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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天子守国门

    岸上,驻守大沽口的,乃是金吾卫。www.uu234.cc

    太子将他们调遣来,显然是让他们防备海上之敌的。

    可是……海上哪里有敌人。

    金吾卫乃是亲卫,是陛下的扈从。

    正因如此,所以只有良家子充任。

    而所谓的良家子,多是世袭的亲贵子弟。

    他们一个个高大魁梧,穿着钦赐的麒麟服,和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一样,充作仪仗之用。

    太子显然也认为,这群人没什么用。

    毕竟……都是一群花架子。

    可在朱厚照心里,真正能打的乃是骁骑营,这骁骑营乃是驻守京师的真正虎贲之师。朱厚照认定了佛朗机人最大的可能是在塘沽登陆。

    正因如此……

    骁骑才是真正的主力。

    金吾卫指挥听到了外头的呼喊声,一时愣住了。

    他匆匆出来,看到海面上,数不清的舟舰。

    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呼喊,迎敌,迎敌。

    金吾卫数千人,再无犹豫,好在太子殿下令他们枕戈待旦,集结起来,倒还迅速。

    可一下子,所有人都懵了。

    事实上,他们和锦衣卫差不多,并不属于真正的军队,好在,许多的校尉和力士凭着胸口的热血,倒也个个跃跃欲试,可排兵布阵,这金吾卫指挥,却无论如何也使唤不动。

    金吾卫指挥好歹也是老将,是上过沙场的人,可校尉和力士却什么都不懂啊。

    他有些急了,高呼:“贼子来袭,不知多少,来人,立即去报知陛下,请求驰援!我等世受国恩,今日报效的时候到了,来……”

    指挥咬着牙,他亲自上了马,拍着他的大刀,鼓舞士气。

    紧接着,便是吹起牛角,呜呜呜……

    校尉和力士们依旧乱做一团。

    西班牙军团却已杀至了,他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徐徐靠近,不久之后,轰隆……

    一声炮响。

    顿时,炮弹落入了金吾卫的阵中,这等铁炮,虽然威力不强,却是打乱步兵阵线的神器。

    一下子,金吾卫便混乱起来。

    “炮台呢,快去炮台……”

    “侯爷,那些该死的家伙,没用过火炮啊。”

    大沽口这儿,倒是设置了炮台,不过……时间已经很久远了。金吾卫只充作仪仗,野战之中的炮火作战,需要熟练的炮手,这哪里是这些校尉和力士操作的了的。

    指挥咬着牙,突然心里有些不妙了。

    对方已杀至。

    一些英勇的金吾卫已嗷嗷叫的冲上去。

    紧接其后,便是火绳枪齐射。

    一瞬间,数十人倒下。

    可这造成的巨大恐慌,却瞬间弥漫开来。

    大量的金吾卫再不敢提刀上前,纷纷后撤。

    以至于……开始崩溃起来。

    “不妙了。”这指挥已意识到了什么,凭着这些三脚猫的校尉和力士,根本不可能是来袭之敌的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关:“时至今日……死战吧。”

    他挎着马,扬着大刀,毫不犹豫的带着亲卫,冲入了敌阵。

    口岸处,到处都是喊杀……

    …………

    天津卫里……

    当一队散兵游勇出现在了城下时,片刻之后,整个天津卫的沉寂已被打破。

    弘治皇帝迅速的见到了一个金吾卫校尉。

    这校尉眼泪婆娑,衣衫褴褛,拜下:“陛下……陛下……大沽口,遇袭。”

    行在之内,顿时哗然,百官们纷纷错愕。

    “是何方贼子?”

    “佛朗机人。”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冷笑:“他们可算又来了!现在何处?战况如何?”

    “金吾卫,已……已被打算了,侯爷他……他身先士卒,至今,生死未知……佛朗机人,已占住了大沽口!”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百官纷纷错愕。

    在朱厚照眼里,金吾卫就是一群花架子,丝毫没有战斗力,甚至根本不算真正的军队,可在群臣眼里,这金吾卫,可都是从京营中挑选的精锐啊,个个人高马大,可不就是大明的精锐吗?

    连金吾卫尚且都瞬间崩溃,而金吾卫指挥,乃是郴州候,此人乃是沙场老将,且已生死不明,可想而知,这些来犯的佛朗机人,气焰有多嚣张。

    有人立即道:“陛下,立即撤吧,回京中去,此地不宜久留啊。”

    有人开始零星同意,颔首点头。

    话音落下,却有人怒道:“君子不立危墙吗,陈彦,你好大的胆子,天津卫乃是国门,后退便是京师,陛下若是撤走,就等于将整个天津卫,拱手相让,皇上乃是君父,是臣民们的父亲,此时此刻,火烧眉毛,岂有避战撤走的道理?”

    众人看去,却是兵部尚书马文升,马文升怒不可遏,想将那出馊主意的陈彦直接打死,事实上他已经开始捋袖子了:“陛下,万万不可退,一旦退,随扈的军马,为了拱卫圣驾,势必也要撤走,那么留给天津卫的,还有多少人马,谁提议撤走,便是私通佛朗机的叛党,恳请陛下,立杀陈彦,以儆效尤。”

    “不可退!”一群清流和御史也开始炸开锅了。

    “陛下,君王守国门、死社稷,此乃应有之义也,天子尚且避战,万千臣民而何,这是要置天津卫百姓于何地呀。”

    “陛下若撤,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弘治皇帝:“……”

    尤其是一群年轻的翰林和御史,个个开始张大了眼睛,一副随时要寻找哪个却战之人,准备动手的样子。

    这倒算是大明的传统,历史上,且不说土木堡之变后,皇帝被掳走,京里的群臣立即立了新天子,打死不肯南迁,拼死了进行京城保卫战。便是在明朝末年,崇祯皇帝时期,内忧外患之下,崇祯曾想过和女真人议和的念头,可这个念头一出来,立即引起了朝堂中的轩然大波,在一群疯了似得臣子们的要求之下,崇祯皇帝只好处死了负责秘密议和的大臣,至死也不敢再提议和之事。

    谢迁此时脸色也是苍白,他万万料不到,来一趟天津卫,竟遇到了如此凶险。

    他镇定下来:“不错,决不可后撤,佛朗机乃是孤军,他们既敢来,定有所凭借,可是……此时天津卫,尚有勇士营,塘沽,有骁骑营,这都是精锐,足以平叛,哪怕天不佑我大明,臣等与陛下固守天津卫,陛下再下诏京师五大营兵马勤王,区区佛朗机人,何足道哉。臣斗胆,代陛下专断,现在起,派出斥候,关闭天津卫诸门,下诏固守,倘有人奢言陛下摆驾回宫者,杀无赦!”

    谢迁在百官之中,还是极有威信的,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纷纷道:“遵旨。”

    弘治皇帝:“……”

    谢迁……相当于帮弘治皇帝下旨了。

    百官们也乐于接受这样的旨意,直接忽略掉弘治皇帝的意见,表示接受。

    “除此之外……”谢迁道:“陛下,臣再斗胆……”

    “你不必斗胆了。”弘治皇帝苦笑:“再下旨,立即前去京师,加强京师防卫,京师更加重要,拱卫京师的兵马,一兵一卒,也不得救援天津卫,只向山东等地军马下旨勤王。命内阁大学士刘健入宫,去拜见皇后……若朕与太子有不测,今皇孙在京,命他择日登基!”

    呼……

    这正是谢迁想说的话,谢迁朝弘治皇帝颔首:“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显得有些紧张:“太子和齐国公呢,立即命他们前来见驾,火烧眉毛了,他们又跑去了哪里?”

    “陛下……”萧敬啪嗒一下拜倒,战战兢兢的道:“奴婢听说,太子和齐国公,他们……他们……出城去了。”

    “出城……去了……”

    弘治皇帝:“……”

    “去了哪里,说是去巡视昌平卫。”

    昌平卫……

    此时,所有人才想起,原来此次,伴驾而来的还有一个昌平卫。

    不过,相比于威风凛凛的金吾卫,还有声名赫赫的勇士营和骁骑营,这昌平卫……简直和狗x没有任何的分别。

    弘治皇帝倒是有些急了,哪怕自己现在有危险,可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却不能有危险啊。

    他甚至还想,让太子和齐国公立即回京去主持大局。

    他不禁道:“昌平卫在哪里?”

    “陛下……在宁河一带,太子说,驻扎在那儿,只要塘沽有失,就可顺河而下,去驰援塘沽。”

    弘治皇帝:“……”

    宁河在天津卫的东北角,倒是和大沽口有很长的距离,可是……

    弘治皇帝也算是服气了,他不禁怒道:“他们怎知,会有敌来袭。”

    “这……”

    不过接下来,弘治皇帝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立即道:“下旨,命这两个家伙,立即自宁河回京,一刻都不能耽误,胆敢停留,朕决不轻饶。”

    萧敬忙是磕头如捣蒜:“奴婢遵旨,奴婢这便命人去通报。”

    弘治皇帝严厉的盯着萧敬:“告诉他们,这一次,他们胆敢违抗朕的旨意,朕定会让他们知道厉害,朕说话,是算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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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进攻

    弘治皇帝说罢,依旧还是不放心。

    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有人进来:“陛下,陛下……大量败兵要入城了,要入城了。”

    金吾卫……一触即溃啊。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开城,速速放他们入城吧。”

    过不多时,一个重伤的千户被抬了进来,这千户流泪满面,又带着惶恐:“陛下,郴州候他……他……”

    这郴州候,一直卫宿宫中,乃是弘治皇帝的心腹,此时,弘治皇帝叹道:“可知生死吗?”

    “不知,不过……只怕遭了不测。”

    弘治皇帝点头:“他虽作战不利,可是身先士卒,也堪称忠勇二字。”

    千户道:“侯爷冲锋陷阵时,曾念诗一首……”

    弘治皇帝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情听什么念诗。

    马文升这时道:“这诗的事,容后再说,现在最紧要的是,加强天津卫的城防,塘沽一带,且还有骁骑营在,可命他们立即回防……”

    一场军事会议,已然开始。

    那千户听陛下和众臣对诗没兴趣,心凉到了极点。

    连诗都不准念了,自己如何对得住死去的郴州候啊。

    马文升好歹是兵部尚书,此外,天津卫中的勇士营指挥也掺和了进来。

    众人本是议定了,命骁骑营回防,驻扎附近,成掎角之势,以逸待劳,固守天津卫,使这西班牙人无机可趁。

    时间拖得越久,大明的优势就越大。

    可是……

    一切都出乎了弘治皇帝等人的预料。

    因为,两个多时辰之后,西班牙人竟已抵达了天津城下。

    兵贵神速。

    这一切,都大大的出乎了君臣们的预料。

    本是按着马文升所言的集结时间,西班牙人是绝不可能如此迅速的。

    这也是他调用骁骑营的原因。

    可是……

    “陛下……这些西班牙人,只怕不简单哪。”马文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预感到有些不妙了:“老臣对于佛朗机,并非没有关注,就说佛朗机的葡萄牙人,他们的军队在西洋,作战也堪称是勇猛,战斗力颇强,制服西洋土著,百战百胜。可老臣大致的估算,那葡萄牙在西洋的军马,战力,也不过额勇士营在伯仲之间,可能他们使用火器更熟稔一些,操练也勤了一些罢了……可现在看来,这西班牙军马,非同小可,只怕……”

    弘治皇帝脸色惨然,他冷哼:“西班牙人万里迢迢,自是有备而来,所出动的,也定是佛朗机精锐中的精锐,岂可等闲视之,下旨固守待援吧。”

    一切都太快了。

    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迅速的击溃了金吾卫,而后不需修整,长途奔袭,其他人或许不晓其中的利害,可马文升心里最是清楚不过,这支西班牙军马,非比寻常。

    用不了多久,城外便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西班牙人竟有炮。

    炮火一出,顿时地动山摇。

    以至于城中惶恐起来。

    …………

    踌躇满志的弗兰西斯科爵士现在站在制高点上,抬起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天津卫。

    天津卫的城池很小,城外有大量的郊野。

    显然,在得知遇袭,郊野的许多军民,都已入城了。

    他对于扫荡郊外没有任何的兴趣。

    必须迅速的拿下这座卫城,而后,向大明的皇城挺进。

    士兵们迅速的搭建好了火炮阵地,数十门火炮齐发。

    “他们的这一处城墙,所用的乃是夯土,加紧炮击这里。”佛兰西斯科爵士现在露出了笑容。

    因为……大明的城防,显然比自己想象中要容易的多,这不是用巨大的岩石所建造的堡垒,绝大多数城墙,用的不过是砖石,甚至,还有某些城墙是夯土堆砌起来的。

    大明承平百年,除了关塞,绝大多数的城墙都是有胜于无,这给了西班牙人极大的便利。

    弗朗西斯科爵士放下了望远镜,朝着一旁的王细作满意的点头:“阁下,您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大明帝国,不过是泥足巨人,今日,我们就要进入这座城市,之后,向他们的京城进发了。”

    王细作心里已开始打鼓起来。

    他笑了笑,心事重重。

    城中的火炮,开始还击。

    不过双方的火炮,其实准头都是有限,可佛朗机人的目标乃是大片的城墙,而天津卫的炮台,却是寻觅城下目标小得多的火炮阵地,因此,弗朗西斯科爵士并不担心,他要的是攻破天津卫并不结实的城防,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可以了。

    隆隆的炮声,不断的响彻。

    天津卫的城楼,已是千疮百孔。

    城中的焦虑,不断的放大。

    勇士营虽是磨刀霍霍,可陛下就在城中,反而令所有人都放不开手脚。

    只好龟缩城中,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决战。

    如此,反而令城中的军民,都开始变得沮丧起来。

    …………

    与此同时,大队的人马,蜿蜒而行,犹如长蛇。

    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骑着马,不断的督促着军马快行。

    这一路,朱厚照心急如焚。

    而方继藩,没少在一旁咬牙切齿的抱怨:“早说了定是在大沽口登陆,殿下,这下只怕要出大事了,咱们的人头,一定不保。”

    朱厚照任方继藩各种抱怨,他也是有些无言,可没法子。

    金吾卫是挡不住西班牙军队的。

    而且最紧要的是,他还是没有想到,西班牙人来的这么快,原本在他的构思之中,塘沽和大沽口都将建立起牢固的防线。

    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好在,昌平卫在一声号令之下,也是极为神速。

    两个多月的操练,整个昌平卫已经一改从前的散漫。

    所有人日夜操练,采取步操之法,给予最好的伙食,不只如此,太子还亲自取了私房钱来,发放薪俸,好让官兵们可以养家糊口。

    以往按卫所的建制,昌平卫的士兵是需要开垦种地的,一旦不许他们耕种,而是每日耕种,这会引起士兵们的恐慌,毕竟不种地,一家老小,吃什么?而有了白花花的银子,军心便算是定了,良好的伙食,也足以让他们的身体支撑高强度的操练。

    操练的内容非常简单和枯燥。这也是方继藩的步兵操练之法中的精锐。

    任何复杂的战术动作,某种程度而言,对于军队而言,都是没有意义的。

    寻找出最行之有效的杀敌手段,而后让士卒们反反复复的操练一千次、一万次,才是操练的精锐。

    似其他各卫操练的所谓各种龙门阵、长蛇阵、虎翼阵,这些花架子,一概取消,能列成队列就可以了。

    昌平卫的耐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习惯了操练之后,他们迅速的开始进发,朝着天津卫的方向而去。

    迎面而来,有逃难的百姓,远处,却传来了马蹄声。

    马上,是一个宦官,带着几个禁卫,匆匆迎面而来,他见到了昌平卫的人马,立即大声嚷嚷:“殿下,殿下,有旨意,有旨意……”

    朱厚照和方继藩对视一眼,二人忙是飞马向前,将对方截住。

    宦官翻身下马:“请太子殿下接旨。”

    他话音落下,朱厚照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挥舞下来。

    啪的一声,打的这宦官哎哟一声。

    朱厚照龇牙咧嘴道:“你说什?”

    “有旨……”

    朱厚照又要挥鞭,吓得那宦官忙是躲避。

    “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宦官哭了:“殿下呀,奴婢是奉……”

    “滚!”朱厚照道。

    方继藩在一旁,做和事佬:“殿下不要激动嘛,公公,太子殿下心情不好,现在……是非常之时,你让一让,别挡着道。”

    “可是……”

    方继藩面上方才还是如沐春风,转过头,突然脸上杀气腾腾:“滚开!”

    说着,放马,带着人,扬长而去。

    …………

    此时,已至下午。

    天津卫的城墙,已是龟裂。

    也就在此时,一支军马,已自东北方向徐徐而来。

    在这片平坦的平原上,蜿蜒如长蛇一般的军马,开始摆开了阵势。

    而那火炮声,却也一下子戛然而止。

    西班牙人意识到,一支军马,出现在了自己的东北方向。

    坐在马上,双方的统帅各自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彼此。

    方继藩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王细作。

    此时……见天津卫还未陷落,这让朱厚照和方继藩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而今……见到了王细作那一刻。

    方继藩忍不住咧嘴,一手扶着望远镜,另一手挥舞起来,朝王细作招手,就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亲人。

    这让对面抬着望远镜的王细作一看,吓得脸都绿了,忙是将望远镜放下。

    而一旁,弗朗西斯科爵士仿佛也看到了情况,不禁咒骂:“这是侮辱,我看到对面的人,居然朝我发出了轻蔑的笑容!”

    “是啊,爵士,他这是侮辱您。”王细作心砰砰的跳起来。

    “解决掉他们,传达我的命令,步兵们……”弗朗西斯科爵士发出了怒吼:“我们花费了半年的时间准备,半年多的时间,战胜了波涛来到这里,现在……天主赐予我们的丰腴之地,就在我们的眼前,杀死这群土著,我们便可以在此放纵,就如我们在北非和美洲一样,现在……听我的命令,进攻!”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狭路相逢

    西班牙步兵团迅速的摆开了阵势。www.uu234.cc

    他们的战斗方式,方便而简捷。

    诚如当初他们当初横扫天下,打败法军和瑞士雇佣军一般。

    此时的西班牙人,军事上已到了极盛之时。

    佛朗机大陆,这数百年来,都不曾消停过,一年一小打,三年一大打。

    这就使佛朗机诸国俱都意识到军事的必要性,诚如战国时期一般,各国为了崛起,为了争雄,几乎将所有的资源,统统都投入进军事之中。

    任何一个军事理论,十年之内,必然淘汰,紧接着,一个新的军事理论重新崛起,而后,迅速则被各国效仿。

    每一种武器,一旦在战争中检验有效,那么各国则倾尽国力,动用一切的资源,最好的匠人,进行仿制。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这番话,就是佛朗机人的真实写照。

    而眼下,这种高强度的竞争之后,集大成者,便是西班牙陆军。

    他们吸收了当下佛朗机所有的战争精粹,他们招募和雇佣最健壮的士兵,他们的武器,在佛朗机,和他的近邻们相比,几乎领先了半个世代。

    而这一支被调遣来大明的西班牙步兵团,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此刻,火绳枪兵已经预备,鼓点响起。

    士兵们顺着鼓点的节奏,由松散的队形,迅速变得紧凑和密集起来。

    他们的椭圆钢盔上插着羽毛,半身的铠甲,护住了他们的要害位置,紧接着,皮靴踩着泥泞,呼喝着,列队齐行。

    两千人,号令如一,竟如一人。

    代表了王室的王旗已经打了起来,佩带着勋章的军官手按着细剑,用西班牙语呼喝着。

    阳光之下,亮丽的铠甲闪着银辉。

    士兵们迅速的装弹,且迅速的采取了最新式的通铁条。

    他们最新的火药,威力巨大,这是无数次战争经验之后,保留下来的最好的火药配比。

    铁丸塞入了火铳之中。

    不远处,火炮已经重新开始校准,瞄准的乃是昌平卫的方向。

    士兵们形成了一个方阵。

    长矛手警惕的护卫着左右两翼。

    弗朗西斯科爵士威风凛凛,他依然穿戴着他的三角帽,帽上的羽毛格外的耀眼,犹如开屏的孔雀。

    “我们的天父,愿您的声名显耀,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在任何一处大陆,在任何一处岛屿,愿您的孩子们战胜异教徒,愿我们为汝之盾,为汝之剑,征服这蜂蜜与牛奶四溢的丰腴沃土!”

    弗朗西斯科爵士拔出了细剑:“前进!”

    哗啦……哗啦……

    数不清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前进。

    炮手已经准备,他们熟稔的开始了校准、状弹,轰……

    大地在颤抖……

    ……

    昌平卫不为所动。

    虽是炮声隆隆,可他们也已列成了队列。

    他们和西班牙人不同,昌平卫除了炮队之外,几乎所有人使用的都是火铳。

    哪怕是西班牙人,其火绳枪兵,也不过占比六七成而已,这已是足够高的占比了。

    大明的神机营,也是一支专职火器的军马,其火器的占比,也不过四成。

    而在这里,每一个人所持的,都是火枪。

    一支支精良的火枪,采取的乃是左轮短铳的后装燧石击发技艺。

    火枪的枪身狭长,足有半人高,这摒弃了短枪的连发优势,却是大大的提高了射程和精度。

    枪管内壁,依旧采取了膛线处理。

    这导致,其有效射程,比之寻常的火枪,射程足足提高了一倍以上,精度和威力,都是惊人。

    在火枪的嘴前端,乃是连接着枪口的刺刀。

    此刻……

    一枚炮弹轰的一声,砸入昌平卫的队伍之中。

    两个不幸的士兵倒地。

    不过……整个队列,还算稳定,居然没有出现混乱。

    朱厚照骑着马,全神贯注,他和方继藩压阵,朱厚照大叫:“都不要乱,按着操练时来,预备……后队的炮兵呢,为何还没反应。”

    这一次,朱厚照显得很沉着。

    这是一种全新的作战方式,要稳!

    方继藩飞马来回,呼喝着,嗓子要冒烟了,他急切的观察着昌平卫的队形,就害怕出现害群之马,导致队伍发生混乱。

    “宰了这些佛朗机鞑子,我方继藩带你们过个好年,吃过牛肉吗?我让你们吃三天。”

    “退后一步的。”方继藩大吼:“可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招子放亮,我方继藩尚且不怕死,前进,向前进。”

    两个多月的操练,足以保证这支军队有了一定的组织性,他们开始踏步向前。

    西班牙人的火炮隆隆作响,不断的朝着这里射来。

    朱厚照很恼火,昌平卫的反应还是慢了,炮队还未校准……这是要吃大亏啊。

    …………

    而此时……

    天津城里。

    目瞪口呆的守军疯狂的前去禀告。

    此后,弘治皇帝竟出现在了城楼上。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弘治皇帝无言。

    虽是下了旨意,可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弘治皇帝是清楚的。

    “陛下,这里危险,还请陛下……”萧敬上前,有些急了。

    “走开。”弘治皇帝看着城外炮火连天,两支乌压压的队伍,逐渐开始靠近。

    弘治皇帝咬了咬牙,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安心的回到城中去。

    百官们跟着弘治皇帝站在城楼,一个个战战兢兢。

    这城楼还有炮火击中的痕迹呢。

    若是此时,佛朗机人调转了炮口……那么……

    有人小心翼翼的俯瞰着城下,几乎要昏厥过去。

    果然是太子的人马。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在祈祷,祈祷太子殿下多几分军事上的才能,虽然此前,大家对于太子带兵的事,还怀着担忧和鄙夷的态度。

    贼势汹汹哪。

    且不说,一旦兵败,太子殿下和齐国公只怕性命不保。

    而一旦西班牙人继续攻城,天知道勇士营能否抵得住。

    哪怕他们对勇士营有信心,可事关重大,非同小可哪。

    最让他们担心的是,太子殿下所带的,乃是昌平卫,这昌平卫在大明诸军之中,真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莫说是大家,便是弘治皇帝,对此也不报太大的期望。

    弘治皇帝道:“事情紧急,立即命勇士营准备出击。”

    “陛下,不可开城门,一旦开城决战,倘使西班牙人入城,当如何?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容有任何闪失。”

    “是啊,陛下……万万不可入城。”

    弘治皇帝气的发抖。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命不久矣了。

    迟早要被朱厚照给气死。

    他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城下。

    西班牙人的火炮,犹如弹雨一般,落入昌平卫的阵中。

    每一次落下,弘治皇帝心里都咯噔一下,天知道是不是砸在了朱厚照的头上。

    可就在此时……

    轰隆隆……

    昌平卫炮队开始还击。

    他们虽是日夜操练,可临时遇到这种紧急的情况,还是有些惊慌,数十门火炮,发出了怒吼。

    这一刻,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弘治皇帝心更是跳起来。

    半空之中,带着尾焰的炮弹朝着西班牙方阵而去。

    紧接着,炮弹落下。

    轰隆……

    开花弹……

    落地之后,爆炸又起。

    附近的西班牙人瞬间被气浪和硝烟以及弹片掀开,十数人倒地。

    这开花弹的威力,使佛朗机人的队列开始出现了一些混乱。

    威力太大了,一次杀伤一片。

    好在,昌平卫的火炮准头不好,似乎……还需重新进行校准。

    轰隆隆……

    火炮依旧在轰鸣。

    此时,佛朗西斯科爵士开始皱眉,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太妙的感觉。

    “他们能冒着我们的炮火继续进攻,阁下,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他们的军队,一触即溃吗?”

    军队的根本,就在于组织度,一支组织度良好的军队,能够做到临危不乱,有序的进行攻击,完成自己既定的目标。

    因此,有的军队只要一接触,出现了伤亡,便会瓦解。而精锐的军队,依然可以在炮火连天的环境之下,做到队列的整齐。

    弗朗西斯科爵士此时意识到,眼前这支明军,并不简单,他恶狠狠的回头,朝王细作发出了怒吼。

    却发现身后……

    “……”

    佛朗西斯科绝世脑子有点懵。

    他竟开始恍惚了。

    人呢。

    刚刚还在这里,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

    现在……他去哪里了。

    “………”

    佛朗西斯科爵士先从疑惑不解,再到勃然大怒,而后,他咬牙切齿,口里发出了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怒骂,他抬起了望远镜,四处寻找,然后,他看到了两百多步开外,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身影。

    “……”

    “这该死的liumang,骗子!”

    佛朗西斯科爵士在这一刻,内心是绝望的。

    可现实,已经不容许他继续去追究王细作了。

    因为……双方的步兵,已经开始接触,越来越近,彼此之间,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的脸。

    一百五十步!

    西班牙步兵们依旧踏步前进,他们开始尝到了昌平卫火炮的厉害,在第一次试射之后,他们重新校准,这炮,开始越来越熟练。

    一打一个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屠戮

    此时。www.uu234.cc

    昌平卫停止了前进。

    这突然的动作,令对面的西班牙人觉得奇怪。

    接下来,他们纷纷举起了枪。

    方大爷1512加强型火枪纷纷平举。

    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对面的西班牙步兵。

    佛朗西斯科爵士早就意识到,对方也拥有强大的火器了。

    这令他的这一趟大明之行,又增添了一道阴霾。

    不过……当看到这样的距离,对方举起火枪时,弗朗西斯科爵士反而松了口气。

    对方有些操之过急,这根本不在射程范围之内。

    要知道,现在射速最快的火绳枪,利用通铁条来装填子弹,火绳枪也需要花费几分钟的时间来装填子弹。

    因此,这开火是弥足珍贵的机会,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往往会在精准的判断出对方到达自己最佳射程时,下令开火。

    明军果然还是不够熟练啊。

    弗朗西斯科爵士心里这般的想,他高声大呼:“士兵们,继续前进。”

    前进!

    炮火已经停止,毕竟双方已经越来越近,贸然开炮,会引起误伤。

    可就在此时……

    啪啪啪啪啪……

    无数方大爷1512型火枪自枪口喷出了火焰。

    不……

    真正厉害的不是这个。

    而是……第一排的士兵趴下。

    第二排的士兵蹲地。

    第三排的士兵猫腰。

    第四排的士兵则是站直。

    四排士兵,同时齐射。

    两千多人,整整齐齐,正是四排。

    无数的子弹,嗖嗖嗖的射出。

    硝烟弥漫。

    而刹那之间,百步之外的西班牙士兵犹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顷刻之间,死伤百人。

    “……”

    佛朗西斯科爵士懵了。

    有这么打的吗?

    难道不该是,第一排射击,第二排装弹,第三排继续装弹……而后,轮流射击。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法,是因为如此,火绳枪有冗长的装填弹药的时间,唯有如此,才可保证他们的火力可以源源不断的输出。

    就如西班牙人,他们的火绳枪兵有一千多人,可是每一次齐射,却只能保持三四百人的规模。

    可是……对面居然直接来齐射。

    嗷嗷嗷……

    呃啊……

    身边,到处都是哀嚎。

    数不清的人痛哭流涕。

    弗朗西斯科万万料不到,对方的火枪居然射程如此之远。

    此时,队列已经更加混乱了。

    这些勇敢的士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紧接着,对方没有给西班牙人任何喘息之机。

    四排昌平卫的士兵下迅速的拉了枪栓,将早已准备好的子弹装填进弹舱里,拉开了枪栓,而后……

    这是令人窒息的操作。

    啪啪啪啪啪啪……

    还不等西班牙人反应过来,又是一轮齐射。

    更多的人倒下。

    西班牙士兵彻底的慌了。

    敌人还没有进入自己的射程之内,对方的子弹便源源不断的射来。

    那啪啪啪的枪响,犹如催命符。

    有西班牙人开始卧倒。

    有人尝试着后退。

    还有人在前进。

    整个方阵,彻底的混乱。

    人最恐惧的,在于未知,未知的敌人,是极为可怕的,因为你永远摸不清对方的套路,不知道对方到底会如何出牌。

    现在西班牙人遭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不等靠近,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枪声大作。

    在佛朗西斯科爵士已是吓着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的敌人。

    这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对他而言,宛如天堑一般。

    而对方……则是疯狂的宣泄着子弹。

    方大爷1512型火枪,此等后装燧发枪最恐怖的,在它能够轻易的装弹。

    于是乎,数不清的西班牙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余的人,下意识的开始寻找掩体。

    而一旦寻找掩体,那么……这已意味着,他们彻底完蛋了。

    火绳枪最致命的弱点在于需要前装火药和子弹,而由于火绳枪大多数枪管极长,在装填时,就必须使用通铁条,也就是用一根铁条,插入进枪管里,将火药压实。

    人在卧倒的情况之下,对弹药进行填装,是十分麻烦的,或者说,人的手臂长度有限,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

    而此时,啪啪啪的枪声还在继续。

    在朱厚照的号令之下,昌平卫开始前进,他们一步步前行,一面装弹,一面射击。

    佛朗西斯科爵士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见鬼了。

    他想起了王细作。

    想到王细作憨厚的笑容……

    身边的士兵,不断的被射杀。

    子弹落地,溅射起了石子,扬起了尘土,更是穿破了无数人的身体,溅出了血迹。

    完了。

    没有人可以幸免。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因为……佛朗西斯科意识到,就算自己想要撤退,也已毫无可能了。

    他绝望起来,于是发出了怒吼:“前进……”

    只可惜……再没有人敢前进了。

    ………………

    弘治皇帝举着望远镜,看着城下。

    从起初的捏了一把汗,而后……弘治皇帝的表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他所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而像是一群绵羊,被狮子关起来,然后单方面的进行屠杀。

    一切……宛如梦中。

    他看到西班牙的方阵中,一个个人倒下,血流成河。

    于是……他忙是转动了方向,看向昌平卫的士兵们。

    士兵们手里提着的,是一种狭长的火铳……因为实在太远,看的不太真切。

    不过弘治皇帝几乎可以确信,这是一种非常犀利的神兵。

    就在此前,还只是一群绵羊一般的昌平卫,在现在,却一脱胎换骨。

    他们不断的前进,射杀在妄图站起要反身逃跑的人。

    以至于站起来的西班牙人越来越少,偶尔有西班牙人站起来,很快便射成了马蜂窝。

    而就在这时……

    他看到了一个英勇的身影。

    在到处都是火枪射击的情况之下,一个人,骑着马,雄赳赳气昂昂的自后队提着长刀,宛如英勇的骑士,冲在了队列的侧前方。

    那是……方继藩……

    看着方继藩英姿勃发的样子……弘治皇帝顿感荡气回肠。

    继藩还是很………英勇的。

    随着昌平卫的一步步靠近。

    他们停止了射击,此后,挺起了火枪上的刺刀,雪亮的刺刀……

    地上的西班牙人,也试图想要站起来,与靠近的明军搏斗。

    可是……昌平卫的士兵没有给他们任何的机会,刺刀狠狠的刺下。

    很快,地上想要翻身而起的人身子便开始抖动,最后……再没有了声息。

    “来,老夫看看,老夫看看。”

    身后,有人端着望远镜,手里的望远镜被人要抢夺过去。

    可是拿着望远镜的人,不肯给,死死的将自己的望远镜拽住。

    “王学士,怎的这般小气。”

    拿着望远镜的人,正是王不仕,王不仕道:“这望远镜,是从萧公公手里买的,一千两银子,你自己不买,为何来抢?”

    那人便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却又不服气,心里大抵在嘀咕,有钱就了不起吗,哼。

    其余百官,看不清下头发生的事,却都一脸幽怨的看着萧敬。

    萧敬笑吟吟的道:“有,有,望远镜有的是,只一千两银子,呀呀呀呀,好精彩,太精彩啦,你们是瞧不见哪,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这简直……简直……”

    他一面说,一面也举起一个望远镜朝城下看。

    百官们听着心里如百爪挠心。

    可是……一千两银子,市面上,一个望远镜,也不过才三两,不如去抢?

    沈文憋不住了。

    自己的女婿还在城下呢,也不知如何了。而且……女婿还欠自己的银子,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还,他急的跺脚,又舍不得买望远镜,便道:“陛下……”

    弘治皇帝抬着望远镜,似乎看得很出神,时不时发出了‘咦’、‘呀’之类古怪的声音。

    “陛下啊,萧公公他,他简直就是胡闹,陛下您也不管一管。”沈文乃皇亲国戚,倒也不畏萧敬,难免要仗义执言。

    百官们纷纷点头,虽是沉默,可眼里却仿佛都是说,对呀,萧敬这老狗,也不是好东西。

    弘治皇帝依旧恍然不觉,发出啧啧的声音:“好啊,好啊……有大功,有大功……不妙……继藩,继藩他……”

    一听继藩二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我买。”是马文升。

    马文升道:“欠着。”

    萧敬打起精神:“欠着可以,西山钱庄的利率。”

    马文升:“……”

    好在前些日子,幸福集团的股票,马文升挣了一笔银子,他是兵部尚书,怎么能对眼前发生的战事无动于衷呢。

    最后咬咬牙:“好。”

    萧敬一个响指,咱有宦官取了新的望远镜来。

    马文升接过,心里叹息,忙是举着望远镜,朝下看去。

    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方继藩。

    方继藩太出众了,其他人都是步行,只他骑在马上,手舞着战刀,嗷嗷叫的驰骋在……嗯?西班牙人呢?

    他一低头,才发现,西班牙人都趴在地上,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齐国公,真是英勇啊,这样看来,却不知他斩首了多少。”

    这一次,弘治皇帝似乎听了个真切,饶有兴趣道:“十七个了。”

    沈文气不过,立即道:“陛下,臣有事要……”

    “呀……啧啧啧…”弘治皇帝又开始神游,口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乘龙快婿

    此时,方继藩来回在战场上纵横。www.uu234.cc

    马文升已经看得惊了。

    他还以为,齐国公定是落在最后的那个。

    却见齐国公飞马,追着一个一瘸一拐,试图想要逃窜的西班牙士兵。

    那士兵犹如惊弓之鸟,似乎是大腿受了伤,每走一步,都是鲜血淅沥沥的流淌出来,在恐惧之下,他拖着一条腿,走的很慢,可是……他还想活下去,他拼命的拖着伤腿,一点点的向前蠕动。

    方继藩追上去了。

    长刀狠狠的扬起,座下的战马,风驰电掣一般,几乎与那士兵擦肩而过。

    士兵显然意识到……自己小命休与,他张大口,似乎要发出哀叫。

    “第十八个……”马文升喃喃自语。

    可是……这第十八个念了一半,却是停止了,方继藩的刀,终究还是没有斩下去。

    西班牙士兵却已是吓瘫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似乎依旧还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方继藩理也不理那已瘫下如烂泥一般的西班牙人,拨马回头,呼喝着什么。

    一群士兵一拥而上,将那西班牙人拿下。

    方继藩横刀。

    紧接着,又寻觅到了对手,继续追杀过去。

    呼……

    这狗东西,想不到还有慈悲之心。

    “呀……”

    马文升突然发出了惊呼。

    他忙道:“不好,不好了……”

    弘治皇帝也紧张的拍了拍栏杆。

    这一下子,所有人紧张起来。

    有人道:“出了何事,又出了何事?”

    皇帝和马文升都没理会他,便听马文升道:“遭了,遭了,齐国公他……齐国公他……不妙了。”

    嗯?

    这狗东西咋了?

    一千两银子,说实话,萧敬这是在侮辱大家的智商。

    大家并非是傻瓜,怎么会上他这个当。

    可马文升这一句齐国公不妙了,顿时,不少人眼睛一亮。

    哎呀……齐国公不妙,这可是稀罕事啊,死了没有,死了没有。

    不容错过呀。

    便有人忍痛道:“我买一个。”

    “萧公公,给我拿一个望远镜。”

    “来,我这里,记账。”

    “我也要……”

    一下子,生意好的出奇。

    整个城楼里,就好像过年似得。

    有人不禁道:“你这里有鞭炮卖吗?”

    萧敬:“……”

    一个个望远镜唰唰的抬起来。

    人们聚精会神的盯着城下。

    却见方继藩落在马下,早有无数官兵围着他。

    原来却是方继藩一不留神,摔下了马,在地上滚了几个跟头,头破血流。

    听到了师公有事,随军的医学生疯了将担架里,一个腿上似是中了佛朗机人刀伤的家伙直接踹下了担架。

    那伤兵,内心是绝望的。

    然后他看到许多学员,各自抬着空担架,谁也不救治了,发了疯似的朝齐国公方向狂奔。

    片刻之后,方继藩被人七手八脚的抬上了担架。

    方继藩还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引发了所有人的围观。

    那一摔,实在是让方继藩有点懵,他的手背上,划了一个大口子,身子像散架一样,躺在担架上,扑哧扑哧喘着气……

    而后,有人分开了人群,却是朱厚照疯了似得排众而出,口里嚷嚷:“老方,老方,伤着哪里了,性命有碍吗?”

    方继藩气若游丝,咳嗽几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脸上瞬间便被手背上的伤口沾成了大花脸,全是血。

    方继藩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朱厚照便勒着方继藩的衣襟:“你别死呀。”

    方继藩将朱厚照的手打开,他怕朱厚照下一步会哭哭啼啼的猛锤自己的心口,方继藩不耐烦道:“别吵,别吵,重伤了,送医,送医。”

    一行人护着方继藩匆匆离去。

    …………

    呼……

    许多人清晰的看到方继藩的手臂还在扑腾。

    还是活得。

    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

    心情复杂。

    弘治皇帝吁了口气,不禁有些急了:“立即出城,派人出城去问问,继藩的伤势如何了,可万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否则,朕如何向新津郡王和秀荣交代。”

    见陛下又回复了正常。

    沈文手里拿着刚刚一千两银子买来的望远镜,不甘心的道:“陛下,萧公公他居然在陛下面前,向臣等兜售望远镜,这价值三两银子的望远镜,他竟卖一千两,陛下啊,宦官岂可……”

    “呀。”弘治皇帝惊讶的道:“有这样的事。”

    沈文见陛下终于有了反应,他虽是已经猜测到了什么,可心里还是不甘:“正是,不信,陛下问萧公公便是,臣敢当面对质。”

    弘治皇帝拉下脸来。

    萧敬忙是低着头,站在弘治皇帝身边,惭愧的样子。

    “这样……”弘治皇帝正色道:“不好!”

    “是,是,是。”萧敬跪下,磕头如捣蒜:“奴婢万死。”

    “以后不要这样了,像什么样子。”弘治皇帝呵斥一声。

    萧敬叩首:“奴婢谨记陛下教诲。”

    弘治皇帝放下了望远镜,挪步:“走,立即出城去,外头已经风平浪静了,你们,总不能还将朕关在此吧,朕要亲自出城去看看。”

    说着,还没等沈文讨还公道,弘治皇帝已是大步流星,率先下了城楼。

    浩浩荡荡的勇士营,拥簇着弘治皇帝出城。

    此时,昌平卫还在检视着战果。

    刨坑的刨坑,押解俘虏的押解俘虏,还有收缴火绳枪和武器。

    佛朗西斯科爵士早已没了此前的风采,他的三角帽子已被人摘走了,然后出现在了一个昌平卫士兵的头上,衣服上千疮百孔,满是血污。

    他被人绑了个严严实实,口里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我是一名贵族,我是一名贵族,我要求得到应有的对待,你们不能对待我,就算是奥斯曼人,他们也不会这样无礼。”

    一个士兵被吵得烦了,握紧拳头,对着他的胸口猛捶。

    “咳咳咳咳……”佛朗西斯科爵士拼命咳嗽,然后,他安静了,再没有了咆哮,犹如阉了的公鸡,出奇的文静。

    …………

    弘治皇帝到了战场边缘的一个临时小营地里。

    在这里,医学院的随军学员们迅速的搭设了一个临时大帐篷,有十几个床位。

    方继藩就被抬在这里,一个学员小心翼翼的用棉签沾着酒精,给方继藩清洗着伤口。

    弘治皇帝跨步进来,里头顿时有些混乱。

    弘治皇帝压压手,道:“不必多礼了。太子呢?他的妹夫伤的这样重,他还有闲心四处胡闹吗?”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儿臣重伤在身,不能尽全礼,恳请陛下恕罪。陛下万万不可责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他……也是公务在身,儿臣虽是觉得现在呼吸不畅,心口疼的厉害,双腿像失去了知觉,尤其是脑子,更是头痛欲裂,还有这手,哎,这手不说也罢,可是……陛下啊……儿臣个人不要紧,要紧的,太子殿下应当率先处理公务,这才是最紧要的事,若因儿臣而耽误了大事,儿臣便是死,也无法瞑目。”

    弘治皇帝心里咯噔一下,伤的这样严重,脑子和心口都在疼?

    他上前一步。

    这世上有一种伤,是外人无法察觉的,那便是内伤。

    弘治皇帝关切的看着方继藩:“朕见你方才来回冲杀,勇不可当,你是国公,尚且能身先士卒,这真的很不容易,哎……你的大先祖,你的大父,还有你的父亲,如今,还有你,真是满门忠良……”

    无论如何,虽然方继藩有痛打落水狗之嫌。

    可毕竟方继藩冲在前头,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的。

    弘治皇帝还是因这无畏的精神有所感触。

    方继藩道:“儿臣惭愧。”

    弘治皇帝又是叹息:“此次,是你和太子救驾有功。西班牙人来势汹汹,说实话,朕起初,也被吓着了。朕命你们回京去,可终究,你和太子还是来了,这就是你们的孝心啊,朕有这样的儿子,有这样的乘龙快婿,实是欣慰。”

    方继藩咳嗽:“陛下……不要再这样说了,这是儿臣理应做的事,倒是太子殿下,他听到陛下有了危险,心急如焚,一路带兵,急行而来,太子殿下的孝心,感天动地。”

    “你也一样,都是好孩子。”弘治皇帝感慨万千,他回头,看了身后低头的百官一眼。

    弘治皇帝道:“你们平日都说太子如何如何,说齐国公如何如何,那些花团锦簇的奏疏里,写的都是什么,诸卿能做到如此吗?你们尚且自己都做不到奋不顾身,做不到如此,却还成日编排太子和齐国公,这是什么,这是嫉贤妒能!”

    “……”

    百官们这时,哪里还敢还嘴,纷纷拜倒:“臣等万死。”

    “都起来吧,无事便好,也万幸是无事。否则……”弘治皇帝拉长了脸,说到了这里,冷哼了一声。

    弘治皇帝耳根子软。

    有时候御史们骂的太厉害,他偶尔,还会觉得,可能太子和齐国公或许真有一些不好的地方。

    可现在……

    弘治皇帝只能呵呵了。

    他背着手,接着坐在了病床的床沿,看方继藩的手依然还是血流不止,皱眉。

    …………

    还有,大家放学别走。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大功于朝

    “朕来看看。UU小说”

    拉起方继藩的手,伤口挺深的。

    内伤虽然没看出来,可外伤却是实实在在的。

    “年轻人,要爱惜自己啊。”弘治皇帝不禁道。

    方继藩道:“儿臣……”

    “好了。”弘治皇帝压了压手。

    而这时,朱厚照气喘吁吁的来了。

    他先是寻到了佛朗西斯科爵士,听说他是带头的,自然,将他按在地上,又打了一顿。

    那弗朗西斯科爵士被打的吐了血,口里哇哇的咒骂了几句。

    谁料……朱厚照居然懂西班牙语。

    这一下子,可把朱厚照气坏了,和他进行了一段‘交流’,直到佛朗西斯科爵士又呕了几口老血,方才命人收拾俘虏,救治伤员,点验战果。

    这一通忙碌,他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赶来。

    他人一到,见方继藩在病榻上,父皇正对方继藩嘘寒问暖。

    他刚要咧嘴一笑。

    弘治皇帝拉下了脸来:“逆子,朕是怎么说的?”

    朱厚照一脸发懵:“父皇说了啥?”

    “你还想故作不知,朕的旨意,你还想……”

    “没接到旨意啊。”朱厚照一脸无辜的样子道:“当时听到了消息,儿臣忙是带兵来了,特来救驾勤王,怎么,父皇还给了儿臣旨意?”

    弘治皇帝:“……”

    很快,弘治皇帝脸上的怒气便消散了。

    他倒不是真正的生气。

    而是不希望下一次,自己下了旨意,朱厚照将它当草纸。

    让朱厚照回京,他偏要来,这得有多危险啊。

    可看朱厚照一脸无辜的样子,再想到若非太子和方继藩,只怕,这一仗,还未必知胜负,虽然大明有足够的实力,调兵遣将,将这群西班牙人困死、围死,群殴至死……弘治皇帝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

    战场上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偶然。

    想当初的土木堡之变,不也是数十万大军,精锐尽出,战将千员。那又如何,一个意外,一个战术上的失当,便可遗留下千古遗憾。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昌平卫,战力实在是不俗啊,朕记得,数月之前,昌平卫还不过是寻常的卫所吧……”

    说话的功夫,弘治皇帝看向马文升。

    马文升立即道:“陛下,正是,昌平卫在编列之中,一直……表现不佳。若非是驻扎在京畿,只怕早已裁撤。”

    “不容易啊,这两个多月,太子真是不易,来吧,说说看,你这兵,是如何练的。”

    朱厚照顿时眉飞色舞:“这个轻易的很,儿臣带兵,只三条,第一条,便是与士卒们同甘苦。”

    弘治皇帝听罢,连连点头。

    道理,谁都懂,春秋时期,这些教训早就留下来了。

    可是要做到和士卒们同甘共苦,尤其还是堂堂的太子,说实话,这十分不容易,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朱厚照道:“这其二,就是要免去将士们的后顾之忧,要让他们踏踏实实的用命,说什么为国为民,有一点用,谁不想为国为民,做一个大丈夫呢。可是……还得给钱,没钱你让人怎么拼命,人的命,又不只是朝廷的,人家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办?那么,必须得好好的安顿,银子给足了,他们心也就宽了,儿臣让他们操练,他们便操练,让他们上刀山,他们便上刀山,让他们下火海,他们便会下火海。”

    “这是为何呢,因为他们很明白,便只是寻常操练时,儿臣都没有亏待他们,他们若是为朝廷卖命,立了功,又或者是战死,儿臣就更不会亏待他们了,是以,昌平卫临阵,号令如一,进退有序。”

    弘治皇帝呼了一口气:“是啊,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一个小家,需要银子才能糊口,一个大家族,需要银子,才能昌盛;一个朝廷,没有银子,就更不可能强兵了,银子是个好东西啊。”

    朱厚照道:“这其三,便是要用脑子,士兵们用什么武器,武器的性能如何,怎么才能通过操练发现武器的问题,主动去改良,又或者,制定与之相匹配的操练方法,才能发挥武器的效用。这……便需要动脑筋了,如若不然,再好的武器,在士卒们的手里,也不过是烧火棍而已。若是为将者,不主动去发现问题,不想着去改进,哪怕再如何爱护士兵,有再精良的武器,那也不过是空谈而已。”

    这不说武器还好,一说武器。弘治皇帝便想起那长枪了。

    弘治皇帝可看了个真切,杀敌于百步之外,枪声一起,便是啪啪啪啪的停不下来。

    弘治皇帝当初,可是亲眼见过三千营和神机营的操练,深知寻常的火铳,绝不可能发挥这样的威力,因而……才觉得震撼。

    弘治皇帝道:“昌平卫手里的铳,是何物,叫什么?”

    朱厚照一听,乐了,咧着嘴:“是……”

    病榻上的方继藩急了,立即道:“陛下,它姓方,还有一个名儿,这名儿极有意思,是堂弟的外甥的姑母的大爷。”

    弘治皇帝:“……”

    百官们个个在袖里,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

    弘治皇帝懒得猜谜语:“到底是什么?”

    “叫方大爷……”朱厚照垂头丧气道。

    弘治皇帝:“……”

    “谁取得名字?”弘治皇帝咳嗽,脸微微一红。

    朱厚照偷偷的瞄了方继藩一眼,方继藩开始抱着脑袋在病榻上装死了。

    这问题,看来也只有朱厚照才能回答,朱厚照只好道:“父皇,是儿臣取得,儿臣取着好玩。”

    “胡闹!”弘治皇帝阴沉着脸。

    好在,他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这火铳,甚是稀罕,取一柄来,朕看看。”

    片刻之后,有人取了一柄方大爷1512版步枪送来,弘治皇帝接过,挺沉的,确实比寻常的步枪要精良的多,一看就是好东西。

    虽然弘治皇帝不知这玩意到底厉害在何处,可今日,就是凭着这个,将西班牙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弘治皇帝把玩了一番之后,随即叹了口气:“此物,实是犀利啊,继藩,这是你们西山所造的吧。”

    方继藩道:“陛下,正是西山造的,当初,这也是陛下恩准准许西山建造火器,儿臣领了旨意,哪里敢怠慢,招揽了一批能工巧匠,花费了无数功夫,才造出来的。”

    弘治皇帝此刻,血液却也不禁的热乎了起来。

    他皱眉:“区区西班牙,竟敢进犯大明,是可忍,孰不可忍,此大辱也,可是……倘使我大明百万大军,个个都如昌平卫一般,他们所用的武器,也都是这火铳,那西班牙宵小,岂敢犯我大明。”

    他开始动了心思。

    若当真如自己所言,百万大军,都装配这样的武器,且还如昌平卫训练有素,那么……这大明将强大到何等的地步。

    方继藩不禁道:“陛下,西班牙人进犯,其实……虽可见其狂妄,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噢?”

    方继藩道:“这西班牙数十年来,一次次的进行冒险,他们的运气不错,每一次进行军事冒险,获利都是颇丰,正因如此,他们不但开始骄横,而且……寻常之人,便再看不上蝇头小利,军民上下,人人都妄图通过征服和劫掠,来发一笔横财。其国国王,因冒险而得到巨大的财富,对此,更为热衷。他们虽知大明之大,可内心深处,却都被利益蒙蔽了眼睛,这便是利益熏心。”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其实他一开始,是无法理解西班牙人为何数千人马,就敢万里迢迢而来,这很令人费解。

    可细细思来,不是没有道理。

    方继藩又道:“至于陛下希望练出百万昌平卫这样的军马,在儿臣看来,这也是我大明的最终目标,因为唯有如此,大明方可真正与日月同辉,四海之内,尽为大明疆土。只是……一旦要有如此巨大的规模,一方面,花费的钱粮无数,未来所需的给养,更是惊人,因而……大明最重要的,是先富国,方可强兵。”

    弘治皇帝踱了几步,连连点头,他就知道这玩意,花费不少。

    不然……怎么沈文统统天天提醒自己,太子殿下还欠他银子呢。

    这才两个月呢,小小一个卫,花销就如此之大了

    弘治皇帝说罢,笑了:“无论如何,太子和继藩,勤王救驾有大功,朕无论如何,也要赏赐不可。太子啊……”

    “儿臣在。”朱厚照行礼。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是太子,以后……做个好太子。”

    朱厚照:“……”

    “继藩。”

    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卧槽,接下来,自己应该是个好齐国公了吧。

    “儿臣在。”

    弘治皇帝慢条斯理道:“齐国公立有大功,准其开府建牙吧。”

    “这……不敢。”方继藩犹如晴天霹雳,你这是在逗我吧,开府建牙,我哪里敢哪,我方继藩有几条命,这是亲王才有的资格,可以任命自己的属官,可事实上,哪怕是亲王,也只是名义上得到这个权利而已,靖难之役之后,随着亲王的权柄逐渐的削弱,几乎所有的属官,都是朝廷所指认。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最丰厚的赏赐

    虽是在别人眼里,方继藩是胆大包天、十恶不赦。

    可自己的几斤几两,方继藩却是再清楚没有的。

    开府建牙,开玩笑,明天给人宰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可反过来说,权力越大、死的也是越快啊。

    哪怕是自己的岳父一时心热,给予自己这赏赐。

    方继藩也绝不敢轻易接受,老老实实做个有钱人不好吗?

    方继藩几乎要从病榻上惊起:“陛下呀,儿臣万不敢当,儿臣病的厉害……”

    弘治皇帝微笑,凝视着方继藩,摆摆手:“看看你,吓坏了?”

    方继藩:“……”

    弘治皇帝随后笑吟吟的道:“朕已开了金口,这开府建牙便是开府建牙,怎么,你敢不接受吗?不接受,就是抗旨不遵,这是大罪。”

    方继藩觉得自己的衣襟上满是汗,心里想,莫非是陛下看我家有钱,想趁机干掉自己?

    郑伯克段于鄢?

    弘治皇帝抿抿嘴,见方继藩伸手,下意识的想要抱住自己的脑壳,又笑了:“当然,这个开府建牙,与寻常的开府建牙不同。西山的这个火器,朕算是见识了,你自己也说过,这样的火器,想要装配在百万军马上,不易,要养出百万这样的军马,就更不容易了。”

    弘治皇帝踱步。

    大明的问题,很复杂。

    复杂到什么程度呢。

    土木堡之变后,几乎每一个皇帝,都能意识到,卫所制在逐渐的崩坏,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无非是裁撤掉卫所制,建立起新的军事制度。

    就比如历史上,戚家军为何可以威名赫赫,区区数千人,便可成为大明的主力,历经平倭,甚至还有入朝鲜与丰臣秀吉的倭军作战,乃至于到了后期,对战女真人,这支浙军,可谓是战功赫赫,历来都是对倭人和女真人的中坚力量。

    想要军队有强大战斗力,朝中上下,明白怎么去做的人很多。

    可是……能做的……却是有限。

    这又回到了老问题上,朝廷缺钱啊,单单几千人,每年的花费就是惊人,财政根本无法供应的上。

    所以,要解决军事的问题,率先要解决的是财政的问题,而要解决财政,则必须解决税赋,解决税赋,就要解决掉士绅,解决掉士绅,还要将满朝公卿连根拔起,最后……

    虽是现在新政,已渐渐的开始铺开,可依旧还是举步维艰,凡事需要走一步看一步,徐徐图之。

    这一次,西班牙人的狂妄,让弘治皇帝彻底的怒了。

    他眯着眼,徐徐道:“开的这个府,叫做财经府,朕让你方继藩开这个府,建这个牙,便是要收揽天下英才,替我大明,盯着这股市里的各个商行,上市的这些商行若能牟取大利,而国家方能富强,财经之事,朕略懂,可不懂的地方,还很多。满朝公卿,也都不堪用,朝野之中,倒是有一些人才,可这些人才,却没有人看重他们,也没有人能使的动他们,继藩,你来做这个伯乐,也来做这个经府的都督吧。”

    方继藩一愣,瞬间明白了弘治皇帝的目的。

    经过了上一次幸福集团的暴跌之后,任何人都明白,那些庞大的上市商行,已经关系到了国计民生了。一旦出现巨大的问题,损失十分惨烈。

    若只单单拎出来一个幸福集团,它一旦出现动荡,那么宫中的内帑就会出大问题,朝中的文武百官,只怕也有许多人受损。且幸福集团一旦暴跌,大量的投资都会减少,这就意味着,市场开始萧条,无数供应幸福集团军需的作坊,会变得保守,那么,这么多流民,又怎么安置?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都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当下的朝廷,根本无力去解决这个问题。

    朝中的重臣,既不知道谁是财经方面的人才,哪怕知道,想来,这样的人也会遭受排挤。

    怎么约束上市的商行,如何监督它们,如何引导,甚至……如何使它们更加繁荣,这都是当前最紧要的问题。

    弘治皇帝解决不了,可自己的女婿方继藩却可以解决。

    弘治皇帝道:“这经府,朕就交你了,你需记着,朕将千万人的福祉,都交在了你的身上。”

    方继藩心里吁了口气。

    他心里想,陛下如此,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怕这个念头,陛下早就有了,今日趁着这一场功劳,才说了出来。

    经济和工商的必要,宫中岂有不知。

    而陈旧的内阁和六部,根本无法顺应这时代的步伐。

    方继藩……是最合适的人选。

    弘治皇帝背着手:“之所以要让继藩开府建牙,就是要让他不受约束,经府的官吏,只要继藩首肯,便可直接上书给朕,朕来勾决,不必经过吏部。他们的俸禄,经府自筹,也不必经过户部。为防范于未然,让经府有稽查之权,准其设经府卫,编额三千人,有经查之权。”

    弘治皇帝一连串的说完,随即道:“你是朕的女婿,理当为朕分忧,你不必惶恐,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百官们顿时惊讶起来。

    一个个看着弘治皇帝。

    这新设立的经府,岂不是将户部都架空了?

    要知道,眼下财富的源头,可不是户部收的那点钱粮,这天下的财富,可都在上市商行那儿呢。

    只是……大家都默然无声。

    不服气是不成的,因为,这上市的商行,本就是方继藩折腾出来的,也就他最懂,其他人不服气,有本事你说出点子丑寅卯来。

    弘治皇帝微笑,他拍了拍病榻上的方继藩:“好好养病,什么时候病养好了,再来见朕,经府之事,你心里头,要先有个谋划,到时,报到朕这里来。”

    方继藩心里悲哀,这样的话,岂不是以后,股市若有跌宕,都算我的?

    弘治皇帝转身,走了。

    百官们哪里敢怠慢,纷纷随驾而去。

    朱厚照偷偷的留下来,没跟着去,却看着方继藩道:“本宫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方才父皇到底赏赐了什么给本宫。”

    方继藩扑哧扑哧的道:“殿下,想不明白才对了,殿下乃是太子,这便是太子最大的赏赐,至于其他,尽是浮云而已。”

    “话是这样说,可是不甘心哪。”朱厚照心里酸溜溜的:“这次倒是恭喜你,自此,不在本宫的镇国府里了,这经府本宫瞧着,大有可为,你有没有兴趣,制点官印什么的,到时,你还要在经府里置长史、主簿、还有卫指挥使、千户哪,还有你自己……不想雕点什么吗?本宫这儿,都有,你随便给本宫一点银子……”

    方继藩:“……”

    “你说话呀。”

    方继藩怒道:“殿下,我是一个病人,你竟落井下石,还想打我主意。”

    朱厚照只好压压手:“好好好,这些事,过几日说。”

    …………

    稀里糊涂的……开府建牙了。

    这经府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只有天知道。

    人们只知道,经府有太多的自主权,甚至已经到了只要方继藩做了决策,只需通报一下宫中即可的地步。

    当然……这玩意到底最后成为什么,也只有天知道。

    方继藩依旧还优哉游哉的躺在榻上,哪怕是从天津卫回到京师,也是一路被人抬来的。

    来探望方继藩的人有很多,门庭若市。

    毕竟……齐国公此次是因公受伤。

    来的人,进了病榻,和方继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留了礼物,也就走了。

    来去如风一般。

    刘瑾也第一时间赶来了,一见到方继藩,便哇哇要哭。

    方继藩一下子坐起来,精神奕奕。

    刘瑾:“……”

    他不哭了,眼里团团的泪水一下子收住,干爷他……很精神嘛。

    方继藩咬牙切齿的道:“爷爷我流血了,流血了呀。”

    “是啊,是啊。”刘瑾忙道:“干爷,您……受苦了,孙子我……我……”

    方继藩精神奕奕的趿鞋而起,气咻咻的在这寝室里来回走动:“佛朗机人,这是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报,我方继藩,还是人嘛?”

    刘瑾小鸡啄米的点头。

    方继藩便上前,踹他一脚。

    刘瑾被踹翻,袖里突的滚落出了许多的炒蚕豆。

    刘瑾啊呀一声,这下子真哭了:“干爷,孙儿万死,孙儿不能为您报仇,这是万死之罪。”

    “怎么不能报,现在就是让你为我报仇,你那四洋商行,现在盈利如何?”

    “这……”一说这个……刘瑾有些惭愧。

    方继藩道:“四洋商行的股价,还跌了?”

    “微跌,微跌。”刘瑾想要辩解。

    方继藩背着手,虎虎生风的走了一圈,咬牙切齿道:“这一次,是佛朗机人惹着我的,我历来爱好和平,从来不做不道德的事,可今日……他们惹着我了,我要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刘瑾,你还认不认我这爷爷?”

    “认,您就是孙儿的亲爷。”刘瑾立即信誓旦旦:“若孙儿有任何异心,天打五雷轰,乱箭穿心而死。”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朝闻道 夕死可矣

    方继藩等的就是刘瑾这句话。www.uu234.ccwww.uu234.cc

    不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也配做我方继藩的亲,啊不,干孙子?

    亲的是不能上刀山的。

    方继藩打了个响指。

    紧接其后,一旁的耳房里,便有两个人走了出来。

    刘瑾有一种被套路的感觉。

    来的人有两个。

    前头的是刘文善,刘文善近前,行了师礼。

    后脚跟着的乃是王细作。

    王细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看着方继藩。

    三十亩地啊,当场兑现。

    不只如此,此前的房贷,也一次性结清。

    且还都是最好的地段,发达了。

    二人拜下。

    方继藩背着手,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宦官,一个弟子,还有一个……那谁谁谁来着……

    这是黄金组合啊。

    方继藩道:“你们也知道,我蒙陛下厚爱,命我开府建牙,这经府,算是要开张大吉啦,可是哪,这经府的本质,就在于谋财,聚天下之财,为我大明所用,如此,富国强兵,使我大明江山永固,日月所在,尽为大明之疆土。”

    刘瑾立即道:“干爷爷您说的好啊,孙儿最佩服的就是干爷爷这份为国为民的情操。”

    方继藩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不客气的说,溜须拍马,我还真是你爷爷。

    方继藩随即又咬牙切齿:“何况,佛朗机人教我受了重伤,这是不共戴天之仇,无论如何,此仇不报非君子,今日教你们来,便是要教你们做一件事。”

    刘瑾心里咯噔了一下,干爷爷这样说,便让他不禁想到了不堪回首的日子……

    方继藩踱了几步,先是对刘瑾道:“刘瑾,你这四洋商行,我需要调用人手,不只如此,现在你也征用,是以经府的名义,我来问你,四洋商行,可有佛朗机船,四洋商行下头,可笼络了佛朗机人。”

    刘瑾纳头拜下:“在西洋,购了几艘佛朗机的商船,不知够不够,至于佛朗机人,倒是有的。”

    “这便好。”方继藩满意的点头。

    他又看向刘文善:“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子,虽是平时,你寡言少语,可你是知道,为师是最疼你的。”

    刘文善听了恩师这般暖心窝子的话,就差要流下泪来,叩首:“恩师,恩师对学生大恩大德,学生一直铭记在心。”

    方继藩叹了口气:“什么恩同再造,说的太严重了,也不过是让你籍籍无名,考了个进士,给你谋了个好差,在新城里,给你置办了几个宅子,教了你一些经济之学,让你学业有所小成而已,这算什么,你便是要为师将自己孙儿给你,为师也不皱一下眉头。”

    刘瑾:“……”

    他悄无声息的捡起了地上的一个摔落的蚕豆,放进了口里。

    这样比较容易减轻一点心理上的压力。

    方继藩又道:“那么,你还是否记得,去岁的时候,你曾和为师求教过一个经济原理。”

    “去岁?”刘文善开始回忆,渐渐的,他有了印象,道:“学生……记得。”

    “那么,你认为,可行吗?”方继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刘文善道:“在恩师的点拨之下,学生思索过半月,还写过一篇论文,叫《经济风险论》。”

    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刘文善:“那么,为师就让你试一试。”

    “试一试?”刘文善更是不解的看着方继藩:“去佛朗机?”

    “当然是去佛朗机,不过,却不是你来出面,你隐藏在幕后即可。”

    “可是……用什么为锚呢?”

    “有一样东西。”方继藩笑吟吟的道:“来呀。”

    一听来呀,刘瑾心里又是一惊,果然,什么都安排好了的。

    王金元在外头,早就探头探脑了,一听少爷呼喊,忙是带着一个包袱进来。

    方继藩接过包袱,将包袱抖开,顿时,这包袱之内,却是几束花卉露在所有人眼前。

    方继藩捡起一枝花来:“这花,乃是数年之前,我从大食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又让屯田所的张信,好生栽培,不断进行改良,它叫郁金香,你看,这花,美吗?”

    刘文善抬起头,看着这花,次花呈紫红色,鲜艳无比,便连刘文善都不禁为之瞩目起来。

    “我让你带着这些花去,不但有花,还有数不尽的根茎,你带着这些花,让王细作带头,放心,王细作此后,会变成一个极少抛头露面的商贾,约束四洋商行的那些佛朗机人,而你和刘瑾,也藏在幕后,只是……如何将这些花,教那佛朗机人知道我方继藩的厉害,便看你的本事了。我教授了你这么多年的学问,平时诸弟子之中,最疼爱的就是你,现在,报答师恩的时候,到了。”

    “这一次行动,称之为复仇者计划,四洋商行会竭力来协助你,王细作。”

    “在。”王细作忙道。

    方继藩道:“现在起,你便是四洋商行佛朗机洲的大掌柜,你们三人一齐前往,定要同舟共济。”

    刘瑾在一旁一头雾水,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不禁道:“干爷,这……这……这花儿能用什么用,这……能吃吗?”

    方继藩恨不得踹死这个狗东西。

    反倒是刘文善,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脑海里,拼命的开始思索。

    恩师去岁曾教授自己的某个理论,顿时浮在了他的脑海,他眼里忽明忽暗,死死的盯着这郁金香,一下子,仿佛有了觉悟一般,眼里放出光,一下子,眼眸却又黯淡,似乎,又开始出现了新的难题。

    复仇者计划……

    这个世上,复仇有很多种,有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是最下乘的手段。

    有的,是化笔为刀,却又显得像是泼妇骂街,庸俗,生生的沦为了刀笔吏了。

    可是……

    刘文善还有许多关键处,没有想明白。

    因为这个理论,有些超前,或者说,迄今为止,还从未得到过验证。

    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支郁金香,仔细的观察,闻着这郁金香的芬芳,而后,他平静了下来,刘文善从容的道:“恩师,学生听说,佛朗机人以紫色为尊,王大掌柜,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王细作点头。

    紫色确实是此时西方人最尊贵的颜色,代表尊贵,常成为贵族所爱用的颜色,这缘于古罗马帝国蒂尔人常用的紫色染料仅供贵族穿着,而染成衣物近似绯红色,亦甚受当时君主所好。在拜占庭时代,来自王族嫡系的皇帝会用紫色来表明自己的正统出身。

    这不只是因为紫色艳丽的缘故,最重要的却是,紫色燃料的获取极其复杂,一斤紫色的颜料,足以换来同等重量的黄金。

    而这花,恰恰却是鲜艳的紫色。

    一个个计划,开始慢慢的在刘文善的脑海中成型。

    良久,刘文善道:“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令王细作和刘瑾更加是一头雾水。

    刘文善道:“只是朝廷那里。”

    “这个容易,现在起,你便是经府的长史,为师会和陛下奏陈这件事。”

    “好。”刘文善毫不犹豫的点头:“学生明白了,学生立即启程,请恩师放心,学生绝不教恩师失望。”

    他颇有几分义无反顾。

    此去,可真是万里迢迢,甚至,还不知要经历多少的风险。

    可一想到,他将携恩师之命,将整个佛朗机搅的天翻地覆,来验证一个可怕的经济原理,他竟心底深处,有了几分期待。

    方继藩眯着眼:“为师等着你回来。”

    “恩师。”刘文善眼眶红了。

    没有恩师,或许自己永远都还是一个小秀才,永远都只是一个凡人吧。

    方继藩摸了摸他的头:“不要哭,一路要小心,陛下命我开府建牙,咱们经府的第一仗,你便是大将军,到了那里,定要谨记着随机应变,处处都要三思而后行,更万万不可露出马脚,露出了马脚,便是死。”

    刘文善再拜:“朝闻道、夕死可矣,学生蒙恩师垂爱,今受恩师重托,岂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恩师在京,定要保重,恩师身子不好,往后若有凶险,万万不可似天津卫之战时,那般奋不顾身,只身冲杀了。”

    方继藩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舍不得。

    可是……

    方继藩定下心来,朝王细作道:“这一路,都听刘文善的安排,若是敢违抗命令,便没收了你的房产,知道了吗?”

    王细作吓得大汗淋漓:“是,是。”

    刘瑾还是有些不明白,他想问,又怕干爷说他蠢,此时不等方继藩发话,他立即道:“干爷您放心,孙儿这一路,也一定好生照应着刘师叔,也一定好生听刘师叔的话。”

    方继藩很满意,刘瑾还是很不错的,是个知冷热的人,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天生做太监的好材料,自己有时候,也真为他爹娘高兴,做出了如此明智的选择。

    方继藩心里舒坦了。

    一下子安排了一件大事,这身上的病,便觉得大好了一半:“去做准备吧,此事,谁也不可泄露,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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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谢恩典

    巡学官们开始从京里出发。www.uu234.ccwww.uu234.cc

    他们背着行囊,一路上自不免要哭哭啼啼一番。

    而此时,刘文善三人,也已踏上了前往西洋的商船。

    他们将折道西洋,而后,寻觅几艘佛朗机的商船,招募一批可靠的人手伪装成佛朗机的商队,前去佛朗机。

    随着几艘大船而去的,是满仓的郁金香球茎。

    后续的郁金香球茎,也将会陆续送去。

    计划,方继藩已经和刘文善讲了。

    怎么领悟,细节如何,方继藩也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切,都只能依靠刘文善自己。

    因为这万里之遥,可能一年半载,都不会有消息传来。

    现在佛朗机的情势如何,他们将面对的是什么,还有佛朗机的反应,如此种种,都是无法预料的。

    因而,这就必须得让刘文善能够做到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经府已经搭建起来。

    从西山这里招募了一大批的人手。

    有徒子徒孙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方继藩可以随时征辟自己的徒子徒孙们来经府中实习。

    实习生还是很好用的,又便宜又能干。

    方继藩歇息了一个多月,朱厚照来探望了几次,歪着头,见方继藩的手背结了痂,痂壳又脱了,新肌肤长出来,最终,连那一道疤痕,也无影无踪,他现有的医学知识无法理解,方继藩居然还能躺在榻上唧唧哼哼,让人端茶送水,给自己捏脚捶背。

    内伤,总是不容易让人轻易看出来的。

    终于,等到宫中一份不耐烦的口谕传来,方继藩的工伤便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萧敬亲来,领着方继藩入宫,见着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抚案,眉头皱得很深:“继藩,病情如何了?”

    方继藩道:“回陛下,儿臣已大好了七八分。”

    弘治皇帝别有深意的看了方继藩一眼:“朕还差点想要让梁女医去探问一下病情呢。这病,好了便好。转眼,又开了春,怎么,你那经府怎么没什么动静。”

    “有动静啊,陛下,儿臣招募了许多贤才。”方继藩忙解释道。

    “是吗?”弘治皇帝淡淡道:“可是……怎么股市,却不见动静。”

    方继藩:“……”

    方继藩耐心的道:“陛下,这该涨的股票,都已涨了,可是在此前之前,所有的利多全部都释放了出来,以至于这些日子,增长都有些乏力,这本是无可厚非,再加上,现在上市的商行越来越多,这便使许多人,有了选择的空间,这股市,本就是涨涨跌跌,岂有年年暴涨之理?”

    弘治皇帝颔首:“这个道理,朕也懂。”

    说罢,叹了口气:“近些日子,可能会有空间吗?”

    方继藩道:“依着现在的行情,其实已不错了,百废待举,开矿、伐木、作坊、修桥、铺路,还有即将而来的京畿铁路营造计划,儿臣想来,理当还有增长的空间吧,只不过,想要大涨,却是不可能了。”

    弘治皇帝觉得有理,倒是没有苛责方继藩,毕竟……他自己也清楚股市背后的原理,唯一的遗憾就是,此前涨的太疯狂,以至于弘治皇帝习惯了这等资产翻倍的感觉,现在突然平缓,令他有些失落。

    “经府要拿出一点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弘治皇帝皱着眉:“而今,可有不少人认为,经府的权柄太大了。”

    方继藩惊讶的道:“那好,儿臣不干了,父皇另请高明,儿臣早不想经略什么经府……”

    弘治皇帝本想‘刺激’一下方继藩。

    谁料……

    起了反效果。

    弘治皇帝立即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要说气话,这像什么样子,你是朕的女婿,朕会不袒护你吗?以后谁敢胡说,朕自会找他算账!”

    “不过……朕的意思,你想来是明白的。”

    方继藩便道:“其实,儿臣早有布置。”

    “噢?”弘治皇帝眼前一亮:“说来朕听听。”

    “陛下记得儿臣曾上一道奏疏吗,奏疏之中,恳请陛下下旨,让刘文善到经府来。”

    “朕有印象。”

    “儿臣此次,便是要让刘文善去一趟佛朗机,为的,便是提振整个四洋商行的盈利,儿臣为了这个谋划,可谓是呕心沥血啊。”

    “去佛朗机?去佛朗机卖丝绸和茶叶?”这……倒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四洋商行需找到一个新的赢利点,虽然现在大明和佛朗机已经彻底交恶,可有银子,为啥不赚?

    方继藩微笑:“不,儿臣……是卖花。”

    “卖花……”

    弘治皇帝一脸无语。

    方继藩居然神奇的从袖里掏出了一束花来:“陛下请看,这花美吗?”

    “你卖这个?”弘治皇帝身子一颤。

    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万里迢迢哪,这商船航行上万里,沿途的给养惊人,哪怕是贩卖丝绸和瓷器,虽有暴利,可沿途的损耗,依旧是惊人的很,可你方继藩……

    看着方继藩美滋滋的‘献宝’,弘治皇帝觉得有必要让方继藩也进西山医学院的精神科去研究一下。

    听说那位毛纪,自进了精神科,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每天都有几十个精神科的大夫围着他转悠,不只如此,连求索期刊里,都已出了论文,医学生们将他的病症称之为毛纪式精神失常症。

    方继藩道:“对呀,就是卖这个,必要,这是个好东西啊,除了不能吃之外,什么都可以,陛下您看看着花,真是漂亮,可谓是风华绝代,比之牡丹,亦是不遑多让……”

    萧敬站在一旁,一直耐心的听着,他觉得弘治皇帝的脸拉了下来,便晓得陛下的心思了,便道:“齐国公,这花,有什么好卖的。”

    “你懂个什么?”方继藩比他还凶。

    吓得萧敬忙是噤声。

    方继藩道:“世间万物,都有它的价值,陛下,儿臣……”

    弘治皇帝微笑,压压手:“好啦,好啦,朕对这花,也不甚懂。不过……朕不干涉你经府的事。”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儿臣此番痊愈,听说皇后娘娘曾在坤宁宫为儿臣祈福,儿臣心里,甚是感激,因而这花,是赠皇后娘娘的,陛下能否容儿臣告退,儿臣前去谒见娘娘。”

    弘治皇帝一挥手:“去吧。”

    弘治皇帝的面色很古怪。

    方继藩如蒙大赦,兴冲冲的告辞去了。

    见方继藩一走,弘治皇帝手指头敲着案牍。

    第一次听说,卖花牟利的。

    当然,卖花并非不可以牟利。

    可问题就在于,你若从通州贩卖一些花儿来京师卖,或许还有利可图,你开着船,九死一生,跑去万里之外佛朗机,这本钱……收得回来吗?

    “陛下……”萧敬现在开始慢慢的摸清陛下的胃口了,他笑吟吟的道:“奴婢以为,这四洋商行,恐怕要完哪,本来四洋商行的股价行情就不好,利多出尽,若是再爆出点什么糟糕的消息出来,奴婢很是担心,内帑里头,可有不少四洋商行的股票呢,要不,这就卖了吧。”

    弘治皇帝沉吟。

    四洋商行上市时,宫里买了不少。

    现如今,这四洋商行,确实不太景气。

    而且……

    卖花……怎么听着,都不像靠谱的样子。

    方继藩好歹也是读过国富论,现在每日都要关注财经的人。

    什么利多、利空之列的术语,他是张口就来。

    萧敬的话,可谓是说到了弘治皇帝的心坎儿里去了。

    可是……

    弘治皇帝摇头:“不可。”

    他狠狠的敲了敲案牍:“不卖,留着。”

    “陛下……”

    “住口。”弘治皇帝道:“说不准,他真卖出花来了呢?你别以为,看了几本书,跟着人学了点浅显的道理,便如何,你和方继藩,差的远呢。”

    萧敬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再不敢做声了。

    ………………

    方继藩美滋滋的到了坤宁宫,通报之后,进入了正殿。

    便见张皇后和梁如莹正在下棋。

    张皇后眼睛从棋局中收回来,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哪,你的病好了,天可怜见,你怎么就这么鲁莽,别人冲锋陷阵,你也冲锋陷阵?你莫忘了你的身份。”

    方继藩道:“自古君子忠孝两全,儿臣为陛下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莫说只是受伤,便是死,亦是慷慨从容。”

    张皇后就喜欢方继藩这等憨厚的年轻人。

    她不禁道:“你呀,来坐下吧,梁女医,你给继藩把把脉,且看看他的脉象如何。”

    梁如莹应下,上前,触到方继藩的眼睛,不禁俏脸微红,给方继藩把了脉,见方继藩的脉象平稳,又检视了手背上的伤口,方才道:“娘娘,齐国公想来,已经恢复如初了。”

    张皇后便放下心来:“难得继藩来看本宫。”

    方继藩道:“儿臣是来谢恩的,这些日子,让娘娘操心了,因而,备了一份礼来。”

    “噢?”张皇后不禁道:“你还带了礼?”

    方继藩便朝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会意,慌忙出去。

    …………

    这几天应该有些读者已经看出来了,老虎在布局一个新的大副本,码字有点不畅,哇哈哈,第二章送到。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封禅

    片刻之后,那宦官便捧了一束花来。www.uu234.ccUU小说

    张皇后顿时被这一束花所吸引。

    这一束花有十数朵,这花,却是见所未见,个个都是新鲜欲滴,格外的好看。

    尤其是那众花之中的紫花,便更是夺目了。

    张皇后上前,接过了花,此花不但好看,且还清香扑鼻,张皇后是女人,女人对这等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

    她顿时喜上眉梢:“呀,继藩,这是什么花。”

    “郁金香。”

    “郁金香?”张皇后呢喃着,不禁道:“有何典故?”

    方继藩老老实实答道:“娘娘,什么典故都没有,儿臣觉得好听而已,此花乃是屯田卫栽培出来的,在西山一带,开辟了大量的土地,用以栽培,花费可是不小。儿臣知道娘娘喜爱这些,便送了来。”

    真是不容易啊,第一次送花,是给自己丈母娘的,可见我方继藩,是个有良心的人,绝不像某些阿猫阿狗一样的男人,只做女朋友和妻子的舔狗,而是晓得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才是真正的男儿典范,是男人中的极品。

    张皇后大悦,捧着花,颔首到:“好极,好极。”

    方继藩又命人取了瓷瓶,里头盛了清水,将这一束花放置入瓷瓶之中,摆妥当了:“娘娘你看,如此,娘娘的殿中,也就有了春色了。”

    一旁的梁如莹也看得新奇,左看看,右看看,一双眼睛,被这花所吸引。

    张皇后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有孝心,本宫也就没有遗憾了。”

    方继藩正色道:“这是不同的,娘娘,别人的孝心,是搁在心底里,平时娘娘也看不出来。可儿臣……却只是送送礼,这不算什么,儿臣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学习,娘娘不要夸我。”

    张皇后更是大悦,瞧瞧方继藩,多么谦虚的人啊,总是捧高别人,轻贱自己。

    这女婿,真是没看错。

    送完了花,方继藩出了殿,正要出宫去,迎面却见刘健几人来。

    “齐国公。”

    刘健唤住方继藩。

    方继藩笑吟吟的驻足:“见过……”

    “齐国公不必如此。”刘健笑吟吟的看着方继藩:“听说,齐国公得了一花,颇为名贵,经府那里,还派出了商船,以四洋商行的名义,前往佛朗机卖花。”

    内阁有自己的耳目,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方继藩不担心消息泄露出去,这里距离佛朗机上万里呢,去一趟都要一年半载的功夫,所以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天机泄露到佛朗机去,方继藩道:“正是,四洋商行成立许久了,一直绩效不佳,我就想着,得让他们提振一下业绩,都怪我,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孙子,让不少的股东,都亏了钱。”

    刘健:“……”

    刘健吁了口气:“也罢,老夫去见驾了。”

    方继藩见三个大学士都来了,不由道:“不知何事?”

    说句实在话,似这样直截了当询问内阁大学士有什么事的行为,是十分鲁莽的,一方面,许多军国大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与,另一方面,这也极不礼貌。

    不过……是方继藩……就不同了。

    反正这家伙,历来就是如此的。

    习惯了。

    若是别人,难免还会揣测一下,对方是什么心思,或有什么企图。

    须知这庙堂之上,人人都是老油条,哪一个肚子里不是山路十八弯,哪怕是刘健,你瞧着他亲切,可你永远都想不明白,他真实的心思。

    刘健和一旁的李东阳对视一眼,咳嗽道:“倒也不是机密大事,只是,出了一个祥瑞而已。”

    祥瑞?

    刘健气色不错,笑吟吟的道:“上月,有人瞧见泰山有三只麒麟出没,这三麒麟,有老有壮,还有一个幼麒麟,瞧见它们行踪的人不少,还有人说,亲眼见他们腾云而去。”

    方继藩一脸鄙夷的样子:“这说的是三头鹿吧。”

    刘健:“……”

    跟这种人沟通,怎么这么费劲呢?

    李东阳捋须,含笑道:“见着的人,极多。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方继藩道:“肯定是鹿,有些人见风就是雨,而地方官吏,恰恰又擅长于揣摩上意,巴不得报点祥瑞出来,谁信谁就是大傻瓜。

    刘健:“……”

    谢迁:“……”

    李东阳:“……”

    咳咳……

    三人此起彼伏的咳嗽。

    刘健温言:“这一次不一样。报来的时候,老夫人等,也没有在意,可谁料,济南府此前恰好生了瘟疫,朝廷正准备赈济呢,你说怪不怪,自有人发现了这三头麒麟之后,便奇迹一般,瘟疫迅速的平息了。老夫也不信荒诞之事,可现在看来,不由得不信哪。”

    方继藩想了想:“瘟疫的情况,应该交医学院来研究,到时自有答案。至于麒麟,就是鹿。”

    刘健不想理方继藩。

    说起来,这确实算是祥瑞。

    最紧要的是,这泰山,还是皇帝封禅之地,意义重大。

    刘健笑吟吟的道:“齐国公,你请让一让,时候不早,我等要去觐见了。”

    方继藩噢了一声,本还想说什么,可细细想来,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老是给人科普,这也不妥,龙泉观的香火还要不要了,我方继藩也是吃香火饭的。

    便侧身让开,走了。

    …………

    京里已经沸腾了。

    齐国公的一举一动,还是足以引起人关注的。

    齐国公让弟子刘文善登船,据说去了佛朗机卖花,这消息一出,骤然京里沸腾。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们焦灼的议论着此事。

    张家已经鸡飞狗跳。

    寿宁侯张鹤龄按着兄弟张延龄便是一顿好打。

    “当初说什么,说什么海贸能挣银子,四洋商行,肯定要大赚的,现在好了,现在好了,看看那姓方的狗东西做的好事,完了,我们的身家性命,都没有了。”

    一通乱锤之下,张延龄已是鼻青脸肿,他扑哧扑哧的喘气,大叫:“哥,当初是你说要买的,是你说有利可图,说咱们是见过世面的人,晓得丝绸和瓷器,运到了海外,能生多少利,这都是你说的呀。”

    张鹤龄:“……”

    良久。

    张鹤龄好像想起来了:“难道真是为兄说的?”

    张延龄摩挲着自己青紫的眼眶呜呜的低泣。

    张鹤龄终于想起来了:“你为何不早说,看来,是为兄错了。”

    他拍了拍手,撇嘴道:“为兄有错就认,有错也要罚,那就罚酒三杯好了。”

    “哥,我脑壳疼。”张延龄呜呜泣声道。

    张鹤龄一甩袖子:“现在还想着你的脑壳,去证券市场啊,将那些该死的四洋商行股票统统都抛了,再不抛,难道你还真指望,姓方的那狗东西,拿着几朵花,换来银子?哼,四洋商行不亏空个底朝天,便算是他姓方的祖上积德了。”

    京里沸腾的不得了。

    有人想要抛售,而有人,则是想要伺机抄底。

    这倒是让更多人,对郁金香颇为关注起来。

    这郁金香倒还真有几分观赏的价值,倒是颇受人的宠爱。

    可一打听。

    这玩意很好养活,西山屯田所早就有专门的培植技术了,一栽就是大一片。

    虽有不少殷实人家,纷纷花了点钱买了去种植在自家的庭院里。

    更多人却都吓懵了,就这么个玩意,它值钱?

    ……

    英国公老了。

    人老了,就开始忍不住在闲暇的时光里,念起旧来。

    他能想到很多旧事。

    也会想到很多人。

    儿女们的大了,嫁人的嫁人,忙碌的忙碌。

    最忙的是自己的小儿子,其实还在壮年,却已是面目全非,一年到头,也不着家,浑身都是土腥味。

    张懋想到此,难免要骂几句。

    这地上的庄稼,人家就缺你这么一时半会?

    方继藩那家伙,啥都懂,为啥他就不摆弄地里的玩意呢?

    上一次见着继藩,那真是肤色白皙,皮肤要嫩出水来,还是那般的英俊潇洒的模样,身上一尘不染……可为啥……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可张懋终究还是抱怨不起来。

    儿子去了山东,据说要推广最新培育的水果种子,在山东济南府,开辟了数千亩的试验田。

    这个儿子啊……

    张懋摇摇头,他心里不痛快了,就喝酒。

    一口酒下肚,更想起了往日里,自己得意时的时光。

    却在此时,有门子跌跌撞撞来:“老爷,宫中来人,来人了。”

    不久之后,有宦官来,取出了圣旨,口里大呼:“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张懋拜下,身子摇摇晃晃的。

    却是圣旨即令他前往泰山,布置……封禅之事。

    封禅……

    所谓封禅,封即为“祭天”,禅为“祭地”,是指历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

    此举意义非凡。

    以至于此后,一般的皇帝不敢去封禅了,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资格不够,贸然封禅,难免为后世所笑,另一方面,这祥瑞之事,从古至今,实是报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后世的皇帝,都不好意思承认祥瑞的真实性。

    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陛下……他脸皮咋突然厚了,居然好意思去封禅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无法无天

    英国公张懋接旨,哪里敢怠慢。www.uu234.cc

    封禅和祭祖一样,都是他分内的事。

    年纪到了,立功的心思也就淡了,趁着还能动,能为君分忧便分一些忧吧。

    他没有犹豫,立即启程。

    这封禅大典可不是小事儿,一丁点的规矩都不能坏了的。

    也只有张懋这样经验丰富的人,陛下才能放心。

    外头议论纷纷。

    听说是四洋商行的股价跌了。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倒也不至于恐慌性的抛售,只是这行情却是一日坏过一日,就好似是尿频之人,嘘嘘了老半天,扶着墙,站了小半时辰,却总有一种不尽之感。

    方继藩心思扑在了他的经府上头。

    他知道陛下要去封禅,也觉得惊讶。

    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人嘛,到头来,不逃不过名利啊,弘治皇帝虽不好大喜功,这并不代表,他内心没有这样的渴望,只是因为,他谨记了前朝的教训,不敢贸然成为笑柄而已。

    此次,有了契机,天下又太平无事,岂可不去泰山走一走,向上天宣告,自己的存在。

    这……毕竟是要记入史册的。

    朱厚照兴冲冲的寻到了方继藩:“继藩,好消息。”

    方继藩一听好消息,就觉得自己的后脊有些凉。

    朱厚照兴致勃勃的道:“父皇要摆驾去泰山了,哈哈,他年到老来,反而坐不住了,此次,预备依旧命我来监国,我留在京师。原本,不准我去泰山,我心里还不痛快,可细细一想,不对呀,父皇走了,这京里,不就本宫说了算吗?哈哈……老方啊老方,你有伤在身,肯定也是不能随驾了,等父皇出宫的那一日起。”

    朱厚照拍了拍胸脯,气势如虹的道:“你放心罢,以后你我兄弟,横着走,想吃牛就吃牛,也不必宰牛书了;看谁不顺眼,便打死他;你有没有在京里有什么仇人?有的话,赶紧将这仇报了。”

    方继藩语重心长的道:“殿下啊殿下,臣一向与人为善,用道德去感化他人,用道理去与人交涉,从不恃强凌弱,放眼京师,臣还真一个仇人都没有。”

    就算有,也被方继藩弄死了。

    拔剑四顾心茫然,方继藩也很寂寞啊。

    朱厚照一时遗憾:“这样啊,反正,不管如何,有什么事,你趁早想好,等父皇回来,可就不好办了。”

    方继藩内心也冲动起来。

    他心里不禁起了疑窦。

    经过了上次的教训,陛下还对太子殿下放心?

    真不过监出点什么事来?

    陛下的心,真大啊!

    …………

    弘治皇帝亲自草拟了一份奏疏,笔搁下。

    他呼出了一口气。

    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宫中画师最新作的画,乃是三麒麟图。

    这三头麒麟,个个精神奕奕,老麒麟一步三回头,看顾着身后的幼麒麟,另一头健壮的麒麟,则落在最后,英姿勃发,顾盼自雄。

    泰山所见的三麒麟,岂不正是自己的祖孙三代吗?

    它们一出,这瘟疫就没有了,若说这不是祥瑞,实在说不过去。

    当然,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朝中现下少了许多的阻力。

    自从有了巡学官,这百官都老实多了。

    何况,国库中的钱粮,还不如内帑,现在内阁和六部,都惦记着这内帑呢。

    正因如此,这吾皇圣明的歌颂声,比之从前要多了许多。

    而今,既已没有了阻力,又有了祥瑞,再加上泰山所发生的事,令弘治皇帝突然之间,心热起来。

    泰山,是每一个天子魂牵梦萦之所在。

    不去……

    实在是抱憾终身哪。

    他亲手草拟了旨意,命太子监国。

    刘健、谢迁、李东阳、马文升、张升人等,则显得有些不安。

    弘治皇帝草拟完了旨意,将朱笔一搁,对萧敬道:“司礼监……预备盖印吧。”

    萧敬道:“奴婢遵旨。”

    刘健忧心忡忡的道:“陛下,此次……不但让太子殿下监国,连老臣都随驾前往,这……老臣只恐……”

    他是有所担心的。

    当初太子监国,那做的……是人事吗?

    那时候,刘健还在呢,若是这一次,自己这内阁首辅大学士都走了,那还了得,天都得塌。

    弘治皇帝微笑:“不是让李卿家留下吗?”

    三个内阁大学士,只留下李东阳。

    至于其他各部尚书,也都走了大半。

    弘治皇帝顿了顿:“朕看这两年,太子的性子,有所改善,还是想要再给他一个机会,好好的磨砺他,也算是……想知道,他能否真正独当一面……”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之奈何呢?”

    刘健渐渐能体会弘治皇帝的心情了。

    到了这个地步,确实也只能如此了。

    陛下现在还在,不多给太子一点机会,还等什么时候,至少,现在闹出事来,陛下总还能及时力挽狂澜……

    “更何况……”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这一次,留下了继藩,就是想看看,有继藩在,太子是否,会有所不同。朕哪,这辈子也没什么盼头,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后继有人,历朝历代,有圣君,也就有昏聩之君,朕不希望,朕殚精竭虑,这诺大的祖宗基业,败在子孙的手里。朕老了,人一老,担心的事便越多,天下的黎民百姓,都寄望在了朕的身上,将来,也要寄望在太子身上的,朕希望,太子可以做天下苍生黎民的依靠。”

    说罢,他低下头:“好啦,朕该做的,都做了,明日起驾吧,沿途所需花费,不必扰民,还是老规矩,一切都从朕的内帑里出。封禅,乃天家家事,那么,就花朕自己的钱吧。”

    “臣等遵旨。”

    …………

    弘治皇帝走的很匆忙。

    当然,虽然已经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可对方继藩而言,还是很匆忙的,因为……方继藩并未得到弘治皇帝临行时的召见。

    什么嘱咐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走了。

    弘治皇帝的御驾前脚刚走,后脚,东宫的张永便又跑了来,气喘吁吁道:“齐国公,太子殿下有请,请您移驾奉天殿。”

    方继藩心里想,太子倒是适应的够快的。

    他到了大明宫,要入宫城,此时,竟有车马迎面而来,请方继藩上车,领头的宦官道:“太子殿下有诏,命齐国公乘车入宫。”

    方继藩摇头:“狗东西,你以为我傻,滚一边去,老子步行。”

    那宦官不敢顶嘴,只好方继藩在前头,他领着车马,跟在后头。

    待到了奉天殿,却见朱厚照搬了个桌椅,就在御座的一侧,伏在案头上,提着笔,批阅着奏疏。

    朱厚照一面批阅,一面还痛骂:“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好好的有事不说事,非要洋洋洒洒,卖弄文笔,之乎者也嗦一大堆,父皇真是辛苦啊,成日面对这样的大臣,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方继藩在殿下咳嗽。

    朱厚照抬头起来,咧嘴笑了:“老方,哈哈哈哈……本宫早就盼你来了,如何,本宫可有几分监国太子的样子吗?”

    却见朱厚照一声朱紫蟒袍,上头雕着蟠龙,精神奕奕的样子。

    方继藩行礼道:“殿下,臣……”

    “好了,不要多事,平日i也不见你这般规矩,你上来,和本宫一道看奏疏。”

    …………

    第四章,睡觉,明天继续。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惊天动地

    见方继藩站着不动,朱厚照朝他继续招手:“来呀。www.uu234.ccUU小说”

    方继藩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见几个宦官站在角落。

    于是笑吟吟的道:“殿下,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唯名与器,不可假人;殿下现在虽为储君,却奉旨监国,形同天子,批阅奏疏之事,乃天子和监国太子之职,臣不敢擅专。”

    朱厚照便叹息道:“老方,你这人,别的事都有胆子,唯独对这些事,却如此谨慎呢。”

    方继藩微笑以对,没理睬他。

    朱厚照随即抬头:“每日送来这么多的奏疏,大多数,都是无用的,都是废话连篇,看着便令人生厌,老方,本宫既是监国,你有什么主意。”

    “殿下,监国即为守国,守国之要,在于这个守字,殿下不要做什么事,只需按部就班即可,真正的大事,只要不紧急,等陛下回京之后,再做处理好了。”

    朱厚照拍案,怒了:“敢情是让本宫在此做牢头呀。”

    方继藩摇头:“殿下息怒。”

    身份不同了。

    从前可以叫朱厚照小朱,可以跟他打打闹闹。

    可既是监国,那么,就是假天子行事,即这皇权加在了朱厚照的身上,对于皇权,方继藩历来是无心去冒犯的。

    不是方继藩软弱,而是什么时代,做什么样的事。

    朱厚照便将朱笔丢了,叹口气:“这里有份奏疏,说是河南又发生了旱灾,内阁的票拟里,写着的是令户部赈济,继藩,你怎么看?”

    方继藩道:“这些年来,天灾频繁,若只是赈济,臣看,未必是完全之策。”

    朱厚照皱眉:“那么,当如何?”

    “安置他们。”方继藩道:“河南人口诸多,虽是土地肥沃,可毕竟,土地是有限的。如此多的人口,且近年来,灾情频繁,一个天灾,哪怕朝廷能及时赈济,又要死多少人呢?”

    朱厚照点头:“有道理,那么依你看,怎么办?”

    方继藩道:“不妨将一部分的灾民,迁出来。”

    “迁出来。”朱厚照眼睛一亮:“对呀,就该迁出来,咱们京里不正缺人吗?对了,老方,怎么迁?”

    方继藩咳嗽……

    “购置土地,建新城,要一下子安置这么多人口,很是不易,花费也是不菲,要给他们吃穿,且大多数人,刚刚出来,还不能适应,这就必须得对青壮之人,进行技能的培训,而对于老弱,需要有足够的医疗,保证他们能够安居乐业。不只如此,各个作坊,也要承担一些责任,殿下……臣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共体时艰……”

    朱厚照开始琢磨起来。

    花费惊人哪。

    人命如草芥,想要让人活下去,就必须得供养他们,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还好,若是规模庞大呢?

    朱厚照道:“本宫当年在西山时,和庶民同甘共苦过,知道他们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辛,哎……”

    说到此处,朱厚照不禁叹了口气。

    西山的生活,足以让朱厚照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有所感触。

    他道:“他们都是皇帝的子民,可现在,父皇不在,那么,他们就是本宫的子民了,继藩,你算算,若是要迁徙出人口,需要多少银两?”

    方继藩道:“无以数计。”

    这是实话。

    迁徙这东西,是不能开口子的。

    若是自然的迁徙,倒也罢了,而一旦在灾年时,准其迁徙,那就是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冲击,这是极恐怖的事。

    一旦不能妥当应付,这数十上百万人便会滋生不满和怨恨,进而发生变乱。

    且这么多人迁出了,总要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

    单凭朝廷的赈济,可是不成的。

    现在的京师人力虽然紧张,却需有一个良性的进程,这突如其来的人口暴增,势必也会产生冲击。

    方继藩一直认为,当下人满为患。

    就以河南布政使司为例,那里的土地,该开垦的都开垦了,许多佃户,只能租种两三亩地勉强维持生计。

    可这两三亩地,在这个时代的亩产量而言,哪里能吃饱啊。

    明明一户人家,可以租种十亩,甚至是三十亩、五十亩地都足够了,却因为人太多,治好勉强让自己活下去即可。

    这些多余的人口,在丰年倒还罢了,一到了灾年,就是灾难。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得从这些人口上做文章,否则,凭借着朝廷的年年的赈济,根本无法解决根本的问题,未来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一直滚雪球一般,到朝廷根本无法赈济下去为止,等到了那个时候,一个王朝,也就自然而然的步入了兴衰的进程中了。

    朱厚照豁然而起,他来回踱步。

    脑海里,朱厚照想着当初,在西山时,自己和流民住一起的场景。

    污水横流,住在棚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能勉强吃个饱,便觉得这是上天的恩赐,不断的感恩戴德。

    那么……比起当初西山的那些流民,这些灾民,只怕……活得更加艰难吧。

    朱厚照道:“国库拨出一些钱粮来,用以迁徙百姓之用。可本宫看来,国库是应付不来的,那就内帑出,要花费多少,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本宫不管,要不惜一切代价。内帑……现在的所有资产和股票,还有存银,现有九千七百六十四万三千七百余两,其中股票最多,只是这些股票,若是作价卖了,难免会引发股市的动荡。”

    方继藩听到内帑居然有近一亿两纹银了,心里不禁酸溜溜的,陛下存了这么多钱啊?

    “这个好办,可以用股票来做抵押,从西山钱庄贷款,不过……若如此,难免引起通货膨胀,不过……殿下放心,西山钱庄自会将这膨胀保持在可控的地步。”

    “这就成了。”朱厚照道:“内库现在每月的收入,不少呢,上市商行的分红,还有钱庄以及西山许多作坊的分红,还贷,想来都是小儿科。将这些流民安置在哪里呢?老方,咱们各自拿出一块地来,罢,本宫的地,多拿一些吧,咱们干一票大的。”

    朱厚照接下来道:“未来半年之内,西山钱庄要拿出三千两纹银出来,只要钱庄没问题,内库之中的股票,我立即让人送去钱庄,作为抵押之用。现在……本宫就亲自下诏。”

    朱厚照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他属于一头热,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人多地少的问题,在历史上,一直贯穿了大明的中期到灭亡,都没有人可以解决。

    可现在……似乎有了一个可以解决的方法。

    毕竟……现在内库有银子了。

    方继藩不禁道:“殿下,要不要给陛下上一道奏疏。”

    朱厚照刷刷的几笔,写了一份诏书。

    这诏书完全没有任何之乎者也,只轻描淡写一句:“奉天监国太子,诏曰:即令河南布政使司各州府迁徙灾民,准灾民自愿迁徙,沿途所需,一应官府承担……”

    朱厚照低着头,道:“父皇性子里,太多瞻前顾后的地方,等奏疏上去,他拿了主意,只怕灾民们都饿死了,这是当务之急,救灾如救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父皇爱民如子,这样做,本也无可厚非,就算他知道本宫代他拿定了主意,他也一定欢喜的很,老方,你怎么这么嗦,越来越像我父皇了。”

    方继藩叹息道:“是啊,陛下一向爱民如子,若是他在太子殿下这样的处境,也一定会这样做的吧,吾皇圣明,宅心仁厚啊。”

    朱厚照将诏书丢给一旁的宦官:“立即……送去司礼监盖印,再送内阁,告诉他们,一刻都不能耽误,耽误了,本宫剐了他们。”

    “是。”

    交代完了这些事,朱厚照顿时像松了口气的样子,高兴的不得了:“我看治理天下,并没有什么难的啊,有老方辅佐本宫,本宫可以高枕无忧了。”

    方继藩忙道:“殿下,这是您自己拿的主意,可和臣没有关系,臣啥也没说。”

    “就是你教唆的。”朱厚照气咻咻的道:“不信,本宫查起居注。”说着,看向角落里,一个提笔记录的宦官。

    方继藩脸红到了耳根:“殿下,此言大谬,臣只是提出一个建议,是殿下……”

    “一样的。”朱厚照大手一回挥:“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好生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些灾民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出了任何差错,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方继藩道:“殿下也吃不了兜着走。”

    朱厚照不服气:“你会死的比较惨一点。”

    方继藩仔细想了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

    他突然感觉自己中计了,怎么好像这一次是自己要背锅呢?

    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对,自己怎么会出这个主意?明明治大国应烹小鲜,凡事遮遮掩掩,也就过去了啊。

    难道……我方继藩,为国为民,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吗?

    方继藩心里叹了口气。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壮哉 太子殿下

    这个锅,方继藩背了。www.uu234.cc

    因为……他真的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首先要有同理之心。

    固然自己已有了荣华富贵,可依旧还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诏书立即送去了内阁。

    李东阳在内阁之中值守,听说太子有诏,倒也不敢怠慢。

    他心里知道,陛下此次留殿下在京,有真正考验太子的意思。

    取了诏书,打开,懵了。

    李东阳说不出话来。

    迁徙……

    这样的事,明初是有过的。

    因为天下战乱不休,十室九空,因而,朝廷下旨,编列民户,迁徙到他处去安顿开垦。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现在哪儿不是人满为患呢。

    京里人口,已超过了百万,就这,还不包括附近的郊县。

    现在突然要大举自河南布政使司那里,迁徙灾民来,这些灾民来了,有土地可以耕种吗?怎么安顿?

    无数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直到见这诏书上,写了内帑支用四字,才使李东阳稍稍安心了一些。

    内库出钱哪。

    这……似乎让李东阳好受了一些。

    只是……

    李东阳叹了口气,他知道太子殿下的诏命难违,只好一面命人传抄诏书,分发各部执行,另一方面,忙是起草的书信,加急送去山东。

    “真是……真是……”

    他喃喃念了一句,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

    各部堂得了诏命,一下子忙碌起来。

    这是天大的事啊。

    虽是各部的私下里,都对这道诏命有所质疑,可现在,谁也不敢造次,在陛下没有出面收拾这乱摊子之前,违背太子殿下诏令的后果,显然是比较严重的。

    此后,有人飞马至河南布政使司,河南布政使司各府各县,也开始动作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西山学院的书生,还有飞球营的校尉,便连屯田卫也抽调了出来。

    镇国府、经府的精锐,倾巢而出。

    表面上是协助灾民迁徙,某种程度,也让这些地方官吏,不敢借这迁徙的机会害民。

    国库的钱粮已经拨发。

    在新城五环之外,大量的土地开辟了出来。

    西山建业抽调了骨干,迅速的开始规划。

    无数人开始大兴土木。

    按照规划,这里将布置密密麻麻的小楼,空间狭小,未来将以出租的名义,供应灾民。

    且租金将进行某种程度的减免。

    不只如此,方继藩开始四处走动了。

    他带着王金元,开始和各个商行接触,方继藩难得的摆出了一副好脸色,笑吟吟的与各商行的东家把酒言欢,所谈的,无非是赈济之事。

    希望这商行能够容纳一些灾民,多招募一些人力。

    西山建业这里,也已拟出了多扩招五千人力,还有西山煤业,西山铁作坊。

    西山医学院开始招募一批人手,进行简单医学培训,以应对未来大量灾民涌入,大夫供应不足的情况。

    苏月忙昏了头,他是瞧不上这些简单培训之后的大夫的,就这么学一点儿皮毛功夫,能有什么用?

    可没法子啊,有总比没有好,教授他们治疗小病小痛的知识,至少可以缓解一些病痛。

    紧接其后的,便是天津卫的铁路直接宣布开始修建。

    这也是以工代赈的方法。

    一旦开始修建这一条铁路,势必需要大量的人力,也可让许多配套的作坊,不得不进行扩产,应对可能到来的大量的灾民。

    方继藩累的气喘吁吁。

    跟着朱厚照跑去了划出的灾民安置地。

    这里还只是一片不毛之地。

    不过道路已经勉强贯通了。

    无数的匠人和劳力在此忙碌,内帑里拨付出了九百多万两银子,便是要将这一大片土地,统统开发出来。

    朱厚照瞧着规划图纸,检验了一番,接着马不停蹄,便又要赶去见一批商贾。

    这些商贾,都是承诺了愿意捐纳一些银子,并且愿意提供一些岗位,好教灾民安顿下来之后,能有一份工钱。

    朱厚照忙的昏了头,不过他乐在其中,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内阁和六部,个个都傻了眼,看着太子殿下啥事都不顾了,一心折腾这个……个个瞠目结舌。

    …………

    圣驾徐徐而行,刚到了山东境地。

    弘治皇帝沿途而行,一览这江山,心情便觉得好了不少。

    想到即将要封禅,弘治皇帝便觉得异常的激动。

    每隔一些时候,便有京里的奏报来,这些奏报,都会由随行的刘健和谢迁处置,而后,再报到弘治皇帝这里来。

    弘治皇帝命刘健和谢迁同车,三人在车中,通过玻璃,看着外头的景色,弘治皇帝低头看了几份奏疏,笑吟吟的道:“你们啊,就不必票拟了,这一次,就放下心,跟着朕去泰山一趟,京里的事,自然有太子,有李卿家,你看,现在不就风平浪静吗?”

    “我们都老了,是该给年轻人们一些机会,毕竟……这天下,将来是太子的。”

    弘治皇帝已经七八日没有处置过政务了,难得的消停下来,让他的心情异常的放松。

    刘健笑吟吟的道:“陛下说的是,老臣也不管了,这一次,就陪着陛下好好走一走,看一看。”

    弘治皇帝微笑:“该当如此。”

    他靠在沙发上,呷了口茶:“朕就做这几个月的闲人吧,这辈子,劳碌了半生,也该歇一歇了。孩子长大了,为人父母的……”

    说到此处,外头,有人猛拍御车:“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皱眉,这显然是极端的无礼了。

    这声音是萧敬的。

    萧敬急了,顾不得什么,在外头就恨不得拿头去撞车了。

    马车停了下来。

    萧敬匆匆开了门。

    御车乃是特制,极为宽敞,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厅了。

    萧敬猫着腰登车,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取出一份刚刚急送来的奏报:“这是东厂紧急送来的,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撇撇嘴,显得不满,可还是将这奏报接过,却是淡淡的道:“朕都说了,朕要休息一些……”

    说到此处。

    弘治皇帝愣住了。

    “呀。”他口里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陛下……”刘健紧张的看着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的脸色,变幻不定,突然……他觉得自己的心……疼的厉害。

    呼……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失魂落魄的样子。

    抬眼,看着刘健和谢迁。

    弘治皇帝目光呆滞。

    “陛下,陛下……”萧敬在旁急了:“快,快传梁女医。”

    “不。”弘治皇帝终于有了反应,摆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

    “陛下……这……”刘健小心翼翼的看着弘治皇帝,甚为忧心。

    弘治皇帝叹道:“哎……中原又大灾了。”

    刘健和谢迁二人,俱都脸色微微一沉。

    这可是人口最密集之处啊,一旦大灾,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太子下了诏书,居然……要迁徙灾民至京安顿。”

    刘健和谢迁面面相觑,这……太可怕了,这灾民天知道有多少,如此巨量的人口涌入,京师承担的起吗?国库……扛得住吗?一旦有什么差错,这不是闹着玩的,是要出大乱子的,流民有多可怕,这一点刘健和谢迁都心里有数。

    弘治皇帝艰难的道:“太子居然要拿出内帑来,三千万两银子,作为安置之用。”

    呼……

    脸色惨然的刘健和谢迁居然恢复了一些血色。

    内库出钱呀?

    想想也是,国库根本就承担不起。

    这内库……可不得出钱吗?

    三千万两啊。

    刘健和谢迁开始为弘治皇帝心疼起来,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儿子,不打死他,没天理。

    这是败家子啊。

    弘治皇帝深深呼气、吸气,良久,才徐徐的平缓过来:“朕要回京。”

    “陛下……”刘健要哭了:“陛下啊,诏书都下了,生米煮成了熟饭,陛下就算此时回京,也是于事无补,何况,陛下已下诏登临泰山,倘若突然折回,只恐天下人有所私议,陛下……”

    弘治皇帝突然觉得,人生好像一下子没了多少意义。

    什么封禅,什么圣君。

    都好似是没有意义的皮囊,装饰点缀的再花团锦簇,也没了多少意义。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

    一份份自河南布政使司的奏疏送到了内阁,李东阳看到这些奏疏,吓了一跳。

    听闻京师要接纳灾民,各府各县,沸腾了,无数人携家带口,在官府的帮助下北上,人数不断在激增。

    虽然人们对于乡土,有着极顽固的乡土观念,可也架不住这些年来,灾难频繁,人们饿着肚子,活不下去了啊。

    这无数的灾民,遮天蔽日,数不胜数。

    根据奏报中的大略估计,只怕……人口会超过百万之数。

    李东阳有点发懵。

    原本户部的预计是三四十万人口。

    可他们还是万万没有料到,大量百姓,对于生存下来的渴望,为了活下去,似乎一切都可以放弃。

    “来人……”李东阳不敢怠慢,忙是起身:“太子殿下可在宫中?”

    “去西山了。”

    “预备车马,老夫要去西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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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仁心

    朱厚照和方继藩在西山,刚刚见完了一拨商贾。UU小说UU小说

    商贾们很开心,能亲眼看看还能活蹦乱跳的太子和齐国公,是可以吹半辈子牛的事。

    而朱厚照和方继藩也很开心,坐下来瞎扯几句情怀,便能糊弄人家拿出点实际好处来。

    大家各取所需,似乎朱厚照瞅准了商机一般。

    “不成,不成,往后得提提价,募捐五千两以上,或是肯招募一百灾民的商贾,本宫才陪他们吃饭。以后若是不需安置灾民了,本宫陪着别人吃饭,也能将泰山们的帐都抹平了。”

    方继藩立即露出了崇拜之色。

    朱厚照见他如此:“怎么,很羡慕吗?”

    “不。”方继藩摇头:“是钦佩。”

    “钦佩?”朱厚照一头雾水。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殿下到了现在,居然还念念不忘着还账,且连自己的泰山的帐都还惦记着还,臣怎么能不钦佩呢,我从没听说过借了老丈人的钱,要还的。”

    朱厚照一挑眉:“当然,本宫是什么人,本宫……”

    王金元在外头道:“内阁大学士李东阳来了。”

    李东阳急匆匆的赶来,将奏疏进上。

    朱厚照细细看过了,皱着眉,道:“老方,这大大的出乎了本宫的预料啊,怎么涌来了这么多人。”

    方继藩忙道:“想来是灾民们不堪这灾年连连,隔三差五,这地里的庄稼,也总是颗粒无收,朝廷的赈济,总是迟缓的缘故吧。”

    朱厚照轻描淡写道:“既如此,那么……”

    他顿了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追加两千万两银子来安置就好了,老方,这银子,理应够了吧。”

    方继藩道:“若是省着一点,我想够了。”

    李东阳听着,要晕死过去。

    还加两千万……

    这银子给国库的话,可以……

    朱厚照将奏疏搁置到了一边,对李东阳道:“李师傅,你听到了吗?不必担心,灾民们本宫一定会好好的安置的,一定教他们妥妥当当,宾至如归,这都是本宫的子民,本宫绝不会让他们挨饿受冻。”

    李东阳只是觉得眩晕,前前后后五千万两纹银哪,他发现自己开始渐渐不再担心灾民了,他担心的是皇上。

    “臣……”

    李东阳艰难的想说点什么。

    可是……话却说不出口。

    朱厚照一挥手:“好了,内阁里只有李师傅忙碌,那儿可离不开你,你自去忙你的吧,本宫这里,不必李师傅兼顾。”

    “是,臣告辞。”

    人就是如此,一开始可能三千万两已是吓着了李东阳,可再来一次两千万两,虽还是震惊,却也不至于让李东阳失色。

    随他去吧。

    这败家子。

    …………

    第一批流民,已到了京师。

    他们是被一群学员和文吏领着来的,沿途上,都有地方官府取了钱粮供他们吃喝。

    快要京畿时,这必经之路上,却专门设卡。

    江臣亲自带着一排排的文吏,在此摆了笔墨,搭了棚子,每一个灾民,俱都重新进行登记。

    姓名、年龄、四肢是否完好,是否有疾病,来的是几口人,原籍在何处,是否能写出自己的名字,是否有一技之长。

    记下了,而后制了木牌,分发给他们,此后,便准其进入京师。

    这一批人,足有七八千人。

    赵牡就在其中。

    他不过是个少年,十三岁大,父母早已失散了,只懵懵懂懂的跟着队伍走,一路上,有人给他分发了红薯干和蒸饼,跟随着人流到了一处人迹罕见的地方,远处,这里正在建设新楼,那新修的道路,恰好延伸到了新楼的尽头。

    无数的匠人在楼中忙碌。

    而靠着新楼,则是连片的棚屋。

    带着他的人,是个书院的书生,他管辖着九十多户人家,到了地方,这书生便忙去了棚屋里寻了人,片刻之后,便开始拿着一个簿子,开始指定大家各自的棚屋了。

    据说未来,他们可能会住进那新楼里去。

    不过现在,只能在那棚子搭建的屋子里待着。

    书生带着九十多户人参观了棚屋附近的主要设施,有专门的医馆,有暂时新建的牙行,不过这牙行并非是用来买卖人口的,而是专职推介工作,还有一个小食堂,棚屋毕竟不能随便生火,未来会有大量的人口聚集在此,一旦酿成了火灾,后患无穷。

    因而,这小食堂,就暂时负责了九十多户人就的饮食。

    书生开始宣读,自此之后,他们便是第七组的人了,第七组九十余户,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找他,他可以出面去解决。

    这使赵牡心里安心不小。

    他虽不太记得书生的名字,可这一路来,都是这书生照看着他们,有什么事,也都是他去交涉,他就如一个尽职的大兄长,且据说还读过很多书,博学多闻,他不但熟悉京里的情况,而且对上,还有书院给他撑腰。

    这就导致,他成了九十多户人家与官府联系的通道,哪怕是有什么差役来,也都是先寻他来出面。

    若是寻常百姓,零零散散,毫无组织,到了这陌生的环境,要嘛心里发虚,不知所措,要嘛这些灾民,会内部自行的出现一个类似于道门、帮派之类的组织,最终,这个暂时的棚户营地,混乱不堪。

    可有了这个书生,一切都不同了。

    这书生让他们安顿,而后便又去忙碌了,食堂里开始升腾起了炊烟。

    而这沿途的几个病人,也被送去了医馆。

    不只如此,还有车马送来了许多的被褥。

    等那书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清单:“赵牡,赵牡。”

    “在。”

    “最新的消息。”书生笑吟吟的看着赵牡:“陈记车行需要七个车夫,其中一个名额,给了我们小组,你年纪最小,先去学着,明日会有人来领你,以后你去上工,也不必怕……出了事,来寻你也是一样,未来三年,我都得照应着你。明日卯时,你在自己的屋前等着,会有人来领你。”

    赵牡不知道赶车是啥样的。

    可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这书生让他很信得过。

    “好呢,明日我便去。”

    接着,那书生又拿着单子,去寻下一家人了。

    无数的商行和作坊,甚至是客栈和店铺,都产生了许多的岗位。

    这第一批来的人,暂时都不担心没有生业。

    虽然作坊和客店,都希望能够招募熟手,可太子殿下下诏,西山书院的书生们又隔三差五带着宣传单来登门,成日念叨着招募灾民的好处,这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偏偏,你还不能赶人,西山书院的生员哪里是好惹的,有的商贾,是受了感召,而且确实缺人,生手来了,大不了让个老匠人带着便是,因而,愿意接纳这些灾民。也有的商贾,是其他人都招纳,自己若是不招纳,难免以后出门在外,会难堪,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到了次日清早,便有各个作坊和店铺的人来,领着人便走。

    对于这一切而言,赵牡一切都是生疏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活儿,并不累,跟着一个老师傅,沿着既定的路线,赶着车马,运载货物,再过几个月,他便可以独当一面了。

    下了工回来,他才发现,这棚户区域,又扩大了许多,今日又来了不少人。

    同一个小组的人,成了左邻右舍,彼此之间,也都熟识了,能让人安心一些。

    至于涌入来的新人,其实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傍晚的时候,那书生都会来走一趟。

    这时候,便会有人去寻他,有的是求他代写书信的,也有的是希望让他帮忙寻找自己的失散的亲人,或是上工时的烦恼,偶尔也会倾诉。

    赵牡没什么烦恼,他是孤儿,倒是无所谓,白日上工辛苦,夜里,自是到了棚里,盖上新的被褥,倒头便睡。

    …………

    哪怕是得了各大商行的资助,这银子,还是如流水一般的花出去。

    要安置这么多人,绝不是轻描淡写的依靠感召和诏书就可以解决的。

    朱厚照越发的头痛,方继藩最近倒是很乖巧,没有和他顶嘴,而是不断的跟着朱厚照一起,解决一个又一个新的难题。

    譬如……棚户区里的水井开始不足了,此前还是低估了人们用水的需求,得赶紧命人,带上家伙,多去打水井。

    又譬如,大量的新楼,人力不足,新来的灾民,又大多没有建设的经验,需赶紧培训一批泥匠和瓦匠。

    医学院那里,也是人满为患。

    小病自然是去医馆,可到了大病,却不得不送来医学院来。

    医学院的学员倒是不少,可蚕室的床位明显不够。

    不得已,花钱吧。

    朱厚照看着账目,有点懵:“老方,我们可能花的有点多啊。”

    方继藩凑都不愿意凑过去看一眼,一副和自己无关的样子:“殿下贤明,自有明断,臣什么都不懂,还是不要求教臣了,噢,殿下,这是刚刚送来的奏报,说是明日,只怕还有四五万人抵达,东区已经人满为患了啊。”

    …………

    第三章送到,睡觉,调一下作息,神经衰弱,老是失眠,想调整一下,熬夜的话,整个人都不舒服。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祖师爷来了

    朱厚照担忧了一阵子。www.uu234.ccwww.uu234.cc

    可很快,他又开心起来。

    没心没肺的人,大抵都是如此。

    虽然偶尔会冒出一点,这样会不会不好的念头,可转念之间,这种心思便烟消云散。

    “现下人口聚集了这么多,下头汇总来的,有几个问题。”

    朱厚照朝方继藩招招手。

    只要不谈钱,方继藩还是很乐于交流的。

    他们都是具有新思想的人。

    以往的小农经济里,内阁和六部们厉害,凡事都能料理的妥妥帖帖。

    可面对新事物,他们或许,就是一群瞎子了。

    朱厚照和方继藩却不一样。

    方继藩凑上前去,朱厚照继续道:“其一是西山医学院所抱怨的垃圾成堆的问题,看来,需招募人手,对垃圾进行清理,尤其是雨天,一场大雨过后,臭不可闻,极容易感染疾病,下水的问题,也要解决。除此之外,便是治安,治安已有隐患了,看来需筹建一个新城兵马司,专职负责这新城的治安,这种隐患,现在不处置,一旦一群游手好闲之人,或是道门和会门趁虚而入,到时想要根除,就是大麻烦。”

    “这其三,还是工作,无工可作,就没有稳定的收益,难免,会有人心生不安,想要安定人心,就要让他们有稳定的收益,老方,这个交给你了,你看看,是不是再修一点路,实在不成……”

    “只要有钱就好办。”方继藩道:“西山煤业、矿业、建业,都可以再招募一些人手……”方继藩皱眉,接着道:“再不济,不如,杜绝童工吧。”

    “什么?”朱厚照一愣。

    方继藩道:“颁布法令,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不得做工,必须入学堂读书,内帑拿出银子来,补贴一下。”

    朱厚照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可是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方继藩认真的道:“一旦杜绝了童工,那么市面上的劳动力供需,就可达到新的平衡,据我所知,许多作坊主都喜欢招募童工,童工听话,价格也低廉,可一旦严令禁止,大量的童工都要裁撤掉,这就意味着,将出现大量的岗位空缺。如此,成年的青壮,就有机会了,单单这个,就可多增加数万以上的岗位。将这些少年人和儿童引进入蒙学堂和书院里去,他们读书,也是长本事,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大量的营造蒙学和学堂,招募更多教师以及校工。且印刷作坊,还有涉及到教育的作坊,也将繁荣起来。这又是一笔好买卖。”

    “当然,一切的前提,还是银子,西山书院这里,可以想办法,多设学堂,实在不成,臣这里,也拿出一点银子来……”

    朱厚照眼里忽明忽暗:“这又要多少银子?”

    “问题就在这里。”方继藩道:“这个法令一出,补贴是必不可少的,想来,至少需两三百万两。”

    “这么少。”朱厚照乐了:“干了!”

    方继藩道:“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啥?”

    方继藩苦着脸道:“法令一出,势必有所延续,这就意味着,这不是一次性的买卖,往后,每年都得花这个数。”

    “此后每年都要出这两三百万两?”

    “可能以后更多。”

    朱厚照咧嘴,乐了:“明年是明年的事,内库里每年都有这么多进项,不差这个钱。现紧着解决眼下的问题,你这主意很好,就这么定了,本宫立即草诏,这诏书,就叫劝学诏,凡十六岁以下者,必须入书院读书,内库予以贴补,当然,只限京师,如有违反的,统统拖出去喂狗,看来,得多布置一些巡学官哪,专门监督此事。”

    朱厚照又道:“垃圾的处理问题呢?”

    “有银子,招募人手啊。”

    朱厚照晃晃脑袋:“好,那就新城兵马司,多招募人手。”

    解决完了这些,朱厚照背着手,面上露出了老成的样子,叹息了一句:“哎,自当了家,方才明白了父皇的许多苦衷啊。”

    方继藩道:“殿下明白了什么?”

    朱厚照道:“当然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就可以理解,为何父皇这么热衷于银子了,现在我也终于明白,没有银子,是万万不可的,这天底下,谁都离不开银子,有银子的感觉真好啊。”

    方继藩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内库里的那些银子,快没了。

    当然,方继藩终究是不忍心。

    傍晚的时候,方继藩和朱厚照联袂至新城。

    这里已是万家灯火,迄今为止,已容纳了十数万人,未来,这里的人口会越来越多。

    好在……因为有粮食,多数人,已经有了工作,还有一些人,自行的开始在这里贩卖一些货物,一切,都还算稳定,几乎没有什么大乱子。

    新招募的新城兵马司,跨着刀,三五人一组,来回逡巡。

    一到夜里,便有无数的粮车,将库房中的粮食一车车运至,而后,各个食堂便纷纷来提粮。

    朱厚照对此,觉得很满意,可又觉得,有太多的事要做,方继藩则有些困了,昏昏沉沉的。

    夜里,传来了惊呼声,一个妇人发出了凄厉的叫喊,人声嘈杂。

    远处的一个小医馆里,听到有人呼叫道:“快送医学院,再不送医学院,便迟了。”

    朱厚照一听,精神一震,循着声音,到了医馆外头,推门而入,便见有妇人捂着肚子惨叫,大夫急的额上冷汗淋淋,一群家眷吓得脸色惨然。

    见有生人进来,家眷们下意识的,露出了怒容。

    “难产?”朱厚照咧嘴笑了。

    方继藩也打起了精神。

    “这是太子殿下。”随行的宦官胡呼道。

    “啊……”

    人们瞠目结舌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没理他们,却是上前。

    方继藩立即道:“可以看看吗?”

    可已经迟了,可以看看,后面加一个吗,这是客套。

    不等别人答应。

    朱厚照已让妇人平躺。

    这是一个孕妇,肚子已经不小了。

    朱厚照娴熟的摸着她的肚子,手指轻轻的捏了捏妇人宫口的位置,皱眉:“来不及送去医学院了。”

    家眷们几乎失去了呼吸。

    俺们是乡下来的啊。

    你摸我家婆娘肚皮?

    诊室里,安静的可怕。

    朱厚照道:“这是胎位不正,羊水也破了,必须剖腹,这里有什么手术器皿?”

    “啊……”大夫惊讶的看着朱厚照,而后,目中露出了狂热之色,这是真正的祖师爷从天而降哪。

    他期期艾艾的道:“有一个简单的蚕室,器皿大致是有的,消毒药水也有,只是简陋的很,且……”

    朱厚照道:“若是送去,至少两个多时辰,十之**,难产而死,我可以试一试。老方……你怎么看。”

    方继藩叹了口气:“我觉得应该问问家眷。”

    几个家眷,其中一个是妇人的丈夫,另外几个妇人,大抵都是男子的母亲和姐妹。

    大家惊讶的看着朱厚照和方继藩。

    男人一拍手:“救,能救一定救。”

    他是有些急了。

    而后他开始安慰自己,太子不是男人,这是真龙。

    只有齐国公……好似也要留在这里吗?这个算不算男人?

    朱厚照道:“立即准备。另外叫个人,去西山医学院,叫一个大夫和一辆医疗车来,等手术结束,却还需将妇人和孩子送去医学院恢复。”

    那大夫不肯走,打死都不肯走的,作为一个大夫,最大的梦想,便是亲眼看到祖师爷提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他转头,对身后的学徒道:“去,赶紧去医学院。”

    所有的家眷,被请了出去。

    简陋的蚕室里,灯火通明。

    似这样的剖腹,哪怕是现在,医学院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在当前医疗条件之下,敢做这个手术的人,医学院不会超过十人。

    且死亡率,并不低,若非是实在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敢下定决心的。

    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屏着呼吸,在蚕室里忙碌。

    半个时辰之后,孩子的哭叫便传了出来。

    可显然,剖腹的最难的并非是取出孩子,而是止血和缝合,以及后期的感染问题。

    朱厚照浑身已是湿透了,大汗淋漓。

    直到天罡拂晓。

    他和方继藩才一脸疲惫的至蚕室中出来。

    朱厚照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的父亲颤抖着嘴唇,激动的不能自己,下意识的想要跪下,可抱着孩子,有些不便。

    朱厚照手指头摩挲着孩子的脸,乐了:“说真的,这孩子,像本宫。”

    孩子的父亲:“……”

    在片刻的尴尬之后,孩子的父亲道:“殿下,能否给孩子取个名字。”

    朱厚照想了想:“你们姓王,既然是我亲自刨出来的孩子,当然要大气一些才好,叫王老爷。”

    孩子他爹开始后悔了。

    “很好,这个名儿好,就这么定了。”朱厚照呼出一口气,他有些头晕目眩,实在太疲倦了。

    医疗车已是来了,有人将术后的妇人忙是抬上车去,匆匆送往西山医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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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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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