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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上天眷顾

    弘治皇帝沉吟片刻,道:“既如此,花费千万,殊为不易。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对方继藩而言,账目只是明面上的。

    就在所有人都为千万两纹银丢进了水里,就为了造个蒸汽船的时候。

    却并不知道,为了造这个船,需要寻觅多少新的材料,需要对许多机械零件,进行多少次改造,甚至连对船体的改造,又需要多少次反复的改进。

    某种程度而言,这等集大成者的巨大改造试验,对于各行各业的技艺提高,是全方位的,船匠、木匠、铁匠……在参与的过程之中,无数新的理论和新的工艺如泉水一般的冒出来。

    当然……这些方继藩没办法去说。

    大家看到的,只是这个该死的败家子,不就是有银子吗?有银子有什么了不起……

    我要有这么多银子,哼哼……

    然后……他们永远不会有这么多的银子。

    弘治皇帝却也感觉到了肉疼。

    西山建业以及西山的绝大多数产业,其实老朱家的占股比例都不低,有的是弘治皇帝占股,有的则是太子占股,可不管是谁占着,反正弘治皇帝都当这是他占得。

    这蒸汽船,终究还是西山投入进去的,归根结底,还是有一份自己的银子啊。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看着方继藩,道:“倘若,下水失败了呢?”

    “这个……”方继藩道:“陛下,若是失败,自是哪里出了问题,当然是找出原因,而后,继续改进。”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要钱?

    “这是科学的方法,不断的试错,寻觅到正确的道路。”方继藩补充了一句。

    “……”

    现在……弘治皇帝有点嫌弃科学了。

    弘治皇帝沉默半晌:“试水之日,朕也去看看,朕不看,心里放心不下啊。”

    方继藩颔首:“遵旨。”

    方继藩倒是有些不安起来。

    这陛下,怎么看口气,像是一个大监工哪。

    海试能否成功,方继藩也拿不准,这若是失败了,好端端的船,慢慢的淹没入海,那可就有乐子瞧了,自己和小朱,得给人笑一辈子。

    不过既然陛下要去,自当及早做准备,到时候,给陛下弄个剪彩什么的,咔擦一下,欧耶。

    方继藩和朱厚照要告辞而出。

    那刘健等人,也告辞了出来,一群人出了奉天殿。

    刘健满面红光,朝方继藩笑道:“继藩。”

    方继藩忙是上前:“刘公有什么吩咐。”

    刘健执方继藩的手:“现在咱们这里,已有些寒冷了,冷飕飕的,可是听说黄金洲那儿,现在还是炎炎夏季呢,风景宜人的很……”

    “啊……”方继藩歪着头想了想:“这个……我又没去过。”

    真是遗憾啊,这辈子有的是银子,却受限于地理,不能去看看。上辈子倒是不受限,倒是也想去见识更大的世界,可惜……穷。

    刘健叹口气:“你这蒸汽船,也可以去黄金洲吗?”

    方继藩道:“蒸汽船的本意,就是缩小距离……当然,是可以去黄金洲的。”

    刘健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要努力。”

    丢下这三个字,意识到李东阳和谢迁二人在等他,便抬腿,匆匆走了。

    方继藩侧目,却见有一人,幽怨的看着自己。

    瞧他气鼓鼓的样子,倒像是方继藩**了他似得。

    方继藩无语,苦笑,道:“梁侍郎,你怎么没走。”

    梁储怒气冲冲道:“老夫就问问,老夫女儿怎么了。”

    方继藩忙是道:“好的很,好的很,令媛冰雪聪明,长得又好看,啧啧……”

    “姓方的……”

    方继藩身躯一震。

    来到这个世界,说实话,还真没见过几个抛头露面的大姑娘,以至于……自己居然经验不足,在这个时代,是不允许夸人家女儿漂亮的,尤其是自己还是年轻的男子,这是耍流氓啊这是。

    方继藩立即垂着头:“哎呀,我的意思是,她很好,我们西山书院,是清清白白的地方,自然好的很,令媛极聪明,学东西很快,这医理她已能倒背如流了,作为她的祖师爷,我很看重她。”

    梁储的心……已在淌血,极看重……

    他要哭了,想跺脚痛骂点什么,终是垂下头,像是斗败的公鸡,幽幽道:“齐国公……”

    “嗯?”方继藩看着梁储。

    梁储判若两人,嘴巴嚅嗫着:“小女就拜托你了。”

    “当然……”方继藩颔首点头,笑了:“放心好了,都是一家人。”

    梁储老脸抽了抽,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女儿还被方继藩捏在手里呢。

    …………

    “徐大使……徐大使……”

    有人匆匆的,到了一处柴房。

    徐经正不安的在柴房中提笔记录着近日的讯息。

    这是徐经的习惯,出海之后,每一日的风闻,都要记录下来。

    这几日,他都焦虑不安,忧心忡忡,一面要布置防御,以防止佛朗机人的继续偷袭。

    根据他的刺探,这一支的舰队,是佛朗机人口里所称的无敌舰队。

    这支舰队,几乎是佛朗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舰队,且因为佛朗机人,相互攻伐,更有不少岛屿之国,海战频繁,对于海战的技术,以及战船的建造,几乎是一日千里。

    他们的造舰观念,都以实战为主,配置了大量的火炮,战斗人员的作战经验,也是极为丰富。

    平日里,大明舰队,遭遇的敌人,多是一些孤零零的佛朗机舰船,或是以货运为主的寻常商舰。

    而这支舰队,乃是佛朗机西班牙国的底牌。

    佛朗机登岸作战的士兵,采用的则是西班牙方阵,挑选的都是职业的正规军马,日夜操练,方阵源自于数百年前,可这数百年来,却不断的根据实地作战,进行改良,其战术,堪称巅峰状态。

    此次突袭,完全是在新津五无备之下,且对方训练有序,进退自如,实是可怕的敌人。

    既然明白了对方的大致实力,清楚了对方的作战方法,那么……未来就必须在黄金洲,建立一支与之匹敌的武装,只是……如何供给,怎样编制呢?

    徐经吁了口气,此刻,回过神来。

    是医学院的人来了……

    徐经心一沉,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会……出什么事吧。

    鲁国公已经昏迷了小半月了……现在……只等噩耗了。

    徐经脸色苍白如纸,咬着唇,他快步的走出了柴门。

    果然,是一个医学院的护工,这人道:“徐大使,鲁国公……醒了……”

    “醒了……”徐经一呆。

    他目若呆鸡的伫立着,竟是恍惚。

    “徐大使快去看看吧。”

    徐经这才头重脚轻的随着那护工,快步至医院,而后,到了一处养伤的蚕室。

    这里头,是一股刺鼻的酒精气息。

    方景隆赤着身,身上擦满了针,针的另一头,连接着另一处的葡萄糖液。

    此刻,他眨动着眼睛,浑身的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许多的伤口,已经结疤了。

    当初,是靠着输血,才救下了他这条命,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昏迷,在当下的技术条件之下,他早就该死了,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吧。

    感染的伤口,大夫们立即进行手术,割掉了腐肉,昏迷过去,可以用输液,来补充身体的养分,在昏沉沉之中,仿佛一场无尽的噩梦。

    这噩梦里,唯有那走马灯似得方继藩和方正卿的画面掠过,方才使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活下来,还没有看着正卿娶媳妇,没又看到……方家的后代降世呢。

    还有方小藩,她再过几年,差不多要嫁人了吧,她一直都在宫中,却不知……不知……如何了。

    他终于醒了,顿时想到了自己倒下之前,身边一个个护卫着自己的卫士,他们疯了似得,保护着自己,为自己抵挡了一次次致命的伤害。

    这些老兄弟……

    方景隆没有哭,他只无力的张着眸子,别人还欠着自己的债呢,血债,需用血还。

    徐经匆匆进来,拜下:“学生……见过师公。”

    徐经双肩微微耸动,却是……哭了。

    这是奇迹啊。

    师公竟然还活着,这说明什么,说明方家有德,连老天爷都眷顾。

    方景隆不能坐起,依旧是一脸疲惫,他咬着唇:“赶紧……赶紧去送消息啊,要快……给我儿子送消息,告诉他,他爹……还在……别让他担心了,这山长水远……咳咳……”

    就为了交代这个?

    徐经却很快,能体谅师公的心情了,他起身,上前……见方景隆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这本是一条英雄好汉,平时总爱咧嘴大笑,却有时,又有别样的威严,可现在……却是虚弱不堪,他使出浑身的气力:“要加急送出去,还有……将士们的伤亡如何了,老钱还活着吗?”

    徐经沉默。

    “老李呢?”

    徐经依旧沉默。

    方景隆没有再问下去,他居然心情十分平和:“大夫说,老夫不能动怒,万万不得动怒,老夫现在一点都不怒,心情平和的很,嗯……无事,你不必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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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章:海试

    徐经担忧的看着方景隆,忙是颔首点头:“师公,好生休息吧,这里的事,交给学生就是,新津已经加强了戒备,已无忧了,还有师太母她老人家,也正带着一支土兵赶来。顶 点 X 23 U S”

    方景隆颔首点头,苦笑:“哎,竟还活着,都说将军百战死,老夫运气好,怎么都死不了,倒是……又浪费了一首诗,不免有些遗憾。”

    徐经:“……”

    这群勋臣的玩法,很多时候,很让徐经开眼界。

    他拱拱手,见着师公平安,他就放心了,于是打起了精神,匆匆的出了蚕室,冷不防,却见有人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这人……竟有些眼熟。

    病人一瘸一拐,抬头见了徐经,忙是行礼:“见过师叔。”

    “你是……”

    “学生刘杰。”刘杰还活着,受益于西山医学院的迅速反应,从那死亡线上,拉回来了许多人,刘杰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战场之上的寻常刀伤或是枪伤,只要不真正的是伤及到要害,是很难立即将人杀死的,这个时代的武器,并不高明,真正造成大规模死亡的,恰恰是这刀伤和枪火伤害,不能迅速的取出弹片以及不能及时的消毒、缝合处置,因为一旦伤口化脓,引发了炎症,在加上这个时代糟糕的医疗条件,这几乎就等于死亡。

    反倒到了后世,医疗水平倒是上去了,结果特么的武器的威力,却是以几何计数的增长,一颗炮弹,足以将人直接撕成碎片,若你高级一些,给你一个精确制导,保准你尸骨无存,连棺材都省了。

    刘杰面上沮丧,见了徐经之后,脸色才恢复了一些血色。

    “噢。”徐经是见过刘杰,只因为刘杰这些日子,风吹日晒,再加上受了伤,面容已经大变,方才觉得陌生,徐经道:“你要去何处?”

    “一些师兄弟预备下葬,学生想去看看。”

    徐经陷入了沉默。

    生死……他见得太多了,他叹了口气:“去吧,来人,给他备一个拐杖,不要阻拦他。”

    “多谢师叔。”刘杰点点头,他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两步,突然驻足,回眸:“师叔。”

    “嗯?”

    徐经看着他,对于刘杰这个人,他颇为佩服,舍弃了官身,舍掉了本该属于的荣华富贵,来到新大陆,当然,像他这样的人,在新大陆实在太多太多。

    “师叔,不知何时,可以报仇雪恨。”

    徐经板着脸:“这是公爷能决定的事。”

    刘杰点点头:“是。”

    徐经心里却叹息,那些佛朗机人,算是彻底的将人惹毛了,好端端的,他们这是何苦来哉?

    …………

    弘治皇帝已是起驾。

    有了马车,出入方便了许多,浩浩荡荡的队伍,直接出发,朱厚照和方继藩作陪,群臣尾随其后。

    上千万两银子啊。

    每一次想到这个数目,大家就极想去天津卫看看,看看那上千万两银子堆在海里,到底有啥不同。

    众人至天津卫。

    天津卫上下,纷纷来迎驾。

    因为海试是在两日之后举行,所以弘治皇帝并不急,直接进入行在,并没有召见太多的官员。

    此时,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大明已进入了初冬,弘治皇帝披着衣,在这行在里,照旧,还需批阅着奏疏。

    却殊不知,早在三个多月前,已有信鸽抵达了黄金洲东岸,而后,黄金洲的快船,已是火速出发,顺着洋流,一路西行。

    弘治皇帝打开奏疏,却是打起了精神,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片,而后缓缓道:“召兵部尚书马文升。”

    马文升乃随驾大臣,自是匆匆的来见。

    弘治皇帝一面看着奏疏,一面道:“马卿家,这佛朗机的西班牙舰船,此前一直逗留在泉州市舶司,朕不愿见他们,要打发走他们,可他们赖着不走,这一次……他们却是肯走了。”

    马文升道:“陛下,这不是好事吗?”

    “好?”弘治皇帝冷冷笑道:“好个什么?这是宁波水师的奏报,说是他们在洋面上,发现了这几艘舰船,却发现,他们竟是北上而来,至今,意图未知。”

    马文升一愣:“为何宁波水师,没有拦截。”

    弘治皇帝手磕了磕案牍,道:“问题就出在此,这几艘佛朗机舰,速度极快,水师的福船,竟是鞭长莫及,被他们甩脱了。朕早就料想,这些佛朗机人来此,定是没有好事,他们派出如此快船,十之**,是别有所图,卿是兵部尚书,要严令各处备倭卫追踪这些舰船的踪迹,万万不可使他们在我大明造次。”

    马文升便拱手:“陛下,我大明的舰船和佛朗机舰,确实有所区别,我大明人口万万,臣民无数,陛下一声诏令,则十万人出海,舰船遮云蔽日,浩浩荡荡,因而,这么多人要吃喝,需要运输战马、马料、药物,因而,这舰船越大越好,臣等近来督造的福船,都是沿袭至三宝太监时的福船,体型庞大,载重惊人,每一艘船,可输送千人以上。而佛朗机人,人口不多,其船,却只一味的求快,求作战时灵活,大明虽也招募了不少佛朗机的俘虏,曾造出过一些佛朗机舰,不过听说,佛朗机人擅长海战,各国的水师,势均力敌,为了不断的超越对手,每隔数年,都会对舰船有所改进,反而是我大明,自宋以来,周遭就几无强敌,区区倭寇,也不过是一群载着舢板来洗劫的浪人武士而已,不足挂齿,因而,反对对舰船的海战,并不看重,这些问题,徐大使也曾在回航时提及过,只是……”

    弘治皇帝点头,表示理解。

    大明的舰船,求大,这本无可厚非,大明在海上,没有遇到过势均力敌的对手,反而舰船足够巨大,装载的物资和人员足够多,反而对于他们开拓黄金洲,有巨大的好处,他曾看过徐经上的奏报,说这单单西班牙人,此前就曾和葡萄牙争夺海上霸权,又在据说是地中海的地方,与奥斯曼帝国水师作战,同时,还曾和法兰西等国,亦有过军事摩擦。

    这等一年一小打,三年一大打的状态,是大明这等独步天下的中央之国,所不具备的条件。正因为如此,每一次的海战,都能使他们获得丰富的经验,对于舰船的改进,也通过无数次的实战,不断的深入。

    弘治皇帝道:“传令好生戒备吧。”

    “是。”马文升点点头,他退了出去。

    所有随驾的大臣,统统都在行在外住下,因为大臣太多,只好挤在一起,辛苦是辛苦一些,可也没有办法。

    马文升虽是贵为兵部尚书,也也不过是在这大宅院里,有一处小厢房而已,他回到了住处,见大厅里很是热闹,这都是随驾的大臣,在此随时等候陛下召见,马文升爱凑热闹,也进了去。

    谁晓得一进去,这里早已是炸开了锅。

    却听有人骂道:“姓方的那还是人吗?我等随驾而来,他竟在栈桥那儿,布置了观礼台,布置了座椅,说是因为人太多,栈桥的位置不够用,除了陛下之外,其余人,统统都要买票才能进去,一张票二十两银子,这狼心狗肺,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他怎么就想的出来!”

    有个老臣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夫七老八十了啊,听说这观礼,就是几个时辰,没有座位,就得站着,连一碗茶水都没有,这几个时辰下来,怎么吃得消,这狗东西他吃了猪油蒙了心,眼睛都钻钱眼里去了啊。”

    “会不会是谣言,我瞧着人家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想搜刮啊,陛下若是知道,难道会这般纵容他?”

    “呸!入的乃是西山的账,这西山,陛下占了三成股,太子殿下又占了三成,你们自己说说看,这大头,是谁拿去的。”

    一下子,所有人沉默了。

    好像……他们骂了不该骂的人。

    沉默之后,那梁储气咻咻的道:“说来说去,坏的就是方继藩这颗老鼠屎……”

    “对,坏的就是他。”御史刘英怒气冲冲的道:“这狗东西是昧了良心啊,我还听说,他还荒淫的很,打小就和不清不楚的女子有关系,他是驸马都尉,听说还养了小的。”

    “是吗?果然,这狗东西,吃喝嫖赌,是样样都沾了。”

    梁储正骂的痛快,听到这个,突然脸一红,心像被剜了一刀,突然捋须,咳嗽:“话不能这样说,这是空穴来风的事,老夫说一句公道话,方继藩虽爱财,却没听说好女色,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众人看向梁储。

    谁料平时骂方继藩最凶的梁储,竟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梁储面红耳赤:“有公主殿下看着,这狗东西他敢乱来吗?这话太严重了,大家说话注意一些,不要冤枉了好人。”

    梁储见众人越是不信,心里越是凉透了,拼命要辩解。

    方继藩可不能有好色的坏名声哪,那自己女儿的名节,就全毁了,想想看,方继藩若是个好色之徒,自己的女儿还进了西山书院读书,在别人眼里,自家的女儿,该被看成了什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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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封王

    一群随驾的大臣已是吵闹不休的时候。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天津港里,一只信鸽,却已飞至。

    一般情况之下,任何军政大事,是不会通过信鸽来联络的。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过不靠谱。

    不过……若是有特别紧急的情况,而且即便是被人所侦知,也无所谓的条件之下,利用信鸽来传递消息,还是靠谱的。

    只是信鸽的培育十分花费心力,大明在天津卫和倭国之间,设置了一个信鸽站,此时,有人自信鸽的腿脚上,取出一个小小的羊皮纸,展开,看着羊皮纸的人,吓尿了。

    随即,这羊皮纸辗转着,开始朝行在传报。

    在厅里,马文升听得大家骂的热火朝天。

    他心里……对于这方继藩,颇有几分复杂。

    这家伙,确实是有些要钱不要脸啊。

    真是厚颜无耻。

    大家骂的厉害,仿佛只要提及到了方继藩,许多人就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骂白不骂。

    外头,却有人匆匆朝着行在方向而去。

    有人冲进来:“诸公……诸公……快,快……预备去见驾了。”

    “出了什么事?”

    “从黄金洲送来的快报,是经由信鸽送至金山,再由金山,用快船至倭国,此后又用信鸽送到了咱们天津卫的……”说话的,乃是一个小宦官,小宦官一脸惶恐之色:“出大事了,佛朗机人,袭击了新津,新津……已是化为乌有……还有……刘公在那边,听到了消息,这快报里,没有关于刘杰的消息,可刘公还是心急如焚,几乎要昏死过去了。”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发生了什么?”

    这宦官面带艰难之色,良久,才道:“还有就是……鲁国公……鲁国公……战死……据说,当援军抵达时,他浑身上下,受创三十多处,临死之前,亲自上阵,与贼鏖战,念了一首诗呢。”

    一下子,所有人脸色苍白起来。

    鲁国公他……

    便连那梁储,也打了个冷战,面带可惜,一面问:“何诗?”

    宦官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厅中,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沉默了很久之后,一个御史突然道:“方家,真是忠良之后啊。”

    “是啊,是啊,真是世代忠良,鲁国公壮志未酬,实是遗憾,方家数代,无一不是忠臣,便连方继藩那狗……不,齐国公,平日里,也不失为忠义。”

    “鲁国公立下大功,他的儿子齐国公,又何尝没有为大明立下大功劳呢?”

    众人纷纷感慨,点头称是。

    梁储眼圈红了:“闻此噩耗,齐国公一定是痛心疾首吧,忠贞为国,父死子继,这满门忠良,真是令人敬佩啊。”

    大家点头更加厉害,一脸的遗憾,倒不是虚伪。

    只不过……人死为大,到了这个时候,还说别人坏话,这就是人品的问题了。

    就因为齐国公贪大家几十两银子,却叫骂不休,人家还年轻,在在座的人眼里,还是孩子啊。

    何况,鲁国公乃是为国而死,死的如此悲壮,令人肃然起敬。

    有人翘起大拇指:“以忠义而论,方家世世代代,真的没得挑,诸公,快去见驾吧。陛下只怕……”

    众人醒悟了过来,满腹的心事。

    鲁国公战死了,死的这样的惨烈,除此之外,黄金洲那儿的事,还有谁能维持局面呢?

    一旦维持不住局面,朝廷费尽了心思的下西洋之策,岂不是……

    所有人阴沉着脸,尤其是那马文升,更是提心吊胆,到了行在,众臣行礼。

    而弘治皇帝看到了奏报,他惊呆了。

    这只是一截羊皮纸,送来的,不过是只言片语。

    因为是信鸽的快报,所以能记录下来的事,并不多。

    可这里头的讯息,已经足够骇人了。

    弘治皇帝摘下了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细细的看了一遍。

    那眼镜之后,眼睛却已被泪水模糊了。

    他面带羞愧之色,禁不住捶胸跌足,眼泪磅礴而出:“这是朕害了他啊,他年纪已是不小了,朕却命他往黄金洲,鲁国公一辈子为朕效力,临到头来,竟是无法善终,朕……是朕的过失啊。”

    众臣个个脸色苍白,纷纷拜倒:“请陛下万勿自责。”

    弘治皇帝涕泪直流,鲁国公不但是自己的亲家的,可方家数代,无不为大明出生入死,现在想到……方继藩若是闻知了噩耗,还不知怎么样,他更是心如刀绞。

    弘治皇帝咬牙切齿:“佛朗机人,狼子野心,好,好的很,朕绝不罢休,自此之后,我大明与佛朗机人,不共戴天!迟早有一日,朕要踏平佛朗机,以雪今日之耻。”

    弘治皇帝长身而起,抹掉来了眼泪,也摘下了眼镜,虽是眼前模糊,可目光,却仿佛依旧有神一般,他厉声道:“鲁国公客死异乡,想尽一切办法,将他的尸首,运回故土吧,若是有办法,其他战死的将士,也统统运回来,他们死在了黄金洲,却该当葬回乡里。”

    群臣之中,不见了刘健,刘健身体不好,想来……也是因为他儿子的缘故。

    因此,谢迁站出来:“是,朝廷一定不惜人力物力,也要将他们运回来。”

    弘治皇帝又道:“所有战死的将士,统统都要抚恤,除此之外……”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鲁国公谋勇绝伦,故能遏乱略,削群贼。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中正无疵,昭明乎日月,本朝之内,一人而已。破虏平蛮,功贯古今;出将入相,才兼文武。其人非只才干,然其忠愤激发,视刀锯鼎镬甘之若饴,百世而下,视死如生者,有几人?朕今日痛失肱骨了啊,今失鲁国公,如断朕之臂,痛哉,惜哉,悲哉,怒也!”

    弘治皇帝已是大怒,几乎怒发冲冠,却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这无穷的愤怒,方才徐徐道:“今卿战死,哀也,追赠其郡王爵,循中山王先例吧。”

    所谓中山王先例,乃是开国大将徐达被敕封为魏国公,其死后,则被追封为中山王。

    又如黔国公沐英,在其死后,朱元璋甚是痛心,则追封其为黔宁王。

    异性封王,非死不封。

    这是规矩。

    哪怕是死了,想要追封为异姓王,亦是难得的殊荣,足以光耀万世。

    弘治皇帝此言一出。

    群臣纷纷拜倒。

    方家这些年来,没少为朝廷出力,而鲁国公平西南之乱,为朝廷经略交趾,将交趾纳入囊中,其子,也是大功于朝,此后,则远渡重洋,为大明戍守黄金洲,此等是九死一生,可谓是功盖日月,如今,他战死了,陛下此举,可谓是合情合理。

    众臣纷纷拜倒,谢迁道:“不知谥号为何?”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再议!”

    众臣沉默。

    弘治皇帝则闭上眼,露出了痛苦之色:“卿等,都速速退下吧,继藩,朕已命人去传了,这件事,朕私下里和他说。”

    众臣心思复杂,纷纷告退。

    他们浩浩荡荡的出了行在,却见方继藩正兴冲冲的迎面而来。

    “齐国公。”

    众人纷纷行礼。

    方继藩一看这一窝蜂的大臣就不自在,还怕他们哪一个没控制住自己,然后群殴自己呢。

    可见所有人,都是一脸沉重,却纷纷向自己行礼,连平素看不惯自己的一些人,此刻也是彬彬有礼的模样,方继藩方才心安了一些。

    他忙是回礼:“陛下召我,就不和诸公多言了,啊……再会。”

    方继藩一溜烟的想跑。

    谢迁叫住他:“齐国公,老夫想好了,过两日观礼,买一个座位,哎,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来,老夫这里有五十两银子,拿去。”

    他从袖里掏出了银票,塞进方继藩的手里。

    其他人纷纷道:“我也买一个。”

    “我也买一个。”

    方继藩惊呆了,他害怕卖不出去呢。

    谁料到,这么吃香。

    见大家纷纷围上前来,毫不吝啬的掏出了银票,拼命的往自己的手里塞。

    方继藩甚至怀疑,这些家伙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呃……不卖了,不卖了,好了啊,够了,我就收这十几张,其他的不要了。”方继藩忙是摆手。

    众臣突然觉得方继藩变得可爱起来,看来,他的良心,还是知道痛的,果然,这个世上,哪怕是再渣的人,也会有好的一面啊。

    那梁储手里还捏着银票:“齐国公啊,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我们年纪都老大不小了,不坐着,身子怎么吃得消,这银子,你就收下吧,观礼收点椅子钱,这是很合理的吧。”

    “对啊,对啊,很合理。”

    大家纷纷点头,一脸真诚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咳嗽:“这……这……其实我是想说,座位的价格……涨了……”

    “……”

    沉默。

    大家看着方继藩,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方继藩看着他们,也确实觉得他们是一群白痴,这座椅供不应求,大家都抢着买,根据市场经济原则,可不要坐地涨价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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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人间凶器

    这一个个大臣们,忙是将银票卷起,收回了袖里。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也好,连五十两银子也省了。

    他们一个个木着脸,打个哈哈:“噢,告辞,告辞了。”

    方继藩忍不住想挖自己的鼻孔,却显得很淡定,这些家伙,可能一开始无法接受涨价,从心理学而言,这是可以理解的,这只是涨价的冲击,还没有让他们心理上接受,不过不要紧,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他们会想通的,然后只会被捶胸跌足的抱怨自己为啥当初没有早买。

    方继藩和他们错身而过,匆匆至行在。

    行在里,弘治皇帝眼镜搁在案牍上,黯然伤神,方继藩喜滋滋的道:“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咱们的座位,已经卖出去了,还很火爆呢。”

    弘治皇帝只红着眼睛,抬头看了美滋滋的方继藩。

    他想张口说点什么,却有些难以启齿。

    重重的叹了口气,弘治皇帝拿起了案牍上的羊皮纸:“继藩,你自己看吧。”

    方继藩接过了羊皮纸,低头看着,愣了。

    他沉默了。

    弘治皇帝见他老半天,没有动静,道:“继藩,你要节哀。”

    “节哀?”方继藩的手,忍不住塞进鼻孔里,表情很平静的样子:“陛下,节哀什么?”

    弘治皇帝:“……”

    这孩子……

    弘治皇帝摇头道:“丧父之痛,朕能理解。”

    方继藩摇摇头:“可是没说我爹过世了呀。”

    弘治皇帝一愣。

    方继藩道:“这里只说,身中三十七刀,伤及肺腑,没说过世呀。”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他忍不住道:“这不就是过世了吧?”

    方继藩摇头:“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他心里一团糟,却认定了自己的父亲还活着。

    弘治皇帝理解方继藩的感受,这是无法接受悲痛的事实,他忍不住感慨:“你不要悲伤。”

    “儿臣不悲伤呀,这消息,是数月前发生的,现在说不准,我爹不但活着,还生龙活虎呢,说不定,我有一个弟弟,要出生了。”方继藩朝弘治皇帝眨眨眼。

    弘治皇帝只是感慨,他不禁道:“朕已追封你的父亲为郡王,享郡王爵位,到时,朝廷会以郡王之礼,将他安葬,方家世代忠良啊……你这几日,好生休息吧,不要伤心,有什么事,就来寻朕。”

    方继藩道:“陛下,儿臣的父亲没有死,怎么就封郡王了呢,陛下难道不先等一等,若到时候,他还活着,岂不是要吓陛下一跳,家父,岂不是欺君之罪?”

    弘治皇帝一挑眉,这家伙,到现在还不肯接受啊,继藩啊,你要振作啊,万万不可心生妄念,弘治皇帝咬牙切齿道:“身上中了三十多刀,伤及肺腑,能活吗?”

    方继藩想了想,点点头:“儿臣觉得,有可能。”

    弘治皇帝:“……”

    方继藩道:“若是及早救治,进行手术,取出身上残留的刀片,对伤口进行消毒和缝合,若是没有真正是伤到要害,儿臣想……父亲应该能活下来。”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弘治皇帝心里惋惜,却又忍不住想打消方继藩的妄念,怕到时真正噩耗传来,他更是承受不住。

    弘治皇帝叹息道:“继藩,哪怕是如此,这也是九死一生了,你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方继藩摇摇头。

    弘治皇帝皱眉:“又怎么了?”

    方继藩道:“我觉得我爹不会死,他一直都很坚强。”

    说到坚强两个字,眼角,一滴泪水要滑落出来,方继藩手指潇洒的一弹,将这泪水弹飞。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自己的爹,更加坚强了。

    方继藩这一点,可以确信,想想看,生了自己这么一个儿子,打小开始,就一惊一乍,每日都在锻炼他的心志,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就是苦其心志了吧。

    我方继藩,是上天赠与家父锻炼心志的小天使。

    所以……会活着的,不就是三十多刀吗?这算什么,想当初,我在他心里,不知戳了多少刀,他不一样,也龙精虎猛么?

    弘治皇帝见方继藩没心没肺的样子,眼里,却是雾水腾腾的,心要化了:“哎,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不哭。”方继藩斩钉截铁道:“臣父还活着,儿臣没什么可哭的。儿臣得赶紧去卖票去了,儿臣告退。”

    方继藩一溜烟的转过身,转过身的刹那,一行泪水便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他还是相信,父亲一定活着,一定是的。

    …………

    哪怕是从黄金洲传来了噩耗,海试,依旧如期进行。

    只是……

    朱厚照很担心的看着这两日都沉默寡言的老方。

    朱厚照极小心的,要看方继藩的眼色行事。

    一切准备停当。

    那巨大的舰船,已在海面上。

    这庞大的战舰,竟不比福船要小,因为要装载一个巨大的蒸汽锅炉,这巨舰狭长,甚至足以在甲板上跑马,正中矗立起了一个烟囱,依旧还设置了风帆,风帆和蒸汽混合动力。

    因为巨舰的庞大,整个巨舰,三层甲板,除大量的舱室之外,还专门设置了大量的炮舱。

    左右各七十门炮口,分列排开,一旦打开了炮口的挡板,那无数的火炮,便可在舱室之中,利用滑轨,探出船身,露出狰狞。

    群臣已是到了,从甲板上,眺望着海中的这巨大舰船,还是不禁为之惊叹。

    与附近的其他海船相比,此船规模更大。

    朱厚照则手里端着一沓图纸,向弘治皇帝和方继藩等人介绍:“父皇,此船,因为装载了锅炉,为了加固船身,采用一些佛朗机人的造船工艺,这舰船,底层铺设了龙骨,一体成型,一切的结构,俱都围绕这龙骨搭建,甚至,还用了不锈的合金钢,加固了一些船身,当然,只是少许的用了一些,否则,船体载重甚大。”

    朱厚照又道:“此船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它的船身,比之寻常舰船要大得多,可父皇,想来也学习过物理学了吧,按理而言,船身越大,动力越小,因而,战舰往往是船身狭长,以轻便和灵活为主,可因为备了蒸汽锅炉,再加上,搭配了风帆作为动力辅助,因而,其船的速度,并不在寻常的战舰之下。”

    “船身巨大,就有了许多的好处,可以搭配许多的火炮,当然,开花弹不能登船,这是极遗憾的事,所用的火炮,都是轻便的铁炮,射的都是实心炮弹,火炮下设滑轨,方便火炮校射,抵消互力。”

    “还有这里……”他指了指图纸上一个船身的结构:“这里做了加强,为的,是加固船身,还有这里……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当初在预备建设蒸汽船时,儿臣主导了蒸汽船的整齐锅炉的研究,开与此同时,与之匹配的舰船,也在同时研究,在天津卫,上千的船匠,建设了巨大的船坞,花费了无数银子,在此建造,他们所选的,都是最好的木料,船匠之中,有佛朗机人,有大食人,更多的,自然是咱们大明的能工巧匠,为了解决搭配锅炉和加固船身的问题,攻克的难关,有一百七十都处,现如今,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弘治皇帝小心翼翼的看着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手指扣着自己的鼻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弘治皇帝心里苦叹,真是……哎……

    他背着手,看了看图纸,图纸里,各种侧立图和平面图,上头,标注了无数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尺寸,他看不懂,于是,索性抬头,眺望着远处的巨舰,弘治皇帝道:“你确定它的锅炉开动之后,不会沉吧?”

    朱厚照道:“父皇,理论上,是不会沉的,我们还在江河湖泊里,做过实验,还实用模型……”

    说到这里,朱厚照沉默了一小下,最终道:“儿臣觉得,应该不至于沉吧。”

    弘治皇帝眯着眼,颔首点头。

    他看到巨大的船帆已经升起,那巨大的船帆上,似乎还有字。

    于是,他伸手:“望远镜。”

    萧敬忙不迭的取了望远镜来。

    弘治皇帝拿起望远镜一看,那巨大的船帆,是黑体白字,上书:“人间渣滓王不仕”。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

    根据气运学而言,这七个字,实是大明下西洋以来的福音,它见证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早已名垂青史,现在,此船贯之以此名,竟让弘治皇帝心里踏实了许多。

    ……

    另一边,许多大臣或站或坐,而王不仕,自然是坐着的,他有的是银子,坐票对他而言,简直就不是钱,他同时举着望远镜,抬头一看,赫然见到那七字,竟是不由自主的,嘴角微微勾起,笑了:“诸公,快看那船唤何名?”

    众人纷纷去看,等看清了这七个字,一个个心思复杂起来。

    说起来,某种程度而言,若是自己的名字,也在这舰船上,哪怕是以这样的面目名留青史,似乎……也不错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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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无以伦比的巨舰

    从前,人间渣滓乃是侮辱性的词汇。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可随着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的崛起,据说这个词,在无数的船员心里,已成了福气的象征。

    不少海员的家人,甚至在自己家里,刻了人间渣滓王不仕的木牌,希望借此,来保佑自己扬帆出海的至亲。

    这七个字,已成了图腾,成了一种精神,是整个大明臣民们,毅然扬帆出海,与大海搏斗,与海兽搏斗,将足迹,遍布天下五洲,不屈不挠的精神。

    人们羡慕的看着王不仕。

    突然有一种,挨骂也能骂出一个名垂青史出来,这个世界,真特么的刺激。

    ……

    现在,所有人脑海里,又升腾起了一个新的念头。

    这玩意,它如此巨大,难道……真的不会沉吗?

    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

    尤其是一个大烟囱,矗立在船上,看着很眨眼哪。

    人们此起彼伏的抬起望远镜。

    而此时,大量精挑细选的水手和船员们,已经乘坐着舢板,朝着巨舰而去。

    他们划桨,在海面上,荡出一个个水纹。

    朱厚照兴奋的眼里放光,主动请缨道:“父皇,儿臣也要登舰了。”

    弘治皇帝面一沉。

    这家伙……又想闹事。

    朱厚照却是一脸苦巴巴的样子:“请父皇放心,这附近,早已预备好了搜救船,儿臣前些日子,特地的学了游泳,现在,已不在话下了。再者说了,这蒸汽船,是儿臣数年的心血啊,为了造这一艘船,儿臣每日都在搜肠刮肚,没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父皇,没有危险的,儿臣无论如何,也要在这船上……”

    弘治皇帝沉吟着,默然无语。

    方继藩也道:“陛下,儿臣也想登船。”

    “为何?”见方继藩难得开了口,从前的方继藩,那可是叽叽喳喳,可近几日,却都是沉默寡言,因而,弘治皇帝见他说话,反而心里轻松了少许。

    方继藩道:“这舰,是儿臣拨付了近千万两银子建的,儿臣也想登舰,想看看,这大海里,是什么样子。”

    弘治皇帝皱眉。

    他能理解方继藩的心情,他的父亲,就客死异乡,死在了万里之外。

    为人子者,或许只是想登上舰船,祭奠追思一番。

    虽然这小子,表面的很坚强,可是弘治却知,这家伙,定是心急如焚的。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这么大的船,沉起来,也需要一些时间吧。”

    朱厚照一听沉字就头痛的很。

    弘治皇帝眯着眼,迎着海风:“这舰船,是朕的儿子和女婿所建,朕怎么能信不过他们呢。来人,朕也登船。”

    “陛下……”一旁的萧敬吓尿了,他不想做小白鼠啊,陛下若是登船,自己岂不是也跟上去。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陛下千金之子,岂可以身试险。

    萧敬忙道:“陛下,只怕百官们得知,定又要……”

    他不敢说自己想要劝阻陛下,索性,将百官拉出来。

    弘治皇帝冷着脸:“谁要劝阻,那就跟朕一道登舰劝阻吧,朕做什么,都是错的,可若是合了他们的心意,那么九五之尊,不过是在宫中的一个布偶而已,不登舰船,朕岂知军民之苦,朕乃真龙,岂有海水淹了真龙的道理。”

    居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虽然封建迷信要不得。

    可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不信鬼神之人,也多多少少,喜欢各种美好的寓意。

    弘治皇帝一声令下,朱厚照却兴冲冲的,让人预备好了舢板,弘治皇帝先登船,朱厚照和方继藩以及萧敬还有几个亲卫也纷纷上去。

    弘治皇帝坐在舢板的正中,一副潇洒之状。

    方继藩坐在舢板的首位,抠着鼻子,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仿佛一眼,可以洞穿到太平洋的彼岸。

    朱厚照顿时龇牙咧嘴,一面取了浆,指挥着萧敬等人,扑哧扑哧的划动着船匠,唧唧哼哼的样子,很是不满。

    人家一个舢板,十几个人合力划船,这叫齐心协力。

    这倒好了,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划着划着,这舢板没见什么动静呀。

    这不只是萧敬这狗东西在划水,这舢板上,还有两个只负责载重,却是来吃干饭的。

    不得已,朱厚照脱了身上的蟒袍,露出他结实的肱二头肌,嗷嗷叫着,抡起船桨拼命的划动。

    另一边……观礼台上,百官们正啧啧称其,说着各种的闲话。

    不得不说,士大夫们,还是很清闲别致的,在此坐一坐,吹吹风,拿着望远镜看看景,之乎者也,评价一番好坏,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可此时,有人突然道:“陛下……陛下呢,陛下去了何处。”

    所有人打起精神,纷纷拿起望远镜搜寻。

    突然,有人哀嚎:“陛下……他上了舢板,朝着巨舰去了。”

    一下子,愉快的心情,烟消云散,所有人都懵了。

    陛下……这又是要闹哪一般啊。

    怎么瞧着,太子殿下和姓方的,越来越像人贩子了,现在是拐着陛下,上天入海,为所欲为!

    可现在……那舢板已是远去,隔着海水,大家只有跺脚和痛骂的份了。

    …………

    舢板靠近了巨舰。

    而此时,巨舰之上,早有人吊下来了篮筐。

    几个人,上了篮筐,直接吊上了巨大舰船上。

    不靠近这舰船,置身其中,反而不能发现这舰船的雄伟。

    弘治皇帝上了甲板,自这里遥看汪洋,竟发现,景色全然不同,心境也随之而变。

    脚底下,仿佛有万千潮水,排击着船身,船身依然巍然不动,不过……弘治皇帝还是觉得,自己的脚下,颇有几分晃晃的感觉。

    船中大量的武官纷纷而来,高声大吼:“掌帆舱集结完毕。”

    “管轮舱集结完毕。”

    “炮舱预备。”

    “锅炉舱预备完毕……”

    朱厚照已顾不得弘治皇帝了,整个人在甲板上雀跃,这是自己造出来的,是自己的。

    他在甲板上,高兴的蹦跳起来:“起锚,起锚,落帆,准备开炉,海图,取海图来,按指定航线,预备出发!”

    风帆落下。

    铁锚拉起。

    船只开始摇晃起来。

    紧接着,较低,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方继藩木若呆鸡的眺望远方。

    锅炉少起来了。

    紧接着,那烟囱,开始冒出了浓烟。

    整个船体,微微一震,似乎是传动系统,开始动了。

    紧接着,船身微微朝一边倾斜。

    弘治皇帝吓的面如土色。

    萧敬更是发出了尖叫。

    方继藩很平静的道:“这是在转向……”

    海船的船下乃是尖底,在此刻,巨大的船身,开始切割开了海水,徐徐的,翻滚出浪花。

    朱厚照紧张的在锅炉舱里,大量的人手,不断的补充着煤炭。

    船身,开始轰隆隆的震动,不过很快,船身开始动了,速度竟渐渐开始提高,朱厚照兴冲冲的冲出了舱室,随后,他看到了天津港的陆地,竟随自己,开始愈来愈远。

    理论……化为了现实。

    朱厚照迎着海风,泪水几乎要出来,他发出怪叫:“哈哈哈哈……来人,来人,一群狗东西,都给本宫动起来,哈哈哈……”

    他张狂的张开双臂,迎接海风,宛如泰坦尼克男主杰克状。

    谁料脚底不稳,直接摔了,在甲板上打了两个滚,却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站起来。

    …………

    舰船的各处人员,纷纷已就位,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

    虽然许多人协调上,还是有些问题。

    不过……很快,都适应下来。

    …………

    岸上,人们看着那袅袅升腾而起,直冲云霄的大烟囱,那滚滚的浓烟,笼罩在舰身上,徐徐的,留下了一个船影,人们既是震撼,又不免,担心起来。

    “快,快,要护航啊。那些该死的舰船,怎么这么慢。”

    护航的舰船,早已出发了,只是……很快,便被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蒸汽船抛在了后头。

    …………

    弘治皇帝看着大陆远去,看着身后,愈来愈远的几艘巨大的快船。

    很快,那些快船,哪怕是鼓起了风帆,在自己的眼前,也越来越渺小,最终,成了模糊的黑点。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船……

    竟是如此之快。

    来去如风。

    他心里,依旧是有所担心,害怕着什么。

    不过……这可以理解,人们习惯了,脚下是瓷实的大地,而在这漂浮的舰船上,难免会有所不安。

    弘治皇帝忍不住感慨:“真是巧夺天工,世上,竟可以有如此奇思妙想,却又可将此等奇思妙想,化为现实,实是令朕大开眼界啊。”

    他扯着一旁发呆的方继藩道:“走,继藩,陪朕去锅炉舱里瞧一瞧。”

    “噢。”方继藩从鼻孔里,抠出了一点东西,指甲一弹,那东西,却随海风而去。

    随风而去的,仿佛还有方继藩的善良。

    方继藩打起了精神,自己要振作啊,从今日起,我方继藩,再不是从前善良的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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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龙心大悦

    弘治皇帝几乎走遍了舰船上的每一个位置。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噢,原来风帆不升起,是因为暂时不必借助于风力,这一次,是要尝试蒸汽动力的实力。

    还有…………原来船只某种程度,也是可以用惯性来航行的,起初锅炉烧起来的时候,船只缓慢,等渐渐速度起来,这航速还有进一步加快的可能。

    还有那些锅炉舱里的力士,一个个打着赤膊,却已是汗流浃背,浑身的皮肤,像是被汗蒸一般,居然泛白。

    舵手们,需要研究海图,而且海船,必须得有较固定的航线,因为未知的海域,因为对其水文不明,容易发生触礁的风险,当然,尤其是在近海上。

    而远海航行,则大多借助于洋流。

    还有风力,风力是有局限的,因为风向会随时变化。

    除此之外……

    弘治皇帝看着这些在颠簸之中的水手和水兵,在这里,自己站着都觉得不稳,头有些晕眩,可他们,却个个不知疲倦的各司其职。

    真是不易啊。

    弘治皇帝心里感慨。

    可以想象,那些漂洋过海的人,远渡重洋,途中,经历了多少的艰辛。

    下西洋,为国策,自己一道旨意下去,便是数万数十万人,改变了人生命运,而自己……却几乎忽视了他们。

    方继藩则也开始打开了话匣子:“陛下,若是海试下来,儿臣恳请,大明需专门组织一支规模庞大的蒸汽船舰队。”

    “嗯。”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一定花费不菲吧。”

    方继藩咬牙切齿道:“儿臣听说,佛朗机人,有一支舰队,号称无敌舰队,它们纵横四海,恶贯满盈。”

    站在方继藩的立场而言,这已经不是恶贯满盈了。

    弘治皇帝慎重起来:“是吗?海试之后,卿上章程来吧。众卿之中,谁可执掌此舰队呢?”

    “若是陛下相信儿臣的话,儿臣的门生唐寅,此前就有执掌水师的经验,由他来操练人员,执掌舰队,最是稳妥。”

    弘治皇帝听到方继藩提出了‘相信’二字。

    弘治皇帝苦笑,你的父亲,战死在万里之外,你方继藩是朕的女婿,你方继藩,调教皇孙,让皇孙文武双全,让人刮目相看。你方继藩在西山聚财,平白给朕和太子,送了这么多的股份,这家伙,为了新政,得罪了不知多少人,若说自己还对他没有信任的话,那么,这天底下,还有谁可以信任。

    弘治皇帝颔首:“唐寅此人,外柔内刚,可堪大用。”

    他一脸欣慰,无论如何,方继藩总算肯正常交流了,这是一个极好的征兆。

    弘治皇帝继续道:“这些佛朗机人,真是该死,竟敢自称无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乱臣贼子,果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继藩,此舰队,可有舰名?”

    一说出来,弘治皇帝就后悔了。

    让方继藩来取名,这不啻是车祸现场啊。

    方继藩歪着头:“我大明屹立于东方,天朝上国,区区佛朗机,竟敢自称不败,实为大逆不道,儿臣想到一个专门克制他们的舰队之名,不妨就叫东方不败,他们无敌,我们不败,此舰队之名,诚如这舰队一般,乃陛下之神兵利器,寻觅四海对手,只求一败,奈何,奈何,天下无可匹敌,只好不败了。”

    这名字…………太嚣张了。

    不符合弘治皇帝的精神。

    不过…………弘治皇帝,竟是欣慰起来,不管怎么说,这名字,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对方继藩的预期。

    这总比人间渣滓王不仕、小朱秀才是坏人之类的名头,要正常很多,此前那种,像是疯人院里出来的。

    人哪,有时候就是有些下贱。

    哪怕是大明天子,也不能免俗。

    当有人一次次突破他的心里下限时,哪怕只是一个稍微正常的取个名字,也能让弘治皇帝心理上,得到一点安慰,接着,就会生出,果然长大了啊,让人刮目相看了啊之类的奇怪心理。

    “好,依卿所奏。”弘治皇帝发觉,对于方继藩而言,好似……只要涉及到了关于佛朗机的问题,沉默寡言的方继藩,才会正常少许。

    巨舰在海试之后,开始返航,当这巨舰,又重新的回到了港湾,岸上的百官们,才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总算……回来了。

    居然没有沉。

    果然是天佑吾皇。

    吾皇万岁。

    人们争先恐后的,纷纷取出了望远镜,朝着巨舰的方向眺望。

    一个个喜笑颜开,当然,难免有人忍不住说几句:“就是太糟踏了啊,上千万两银子呢,这么多银子,干点别的难道不好,就算是造船,也足以造出一支下西洋的大规模船队了,可这千万两银子,只造出了一个会冒烟的船,哎……年轻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许多人纷纷点头。

    他们对于舰船,一无所知,对他们而言,一千万两银子,造一百艘,和造一艘,那当然是一百牛叉。

    当人们纷纷举起望远镜,却发现,那巨舰上,也有人举起望远镜看着自己,细细去看,这个人……很面熟啊……

    而后,心里咯噔一下,卧槽,皇上。

    皇上瞧见自己了吗?他是不是发现自己在窥视?

    于是,忙取下望远镜,一副心有余悸之色。

    片刻之后,巨舰上,打起了旗语,紧接着,有宦官来:“诸公,陛下请诸公登舰。”

    此时,这舰船已是出海了一圈,显然……这已证明,巨舰是安全的。

    于是,众人纷纷上了舢板。

    这一次,更是难堪。

    四五个吃干饭的老家伙上船,其余两三个划水。

    两人划水,五人围观。

    扑哧扑哧的力士,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断了。

    舢板之上,老爷们激动的捏着胡须,找到了几分灵感,不禁想要吟唱诗词。

    等众人纷纷登舰。

    到了甲板上,弘治皇帝背着手,却听朱厚照兴奋的道:“父皇,父皇……海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此次来回,五十里,所用的燃料,不过二十又一,若以此估算,燃料足以提供七百里以上的航程,不只如此,航速极快……还有……”

    他絮絮叨叨的掏出了密密麻麻的簿子,不断的汇报着结果。

    成功了。

    大为成功。

    这第一艘舰,足以担当大任,比之当下所有朱厚照所见的船只资料,都要强大。

    更大、火器的装配更加齐全,更快,航速也足以担当大任。

    自己数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啊。

    方继藩也挤出了几分笑容。

    他依然相信,自己的父亲没有死。

    虽然内心隐隐有所担忧,可只要不去想,他还是可以快乐的。

    而现在……这数年之功,终于有所成果了。

    弘治皇帝背着手,欣慰的颔首点头。

    虽然他也是不懂装懂,至今不明白,此船除了能冒烟,更快一些的话,又到底犀利在何处。

    可是儿子和女婿都说好,那么,想来是极好的。

    弘治皇帝欣慰道:“太子果然不负朕的期望,很好,朕很欣慰。”

    弘治皇帝面露喜色:“朕欲取内帑之银,缔造蒸汽舰队,诸卿,以为如何?”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马文升身上。

    马文升觉得压力很大。

    百官的态度,是比较明确的。

    他们讲究花小钱办大事。

    哪怕这是皇帝的钱,可是……皇帝的银子,不也出自民脂民膏吗?

    自己的兵部尚书,不得不出点什么了。

    若是为陛下叫好,难免会被同僚们所轻视,认为自己是溜须拍马,可是……

    他硬着头皮,咳嗽一声:“陛下,老臣以为,还是谨慎一些好,这蒸汽船,看似雄伟,可置之海上,又有何用?蒸汽船的花费,实在过于巨大了啊,恳请陛下三思,不如,再造一艘,且先试试看,如何?实在不成,不如,多造一些风帆船,这同样的价钱……风帆船价格要低廉了许多……”

    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他发现这些人,还停留在过去的自己时那般的心思,当初,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思呢。

    不过……马文升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蒸汽船……当真……

    却在此时,有人登舰上来,匆匆道:“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见是一个宦官,气喘吁吁,他侧目看了这宦官一眼:“何事?”

    “陛下,登州送来了快报。”

    登州……

    人们一脸诧异,登州,能出什么事呢?

    “那几艘,甩脱了宁波水师的舰船,竟是一路北上,袭了登州,击溃登州备倭卫水寨,而后,洗劫一空,扬长而去。”

    呼……

    登州并非是大明防范的重点,尤其是倭寇平息之后。

    那些佛朗机人,一直请求弘治皇帝召见未果,一路北上,居然……借此来耀武扬威。

    那么……再联想到,那无敌舰队袭击了新津,这是否又是……佛朗机人的一次预谋,从登州到新津,这是一次对大明的警告,这言外之意,莫非是说,大明若再染指大洋,接下来,后果将会更加沉重。

    弘治皇帝脸色惨然,厉声道:“贼船在何处?”

    “已是远遁,只恐追之不及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巨舰出击

    登州……

    奇耻大辱啊。顶 点 X 23 U S

    弘治皇帝已将这些佛朗机人,恨到了骨子里。

    先袭新津,此后,又袭登州。

    不只在黄金洲,且还在这天子的京畿之地,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这是警告朕吗?

    他们好大的胆子。

    大明历来自诩自己是天朝上国,哪怕是当他们睁眼看到了新的世界,可依旧,还是自傲的。

    天下诸国,论臣民和疆土,谁可与大明匹敌?

    虽然国内弊病重重,却也不是一群蛮夷,可以相比。

    现在……鲁国公壮烈战死,登州,距离这京师,可不远,尤其是距离天津卫,更是可谓是近在咫尺,今日,他们敢袭登州,明日,岂不是要袭天津卫。

    这两处,可都是大明门户,一旦遇袭,天下震动。

    方继藩在一旁,不禁道:“我全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道:“袭新津,和袭登州,本就是一次行动,袭黄金洲,是要遏制我大明在黄金洲的扩张,而袭登州,是为了使我大明,为之战栗。他们派出了数艘快船,远道而来,其本意,根本就不是要觐见陛下,而是趁此机会,在我大明泉州停靠,而后,在请求觐见的期间,想来,一定派出了许都细作,刺探我大明的水文资料,同时,刺探我大明的内部,他们要选择一个目标,要确定航线,要了解虚实,最后,妄图一击致命,使我大明满朝文武,为之震撼,也好使我们晓得他们的厉害。”

    远道而来,直接偷袭,这是不存在的事。

    毕竟西班牙人对大明海域的水文,还不清楚,哪里最适合袭击,这都需要时间,需要慢慢去掌握。

    他们清楚大明对于远道而来的使节,哪怕双方并不和睦,也断然不会,直接撕破脸来赶人,更不担心,大明会因为对西班牙人的反感,便对他们的船队,进行任何反制。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来觐见大明皇帝,大明的各级官府,就绝不可能采取敌视的态度。

    这给予了他们的足够的时间,进行偷袭的准备,且他们派遣的,定是他们最新的舰船,他们自以为,犀利无比,足以袭击之后,全身而退。

    大明下西洋的举动,已经遭到了西班牙人的警觉,这使他们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妄图这一连串的行动,使大明彻底的服软。

    此时的西班牙王国,可谓是如日中天,怎么会将大明放在眼里,在他们眼里,大明不过是远东的奥斯曼帝国而已。

    百官们纷纷窃窃私语,显然,也是怒了。

    这虽不及土木堡之耻,可如此堂而皇之的袭击,扬长而去,这还了得。

    马文升立即道:“臣建议,立即命沿岸备倭卫截击这些贼人……”

    “来不及了。”方继藩道:“本来他们的船就快,宁波水师尚且追之不及,其他备倭卫,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马文升沉默了。

    方继藩却道:“可是,我们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所有人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今日,格外的冷冽。

    他正色道:“他们刚刚袭了登州,势必要沿着航线,穿越西洋,此次西班牙人的行动,一定照会过葡萄牙人,而葡萄牙人在西洋最近的据点是在……”

    方继藩眼眸一张:“是在吕宋一带的海域,也就是说,他们需从登州,先走至泉州的航线,穿越了澎湖之后,再继续下西洋。”

    “知道了这条航线就好办。”方继藩厉声道:“海图。”

    一听海图,却没有人有动静。

    方继藩瞪了萧敬一眼:“萧公公,你愣着做什么?”

    萧敬委屈巴巴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去。”

    萧敬顿时像断脊之犬一般,灰溜溜的去了。

    海图取了来,直接铺在了甲板上:“西班牙人对于我大明的海域,所知不多,他们的航线,一定是从我大明这里刺探而来的。因而,只要我们顺着海图中天津卫至泉州的航线一路追击,若是我们的船够快,就一定能在半途,追上他们!”

    朱厚照在一旁,连连点头。

    大海并不是可以漫无目的走的,它有洋流,有深水区域和浅水区域,有暗礁。

    所以,任何一条航线,都是开拓而出,当初徐经所干的事,就是如此。

    当开辟出一条航线之后,后来者,往往顺着这条航线走就可以了。

    譬如从登州到澎湖,因为是近陆地航行,最该防范的就是暗礁,一旦船只在海底碰撞到了暗礁,就有搁浅或是沉没的危险。

    因而,航线就是安全区。

    西班牙人既然要去吕宋一带,最近的路线只能顺着陆地近海航行,毕竟他们中途没有补给,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大明海域。

    他们也绝不会冒险,开辟新的航线,毕竟,他们随时可能遭遇大明船队,当然是越走最安全的路线。

    因而,这条大明开辟出来的航线,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相当于是一条陆地上的官道,有现成的官道,谁吃饱了撑着,要去翻山越岭?

    方继藩道:“陛下,若是放走了他们,我大明天威,则荡然无存,蒸汽船快,或许,可以追上他们,教他们有来无回。”

    弘治皇帝错愕:“蒸汽船,真的可以追上?”

    这显然匪夷所思,那些西班牙人,哪怕是还在登州,距离天津卫,也有一段距离,何况,他们本就是快船。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儿臣恳请陛下,准许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追击贼舰!”方继藩朝弘治皇帝拱拱手。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弘治皇帝的怒火,依旧还在翻腾。

    虽然,他觉得这有些天方夜谭,可是……若是大明什么都不做,那么……

    弘治皇帝正色道:“追击。”

    朱厚照早就等着父皇下旨了。

    此时,锅炉还没彻底的熄火,这就好极了,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耽误一时,可就贻误了战机。

    朱厚照立即大吼:“传令,不许下锚,全速航行,至澎湖方向!”

    一下子,整个蒸汽船像是复苏了一般,那烟囱里的浓烟又开始翻滚而出,大船徐徐而行,接着开始加速。

    百官们在甲板上,站的有些不稳,他们彼此交头接耳,在这巨舰之中,还有天上那翻滚的蒸汽笼罩之下,顿感自身的渺小。

    叶轮在水底开始转动,海面切割出了浪花,翻滚起来的海水,泛着银白。

    追的上吗?

    许多人心头,有了一个疑问。

    而大船,却已离开了港湾,在确定了风向有利之后,一张张的帆布徐徐自桅杆上升腾而起。

    此时……却是最考验舵手的时候了,舵手与帆手之间,必须密切配合,一旦张帆之后,舵轮的转舵系统,便需立即关闭,只有叶轮的推进,以及灌满的风帆。

    舰船越来越快,甲板上的人,已经开始站不住了,海风吹得厉害。

    这时,有人一脸懵逼的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那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底的陆地,突然道:“我们……我们还没下船呀,我们还没下船呀。”

    对呀。

    百官们一下子炸了。

    所谓事在人为,虽然对于追击上佛朗机舰,他们不抱指望,陛下也下旨,死马当活马医。

    可是……

    自己还在船上呢。

    陛下也在船上,还有太子殿下……

    哎呀,好可怕,看上去好危险呀。

    弘治皇帝却显得淡定自若。

    他一声不吭,听到群臣的人声鼎沸,一旁的萧敬,不禁道:“陛下……”

    “不要多嘴。”弘治皇帝淡淡道:“此刻,朕若是率百官下船,像什么样子,朕乃天子,自有上天庇佑,想来……定能无恙。”

    萧敬心里说,陛下……奴婢……奴婢只是个宦官,没有上天庇佑的呀。

    他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

    弘治皇帝却是阴沉着脸。

    或许……是因为情绪使然。

    又或者。

    他看到了甲板上龙精虎猛的朱厚照,朱厚照疯了似得来回巡检各处的舱室,和方继藩一道,下达一道道的命令。

    这两个年轻人,像是不知疲倦的机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朝气。

    而无数的水兵、船工,好似也被他们带动起来。

    甲板上穿梭的人,俱都脚步如风,仿佛……这一艘蒸汽船,活了。

    许是受了这些的感染吧。

    弘治皇帝,压根就没提下船的事,下了船,在陆地上等候消息吗?

    不错,身为大明天子,或许……理应如此。

    只是……弘治皇帝却突然觉得,似乎……偶尔激情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当……真龙巡海吧!

    朕是龙!

    远处,突然传出了哗然的声音。

    “哎呀呀,我晕的厉害,老夫晕的厉害。老夫要下船,要下船……”

    “得请陛下,得请陛下下船,不得了,不得了啊,若是有什么风险,社稷而何,苍生而何?”

    “方继藩……齐国公,你疯啦……你是不是疯啦,你为何不让陛下和我们下船。”

    “滚开,别惹我!”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乘风而来

    百官们有不少人,年纪大,头昏昏沉沉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

    其实……他们倒不是担心,此行会有什么危险。

    这么大的船,又不是朝深海去航行,想来,是不会沉没的。

    至于去和佛朗机舰船作战。

    这……

    这是笑话!

    人家都已经出了登州,向南行了,且不说它是快船,就算是宁波水师的舰船,也不至于,会被追上。

    所以,这一次所谓的出击,更具有象征意义。

    相当于陛下不忿佛朗机西班牙人所为,向天下人宣示,自此之后,西班牙人,成为大明的死敌。

    可是……哪怕是如此,这还是不合规矩啊。

    方继藩的态度,又蛮横的很。

    怎么能说滚呢?

    较真的说,这船上打滚,就要下海了。

    你方继藩还有没有天良,给老夫放了贷,拿走了老夫的棺材本,买了你的房,你还想叫老夫死?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面上隐隐在抽搐。

    忍着吧。

    人家的爹死了,人死为大啊。

    这个时候,和一个父丧的人较真,这只会拉低自己的格局。

    于是……

    方继藩便已扬长而去,大家伙儿,一点脾气都没有。

    舱室里。

    方继藩和朱厚照凝视着海图,舰船上,数十个参谋官正提笔计算着,他们计算着燃料情况,以及航程。

    朱厚照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棒子,不断的点在各处海域。

    方继藩凝视着棒子点去的方向,他显得很冷静。

    “按照计算,是可以追上的,我们挂起了副帆,可以节省不少的燃料,除此之外,我们在舱底,还有压舱的备用煤炭……足以,坚持到泉州……当然,这是一切都顺风的条件之下,若是遭遇了逆风,就说不准了。”

    “而佛朗机人的舰船,航速比之宁波水师的舰船快一些,奏报里说是追之不及,本宫看,是有些夸张了……”朱厚照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棒子,开始俯下身,提着炭笔刷刷刷的开始计算,最终抬头:“老方,后日正午之前,若是能追上,则大事可定。”

    方继藩颔首点头:“让所有的水兵和炮手,现在先歇下,到时,有他们忙的。”

    朱厚照将笔丢下,道:“老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也帮你报仇雪恨。”

    “报什么仇?”方继藩平淡的道。

    朱厚照道:“父仇呀。”

    方继藩面上麻木:“我爹还没死,你看,黄金洲有传书来吗?若是家父过世,肯定会传书来,此战,非私仇,而是公战!”

    朱厚照很想解释,根据他多年给人开刀的经验,三十多刀,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依着朱厚照较真的脾气,非要较这个真不可。

    可想了想,他晃晃脑袋,算了。

    巨舰一路向南,天色暗淡下来,而后,又迎接了清晨的晨曦,迎来了烈阳,海水涛涛,顺着既定的航线,那烟囱不断的翻滚着乌烟,巨大的船身,在海天一线之间,全速而行。

    只一日功夫,便倒下了数十人。

    这些人上吐下泻,个个被抬入了船中的蚕舱中静养。

    哪怕是还没倒下的,也个个都是病怏怏的。

    这一副老骨头,怕是要交代于此了。

    人们相互鼓励,又相互哀叹。

    弘治皇帝在舱中,这本是指挥舱,并不狭小,可陛下在此,方继藩和朱厚照,便只好灰溜溜的滚去其他舱室里制定作战目标了。

    好在,船里也有茶。

    弘治皇帝喝着茶水,萧敬站在一边。

    李东阳已经去了蚕室了,谢迁乃是江南人,倒是习水性,能保持着一点阁臣的风度,可是所谓的风度,也是有限的很,他依旧脸色苍白。

    兵部尚书马文升,也跪坐在一边,还有一些如梁储等大臣,个个……沉默的跪坐着。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

    他挺骄傲的。

    居然自己没有晕船。

    在船上已呆了一日多,依旧没有习惯,却也能体谅,这些船夫和水兵们的艰辛了。

    “卿等只在船中,就待不住,说是艰苦,可这些船夫,这些水兵,常年在海中漂泊,却还需出具苦力,他们怎么就熬得住了?”

    一番奚落,让众臣无言。

    “陛下,这都已经出海了一日多,是不是,该返航了?”马文升不禁道。

    弘治皇帝淡淡道:“现在船行到了哪里?”

    “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对这……大家没有概念啊,只晓得大家在船上,船上日子很不好过,其他的……

    弘治皇帝有点无语,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尤其是鲁国公的战死,和登州的遇袭,令他心里恼火,无处发泄,便抬头,瞪了萧敬一眼:“你也不知道?”

    萧敬忙是拜倒:“奴婢……奴婢……”他虽想胡扯一番,可想了想,在这海上,连胡扯都词汇贫乏:“奴婢不知。”

    “干什么吃的!”弘治皇帝怒气冲冲:“朕要你有何用?”

    萧敬吓的面如土色,忙是道:“奴婢,奴婢这就去问问。”

    弘治皇帝厉声道:“问?人家都在忙着,脚不沾地,你一个吃干饭的,去做什么?添乱吗?”

    萧敬再不敢说啥了,乖乖跪着,爱咋咋地吧,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好太监。

    马文升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

    船上的伙食,味同嚼蜡。

    这玩意太粗糙了。

    到了深夜,许多人都辗转难眠,毕竟,夜深人静时,船上所发出来的震动和噪音实在太大了。

    有时,又难免有人杞人忧天,若是一个浪头打来,岂不就这么死了个不明不白。

    就在这焦虑之中,勉强睡下,次日,便被无数的号声吵醒。

    百官们乖乖的到了舱中,实在是受不了了,众人一合计,得赶紧请陛下下旨返航才是。

    数十个大臣,已到了指挥舱。

    弘治皇帝脸色也不好,毕竟……船上太煎熬了。

    众臣行了礼,马文升当先道:“陛下,已是行了两日多了,臣等……实在是受不住,恳请陛下,体谅臣下,返航吧。何况,陛下出航,京中必是焦急,虽有刘公在内阁,可是臣等……担心天下人……”

    弘治皇帝则呆呆的坐在舱中,他显得有些出神,鲁国公的战死,似是触动了他什么。

    “想当初,鲁国公,就是坐在船上,穿越了万里重洋,行走了不知多少天,才抵达了黄金洲啊。卿等,只行两日即如此,那么……鲁国公……在途中,遭了多少罪呢?”

    众臣沉默了。

    “只是……”马文升咬咬牙:“陛下下旨出击,本意是要歼灭西班牙来犯之敌,可是……陛下,这怎么追的上?那西班牙的快船,宁波水师的快舰,尚且追之不及,何况,他们是登州出发,而臣等却是天津卫出发,这中途,相隔多远啊,老臣在出航时,本不敢说,只恐败坏了陛下的兴致,可是……到了如今,如鲠在喉,是不得不说了,陛下……佛朗机舰,是追不上了,齐国公要追,这是因为,他的父亲过世,满怀着国仇家恨,这才变得不理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是……这于事无补,意义何在呢?”

    听了马文升的话,百官们纷纷点头:“是啊,若是追的上,自当奋力追赶,可相隔实在太远,那佛朗机船,从泉州和宁波的奏报来看,都是来去如风,陛下……不可再生执念了。”

    众人纷纷苦劝。

    弘治皇帝也苦笑。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根本是追不上的。

    他之所以同意了方继藩的请求,只是想要安慰他,同时,也是发泄自己对于西班牙人的怒火而已。

    这一次,西班牙人算是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很疼,至今还是火辣辣的。

    弘治皇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若是能追上,弘治皇帝也不至于,将这百官一并带来了,他是天子,就算要冒险,去和佛朗机人作战,那也肯定是让人将太子拖下船,让太子监国,命百官护送他回京师。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默,他心里权衡着,良久,叹道:“将太子和齐国公召来吧。”

    马文升等人,面上顿时掠过了喜色。

    早就知道追不上了,你看,这都追了两日多,连个鬼都不见,终于……可以回家了。

    回家……

    这两个字,对他们而言,格外的亲切,原来,这人只要下了海,便对回家,会有一种道不清的执念。

    萧敬忙是动身,预备要去传召太子和方继藩。

    他刚刚到了舱门口。

    突然之间,外头,钟声大作。

    一下子,整个舰船,似是沸腾了。

    远处,传来了吼叫。

    “发现贼踪,发现贼踪,东南方向,东南方向!”

    “预备,预备,太子殿下下令,全员戒备,准备作战,水兵和炮手归舱!”

    “放下帆布,放下帆布!”

    萧敬腿肚子颤了颤,突然打起了哆嗦。

    他看到甲板上,原先是快步而行的人,一下子,改为了慢跑,每一个人,都疯狂的朝着自己的岗位慢跑而去,桅杆上,那观望的水兵,不断的朝下打着旗语。

    卧槽……真追上了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神舰天降

    萧敬……萧敬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真来这儿和佛朗机人海战的。

    佛朗机人擅长舟楫,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人家的舰船,可以穿越万里,来这大明海域,宁波水师,都追之不及,可见他们对舰船的认知,是何等的强大。

    萧敬脸色苍白,身后,指挥舱里,已是乱做了一团。

    “什么情况?出了什么事?”

    “萧公公,萧公公……”

    萧敬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太监做的真不值,本是说,把那啥玩意割了,这辈子不但能吃饱,还能安安生生一辈子。

    可怎么就……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外头,有人大吼:“贼舰四艘,太子殿下有令,追击,追击!”

    四艘……

    马文升脸色蜡黄。

    以一敌四。

    疯了……居然还上赶子,追上去,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跑啊。

    这时候,丰富的知识底蕴,让百官们张口就来:“陛下,不得了,真追上来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依臣愚见,理应退避三舍,伺机待变,待与备倭卫水师会合,再全歼贼舰。”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陛下,我等宜暂避锋芒,后发制人……”

    “所谓……”

    弘治皇帝已是震惊了。

    他豁然而起。

    没有理会百官们的哀嚎。

    而是快步走出了指挥舱。

    甲板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烟,只有几个水手,扑哧扑哧的撤下风帆。

    远处,也看不到敌船舰影。

    想来,是那望台上,用望远镜的水手观望到的。

    整个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蒸汽船,已是如临大敌。

    可是舰船,依旧飞快的行驶,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巨大的船影,在正午的阳光之下,于海面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海底下的叶轮,在水面下翻出水浪。

    方继藩已是疾步而来:“要开战了,请陛下和诸公,立即进入底舱。”

    “齐国公你不是说笑吧?”

    那梁储快步的上前,真打啊?

    方继藩正色道:“前方不远处,就是我大明心腹之患。这些人,就在数日之前,袭击了我们的登州,杀戮我们的军民,烧了我们的水寨,而今,堂而皇之,想要离开,现在,我们距离他们,近在咫尺,陛下已下旨,全力追击,尽歼贼舰,我方继藩受命,岂有避战之理?若今日退缩,我大明的海权,便尽落于贼手,今日他们袭登州,明日就敢袭泉州,到时,天下各州,尽在他们炮口之下。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来的说笑?”

    梁储无语。

    马文升急了:“以一敌四,此乃莽夫的行为,大丈夫临机而断,不可鲁莽,不可鲁莽,何况,陛下尚在船上,你方继藩………陛下……陛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方继藩吃罪的起吗?”

    方继藩按剑而立,厉声喝道:“到了这个份上,我方继藩尚有随时以身许国的勇气,陛下自当会以国家社稷为重,岂会退缩。”

    所有人都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什么天子哪,位高权重哪,九五之尊哪,这一切,都是在权力框架之内,可出了海,原有的权力框架,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至少,佛朗机人,断然不会理你什么天子。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只是一步之遥。

    他心里竟有些发毛,下意识的,弘治皇帝推了推眼镜的镜片,他看着方继藩,看着许许多多的人。

    萧敬已经跪下了:“陛下……万万以社稷为重。”

    群臣纷纷拜倒。

    弘治皇帝沉吟了片刻,拂袖:“来都来了……”

    丢下了这句话,他返身,走向舱中,留给方继藩一个背影,随后道:“齐国公临机行事,朕与诸卿危亡,尽负卿家了。”

    “遵旨!”方继藩几乎要嗷嗷叫起来,恨不得对着群臣大吼一声,来啊,现在老子做主了,谁想下海喂王八。

    方继藩按剑回首,大吼:“全速前进!”

    ………

    底舱里。

    犹如沙丁鱼罐头一般,密密麻麻的水兵,已是全副武装,手持火铳、刀剑紧张的在昏暗的舱室之中,屏息而待。

    武官按刀柄冲进来,大叫:“太子殿下与齐国公有命。”他取出了手令:“今遇佛朗机人,存亡只在旦夕,胜败在一念之间,尔等定当竭力死战,至于赏赐,殿下与齐国公没有说,可本官敬告尔等,陛下和太子,都在咱们的船上。”

    沉默。

    这阴沉沉的舱中,是一张张漠然的脸。

    赏赐,是不必说的。

    虽然京里所有人对齐国公人人喊打,可这些水兵们,都是自各卫抽调来的精锐,日夜操练。他们在被征调之前,就十分清楚,跟着齐国公,有肉吃。

    武官颔首点头:“诸位,有什么要说的?”

    “……”

    又是沉默。

    来都来了,还能说什么?

    说了,也没有意义。

    “很好。”武官道:“静候命令!”

    一个个舱中,无数的官军焦灼的等候。

    …………

    炮舱里,炮兵们已经对火炮进行了最后一次的检查。

    三层炮舱,舰船的左右两侧,俱是密密麻麻的炮口,足有一百三十六门,这个数目,堪称是天文数字。

    力士们,早已搬来了火药和炮弹。

    炮弹五花八门,有普通的实心铁球,有专门破坏船体的子母弹,即一大一小的两个铁球连接一起……

    一个个炮口的挡板,已经升起,炮手们推动着火炮,沉重的火炮则顺着滑轨探出了炮口,巨大舰船的两侧船舷下,密密麻麻的炮口露了出来。

    连接个个炮舱的,是一根根铜管,有专门的传令兵,耳朵伸进连接铜管的喇叭那里。

    顺着铜管,可以传音,一旦命令下达,船内各个舱室,都可清晰无比的同时接到命令。

    …………

    蚕舱里。

    一群大臣哎哟哎哟的躺在病榻上。

    情况稍稍好了一些,可依旧还是有人呕吐不止,苦胆几乎都要吐出来。

    此起彼伏的,有人大叫:“我不成了,我不成了……”

    “哎哟哟,生不如死啊,天哪……”

    李东阳想死,真的不想活了,心里把方继藩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何曾自己遭过这样的罪啊。

    这方继藩,亏得自己平时对他还不错,他就这样坑老夫的。

    他忍不住,又觉得自己的胃部翻滚起来。

    他晃悠悠的想起身。

    有一个护工,想要来搀扶他。

    突然,一个医学生匆匆进来,厉声道:“所有人准备,要接战了,遭遇佛朗机人,不相干的人,或是寻常病症,只要死不了的,立即抬出蚕室去,所有人清洗手术器械,预备迎接伤兵。”

    接……接战了……

    躺在病榻上的人,一下子不哎哟了。

    卧槽……追上了呀?

    李东阳方才还觉得胃部翻滚的厉害,突然一下子,不适消失了,他这把老骨头,打了个激灵,翻身就起来,然后双目张大,瞳孔收缩,在沉默之后,他怒吼:“方继藩,老夫和你没完!”

    ……

    可惜,这些方继藩是不曾听到的。

    他和朱厚照,紧张的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敌情。

    站在这舰桥里,这舰桥,是船上的建筑,三面木制,木中价着钢板,有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玻璃。

    站在这里,前方海域的情况,一览无余。

    透过望远镜,终于,一艘艘的佛朗机舰,出现在了方继藩的面前。

    那狭长的舰船,鼓着风帆,风帆之上,是白底红漆的巨大十字,十字的风帆,被风鼓起,似乎,佛朗机人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显得震惊,万万料不到,会有舰船,比他们更快。

    卡洛斯一世国王号上。

    安赫尔洛佩斯德卡沃伯爵此刻,正举着望远镜张望。

    本来……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行事的。

    安赫尔作为这一次的主谋,向国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随着大明在黄金洲的威胁越来越大,为了保障东方以及黄金洲的利益,西班牙王国,必须遏制大明的扩张。

    安赫尔意识到,大明舰船的弱点,他们的舰船,还停留在大的阶段,认为只要舰船足够大,就可以以其巨大的船身,和大量的水兵来取胜。

    于是乎,他制定了两个完美的计划,一个是袭击新津,一个是袭击大明沿岸,唯有让大明意识到,西班牙的舰队,可以随时袭击大明任何一处海岸,才可使大明的扩张策略,化为泡影。

    他主动请缨,来到此。

    而一切……都很完美,事情的发展,如自己想象中一般,异常的顺利。

    唯一……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却是……

    一艘巨舰,出现在了自己的单筒望远镜里。

    又是大明舰船的老一套,依旧还是以大为主。

    只是……安赫尔现在……却已来不及不屑了,因为……他发现,对方距离自己的舰队,已经越来越近,这巨大的舰船,没有风帆,却如鬼魅一般,快速航行,安赫尔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难道是幻觉吗?

    ………………

    第三章,求一下月票,努力,继续写。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不堪一击

    一定是幻觉。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这是安赫尔的念头。

    他对舰船太了解了。

    随着西班牙海权的崛起。

    这位伯爵也是对于海权和舰船有着深厚了解的人。

    船是靠风帆提供动力的,对于这一点,他自诩自己是个专家。

    可是……当对方撤下了风帆,却以极快的速度,越来越近……这……实在是违背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只如此,按照舰船的动力原则。

    越庞大的舰船,越是臃肿,因此,真正的战舰,必须得在动力和大小之间,做出一个权衡,越大,动力可能越弱,这对海战是极不利的,可若是过小,则又无法配备足够的火力。

    而现在……这一艘巨舰,几乎比自己所见的大明的福船,还要大上数圈,那舰桥,几乎和自己所在的卡洛斯一世国王号还要高上两层楼。

    可怕的是,那舰船上,居然还冒出了黑烟。

    这……到底是什么。

    “天主啊……”安赫尔伯爵,下意识的开始在自己的身上,画了个十字,他碧绿的眼睛里,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迎敌,迎敌。”

    水手们慌乱的开始紧张工作起来。

    可是……那巨舰,几乎在所有人的心底,都投下了一道巨大的阴霾。

    四艘舰船,开始严正以待,事实上,对付这样的巨舰,他们实在是有点儿不知所措。

    安赫尔伯爵下令道:“我的天主弟兄们,不要害怕,这是大明的福船,这种船,徒有其表。”

    这样的谎言,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发现自己宛如一个斗恶龙的勇者,举着细剑,带着无畏,沐着天主的圣光,面对着……有大山一般庞大,喷出着火焰的巨龙。

    好吧……愿天主保佑。

    一艘佛朗机舰,随即开始朝着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冲去,它显然,是希望试探对手。

    战舰鼓着风帆,快速的劈开了海浪,其船体,在海波之中穿梭,将西班牙战舰的优良技艺,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定会有弱点。

    这是每一个精通海战的指挥官们的共识。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显然对这艘迎面而来的舰船,有着浓厚的兴趣。

    它居然轻松的转舵,随即,快速的与战舰迎面而来。

    如此快速的转舵!

    安赫尔伯爵紧张的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他觉得头皮发麻。

    对方的转舵,几乎看不出一丁点的征兆。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巨舰依旧是浓烟滚滚……要靠近了。

    “我们还有足够的火炮,可以击沉它。”安赫尔将一切的希望,寄望于火炮上。

    西班牙曾利用犀利的火炮,曾在威尼斯海域,痛击奥斯曼帝国舰队,为争夺北非打下了牢靠的基础。

    鼓着风帆,佛朗机战舰几乎已和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在咫尺的距离了。

    此刻……船上的指挥官沉着冷静。

    西班牙海军的指挥官们,往往都是一群干练且果敢的家伙,他们不但出身良好,而且受过系统的训练。

    “改变方向,炮手准备!”

    他下达了命令。

    于是,战舰的方向,开始产生了偏离,这是一种策略,改变了航向之后,就可以和大明的巨舰擦身而过,而就在擦身而过的这一瞬间,舰上的十数门火炮,可以给予明舰迎头痛击。

    两船,擦身而过。

    安赫尔……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激动的透过望远镜,看着眼前的一幕。

    天主保佑!

    激动的佛朗机炮兵们,早已预备。

    他们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候到了。

    两艘船都在移动,双方的船身,已近在咫尺,这是射击的最佳距离。

    “要让这些蛮子们,尝一尝我们的厉害!”

    炮兵长们发出了怒吼。

    炮舱里,炮手们一齐发出了欢呼。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炮舱之外,他们可以看到,对方巨大的船身,这巨大船身引起了海面上巨大的波涛,而这波涛,让显得相型见拙的佛朗机战舰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可炮手们,依旧在耐心的等候着,他们经验丰富,带着乐观的精神,认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是火炮不能解决的。

    可是……

    两艘船终于彻底的平齐了。

    双方在甲板上,都可以看到对方。

    这一大一小两艘舰船,此时,船身相对。

    然后……

    佛朗机炮手们……懵了。

    卧槽……

    当他们用可怜的炮口对着对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对面的巨大船身上,竟是密密麻麻的,全是炮口。

    这黑黝黝的炮口,一个个对准了自己……

    已经来不及数数了。

    那原本激动的佛朗机炮手们,这一刻,面上的激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口里反复喃喃念着的天主。

    “射击!”

    炮兵长,先是兴高采烈,可现在,却是一脸悲壮。

    轰隆隆……

    对面的火炮声,也开始轰鸣。

    从无数黑黝黝的炮口里,传出了火光。

    喷吐出火舌之后,数不清的炮弹,射向近在咫尺的佛朗机舰。

    佛朗机舰,也可以还击。

    然后,只在这一击之后……

    他们再没有还击的机会了。

    数不清的炮弹,将船身砸了个稀巴烂,整个西班牙战舰的船身,瞬间千疮百孔,砸入了船板的子母弹,依旧是在船中飞舞,将一个个人,撕成了两半,留下数不清飞溅的木屑。

    不堪一击!

    佛朗机舰,在此刻,几乎半边的船身,已经稀烂,而后,船身失去了稳定,随即,开始向另一边倾倒。

    刹那之间,只这第一轮炮击之后,整个佛朗机舰上,已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炮兵,被炸了个稀烂,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甲板上的水手们,发现船体开始倾斜,他们纷纷落水。

    最先落水的,乃是船的巨大桅杆,而后,另一边的船身,没入了水里,无数的人,抱着残破的船板,眼睁睁的看着舰船渐渐的消失,最终,只剩下船底,裸露在了海面上。

    他们开始呼救,疯狂的叫喊,而巨舰,几乎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行驶,仿佛……方才只是打了一只苍蝇一般,这巨舰带来的巨大波涛,将落水的水手和水兵们冲散。

    很快,再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呼喊了。

    …………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冲散了佛朗机舰的碎片,方才佛朗机舰船,虽也开炮,可对它的伤害,实是有限。

    十几门小火炮,对于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这样的巨舰而言,实是不值一提。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某些舱室遭受了破坏。

    很快,就有水手对其进行紧急修复。

    有七八个炮手受伤了,医学生和护工们已是将人用担架直接抬走。

    而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干得漂亮!”方继藩狠狠的用拳头砸在了舰桥上固定的桌上,他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

    眼里布满了血丝,咬牙切齿,这一刻,方继藩久久不能平静……他内心深处,已涌出了无尽的怒火。

    “碾压他们!”方继藩大吼。

    朱厚照兴奋的道:“不错,碾压他们。”

    他接着看了方继藩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带着几分对方继藩的理解和同情:“再传令下去,格杀勿论,鸡犬不留!”

    “是,格杀勿论,鸡犬不留!”

    …………

    安赫尔伯爵目瞪口呆的看到了这一切。

    不堪一击,这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只是一个回合,这坚固和以火力强大著称的佛朗机舰,就这么……彻底的葬身鱼腹。

    他打了个寒颤。

    船速不如人,船体的规模不如人,火力不如人……

    这一刻,任何海战的所谓经验,所谓的高超的战斗技巧,以及海军的训练有素,都无法弥补这个巨大的代差。

    而现在,那巨舰,已经奔着这边来了,迎面而来,那巨大的舰船,似乎从不需歇息,犹如海神波塞冬一般,大海,给予了它无穷无尽的巨大动力,此刻,它挥舞着三叉戟,开始收割着一切生命。

    跑……

    跑不过的!

    战斗!

    好吧!

    安赫尔伯爵,带着悲壮,他发出了怒吼:“战斗到底!”

    “天主保佑我们!”随军的教士们,取出了圣书,开始喃喃吟唱。

    ………………

    “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和百官们,此刻已安置在了底舱,这里是最安全的位置,可方才,火炮齐射之后,巨大的后坐力,还是让巨舰为之颤抖,昏暗的马灯之下,所有人脸色苍白。

    萧敬被打发去甲板上观察敌情。

    萧敬要吓尿了,等看到那小不点一般的佛朗机舰,轰然沉没,一下子,萧敬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眉开眼笑,蹦蹦跳跳的顺着阶梯到了底舱,手舞足蹈的道:“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

    百官们依然显得不安,所有人将目光都落在了萧敬身上。

    弘治皇帝看着萧敬。

    萧敬道:“初战告捷,初战告捷,咱们人间渣滓王不仕号,击沉敌舰一艘!只一合之力,贼舰不堪一击!反手之间,贼子灰飞烟灭,我大明水师威武,区区佛朗机人,不足一握!”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完胜

    不堪一击。顶 点 X 23 U S

    一下子,底舱里的人都沸腾了。

    许多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就这样……击沉了一艘佛朗机船?

    方才外头虽是震动了一下,让人觉得恐怖,可也没传说中,那么大的动静哪。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家安心了不少。

    “现在,咱们的王不仕号,正竭力冲向贼舰,佛朗机还有三舰……”

    这又让人担心起来。

    不过提起了王不仕三个字,萧敬眉飞色舞,一副很解气的样子。

    大家都在一条船上,哪怕萧敬看方继藩不顺眼,可此时,还是该同仇敌忾的。

    他又不傻。

    人们听到王不仕号,此刻发出了惊叹,有人下意识的朝王不仕看去。

    王不仕满面红光,格外的激动。

    王不仕号,竟这样厉害。

    “这王不仕,真是了不起啊。”有人禁不住低声道。

    王不仕面带微笑,此刻,他应当……谦虚。

    于是,他忙道:“惭愧,实在惭愧。”

    萧敬斜眼看了王不仕一眼:“你惭愧什么?”

    “在下,正是王不仕。”王不仕轻描淡写道。

    萧敬便怒了,呵斥道:“好大的胆,你配叫王不仕吗?今天子亲巡,率百官于怒海与佛朗机人争锋,此王不仕,乃皇帝宝舰,受大明列祖列宗恩荫,得陛下之龙威,纵横四海,蛮夷战兢,莫敢匹敌,你也敢叫王不仕?”

    王不仕:“………”

    当初大家说王不仕是人间渣滓的时候,你这死太监为何不说老夫不配?

    当然,太监是不讲理的。

    萧敬这一番话,与其说是给王不仕听,不妨是说给陛下听。

    弘治皇帝冷声道:“住口!”

    萧敬立即面带微笑,身子微微弯曲,小小的后退一步:“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道:“不过击沉一舰,贼子尚有余力,现在高兴,只怕还太早了。”

    “是。”

    ………………

    横冲直撞的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无须乘风,却已破开万道海浪,犹如在海中狰狞的海兽,如疾风一般,朝着佛朗机三舰冲去。

    安赫尔伯爵已经胆寒了。

    他抽出了腰间的细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多击少。

    哪怕是遭遇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他依然冷静。

    他下达了一道道命令:“安娜公主号,前进,拖延住它。无畏号从它的左侧与他们接舷,士兵们做好准备,我们的国王号,靠近他们,登上他们的舰船。”

    这是唯一的办法,安娜公主号是可以被牺牲掉的,利用它的牺牲,给另外两艘船,接舷的机会,只要能和对方的舰船靠近,射出弩炮,用揽绳,将船只连接一起,那么,就可以登上这艘巨舰,和他们短兵交接。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安娜公主号在得到了信号之后,还是勇敢无畏的率先朝着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迎面相接。

    无畏号与国王号趁机包抄。

    ……

    方继藩在舰桥里,看着远处的舰船,不禁发出了感慨:“这些佛朗机人,能够纵横四海,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不但战斗经验丰富,且还如此悍不畏死,实是心腹大患。”

    朱厚照只冷笑。

    那无畏号与王不仕交接的刹那,顿时,无数的火炮倾泻而出。

    片刻之后,无畏号便已千疮百孔,拖着残躯,慢慢的倾斜入海。

    可就在此时,安娜公主号与国王号却已包抄而来。

    安娜公主号疯了似得,妄图想要接近人间渣滓王不仕号。

    可是……

    它太慢了。

    一声令下,王不仕号轻松的转向,而后,居然开足了马力,船首毫不犹豫的对准了安娜公主号的船身。

    紧接着……轰隆……

    王不仕号的船首,早已安装了撞角。

    此时,又是撞角直接快速的撞击安娜公主号船身最薄弱处。

    紧接着,便见木屑横飞,整个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船身一震,却依旧劈开了无数的木屑和巨浪,最终,直接穿越了安娜公主号。

    安娜公主号,居然……应声而断!

    船首与船尾,直接裂为了两截,两边的水兵和水手们,还妄图接近王不仕号,登船近战,可此时,他们绝望的直接随着断裂的舰船,直接落海。

    到处都是哀嚎,是绝望。

    将安娜公主号,穿越了其船身的王不仕号,依旧露出了獠牙,宛如巨兽一般,没有丝毫的停留,朝着迎面而来的国王号,快速行驶。

    安赫尔伯爵,已经疯了。

    对方的船,实在太多。

    不但快,且还转动自如,这才是真正可怕到极点的事。

    不只如此,对方船体庞大,正因为快速,可以随时调转方向,利用最坚硬的撞角,直接碰撞己舰脆弱的船身。

    完了……

    安赫尔伯爵绝望的看着,那已靠近的巨舰。

    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顷刻之间,三艘舰船,灰飞烟灭。

    而自己……更像是一个小丑。

    所有的经验,以及航海的认知,还有海战的技巧,在这一刻,彻底的颠覆,因为……自己积攒的那些‘把戏’,在这巨舰面前,不堪一击,对方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是它更快,它的火炮更多,它更庞大!

    他抬头看着蓝天,无数的水手和水兵们,这一刻,都已停止了动作。

    每一个人,都绝望的朝天,这一刻,除了天主展现奇迹之外,他们再没有任何勇气,继续去战斗了。

    一切的战斗,都变得徒劳无益。

    国王号,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悬停在海面上。

    宛如一个正待处刑的死囚。

    而人间渣滓王不仕号,似乎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巨大的舰船,好整以暇的调转船头,与之平齐,巨大的船身,密密麻麻的露出了黑黝黝的火炮口

    “发射!”

    自舰桥上,方继藩发出了声音。

    它的声音,顺着铜管,迅速的传递至各个舱室。

    炮舱里,所有的炮兵,早已屏息等候,随即……轰隆……轰隆……轰隆……

    为了抵消巨大的后坐力,火炮的发射,并非是所有人同时点燃引线,而是一门门火炮,按顺序发射。

    于是,连绵不绝的火炮,随着巨舰的颤抖,天上……宛如下了流星,这流星砸入了国王号里,无数的铁球疯狂的破坏着这不堪一击的木船,无数人血肉横飞,桅杆被砸断,咯吱咯吱的开始倒下,数不清的舰舱,瞬间被冲毁,无数人倒在血泊。

    那打开圣书,不断吟唱着的教士,轻易的被一枚炮弹,直中头颅,鲜血染在了圣书上,远处,是惊恐不安的水兵们,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继续发射!”

    在短暂的过去了片刻之后,又一轮火雨降下。

    国王号,已变得稀烂,宛如海上漂浮的垃圾堆。

    安赫尔伯爵,手持着细剑,宛如临死前的狮子,他试图想要朝着远处的巨舰,比划着他的细剑,可巨大的帆布,直接压顶,最终……再没有人见过他了。

    传递的窟窿,使海水如泉涌一般的倒灌进来,国王号在沉默,有水手,及早抱着漂浮物落水,他们在水里奋力的挣扎着,惊恐不安的呼救。

    硝烟徐徐的消散了。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继续的停留在水面。

    方继藩深吸了一口气。

    结束了。

    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海面上,无数人在哀嚎,似乎希望巨舰放下救援的舟楫。

    可惜……方继藩懒得理会他们。

    …………

    弘治皇帝已率百官出了底舱,他站在这依旧无损的甲板上,看到四处海域,到处都漂浮的残肢断臂,还有一片狼藉。

    弘治皇帝已经深吸了一口气。

    转瞬之间,以一舰对四舰,完胜。

    其他的大臣,个个瞠目结舌,他们起初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胆怯,生怕冒出什么敌人来,可看着平静的海面上,他们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于是,许多人面露出了喜色。

    马文升心有余悸之余,不禁道:“陛下,这一舰,虽是简直千万,可在臣看来,若能以一舰致胜,那么这千万两纹银,值啊。”

    大家纷纷点头,这一次,算是表示认可了。

    毕竟,这是拿自己的性命押在了这艘船上。

    现在看来,是这艘船,救了自己的命。

    “陛下……”

    朱厚照和方继藩,已是匆匆而来。

    朱厚照上前:“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区区四艘佛朗机舰,已悉数全歼了。”

    弘治皇帝大感欣慰,他凝视着朱厚照:“这艘舰,是朕的儿子和女婿所建,朕实是无法理解,这样的舰,需要花费多少心思。”

    弘治皇帝感慨万千。

    站在这巨舰之上,才能如此感同身受。

    当然,最重要的是……四艘佛朗机舰,尽数歼灭,如此,实是大大的提振了军心民气。

    至少……也可给登州的军民百姓,一个交代了。

    那萧敬拜下:“奴婢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齐国公。”

    “是啊。”弘治皇帝笑了:“只是,却不需恭喜朕,恭喜太子和齐国公吧,他们……才是出了大力的,你们哪,都该跟着太子和齐国公学学才是。”

    萧敬面上尴尬,他偷偷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依旧还沉着脸……目露凶光。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祖宗之灵

    巨舰开始回航。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弘治皇帝感慨万千。

    站在这巨舰上,还真有几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感觉。

    朱厚照扶着船舷,低头去看海中的浮尸,还有偶尔一些人,筋疲力尽的呼救。

    “老方,真的不捞上几个人来?”

    方继藩摇摇头:“殿下,不必了。”

    朱厚照反而笑了:“老方,你变了,变得杀伐果断了,不愧是本宫的兄弟啊,做事儿,就要男人一点。”

    方继藩却是想了想,道:“不是杀伐果断,而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

    知道的…………太多……

    方继藩道:“这四舰被歼灭,一旦俘获他们,将他们带回了陆地,若是他们之中,有人传递出了消息呢?到了那时,西班牙人,便会知道,我大明有如此巨舰,定当会小心防范。”

    “那无敌舰队,乃我大明心腹大患,迟早有一日,我们要与他们死战,因而,这巨舰的消息,暂时不可泄露出去,西班牙人,唯一知道的,只是他的四艘舰船覆灭,却不知,是如何覆灭,等我们的东方不败舰队组建起来,有了七八艘,到了那时,便是寻觅无敌舰队,与他们决战的时候,为了保障巨舰的消息,不至走漏这些佛朗机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朱厚照托着下巴,颔首点头:“很有道理,老方果然很狡诈。”他幽幽的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你的父亲,报仇雪恨呢。”

    方继藩拉着脸:“我爹不会死!”

    朱厚照摆摆手,却不敢再说什么,乖乖点头:“是,是。”

    弘治皇帝此刻,心旷神怡,回程的路途上,这一路,都觉得心底的恶气,总算是出了。

    他将朱厚照招来,却独独没有召见方继藩。

    看着朱厚照以及李东阳、谢迁等人。

    弘治皇帝抚案:“这蒸汽船,乃是朕的儿子所制,可归根到底,还是离不开继藩的鼎力支持。满朝文武,听到要造蒸汽船,听到这千万两纹银,个个面如土色,却不知,这花了银子,办的乃是大事,诸卿啊,你们的眼睛,看的太近了。”

    百官们没什么可说的,乖乖的听着陛下训斥。

    弘治皇帝又道:“今日,人间渣滓王不仕号立了大功,击沉敌舰四艘,毙敌千人,这是大捷,如此,朕和诸卿,总算是对得住登州的军民了。可是……”

    他顿了顿:“朕是一宿没有睡好啊,心里想着,太子和继藩殚精竭力,为我大明,立下了大功劳,这大功劳的背后,是他们的心血,朕有如此巨舰,何愁海波不平呢?可惜的是……鲁国公,却因此而战死,他如此忠烈,实是让朕觉得可惜。却也让继藩,失去了父亲。”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目光幽幽,他猛地张眸:“现在,这上千的佛朗机人,还有这四艘舰船,就权当是,告慰了鲁国公在天之灵吧。朕思来想去,此乃大事,鲁国公……”

    “不!”弘治皇帝说到此处,摇头:“应当是新津郡王……”

    新津郡王……

    百官凛然。

    追封郡王,已是板上钉钉,内阁和礼部,已经颁布了诏书,昭告天下。

    弘治皇帝道:“新津郡王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为之欣慰吧。朕在想,回京之后,朕该亲自祭祀新津郡王,借此大捷,以慰新津郡王和战死在新津的忠魂,这件事,让英国公去料理,命其承揽祭祀之事,择定吉日,朕率百官,亲往祭奠。”

    百官们纷纷感慨,自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新津郡王,死的冤枉哪,若是早一日,大明有此巨舰,如何会畏惧佛朗机人。

    堂堂国公,飘扬万里,为大明镇守最遥远的边陲之地,可谓披荆斩棘,出生入死,如今,终于魂丧万里之外,陛下亲往祭奠,这也很合理嘛。

    弘治皇帝又道:“回京之后,再下一道旨意,设东方不败水师,敕唐寅为水师总兵官,督造蒸汽舰,招募和操练水手,拟定蒸汽舰海战战法,朕要在三五年之内,使这东方不败水师成型,威慑四海。”

    弘治皇帝环顾四周:“诸卿,怎么看待此事?”

    朱厚照毫不犹豫道:“父皇,儿臣附议。”

    百官纷纷道:“臣等附议。”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预备诏书吧,登岸之后,就将诏书,传诸天下。”

    “至于方继藩……”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太子这些日子,好生看着他,别让他想不开。”

    朱厚照道:“他想的很开哪,父皇……”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

    朱厚照打了个寒颤:“儿臣知道了。”

    …………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修养。

    方景隆的伤病,已痊愈了不少,浑身上下,又多添了无数道疤痕。

    此时,新津已经开始重建,大量从各个据点来的援军,也纷纷抵达。

    方景隆见过了诸将,努力的,想要早一些恢复自己的身体。

    佛朗机人终于不宣而战,这数十万的移民安危,自也命悬一线,自己乃是镇守,若是不能视事,一旦再遇佛朗机人的大举进攻,黄金洲,可就危险了。

    为了显示自己已经痊愈,他穿戴着厚重的盔甲,按着刀,在无人搀扶的情况之下,亲自去观摩了民兵的操练。

    等一日的操练下来,整个人已是疲倦不堪。

    徐经亲自搀扶着方景隆,回到镇守的行在,方景隆一面任人解下铠甲,一面苦笑:“老了,老了啊,想当初,老夫穿着这玩意,便是一天一夜,都不知疲倦,现如今,不成。”

    徐经谦和一笑:“师公是老当益壮,只不过现下,旧伤未去而已,想来,若能安心养伤,不日,就可恢复如初。”

    方景隆笑了笑:“这些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老夫也承你吉言,这些日子,老夫重伤在身,倒是亏得你鞍前马后,辛苦了。”

    “不敢,能为师公效劳,实是学生的福气,恩师待学生,恩重如山,学生能够为师公分忧,也是在所不辞。”

    方景隆此刻,却是叹了口气:“老夫现在,倒很是担心哪,新津遭遇了佛朗机人的袭击,损失惨重,老夫……可谓是责无旁贷,怕就怕,朝廷要降罪下来了,老夫这辈子,是活够了,受过苦,也享过富贵,担心的是,若是因此,而影响了方继藩,也就是你的恩师,那么……哎……”

    徐经听罢,也皱眉,却还是安慰方景隆道:“师公请放心,陛下对恩师,历来信任,对师公,亦是信重有加,此次,非战之罪也,想来……陛下一定不会责怪吧。”

    方景隆颔首点头,可他还是皱眉,这里距离京师太远了,谁料京里是什么局面呢,自己的儿子,做事太鲁莽,若是得罪了什么人,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坏话,这可就说不准了。

    方景隆道:“老夫,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儿子啊,虽然这个儿子,比老夫聪明,比老夫有出息,可这心里……总是……”

    徐经道:“想来,不久之后,朝廷就会有音讯来,请师公稍待便是。”

    “好吧。”方景隆重重点头。

    …………

    圣驾回京,满京已是哗然。

    陛下亲自巡海,尽歼佛朗机舰,顿时,京师震动。

    人们不断的交头接耳,起初,因为只是流言蜚语,可许多人都这样说,想不信都难了。

    此后,唐寅奉旨入宫,弘治皇帝亲自召见,询问了一些关于缔造水师之事,唐寅对答如流,弘治皇帝对此,甚为满意。

    唐寅此人,此前就有建立水师的经验,何况,他又是方继藩的门生,奉行的乃是新学,做事踏实可靠,这未来的舰队,交给他,倒是恰如其分。

    于是亲自授了唐寅钦命,唐寅捧着圣命出宫,回到了西山,他本是想去见一见恩师,聆听恩师对于这东方不败舰队的看法。

    这时,却见英国公已在堂中了。

    英国公张懋亲自前来,拍了拍方继藩的肩,欲言又止,最后苦笑:“继藩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这些老东西,若能马革裹尸,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你的父亲,是老夫的老兄弟,他先去了,也没什么不好……”

    方继藩木然道:“我爹还没死呀。”

    张懋气冲冲的道:“怎么能叫死,不能叫死,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都已经追封了郡王,该叫‘薨’,要有规矩,你现在长大了,以后,就是方家的一家之主,不可再任性了。”

    方继藩道:“我爹没‘薨’啊。”

    张懋道:“圣旨都下来了,能有错?老夫昨日,已见驾了,陛下的意思很明白,新津郡王薨的轰轰烈烈,以身殉国,实为万古楷模,此次,陛下要率百官,亲自祭祀,这祭祀的典礼,老夫来主持,老夫主持了一辈子的祭祀,这一次,却没有怨言,一定要让你的父亲,风风光光,漂漂亮亮,就当老夫……送他一程吧。”

    说到此处,张懋唏嘘感慨。

    或许是年纪大了吧,他面上虽挤出笑容,浑浊的眼里,却禁不住湿润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陛下亲祭

    张懋拿手,抹了一把老泪,突然,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UU小说UU小说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少年郎,想当初,自己魁梧,这个小家伙,在自己面前,只是瘦弱矮小,犹如一只小弱鸡。

    可现在,张懋的背驼了,方继藩却依旧俊秀,身子更加挺拔。

    属于他和那一群老家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握着方继藩的手:“人总难免一死,哎,要节哀……”

    方继藩道:“不是死,是薨。”

    张懋:“……”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理解,方继藩为啥内心比自己还要强大。

    他终是收了眼泪,道:“我奉旨主持祭祀,这祭祀,马虎不得,所谓人可欺,鬼神难欺。因而,咱们活人祭祀英灵,步步都不能错的,处处都得有规矩,什么样的人,从哪个门进去,该行什么礼,该说什么话,都需小心谨慎,事先若无安排,冲撞了神灵,这……是会祸及子孙的。”

    “来……你坐下。”

    方继藩没办法,依言坐下。

    张懋道:“来人,取东西来。”

    片刻之后,便有随行的人双手抱着一沓厚厚的书册来,搁在了张懋的案牍上。

    张懋随手取出一本:“此乃《礼记》。”又取出一部:“此乃大诰。”接着又道:“还有这本,这本,还有这本……这里头,都是章程,所谓凡事,都需得学会用典,什么是典故呢,就是规范,是规矩,就说祭礼吧,你父亲是郡王,应当杀多少牲口,牲口怎么烧制,何时供奉,供奉几日,需多少柱香,你知道吗?”

    方继藩一脸懵逼,摇头。

    张懋感慨,人心不古,老祖宗们的规矩,到了下一代的皇亲国戚里,真是日渐凋零,这可怎么得了?

    他打起精神,掰着指头想给方继藩细细的解读,可想想,摇摇头,现在要教这小子,不知要猴年马月呢,虽说包教包会,可不能耽误了祭礼啊,时间不等人。

    于是,他叹了口气,便道:“这些,且可以往后再学,也罢,这些老夫来料理,可你和正卿,作为孝子贤孙,此虽为国祭,非家祭,可国祭之中,自当有后人告慰祖宗的仪式,如何做到行礼如仪,却需照着章程来,老夫来此,就为了这个,继藩,你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来,我且先教这些简单的给你吧,到时,你照本宣科,即可。“

    “噢。”听说是简单的,方继藩总算是强打几分精神。

    他心里复杂,总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死了。

    或许是无法接受,又或者是,内心深处,总是盼望着奇迹,又或者,这是他的本能。

    可无论如何,张懋一把老泪流出来,自己还能说啥,简单就好。

    张懋接着,便开始讲起来,这一讲,就是滔滔不绝的一个多时辰,说的口干舌燥,方继藩则听的头晕目眩,心里忍不住哀嚎,爹,你可千万别真薨了啊,你若是薨了,你儿子留在人间,这是活受罪哪,这什么鬼规矩,我宁愿白发人送了我这黑发人。

    张懋呷了口茶,停顿了一下,方继藩道:“世伯,说完了吗?”

    “还没有,还有一大半呢。”张懋道:“这都只是小规矩,方才说道哪了,对,站位,此乃国祭,你当披麻戴孝,面南而立,就在陛下……”

    “老方……老方……”外头听到朱厚照的声音,他扯着嗓子,瞎咧咧。

    方继藩一听,顿时豁然而起,突然觉得朱厚照是自己真兄弟了。

    张懋皱眉。

    方继藩道:“世伯,太子殿下肯定有重要的大事,世伯,有什么事,你记下来,这些规矩,我一背诵,不就成了?”

    张懋道:“这等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庙堂里这么多礼官,为何陛下只信重老夫,一方面,固然是蒙陛下垂爱,另一方面,也是我晓得的规矩,比别人多,那些只晓得在书里摘章抄句的人,哪里晓得这些……”

    “就这样说了,一言为定。”方继藩丢下一句话,疾跑出去。

    外头,便见朱厚照匆匆而来,见了方继藩,刚要开口,方继藩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快跑。”

    朱厚照大怒,想将方继藩的手打开,可一想到,自己得防着老方想不开,便笑嘻嘻的道:“你这个衣襟拉得好,恰好勒着了我的脖子,使我既不觉得窒息,却又受你的节制,老方,你这一手,真是厉害,我要学……哎呀,呼吸不过来了……”

    跌跌撞撞的被方继藩拉了出去,方继藩才松口气:“什么事?”

    朱厚照拼命的揉着自己的脖子,青了,幽怨道:“按着你的意思,我们拿下了一批葡萄牙人的使节,不过……独独放走了王细作和另一个葡萄牙人。”

    方继藩道:“好的很,他们怎么出海?”

    “走的是私船,当然,表面上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继藩道:“这就好极了。”

    朱厚照道:“怕就怕这个王细作,一旦出了海,就翻脸不认人了。”

    “会认的。”方继藩淡淡道:“他在新城,偷偷买了两套宅子,我不信他敢远走高飞,翻脸不认人。”

    朱厚照还是觉得不放心,都是佛朗机人,这王细作……

    此次击溃了四艘西班牙舰。

    自然,大明朝廷该当迁怒所有的佛朗机人,管你是西班牙还是葡萄牙,反正都是牙。

    拿下了人之后,放走王细作以及另外一个使节,就是让他们想办法,逃回吕宋去。

    这二人虽是葡萄牙人,可西班牙王国顿失了四艘舰船,上千人不知所踪,势必要想尽办法,打探消息。

    这两个逃出来的人,自然也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人物。

    而王细作,也可理所当然的,接近西班牙人,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看他如何随机应变了。

    朱厚照看着方继藩:“后日,就要祭祀了,我看你脸色不好,老方,你可要节哀啊。”

    似乎每一个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方继藩,已经习惯了。

    …………

    一艘自倭国而来的快舰,又出现在了天津卫。

    天津卫急递铺一看竟又是黄金洲来的消息,顿时吓着了。

    黄金洲哪,为了这么一小卷的讯息,所花费的人力物力,是惊人的。

    一张薄纸片,花费只怕在数万两银子之上。

    对于任何黄金洲的讯息,急递铺都不敢等闲视之,立即命人安排了快马,送往京师。

    ………………

    十一月初三,良辰吉日。

    弘治皇帝起了个大早,卯时未到,乾宁宫里便已是灯火辉煌,他换上了冕服,头戴通天冠,这一场祭祀,将在太庙中举行。

    太庙的享殿,祭祀的乃是大明的历代皇帝,而在这享殿的主体建筑左右,则又有东配殿和西配殿。

    东配殿所祭祀的,乃是有功的亲王、郡王,西配殿,则祭祀有大功的文臣。

    这一次的仪式,需先去享殿,弘治皇帝亲**烧祭文,祭文之中,书写的是关于佛朗机西班牙人对大明的狼子野心,而大明如何予以反击,请祖宗们保佑,四海归心,天下太平。

    紧接着,弘治皇帝将移驾至东配殿,祭祀已故的新津郡王方景隆。

    这一场仪式,许多都是弘治皇帝拍板的,不少的礼仪,都超出了郡王的身份,这叫恩旨,以此来旌表方景隆的功绩。

    萧敬亲自给弘治皇帝扶正了通天冠,一面捋了弘治皇帝的冕服,道:“陛下,车驾已经预备好了。”

    “现在什么时辰。”弘治皇帝道。

    “快到卯时了。”

    时候还早,弘治皇帝道:“斟一副茶来吧。”

    萧敬忙是斟了茶来。

    弘治皇帝道:“英国公那里,没有出什么差错吧。”

    “都准备妥当了,唯一美中不足,是……是……英国公担心……”

    “担心什么。”弘治皇帝道。

    “担心齐国公伤心过度,忘了祭祀的礼仪。”

    “哎……”弘治皇帝道:“伤心过度,朕能体谅啊,丧父之痛,有几人能熬得住呢?你别看方继藩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他可是孝子,朕明白他。”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在感慨之后,又忍不住道:“让一个礼官,随时跟着他进行提醒吧,免得他太庙中失仪,这是大事,不可出错。”

    萧敬道:“是,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喝了一副茶,天光已是微亮,弘治皇帝起身,这一次的祭祀,他心思很复杂,一方面,他要向祖宗们报喜,另一方面,却需为自己痛失的左膀右臂祭祀一场。

    弘治皇帝坐上了车驾,左右的金吾卫以及大汉将军们,纷纷拥簇着车马。

    而此时,晨曦之下,大明门已是打开。

    当圣驾出了大明门时,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们,纷纷拜在御道左右,口呼万岁,随即,人们站起来,随着圣驾,朝着太庙方向步行。

    此时,每一个人都穿着吉服,个个露出了哀容。

    朱厚照寸步不离的跟在方继藩的左右,方继藩则一脸茫然,看着这浩大的阵势,突然他发现,自己似乎不得不接受一个可怕的事实。

    自己的爹……十之**,真的薨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他,活了!

    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www.uu234.netUU小说

    方继藩心里咯噔一下。

    此前,他一直不相信这个事实。

    现在,看着这浩大的队伍,无数人穿着吉服,人人面带沉痛之色。

    圣驾很快穿过了御道。

    身边,许多文武勋臣,个个低垂着头。

    不得不说,方继藩这狗东西虽然不怎么样,可是他爹方景隆,却还算是一个忠厚正直的人,不少武勋,怀念起当初的一些时光,也禁不住老泪纵横,不得已,被人搀扶着,蹒跚而行。

    文臣们却也大多唏嘘,他们和新津郡王打的交道不多,可是新津郡王还是值得他们敬佩的。

    人们唏嘘着,感慨着。

    方继藩的几个门生,也在队列之中。

    王守仁等人,个个眼里泪花闪闪,他们亦步亦趋的跟在方继藩的身后,不禁失声。

    方继藩的脚步越来越慢,觉得眼前的世界,也变得缓慢起来。

    人……原来会死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化为乌有,留下的,不过是一丝给至亲的念想而已。

    只是这念想,实在太多太多了。

    无数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似得,涌入自己的心头。

    “我的儿子英俊!”

    “继藩,为父有个大胆的想法。”

    “儿啊,莫怕……”

    方继藩歪着头,眼睫毛禁不住阖下,等张开时,这睫毛却已湿透了。

    方继藩哭了。

    此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方继藩。

    朱厚照和自己并肩而行,张口想说点开心的事,却发现……如鲠在喉。

    他便叹息,不断的拍打着方继藩的肩。

    “我们会报仇雪恨的。”良久,朱厚照才憋出一句话。

    见方继藩没反应,只是蹒跚着,掩面失声而泣。

    朱厚照便歪着头,不知该怎么说好,憋红了脸,老半天才道:“老方,你饿不饿?”

    走在朱厚照身后,乃是内阁大学士谢迁,谢迁心里感慨,不禁想,这齐国公,看来,还是有心肺的,他也有伤心的时候啊,可惜可叹,可惜可叹。

    等听到朱厚照一句你饿不饿……

    谢迁:“……”

    这一下,轮到谢迁开始怀疑人生了,他突然更觉得悲从心起,咱们大明的列祖列宗哪,你们睁开眼看看吧,看看当今太子……

    数不尽的禁卫,自大明门至太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直延伸只御道的尽头。

    英国公张懋,早已至太庙,恭候圣驾。

    等圣驾一到,他带诸官特来接驾,朝一脸颓然的弘治皇帝行了大礼,接引弘治皇帝至享殿。

    这享殿之中,陈列的乃大明历代天子。

    弘治皇帝向列祖列宗行大礼,三拜,祝祷,焚香,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神位,弘治皇帝的心里,竟有几分悲呛,他抬头,看着享殿里的袅袅青烟,竟不觉痴了。

    汉家不幸,虎狼环伺,神州陆沉,中原板荡,异族入主,自此,华夏血脉,几绝矣。

    太祖高皇帝,襄举大义,于是,驱逐鞑虏,天下归心,日月重明,河山再造。

    此后历代子孙,或明或暗,或是或非,及至朕承大统,而今,百四十年矣,弘治皇帝念及此处,不禁想,百四十年了,日月蒙尘,这些尘埃,朕定当清洗干净,不至祖宗为之蒙羞。

    他穿着冕服,行动笨拙,待又行过大礼,而后,率百官至东配殿,东配殿里,香火鼎盛,弘治皇帝目光,落在了方景隆的神位上。

    神位之上,乃是方景隆的画像。

    他抬头,悲从心来。

    我们都老了。

    可新津郡王,忠魂却已归天,想来,定是列于祖先英灵之侧。

    礼官开始念诵祭文。

    祭文里的每一个词句,俱都是逐字逐句,经过翰林院、内阁,甚至是皇帝亲自朱批过的。

    这等抠字眼的行为,是一丝一毫都容不得差错,什么样的恩荣,立过什么样的功劳,与皇家的亲疏,都与祭文息息相关。

    方继藩已被宦官牵着,到了自己的位置,弘治皇帝听到方继藩的哭声,心里也如鲠在喉,那祭文冗长,礼官念的又慢,他屏息而立,已是听不清晰祭文的内容了,只是心里浮想联翩,数不尽的哀凉。

    东配殿外,百官纷纷垂手而立。

    还未到他们祭祀的时候,彼此之间,也不禁低声窃窃私语。

    人死为大。

    此时……人们低声议论起新津郡王,不禁感慨:“郡王大功于朝,不骄不躁,堪为人杰,不啻武穆再生,武宁转世啊。”

    “方才见齐国公恸哭哀嚎,现在细细想来,齐国公丧父之痛,其痛悲绝,这孩子,还是有孝心的。”

    “齐国公只是性子暴躁而已,并非十恶不赦,他若非脑疾,想来,不至如此。我瞧他不发病时,还是挺和气的。”

    “不是听说,他发病时才和气吗?”

    “脑疾之事,真是玄妙,连医学院,尚且一知半解,我等……岂知?”

    “哎,看看刘公,刘公也是悲痛欲绝,方才差点昏厥了。”

    “这是自然……听说……其子刘杰,生死未卜,可怜呐,怕就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有人唏嘘着,有人不禁被这哀凉的气氛所感染,竟也是眼睛眨动,泛出泪来。

    尤其是老臣,这些到了古稀之年的人,想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不禁兔死狐悲。

    ……

    另一边。

    刘健伤心的不能自己,宦官忙是将他搀着,刘健和李东阳,都不禁担心起来。

    自从噩耗传来,刘公的身体,越来越差,亏得他还坚强,如若不然,只怕早就受不住了。

    李东阳只是唏嘘感慨,想当初的内阁三学士,而今,都已年过古稀,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年轻时的踌躇满志,壮年时的春风得意,极至迟暮,尚能入阁拜相,这样的人生,何其的完美,可到了如今……

    李东阳悲痛的流出泪来。

    谢迁倒还稳重,掖了掖李东阳的大袖,低声道:“刘公悲绝,宾之为百官之首,理当持重。”

    李东阳才意识到什么:“只是哀叹新津郡王……哎,方家,又留下了两个独苗苗啊。”

    谢迁也不禁感慨,低声道:“是啊,新津郡王功业未竞,实是可惜,而齐国公……”

    …………

    正说着,太庙外头,却引发了一阵骚乱。

    这里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金吾卫严防死守,又有低级的文武官员,在此静候。

    却在此时,通政司一封快报传来。

    传报的乃是通政司堂官。

    这堂官想要入太庙。

    自是被人截住。

    堂官却是要疯了:“要立即见驾,不,哪怕是急报传至太庙之内,诸公手里也可,不得了,不得了啊。”

    禁卫哪里管他。

    天大的事,有祭祀重要,冲撞了祭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里头是什么场合,岂容闲杂人等乱闯。

    好在有一个翰林出来,道:“不妨将奏报交我,本官送进去,即可。”

    他接了羊皮卷般的快报,匆匆入了太庙,他匆匆的穿过了百官,见着了刘健、李东阳人等。

    于是,忙是上前,悄无声息的将奏报,送给李东阳,接着耳语几句。

    李东阳皱眉,这通政司,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他一副无事人一般,捏着纸卷,而后,轻轻的摊在手心上,眼睛瞥了一眼。

    这一看……

    李东阳浑身打了个激灵。

    卧槽……

    他脑子懵了。

    只竟是一下子,不知所措。

    在幻海浮沉中,混了大半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啊。

    一下子,他脸迅速的落下,口里下意识的发出声音:“呀……”

    没人关注李东阳的异常。

    可李东阳却站不住了,他匆匆上前几步,轻轻的摇了摇被宦官搀扶着的刘健。

    刘健痛不欲生,艰难的回眸。

    李东阳随即,将纸卷蹑手蹑脚的塞进了刘健的手里。

    刘健缓缓的举起手,打开纸卷。

    这一看……

    他懵了。

    如遭雷击。

    一张老泪纵横的脸,突然变得滑稽起来。

    他似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于是,忙是擦了擦眼里的老泪,定睛去看。

    这一看……身子又打了个激灵。

    站在一旁,搀扶着刘健的宦官,偷偷的瞄了纸卷儿一眼,像是见鬼似的,张口要发出尖叫,李东阳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

    此时,两个平时自诩自己稳重的阁臣,却都是懵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良久,刘健才低声道:“怎么又活了,这消息……可靠吗?”

    “怎么不可靠,就是黄金洲送来的,老夫也不知,为何突然活了,刘公,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奈何……奈何……”刘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突然道:“我儿呢,我儿呢……”

    他只瞄了纸卷一眼,没有看到真切,只晓得有人活了,当时就震惊了,顾不得继续看下去。

    他颤抖着手,继续拿起纸卷,却见后头说的是,虽新津损失惨重,死伤诸多,幸得医学生相救,活人无数。

    活人无数……

    这样说来……自己的儿子,生存的几率,又大增了不少。

    天可怜见啊……

    刘健又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死死的捏着纸卷。

    却发现,李东阳正一脸焦灼的看着自己。

    刘健清醒的认识到,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现在这事……咋办?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说出来你都不相信

    刘健和李东阳大眼瞪小眼。www.uu234.netUU小说

    沉默了很久,刘健道:“此事,古之有据吗?”

    这是问李东阳,古时候,有没有发生过相似的事。

    儒家官员,非常注重历史经验的。

    现在这事儿,太让人无语了,仔细想来,怎么处理,还得有依据才好。

    李东阳摇摇头:“没有。”

    是啊,死而复生的事……

    “不过……”李东阳倒是心念一动:“倒有一件,差不多的事。”

    “嗯?”刘健脑子有点乱。

    他想回去翻翻书。

    李东阳沉吟半响:“汉武帝时,李陵奉旨出击匈奴,不幸兵败被围,当时消息传到了长安,汉武帝听从许多人的建议,以为李陵侍奉亲人孝敬,与士人有信,一向怀着报国之心,定会以死报效国家,绝不会贪生怕死,因此,所有人都以为他战死,皇帝甚至亲自下旨,抚恤他的家人,后来……才知道,李陵还活着……”

    刘健沉默了。

    他觉得李东阳是来添乱的。

    这个典故他知道。

    后来大家发现,李陵还活着,原来是投降了匈奴。

    于是乎,汉武帝大怒,李陵族灭。

    当初誓言旦旦为李陵辩护的人,统统获罪。

    现在大家在说的,乃是方景隆死而复生,你提李陵这茬做什么?

    “现在该怎么办?”刘健识趣的打断了这个典故,继续询问。

    他知道李东阳多谋。

    李东阳沉吟了很久,摇摇头。

    “哎……”刘健不禁苦笑:“怎么就活了呢?”

    大家都已经接受了你死了,为了你的死,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你突然活了,对得起这么多部堂的辛劳吗?

    当然,这个念头一转即逝。

    刘健沉默片刻之后道:“活着好,活着就好。”

    他随即道:“理当去见陛下才是,此等大事,当请陛下圣裁。”

    “可是现在,贸然闯入东配殿,只恐……”

    “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事急从权。”

    李东阳觉得有理,对,事急从权,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难道将错就错?

    他和刘健使了个眼色,二人匆匆朝东配殿而去。

    这倒是吓着了其他的宦官和禁卫,有人低声道:“刘公,莫要失仪,莫要失仪。”

    可谁敢拦着内阁首辅大学士和内阁大学士呢。

    二人已经冒冒失失的冲入了殿中。

    却在此时,礼官还在念诵着冗长的祭文,弘治皇帝伫立殿中,双目微红。

    方继藩低声哭泣。

    朱厚照耷拉着脑袋。

    刘健道:“陛下,陛下……”

    他这一开口。

    那礼官像是见了鬼似得。

    这祭文,竟是念不下去了。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的回眸,看着刘健和李东阳。

    随即,他皱眉,龙岩震怒。

    这样的场合,如此冒失,这是冲撞来了英魂啊。

    若是活人,再怎么冲撞,只要活人不计较,倒也罢了,甚至是捋了胡须,却也无妨。

    可现在是什么场合。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一脸怒容的看着刘健和李东阳。

    刘健和李东阳心里只是苦笑,他们当然知道这个后果,二人拜倒:“陛下,臣……得急奏……”

    弘治皇帝不客气的打断他:“天塌下来,也不该在此时上奏,你们就这样急,朕来问你们,天塌下来了吗?”

    刘健忙是叩首:“天没塌下来……”

    “既如此……”

    李东阳在一旁加紧道:“可是陛下……人活了。”

    人……活了。

    东配殿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一脸愕然的看着李东阳。

    人……活了?

    方继藩的泣声,也戛然而止,他抬头,一脸错愕:“谁……活了?”

    刘健一脸尴尬:“新津郡王殿下……”

    呼……

    殿中传来了此起彼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弘治皇帝更觉得自己的后襟凉飕飕的。

    鬼?

    他们见鬼了?

    刘健忙是取出了羊皮卷儿,上前:“陛下请看,这是送黄金洲送来的快报。”

    接着,羊皮卷送到了弘治皇帝手里。

    弘治皇帝双手颤抖,一脸木然的接过,打开……吸气,接着抬头,目中茫然,良久:“呀……奇哉怪也!”

    “……”

    方继藩发懵:“陛下……”

    弘治皇帝压压手:“你先别说话。”

    弘治皇帝拿着羊皮卷儿,回头看了方景隆的神位。

    接着,他眉头皱起来:“刘卿,你怎么看待?”

    刘健苦笑:“臣不知。”

    这是老实话。

    弘治皇帝便背着手,开始在殿中踱步。

    远处,英国公张懋和礼官们都吓坏了。

    今日,这祭祀规矩完全坏了,这是砸招牌啊。

    弘治皇帝驻足,仰头,突然道:“继藩,你来。”

    方继藩抹着眼泪:“陛下……”

    弘治皇帝道:“你父亲还活着。”

    方继藩嘴巴张得有鸡蛋大。

    弘治皇帝挤出笑容:“这是大喜事啊,是大喜,无论怎么说,人活着就好。”

    所有人心头一震。

    弘治皇帝将羊皮卷交给方继藩手里。

    方继藩接过,他一开始是半信半疑,可当真看了,顿时……一下子,全明白了,于是……傻乐:“果然不出所料,哈哈……哈哈…………”

    他笑的声震瓦砾!

    这一笑,外头的百官都吓得脸色变了。

    卧槽,这不是方继藩的声音吗?

    这狗东西他还是人吗?

    他爹死了,他还笑得出。

    …………

    弘治皇帝面上时喜,接着,又是无语。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众人礼官,看着这香火,还有身上厚重的冕服。

    弘治皇帝不禁道:“这算是欺君之罪吧。”

    “不算!”方继藩倒是急了:“陛下,说话要凭良心啊,那边来的奏报,是中了三十多刀,儿臣一直说,家父吉人自有天相,绝不是短寿之人,是陛下一口咬定,说家父薨了、薨了,儿臣以为,就算是欺君,那也是陛下欺自己呀。”

    碰到了原则问题,方继藩又不傻,不是自己的罪,自己认个什么?

    弘治皇帝面上轻松了一些:“看来……是这样的。”他反而松了口气:“可是……”

    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骑虎难下起来:“这边怎么处置?祭祀还要进行吗?”

    他看着远处的张懋。

    张懋:“……”

    “陛下……”刘健立即道:“老臣以为,祭祀不能继续进行了,未亡之人,岂有祭祀之礼。”

    “那么……”弘治皇帝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可是已经进行了近半了呀。”

    “也罢!”弘治皇帝一拂袖,突然,扑哧一笑:“哈哈……活着好,活着好,嗯,走吧,走吧,立即移驾奉天殿,这里的事……张卿家。”

    张懋还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拜下:“老臣在。”

    弘治皇帝道:“这里,你来善后,继续进行祭祀,只是祭祀的,你自己随便挑一个吧,爱祭祀谁就祭祀谁。”

    张懋:“………”他好久才回过神:“老臣遵旨。”

    弘治皇帝左右看了看:“起驾,回宫!”

    方继藩乐了,美滋滋的看着手里的羊皮卷。

    早就说了,自己的父亲,断然不会死的,我小诸葛方继藩,岂是浪得虚名。

    转瞬之间,方继藩心里的阴霾顿去,眉飞色舞道:“陛下,儿臣侍驾。”

    说着,三两步赶上去。

    外头的百官们,议论纷纷,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却见此时,东配殿里,弘治皇帝在朱厚照、方继藩等人的拥簇之下,疾步而出,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出了太庙,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呆立在原地,瞠目结舌。

    禁卫和宦官,顿时走了一大半。

    群臣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

    很快,便有小道消息传来。

    新津郡王……还活着……

    顿时,众臣哗然。

    卧槽,没死为何不早说?

    整个太庙几乎都炸了。

    那梁储几乎跺脚:“我还给方家随了礼呢。”

    “我也随了呀。”

    “现在人没死,这礼钱,退的吗?”

    又是沉默。

    答案自在人心。

    ……………

    东配殿里。

    祭祀继续进行。

    方景隆的神位,已经撤了下来。

    既然不能祭祀方景隆了,那么,就祭祀祭祀这东配殿里的其他勋臣吧。

    礼官很快,就取出了新的祭文,方景隆是新来的,他的祭文,需要专人撰写,可其他东配殿中的诸贤,都有现成的。

    念诵了祭文,接着便是献食,而后是燔烧,焚香祝祷,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今日的祭祀,有些不同。

    主祭官张懋,听着祭文时,时不时的忍俊不禁,突然扑哧一笑。

    于是,他忙是捂着嘴。

    其他礼官,一改肃穆,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庄肃,庄肃!”张懋咳嗽:“不要笑,不要笑。”

    大家有绷紧脸。

    张懋突然捂着肚子:“不成了,哈哈…哈哈……”他又是想笑,又觉得自己的招牌砸了,想哭,这哭哭笑笑的,礼官们一时也是无语,只好个个静候着张懋。

    张懋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擦擦眼睛,将自己的眼睛擦红了,努力的使自己的嗓音哽咽一些,沉声道:“先祖们勿怪,勿怪……”他口里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想,接下来……怎么收场才好。

    …………

    第二章送到,今天整理一下剧情,明天会还回来,不会少大家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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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350/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所写的《明朝败家子》为转载作品,明朝败家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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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