着她。
童话……
天使……
每个女孩的梦想,不就是歌里唱的这样吗,找到可以守护你一生的男孩……
可惜他有点小……
第17章 你说要用生命去爱她
悠扬的旋律落下,包厢里静静地,大家都在回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中有几个女生,看张上的眼神不一样了。
其实张同学还是有一手的。
最起码,这个年代,唱歌好听的人,很少。
社会风气还没那么开放,也不会有人三天两头跑来练嗓子。
这时。
包厢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呼”地挤进来一堆人。
脸上稍显稚嫩,还不像大学生那样成熟。
并且,这堆人和包厢里的学生认识。
“朱曦,送给你。”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最起码,比脸上高原红的张上帅气,而且个也高,比朱曦还高半头。
他手里拿一捧玫瑰花,包装得很精致,带着看似腼腆的笑脸,站在朱姑娘前边,把花递上。
“朱曦,拿了吧。”
“韩鹏喜欢你很久了。”
“他暗恋你六年,初中就喜欢你,我们都知道。”
“这么浪漫,你快答应吧。”
包间里,还有挤进来的人群中,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在为这个帅小伙求情。
说话地都是女生……
至于男同学们,脸色就比较难看了。
但不包括张上……
这么多人看着,起先没有任何提醒,朱姑娘被赶鸭上架了。
如果拒绝,以后连同学都没得做,并且,会得罪一堆女生,会惹流言蜚语。
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得不愉快,往后只有尴尬。
“韩鹏。”朱曦这一声,惊了好多人的心眼。
张上也不再那么淡定,眼睛微眯着……
“这是我弟,如果他答应你,我就考虑一下……”
张上被一只娇嫩的小手,掐住腰间软肉,似警告,被拽住胳膊,像丝瓜一样,就那么硬塞到了两人中间。
被韩鹏睥睨着。
被朱曦摸头杀,加掐……
“你弟?”
韩鹏低头注视张上,再抬头看看朱曦,这相貌长得,难不成同父异母?基因突变?
“弟弟,你好……”
韩鹏反应很快,面带讨好,伸出一只手,很有礼貌的想和张上握一握,毕竟是未来小舅子,这关系,必须打好了。
“我不好。”张上幽幽地说,并一把推开韩鹏示好的手。“我爸和我姐不给我零花钱,你想当我姐夫,你给我不?”
“呃……”韩鹏只愣了半秒,立马说:“给!”
“哦……那就好,我今天买了身衣服八万,买个奥迪r8跑车,花了300万,明天还想买个浪琴的限量版手表,后天想把这个世纪娱乐城买下,这样唱歌就不用花钱了。”张上眼都不眨地说:“你给我买不?
“……”
“……”
良久,也许不甘心,韩鹏低低地说:“弟,你别开玩笑了好不?”
“唔……”张上从左边裤兜里掏东西,递给韩鹏。“这是今天买衣服开的发票。”
又从右边裤兜里掏东西,说:“这是跑车的钥匙,车就在门口。”
发票,张上很小心的攒着,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个钱,一定会用其他方式,或者给朱曦买东西,还回去。
至于车钥匙,姑娘穿短裙,没兜,也不背包,钥匙,手机,自然得让张同学带着。
韩鹏还不死心,颤抖地接过发票看了看,世纪百阅的发票,短袖短裤运动鞋,八万三。
看名称,就张上现在穿地这身黑白配。
再瞅瞅车钥匙,四个圈。
最后,强憋出笑脸,说:“弟,我确实家境一般,远远没法和你家比,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姐,初一时就喜欢,我不能给她好的生活条件,不能给她钱,但我会关心她,爱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甚至,我愿意用生命去爱她……”
边说,韩鹏边抬头,直视朱曦,希望姑娘看到他的真诚,被感动……
“你很喜欢我姐啊?”张上拿过韩鹏手里的玫瑰花,闻了闻,确实挺香的。
“很喜欢!”
“唔……你刚说要用生命去爱她?”
“对!”
“哦……我明白了。”张上往门外走,围这么多人,保镖一定在。
挑了个块头最大的,样貌最凶的,张上喊:“那个大哥,过来一下。”
保镖都认识张上。
他是第一个被朱新宁带回古宅的人。
也是第一个和朱曦打情骂俏的人。
更是第一个借他们威风装逼的人。
拉保镖进包厢,张上对韩鹏说:“这是我姐的保镖,你不是很喜欢我姐么,还要用生命爱我姐,那你打得过这位大哥吧?我姐经常遇危险,你得用生命爱她……”
保镖一听这话,立马懂其中意思,脸上横肉狰狞,硕大的拳头,手指骨捏得咔吧咔吧响……
朱新宁手下这波人,要说不凶残,张上都不信,这一狠起来,再加上那块头……
韩鹏哭了。
终究只是个高中生罢了。
玫瑰花抛在空中,被吓得一屁股坐倒,手忙脚乱,猩猩一样,四肢齐用爬着出门的。
场面安静下来。
不愉快,弄得一堆人不好意思留下,尤其那堆闯进包厢的人。
一个带头走,其他人全走了。
包间里只剩下张上和朱曦。
“坏死了你……”脸上的肉被娇嫩小手拧了一下,张上没觉得疼,反而舒服,姑娘的娇嗔让张同学很受用。
“哪里坏?”张上直面朱曦,认真注视她的眼,就像唱《童话》时一样。
“好歹同学一场,你这样欺负他,以后还怎么见面。”姑娘不敢看张上,眼神躲躲闪闪。
那目光,太炙热。
“该见还见呗,他以后肯定见你就躲。”扫视包厢一圈,没落下什么东西,很自然的拉着朱曦的手,出门。
第一次被人拉手,还是大庭广众之下,姑娘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只能安慰自己,他是弟弟……
见老板的女儿,和这不起眼的小子拉了手,一副情侣的样子,保镖们面面相觑。
“照我说,还是告宁哥一声比较好。”
“应该不用吧,宁哥能把这小子带回家,已经能说明一些事情了,咱们何必多嘴。”
“还是告一声吧,本份,得做好。”
“也对。”
保镖拿起电话,拨通。
“喂,宁哥,朱曦和你白天带回家的客人,拉上手了,并且,看样子,是好上了。”
电话对面,朱新宁独立山头,仰望天空,月亮很圆,沉默良久,说:“让他们早点回家。”
“知道了宁哥。”
第18章 那年那封信
本还要再去看夜景的朱曦,被保镖提醒说该回家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姑娘嘟嘟嘴表达不满,却没说什么。
保镖不会管她,能提醒她的,只有亲爹。
张上很识趣。“姐,咱回吧,有空再出来玩。”
“那好吧。”开上豪车,出了城区,一溜烟地飚回家。
这时也才晚上八点多。
朱曦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上被安排在客房。
没过半小时,手机响起。
“上弟弟,好无聊,你过来陪我玩。”
朱曦没玩过瘾,平时朱新宁回家时间少,这个深宅大院没人陪她,姑娘孤独得很,好不容易有张上这个玩伴。
看了一眼窗外站岗地两道黑影,张上说:“逛一天也累了,今天早点睡,明天再玩。”
“不要嘛……”
朱曦撒娇,电话里传来猛锤抱枕的声音。
“要乖……”
这一刻,张上反而像哥哥。
“好吧……”兴意阑珊地。“你也早点睡,明天早晨我叫你起床。”
“好。”
挂掉电话,张上深吸一口气,决定明天就回太谷。
本打算住两天的……
“自己,终究还是人言微轻,没有实力,让朱新宁看不上眼。”张上心想。
他这个人心思细腻得很,不是重生后才这样的,从前就这样。
那年初一,张上14岁。
159班门对面就是楼道窗,玻璃被砸碎了,一直没换,高层楼,那风呼呼地。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讲课。
他无意间看到老师撇了一眼因为刮风,堵班门的凳子。
那是老师的凳子,堵了门,她没得坐,全班也没有空凳子。
于是,只这一眼,张上从班级最后边,愣跑到最前边,把自己的凳子给英语老师搬到讲台上,让她坐着批作业,自己站。
“就凭张上同学的这眼力,我敢保证,他以后是个人物。”英语老师是这样说的,铿锵有力。
而此刻,如果没有防备之心,房门口怎么会有保镖站岗?
才八点,怎么会提醒早点回家?
躺在床上,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张上坐起来拿纸笔写了一些东西,仔细叠好,装在兜里。
……
将近九月份,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晚上睡不着,出一身汗,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睡在这客房里,张上一点都没出汗,也不觉热,温度适宜,睡得很安稳。
以他的见识,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懒猪,起床起床,吃早饭了。”打早,朱曦就迫不及待地来敲门。
张上正在浴室里冲澡,夏天爱出汗,多洗洗没坏处。
别看人家是古宅,高科技的玩意应有尽有。
洗过澡,神清气爽,瞎胡摆弄摆弄头上的三根毛,臭屁一下,去和朱姑娘吃早饭。
简单的牛奶,包子,粥,饼。
再有钱,无非也是五谷杂粮。
“猪哥呢,昨晚没回来?”张上问。
“没,他常没空,有时晚了也在城里住。”朱曦低头吹一吹被热得发烫的牛奶,很正常的动作。
可她今儿穿的短袖,是没领子的那种,肩膀以上没遮挡,形似明显同款。
这一低,让张同学饱了眼福。
似有所觉,朱姑娘猛地抬头,问:“好看么?”
“有待成长。”想也不想的说。
“嗯?什么意思?”
“多喝点奶,多吃点木瓜,有好处。”
“……”朱曦恨恨地。“你是嫌我小?”
“呃……”张同学怕被砍死,装模作样低头喝粥,小声自语:“离我理想中的,还有点差距……”
低语完,喝一口粥,突然听到了细如蚊声的嘀咕:“那我再努力……”
“……”
只这一句话,张上懂了很多。
原来,不只自己动了心……
可,有些事情,不是动心就行的。
吃饱喝足,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又多了两个保镖。
张上看门外一眼,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问他,你有事啊?”
“嗯,家里有点急事需要我处理,准备买火车票回去。”眼都不眨地胡诌。
“你不是要住两天么,怎么现在就要走?”朱曦不满。“我不管,你要说到做到。”
“大小姐,我是要养家糊口的。”
张上苦笑,心里又生出门第的想法。
朱曦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然也很聪明,昨天知道把自己推出来拒绝别人,可你不知生活之艰辛。
就张家这条件,穷得家徒四壁,现在还住小黑屋,换了自己是朱新宁,也绝不会让闺女受这种苦。
见拦不住张上,姑娘眼珠子一转,说:“既然我爸不在,我就替他送你回去,我开车送你回太谷,顺便去你们那里玩玩,散散心。”
“不行。”张上一口回绝。“你爸去远处都坐火车,因为火车安全。在临汾这地皮上你可以开车,出了这地,绝对不行。”
“那我和你一起坐火车。”
“别胡闹。”张上佯装生气:“我喜欢听话的女孩。”
深吸一口气,强行控制自己的情绪,朱曦知道自己比张上大三岁,应该有姐姐的样子。
“那我送你去车站。”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可以有。”张上笑笑。
来时怎么走的,回时还怎么回。
中间劳斯莱斯,两边五辆奔驰。
车上。
朱曦很安静,张上也不说话。
说实话,他心里也不好受。
眼看到火车站了,张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朱曦说:“帮我交给你爸。”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姑娘已打开纸条看了。
之后,默然不语。
等张上下车时才说:“我会给他的,我也会等你。”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和陈连尉坐上火车,咣当咣当,去过平淡的生活。
……
张上前脚走,朱新宁后脚到家。
“回来了。”
看着女儿进屋,朱新宁泡上苦茶,抿一口,闻闻香味,技术还是那么差,也为难了张上,那天硬憋着没吐出来……
“你是不是不喜欢张上?”朱曦不是傻子,反而足够有智慧。
朱新宁就这么一个女儿,宠归宠,却绝不允许她是只懂吃喝的花瓶。
不然猪哥怎么会弄这个古宅。
连衣服都懒得换的人,成天下矿,煤窑子里滚刀,别人说我老油子,油子就油子,那又怎样?
如果只为自己,简单点多好,何必费这心思呢。
又收古董,又强迫自己看书,做不喜欢的事情,还得跟人面前装高雅,学茶道,一个大老粗,弄这些,烦不烦?
说到底,他是为了这个女儿,为了熏陶她,用心良苦。
“没有不喜欢,也不是看不上,只是她和你有点差距,不是勤奋和聪明可以弥补的。”
朱新宁给女儿斟上一杯茶,示意她尝尝。
“噗……”一口下去,就和吃了苦胆一样,姑娘直接吐了。
“我们能有什么差距?”姑娘不服。“都是人,都吃饭,无非他家里穷一点而已,那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朱新宁笑笑,叹息着摇头说:“你给他买八万的衣服,相当于一套百平米的房穿在身上,他敢穿么?我和你打赌,回家第一件事,他肯定先把这身衣服换了。”
见女儿不相信,朱新宁又说:“你和他出去时开的车,r8,我不能说他这辈子攒不上买这车的钱,却不足以养活你,我也不会让你跟他去受苦。”
“爸,那我们打个堵吧,给他几年时间,再来看今天。”朱曦完全不被打动。“就赌,就赌他会让你收回今天的话。”
“好。”朱新宁笑着摇头,心说:“我到宁愿我输,可惜很难啊……”
这时,朱曦从身上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小心翼翼地,像宝贝一样,递给朱新宁。“他让我给你的。”
“给我?”朱新宁接过,打开。
……
猪哥,恕我这么叫你,习惯了。
其实你是长辈,我应该叫尊重些,可总是管不住嘴,觉得这样才亲切。
门外有保镖站岗,我懂你的意思。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的手伸得太长了。
你救过我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我却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我知道你手下有一帮兄弟,身上也肩负一些使命,跟你的几乎都是退伍军人,我懂。
你不只为自己谋生,也为他们,要养这么多人不容易。
以我的推断,接下来,这片土地会日新月异,网络时代将要来临,网购将横扫天下。
而快递,就是那扫把。
现在有的快递,中通,申通,圆通,汇通,顺风,韵达,六家,几乎垄断了快递业。
你的出路也简单,把整个三晋的快递行业拿下,各市各县的代理点,足够养活你所有的兄弟,还要绰绰有余。
等煤炭不行了,你正好转行。
最后,如果实在嫌钱多,就去帝都买四合院吧……
第19章 望有滴水印月之日
绿皮火车挂着一节节绿色的车厢,就像一头绿色的长龙卧在铁轨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厢里的人们昏昏欲睡。
“朱新宁手下的人怎么样?”张上闲来无聊地问。
“都沾过血,老兵居多。”陈连尉面无表情地说。
“你脸上怎么了,被揍了?”张上侧头,见陈护卫脸右边肿起一块,皮肤颜色也不正常。
“交手的时候刮了一下,不碍事。”
“杨凡生是最好的教练,体操,形意拳,搏击,手下教过几个全国冠军,你和他多学学,肯定会有长进。”
“我知道。”
“到时候学成了,也教教我。”张上心痒。“我准备写一本武侠小说,发扬国术,写最真的东西,得有切身体会。”
“那你从现在开始练,练个五六年,应该差不多。”
“也行,就快开学了,称这段时间先接触一下最基本的东西。”
……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衣服。
不太寒碜的,却又耐磨地,先把这身“八万”换下来再说,毕竟要去学武,脏了多可惜。
又去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准备捐学校,给杨凡生当拜师礼。
这年头,一万可真不是小钱。
太谷2005年的彩礼,2万就算顶天了,有基业的大富家庭才给这么多。
到2018年时,涨到了18.8万。
当杨凡生看到桌上一沓整齐的毛爷爷时,宠辱不惊的抖了抖眉毛。
横向拿白纸条封着,明显刚从银行拿的。
“这是什么意思?”淡淡地问,见钱巴结人的事,不存在。
“我给咱学校捐的。”砸钱,心情舒爽,张上笑着。“校门口往教学楼走的的路有些年头了,一下雨就泥,我看不惯,弄点砖铺铺吧。”
“然后呢?”
“我想写本国术小说,宣扬形意拳,得见点真章,想让您指导一下,总不好瞎胡说乱道。”顿了顿说:“害人。”
“钱哪来的?”杨凡生看了张上一眼,完全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就算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这么花钱的。
“卖太谷饼挣的。”免不了,又把创业经历显摆地讲了一遍。
只掏钱,不说来历,没人信你。
良久。
“钱你拿回去,施工队和砖我会找,你监工。”
“好。”
张上知道,光明磊落的人,行事异于常人。
他不会接你的钱。
但和钱字挂上钩,贪拿卡扣,免不了,人的信任,都是被钱坏了的。
让张上自己掌钱,免得尴尬。
做了多少工,铺了多少砖,这钱怎么花的,你心里有数。
“拜师就不必了。”
见张上要开口,杨凡生抢先说:“该教你的,我不会藏私,能发扬形意拳是我的心愿,只奈何笔力不够,写不出妙手文章。老一代拳师也是这样,文化水平所限,即便武功修为很高,也深陷无法表达之苦,希望你能滴水映月,再现武林风貌,写出原汁原味的中华武学。”
一听这话,张上懂了,杨凡生要教他的,绝对是形意拳大义。
“我会努力!”
这话,掷地有声。
可杨凡生心里,却不报太大希望,一个16岁的孩子,你能指望他的文采强到哪里去?
“希望他好好学习吧,未来能写出真意,将形意发扬光大。”杨凡生心想。
8月29日,星期一。
不过三天时间,一条崭新的红砖路从校门口铺到教学楼下。
路那么平,来上学的孩子们不用摔跤了。
下雨天,也不用家长穿雨鞋背孩子去教学楼。
而张上距离开学,也只有两天时间了。
杨凡生没教他什么拳法和理论。
只教他怎么“站”。
能站好了,站稳了,站出不一样的东西,你就出师了。
本以为学拳很苦,其实每天只练早晨而已。
五点起床,天没亮,对着太阳站到七点,这就可以了。
其余时间,随你。
张上一般都蹲网吧。
五天,码了三万多字,全发,总字数也过了十万,终于等来第一次推荐,分类试水推。
书评区也出现两个评论者,差点把张同学笑死。
“卧槽……我都从一个处男变成两个孩子的妈了才更新……”
下边有回复:“卧槽……处男变成妈的大兄弟那手速多少钱……”
张上默默地置顶,加精,并回复:“这是一个发夹弯,差点扭断哥的腰……”
……
这十多天,银行卡里又增加了五万卖太谷饼的收入,加上16万里剩下的,还有八万。
于是,这一天,张上同学拉着爸妈,第一次去逛从前不敢奢望的地方,看楼盘。
这个年代的太谷,在人们眼中,能住上楼,那是高大上,有钱人的象征。
娶媳妇,一说是住楼的,姑娘不要彩礼都愿意嫁。
这年头村里是没楼的,只有城里有。
并且,男方肯定家境富裕,嫁过去生活不会差。
也是心血来潮,去看楼前,张上先买了台佳能照相机,1499块,有录像功能,把老妈心疼得半死,一路上唠叨。
张家人穿衣都是很质朴的那种,不讲究。
或者说,穷人,没得讲究。
太谷只是个小县城,人们的素质普遍不高。
来卖楼的都是坠学的年轻小姐姐,看岁数,和少年老成的张上差不多,眼力价差些,还没城府,心里想什么都在脸上。
一看张家三口人土里土气,热情便降了很多。
又见张上拿照相机对她拍,脸子更冷了,都不带招呼人的。
张志伟是个要面子的人,当下也冷了脸。
自家开了快递公司,当老板,底气见涨,不像张上那样不温不火。
“哎,你,过来一下。”简单看了看楼盘,张志伟便指那个售楼小姐,叫她过来。
假装没看见是一回事,人家叫你又一回事,终究得吃饭,领工资。
“什么事?”语态不太客气。
“我们来买房,不给介绍一下?”张志伟更冲。
“楼都在盘上,看上哪个说就是。”售楼小姐姐不以为然。
“我们要现房,不要这些集资房。”
张志伟来前打听了,太谷的房,基本都先让你交预售金,先收了你的钱才盖楼,少说也得两年以后才能交工。
“现房的楼盘在这边,你看差了。”小姐姐不耐烦的撇嘴。
这样的村里人,她见多了,每天都有,可就是卖不出去哪怕一套。
日复一日地从期待到失落,再大的热情也消磨完了。
张志伟黑着脸,这他娘的鸟气,随意打量几眼,指着楼盘说:“这栋,二楼阳面的,多少平米,多少钱?”
小姐姐也来气了,老娘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又不买,装个蛋……
却只得憋着,说:“110平米,均价710一平,总价7.9万。”
一听快八万,老张“嘶”抽一口子冷气,眼巴巴看向一直拿照相机拍东西的张上。
“咱先去看看房。”张上笑着说。
“小莉,有人要看房,你带去吧。”小姐姐喊人,是个畏畏缩缩的姑娘,走路都小心翼翼地。
看那面嫩的模样,估计是坠学的初中生,来打工,新人一枚。
房子挺不错,光线十足,南北通透,杨芯一眼就喜欢,张志伟也很满意。
二楼,就算将来老了,上下也方便。
“这公摊面积多少?”张上问一些基本的东西。
“啊?”姑娘有点咋呼,弱弱地回:“我不知道……”
“……”抚额无语,深吸一口气。“那就这套吧。”
姑娘怔住了,傻傻地问:“就这套是什么意思?”
“……”再深吸一口气,强努着笑,张上说:“就这套房,我们要了。”
“那你得给钱!”姑娘笃定地说。
张同学快把拳头捏爆了,咬牙切齿。“大姐,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么?”
……
人生如梦都是命。
运气这个东西,不好说。
耿直的小莉姑娘,上班第二天,卖了一套房。
张爸拿银行卡去签合同刷卡,小莉很紧张,怕事到临头来个余额不足。
那样子,盯得张上都怀疑人生了,数次升起念头:“卡里是不是真没钱?”
而进门时爱理不理的小姐姐,也死死盯着张上,两手在腹部合拢,似在揉掐东西……
这年头卖房可不像后世,只要楼盘一开,和菜市场似的,人们抢着买。
这时候三五个月卖不掉一套,很正常。
她五个月的基本工资,加起来还不如小莉一套楼的提成,并且,还是自己亲手扔的钱……
临走时,张爸没说什么难听话,只是看都不看小姐姐一眼。
第20章 事如沧海不可测
8月31号,晚上得回校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班主任烦絮的安排和唠叨。
张上拿出手机,好多个未读短信,都是要太谷饼的商家。
自从开了快递公司,送太谷饼已不用智升祥他爸的大箱货了,全部走快递,省事省钱。
前几天去刘德顺那里看了看。
太谷饼厂扩建,把隔壁住户的房子买下,打通墙壁,上了新机器,员工也扩到20人,算是个小企业。
只是,本该乐呵呵发财的刘德顺,却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远不如以前洒脱,心态也崩了,经常呵斥员工。
张上问,他只说儿子不争气……不愿多说。
挨个给商家回复信息,电话却突然震动起来。
一看,想谁谁来,刘德顺,刘大爷。
正上课呢,张上直接按挂掉,结果没几秒,又响,再挂,还响……
“这刘老头神经病犯了?”
张上嘀咕,没敢跑出去接电话。
这是学校,不是自由市场,没有任何学生敢无视老师。
好不容易熬到打了下课铃,班主任还没走,张上就先佯装尿急。
两腿向内夹紧,被打了蛋似的,两胳膊下垂,拳头紧握,小碎步走着,一溜烟出了班门,直往厕所去。
“嘿嘿哈哈咯咯……”班里炸开了花,这家伙什么时候成活宝了?
班主任干看着,没拦。
良久,叹息地摇摇头。
……
“刘大爷,你这是搞哪出,厂里炸了?”
“快炸了,我准备把厂子卖掉。”
刘德顺低头丧气,声音中的颓废,就像千万富翁一夜破产,人生没了希望,刹那白头。
“你儿子的原因?”其实张上猜到了一些。
像刘德顺这样有些家底的人,孩子游手好闲并不是什么毛病,养他很轻松,就怕惹事生非,吸毒赌博。
但凡能说儿子不争气,那就是犯了大事。
不然想把刘德顺搞得气急败坏,不太容易。
“打麻将,借了高利贷,利滚利,日息八千。”刘德顺的声音越发低沉了。“如果再还不上,人家要收他的腿。”
“日息八千?”张上失声,这年代日息八千,一个月24万,三套房,你不如去抢银行。“他总共借了多少?”
“21万,第一个月没还,滚到60万了。”
“妈卖批。”这一刻,张上突然有点疯。
我他妈还上什么学,手里拿上十几万现金,带陈连尉出去放高利贷,不出两年,煤老板都未必比咱有钱。
深呼吸。
一旦刘德顺把厂子卖了,太谷饼的生意,说不准得黄。
现在快递还没发展起来,张上的花销,基本都指望着太谷饼呢。
“你打算怎么办,把厂子卖了?”沉声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他再不是东西,也是我儿子,总不能看他被砍了腿吧。”
刘德顺声音沙哑,手机里传来灌水的声音,接着,有酒瓶滚地,滴铃铃溜了好远,砸到墙角。
“厂子准备卖多少钱?”
“30万吧。”想了足有十秒钟,又说:“连带鼓楼的商标权,一块30万,卖掉拉倒。”这句话,耗尽了刘德顺所有的力气。
张上可以脑补那个画面。
此刻的刘德顺,背靠斑驳掉灰的墙,双眼无神,瘫如烂泥。
鼓楼太谷饼,一个传承百年的品牌,几代人的心血……
“什么时候用钱?”
一些事情,其实不用讲明,大家都懂。
这个太谷饼厂,除了那个偏僻老院子,还有那几台烤炉,和面机,其实没多大价值,抵押不了几个钱。
员工一走,立马就塌。
也只有这个百年品牌的商标值点钱。
要钱这么急,除了张上,没人会以30万的价格拿这个厂。
因为只有张上掌握销路,懂这个厂的利润。
“尽快吧,高利贷那里给的期限是五天,我还能拼命再拖两天。”
“这也才30万,剩下的30万你怎么办?”张上多嘴问了一句。
其实,刘德顺人还是不错的。
“再说吧。”心灰意冷地低语:”先把那个畜生的腿保下。”
“你等我会,厂子肯定要,我先弄钱,等会再给你去电话商议。”
张上说完,从通讯录里找办信用卡的胖哥,他早有主意了。
这时。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张上翻通讯录的手一顿,思想经过短暂且剧烈地挣扎。
“他妈的……”
忍不住气急败坏骂了一句,赶紧往班里跑。
刚报道就逃课,你小子贼胆,除非不想念了……
到了班门口,班主任在讲台上站着,张上不过脑子地说:“老师,我肚子疼得不行,想请半节课的假,蹲坑……”
同时,为了表演得真。
张同学再次夹住裤裆,小腿往外撇,x字步,腰弓成虾米,左手托住小腹,右手在肚皮上轻抚,咬牙切齿地,硬挤出痛苦之色……
他这个样子,这样出丑,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班里笑成了一锅粥。
班主任强绷住脸,强憋住笑意,额头的皱纹像老太太,强装一本正经地说:“嗯哼……去吧,别拉裤子里……”
“……”张同学撒腿就跑。
到了厕所,占个坑,张上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我他妈就是个天才……
赶紧掏出手机,找到胖哥的电话。
“喂胖哥我是张上。”
“嗯?”胖子贵人多忘事,早记不起了。“哪个张上?”
“贾堡的,二中门口,信用卡,两张5000额度。”
“哦哦哦,你小子,怎么,败家完了?”
“毛!”张上懒得和他逗,接着说:“我要大批量办信用卡,尽快的,五天之内,你行不行?”
胖哥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说:“爹妈不够你坑,你这是要连祖宗十八代,七大姑八大姨都坑上?”
“坑几把,你就说行不行?”张上有点上火,直接飚粗口。
“敢说我不行?”胖哥不爽了。“你他妈把征信和资产证明拿来,老子把所有银行给你办一遍!”
“太谷快递总公司我家开的,还有前两天刚买的一套楼房,资产证明少不了,但我要额度大的,我爸妈都办,每张额度不能少了三万,你行不行?”
“快递公司你家开的?”胖哥失声,拿着手机发傻。
你要问太谷近期什么最火,绝逼交校门口的快递公司。
绝对的门庭若市,几乎挤爆了,连大饭店,订婚办宴席的那种,都不如这家小门面。
邮快递、拿快递的人从早到晚不绝,有时候还他妈得排队……
本来不至于这么恐怖,可六家合成了一家,六倍,那就不一样了。
“废话少说,你行不行?”张上不耐烦了。
胖哥想着想着,口水下来了,全部银行都办一遍,这得多少提成?
“等我拿计算器算算提成。”
“算毛,我可不掏手续费,银行的回扣足够你吃了,别太贪,不然我找其他人。”
张上不愣,后世跑信用卡的人几乎满大街都是,信用卡不自己办,都是别人求你办的,油水大不大,个人心知肚明。
一听张上不给手续费,语气又不好,胖哥也爆了,吼说:“你他妈怎么这么拽,老子……”静了一秒,声音越来越低。“还是办了吧……”
谁和钱,都没仇。
“尽快的,五天之内,你明天去我家店里拿资料,我和我爸妈说一声,让他们配合你。”张上吩咐说。
“知道了,放心。”似乎想通了,或者回扣起作用了,胖哥刚不起来了。
中信,光大,兴业,交通,平安……
张上数了数,最少15家银行,每张三万额度,爸妈两人,30张信用卡,90万。
其实这个年代想发财,真的很简单,白手起家完全不是事儿……
你就使劲办信用卡就成,花银行的钱,发自己的财。
30张信用卡,可以透支完,只要月底还上就成,没利息。
我只花15张的钱。
另外15张,等月底,把钱还到花了的15张信用卡上。
等下月底,再还回去。
如此反复,你有15张的钱,可以一直用……
甚至,可以用一辈子……
而且,越用,信用额度越大,随便买几套楼,等涨价,你这辈子都能舒舒服服的……
钱,是越来越不值钱的。
2005年的三万块钱,和2015年的三万,价值差十倍不止。
你05年借了银行三万,15年去还,那时候,你三万的房,少说翻几十倍……可还银行的,还是三万……
第21章 黑煤窑的SV高利贷的
挂掉和胖哥的通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上明白,其实越是胖哥这样跑江湖的人,越讲信誉。
做不到的事情,他不太会揽下。
况且,办信用卡也没什么难的。
再次拨通刘德顺的电话,过了好久才接听。
对面似乎在争吵,乱糟糟一片,还有骂骂咧咧地声音,用力砸碎酒瓶划墙的尖锐响。
一会儿,叫骂声小了一些。
刘德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太谷饼的供货这两天得停了,他们封了厂子……不让开工……钱你尽快凑吧。”
“他们去厂里闹了?”见刘德顺不回话,张上也有点急。“实在不行,你报警啊。”
“不会管的……”
“他们没伤着你吧?”
“没事……”刘德顺似乎很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刚刚又喝了酒,听声音,像要快断气一样。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
张上看着手里的诺基亚,眉头拧成了一疙瘩,有心想去看看刘德顺,可走不开呀。
“这他妈的开学不利,早不来晚不来,刚报道就遇上这事……”心里有火,张上左手五指张开,从发际线往头发里插进去,使劲抠一抠头皮。“不行,得让陈连尉去看看。”
这事,也只敢让陈连尉去看。
吩咐一番,告诉陈连尉具体地址,再给家里去个电话,说办信用卡的事情。
说完,赶紧一溜烟跑回了教室。
再不回,估计班主任得找来了,看看张同学是不是掉坑里没爬上来……
……
杨凡生有几个徒弟,都是太谷人,近便,常来学校看他。
听说师傅最近又收了两个学徒,没行拜师礼,却很用心地调教。
一个小孩,没见过。
一个20多岁的后生,见是见过了,在文武学校的练功房见的,本准备教师弟两手,杨凡生却说死不准……
并下了师命,任何弟子,不准与陈连尉动手。
其实陈连尉这人很寡,平日里少言寡语,几乎不和人打交道,高冷。
每天三点一线,宿舍,食堂,练功房。
脸上总是面无表情,那双眼,麻木冷峻,只有张上在的时候,他才会多开几次金口。
接了张上的电话,陈连尉没说什么,当下骑上二八大杠,弓背前倾,不坐车座,蹬得车链子哗啦啦响,衣衫下摆被风吹得像旌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起飞……
直往铁三局去。
也只有90年代的二八大杠能扛得住这样骑,那时候的车子真结实。
换了后世的自行车,就算链条不崩,车轴都得飞了……
陈连尉和张上去过一次太谷饼厂,算轻车熟路,不然那犄角嘎达小巷子,本地人都找不见,得抓瞎。
鼓楼太谷饼厂。
厂门前停着面包车,孙二小是个50岁的秃头,手里拿半头砖手机,拇指戴着玉扳指,正指挥三个20多岁的后生搬太谷饼。
这是厂里库存的太谷饼,还不了高利贷,先把货搬了抵债,能抵多少算多少。
刘德顺在一进厂门的小房子里,满地狼藉,酒瓶乱滚,碎瓶渣子撒了一地。
他靠着斑驳露出灰渣的墙,闭目,胸口浓烈的喘息。
头顶上方的墙,布满触目惊心的划痕,还有玻璃渣残留在墙坑里。
孙二小在厂门口一边指挥,一边骂骂咧咧。
“老不死的,还不了老子的钱,叫你入了棺材都不安生。”
“二小哥,咱们搬上这太谷饼也不值几个钱呀。”有后生问。
“不值钱也得搬了,搬上回去分了,叫你们姑姑姨姨分了吃,不要白不要的东西,刮了地皮也不给这老不死的留。”
“那不是还有几台机器,搬不搬了?”
“烂几把机子,搬上也没人要,回去还得占地方,走的时候给孙子砸了,叫班机不还钱,他妈的。”
孙二小破口大骂,只怕几个后生不知道他很厉害。
这时。
巷子视线尽头,黑暗里出现链条快速传动的“哗啦啦”声,还有地不平整,自行车“叮里咣啷”跳动的砸地声。
声势很大,让孙二小和三个后生闻声看去。
明月高悬,灯光渐亮,陈连尉把二八大杠静静地靠在墙上,漫步走出阴影处。
小平头,一身藏青色立领衬衫,所有扣子都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口那里还用了风纪扣,下身藏灰色运动裤,脚下布鞋。
要知道,现在是9月份,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见陈连尉无视他们,错身而过,直往厂里走,孙二小一愣,想也不想,骂说:“你他妈眼瞎了,不知道老子们在这办事?”
三个后生停下手中的活儿,站在孙二小身后。
陈连尉不理,掀起塑料条门帘,看了一眼传达室的刘德顺,见他没受伤,只是靠墙休息,也不过去扶,放下门帘,面无表情地回身,注视厂门口的四人。
“你他妈看个几把,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狗眼?”孙二小习惯性开骂。
“你要封厂?”陈连尉说话地声音很低沉,并且,生硬。
“老子封不封关你球事?”
孙二小迈开八字步,腿弯往外掰,两手臂往外摆,头昂着,往前走几步,照陈连尉脑袋扇了一巴掌,右手食指发狠地连点陈连尉的脸,接着骂:“你要是和刘德顺一家的就还老子钱,要不是一家的就赶紧滚,惹的老子火了,闹死你。”
扇完这巴掌,发了狠,可孙二小发觉不对劲了。
给一般人,你要打人家,绝对会本能的躲闪后退,或者被你吓住,面露惧怕,或者人家发狠,要干你,要反抗。
可陈连尉动都不动,像僵尸一样,眼里任何细微的晃动都没有,就是面无表情,气场就是那么僵硬。
心里膈了一下,但孙二小打小就出来跑社会,三十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还不至于被吓住。
见陈连尉还不动,他下嘴皮绷着,脸本着,咬牙切齿带发狠地说:“你他妈好像很拽啊?”
话音说完,配合手上动作,再照陈连尉脸上呼过去。
可是。
“咔……”膝盖骨片开的裂响。
“啊……”惨叫惊得蛐蛐都禁了声。
孙二小直趴地上抱腿打滚,也不管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真个哭爹喊娘般的嚎叫。
“卧槽……卧槽……卧槽……”
瞬息之间,他的右腿膝盖处就淋了血,染红裤腿,染红砖地,触目惊心。
三个年轻后生眼睁睁看着大哥被踢断腿,也是发狠。
其中一个年轻气盛,抓起门槛拐角里的半头砖就往上冲……
他快,陈连尉更快。
“砰……”拎住传达室门前的啤酒瓶口,往砖墙棱上一磕,玻璃渣四溅。
手里锋锐狰狞的半个酒瓶,不规则倒刺,让人毛骨悚然。
“操!”拿半头砖的后生本能骂了一句,前冲的身子怔住……然后,怎么过来的,怎么退回去……
手里的半头砖也扔了,陪着笑,陪着命……和别人玩……
“钱会还你们。”把人踢断了腿,陈连尉连眼都不眨一下。
然后将手里的玻璃渣酒瓶扔掉,淡淡地,低沉地说:“滚。”
第22章 乃知兵者是凶器
下学时听同学们的笑语,张上知道自己多了个外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狮si王……”心想,这个外号到很霸气。
回到家。
正仔细洗着脸,口袋里的诺基亚震起来。
“嗡……嗡……嗡……”
只得右手在桌上的毛巾上边趁一趁手心手背,这就算擦了手,再伸口袋里掏出手机,眯眼看。
“喂,怎么样了?”
“刘德顺没事,闹事的人赶走了。”
“那就成,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吧。”
“好。”
挂断电话,张上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今晚可以好好睡觉了……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混社会的人。
太谷这片地,不算大,风吹草动,抵不过几个电话,更何况道上有名的人物。
南街足疗店。
狗蛋正和几个哥们洗脚,享受小妹的按摩。
这里的技术虽不怎么样,可这嫩手,这年龄,这新雏,养眼……
“你说甚?”
这时,旁边接电话的大头陡一声喊,吓得半眯半就的狗蛋一哆嗦。“你麻痹你吃的屎多了?”
“操!”大头先惊呼,然后对几个哥们吼说:“孙二小被人打断腿了。”
“嗯?”
“真的假的?”
“大头你不要逗我……”
旁边几人全都惊坐起来,觉得不可思议。
孙二小在太谷可是一霸,老痞子,要钱有钱,有人有人,家开着玛钢厂,还放高利贷,名下的车房不知有多少。
人们抵押给他的东西,听说上千平米的仓库都放不下,几百万的大型挖掘机都有三台。
他是好多年轻混混的偶像,14岁就出来跑江湖,70年代的老油子,到现在还没被抓,没载进去,混出了江山。
小混混们都在传,他是太谷老大。
“太谷谁敢动他了?”狗蛋觉得不可能,肯定是谣传。“大头,谁告你的消息?”
“我三姨家小子最近跟着孙二小混了,说是收高利贷遇上狠茬子,孙二小砸人家厂子,被人家找狠人一脚踢断了腿,四个人,愣让一个人给收拾了。”
大头神情激动,好像那狠人是他一样……
“四个打一个还打不过?”狗蛋瞪眼说:“一堆吃屎的。”
“电话里没说清楚,不过孙二小这回肯定是载了。”
大头有点幸灾乐祸,他见过孙二小,本以为自己走路就够嚣张了,直到见了人家,才知嚣张也分等级的……
“把人踢断腿,那可是致人伤残,打了孙二小,那人也跑不了,说不好得判。”
旁边有个兄弟接茬说,还算有点文化。
“判个毛线。”
大头嗤笑说:“孙二小这几年惹的事还少?上回在体育场叫了30号人聚众斗殴,被拘留了十五天,虽然找关系放出来了,却挂着取保候审,别人报警,他能找小弟顶罪,自己报警,人没抓到,他自己先住号子里了。”
“砸人家厂子,厂主能不报警?”
“这你就不懂了吧。”
大头炫耀地说:“道上和片警有不成文的规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收账归收账,不能伤人,顶多扇人家脑袋几巴掌,吓唬他,再不还钱砍了你手指,却不会真打人。片警去了能怎么地?”
大头深吸一口烟,吐个烟圈耍帅。“孙二小横行这么多年,没住进去,还是有点门道的。只不过没想到人家不按常理出牌,你狠,我更狠,找人干你,还让你不敢报警。”
“怎么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有理呢?”狗蛋用胳膊肘子撑住躺床上的扶手,探头过来问:“照你这么说,孙二小的腿白断了?”
“可不!这闷亏他吃定了。”
大头敛不住面上的讥笑。“明知道去收账,去找茬,不多带点人,愣头青一样带几个软脚货就去了,阴沟里翻船了吧。”
“这事没那么容易完,孙二小可不是好惹的,等他出了院,找到这人,有他好看的。”狗蛋辩说。
“能有什么好看的,法制社会,他敢砍人家?”大头也上来脾气了,各有各的性子,怼上。
“孙二小有的是钱。”
狗蛋不屑地笑笑说:“给你二百万,你爹妈媳妇我全养了,明天去大街上把谁谁谁砍了一条腿,你去不?”
“这……”
这年头的二百万,忒他妈值钱了。
见这俩怼上了火气,旁边有兄弟过来劝:“别扯淡了,这事跟咱毛关系都没,看戏就是了,那狠茬子敢把孙二小踢断腿,绝不是好惹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惹急了,说不准得来个猛龙过江。”
“龙虎斗,这回咱太谷不平静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看吧……”
……
太谷人民医院。
孙二小在太谷的能量很厉害,几乎是个太谷人,都听过他的大名。
有钱能使鬼推磨。
陈连尉踢片了膝盖骨,小弟把他送到医院,大半夜将骨科主任拉起来,做了手术。
第二天,孙二小醒来第一件事,吩咐手下。
“给老子传下话去,找昨晚上踢我那人,姓名,家住哪,干什么的,等老子出了院,弄不死他!”
“知道了二小哥。”
床头站着两个光头,白背心,大裤衩,手指粗的金项链挂脖子上,也不嫌累。
想了想,孙二小又说:“先别惹太谷饼厂的人,查清底细再说。”
……
伤筋动骨一百天,浪惯了的人,让他搁床上躺着,全是牢骚与怨气。
“你们他妈都是吃屎的?”
“四天时间,连踢我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老子养你们有球用?”
孙二小大发雷霆,骂声连楼道里的护士小姐姐都能听到,却没人敢上来说一声“这是医院,安静。”
“二小哥,派出所的关系我们都找了,户籍上也查不到踢你那人,这货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根子说。
“道上的三教九流,各村村长,我也都通知了,还是没消息。”刘芒说。
“户籍上都查不到?”孙二小眯着眼说:“那说明这人没上户口,黑人,要么就是外地人。在太谷的外地人,不是做生意,就是打工的,给我按这个路线找。”
想了想,又说:“明天就是太谷饼厂还钱的期限,给我派人盯死厂子周围,如果那人出现了,招呼兄弟们上,谁弄了他,爹妈妻儿我全养,再给他30万跑路费。这个脸,我必须找回来,不能让道上的兄弟看了笑话。”
“懂了,那我们先走了二小哥。”
“去吧。”
孙二小闭上眼,揉揉太阳穴。
他50多岁了,不是年轻人了,吃喝嫖赌,酒色伤身,再加这次做手术,元气大伤,愈发觉得自己精力不济了。
他有时也想过,我安安心心开玛钢厂,经营好,不惹事生非。
老婆看腻了,就去找二三四五秘书,再不行,钓个大学生玩玩,那多畅意。
可名声,钱,别人看你时的那种敬畏,混了这么多年才出人头地,哪那么容易放下。
……
文武学校。
陈连尉正在练功房打沙袋,浑身汗如雨下,一股精悍气,不比老兵弱。
杨凡生在门口静静看着。
等陈连尉停下,才说:“孙二小被人一脚踢片膝盖骨,在道上发了追杀令,这些天,你尽量别出去。”
“追杀令?”
“民间的说法,玩笑成份居多,就是他在寻你,想找你麻烦。”
“哦。”陈连尉想了想,说:“他在哪家医院?”
“不要冲动,外边和黑煤窑不一样,杀人要枪毙,伤人也会判刑。”
“我不会杀他,也不会再伤他。”
陈连尉用毛巾擦擦身上的汗水,把藏青色衬衫穿好,所有扣子全部扣上,抹平衣角,一丝不苟。“我想请两天假。”
杨凡生看陈连尉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死寂麻木,知道他请两天假,是要去解决这个事情。
可不杀他,不伤他,还能有什么方法呢?
“武行有规矩,祸不及家人。”杨凡生皱眉说。
“张上和我说过,这是法制社会,我会遵守。”陈连尉出门,行抱拳礼,很郑重,这是武人对前辈的尊重。
当他要消失在楼道里时,身后传来幽幽地声音:“人民医院。”
第23章 杨倾云磨砺以须
文武学校,除去那条新修的红砖路,依旧破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老旧楼层,墙外瓷砖大片脱落,远远看去,那楼,黑漆漆一片。
有学生在操场上体育课,机耕路并不厚实,一阵风刮来,会荡起厚厚的灰尘。
陈连尉走在路上。
偶尔有学生看他,会投去好奇地眼神,这位新老师,好有范……
推上二八大杠,从车座底下掏出布子,擦一擦座,车把,大梁,最后抖一抖布子,再塞进车座底下,推起车子,往校门口走。
对于孙二小这事,其实,陈连尉不想多事。
那天张上大晚上给他打电话,让去看刘德顺,他知道,张上很关心这人。
并且,他之前也去看过刘德顺。
见惯了护矿队的狠人,见多了黑煤窑下的肮脏,再见那种嘴硬心软地老实人,多了一些心醉。
至于自己挨了孙二小两巴掌,陈连尉无感,脸面这个东西,他不喜欢,也不想有。
踢废孙二小,只想给他个教训。
可现在,既然你不服,又想找茬。
为了不让张上为难。
那,就让你一辈子当孙子。
出了校门,或许被张上影响的,陈连尉片腿上车的姿势,很是嚣张……
路上,总能碰到一些小混混在闲逛。
之所以这么判断,是因为他们的装束。
大夏天穿牛仔裤,裤腰到口袋那里,斜挂一条铁链子,浑身粗鲁气,那走路姿势,表情,一眼就是二流子。
要么白背心,花花大裤衩,趿拉板儿,还是木屐的那种,一块脚型木板,拇指那里串两根绳,能勾住脚趾,走路上“啪嗒啪嗒”地,好像很有范,却流氓气十足。
他们在省视路人。
“哎,狗蛋,藏青色的衬衫,扣子全扣,小平头,快看!”
“卧槽,和孙二小要找的人一模一样,快快快,跟上。”
“跟个几把,咱俩走路,人家骑车,你他妈当坐大炮呢,把你塞炮管里,一拉绳,就跟上人家了?”照狗蛋脑袋上扇个瓜嘣,骂说:“先给根子哥打电话,说在胡村看见人了,正往城里走呢。”
“你他妈愣啊,咱俩哪有手机,脑袋上插根天线就有信号了?”狗蛋不服。
“那墨迹毛啊,赶紧找电话亭。”骂说。
“……”
小混混们异样的眼神,陈连尉感觉到了,车子越发骑得飞快。
风驰电掣般来到火车站,把车子存了,买去临汾的票。
也多亏这个年代,买票不用身份证。
过了安检,候车厅,通过玻璃壁可以看到整个火车站广场的状况。
抬头看大厅里挂着的钟,还有半个小时才开车。
陈连尉摸了摸兜里的线轴,上边缠着厚厚的尼龙线,线里包着几根针,很平常地,缝衣服的细针……
20分钟后。
几辆面包车停在广场上,下来一堆不伦不类地人,几乎全是年轻人,各个八字步,眼光桀骜不驯,不是光头就是板寸。
“狗蛋,他骑的什么车子?”根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烟,撕开口,自己先点一根,深吸一口,再给大伙轮流散烟。
“二八大杠,黑颜色的,有些年头了应该。”
狗蛋接烟时,手有点哆嗦,脑袋很低,不敢看根子。
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或者连混混都算不上。
去年刚坠学,家里管不住他,也懒得找工作,就每天和二亲相跟着,哪有吃喝,混到哪。
相比道上有名的根子哥,有钱有势,他接人家的烟,有点虚。
就好像公司老总给你这个小员工递烟。
尽管还没学会抽烟,可这回,他还是抽得很香。
抽了就喷,不过肺,太谷土话,叫“害烟”。
“走。”招招手,根子率先往存车处走。
二八大杠很显眼,这年头,骑这种车子的人,很少了。
“大娘,存这车子的人,是不是小平头,藏青色衬衫?”根子客气地问。
大娘满脸沧桑,洗得发了黑的白短袖,衣衫下摆都塌拉了,也舍不得扔,怯怯诺诺地说:“是了,火车站里面去了。”
“候车厅去了?”
“是。”
“谢谢大娘了。”
根子摆摆手表示感谢。
来到广场上,深吸一口烟,吐个烟圈,注视候车厅的玻璃壁。
突然,目光一凝。
“狗蛋,是不是他?”根子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头,指向候车厅里边,玻璃壁前站着的人。
“对,就是他。”狗蛋有点亢奋,自觉立了大功。
根子拍拍狗蛋的肩膀,示意你做得很好,又招呼其他人。
这个后生,正是那晚跟孙二小去搬太谷饼的三人之一。
“柱子,那晚上和你们动手的,是不是他?”
“是。”柱子回答地的声音有点小。
那晚,真的吓住他了,那半个酒瓶,上边的玻璃倒刺,吓得他连续好几天做噩梦。
脑子里总出幻象,如果渣子酒瓶扎身上,会不会死?
“看你这怂样。”根子不屑地瞄了一眼,四打一,被人家吓成这样,知道柱子算废了。
“一会他出来以后,先别动手,合力架到没人的拐角里,再往死里弄,出了事我担着。”
根子回头扫视一圈跟来的人,又笑眯眯对狗蛋说:“狗蛋,到你表现的时候了,去候车厅把他叫出来,就说兄弟们找他有点事。”
“嗯?”狗蛋一愣,本能地一缩脖子,连孙二小都敢废,自己算哪根葱,谄笑说:“根子哥,你换个人吧……”
“换谁?”根子语气重了些,依旧笑着,眼里却有狠,说:“你去不去?”
狗蛋回头扫视,不知什么时候,大家眼里都不那么有善意了。
并且,已有人在揉捏拳头。
哭丧着脸,知道没的选,如果不去,今天躺倒就是自己。“根子哥,别吓我,我去……”
“赶紧的。”根子抬脚就踹,把狗蛋踢得一个踉跄,险些趴地上,完全一副看不起人的姿态。
畏缩着,弯腰着,恐惧着。
这时的候车厅,不用检票就能进,很多流浪汉常住于此。
站门口,看着陈连尉的背影,再回头,远远注视根子那堆人。
只见根子手里,正用一把蝴蝶甩刀在玩,方向,正是他的视线。
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陈连尉身边靠近。
“哥们,外边有人让我传话,说叫你出去,想谈点事。”狗蛋身体紧绷着,精神紧张着,但有不对,他就撒腿跑。
陈连尉只静静注视外边,手放在兜里,面无表情,不回话,也不动。
良久,见陈连尉没反应,狗蛋小心翼翼地,心提到嗓子眼里,慢慢地往前挪一小步,轻声喊:“嘿,哥们?”
这时。
“尊敬的旅客您好,太谷到临汾的,k961次列车正在检票,请旅客朋友抓紧时间上车。”
“尊敬的旅客您好,太谷到临汾的,k961次列车正在检票,请旅客朋友抓紧时间上车。”
两次广播过后,陈连尉转身,无视狗蛋,检票,进了月台。
直到陈连尉的声影消失,狗蛋才傻傻地反应过来,撒丫子往外跑。
“根子哥,他跑了……”张牙舞爪地呐喊。
“跑了?”根子大怒,一把攥住狗蛋的衣领,吼说:“你他妈吃屎的,怎么不拦住他?”
“……”
我还没活够……
第24 长剑挂壁峰
陈连尉前脚走,一个小时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文武学校。
根子身边站着胡村村长,身后一排小弟。
村长敲敲传达室门口的玻璃,又掀开门帘,进去边递烟,边客气地打招呼说:“三大爷,睡觉呢?”
“嗯。”老大爷淡淡地嗯一句,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烟,叼嘴里,探头过去,让村长点上。
架子大,半点不虚。
这村里,他岁数最大,辈分最高。
胡村,几乎只要是个本村人,都和他沾亲,都是后辈。
文武学校,以前叫胡村小学,学生没几个,都跑城里了。
眼看要塌,却有杨凡生找来,靠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头,还培养过几个全国冠军,拉来赞助。
又说通教育局,把这里当形意拳推广试点,学校才又活泛起来。
而他这位老人家,也被杨凡生请来看门。
人老,越知道守护一些东西,给村里的学校看门,义不容辞。
“三大爷,和你打听个人,小平头,骑的黑色二八大杠,藏青衬衫,咱们学校有这个人不?”
村长顺势坐在磨得掉了漆的太师椅上,左腿搭在右腿上,拿手扳住左腿,吸一口烟,问。
“有了,杨凡生刚收的门徒,顺带教体育课,来没几天。”
老大爷眯眼看村长,说完就觉不对劲,人老成精,问:“好好的,你打听这人作甚?”
“嗨,这个老师不安份,混社会,踢断别人的腿了,人家找我做主,说是咱们胡村人。”
“他们胡诌地吧。”
老大爷额头的皱纹堆起,说:“杨凡生收门徒可是看人的,收不对,坏了他的名声,这可是大事。”想了想又说:“杨凡生,我信他。”
“三大爷,这事你不要管了,杨凡生在不在学校?”
村长从兜里掏出一盒没拆的中华烟,塞到老大爷手里,接着说:“把他叫出来,有事咱们当场说开,人家事主就在门口等着呢。”
“人来了?”老大爷站起来,出门看一眼,瞬间瞪直了,回屋就骂:“胡栓柱,你他妈领的甚人了?”
“三大爷,我也不想领他们来,可这学校出了败类,又把人家打住院,去哪也得给个说法吧?”村长急忙撇清关系。
“一天天不学好,尽跟这些二流子鬼混,我看你是越活越灰了!”绷着嘴,话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骂过,老大爷也懂理,恨恨地说:“等着。”
传达室有座机电话,桌上贴着表,每个老师叫什么,联系电话,上边都有。
“喂,杨校长?”
“哎,三大爷,在了。”
“校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徒弟,就前几天刚来的那个,把人家打住院了,来找你要说法。”
接着用手捂住话筒,小声说:“十几个流氓混混,都在校门口等呢,你千万别自己出来,把学校练拳的老师们组织上,要不直接报警。”
话筒里沉默几秒,出了声:“三大爷,没事,光天化日,他们只是吓唬人,肯定不敢动手。”
见杨凡生做了主,三大爷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千万小心。
校长办公室。
杨凡生挂掉电话,离开办公桌,来到窗前,居高临下,一眼看到校门口的一堆混混。
沉默良久,嘀咕说:
“狼,拴不住啊。”
叹息地摇摇头,这个屁股,还得他来擦。
根子远远地看着一道身影走到进前,眯眼打量,蝴蝶甩刀在手里转花,问:“你就是杨凡生?”
“我是。”
“你徒弟把我哥孙二小踢断腿,你不给个说法?”
“门徒,不是徒弟,不拜师,不入门墙。”顿了顿,接着说:“你想要什么说法?”
“我哥不缺钱,赔钱就不用了,把你徒弟叫回来,去给我哥道个歉就行。”根子笑着说,手里的甩刀,转得更急。
“叫回来?”杨凡生不太懂,问:“他走了?”
“徒弟惹了祸,跑路了,你这当师傅的都不知道,真是失败。”
根子往前走几步,绕着杨凡生转圈说:“看来你这眼力也不怎么地,我们亲眼见他上火车走了,如果叫不回来,我们就找你算账。”
“你的意思,只要我去给你哥道歉,这事就算完?”
“no!no!no!道歉得你徒弟来。”根子拿刀凭空对杨凡生比划,似在考虑扎哪好。“至于你,还是把你徒弟叫回来地好,我们对你不感兴趣,如果叫不回来,我哥断腿,你也断!”
这话,狠了。
胡村村长看场面闹成这样,杨凡生好歹是自己村里学校的校长,想上前调解,可根子那堆手下各个虎视眈眈,让他没敢开口。
杨凡生沉默了,闭眼叹一口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说:“腿,给你,这事,算完,你来收吧。”
“……”
“……”
不只根子,连那堆小混混都像看二愣子一样瞧南凡生。
天下哪有这样的人?
这事跟你毛关系都没有,顶多算连带责任,你把徒弟叫回来不就完事了么。
替别人断腿,替别人送命,这个时代,这个年代,不可思议。
你当你是旧时代的义士?
侠肝义胆?
还是战国时的荆轲?
受了人家太子丹的天大人情和好处,让你去杀秦王,不得不去?
“嗝嗝嗝……”根子突然像鸭子一样笑起来,往前走一步,甩刀抵住杨凡生的大腿,咬牙,绷住下嘴皮,狠狠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
说着,眼里出现凶光,刀就要往前送。
却在这时。
“你敢?”传达室里一声怒吼。
接着。
一个手拿菜刀的佝偻身影出来,驮着背,全身颤抖,激动过度地喊:“谁敢在学校闹事,老汉我就剁了他!”
那锋利地黑铁老菜刀,刀刃雪亮如月,是人间凶器。
任何人面对它,唯有恐惧与破胆。
根子往前送地手,硬生生顿住,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那菜刀刃,让他起了幻象,毛骨悚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堆猪肉,只要这刀一落,管你骨头有多硬,必成两半。
更厉害的,是三大爷那股拼命地架势,那眼里的不要命,不想活,真敢动手把你脑袋砍下来。
旁边的一堆小混混,一见这架势,胆小的撒腿就跑,我他妈打架可以,送命,老子不干……
人一激,一出冷汗,瞬间就清醒了。
“大爷,我和杨老师说笑了,大白天的,哪敢行凶伤人。”
根子收了刀,谄媚地,弯腰地,恭敬地,说一句,退一步,说一句,退一步……
直到退出校门外。
“三大爷,可不敢,可不敢!”村长连忙上来劝说:“赶紧收了菜刀,没事的,他吓唬杨校长了,赶紧收了。”
见根子退出去,杨凡生也无恙,三大爷的情绪才渐渐安静下来,喘着浓重的粗气。
手,慢慢放下。
眼,却还死死盯着根子。
再有妄动,他不会喊了,而是举刀就砍!
到了安全地带,脱离菜刀的威胁,身边也有一堆混混,根子又有了一丝底气,不甘心就此退去,不然会让道上的兄弟小瞧。
临走时,没敢看三大爷,只瞄了杨凡生一眼,留话说:“这事不算完,把你徒弟叫回来,晚上九点,体育场,做个了结。”
顿了顿,又说:“如果没人来,你这学校,我天天堵,看你怎么开。”
“狗曰的……”
听了根子的威胁,三大爷提刀就冲。
吓得一堆混混呜啦鸟散。
这他妈的老汉,比他妈穷凶恶极的死刑犯还有劲……
人跑了,三大爷喘着粗气回来,不放心杨凡生,说:“晚上你千万别去,他们要是再敢来闹事,我就拼了,不留手,砍死一个算一个,反正老汉我八十六了,活够了。”
“三大爷,放心,我不去。”杨凡生笑着,替老人家顺了顺后背。
这时,村长还没走。
三大爷抬头就骂:“滚,以后再敢带这些人来,你就是抗战时的汉奸,老汉把你剁了喂狗!”
“……”村长语塞,没敢回话,深怕三大爷提刀就砍,谄谄地看了杨凡生一眼,又对老人家说:“三大爷,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不要上火。”
说完,凑紧跑两步,出了学校才松口气,走路慢下来。
扶着老人家,送回传达室,好生安慰了一番,杨凡生才离开。
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犹豫片刻,没打。
“狼,拴不住,却不是冷血动物。”
多愁善感地嘀咕着,杨凡生心里有决断,今天晚上,他要把这事了结。
泼皮无赖,一旦惹上,各种烂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他不只为陈连尉,也为学校孩子们的安全。
坐了一会,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楼道里响起急促地脚步声。
“师傅,你没事吧?”
苏瑛,杨凡生的徒弟,正式磕了头的,刀削般的脸庞,看上去十分硬朗,像巩俐,就知她性格刚强。
“三大爷给我打电话,说学校出事了,晚上要在体育场了断。”苏瑛喘着气,急冲冲地进门,讲话急:“师傅,你千万不能去啊。”
见杨凡生不回话,接着说:“孙二小那伙人我听说过,心狠手黑,四处放高利贷,弄得不少人家破人亡,陈连尉惹的事让他自己解决,把他叫回来就是。”顿了顿,语气低了些。“如果他还是个男人的话。”
“他不会跑的。”杨凡生对面窗外的天空,夕阳西下,火烧云漫天,大地变得红彤彤。
“他不是已经坐火车走了?”
“会回来的。”杨凡生讲出秘闻,说:“他是张上舍了自己的命,被喷子抵着后背,硬生生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张上在太谷,他不会跑。”
“张上?”苏瑛只听说过这人,没亲眼见过,想了想:“就是那个小孩,给学校修红砖路的那个?”
“是。”
“那赶紧让他把陈连尉叫回来啊!”苏瑛急了。
“他俩虽然没入门墙,可也是门徒,出了事,该我担着。”杨凡生平静地说。
“师傅……!”苏瑛跺脚气急,知道劝不住杨凡生。“我去叫师兄弟们,要去一起去,看他孙二小敢怎么样。”
“不要惊扰他们。”
杨凡生转身,直面苏瑛,摆摆手说:“你们都有家室,有孩子父母,不该参与这些江湖纷争,我教你们练武,也不是为了打架斗殴。你师傅我练了一辈子拳,也是时候该展展手了。世人都说我击技有两下,今天晚上,正好验证拳术。”
“可……”
“不要多说,有句话叫师命难违。”杨凡生看着苏瑛,语气重了些。“你回家去,带好孩子,孝敬父母,就是师傅最大的欣慰。”
紧握拳头,指甲几乎刺入掌中,苏瑛低着头,紧抿着嘴,眼眶发红。
太谷形意拳,延续了旧时代武人的规矩。
一旦磕了头,入了门墙,师傅的命令,比父母的还要大。
因为父母只管生养,而师傅教你手艺,关乎你一生的命运。
这辈子过得好不好,要看师傅。
默默退出办公室,苏瑛三十岁了,却止不住泪水,哭着鼻子冲出教学楼。
躲在厕所里,哭了一阵,掏出手机,先给家里拨。
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
“垒子,今天晚上学校有点事,我回去迟些,你给咱儿子伺候好。”“没什么大事,学校里忙,我给师傅打下手。”“嗯,孩子睡了,你也早点睡。”
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鼻子一抽一抽地,接着打电话。
“大师兄……”
“二师兄……”
“……”
几个电话打出去,苏瑛默默地回了办公室。
……
宋家。
“三叔,大事……”宋宝贵奔着进门的。
宋光华正在休息,日落时分,太阳不再暴晒,院里躺椅上摇一摇,惬意。
“慌里慌张,像甚样?”老爷子坐起来呵斥一句,才问:“甚事?”
“这几天道上都在传,孙二小被人踢断腿,是杨凡生徒弟干地,那波混混找到文武学校闹事,说晚上九点在体育场了断。”
宋宝贵喝了口桌上的水,润润嗓子,接着说:“撂下狠话了,说要断杨凡生的腿,还说如果没人去,就天天去学校堵。”
“更狠的……”宋宝贵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地说:“说杨凡生是形意拳名家,什么车氏形意的传人,没种!”
“嗯?”老爷子一下坐直了身子,皱眉问:“你听谁说的这事?”
“我刚才在杨凡生大徒弟武馆里坐着,苏瑛给他打电话说……我听见了。”
老爷子站起来,眼神沉着,腰杆笔直,两手背在腰后,院里溜达了一圈,抬头说:“晚上九点是吧?”
“是。”宋宝贵答。
“给我挨个打电话通知,太谷的,附近的,九点能赶上的,体育场集合。”
“这……”宋宝贵抽冷气。
老爷子弟子遍及国内外,桃李满天下,更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形意拳国宝级人物,动了真格,那不是吹。
“不要打扰远处的人,只通知太谷附近的。”老爷子看出宋宝贵的疑虑,提醒说。
“妥。”宋宝贵退下。
老爷子一个人在院里走转,时而看天,时而察地,偶尔也唠叨说:“上回港城人来拍纪录片,丢了大脸,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人再小看咱太谷形意拳。”
第25章 武人VS社会人
晚八点半,沉沉的夜,仿佛无边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星星的微光很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月亮也疲倦地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放哨。
今夜有风,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白天的燥热和繁忙……
体育场。
一块硕大的机耕路场地,土被碾得像镜子一样反光,四周呈圆形环绕一阶一阶高台,可以在上面坐人。
太谷每次开大集会,形意拳大赛,县运动会,都在这个地方举行。
这里,更是社会人解决恩怨的武地。
一片开阔,谁都能进。
断断续续有出租车驶来,下车的全是社会人,光头,杀马特,非主流,大裤衩,狗链子……
几乎,好像,所有人都互相认识。
最起码看上去很自来熟……
“狗蛋。”
“根子哥。”
“刘芒哥。”
打了招呼,接过递来的中华烟,点上,站后边,聊闲,打屁,吹牛……这就是社会人的基调。
“二小哥来了。”根子远远注视一辆奔驰车驶来,赶紧上去迎接。
05年能开奔驰的,人们习惯称呼“大佬”。
“二小哥。”断断续续,起伏不定地喊,站后排的人要踮起脚尖,足有一百多号人。
众混混注视坐在轮椅上的孙二小被搬下车,眼里多少有些火热。
我什么时候,才能混成这样啊……
“兄弟们幸苦了,一会完事,请大家去昌隆大酒店放松。”孙二小对众人挥挥手,笑着说。
“多谢二小哥了。”
“昌隆的妞不错……”
“你他妈就知道找小姐。”
“……”
人越聚越多,几乎整个太谷的混混都闻风出动,来凑热闹。
认识的,不认识的,是不是道上的,都来了。
将近九点,终于有了异类。
只见一辆昌河面包车在体育场门口停下,下来几位穿白色练功服的人,手里拿着剑……软刀……双截棍……
“卧槽,这是街头卖艺,还是耍杂技的?”狗蛋夸张地惊呼。
“你他妈愣啊,这肯定是给杨凡生助拳脚的。”二亲扇了狗蛋后脑勺一巴掌,喊说。
“你他妈才愣。”被扇了,更用力地还回去,骂说:“就这花花把式,给老子个半头砖,我能把他们全部撂倒。”
这时。
“给,半头砖……”
旁边有心思不纯者起哄,真从地上拣块砖头递给狗蛋……
并且,用眼神示意,你个龟孙到是上啊,别光说不练,兄弟们看着呢……
这一手,当场下不来台了,被逼上梁山,赶鸭子上架。
给这么多人看着,狗蛋心说,哥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能不能混出名堂,就在今天了。
接过半头砖,在手里掂量掂量,似乎有了底气,朝众人喊:“兄弟们给我助威。”
嘘……吹口哨。
呕……做呕吐状,小看人。
社会人的人生百态,痞子个性,都在刹那之间体现出来……
年轻人,有血气,被这么多人刺激,狗蛋不管了,先上去把板砖拍了再说。
拿着砖,往武术队那边走……
结果。
刚出队伍。
正向孙二小汇报的根子,一见狗蛋这架势,当下皱了眉头,这孩子他妈的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抬脚就踹。
腰一闪,脚下踉跄,狗蛋懵逼了……
“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根子不解气,又踹了一脚,在狗蛋裤腿上留下鞋印。“杨凡生还没来呢,你他妈显摆个几把?”
“……”
狗蛋一万分的委屈,嘴一瘪,只想哭……
“给老子滚后边去。”根子绷着下嘴皮,有点发狠,作势又要踹。“一会杨凡生徒弟来了,你要不是不把他打出个好歹来,老子就先把你打出个好歹!”
“……”
狗蛋没敢说话,半头砖也不要了,趴着,跪着,回了队伍……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诸人哄堂大笑,这是哪条道上的逗比?
就这智商也来混社会?
不替人进局子里顶罪,都磕碜了你这二笔脑瓜子……
“根子,你说杨凡生会不会来?”
刘芒最近被孙二小委以重任,帮他盯着那些借高利贷的人,没搀和陈连尉的事,拇指和食指捏着烟,深吸一口,问。
“肯定会来,我找人打听过他了,那文武学校是他一手拉扯起来的,咱要是存心捣乱他别想开下去,为了心血,他肯定来。”
根子吐了口痰,最近有点上火,接着说:“至于他徒弟,踢二小哥那人,就说不准了。”
“如果只杨凡生来了,咱怎么办?”刘芒又问。
“这得看二小哥了。”根子看向孙二小,等他拿主意。
孙二小这几天有点萎,总是想睡觉,越睡越瞌睡,打了个哈欠,闻言说:“他是校长,拉扯一个学校不容易,废他有伤咱在道上的声誉,我腿怎么折的,他腿就怎么折,这事就算过了。”
“……”
根子和刘芒对视一眼,您还有声誉?
我们怎么不知道……
而在对面。
“大师兄,对面坐轮椅那个就是孙二小吧?”苏瑛手里拿剑,隔空指着孙二小问。
“就是他。”大师兄扫视对面庞大人群,深吸一口气,说:“他是咱太谷的老混混,在社会上厮混了一辈子,能量不小,这么多流氓地痞,乱拳打死老师傅,咱们这回,凶多吉少。”
一时间,师兄妹几人都沉默了,却不后悔来此。
二师兄脾气爆,练了拳,性子更甚,只有杨凡生能压住他,眼里带着狠,咬牙说:“谁敢动师傅,我就剁了他。”
说完,用力挥挥手里的武术表演刀。
“二师兄,别冲动,能不动手还是不要动地好,咱们见机行事。”苏瑛劝说。
……
“马上九点了。”根子看着手腕上的金表说。
话音落下,只见一人从体育场入口走来。
昏暗的灯光渐渐照亮人影,细细打量。
但见他中等身材,头发乌黑,面容削瘦,浓浓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举手投足一派大侠风范。
如果不告诉你年龄,你不会知道他今年已60岁了……
“师傅。”苏瑛喊,三步并作两步上去迎。
“你们怎么来了。”杨凡生皱眉,看几位徒弟一眼,眸里有欣慰,更多的是对于孩子不听话的恼。“别跟我。”
说完,不理苏瑛几人,直向孙二小那边走。
“杨老头,你徒弟呢?”根子往前走一步,手里蝴蝶甩刀玩得6,隐隐罩住杨凡生的腿。
今儿,就在道上,在江湖上,把威风立起来……
“他没来。”杨凡生扫视众多流氓地痞,一声轻叹,都是年轻人啊。“你说今晚要了断,想怎么样,划下道来吧。”
“想怎么样?”根子脸上带着狞笑说:“二小哥说了,他腿怎么折的,你腿就怎么折。”
杨凡生想了想,说:“可行,旧日恩怨不论,一报还一报,是这个理。”
“好得很。”根子说着,往前走,甩刀拿在手上,照杨凡生膝盖骨捅过去。
“师傅……”苏瑛几人扑击。
却见。
杨凡生眼疾手快,一个“鹰捉”将根子按在地上,笑笑,松了他。
众人来不及反应,眼一眨,就见根子扑了地,都有些目瞪口呆,尼玛,难道还真有“武林高手”?
躺地上的根子也不敢相信,他这160斤的体重,一米八的个头,竟被人这么轻易按倒?
爬起来,不做声,抬手再刺。
杨凡生再捉,顺着个崩劲把人甩了出去。
没练过的人,遇上拳击高手,或者会打的武人,再狠,出手再毒,也只空有一身莽夫劲,乱打一气,挨不到人。
想拿你,并不费力。
这变化,惊了众人……
孙二小本来昏昏欲睡,可这下令他瞬间清醒。
眯着眼,向前挥手……
就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个信号,士兵们给我上……
可这时。
体育场门口传来汽车轰油门的声音。
“嗡隆……”
七八辆汽车驶来。
一马当先下来的,是位老爷子,精神矍铄,宋光华。
后边又呼啦啦下来四十多人,几乎都是中年,偶尔有小年轻。
并且,刀枪剑斧都带着家伙……
乍一看,还以为是武术表演队来的……
被一堆人气势汹汹盯住,人多势众,孙二小不由回头看看,一见自己人更多,来了底气。
“怎么地,想群殴是吧?”
“听说你要打断杨凡生的腿,还要去文武学校门口堵,不让学生上学?”
宋光华手里操着白蜡杆,往前一指,凭空伸出两米多。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去要账,他徒弟踢断我的腿,老子也是要脸的人,不给个说法?”
“让他徒弟赔礼,道歉,有话好好说就是。”宋光华练拳一辈子,宗师级人物,一瞪眼,很吓人。“但你要是用歪门手段,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赔礼?我不缺钱。道歉?我不需要。”孙二小绷住脸,两手撑住轮椅扶手,似想站起来,发狠地说:“老子腿折了,有人的腿,也该折。”
“你敢?”苏瑛护在师傅身前,嘴皮子狠狠崩住,但有不对,她就上手。
“嘿……”孙二小嘲笑一声,说:“你们一把老骨头还出来混社会,现在可不是你们的天下了,旧社会,你们牛,新时代,比得是人多。”越说,声音越高,笑着,喊着,耀武扬威。
“比人多?”只听体育场入口处一声如洪钟地爆喝。
接着,好像运动会开幕式一样,一队一队的人接踵而至。
布秉全、吴秀峰、高保东、张世祥、程甲福、程春林、庄严秀、杨立勇、吴会忠……
太谷所有练家子的,开武馆的,有师承的,管他公园派,还是家族流,只要是练形意拳的,带着弟子,都来了……
足足二百号人,黑压压一片……
第26章 吓破你的胆
这晚,张上做了个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梦里边人的五感似乎有相互错乱的现象,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窗外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飘在那……
要知道他梦里的窗,其实是墙,晚上不可能会有人的。
早上醒来,这个梦很清晰的在脑海里,只能归结为,练功练傻了……
经常刺激生理,人容易起幻觉……明明没看片刺激自己的柯尔蒙……
……
第一节课后,飞一般奔出教室,到厕所找个坑蹲着,掏出手机给胖哥拨过去。
“喂,30张信用卡准备好没?”
“好了,你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胖哥心情比较愉快,同时也有点佩服张上,这孩子坑爹妈的手段,贼狠……
上次两张5000额度信用卡败完了,这回再办30张,也不知他家那快递公司,能不能抗得住这熊孩子祸害……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上帝,原谅我的罪恶吧,挣点钱,不容易……
想了想,张上说:“我让人找你拿吧。”
“行,等你的。”
简单聊几句,挂掉,再给陈连尉打,对于道上的波澜壮阔,昨晚体育场的碰撞,张同学一无所知。
“喂,有空不?”
“有。”陈连尉刚从临汾到太谷的客运汽车上下来。
“去找胖哥拿信用卡,给刘德顺刷上30万,让他把厂子的法人改了,再写上合同。”张上吩咐说。
“好。”
“也不知这回,刘德顺能不能挺过去。”张上多愁善感了一句,除了他这30万,还欠30万呢,刘德顺去哪偷这钱?
说着,又升起去放高利贷的念头……孩子利欲熏心了。
电话沉默了几秒,陈连尉说:“会好的。”
“希望吧……”张上突然兴致缺缺,起了股颓废,几代人的努力,不及子孙败家。
……
陈连尉手里拎了个脑白金礼品袋,并不稀奇,袋里放件上衣,没毛病。
去火车站取车,大娘一看是他,想起昨天根子那伙人。
立时畏畏缩缩地,存车钱都不要了,嘴里唠叨说:“赶紧走……赶紧走……”
普通人家,不大惹得起地痞流氓。
陈连尉没说什么,从兜里掏了三毛钱,放在旁边自行车的车座上。
默默推起二八大杠,将礼品袋挂在车把上,照张上给的地址去找胖哥。
胖子除了办证办信用卡,自己也有门面,在108国道旁边,低矮小平房,墙砖落了灰,绿漆老旧木门,门上贴着“复印,打字”。
店里有人,胖哥正和人闲侃。
“昨天晚上这么牛逼?”
“可不,体育场翻了天,上千号人对峙,你说猛不?”
“上千号人?”胖哥嗤之以鼻说:“你当部队拉练呢,还是开运动会呢?”
“我他妈要是吹牛,你给我蛋砍了。”
深怕胖哥不相信,又说:“听说太谷练家子的杨凡生,和孙二小起了冲突,双方要武斗解决,孙二小被打断腿,发追杀令,都和这事有关。”
胖哥一听,知道是真事,来了兴致,问:“那最后怎么样了?”
“可惜没打起来,孙二小那边才三百人,练家子这边拖家带口,最后去了七百多号,那威势,顶天了。”夸张的语气,手上带着比划。
“少扯淡,结果怎么样了?”
“结果?”故意吊人胃口,接过胖哥递过来的云烟,美美地吸上,这才笑着说:“孙二小那边都是小混混,欺负人能行,一看没人家人多,耸了……有人悄悄报了警,派出所所长亲自到场,腰上别着家伙,劝了一顿,了了收场。”
边说,这人边把食指和拇指大叉开,比划手枪的姿势……
“就没逮上几个?”胖哥唯恐天下不乱,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逮?”深吸一口,吐个眼圈,说:“怎么逮?又没打起来,也没伤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上千人看着,你以为有枪就不耸了?法不责众,惹急了,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
陈连尉手里拎着礼品袋,在窗外站了许久,静静听屋里的调侃,那双瞳,终于多了一丝萌动。
往前走一步,站门口喊:“你是胖哥吧,张上让我来拿信用卡。”
胖哥抬头看陈连尉,心里惊了一下,连忙招呼:“我是胖子,你好你好,屋里坐坐?”
“不用了,给我信用卡就成。”
陈连尉不习惯笑,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即使别人很热情。
见人家不愿意多说,胖哥也不介意,从抽屉里拿出一摞卡,递过来说:“30张,看看够不够?”
陈连尉仔细数了数,说:“够了。”
然后对胖哥点点头。
小心掀起礼品袋里面盖着的衣服,把一堆卡放底层,埋上衣服,转身骑二八大杠走。
屋里的人一直没说话,直到陈连尉走远才说:“这人怎么这么拽?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拽的……”
顿了顿,接着说:“要是给了我,才他妈懒得搭理他。”
兄弟很不服气。
“你懂球?”
胖哥从桌上拿起烟盒,抽根烟点上,眯着眼深吸一口,似在回忆。
良久才说:“胖哥我当了五年兵,去南疆驻防过,只有那边三不管地带的人,才是这种表情和眼神,都麻木了。”
……
鼓楼太谷饼厂,连续停产五天。
好在,那晚孙二小来搬库存的太谷饼,被陈连尉搅和了,才没断掉张上的供货。
这几天,尽管没人来闹腾,可刘德顺却愈发沧桑了,胡子拉渣,酒不喝了,只是每日躺床上,不生不死。
这个年代的60万,足够把人压垮。
“噔噔噔……”陈连尉敲敲传达室的玻璃。
掀门帘进去,看着床上酣睡的刘德顺说:“30万,张上让给你。”
“嗯?”刘大爷打了激素,身手矫捷,一个猛扎,从床上坐起来……
钱,真是好东西……
“写转让合同吧,顺便去换厂子的法人代表。”
陈连尉从拎着的礼品袋里数了十张信用卡,放桌上。
刘大爷没说什么,默默拿起pos机,刷了卡,手颤抖着,再不见刚才的敏捷,似提线木偶……
几代人的心血,百年品牌,付之东流。
临走时,刘德顺在厂门口静静看了好久好久……
……
一番忙碌,已是下午。
将分开时,陈连尉吩咐说:“你先回厂里,把员工叫回来开工生产,张上得上学,没时间管,你先顶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
刘德顺在街上怔住,想到那个16岁的小孩,心里的灰暗,突觉少了些……
……
人民医院。
陈连尉不确定孙二小还在不在这里。
把二八大杠停在住院部楼下。
拎上礼品袋,来到前台,礼貌地问:“请问孙二小在哪个病房?”
“303。”护士小姐姐面带花痴,脸红红地,尽量让自己柔声细语。
这人,好有范……
陈连尉点头,往三楼走。
单人病房内,根子在陪床。
“二小哥,这事就这么算了?”对于昨晚没有收了杨凡生的腿,根子不满意。
孙二小昏昏欲睡,闭眼想了想说:“卫所长的面子得给,我还挂着取保候审,歇两天再说吧。”
“这……”
根子急了,要劝,却见孙二小已摆手,心意已决。
他还不想蹲大牢,得罪了公家的人,真铁心查他,不蹲进去都冤。
根子皱着眉,心口起伏,愤愤不平,却无可奈何。
无声无息地,病房门被推开,又关上。
根子背对房门,以为是护士来换药,正在气头上,头也不回。
等他发觉不对,猛地转身。
“你……”
黑洞洞的枪口,抵着脑门,只要人家手一抖,脑袋就要开花。
“敢叫,毙了你。”陈连尉面无表情,手很稳,接着说:“抱头,蹲墙角去。”
床上的孙二小闻声睁眼,被这场面骇得瞬间浑身湿透,硬憋着没敢叫出来,陈连尉的话,他听见了。
“听说你找我?”用枪指着孙二小的脑袋,问。
“没……”硬挤出难看的笑容,脸上像被雨洗过一样,大汗淋漓,讨好地,谄媚地说:“您能踢断我的腿,是我的福气,您千万别开枪……”
此刻,孙二小心里的苦,像舔了黑锅底……
他只是个放高利贷的,混口饭吃,和气生财。
枪这种东西,别说弄不到,就算给一把,他也不敢玩……
这玩意离他的生活太远了。
就像当时的张上,去了黑煤窑,见了护矿队的凶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说你想打断杨凡生的腿?”陈连尉从床脚拿了个绵枕头在左手里。
“没有的事……”连连摆手。
听说这话,墙角,根子面对墙壁,抱头蹲着,瑟瑟发抖,不知不觉,脚下湿了一滩……
“你还发了追杀令?”
陈连尉说着,左手拿枕头压住孙二小的脸,枪顶上去。
哥德……
哥德……
哥德……
连续三下,内部金属摩擦和击锤撞击撞针的声音,空响。
孙二小几乎把自己吓死,两眼大睁,瞳孔放大,被无边死亡与恐惧包围。
当他还反应过来自己没被干掉时。
只见陈连尉已给弹夹上了一颗子弹,放入枪把里,开保险,上膛,又指着他说:“这回是真的。”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孙二小已没有理智了,只是本能地重复,重复……
“如果再让我知道,你找杨凡生的麻烦,找学校的麻烦,找太谷饼厂的麻烦,你,全家老小,一个不留。”陈连尉把枪口顶到孙二小嘴里说。
疯掉的孙二小清醒了一些,虚弱得像将死之人,哽咽着,抽搐着,沙哑着,嗓子里“哼”了一句,算给了回应。
他的床单,完全湿透……
胆,被吓破了。
……
陈连尉去临汾,其实只是找朱新宁借了把枪。
张上说,这是法治社会,要遵守法律。
可这年头,好像没有“威胁罪”,只要不真动手伤人,或者把人吓死,没毛病……
收高利贷,无非也是用这招,不给钱,砍腿。
可真让他砍,断然不敢。
所以,陈连尉找个完全让孙二小够不上的世界和手段,收拾他。
枪,离普通人的世界太远了。
甭管你在太谷混得有多牛,可说到底,你只是个小县城的混混,层面低。
打架斗殴可以,拼上全家老小,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脑袋,你试试?
把枪放礼品袋里,陈连尉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嘴角挂着诡异地笑。
不习惯笑,可现在,就是想笑。
抠了三次扳机,都是空响,可孙二小就好像中枪一样,反应过激。
每空响一次,他的身体就在床上猛的抖一下,好像抽搐……
估计要是真子弹,就算没打中他,只听枪响,也被活活吓死了……
把礼品袋挂车把,推上二八大杠,片腿上车,去火车站,等个大巴,把枪还了。
借枪时,说好了只要一颗子弹,并且,连枪带子弹,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等陈连尉再回学校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杨凡生在办公室里,静静注视进门的陈连尉,良久才说:“事情办好了?”
“好了。”
“那就好,去忙吧。”
“好。”鞠了一躬,退下。
他的情感,都在这个动作里。
陈连尉刚走,楼道里传来急冲冲地脚步声,苏瑛喘着气,满是喜悦。
“师傅,好消息,孙二小估计在体育场被咱们吓住了,放下话,要金盆洗手,不放高利贷,也不混社会了,以前欠他钱的,只收本金,不要利息,说以后要改邪归正,从良……”
“知道了。”杨凡生宠辱不惊,好像料事如神的高人。
“……”苏瑛语塞。
师傅年龄越大,越神秘莫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