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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此天幸也

    当一箱箱的金银搬上了岸,尤其是白银,格外的多,几乎每一艘船,都是装的满满的,税吏们对于这些海外的船队,早已习惯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热闹的人群之中,人们惊奇的看着下了船的人。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个个面目狰狞,除了他们身上的佩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亮眼的。

    可就是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却在人们眼里,创造了一个伟大的奇迹。

    下西洋之后,风气渐开,人们从对海洋上的恐惧,渐渐变得开始对汪洋大海变得向往起来。

    每一个能从大海之中回航的人,都能收获到无数的敬畏。

    尤其是在这天津卫,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一个个发家致富的传说,他们激动的向前推挤,想要看看,这些勇士到底什么样子。

    张鹤龄和张延龄两兄弟下了船来的时候,人们更加激动了。

    前头,有人打着寿宁侯和建昌伯的牌子开路,人们蜂拥道:“这便是跨海穿梭了整个天下的寿宁侯,真了不起啊……”

    “是啊,真是了不起……”

    人们既是激动,又是感慨。

    早知当初,自己随着他们出海,只怕今次回来,发迹的就是自己吧,有人高呼道:“两位国舅公侯万代……”

    人们对于勇士,总是报以热情。

    张鹤龄当先,雄赳赳气昂昂,张延龄则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不禁道:“我要哭了,哥,你呢。”

    张鹤龄面上依旧是自信的面容,听到耳边无数的赞美声,他绷着脸,嘴巴却是轻轻的动了:“不要这么没出息,哭个什么,丢人不丢人,咱们兄弟纵横四海,自是被这些该死的家伙们顶礼膜拜,这是理所应当的。”

    “噢。”张延龄收了眼泪,他决定不哭了。

    张鹤龄的眼角,却有点儿湿润。

    我张鹤龄,竟也有今日……

    一想到如此,他心里便激动的厉害,从天津卫,至泉州,至交趾,穿过西洋、天竺海,绕过昆仑洲,远渡黄金洲,再一路横穿大洋,至倭国,再回到天津卫,这是一个奇妙的旅程,他一次次的生出绝望之心,可总能绝路逢生,老天爷,看来都站在咱们张家一边,谁敢不服?

    眼泪不争气的自他的眼角滑落下来,他接下来,虽是板着面孔,可口却轻轻的动了,对身边的兄弟道:“你看我们现在比之那方继藩如何?”

    “方继藩算什么。”张延龄舔舔嘴:“不配给我们提鞋,没有我们的西山,他能发家?没有咱们的姐姐,生下了秀荣,他能做驸马?我们的本事,是他的十倍一百倍。”

    张鹤龄顿时心潮澎湃,又想要哭了。听到身边的欢呼,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长长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他激动的胸口起伏着,却听身边欢呼的人群道:“方都尉、徐大使自开海禁,下西洋,才有我们的今日啊……”

    说话的,竟是身后,吃牛肉是犯罪号的一个千户。

    这千户如孩子一般的嚎哭起来,六七年的海中漂泊,而今……终于回来了,还活着,看到无数的父老,他哭了。

    凡是在海上漂泊的人,能忍受这大风大浪,还有数之不尽的土人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敌船,能活下来的人,都抱着求生的信念,同时也怀揣着某种盲从。

    譬如,人们在海上,信奉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能给自己带来好运气。譬如,总有人认为,方都尉和徐大使,开下西洋之先河,是祖师爷。

    这千户开了口,其他人都有感触,哭了,突然回到了陆地,心里百感交集,纷纷哽咽:“方都尉大恩大德,保佑我们平安而返,咱们发了财,要给他老人家立生祠!”

    张鹤龄的脸……拉了下来。

    张延龄左瞅瞅,右看看,而后,眼巴巴的看着张鹤龄:“哥……他们忘恩负义啊。”

    张鹤龄绷着脸,嘴角轻动:“你小些声,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兄弟,不能容忍。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不能这么小心眼。”

    “噢。”张延龄点头,觉得有理,他决定努力使自己大度一些,也眉开眼笑,大声道:“方都尉好样的啊……”

    张鹤龄心里顿时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恨不得抽死这个不成器的兄弟,气急败坏的低声道:“住口,闭上你的臭嘴。”

    张延龄:“……”

    他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兄长了,为啥他说的话,总是转眼就翻脸呢,用现在时兴的话来说,这不科学呀,好话、歹话,你都说了。

    张鹤龄气愤难平:“我的意思是,假装大度,不和姓方的小子计较。你这狗东西,你瞎嚷嚷什么,真不该带你回来,就该将你留在荒岛上,让你自生自灭。”

    “哥……”张延龄拖长了尾音,他委屈了。

    张鹤龄深吸一口气:“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姓方的强取豪夺,占了我们的西山,抢了我们兄弟的风头,不过……这不打紧,待会儿回去见驾,你可听好了,陛下一定会询问,袭击倭国的事,这倭国,乃我大明藩国,岁贡不绝,到时,我们将这脏水,一股脑的都泼在他的身上,就说,这是受他的指使,咱们出海之前,就得了他的锦囊,是他教我们做的,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你我兄弟,一口咬定,到时……自是都怪在他的身上。”

    张延龄倒吸一口凉气,好狠。

    可细细想来,他确实有些担心,袭击了倭国,也不知陛下知道,会不会将兄弟两个狠狠兴师问罪一通,却也说不定。

    他眉开眼笑:“这样会不会不仗义,毕竟是亲戚啊。”

    张鹤龄顿时怒了:“还说什么亲戚,是亲戚,他这么多银子,为啥不给个十万八万两银子,给咱们兄弟花,他家房子这么大,地这么多,怎么不送个几万亩给咱们用,这叫什么亲戚。”

    张延龄听罢,一下子心里舒坦了,有道理,兄长真是睿智啊。

    数不清的银子,在点验之后,重新封箱。

    而后,张家兄弟立即奔赴京师。

    京师已经沸腾了。

    弘治皇帝接过了奏报,听说两个小舅子回来,忙是命人前去知会后宫,一面打起精神,召集群臣,诏命张家兄弟立即入宫来见。

    百官入朝,便连朱厚照和方继藩二人也已来了,许多人听闻张家兄弟竟是回来,虽是面上喜气洋洋,可心里,却不免有些遗憾,老天爷瞎了眼啊,怎么没有一个浪头,将张家兄弟给拍死。

    可见善恶有报,实是胡扯。

    弘治皇帝对张家兄弟,还是极有高兴的,心情格外的激动,手持着奏报:“诸卿,张氏兄弟,此次带回来纹银三千四百万两,区区数十艘船,满载而归,令朕大开眼界!”

    按照规矩,其中半数,都要充入内帑,当然,方继藩那儿,也有一笔分红。

    这一下子,内帑里就有五千七百六十二万三千五百二十二两四钱了。

    弘治皇帝激动的又举起一份求索期刊,拍在了案牍上:“这求索期刊之中,有一位叫程武的青年,他一文不名,却写下了《天圆地圆》的高论,而这……本是无稽之谈,现如今,却被寿宁侯和建昌伯二人,得以验证。”

    弘治皇帝继续道:“这两兄弟,已经证明,无论是自西向东,还是自东向西,俱都可以抵达黄金洲,且自西向东,比之此前的航路,可能更加快捷。”

    群臣们心里生出奇妙的感觉。

    这个世界,他们已经是愈发的看不懂了。

    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

    以往这些庙堂上的精英,金榜题名,以博学多闻而入朝为官,因为在世人眼里,读四书五经的读书郎,便是博学。

    因而,才有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才有了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在人们眼里,这一切都是合理的,因为天下的道理,都可以在四书之中寻求到答案。

    可现在……在座诸位,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大航海、天圆地圆、国富论、蒸汽火车,这一个个冒出来的东西,让人目不暇接,看不懂啊。

    弘治皇帝高兴的道:“不只如此,朕刚刚得到奏报,张氏兄弟在倭国,狠狠教训和打击了倭寇,使倭寇丧胆,自洪武高皇帝而始,倭寇便盘踞海上,对我大明,屡次三番的袭击,这百三十年来,我大明损失惨重,被倭寇杀戮者,不计其数,被倭寇所劫掠的财物,更是不计其数,而寿宁侯和建昌伯,却率水师,一举直捣倭寇巢穴,诛杀倭贼,彰我国威,吊民伐罪,一举成功,此……天幸也!”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激动的热泪盈眶。

    多少大明天子,对于此等如烂疮一般的倭寇问题,既是厌恶,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好了,弘治皇帝一口咬定了,张氏兄弟在倭岛上剿除的倭人,俱为倭寇,这便是将此事,下了一个定性。

    弘治皇帝咬牙道:“此大功,足以光耀万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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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寿宁侯入朝禀奏

    完成环球之旅,寻找到了新的航线,带回了无数的金银,与此同时,打击了倭寇,这一次对‘倭寇’的打击,可谓是痛入骨髓。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从倭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他们连续袭击了二十多地,每至一地,攻城拔寨,斩杀倭贼数万,并且直接将藏污纳垢的倭人四海通衢之地,直接夷为平地,从中搜出了无数的白银,有不少的白银之中,居然还原原本本的印制着大明之宝的印记,这些元宝,显然是倭寇劫掠而来,最终在那周防流通。

    如此巨大的打击,方才是彻底解决倭寇问题的根本之道。

    大明历代天子,耐心已经消磨干净了,这个顽疾,既然不能通过打击东南的海盗来解决,那么就直接断其根本。

    其实……当初的大明天子们,并非没有想到用这种方法,只不过……毕竟倭人隔海相望,当真要东渡倭国,成本过大,却也未必有必胜的信心。

    既然无法渡海打击,那么只好忍气吞声,接受倭人的朝贡,寄望于一次次督促倭人进行打击。

    可倭人只求在朝贡中获得大明的赏赐,对此,却百般辩解。

    此乃国耻也,而今日……张氏兄弟一支环游了世界的船队,一支疲惫的偏师,就解决了。

    他们的战法,十分先进,且作战的意志,十分的顽强。

    从倭人使者的报告来看,他们虽大多衣衫褴褛,可作战英勇,哪怕遇到再顽强的抵抗,也死咬着绝不肯松手,他们擅长于抓住机会,直接突破‘倭寇’的弱点,他们善于运用舰船、火器,就这么一支孤军,让整个倭国千里海岸,形同虚设,指哪打哪,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这便是许多训练有素,养了数千日的精兵,也没办法做到的事啊。

    谁曾想到,一群面黄肌瘦的人,能有如此巨大的战果呢。

    此时,满朝文武,无一人发言。

    任何人都明白,陛下口里所说的光耀后世之功业,绝非虚言。

    此次,可谓是扬眉吐气,再也不受那些倭人的鸟气了。

    而这一次战果,之所以得以确信,还是那个倭人的使者,他受幕府管领大内义兴之命,千里迢迢而来,做出了无数的保证,除了愿意严厉打击倭寇,三月之内,对倭寇进行大规模的拿捕;除此之外,还有查抄赃款,随时解押,送回大明,以及……解救被倭寇俘获去的女子,务必对她们进行优待,择选时机,礼送回乡。

    弘治皇帝坐下,他开始耐心的等待。

    对待这两位大功臣,虽然明知此人,两位国舅才刚刚动身,只怕需要一些时辰,方才抵达大明宫,可弘治皇帝依旧愿意等。

    众人默然,心里不禁感慨,连张家兄弟这等货色,都能立此奇功,实在是老天无眼啊。

    这众人之中,就包括了方继藩。

    方继藩心里嘀咕,自己哪一点不比他们强一百倍、一千倍,这两个……人渣……

    朱厚照心里,倒是对两位舅舅,生出了不同的看法。

    从前总是瞧不上他们,可哪里想到,他们居然也有这样的勇气和本事。

    朱厚照最佩服的,就是此等人,他不禁感慨道:“父皇,两位国舅,不啻是我大明的卫青和霍去病啊。”

    虽是夸张了一些,却也表达了朱厚照的敬佩之心。

    弘治皇帝抚案,却听方继藩咳嗽起来,目光落过去:“继藩,你不舒服吗?”

    方继藩道:“儿臣只是想到,冠军侯死的比较早,当然……儿臣没别的意思……”

    弘治皇帝:“……”

    朱厚照想不到方继藩拆自己的台,晃晃脑袋,便不做声了。

    百官不禁看向方继藩,这家伙……乌鸦嘴呀。

    却有人为之哄笑。

    只有王守仁、唐寅、刘文善、江臣四人,却是面无表情。

    好笑吗?不好笑。

    这样的笑话,恩师一天能有一百个。

    这有什么稀奇?

    弘治皇帝压压手:“严肃!”

    于是,哄笑声落下。

    …………

    此次出海,已近八年,张氏兄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师,看着沿途的景色,京师,早已是面目全非。

    他们坐在马车上,玻璃窗外的景物,自眼皮子底下掠过,张延龄要哭了,擦着眼睛:“哥,不一样了,和从前,都不一样了,我家在哪儿呀,家没了。”

    张鹤龄也不禁触景生情,拍拍他的肩:“别怕,有银子。”

    “噢。”张延龄才擦了泪,乐起来,他想了想:“我总觉得,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好,方继藩固然是个狗东西,可毕竟是秀荣的丈夫啊,我们这样害他……”

    “畜生!”张鹤龄痛骂他:“这么大的罪,不让他扛着,让我们扛着吗?他有脑疾,你有脑疾吗?”

    张延龄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是,哥说的对。”

    至大明宫。

    二人下车,步行入宫。

    看到这巍峨的宫殿,张鹤龄忍不住道:“这太奢侈了,这得花费多少银子啊,陛下真不是一个当家的人,当初扣扣索索的,从他手上要一点银子,就登天还难,想不到他偷偷建这么大的新宫,极尽奢侈,如此富丽堂皇,他变了。”

    领路的小宦官打了个哆嗦。

    这世上,敢诽谤皇上的,除了方继藩,怕也只有这两位国舅了吧。

    小宦官道:“此乃方继藩所营建,送给陛下的。”

    “什么?”张延龄听了,不禁道:“他这样的大方,好大的手笔……”双目之中,顿时露出了敬佩之色。

    张鹤龄一拍他的脑壳,痛心疾首的道:“是咱们的钱,西山里挖煤挖出来的银子。”

    张延龄顿时愤怒了。

    二人终于到了奉天殿,听闻张氏兄弟来,已是久侯多时的殿中君臣们,都打起了精神。

    张鹤龄和张延龄入殿,远远看去,许多人面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这二人,虽是头戴了乌纱帽,身披钦赐的赐服,却是皮包骨一般,面上不但肤色黝黑,口里的牙黄且黑,那面上没有星点肉,如榆树皮一般的肤色,贴在骨上,颧骨突出,面颊却是深深凹陷下去。

    活活的……就是一个蒙了皮的骷髅而已。

    二人拜下,眼睛就红了,好不容易见着了自己的姐夫……心里竟也是感触万千。

    “陛下……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的至亲不多,虽有兄弟,却已移至藩地,不能谋面,上有太皇太后,有张皇后,下头,也不过自己的儿孙,还有方继藩和朱秀荣。

    这两个兄弟,弘治皇帝爱屋及乌,从前,也是极看重的,虽然这二人荒唐,哪怕是在朝中,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弘治皇帝还是护着,为了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平时又日理万机,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置,甚至白日批阅奏疏,召见大臣,夜里将两兄弟留在宫中,跟他们讲一夜的道理。

    此时,见着二人回来,又是这般形容销毁的模样,弘治皇帝走下了金銮,心里先是大喜,可见二人拜在自己的脚下时,又忍不住怒了:“取朕的鞭子来,这两个畜生,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姐姐,担心的你们整宿整宿都睡不着,你们还真是胆大啊……”

    宦官们吓的你看我,我看你。

    两兄弟也吓着了,张鹤龄一把抱住弘治皇帝的大腿:“陛下啊,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延龄也说不出个啥来,他便开始抽搐,扯着嗓子干嚎:“啊啊啊……呃啊……”

    “……”

    殿中很安静。

    大家都保持缄默。

    果然是寿宁侯和建昌伯啊。

    十年前,他们就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还以为他们见了大世面,已经脱胎换骨了,谁料到……还是这么熟悉的配方,这么熟悉的味道。

    弘治皇帝听他们哀嚎,心里倒是有些刺痛,只好道:“记住了,再敢如此,朕决不饶你们!”

    张鹤龄心里想,若是陛下知道,自己还将大明的藩国抢了几十遍,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吧。

    姐夫这个人,历来爱面子的。

    张鹤龄哭哭啼啼的道:“这不怪我们……这都是方继藩……”

    啥……

    和方继藩有什么关系?

    弘治皇帝一愣。

    满朝文武都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有点懵。

    吃你家大米了,这都能怪上我?

    不等方继藩说话。

    张鹤龄却继续哭哭啼啼的道:“陛下……陛下啊……臣心里有委屈,臣……有事要奏啊。”

    张延龄听罢,忙是帮腔:“是,是,臣二人……冤枉哪,请陛下做主。”

    本来……接下来该是旌表二人功绩的环节,可谁料到……剧情有点不太一样。

    弘治皇帝凝视着二人:“何事,但说无妨。”

    张鹤龄偷偷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的眼色,才小心翼翼的道:“臣此次出海,实非本心,是被人骗了。”

    张延龄想了想:“对,被人骗了!”

    弘治皇帝一脸诧异,是谁……还敢骗你们二人?

    张鹤龄道:“诓骗臣的,乃是方继藩!”

    “对,是他,方继藩!化成灰我也认得。”张延龄道。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功不可没方继藩

    群臣有点懵了。m.www.uu234.net

    只听说过有人获罪,然后将脏水泼在别人身上的。

    怎么这人立了大功,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别人的?

    这世界疯了吗?

    弘治皇帝也是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太够用,总是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只好道:“方继藩骗了你们什么?”

    张延龄张口道:“他……”可接下来的话,他不知该咋说了。

    张鹤龄却道:“陛下啊,臣等,本是不愿出海的,您看,这出海……多辛苦哪。可是没有办法啊,陛下……那方继藩,事先,非要让臣等出海,说是他想好了,只有咱们兄弟二人,才能办成一些大事。”

    “大事……”

    群臣俱都精神一震。

    连方继藩都开始匪夷所思起来。

    自己曾经……找过他们?

    这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自己还真想不起来。

    莫非是记忆里衰退了?

    呀,自己智障了吗?

    方继藩不得不怀疑人生。

    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脑疾,可能是真的。

    自己偏偏想不起来,可这张家兄弟,却说的有鼻子有眼,瞧他们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连方继藩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这是真的了。

    却听张鹤龄道:“陛下,这方继藩,给咱们兄弟一个锦囊,说是等到了倭国,便可揭开。”

    弘治皇帝震撼了。

    锦囊……

    文武百官,无一不是诧异起来。

    仿佛在听一个……很熟悉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比较有名。

    “什么锦囊?”弘治皇帝追问。

    张鹤龄生怕陛下不相信:“陛下啊,当时臣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他说了,不到倭国,断然不可打开,否则,会有大祸。臣……臣害怕……不,臣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哪,臣只好信守承诺。”

    呼……

    这殿中群臣,又是哗然起来。

    方继藩怎么知道,张家兄弟,怎么可能会到倭国呢。

    是了,别人可能不知,只有方继藩才知道,早在许多年前,就有天圆地圆的理论出现,抛出这个理论的人,还是方继藩的徒孙,方继藩怎会不知呢。

    这一下子……锦囊的可信度,一下子暴增。

    被人做这事,还有可疑,这世上也只有方继藩才可能预料到,这一支船队若是一直自西向东,最终会抵达倭国,没毛病!

    张鹤龄见众臣一个个窃窃私语,面带惊骇之色,心里倒是乐了,继续沉痛的道:“等臣到了倭国附近,不,臣等当时,并不知那里是倭国,臣等只到了一处岛屿,这岛屿东西千里,拆开了锦囊,陛下,您猜这锦囊里写着的是什么?”

    “是什么呀。”弘治皇帝还在震惊之中。

    太可怕了,今日发生的结果,居然是在七八年前就埋下的伏笔。

    张鹤龄含泪道:“这上头,是说此岛之上,俱是我大明的敌人,乃我大明心腹之患,该岛之人,有小礼,而无大义,万万不可被他们蒙骗,假以时日,这些人,势必是我大明之重患。为以防万一,命我等,冒死袭该岛,使其自顾不能暇,方可保我大明基业社稷。”

    “嗡嗡嗡……”

    这一下子,整个奉天殿顿时炸了。

    这……岛屿,莫非就是倭岛?

    有小礼而无大义,从这倭寇的行径来看,何尝不是如此?

    这本就是我大明心腹之患啊。

    尤其是许多江南的臣子。

    他们为数不少,家中是受倭寇之害的。

    此时,纷纷颔首点头。

    此乃贼巢也,张家兄弟,啊不,方继藩这狗东西,总算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弘治皇帝骇然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

    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脑疾是不是已经加重了,搜肠刮肚了老半天,还是想不起来锦囊的事。

    朱厚照本是崇敬的看着张家兄弟,现在,却是用更加敬佩的眼神,看向方继藩。

    这令方继藩怪不好意思的,毕竟我方继藩,为人忠厚本分,谦虚低调,只愿做这大明的萤火,只发出微光,扶保社稷,可并不想做太阳,太阳过于耀眼,并不契合我方继藩高尚的人格。

    “而后呢?”弘治皇帝继续追问。

    他呼吸有些急促了。

    神了!

    张鹤龄捶着胸口:“陛下,臣等见了此锦囊,自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于是乎,立即命船队袭击该岛,他们既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臣等怎么可以对他们客气呢,自是将他们的村镇夷为平地,斩杀他们的男丁,吃了他们的牲畜,烧了他们的屋子,抢了他们的金银……”

    这是张鹤龄这一番话中,最诚实的一句。

    没法子,傻子都明白,很快倭人就要来告状了,这事儿……肯定是瞒不过的。

    奉天殿又炸了。

    虽然也有一些学究,认为这有些残忍,可这些年来,倭人畏威而不怀德,那些个倭寇,更是凶残无比,早已是人神共愤……

    现在……不过是我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而已。

    弘治皇帝呼吸更加急促,他忍不住继续看向方继藩。

    朕此前,命他来应对倭寇肆虐之事,而今,倭国服软,倭寇的问题,也行将解决,原本以为,这是张家兄弟二人的大功劳。

    哪里会想到,方继藩早在七八年前,就已未雨绸缪。

    此等神机妙算,此等为国分忧的忠心,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他都没有提及。

    有大功,而不愿领,低调如此,这岂不正是那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于名吗?

    若非是张家兄弟据实禀奏,只怕……

    听到又哗然了。

    张鹤龄以为大家震惊于,方继藩的凶残,心里更加乐了。

    他生怕方继藩反驳,于是故意气势汹汹的怒视着一脸懵逼的方继藩。

    方继藩则一脸无辜之状。

    仿如梦游一般。

    张鹤龄厉声道:“直到后来,我方才,原来这边是倭国……方继藩,到了现在,你还想抵赖吗?你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说,那锦囊,是不是你给的,这一切,是不是你授意。我自然知道,你一定会抵赖,你会矢口否认,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你有本事,你摸着自己的心口,你说,你说呀!”

    “对呀。”张延龄帮腔,气势汹汹道:“你说话呀,你心虚什么?”

    方继藩:“……”

    此时……无数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无数人的心,仿佛都要跳出来。

    方继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是个害羞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人,胆敢用这等狐疑、惊诧的目光,来看着自己了。

    “没错!”方继藩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道:“就是我干的,我不得不承认,寿宁侯和建昌伯所言,千真万确,正是区区在下!”

    “……”

    张鹤龄有点懵了。

    啥意思?

    怎么承认的这么干脆?

    可此时,满殿继续哗然。

    大臣们感觉今日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实在太刺激了。

    原来……竟真是方继藩……

    那么……一切就可以理解了。

    张家兄弟是什么德性,他们就是两个草包废物啊。

    这等草包废物,能干出这么大的事,立这么大的功?

    可方继藩不一样,方继藩人品虽值得商榷,可他的本领,大家却是没有疑问的,现在张家兄弟一口咬定,方继藩又大大方方的承认。

    这张家兄弟又不是疯子,为何无端端的编排这么个事来,在陛下面前,如此言之凿凿的说这些话,若是假的,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那么……这是真的……

    太可怕了。

    七八年前,就有此布局,不但料定了一路向西,在此时,能抵达倭国,还早预备了,利用张氏兄弟,来打击倭国,一劳永逸的解决倭寇之患。

    这方继藩……虽是贪财、好吃、懒做,脾气古怪,行事乖张,且还睚眦必报,缺德、臭不要脸,做人没有底线,毫无操守和底线可言之外,终究……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他在打击倭寇方面,实是尽心竭力,颇有几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气度。

    这家伙……真是神了!

    不只如此……王守仁几个弟子,也震惊了。

    这……竟都是恩师深谋远虑的结果。

    果然……不愧是恩师啊!

    难怪恩师在对倭寇的问题之上,举重若琪,想不到,他早就谋划了全局,恩师的本领,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唐寅动容了,眼里含着泪,这就是恩师,智珠在握,宛如孔明再生,能有这样的恩师,下辈子做够,此生亦是无憾。

    刘文善和江臣一脸敬佩的方继藩,只恨不得立即拜倒在地,高呼一声恩师威武。

    王守仁面色一动。

    他是一个高傲的人,这个世上,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人并不多。

    可是……哪怕再高傲的人,遇到了恩师,竟也只有佩服到五体投地的份。

    此时此刻……

    弘治皇帝快步走向了方继藩,一把将方继藩搀住。

    “继藩,你……为何不早说?”

    “这……”方继藩老老实实的回答:“事情过去的太久,儿臣……差不多已忘了。”

    这是啥,这就是低调,叫奢华,叫有内涵!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鸿恩浩荡

    以张鹤龄的智商,怎么会察觉到不对劲。www.uu234.netwww.uu234.net

    尤其是看陛下亲昵的把住方继藩的时候,他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咋?

    却见弘治皇帝眉飞色舞。

    方继藩那一句,儿臣差不多已经忘了,真是神来之笔啊。

    差不多忘了,谦虚,真是谦虚了。

    如此大功,他没有急于表现,而是遗忘了。

    如此深远的谋虑和布局,已经显示出方继藩乃是谋定而后动,这样聪明的人,会忘吗?

    当然不会!

    真相只有一个!

    那便是方继藩是个虚怀若谷,人格高尚,且不贪功之人。

    像这样的人,在弘治朝已经不多了啊。

    弘治皇帝继续深深的凝望着方继藩,许多话,如鲠在喉,他不由道:“这么大的事,你竟忘了?”

    “这个……”方继藩一脸扭捏:“儿臣……儿臣近来记性不好,这毕竟只是区区小事,儿臣……呀,儿臣脑壳有些疼。”

    “哈哈哈哈……”

    弘治皇帝大笑。

    脑壳疼……这小子,又开始装神弄鬼了,什么时候脑壳不疼,偏偏这个时候。

    这家伙,没想到……居然如此忠厚老实,有了好处,被人如豺狗一般的上前撕咬,他倒好,仿佛还害怕有大功似得。

    弘治皇帝心里既是欣慰,又是感动。

    不愧是方家之后,是朕的女婿啊。

    他拉着方继藩,左右四顾,骄傲无比:“朕原以为,平倭之首功,乃寿宁侯和建昌伯,如今看来,原来竟是朕之驸马都尉,驸马都尉居功而不自傲,堪称人臣楷模,朕有此婿,足慰平身。”

    哪怕是此时再嫌弃方继藩的百官,在这一刻,竟也肃然起敬起来。

    这不正是圣人所提倡的美德吗?

    抛开方继藩这个人的本身,就事论事而言,这家伙,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早年就定下平倭之策,可谓是功勋卓著,事后不声张,若非张家兄弟良心发现,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深藏功与名,陛下说他乃是人臣典范,还真一点都没有错。

    众臣纷纷道:“方都尉居大功,而谦虚如此,臣等钦佩。”

    他们是服气的。

    王守仁更是热泪盈眶,恩师……深不可测啊。

    无数个日夜里,王守仁虽然很钦佩恩师,可总觉得恩师的品格,有点怪怪的,作为一个大夫子,怎么总是日上三竿才起来,成日就是粗鄙之语,王守仁有这样的怀疑,是因为作为一个开宗立派的人,本身就对权威,总是会有所怀疑,正因为永远对于权威抱有怀疑的态度,他才创出了属于自己的学说。

    可是……今日……真相水落石出,一切的疑窦,豁然开朗。

    恩师这是低调啊,所有的懒惰、粗鄙之语,还有动辄气急败坏的怒吼,掩藏这之下的,是一颗视功名利禄于浮云的不争之心,这才是人世间最大的美德,而那种种不好的表面,更像是魏晋之时,那些离经叛道的名士,所表现出来的自污之举而已。

    这……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其品德,其学问,堪称万世师表也。

    唐寅等人,更是一脸欣慰,露出了骄傲之色,他们就知道,恩师绝不是那等表面上那般粗鄙之人……

    朱厚照只有瞠目结舌,这时候……他已佩服极了,心里想说,自己对于老方,是不是有所误会。

    弘治皇帝欣慰的眼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举着方继藩的手,方继藩微笑,可能……自己当初,真的给了张家兄弟锦囊吧,毕竟自己贵人多忘事,得了脑疾,就是麻烦啊,总是丢三落四的,连这么重要的事,竟都忘了。

    弘治皇帝道:“自太祖高皇帝以降,倭寇肆虐,杀吾民,淫其妻女,掠其财货,恃朕仁厚,稍加迁就,这些贼子,便负其凶横,变本加厉。朝廷柔服远人,本欲以和为贵,不滋生事端,以恪守德被四海之初衷,可其不知悔改,日甚一日,朕……仁至尽矣。方卿家,为国筹谋,呕心沥血,思朕之所思,念朕之所念,忧朕之所忧,早年便定下谋略,使环球之舟师,以袭贼巢,出其不意,以诛不臣,如此智计,叹为观止。其人人品贵重,擅谦虚自省,不计功勋,更为天下人所钦佩,其忠厚若此,朕叹为观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百官们纷纷道。

    弘治皇帝背着手,欣慰的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辛苦你了。”

    方继藩摇头:“儿臣之辛苦,不及陛下之万一,儿臣能为陛下分忧,不过是因为陛下言传身教之故,这是儿臣向陛下学习的结果,儿臣……万死,尺寸之功,不足挂齿。”

    呼……

    弘治皇帝激动的脸色通红。

    说的也有道理啊。

    当初方继藩游手好闲,名声并不好,可现在……他变了。这是什么缘故呢?难道真是朕言传身教的结果,一下子,弘治皇帝觉得自己和方继藩的身影,都变得格外高大起来。

    “朕说过,此安民抗倭之大功,朕绝不吝啬赏赐,朕欲加继藩为国公,诸卿以为如何?”

    “嗡嗡……”

    满朝文武,又都哗然。

    方继藩此前,就已破格封侯,作为驸马都尉,这是极少见的情况。

    他的父亲,已经加为国公……

    现在,这方继藩,竟也要封为国公了吗?

    如此一来,岂不是和徐家一样,一门二公?

    这可是国朝的特殊先例啊。

    可虽这样说,方继藩的功劳,确实是不小。

    大明以战功而封爵,此次平倭,固然是三军用命的结果,可和方继藩的运筹帷幄,绝对分不开关系。

    肆虐了百年的倭寇,被方继藩一次性解决,以侯封公,可谓是合情合理。

    只是……如此殊荣……

    弘治皇帝一拂袖,正色道:“朕赏罚分明,方可正纲纪,朕意已决,礼部遵照办理,不可贻误。”

    方继藩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陛下很大方啊。

    看来……自己曾经对陛下,是不是有所误解。

    这好事临门,哪怕是品德再高尚的人,此刻,也无法拒绝了。

    毕竟,自己早有多生几个娃的心思,这样也好,以后又多了一个爵位……将来,也可以像徐家一样,一门二公,位极人臣。

    方继藩毫不犹豫:“儿臣……谢陛下恩典,陛下垂爱之心,儿臣心中感激涕零,儿臣不禁想要称颂,吾皇万岁,皇上万万岁!”

    弘治皇帝的面上,依旧激动不已。

    功劳很大,可方继藩立下的这么多功劳,这平倭之功也不算什么。

    他激动的是方继藩的谦虚,这孩子的品德,让朕欣慰啊。

    他而后,目光落向了张家兄弟。

    这两兄弟,功劳也是不小。

    只是………寿宁侯张鹤龄,却是张大了嘴巴,这大嘴,有点合不拢,他睁大眼睛,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张延龄脸上是一副……好似已开始神游的模样,咦,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在做梦吗?我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弘治皇帝面上带着温柔之色:“两位卿家,功劳也是不小啊,汝二人,为朕妻弟,朕岂可薄待,卿家辛苦了,此次平倭,卿等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弘治皇帝顿了顿,背着手,露出了天子应有的端庄:“寿宁侯张鹤龄平倭有功,功不可没,钦赐斗牛服,以彰其功,再赐金五百万。建昌伯张延龄,赏赐与其兄等同。”

    五百万……

    金!

    张鹤龄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老半天,他才反应了过来。

    卧槽……

    敢情这是功劳啊。

    一旁的张延龄也不傻,脱口而出:“陛下……臣有话说!”

    张鹤龄却突然打了个寒颤,立即打断他的话:“陛下,他没有话说。”

    张延龄:“…………”

    他心里憋屈啊,他要检举,他要揭发,这功劳,是咱们两兄弟,我们才是国公。

    可兄长二话不说,不但打断了他的话,他转过头,杀气腾腾的看了张鹤龄一眼。

    张延龄只好住口。

    张鹤龄却是心在淌血。

    不能说啊。

    此前言之凿凿,说的有鼻子有眼,以张鹤龄高超的智商,自然清楚,一旦此时矢口否认,这陛下和百官未必肯信自己的话,只以为自己两兄弟,垂涎这赏赐,突然改口否认。

    哪怕是相信了又如何,相信了,自己二人,在此说了这么多废话,这岂不是欺君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犯下欺君大罪,哪怕陛下……不责怪。

    可这功劳,多半也只能用来折罪了。

    眼下……至少还有一个安慰奖,赏赐了五百万金,嗯……这折银多少来着?

    弘治皇帝忧心忡忡的看了两兄弟一眼:“卿等,气色不太好嘛?”

    “陛下……我……我……”张鹤龄如鲠在喉。

    弘治皇帝叹口气:“想来,你们一路颠簸,诶……真是受苦了,好不容易回来,要好好将养将养,不可再操劳了,知道了吗?”

    张鹤龄哭了。

    眼泪如潮水一般涌出来,他匍匐在地,哭的撕心裂肺,一面抽搐,一面擦拭眼泪:“臣……谢陛下恩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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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朕即国家

    张鹤龄此时此刻,想死了。顶 点 X 23 U S

    国公……

    国公啊……

    自己这个寿宁侯,是靠着自己的姐姐挣来的。

    可是国公不一样,凭着张家的尿性,一辈子也挣不来啊。

    大明开国时,一群功勋卓著之人,封了国公,而后被太祖高皇帝杀了一批,此后,靖难的时候,又封了一批国公,可即便是如此风云际会之时,留下来的国公,也不过区区六个而已。

    此后,再无国公。

    直到弘治朝时,南和伯方景隆,得帝宠,平西南,定交趾,又因为儿子有大功,此后又扬帆出海,前往那与世隔绝的黄金洲,因而,才赐了个国公。

    这平倭之功,足以让一个侯爷,成为国公的。

    这样的好机会……没……没有了。

    看着一脸谦虚的方继藩,寿宁侯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找把刀,砍死这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他哭了。

    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想到了自己的爹,想到了自己早已逝世的大父,想到了自己的列祖列宗。倘若他们泉下有知,那棺材板定是盖不住,一定会爬起来,抽死自己吧。

    这一哭,真如断魂一般。

    众臣只道这寿宁侯和建昌伯是出海多年,如今回乡,还得了功劳,蒙陛下垂爱,因其苦劳,得陛下厚赐,因而感动的痛哭流涕,看着二人瘦的如皮包骨的样子,群臣都不禁感慨,还真是苦劳啊,确实辛苦了,他们的苦劳,恰如其分。

    弘治皇帝则还沉浸在这伟大的功绩之中,倭寇之患,在朕的手里,算是彻底的解决了,哈哈哈……列祖列宗保佑。

    他精神奕奕,看了一眼方继藩:“礼部要立即拟定章程,送朕面前,所有有功将士,尽需恩赏,方继藩的公号,也要早早拟定,其父既为鲁国公,方继藩乃其子,不妨为齐国公,若何?”

    齐鲁……齐鲁……

    方继藩觉得挺好的,方继藩忙道:“陛下圣明哪。”

    刚要说。

    弘治皇帝拂袖:“今日议到此,噢,寿宁侯,还有何事啊?”

    张鹤龄好不容易收起了眼泪:“臣……臣还有一事要奏。臣与臣弟,在黄金洲南部,发现了大量……大量的白银矿脉,其矿脉连绵百里,纯度极高,地处高原,当地的土人,视白银为粪土,陛下……这矿,是我们兄弟发现的,陛下……”

    他眨眨眼,看着弘治皇帝。

    意思大抵是……

    弘治听罢,不禁大喜过望。

    白银……大明缺的,就是白银啊。

    虽然有海外的白银持续不断的输入,可这等贵金属,依旧紧缺,尤其是现在商贸发展的极快。

    哪怕,西山钱庄的银票,代替了大量的白银交易,可毕竟……当下是银本位,银子……的地位依旧无可替代,甚至……西山钱庄发行的银票,本身,就需白银作为存底,否则,一旦挤兑,敢要滥发,到时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弘治皇帝一听惊人二字:“储量到底几何?”

    张鹤龄看着自己的姐夫,现在……他人生之中,最大的希望,就是这个矿了,他道:“怕是比我大明银矿,储量要多十倍、百倍。”

    “嗡嗡嗡……”

    朝中顿时沸腾了。

    银子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谁不喜欢。

    只是……

    王鳌突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无数恶狠狠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

    当初……是哪个老混账东西,提出下西洋的船队舰船,由内帑拨付,所有收益,也归内帑所有的。

    这老贼,误国误民,猪狗不如啊。

    王鳌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挂在了耻辱柱上,一辈子都无法洗清自己了。

    弘治皇帝已是龙颜大悦:“祖宗保佑,这是国朝之幸,是朕之幸啊。”

    张鹤龄懵了,立即道:“陛下,陛下啊……这是臣和臣弟历经千辛万苦发现的,这……这不是国朝之幸,这是……”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汝兄弟二人,自是劳苦功高,可张家与国同休,与朕不分彼此,朕即国,国即天下,天下之中,亦是囊括了尔家也,卿岂可家国分离……”

    张鹤龄打了个冷颤,他看向张延龄。

    张延龄低声道:“哥,姐夫说的啥意思,是不是咱们的矿……没了?”

    张鹤龄:“……”

    弘治皇帝肃然道:“这是天大的事,立即给黄金洲修书传信,命鲁国公立即派人,前往该地勘探,确认其储量,以及开采之所需,此事关系重大,不容疏忽,再命鲁国公,上章程来,以确定开采。”

    张鹤龄:“……”

    弘治皇帝板着脸:“寿宁侯与建昌伯,又立新功,此次,赐五千万金,以彰其劳,就这样吧。”

    激动啊。

    银子。

    内帑……这一下子,真要丰盈了。

    想想都很激动。

    弘治皇帝此刻,想到了太祖高皇帝,想到了文皇帝,想到了宣皇帝,想到了成化……想到了无数列祖列宗,他们此刻,仿佛漂浮在半空,用一双欣慰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一刻,弘治皇帝顿时觉得自己的眼泪,几乎要湿了自己的衣襟,朕这些年的辛劳没有白费。

    对了,要造船,要造更多的船,只有如此,方可将那一船船的白银,运到内库中来。

    下西洋,是对的。

    如今,大明这一盘棋,活了。

    弘治皇帝瞪了一眼张家兄弟:“你们二人,白白令张皇后担忧了,还在此做什么,快去拜见张皇后,让张皇后好好看看你们。”

    “陛下,臣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张鹤龄面红耳赤,也不哭了,想说点什么。

    张延龄今日突然开了窍,猛地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张鹤龄的嘴:“陛下,家兄不想说什么。”

    连拖带拽,才将张鹤龄拖下去。

    百官都沉默着,一言不发,俱都幽怨的看着弘治皇帝。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放着光。

    弘治皇帝能看出他们的眼神,这是饿极了的狼,才有的绿光。

    弘治皇帝大手一挥:“今日……就议到此,诸卿且退下。”

    方继藩立即称颂:“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众臣又看看方继藩……那眼神,依旧是绿的。

    …………

    方继藩走出奉天殿,突然有一种,对于人生有了信心的感觉。

    他原先,一直对于人性,不抱太多期望,因为人性之中,实在有太多太多黑暗的一面。

    可现在……放眼望去,俱是光明,啊……蓝天,啊……大海……啊……美丽的世界……

    我方继藩……也成国公了,赶紧再生了个娃啊,一门两国公,位极人臣,走路都比人拉风。

    哈哈哈哈……

    多亏了自己的锦囊。

    嗯?

    锦囊的事,怎么总是记不起呢。

    方继藩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壳,看来,善良和谦虚,真是我方继藩的天性啊,做了好事,总是记不起,人格升华了。

    他背着手,几个门生,已是一股脑的涌上来,拥簇着自己。

    那眼神,看的方继藩心里发毛。

    “恩师……”王守仁眼睛湿润了,这一次,他真真切切的佩服起了自己的恩师,恩师真是自己的骄傲啊。

    方继藩压压手:“你们别再问锦囊的事,为师,真的记不起了,过几日,我摆酒,你们赶紧,多拉一些亲朋好友来,陛下垂爱,敕封国公,此人生乐事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每个门生,摊派十桌酒席,徒孙每人摊派三桌,不许让孩子跟来,为师不喜孩子多,太闹。到时为师摆上几千桌流水席,吃他niang的十天十夜,且记住了啊,你们是十桌,少了一桌,这随礼钱,你们自个儿出,礼钱是小,为师更在乎的是面子,为师要脸。”

    却在此时。

    有宦官匆匆而来:“方都尉,方都尉……”

    这宦官气喘吁吁,眼睛放光,看着方继藩:“快,快,张娘娘请您去呢……”

    方继藩掸掸身上的衣服:“这就来。”

    岳母大人有令,方继藩哪里敢怠慢,匆匆赶至坤宁宫,就听到了两兄弟,杀猪似得嚎叫。

    方继藩心里感慨,真的很感人哪,就如我的一个门生,叫徐经,他从前出海归来,也是这般哭的昏天暗地的,可见人间自有真情在。

    至寝殿,便见张皇后眼里挂着泪,那两兄弟哭的稀里哗啦,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张皇后见了方继藩,眼里放光:“继藩,你来,你上前来,诶,本宫的这两兄弟,总算回来了,一回来,便见他们哭的成了泪人,问了身边的人,方才知道,原来他们出海,俱是得了你面授机宜,赠了锦囊,你怎的不早说,本宫若早知道,他们原来是有更秘密的任务,想来,你有此神机妙算,既肯让他们出海,一定能确保他们平安回来,就该跟本宫说实话,何至……让本宫心焦啊。”

    张皇后说的是实情,七八年前的锦囊,里头每一步,都被方继藩料定了,这简直是孔明再生啊,自然,方继藩是对一切,都了若指掌,所谓尽在掌握,也不过如此。

    方继藩忙道:“儿臣惭愧,儿臣……已将此事忘了。”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自古多情空余恨

    张家兄弟一见到方继藩来,顿时张牙舞爪,也不哭了,怒目看着方继藩。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只恨不得,立即将方继藩掐死。

    张鹤龄低吼一声:“方继藩,你来的正好,我……我……我和你拼了。”

    他起身,正要箭步冲上前去。

    张皇后此刻,心里却在唏嘘。

    方继藩这一句,已将此事忘了,真是令人感慨啊,难怪秀荣成日念着他的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贵的品质,实是罕见。

    却又听张鹤龄说要拼了。

    张皇后本还垂泪,姐弟情深,如今,终于是破镜重圆,是何等令人令人感动的事,张皇后心里却是一怒,扬手,啪叽一声,便拍在了张鹤龄的脸上。

    这一巴掌,不轻不重,可张鹤龄刚上岸,身子弱,又哭的撕心裂肺,身子更虚了,就如受了重击,身子摇摇晃晃,打了个趔趄,捂脸,懵了。

    张皇后厉声道:“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啊,到了现在,还成日胡闹。若没有本宫撑着,你们两个混账,能有什么出息,撑得起,张家的家业吗?也是天可怜见,方继藩帮衬着你们,给你们指了一条明路,让你们有了扬眉吐气,教人刮目相看,使人不敢小瞧咱们张家的机会,让你们立了功劳,连陛下都对你们欣慰的不得了,现在好了,你们反了天啦,竟是恩将仇报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本宫这做姐姐的,看来在你们眼里,也不顶用了是不是,赶紧,给继藩道一声谢,不然,本宫发不轻饶了你们。”

    “姐……”张鹤龄和张延龄听到此处,真的心寒到了骨子里,抱头痛哭。

    可张皇后面上却冰冷。

    这两兄弟什么德性,她岂有不知,知弟莫若姐啊,二人打小看到现在,都晓得绝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好端端的,长了本事,立了功,说来说去,不还是方继藩吗?

    这也正是张皇后所欣慰的地方,想当初,两个人隔三差五被大臣弹劾,自己一面袒护着他们,一面忧心如焚哪,自己能袒护他们一世嘛,不求他们有功,只求他们无过便是了,可偏偏,连这个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做了一件扬眉吐气的事,可这两个家伙,还不懂事。

    今儿,不教他们明白一点事理,往后,就更难管教了。

    张延龄梗着脖子道:“士可杀不可辱!”

    张鹤龄不断的将自己的心口锤的乓乓的响,只恨不得要呕血出来。

    方继藩忙尴尬的道:“母后,万万不可如此,他们是儿臣的舅舅,儿臣将他们当长辈看待,这称谢,就不必了,儿臣……惭愧的很,只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张皇后心里更怒。

    看看人家怎么说话的,亏得你们两个狗东西,还是长辈。

    见二人还是抱头痛哭,张皇后便取了手绢儿来,眼睛眨了眨,接着开始擦拭了眼角,旋即,竟是不禁抽泣:“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难道张家的福气,都在了本宫身上。爹娘去的早,两个兄弟,看着就不像有福气的人,瞧瞧他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本宫……不活也罢,兄弟无德,做姐姐的,再怎样风光体面,那也是面上无光,为人耻笑。又对不住故去的先父,索性,将这父母赐下的身体发肤,还了去罢,不活啦……”

    张鹤龄:“……”

    张延龄也收住了哭。

    心里这个恨哪。

    可是……

    他们看向方继藩,老半天,口里嚅嗫呢喃着什么。

    方继藩也看向他们。

    大眼瞪小眼。

    六目相对。

    方继藩汗颜:“这个……这个……”

    张鹤龄二话不说:“我谢你,继藩哪,谢谢啊。”

    张延龄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也谢你。”

    方继藩连忙还礼:“不敢,不敢。”

    张皇后方才破涕为笑:“这样才好嘛,一家人,和和睦睦才好,来,继藩,你坐本宫身边来,来说说你锦囊的事,噢,你忘了,那么,让本宫这两个兄弟来说,本宫……方才听了近前人的转述,还觉得惊奇呢,实是匪夷所思,就如同戏文里一样,来,你们来讲。”

    张鹤龄:“……”

    张延龄抹了抹眼泪和鼻涕:“事情是这样的……”

    …………

    张氏兄弟二人,好不容易从宫里出来。

    二人俱都沉默的回到了旧城。

    旧城里……却发现……自己的宅子,已面目全非,宅院已经推倒了,房子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开挖的地基,上头还悬挂着‘西山建业铸就美好生活’、‘首付三十两,享西山钱庄钜惠利率’,‘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张鹤龄和张延龄又是大眼瞪小眼。

    终究,张家还是来了人。

    听说兄弟二人回来了,忙是坐了蒸汽火车到了午门外头等人,谁料,兄弟二人却已先行走了,一时之间,急了,忙是又跑到了这儿来,心说,两位老爷,不是要回家吗?

    “家呢……”张鹤龄看着管事。

    管事的吞吞吐吐:“老爷,您听我细细道来。”

    张鹤龄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龇牙裂目:“我的家呢,祖传的宅院啊,我爹传给我的,这么大的一个宅子,走时还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是夫人的主意。”管事的要哭了:“当时……建了新城,这旧城的地价,一日跌过一日,那时候,真是人心惶惶啊,大家都在说,要不了多久,旧城的地,就一钱不值啦,两位老爷不在,大夫人,连吃斋念佛的心都没了,急啊,头发都急白了,说若是两位老爷回来,见自己的宅子不值一文,还不知多难受,那时,恰好有个冤大头他们说要买咱们的宅子和地,出价高达两万两。”

    两万……

    两万算个屁!

    “后来呢?”

    “卖了!”

    “两万两银子都卖了?”

    “老爷,您别生气,小人给您说一件开心的事。”

    “你说!”

    “隔壁刘侍郎家,更惨,他家几千亩京郊的地,还有他那大宅院,才卖了九千两。”

    张鹤龄和张延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似乎……是唯一的好消息。

    听着……挺带感的。

    “这地和宅子,不值钱了?”

    “现在值了!”

    “啥?”

    “地一卖,蒸汽火车就出来了,规划了铁路线,咱们的地,正对着车站口,地价暴涨了数十上百倍,就这,还有人疯抢……”

    张鹤龄:“……”

    张延龄捶胸跌足,嚎哭道:“我们住哪儿啊,我们住哪儿啊。”

    “在新城,从前的那几千亩地和宅子,不是卖了两万两银子吗?大夫人听说房价会涨,大夫人咬咬牙,再加上咱们家积攒的一点银子,一口气,买了三亩,还真别说,老爷,这又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新城的三亩地,涨了,现在三万五千两。”

    张鹤龄哪怕是一头猪,这么一算,这占地百亩的大宅子,加上几千亩地,换来了三亩所谓的宅院,也足够让他想撞墙的。

    他扶着脑袋:“晕,头晕的厉害。”

    “老爷……老爷……”

    …………

    张延龄住进了新城里的家,这里一切都很便利,比之旧城的宅子,虽是小了许多,可值得欣慰的是,居然还挺舒适。

    次日一早,便听到长房那儿,传出了一家人哭哭啼啼。

    张延龄忙是和衣冲过去,便听嫂子叫骂:“天哪,可怎么活啊,你大兄,你大兄……”

    “哥咋了?”张延龄觉得自己头晕的厉害。

    “你哥,他吃耗子药,要寻死。”

    “我的哥……”张延龄发出嚎叫,曲着身,脑袋便要往墙上撞,被人拦住。

    “不活啦,不活啦……”

    总算被人拉住,一边一个家人道:“没死,没死,只是吃了耗子药,大老爷肚子疼了一炷香功夫,上茅坑去了,那耗子药,听说是昨夜去买的,一文钱三包,买了回来,才知是假的,那卖耗子药的,积了德啊,别人的耗子药,十几文钱一包,他一文卖三包,这药效,能好嘛?也幸亏是假的……”

    “呀……”张延龄这才恢复了冷静。

    突然……又悲从心来。

    耗子药居然都涨到十几文钱一包了,从前自己出海的时候,才六文钱,不过……兄长一文钱……三包……里头装着的,是观音土吗?

    片刻之后,却见张鹤龄气势汹汹的出来,手里提着棍棒,虽是面色虚弱,步伐却是虎虎生风,远远便道:“老二,走,去找那卖耗子药的狗东西去,敢以次充好,卖假药,这等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不打他个半死,再教他陪个几百两银子,我不姓张,我跟姓方的姓。”

    张鹤龄抖擞了精神:“同去,同去,等会儿,我找个趁手兵器去。”

    那家中大妇见了张鹤龄出来,却已疯了,揪着他的袖子便厮打谩骂:“丧尽天良的狗东西,没一日安生,你要去哪儿,你要去哪儿……”

    张鹤龄打开她,骂:“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呀……”他跪下了,见着了已经怒极的妇人从袖里取出一把剪子来,剪尖对着自己的脖子口。

    妇人骂骂咧咧:“见你吃耗子药,我也早想死了,准备了这剪子,不活也罢,你这混账东西,就没安生过一日,索性一起死了吧。”

    张鹤龄憋红了脸,老半天,才嚅嗫了嘴,他一脸悔恨:“夫人,我错了!”

    ....

    又来一章,太累了,眼皮子打架,睡觉。

第一千零六十章:恭喜陛下

    这张夫人,早已是不想活了,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却跟了这么个货,当初还以为进了寿宁侯府,皇亲国戚,就能一辈子锦衣玉食,衣食无忧。顶 点 X 23 U S

    可谁料到,成日跟着他吃糠咽菜,日子还不如普通人家过得富足,下西洋之后,男人都跑了,就留了一个妇人守活寡,生不如死啊。

    好不容易人回来了,他竟还要自尽,自尽也就罢了,还死性不改,连吃鼠药都吝啬至此,真不如死了干净。

    张夫人气呼呼的道:“好好的日子,你还过不过了?你带回了这么多银两来,你就没想过让咱们家过几天好日子?”

    “我……我……”张鹤龄跪的笔直,想要争辩。

    远处,张延龄美滋滋的取了一根趁手的大棒来,远远看到兄弟跪在那,便吓的撒腿跑了。

    张夫人姓王,理应是张王氏,这张王氏此时依旧用剪子戳着张鹤龄,瞪着他道:“你这没天良的东西,我做了什么孽,竟摊上你这么个倒霉,到底愿不愿安生过日子了。”

    “过,好好过。”在强烈的求生欲之下,张鹤龄立即道。

    张夫人的努色终于回缓了几分,道:“好好过日子,那就想着怎么齐家,别成日游手好闲了,你既然带回了银子,现下得多置地产,不要在家里碍眼,现在听人说,新城的宅子又要涨,你好歹是个侯爷,你兄弟还是个伯,两家人就住着三亩地上,憋屈不憋屈,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赶紧去把房买了,多买一些,总不会吃亏的!”

    “呀……”张鹤龄似在犹豫,在张王氏的瞪视下,最终道:“噢,知道了。”

    ……

    买房?

    你逗我吗?

    尤其是那西山建业,格外的刺眼,看着就来气啊。

    张鹤龄和张延龄被不客气的逐出了家门。

    此次,收益倒是不菲的,可除了给内帑的纳税,还有水手、水兵们的分红,到了他们兄弟手头上的,也不过五百万两银子而已,但这数目,其实不小了。

    可一看这高达三万多两银子的房价,张鹤龄和张延龄咋舌!

    这么贵,不如去抢。

    二人兜兜转转,跑了新城又跑旧城,甚至还跑去了定兴县,能看的都看了,却是发现,这房价没一个能捡便宜的。

    这一次,真将方继藩恨到骨子里了,此仇不报,不共戴天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这房价一研究,竟还真的研究出了问题。

    近来不少的大师频繁涌现,一群大儒,偶尔也看国富论,只是……他们带着的,却是批判性的目光去看。

    这一看,居然也琢磨出了不少道理。

    最出名的,自然是被人誉为国师之称的城东武先生了。

    武先生此前,就是誉满天下的大儒,近来也讲授一些经济之道。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经济二字,实在是太火热了。

    房价涨起来,物价也涨了起来,手中的银子日渐贬值,三年前一两银子能扯五尺绸子,而今却只能扯三尺了。

    这通货膨胀,还有物价的涨跌,一下子使所有人都对此上心起来。

    不投点银子出去,做点买卖,心里不安生啊。

    于是乎,西山钱庄的储蓄利率,房价的涨跌,各行各业作坊的利润率,现在几乎成了所有拥有存款的大富和小富人家的所关注的事。

    在交易中心里,有专门的大宗货物看板,更有不少人随时去抄写那些货物交易的看板,来分析经济走势。

    以至于,以往的那些大儒,单讲四书五经,已经没有人愿意听了。

    一潭死水的世界,有钱有闲的人可以静下心来去研究所谓的修身齐家。

    可在这浮躁而喧哗的世界,每一个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裹挟进这浩荡潮流中去。

    甚至有人算过,自己这万贯家财,倘若什么都不做,就存在床板底下,三五十年后,可能会一钱不值。

    因而,有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家财,不得已之下,想去投资。

    而有的人,则为了挣取更多的银子,而开始将银子,想尽办法生出利来。

    武大师就是这样的人。

    他每一次出场,都是人潮汹涌,无数人捧场,比之戏台子还要热闹。

    此时,张家兄弟坐在下头,听到无数的欢呼声,人声鼎沸。

    和大明脱离了太久,两兄弟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的新鲜事物。

    而后,随着一阵欢呼,一个儒衫纶巾之人,背着手,徐徐踱步登台,人们欢呼的更加厉害。

    武大师深呼吸,人们自觉的开始安静,所有人屏住呼吸。

    武大师道:“天道亏盈而益谦,地到变盈而流谦,鬼道害盈而福谦,人道好盈而恶谦也!”

    “啥意思?”张鹤龄愣了愣,转头低声朝张延龄看。

    张延龄:“……”

    很显然,他也没适应这种节奏呀。

    武大师又道:“因而,经济之道便在此理也。当下之时,地价高不可攀,何也,在于有人操弄也,操弄者为何?老夫不愿提此子姓名,多说无益,只是,月有阴晴圆缺,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天道也……而今,老夫折算过新城的人口,以及当下的地价,所得出的结论,实在可怕,在座诸位,可有人在新城有房产和地产的吗?”

    许多人纷纷伸手。

    “那就赶紧卖,再不卖,便要一泻千里,一钱不值了……而今动荡在即啊,诸位可曾想过,这新城征募了多少民夫,现在,新城的房价已是到顶,动荡就在眼前,想想看,无数的民夫,没了薪俸,西山的钱庄,大量的银贷失信,钱庄倒闭,万千人失去生计,就在眼前,现在谁手中有现银,方才是立身之本……老夫治学数十载,从不虚言……国富论之中,将经济奉若圭臬,却殊不知,千年以来,历朝历代,朝廷都是以德孝治天下,经济之道,终会下乘,这国富论,误人子弟多矣,而今,大祸将至,诸位,为何不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下头的人一阵欢呼起来。

    有人开始拉起了唱腔:“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一下子,气氛起来了。

    无数人齐声唱:“欺君王、藐皇商,悔婚男儿招东床,他杀妻灭子良心丧……”

    武大师,则背手伫立。

    犹如世外高人,这书堂里,却已是声振屋瓦。

    张鹤龄和张延龄这回应该是听明白了,眼睛都放光了。

    很有道理啊,狗娘养的方继藩,他要大祸临头了。

    张鹤龄低声道:“不买房了。”

    “不,不买了。”张延龄一脸顾忌的样子,朝兄长大吼:“嫂子会不会打死我们呀。”

    张鹤龄冷哼一声道:“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懂个什么。今儿听了这位大师的话,真是受益匪浅,三日不知肉味,我们且回去,只骗她说,已经买了,买了一百亩,弄个假的地契回去,还不是随便糊弄着她。”

    这样一想,张延龄还是担心。

    等众人欢呼过后,那武大师则又继续开讲。

    …………

    萧敬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奉天殿。

    他手持着拂尘,一面笑吟吟的道:“陛下,司礼监已经去西山,送过了诏书,那方继藩推辞了。”

    “推辞了……”弘治皇帝愕然道:“当时,朕要敕封他国公时,他不是喜滋滋的说谢朕恩典吗?”

    萧敬欲言又止。

    弘治皇帝便拉下脸来:“你说。”

    萧敬只好道:“奴婢觉得,当时陛下开了金口,他是怕陛下反悔,所以立即谢恩。可他都已经谢了恩了,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陛下想要反口,也已经来不及了,因而陛下下了敕命,他假装推辞一下,则显得自己……自己……谦虚……”

    弘治皇帝沉默了很久,突然瞪了萧敬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敬:“……”

    萧敬只好道:“是,奴婢是小人。”

    弘治皇帝摇摇头,苦笑道:“再颁一封敕命去吧,告诉他,不可再推辞了。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正说着,却有小宦官进来道:“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求见。”

    这又是所谓何事呢?

    弘治皇帝颔首:“宣。”

    不多时,三人进来,刘健率先兴冲冲的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的诏书送去了倭国、琉球、朝鲜国以及乌斯藏、暹罗等诸藩属,欣闻陛下诏书,纷纷有了回函,愿派遣勋贵子弟,尤以其嫡长子入京学习,不敢怠慢,其中倭国的人员,据闻已经启程了。”

    弘治皇帝听罢,倒是觉得意外。

    想来是平倭之后,各国震动,此时各国方知大明的厉害,因而,再不敢虚与委婉,于是,恭顺了许多。

    此次可是大规模的入朝,非寻常时候,些许使臣到访。倭国的勋贵,就有数千人,朝鲜国两班贵族,为数也是不少,除此之外,还有西洋诸国……

    朝廷一纸诏书,立即得到如此回响,可见大明对于各藩国的实际控制力,已远超前代。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天下人的父亲

    因而,平倭并不只是一件功劳。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它的影响,实在过于深远。

    弘治皇帝颔首:“既如此,那么,内阁要拟定安置之策,既要约束这些藩人,不可使他们胡作非为,却也需以礼相待,免失国体。”

    刘健忙道:“臣遵旨。”

    弘治皇帝突然道:“保定府和通州的新政,朕看了御史的奏报,据说……都还不错,尤其是通州知州杨一清,到任之后,裁撤了冗员,兴修水利,对运河进行了清淤,鼓励农商,似乎也有振兴工商之举,阖州上下,没有人对他不服气的。这满朝文武,对其也是赞誉有加。”

    刘健和谢迁对视了一眼。

    论起来,这位杨一清,是真正的自己人,声誉极佳,有大臣之风,其实大家私心上,反而更喜欢欧阳志一些,可抛开私心,以公而论,反而觉得杨一清这样的人,最是合适。

    谢迁笑吟吟的道:“陛下,杨一清为人清正廉洁,又有巡抚的经验,无论是能力还是德行,都是无可挑剔,他所选任的属官,具为我大明的能吏,有此佳绩,也是理所应当的。”

    弘治皇帝颔首:“你们说的对,不过……朕可没有将这保定府和通州来一论长短的意思,朕只是希望,二者都能把新政推行好,为天下表率,希望他们兄弟爬山,各自勉力罢。”

    “陛下之言,诚如是也。”

    “吏部,要进行京察了,是吗?”弘治皇帝而后道。

    “正是,此次主持吏部京察的,乃吏部左侍郎吴宽。”

    弘治皇帝高兴起来,道:“此人,朕有印象,他乃成化八年进士第一,状元,会试、廷试皆为第一。朕做太子时,他还曾侍讲东宫。噢,是了,《宪宗实录》,还是他编修的,他是个公正的人。”

    刘健等人纷纷颔首:“是的,吴侍郎已经展开京察,整肃吏治,乃是大事,此次京察,吴宽也是立下保证,要动真格的。”

    弘治皇帝深以为然的点头。

    现在,他倒发现自己清闲了不少,因而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武士卞是何人?”

    “武先生?”刘健微微皱眉。

    “对,许多人叫他为先生,说是什么饱学诗书的大才,可朕却是第一次听说过,此人却是突然之间,声名鹊起,据说桃李满天下,人人争相倾慕之,为人所称道。”

    弘治皇帝一愣:“难怪近来不少奏疏之中,都提及了此人,诸卿对此,如何看待?”

    刘健不以为然:“哗众取宠之辈,不值一提。”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

    谢迁似乎对此人没有太多的印象。

    李东阳却微笑道:“说是哗众取宠,倒也没错。不过此人,此前确实算是名儒,而今,之所以有此声势,臣倒以为,此人颇有眼光,他所宣讲的经济之道,正中了许多人的下怀。当下不少大富和小富之家,对西山建业和钱庄多有不满,从前他们可谓是锦衣玉食,哪一个,不是家中占地十亩、百亩的大宅,可现在却发现,这宅邸比之从前,小了十倍不止,有人更是寄望于豪华宅邸而不可得,心中忧愤。”

    李东阳顿了顿:“陛下可知,就以一个中等豪富之家,其童仆数量,与前几年相较,有何不同吗?”

    弘治皇帝诧异道:“卿尽言之。”

    李东阳道:“五年前,一个中等豪富之家,有童仆百人,一则是家中大,他们也养得起。二则是,流民甚多,寻常的百姓,有一口饭吃,哪怕是进了大宅里吃糠咽菜,不至饿死,也愿签了卖身契,屈身为其奴为其婢,市面上有卖女者,若是姿色平庸,其价值,不如半头牛。”

    弘治皇帝听到此处,心里竟不由感慨起来,谁愿意做人的家奴呢,这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可如今,却大不相同,哪怕是中等富豪之家,家中能有十个奴仆,就已不错了。究其原因,是因为人不再贱如草芥,价值倍增了。男人要卖气力,可以去西山建业做苦力,一月下来,也有二三两银子,若是有一些技艺,一月五六两,也不在话下。若是女子,实是无亲无故,无人依靠,亦可入纺织的作坊务工,足以养活自己,谁愿意签下卖身契呢?眼下,一个有手有脚之人,价格也是不菲,已值十几头牛了,非不得已之下,再无人愿意为奴。不只如此,现在的逃奴,也是不少,以往人们以能入高门为荣,至少不至饿死,可现在的奴婢,岂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因而,即便是买了人回去,签订了卖身的契约,奴仆们,也不安分了,若是依旧还喂给他们残羹冷炙,粗暴的对待他们,他们逃出去,也不是没有生计。”

    李东阳说到此处,甚是感慨:“臣倒是以为,西山建业此举,实是害人,只是害得,恰恰是如今为这武先生叫好的人,可是陛下……乃天下人的父母,这些被害者,是陛下的子女,那些因此而获利者,又何尝,不是陛下的子女呢?数年之前,大明流民遍地,赤贫的状况,触目惊心,而今,不少的百姓,有了饭吃,生活有了改善。因而,大富和小富之家们,明显的日子难过了一些,他们再用不起,那么多仆从,所住的宅邸,也日渐憋屈。手中握着大量的银子,以往可以高枕无忧,现如今,却惊慌失措,生怕这市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多,使他们的银子越发的不值一钱,他们对此有所抱怨,而那所谓的武先生,不过是投其所好,故弄玄虚,这才获得了无数人的叫好,人们纷纷给他赞誉,竟将他比之为国师,如此罢了。”

    李东阳顿了顿:“此人固然声誉已是如日中天,可陛下,那些吹捧他的人,固然嗓门大,可有没有人去询问过,那些在工坊里,为了一日三餐而辛勤劳作之人,有没有人去询问过,那些寻常悲苦的百姓,是否认得此人,臣敢以方继藩的人头作保……”

    “……”

    李东阳促狭一笑:“料来,他们是不认得的,大明亿兆臣民,得万人吹捧,不算什么,陛下乃百姓之父母,自自权衡其中的利害。”

    弘治皇帝听罢,皱眉:“李卿此言,令朕豁然开朗。朕知道了……”

    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告辞出奉天殿,自是一面朝着内阁方向去,一面漫不经心的交谈。

    “李公,那武士卞大造声势,京中倒有不少人起心动念,想要卖房,李公家里不是有九亩,可有打算吗?”

    谢迁似乎现在举棋不定,他乃是江南豪族出身,买了不少房产,正想着要不要脱手,李东阳在三人之中最聪明,问问他,心里踏实。

    李东阳微笑,先看了一眼刘健,而后道:“但凡是盛世,这靠近皇城的宅邸,岂有一泻千里之理,无非,是不涨,和涨多少的问题罢了。其余地方,老夫不敢妄言,新城……却是可以笃定的。自然,唯一有疑虑的,就是当下及往后,我大明的国祚,是否能昌隆了。许多人说,日子难过了,老夫不这样看,谢公以为呢?”

    谢迁若有所思:“好,那不卖了。”

    刘健却一丝心情都没有,宅邸、土地、俸禄,这些……他已不关心了,他只关心自己出海的儿子,天知道现在,这个打了鸡血,要去宣教四方,为圣人立言的家伙,现在到何处,是死是活。

    他一声叹息,眼里莫名其妙的,又噙出泪来。

    …………

    朱厚照风风火火的跑到镇国府,哭了。

    “研究进行不下去了。”他眼睛红红的。

    方继藩心里顿时烧起一团火,花了自己这么多银子,你居然说,进行不下去了,我卖房的那点血汗钱,你朱厚照花的还是心安理得,你这昧了良心的狗东西。

    当然,小朱是自己的朋友,而今,自己刚刚拒绝了敕命,还等着朱厚照他爹,再下一道敕命来,自己方才好扭扭捏捏的接受。

    这叫勉为其难,属于士大夫表示自己谦虚的传统方式,方继藩虽然不属于士大夫,却也可以借鉴先进经验嘛。

    方继藩安慰朱厚照道:“太子殿下,是否遇到了难关?别灰心丧气嘛。”

    “不不不,不是。”朱厚照垂头丧气:“我那十几个老丈人,不知听了什么风,都说咱们的钱庄和土地,都要难以为继了,十之**,怕本宫还不起银子,成日去蒸汽研究所……”

    方继藩怒了:“这群狗一样的东西,好大的胆子,殿下好歹是太子,怕个什么,哼,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如此放肆,成何体统,教人将他们打出去。”

    “你不懂。”朱厚照摆摆手:“他们也不骂,也不闹,只是笑呵呵的跟在本宫后头,嘘寒问暖,说什么太子殿下了不起啊,什么都懂。又说自己儿子要娶亲了,可怜。还说自己犯了病,也治不起,穷。虽没提银子的事,可本宫……心里膈应的慌。”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万国来朝

    方继藩听罢,也只好深表遗憾。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不就是几十个人跟在后头追债吗?这有个啥?

    人只要做的事,无愧于心,还怕人追债?

    反正你是太子,他们又不能将你怎么办?

    “老方……”朱厚照显然心理素质不过硬,此刻愁眉苦脸:“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方继藩笃定的道:“现在有上中下三策,这下策,便是对他们不闻不问,置之不理,权当他们是空气。”

    朱厚照摇摇头:“中策呢。”

    方继藩昂头:“我有一个孙子,这孙子历来为人卑劣,不妨让他出面,打断他们的狗腿,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朱厚照恨不得一把揪住方继藩的衣领子,眼里要冒火:“这是本宫的老泰山啊,亏得你下的了手,你是不是也要把你泰山的腿给打断了。”

    方继藩打了个寒颤:“说实话,我不敢!”

    “上策说说看。”

    方继藩想了想:“上策是最容易的,等房价一涨,万事就顺利了。”

    “可是……”朱厚照一脸痛苦:“旧城那儿,想要改造,花费惊人,现在虽是不少地卖了出去,可实际上,营收暂时只是勉强做到了平衡而已,真要盈利,怕是数年之后的事。”

    这是实话。

    旧城改造,花费巨大,大量的旧宅,要夷为平地,道路需要修建,无数的公用设施需要修筑。

    用现代的标准来看,京师的旧城,简直是没办法住人的,地是拿到了,真想盈利,至少头几年,暂时是别想。

    而新城的宅邸一旦不稳,尤其是朱厚照五环外的宅子,销量开始暴跌,他前期可是投入了大量修筑道路、戏堂、学堂,挖掘了水井,铺设了水管,暖气管道,还有大量的景观,这些……可都是钱哪。

    单单雇佣的人力,就有数万人,几万个家庭,吃喝拉撒,就指着朱厚照五环外的地了。

    现在好了,也不知外头谁造谣,现在竟是卖不出去了,债主们一闻风声,立即登门,个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哭穷,朱厚照……

    方继藩气定神闲的看着朱厚照:“太子殿下,要对自己有信心嘛,每日都要时刻的对自己说,自己能行的,不要怕,殿下的地,一定有人买的,咱们大明,国运昌隆的很。”

    朱厚照听来的都是废话。

    可方继藩却是乐不可支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抄录来的消息,又乐了。

    这是各藩国对于朝廷的回函,消息很明确,大家对于大明皇帝的倡议,欢呼雀跃,东洋、西洋诸国,那些贵家子,都已经开始动身了。

    好事儿!

    次日,便有旨意又来,还是敕封的敕书,方继藩拒绝了一次,倒是担心,陛下收回成命,不敢再玩了,乖乖的接了旨意,穿了钦赐的斗牛服,顿时觉得自己威风八面起来。

    紧接着,便是做酒,十几日的流水席下来,西山这儿,高朋满座。

    一门二公,这是何等的荣耀。

    头顶着翅帽,腰间系着金腰带,大红的斗牛服,格外的醒目。

    一些方家的世交,方继藩的叔伯们,个个羡慕的围着方继藩,这个拉拉方继藩的衣袂,那个拍拍方继藩的头。

    众人都是感慨,张懋激动的道:“老夫早就说了,继藩此子,打小就聪明伶俐,有担当,将来,一定能光耀门楣,果然,我说什么,就来了什么,老方家有德啊。”

    众人纷纷点头:“我当初也是这样说的。”

    方继藩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果然不太好,总觉得这些老东西们在骗自己,可看他们说的言之凿凿,竟也开始糊涂了,卧槽,是这样的吗?为啥他们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和我的记忆不太吻合啊,到底是我真的得了脑疾,还是他们都老糊涂了。

    这些事,毕竟不能深究,深究了,是要翻脸的。

    方继藩哪怕再嚣张,在这些打小就拎着自己往空中抛的世交叔伯们面前,也不敢造次。

    方继藩干笑,保持着眼中的清澈,笑容也需纯净。

    过了月余,倭国的船队……到了。

    数千年轻人,带着行囊,乘坐着大船,在宁波水师五艘舰船的护卫之下,抵达了天津港,他们下了船,好奇的看着这个诗书中所描述的中央之国,在这里,一切都是新鲜的,而后,他们开始在鸿胪寺官员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至京师出发。

    在这里,他们暂时被安排在了旧城的老鸿胪寺的旧舍里。

    鸿胪寺第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可毕竟,他们没有资格,享受真正使臣的单门独院,且又因为人多,也无法人人照顾周到。

    按照朝廷的意思,这些倭国大名和贵族的嫡长子们,将一直在此学习生活,一直到他们的父亲们去世,方才准许回到自己的故里,去承袭其父的爵位,当然,他们得将自己的儿子留下来。

    这些年轻人们,在遭遇了大明的坚船利炮之后,似乎也清醒了,他们突然意识到,天朝上邦还是那个天朝上邦,当初,他们所倾慕的盛唐,而今,一句还是那个盛唐。

    虽是大明皇帝旨意,不敢违抗,可与此同时,绝大都数人,却也是带着憧憬而来。

    这些人,几乎是整个倭国的精华,他们年轻,有朝气,自幼,学习文武艺,精通汉语,读过诗书,他们和大明的士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此刻,他们踏足进这一片土地,坐上了鸿胪寺预备的马车,心里激动万分。

    织田信定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的父亲乃尾张国守护大名斯波氏治下的城主。

    织田信定和七八个青年人,住在一个房里,而后,就没有管理他们了。

    这也是弘治皇帝的意思。

    单单倭国就数千人,朝鲜国,又是数千人,还有琉球百人,以及西洋诸国,还有乌斯藏,这是何其多的人数。

    朝廷若是统统供养,内帑只怕非要破产不可。

    给他们勉强提供一处住处,至于如何学习,如何生活,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于是乎,织田信定,就开始和无数的同伴,在次日兴冲冲的搭上了自旧城前往新城的蒸汽火车,他们在蒸汽火车上,哇哇大叫,看着窗外的景色,一一掠过,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

    这是会自己走的车。

    比牛车的运力,要高数百上千倍,听着这铁疙瘩的嘶吼,他们在车厢里,手舞足蹈。

    而后,他们到了新城。

    笔直的柏油马路,一栋栋簇新的住宅,隐藏在沿着道路的林木之中,这里一切都是干净的,除了远处,有一些大烟囱,呼呼的冒着白烟。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没有太多人理会他们。

    这……就是他们即将定居的地方。

    随同而来的同伴们,便各行其事,他们对这里完全陌生,很快,这里无数的新鲜事物,就让他们再也不怀念自己的故乡了。

    未来,他们可能在这里住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直到自己的父亲去世,而后让自己的儿子来接替自己,他们方才可以离开。

    因而……他们太需要适应这里的新环境。

    织田信定漫无目的的走着,这里比之尾张国的任何一座城池,都要宏伟和热闹一千一万倍,他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每一处细节。

    突然,他脚步停了,身躯颤抖,而后,他目光凝视着一个方向,突然,眼泪竟下意识的落了下来。

    来到这里,自己只是一个外乡的异客,身份的落差,还有这繁华的第一都城,让他既是自卑,又附带着陌生,可在这里,他看到了一处新建的宅邸上头,挂了一个巨大的横幅。

    他凝视着那横幅,上头的汉字,他再认得不过了,此时的倭国,书写的本就是汉字。

    他忙是将脸微微扬起七十五角,这是因为,自己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似要滑溜。

    这里……竟有故乡的味道。

    那横幅上写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西山建业热烈欢迎远道而来的倭国朋友莅临,祝愿他们生活愉快,学业有成。”

    织田信定……突然在想,这异乡的温柔呵,只怕自己永远都会记住此时此刻,在自己最孤独和彷徨时,这区区几个大字,给予自己带来的温暖。

    一下子,长途的跋涉和离乡背井的彷徨,以及对于新环境的期待,让他百感交集,眼泪扑簌而下,他哭了。

    忙是用长衫擦拭自己的眼角,他才张开了自己通红的眼眸,鼻头还在抽搐,好在,他的目光开始笃定起来。

    这是新的人生。

    人生之中,似乎多了一道曙光。

    他一面走,脚步开始变得坚定,开始充斥了对未来的信心。于是,他抬头挺胸,再不介意其他人的目光。

    呵……这里真是繁华啊,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宅邸,道路如镜面一般,车马如龙,远处,传来戏班子的欢呼,再往前一些,是一处学堂,学堂里,传来了孩子们的牙牙学语。

    这……不就是数百年前遗留下来的中土书籍中的所描绘的长安?

    不愧为中土啊!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安居乐业

    织田信定在新城逛了一圈之后。www.uu234.netwww.uu234.net

    回到了住处。

    这些年轻人的同伴们,各自兴冲冲的相互讲述着自己的见闻。

    “织田君,那蒸汽火车,真是大神才有此心智才能制造出来的精妙之物啊。”

    “这里的食物,实在太好吃了,他们的饼,都有几十种花样,嗝……嗝……”有人抚摸着自己的肚皮。

    “这里最好的学堂,并非是国子监,而是西山书院,西山书院不但有蒙学班,又各学院,还有据说开设了一个汉学院。就是让我等进入学习的,汉学院的院长,乃是江臣君,此君乃鼎鼎大名方君的弟子,学识渊博,造诣极高。”

    “呵……我在这里,已经忘记了故乡了。”

    “将来,我们的妻儿,也将要接来,鸿胪寺的住处,实是太小,难道到时我们的妻儿,也和人群居在这房间吗?”

    “我听说……西山建业……”

    西山建业……

    听到了这四个字,织田信定突然眼里放光。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西山建业?

    织田信定心里一暖。

    “西山建业,推出了一些庭院,三百亩,据说……里头的陈设华美,只有达官贵人们,才能住于此,住在那里,应有尽有……”说话的,乃是甲斐国的武田家家督之子,武田信绳。

    武田信绳扯了扯自己的衣衫:“我们的衣衫,都已馊了,这里洗浴,十分不便啊。而那里的庭院,居然会专门设置一个浴室,内设用瓷砖铺就的浴池,若此刻,能住在那样的华宅里,淋着汤浴……”

    武田信绳此刻,笑了。

    “我听说过,西山建业,许多人都在说,他们说……只有新城的宅邸,才是豪门的象征,住在那里,就与上国的卿士们没有分别了。”

    一下子,许多人动心了。

    这里住着,虽然不需钱财,可是……不能住一辈子啊。

    按照皇帝的旨意,除非自己的父亲故去,他们才能回到倭国,接任其爵位,而自己的儿子,却需留在这里,接替自己。

    因而,许多人……是有在北京长期定居的需求的。

    他们本就是贵族出身,自然不愿意和庶民们,待在这旧城里,这旧城的鸿胪寺,年久失修,且有数十人住一个院落,多有不便。

    “那宅邸,需要多少钱?”

    有人道:“三万五千两银子一亩,想来一亩,对于诸君而言,已经足够了。”

    三万五千两……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织田信定更是觉得震撼。

    果然……不愧是盛世如长安一般的都城啊,这样的价格,实是不菲,哪怕是作为尾张国城主之子的自己,亦是觉得,这是天文数字。

    “不过……西山钱庄,会有专门的贷款,据说是针对我们这些友人的,叫做藩国友人超长贷,首付,只需五百两银子,就可购置住宅,很快,就可以入住,而剩余的贷款,按月归还,最长的年限,可还款一百年。”

    纳尼……

    一百年……

    那武田信绳大吃一惊,这样算来,一月只需还款数十两,就可直接入住?

    倭国盛产金银。

    且似武田信绳和织田信定这些人,和大明寻常的勋贵是不一样的。

    倭国的贵族,家族渊源,可以追溯数百上千年,就如织田信定,他们的家族,可以追溯至平安时代,此后,子孙俱为卿族,财富积累了数十代人。

    其他的倭国贵族,更是如此。

    再加上,倭国生产金银,积累更是丰厚。

    可能一次性,拿出数万两银子,极为吃力,可这些守护大名、城主之后们,要付个首付,还个贷款,却是小儿科一般。

    这样算来,入住了新宅,就省下了未来租住的银钱……如此好的地段,如此优渥的条件……将来自己哪怕回国,还可将宅邸留给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

    “这是专门针对我们的超长贷款,只需用我们在国中的土地来抵押和爵位来抵押即可,那位西山钱庄的方君,据闻对于我们极为友善……而对于寻常的大明百姓,尤其是白丁,他们的贷款,不会超过三十年……”

    显然,贷款不超过三十年,也是没法子的事,寻常百姓,谁也不能保证你死了之后,儿孙们乖乖给你还贷。可是贵族们却是可以的啊,他们的地位,本就有特权来保证,倭国的贵族,地位尤其的稳固,几乎不用担心,他们未来会有家道中落的可能。哪怕像织田信定这样的城主之后,那也是累世卿族,世袭罔替,供奉不绝。

    这样的身份,莫说是一百年,便是三百年,都敢放贷。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利息高的有些吓人。

    当然……若是忽视这些细节,就足以让所有人都动心了。

    一人大笑:“哈哈,才五百两便可下定吗?那么,诸君,我要买三十亩。”

    众人看去,却见是一个肥胖的青年,面带得色。

    倭国之中,不乏领地里有矿的豪族,若是守护大名之后,出手就更加的阔绰了。

    这人又追加了一句:“我不喜贷款,三十亩,全款结清。”

    呼……

    织田信定心里忍不住悲凉,因为……自己的出身,并不算翘楚,不过区区城主之后而已,勉强,也只能买下一两亩罢了。

    就这……只怕一旦下定,还需自己在尾张国的父亲,不断的打款而来,结清每月的贷款。

    “诸君,我听说,过几日,将会有西山建业的人,组织看房团,前去看房,不知诸君是否有意,不妨去看看。”

    “好,可同去!”

    …………

    方继藩忙碌的满头大汗。

    为了过几日的看房团的参观,他是操碎了心。

    倭国人民,也需要买房的啊。

    接下来,还会有朝鲜国的贵宾抵达,会有暹罗人,会有真腊人,会有乌斯藏人。

    乌斯藏和琉球可会比较穷,当然,方继藩绝无嘲笑之心,他无意贬低任何远道而来的朋友,对于那些带有民族歧视的人,方继藩一向是鄙夷的,作为一个热爱和平的人,方继藩恨不得跑去大明门那里,刻上‘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的字样。

    贷款的利息,已有数十个明算的人在验算。

    毕竟,百年超长贷款,想要收回成本,必须得加上未来的通货膨胀,这是一个复杂的工程,既要给贵宾们带来实惠,还要保证这超长贷款,能收回合理的本金和利息。

    看着他们挥汗如雨的打着算盘,套用各种公式,聚精会神,方继藩觉得很安心,干事业,方继藩就喜欢这股子热情啊。

    一盘,朱厚照认真的拿着一块玉石,用刻刀小心翼翼的雕刻着。

    为了表示对于贵宾们的欢迎,看房团的团长,就是朱厚照。

    既是团长,那么自然而然,需要师出有名。

    朱厚照就是这么个较真的人,他得有一个印才好,这才显出郑重,而不是那种街边摊贩似得野生团长。

    方继藩看了一眼朱厚照,心里更加满足,这也是一个干大事业的人啊。

    王金元则在一旁,他已忙的脚不沾地了,此时提着笔墨,正在记录方继藩的交代。

    “倭国的贵宾们,第一次来,对于咱们新城,还不太了解。”方继藩慢条斯理的道。

    王金元的眼睛一亮:“意思是说……好糊弄?”

    方继藩瞪他一眼:“狗一样的东西,你知道的太多了。”

    王金元汗颜,忙是道:“小人该死。”

    方继藩背着手,而后道:“所以呢,先预备好车马,能征用多少征用多少,先让他们坐着车,在这新城里兜一圈,感受一下气氛。此后呢,新开的盘附近的戏院,学堂,也让他们先走一走,实地看一看,到了地方,再看样板房,样板房要收拾妥当,门前两个护卫,站的直一些,里头预备好人……万万不可出差错。当然……还有……”

    方继藩不紧不慢的交代。

    王金元则忙是将这些一一记下,他可不敢有什么疏忽,不然太子殿下和方继藩会掐死自己。

    想了想,王金元抬头:“他们这些乡巴佬……”

    方继藩厉声道:“胡说什么乡巴佬,你这狗东西,就是这样称呼尊客?你还是人吗?”

    王金元二话不说,拍了自己一个耳光:“小人的意思是,他们这些尊客,要不要雇点人,制造一点火热的气氛,比如……让他们抢房?”

    方继藩背着手,想了想:“这个,我不管的。”

    王金元乐了:“明白,明白了。”

    方继藩狠狠将拳头一锤,狠狠的敲击着案牍:“咱们大明,这么多流民百姓,能不能有饭吃,能不能有工作,能不能养活妻儿老小,就看这一次了,总而言之,谁也别出错,出错了,我打死他去喂狗。”

    王金元打了个哆嗦,一溜烟,想跑,突然又想起什么:“少爷,那个姓武的狗东西,太过分了,到处造我们的谣,说我们的宅子卖不掉,还鼓动人卖房……”

    方继藩轻描淡写道:“别理他们,我懒得去打死他。”

    王金元翘起大拇指,乐了:“少爷宅心仁厚,真是教小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滚!”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天不生方继藩

    浩浩荡荡的倭人来了。m.www.uu234.net

    朝鲜国的客人也要来了。

    据闻下月就到。

    弘治皇帝看着鸿胪寺的奏疏,皱眉,竟是无言。

    这么多人,让他们挤在旧城的鸿胪寺,如何安置,确实是个大麻烦啊。

    好在这些倭人,多是富贵子弟,颇卫精通汉学,初来京师,倒还容易管束,可以后怎么安置呢?

    鸿胪寺卿的奏疏之中,旁敲侧击的提及到,新城的鸿胪寺,用以招待各国使节,而旧城的鸿胪寺,年久失修,现在突然招待这么多人,是否划拨一点钱粮,修葺一下。

    弘治皇帝面带不喜:“若是真要钱粮划拨,为何不找户部?却私奏给朕,这是何意?家国不分,亏得他还是老臣。”

    萧敬站在一旁,听到弘治皇帝对鸿胪寺卿的批评,便绷着脸,不置可否。萧敬自然清楚陛下的心思,便笑了笑:“陛下,他确实糊涂,陛下都这样的节省,内帑,开销也大,陛下都要揭不开锅了,他们哪,却还不知陛下的难处,处处都惦记着陛下的内库,这……哪里有半分为君分忧的心思。”

    弘治皇帝又觉得不妥当。

    无论如何,这也是臣子,且这臣子,固然惦记着朕的钱袋子,却也未必有什么天大的错,也是他叹了口气:“罢,不说这些。噢,朕让去你查那武士卞,可查出了什么?”

    “陛下。”萧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此人现在的风头正劲,无数人为他叫好,他还自编了一部书,销量也是极好,叫《正心》,这意思是,当下过于浮躁,以至于人人被利益熏心,蒙蔽了眼睛,因而,教导人正心,不可被那外界的纷扰所迷惑。不只如此,他还预备修书,反驳《国富论》,对于当下的新城,他也多有怨言,刘公和李公说的对,此人确实是哗众取宠,可也不得不防,据奴婢所知,他现在弟子,已有三千人……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弘治皇帝微微皱眉。

    “甚至那两位国舅,竟也拜他为师,说是听了他的课之后,醍醐灌顶,妙不可言。恨不得做他的马前卒,一辈子鞍前马后……不只如此,不少翰林都和他过从甚密,他现在抨击新城房价极厉害,认为新城的价格,不日即将腰斩,因而,西山建业,似乎很不好过,据说……太子殿下,都被人追债了。”

    弘治皇帝听得脸都变了:“这个逆子,他还欠人银子?”

    萧敬自觉地失口,忙愁眉苦脸的道:“据说,当初方都尉和太子殿下,为了购置土地,花费了不少的银子,他们养着这么多人,开销也是巨大,虽是日进金斗,可这银子,也如流水一般。”

    弘治皇帝脸冷了下来:“武士卞此人,妖言惑众,罪无可赦。”

    萧敬沉默下来。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你为何不说话了?”

    “陛下。”萧敬苦笑道:“奴婢以为,李公说的极有道理,并非是因为武士卞,劝导人卖出房产,而是因为……因为……此人伪善,抓住了不少人,希望回到从前那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购置百亩土地营造宅邸的心思,因而,是先有一群人,似乎对太子殿下和方都尉不满,此后……才有了武士卞,投其所好,大肆鼓噪,借此营造声势,所以……奴婢觉得,此人固然罪无可赦,妖言惑众,可问题的根本……却在于不少文武百官,或是士绅豪族滋生了怨言。”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那两个小子,步子迈的太大了,你看,现在要吃亏了吧,资金若是不能回笼,不但到时要雪崩,只怕西山钱庄,也要受牵累,朕内库的现银,可还都储在西山钱庄呢。”

    一想到此,弘治皇帝就心如刀割。

    方继藩和朱厚照,确实玩的太大了。

    妄图直接砸出一个新城,使数十上百万流民,容纳进这个天量的工程之中,更希望,让一群士大夫以及富户、世族来买单。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虽是西山建业一系列的操作,一套组合拳下来,将这些人精们打蒙了,可事后反应过来,不对劲哪,于是乎……反弹的声浪,自然也就出来。

    与其说是武士卞引领了风潮,不如说是,无数人,借用武士卞,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们……不愿奉陪了!

    弘治皇帝摇摇头,心里倒是忧心忡忡起来:“但愿平安无事吧,这个武士卞,还要盯紧一些。”

    说到武士卞,弘治皇帝便禁不住脸冷下来,他讨厌这个人,这个家伙……似乎是在和自己作对。

    “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接着,却又叹了口气。

    “朕在想,是不是将那内库之银,从西山钱庄取出来,总觉得不放心。”

    可而后,却又摇头:“罢了,朕已被太子和方继藩这两个小子,绑在一起了,他们若是跑不脱,朕又跑得脱吗?过几日,寻方继藩来,敲打一二,让他仔细的盯着朕的银子。”

    萧敬面带微笑,心里想,连陛下都如此担心,看来……方继藩理应是黔驴技穷了吧,咱在新城,也有数十亩的宅邸,看来……得找机会……卖了。

    ……

    武士卞之所以风头无两,却也是有原因的。

    至少张鹤龄和张延龄二人,就高兴的不得了。

    因为……房价确实是有松动了。

    别看西山建业的新宅,价格还纹丝不动。

    可新城的牙行里,似乎开始挂出了不少二手宅邸,市价往往比西山建业卖的,要低一两千两,这还只是个开始……更多人开始观望起来,不敢贸然出手。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如吃了定心丸。

    两兄弟提了几斤腊肉,兴冲冲的寻了武大师的宅邸。

    见了礼,张鹤龄笑嘻嘻的道:“恩师,您老人家好哪,您好,学生给您送来了几斤腊肉,呀,学生就搁这儿了。”

    武士卞面带微笑:“来,坐坐坐。”

    张鹤龄和张延龄将腊肉放下,坐下。

    武士卞捋着长髯:“两位国舅,实是太客气了,来了还带礼物。”

    张鹤龄道:“我兄弟二人,倾慕先生,这点只是小小意思,先生,学生来此,是想再问问,这房价,还要跌?”

    武士卞颔首:“自然是的,老夫难道讲的还不明白吗?”

    两兄弟对视一眼,张鹤龄摇头,乐了:“不不不,只是确认一下,其实……我兄弟二人,在新城,也有一些房产,不多,才几亩地而已,不过想着,既然会跌,倒不如,先卖去,能省一点是一点嘛,可就是心里不放心。”

    武士卞道:“老夫何时有过虚言。”

    两兄弟对视一眼,心里笃定了,张鹤龄道:“这若是继续跌下去,是否西山建业就完了,这么多人的开销,花钱如流水一般,若是没有人敢买房,只怕……那数十上百万人,都失去了生计吧,皇上肯定是不准西山建业不顾这些人死活的,到时西山建业,肯定撑不住。”

    武士卞微笑,他永远是高深莫测的模样:“最可怕的是西山钱庄,这西山钱庄,放出这么多贷去,一旦下行,势必贷款收不回来,大量人违背此前借贷的契约,西山钱庄等于是将无数储户的银子,送给了西山建业,西山建业撑不住了,银子又流不回来,到时一旦人们恐慌,产生挤兑,西山钱庄,十之**,要一泻千里,最终……”

    张鹤龄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后,他忍不住乐不可支起来。

    他就喜欢看小方倒霉,问明之后,心里有了底,两兄弟自是告辞。

    武士卞面上还带着笑容,可等张家兄弟一走,有童仆要收拾那腊肉,武士卞将脸拉下来,忍不住嘀咕:“这么大的国舅,就送两斤腊肉,吝啬。”

    那童仆却突然呀了一声。

    武士卞循声看去:“怎了?”

    童仆道:“先生,这腊肉竟是生了霉,臭的,还生了……生了……蛆虫……”

    武士卞喉头不禁滚动,胃部隐隐有一种极不舒适的感觉。

    …………

    翰林院。

    许多翰林,对王不仕挤眉弄眼。

    许多人觉得怪怪的,这王不仕,竟真买了宅邸。

    听说是从牙行那儿买的,价格便宜了不少。

    一口气,就是数百亩……

    据说……从西山钱庄,贷了不少银子。

    翰林们现在心里笃定了,或许是因为武先生引发的风潮,或许是其他原因,总而言之,新城的宅邸,是无人问津了,也就是王不仕,还在死死撑着。

    而今,不少人都在琢磨着卖宅邸的事,毕竟……他们是有所担心的,这若是继续跌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武先生说的极有道理啊……

    却在此时,王不仕突然看了他们一眼:“最近新城开了一个楼,叫天心院,此处地段荒芜一些,才两万三千两,刚刚开的,诸位可有兴致?若有兴致,赶紧去买吧,定不会吃亏上当。”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心里冷笑,到了这个时候,还催着人买宅邸,王学士,这是害人不浅哪。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看房

    从前,同僚们面对王不仕,是没有底气的。顶 点 X 23 U S

    因为王不仕总是能抛出一些他们不懂的话,教他们自惭形秽。

    何况,经济之道,他们是真不懂啊。

    就像是一群睁眼瞎,面对着王不仕,这王不仕随便开口说点什么,他们只觉得这家伙神秘莫测,哪怕是想要反驳他,也开不得口。

    可现在……自打武大师四处传授他的经济之道,这经济之道,浅显易懂,将眼下房价下行,且各行各业俱都要深受其害的道理一条条的摆到了明处的时候,他们懂了。

    相比于这个说话不好听的王不仕,那说话很好听的武大师,显然更让人信任。

    王不仕见他们无动于衷,心里不禁摇摇头。

    忍不住,又是感慨。

    遥想当年,自己和他们,岂不也是一样吗?

    正因如此,王不仕才诞生了恻隐之心。

    或许………是因为骨子里,那些圣贤书的作用吧,总觉得他们这些人,也并非是坏,都是生而为人,也都是读书人,寒窗苦读,而今金榜题名,位列清流,这样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他们……只是和当初的自己……愚蠢罢了。

    王不仕便没有再做声,低头……做自己的事。

    …………

    方继藩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却是因为,这大清早的,日头莫说是三竿,便是天都还未亮,自己正搂着自己的妻子睡得正香,朱秀荣在自己的怀里,小鸟依人,这等只有在万物静寂之时的和谐美好,却突然因为一股寒意,彻底的打破了。

    床榻边,有人。

    或许是因为第六感的缘故。

    又或者是,从前的方继藩,过于人渣,是为人间渣滓,社会败类,虽然新的方继藩已取代了从前那个人渣,早已凭着自己的善良,洗心革面,成为了大明满朝称颂、贤明在外的人。

    可毕竟那个人渣,实在做了太多的孽,天知道他当年,留下了多少仇人。

    是以,方继藩练就了超强的第六感,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为的……就是防范有走在街上,被人后脑勺拍砖,睡着被梁上之人,突然一刀结果了自己。

    方继藩警觉的张眸。

    果然,在那一缕透过了玻璃窗的晨曦之下,有一个人影。

    方继藩下意识的嚎叫,方要大叫‘好汉饶命,我上有老父,下有妻儿,家穷……’之类的话。

    而后,这个塌边的人毫不犹豫的用手捂住了方继藩的嘴。

    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方,别叫。”

    太……太子殿下……

    方继藩怒了。

    卧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这家伙绝对是属贼的,好好的太子不做,你做梁上君子?

    一股澎湃的正义感,由方继藩的内心深处焕发而出。

    似是朱秀荣也醒了,似乎很有勇气,下意识的举起粉拳,朝朱厚照面门打去,一面道:“人来,有刺客!”

    朱厚照猝不及防,面门被妹子一拳打中鼻梁,顿时懵了,鼻头火辣辣的疼,于是大叫:“是我,是我,妹子莫打。”

    夫妻二人,此刻几乎炸了。

    朱秀荣下意识的躲入被中。

    方继藩:“……”

    朱厚照道:“老方,还愣着做什么,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今日是大吉之日啊,这么多的倭国贵宾,都要游览咱们新城,领略我们大好山河,看咱们的房子呢,我背了一宿的台词,天就亮了,就知道你又要睡懒觉,心里不放心,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带人去看房了。”

    方继藩:“……”

    朱厚照掌了灯。

    见妹子早已躲入了被下。

    顿时,心里有点幽怨,突然好像失去了什么,便唧唧哼哼的道“有什么了不起,躲什么躲,本宫又不是没有看过,三岁时就看遍了,后腰有红痣,腿根有……”

    方继藩一轱辘翻身,大义凛然道:“殿下,我们不要再纠缠儿女情长之事了,办大事要紧,我立即起来,咱们赶紧出发,想到贵宾们至今住在破旧的鸿胪寺,我便心里不自在,时间不等人,我们这就出发。”

    朱厚照举着灯盏,一面道:“好好好,你快穿衣,难道你今日,总算说了人话。”

    方继藩忙不迭的穿衣,说起来,平时都是别人伺候着自己,而今,自己要穿衣,还真有些麻烦,稀里糊涂的勉强将衣物套了,来不及将衣带子系上,便搂着朱厚照的肩:“走走走,别耽误工夫。”

    朱厚照忍不住回头望:“妹子,打扰了啊,下次给你赔罪,别捂的这么严实,要透着气呀。走了啊,别送。”

    方继藩用手箍着朱厚照的脖子,故意使他透不过气。

    朱厚照便掰开,大叫道:“我和自己妹子说话,你箍着我做什么。”

    朱秀荣终是俏脸自被里钻出来,冷若寒霜:“我要告诉母后,告诉曾祖母,告诉父皇……告诉……”

    朱厚照立即耷拉着脑袋,再不敢多嘴了,麻溜的走了出去。

    出了房,见天色还早,方继藩恨透了朱厚照,又恨门前的侍卫竟和侍者没有阻拦,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却只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做声,似乎是朱厚照进来时,对他们有过威胁,因而一个个战战兢兢,魂不附体,又怕得罪太子,又怕得罪方继藩的模样。

    方继藩速速的让人取了一些水,很快的漱口,而后便和朱厚照出了门。

    为了此次看房,镇国府调用了上千两马车,所有的马车,有的来自镇国府,还有各个马车行,为了防止,到时交通瘫痪。

    所以朱厚照,特意提早了一些。

    一早,王金元就去鸿胪寺请人。

    而后数千倭国的贵宾们,便纷纷登上了专门包下的蒸汽火车。

    他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对于这一日,甚为期待。

    而后,无数的马车,摆成长蛇,直接上月台,两三个倭人,登上一辆车,直接将人拉走。

    为了显示,对于贵宾们的欢迎。

    防止,有人与其产生冲突。

    前头,是数十个五城兵马司的人员,骑上了自行车,开道。

    这自行车,要制起来,也容易。

    因为有了良好的道路,使自行车的广泛运用,有了可能。

    方继藩让人试制了数百辆,轮胎用的乃是橡胶,车轮因为蒸汽火车的制造,技艺已经达到,都不成问题。

    唯一麻烦的,就是链条。

    暂时,还不能大规模的生产,多为能工巧匠手工打制。

    因而,生产的不多,未来还需不断的改进,这些生产出来的试制品,便将其丢给了五城兵马司,让他们骑着这玩意,四周巡视。

    二十九辆自行车,摆成了雁形,他们一面摇着车上的铃铛,一面骑行,声势看上去极是唬人,而后,是一辆辆马车,在晨曦之下,倭人们坐在这四轮马车里,密封的车厢以及橡胶制的车轮,再加上沥青的路面,几乎已经过滤掉了所有的震动。

    他们自车厢里的水晶玻璃,看着外头沿途一排排的树木,隐在树木中的宅邸。

    远处巍峨的皇城,清晰可见轮廓。

    那巨大的钟塔楼,亦是抬头可见。

    戏台、学堂、衙门、笔直的街道,通向远方。

    道路……自是一尘不染。

    按时,会有人来进行清扫。

    车中的倭人们,和第一次来此时的心境不同。

    那时,他们更关注的是大明皇城的巍峨大气。

    可现在……发掘的却是无数细小的细节。

    织田信定坐在车中,听着同车的伙伴,不断的发出赞叹。

    于是乎,他们的脑海里,都脑补出了这样的画面。

    自己坐在舒适的车厢里,外头美好的景物在身边掠过,而后,抵达他们温暖舒适的宅邸。

    这和自己故乡中的守护大名和城主的府邸,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哪怕故乡的宅邸再大,尊荣感,也及不上能住在此的万一。

    而后………马车开始将他们拉向近郊,在慢慢的离开主城区,渐渐的,他们看到建筑开始稀疏起来,许多建筑,还只修了一半,甚至可以看到,光秃秃的,裸露在地面上的泥土。

    紧接着,下车。

    这里几乎已至三环了。

    已看不到皇城和钟楼,只可看到,一两里外,城市的边缘,那无数的建筑浮现。

    “织田君,为什么是在这里?”

    人们开始发出了疑惑,大为不解。

    他们所有的美好想象,明明是来时的住宅啊。

    可怎么……就拉来了这……似是鸟不生蛋的地方。

    远处,孤零零的售楼处便矗立在那里,在这建筑背后,是一缕炫目的晨曦。

    朱厚照激动的手舞足蹈,他跳上了专门的高台。

    方继藩命人敲了铜锣,吸引了所有倭人们的注意力,而后,方继藩扯着嗓子大吼道:“太子殿下在此,殿下有话要说。”

    纳尼?

    竟是太子殿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皇帝之子吗?

    虽然满心的疑惑。

    可此时,太子殿下亲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是令无数有点儿心凉凉的倭人内心深处,有了一点暖意。

    啊……

    宾至如归,能受太子殿下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亲自款待,想来,确实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吧。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大发横财

    朱厚照顿了顿。

    他沉默着,看着这乌压压的倭人。

    似乎早已预备好了的腹稿,一下子……无影无踪。

    朱厚照:“……”

    良久之后……朱厚照大手一挥:“这宅子,无论如何都要买,不买,就是不爱大明!”

    下台。

    众倭人:“……”

    方继藩:“……”

    方继藩忍不住鼓掌:“说的好,殿下说的好啊,听殿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来来来,王金元,你这狗东西过来,带着大家进样板房里去看一看。”

    倭人:“……”

    他们似乎无法预料,大明的太子殿下,如此的简单直接。

    一点道理都不讲。

    可是……

    众倭人议论纷纷。

    大明太子殿下寡言,不正是……好吧,似乎洗不下去了。

    织田信定皱眉,忍不住上前去,道:“这里似乎很荒芜,不知价格,多少?”

    “三万五千两!”方继藩龇牙,而后朝远处的售楼处一指。

    众倭人纷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却见那售楼处,竟早已是人山人海,一大清早,居然就来了不少人。

    “这统统都是来买楼的,实话和你们说,前几日,这里的价格,是一万七千两,可如今,涨了,为何?此处附近且不说会有新的大戏院,会有一处商业步行街,还会有学堂、医院……这些,也就不赘言了。”

    “首付低廉,来……大家且先看一看,除此之外,西山建业,还将推出超值安保服务。”

    “安保……”

    那织田信定禁不住狐疑的看向方继藩。

    许多倭人对这里,是不甚满意的。

    此前一万七的房子,卖我们三万五,都说将来会如何如何,可看着这么一大片荒地……实在是……有点不放心啊。

    大明的套路有点深。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诸位买了我们房是也不是?”

    许多人颔首点头。

    方继藩道:“那么自然,要借贷了。”

    众人又颔首点头。

    方继藩道:“既然借贷,西山钱庄,怎可不保证自己的贷款,能够收回?诸位都是倭国的公卿,按理来说,要还贷款,是绝无问题的,可倘若,有一日,失了公卿之位呢?”

    许多人踟蹰不语。

    当下,幕府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局面了。

    譬如在当下,大内义兴就带兵进入了京都,控制住了幕府,自封自己为管领,挟幕府以令诸侯。

    而随着幕府的衰弱,各个守护大名之间,矛盾也开始激化,颇有几分弱肉强食的端倪。

    除此之外,随着下克上的出现,礼崩乐坏,已经逐渐露出了苗头。

    在历史上,之织田信定的家族,作为尾张国守护之下的卿士,却夺取了尾张国的大权,此后,自封为守护,开始加入了倭国的混战之中。

    这种局面的出现,本质就在于,幕府已经失去了对各个守护大名的控制力,而守护大名们,对于自己领地之内,那些野心勃勃,且羽翼丰满的家臣们,也开始力不从心。

    任谁都明白,一场风暴即将出现。

    可若是大明提供了各家安保呢?

    想想看。

    一群明寇,数十艘舰船,就可纵横倭国,倭国任何一处,都可以成为他们随时打击的目标,更何况,宁波水师,数百条舰船已经齐发,占据了周防国,将其作为水师的补给和防御基地,控制了倭国的海贸。

    他们固然未必能扶持哪一个守护大名,进入幕府。却完全可以,让任何敢于破坏游戏规则的大名,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

    许多倭人的眼睛亮了。

    有人道:“我买,我买……”

    织田信定朝着声源看去,这正是尾张国的守护大名之子斯波仁业。

    论起来,织田信定乃是斯波氏的家臣。

    斯波氏在应仁之乱后实力大幅衰退,权力几乎被家臣织田一族所架空,斯波氏早已是惊恐不安,这织田家就是尾张国的曹操啊。

    倘若……一旦得到了大明的保证,那么……这本应继续衰弱的斯波氏,至少在名义上,是绝不必担心,最终被织田家族篡夺大名之位的。

    这对于斯波氏而言,已经不再是买房这样的简单了。

    这简直就是买房还附送了一张丹书铁券啊。

    他眼里放光,此时哪怕是砸锅卖铁,这宅邸,也要买了,得买一亩,不,十亩,买越多越好,只有欠着西山钱庄的银子越多,自己睡觉才能安心。

    如若不然,织田家族少不得要以下克上,直接篡夺了斯波氏的守护,欠的越多,越安全啊。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且不要急,先去看样板房。”

    “不必看了。”不少倭人激动的道:“我们现在就买。”

    朱厚照有点懵,想不到……房子还有这么个卖法。

    方继藩很是无语,这些人很讨厌啊,怎么跟mei老板似得,这么粗俗,一点情调都没有,你们以为你们是大食来的土豪?

    方继藩只好道:“要买的,快去售楼处排队,迟了也就没了,今日只放售五百亩,先到先得。”

    话音落下,许多倭人疯了。

    尤其是那斯波仁业,他如兔子一般,便朝售楼处奔去。

    不少如他这般的倭人,哪里敢怠慢,也是一窝蜂一般,撒腿狂奔。

    安全,对于许多人而言,可是花费再多的银子,也是买不来的。

    尤其是倭国即将大乱的节骨眼。

    售楼处那儿,早就有人排队排的水泄不通,一群商贾模样的人推挤,大叫:“你们这些该死的倭人,不要乱挤,不知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吗?”

    售楼处的护卫,亦是提着鞭子,呼喝着:“一个个来,不要激动。”

    …………

    剩余的倭人,也已没有任何兴趣,在此停留了。

    织田信定已是急红了眼。

    自己是尾张国斯波氏的家臣,这没有错,现在织田氏,在尾张国的权势,确实远远超过了斯波氏,可他哪里想到,买一个宅子,居然牵涉到了国内的权势之争。

    大明国用宅邸,绑架了安保,这对于现在如日中天的织田家族而言,是不利的。

    倘若如此,这岂不是让织田家,永远都困死在了尾张国家臣的地位上。想要推翻那斯波氏,取代尾张国守护的地位,此时,不但要面对斯波氏,还需将大明水师,当做敌人。

    固然这是一个噩耗。

    可细细思来,更恐惧的是。

    斯波氏本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名义上,织田乃是他们的臣属,一旦他们再得到了大明水师的支持,若是借此机会,在尾张国剪除织田家族的影响,又当如何?

    斯波氏已立于不败之地了啊。

    织田信定咬了咬牙,我也得买,能买多少是多少,至少……也要维持大明水师的中立。

    王金元在一旁,热情洋溢的道:“来呀,来呀,都来看看样板房啊。”

    可这一窝蜂的倭人们,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各自开始权衡着自家的财力,想着能买下多少的宅邸,又想着,这位方君的保证,是否有效。

    可看到了站在方君面前的大明太子殿下,此时,再没有人犹豫了。

    五百亩宅邸,不算多。

    前头又有无数人排队,后头的倭人急红了眼睛,甚至……发生了好几场殴斗。

    只短短一炷香功夫,这五百亩,就已销售一空。

    后头的人,还不肯散去,纷纷大喊大叫。

    王金元只好在无数的怒吼声中,不断的压着手:“静一静,静一静,大家冷静,明日大家再来,今日已经售罄。”

    可人就是如此,一窝蜂的情况之下,人很难理智下来。

    见其他人不走,大家都不肯走。

    织田信定见那斯波氏手里拿着定金的单子,显然已是下单了,这几日就要补齐首付和定金,心里却是百爪挠心,眼看着买的人如此之多,就更不敢走了。

    一群倭人,居然不肯回家,宁愿挨着饿守在此处。

    夜里天气有些冷,每一个人却都心事重重,天为被,地位床,将将睡下。

    到了次日清早,终于挂出了牌子,今日挂牌销售一千亩,价格……涨了。

    涨了一千两……

    疯了。

    这是一千两啊,对于许多人而言,只一日之间,增长了千两,这就意味着,一家老小数十年的开销。

    可在这里……似乎就好似不值一钱一般。

    其实细细一算,一千两也不算什么,毕竟夹在首付里,不过是多二十几两银子罢了,每月的还贷,多一些和少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那些此前已经买了的,瞠目结舌的看着价格,又疯了。

    纳尼……就因为早一日买了,平白挣了一千两银子?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好挣着银子啊。

    人们哭喊着,疯了似得又继续开始推挤。

    织田信定只恨自己没带刀来,砍死挤在前头的倭人。

    又只是一炷香功夫,竟是销售一空。

    有人似乎察觉到有利可图,居然一次购置了二十多亩。

    西山建业是善解人意的,首付若是不够,还推出了首付贷,到时你去信回国,让家里捎来就是。这首付贷只短期贷款,利息却高的吓人。

    可似乎因为尝到了甜头,这些从来没见过这么个玩法的人,置身在这热情洋溢的气氛之中,如痴如醉。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暴涨

    新宅放出的量不多。www.uu234.netwww.uu234.net

    自然,就有人打旧宅的主意。

    只是……一夕之间,那些牙行里的旧宅,没了踪迹。

    起初,人们还以为,这只是西山建业的手段。

    毕竟……大家被西山建业糊弄的怕了。

    可当真有人看到无数的人,围在售楼处,拿出了真金白银。

    更可怕的却是……

    一个边缘地段的土地,竟是生生的涨到了三万七千两。

    那鬼地方,此前还是一万八千两都没有人要的啊。

    就这么个破地方,居然也敢涨价?

    许多人疯了。

    靠近皇城的宅邸,直接挂牌,二手的宅邸,居然直破五万两。

    翰林院里。

    不少人脑子开始犯晕。

    王不仕气定神闲的低头着墨。

    有翰林风风火火的跑了来:“王学士,王学士,你当初买的几百亩宅子,是哪里?”

    “城南大戏堂以南三里,汝南路。”王不仕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

    那翰林一脸发懵。

    其他的翰林俱都骇然的朝王不仕看过来。

    “当初,您是花了……”

    “老夫一万五千两银子买来的,因为买的多,有些优惠,别人是一万七千五百两,老夫有些薄面,所以一万五千两,购置了三百五十亩,本是想要多购置一些的,可细细想来……银子哪里里挣的够的呀,人呀……要知足,老夫有的是银子,这银子对老夫而言,不过是浮云,只要足够,就是了,再多,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所谓无欲则刚嘛,几个月,赚千把来万两银子,再多,反而就失去了乐趣。”

    “……”

    有人一口老血喷出来:“下官……下官……前些日子,卖了一处宅子,还是天津路呢,这么好的地段,两万七千两就卖了,只怕现在……五万两都有人抢着要。”

    新城的格局,是根据两京十三省的行政来确立的,比如皇城的南边,就是天津路和保定路以及通州路,北面,自有大同路之类。

    所以,几乎以宫城为圆心,在舆图里,哪一个地方靠近北京城,在新城的规划道路之中,也照样紧挨着宫城。

    又有翰林打了个寒颤:“前些日子,本就想要购置一处宅子,首付都准备好了,听了那……那武大师这狗东西的话……结果……结果……天哪……可让我怎么活……王学士,王学士,这……这……你看,这新城的宅子,明日还会涨吗?”

    “还早着呢。”王不仕淡淡的道:“未来的趋势,只会涨不会跌:“诸公还没有看明白吗?何为京师,俱天下四海之财,统御四极者,方为京师也,这天下诸洲,会少了富贵之人吗?只要这些人不少,想想看,这些人,是否会来京中购置土地?再有,这些年来,大量的白银涌入,大量的东西生产出来,钱庄放出的银票,越来越多,黄金洲,竟还发现了大量的银矿矿脉,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那么,未来银价,会几何呢?天下有的是土地,可京师周边的土地,却是卖一块,少一块。没了就是没了,三五万两,算是什么?诸公还是没有弄清楚,何为国富论,国富则国强,国强则天下定,天下定,则百姓安,百姓要安居乐业,就有了农作和生产,生产的财富越多,这便是货值,货值对应的乃是货币,大量的货币出现在市面上,这些货币,最终会流入哪里?就说百姓吧,百姓只需三餐,就可吃饱,他再富足,可以吃四餐、四餐、十餐吗?百姓有衣穿,就能暖和,可再富足,除四季八件套之外,需穿百件千件衣吗?说到底,人能吃饱穿暖,此后,所要的,就是更高的东西了,可以是子弟读书,可以是就医,可以是住着宽敞,可以是娱乐,可当下,全天下,除了在京师,除了在新城,谁才可以满足这些呢?”

    王不仕淡淡道:“未来的宅邸,可能价值十万,可以价值百万,当然……这里的价值,说的并非当下银子能兑换的价值,而是……银价日贱之后的面额,总而言之,除非天数有变,又或在出现新可以替代宅邸,成为百姓们用以大额的投入余财的东西出来之前,这宅邸的价格,就没有降低的可能。”

    “好啦,言尽于此,老夫方才说的是长远的事,就眼前而言,只怕未来,这宅邸,每隔一些日子,就会轻微上扬,诸公……好自为之吧。”

    “……”

    虽是忠言逆耳。

    可事实就在眼前。

    一人几乎要昏厥过去,另一人醒悟了过来,大叫道:“武先生误我啊。”

    “哪里是武先生,此人就是个骗子,害我卖了宅邸,老夫这把老骨头,怕是一辈子都买不回来了。”

    王不仕低下头,一群不甘心的翰林口里骂骂咧咧,似乎要告假,找那姓武的算账去。

    王不仕却依旧提笔,淡淡的做着自己本职的工作。

    心里却在叹息,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会涨的,任何东西,都有极限,那姓武的,其实道理未必是错的,所谓月有阴晴圆缺,只不过……暂时不可能出现剧烈的波动罢了,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趋势都可能向好,而王不仕已经懒得更深入的去分析这些了。

    …………

    “老爷,老爷……”

    张家管事,兴冲冲的冲进了府里。

    张鹤龄和张延龄二人,陪着张王氏吃这粥。

    张鹤龄心情不错,他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粥里,舀出一颗红枣,放进张王氏的粥里,赔笑道:“夫人,这红枣,乃是大补之物啊,为夫放了六颗,这一颗,也给你。还是喝粥痛快,这大鱼大肉,油水太重了,伤身,唯有这粥,补中益气、健脾养胃,实乃不可多得的佳品,不只如此,它还有和五脏、通血脉、聪耳明目、止烦、止渴、止泻的神奇功效,实乃圣品,夫人,你吃。”

    张王氏绷着脸,吃了红枣,这两兄弟的脾气,是改不了的,没法子,也只好将就。

    张鹤龄又笑吟吟的道:“夫人我见你近来,消瘦了。”

    张王氏不禁道:“日日吃粥,怎么不瘦。”

    张鹤龄一脸尴尬:“这个……要不,明日,夫人回娘家,走走亲?”

    张延龄忍不住道:“我也想跟回娘家,娘家有肉吃。”

    “住口!”张鹤龄怒喝张延龄:“不知羞耻的东西!”

    张延龄忙低头,吃粥。

    “老爷,老爷……”管事的已冲了进来。

    这管事的一看到粥,顿时反胃,不过,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张鹤龄忍不住喝道:“滚远一些,本老爷在吃粥,你莫闻掉了本老爷的粥香,平日,我可是给你支了薪水的,怎么,还想沾我的香气?”

    管事:“……”

    张王氏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管事的方才眉开眼笑:“恭喜老爷,恭喜老爷……涨了,涨了,老爷前些日子,不是买了许多的宅邸吗?老爷真是有福气啊,房价涨了,暴增啊。”

    张鹤龄:“……”

    “老爷,不知老爷买了是哪里的地?”

    张鹤龄:“………”

    张延龄更是将嘴张的比鸡蛋大,口里的粥水自嘴角流出来。

    张王氏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仿佛拨云见日一般:“地契……老爷,前几日,你不是带了一沓地契回来?我若是记得不错,似是淮南路的,买价是一万六千五百两,有七十亩,是不是?来,去取地契来,我看看。”

    “……”

    管事的却是激动的流着口水:“老爷,发迹了,发迹了啊,老爷啊,现在那地方,至少已至三万五千两了,足足翻了一倍,不只如此,照这趋势,这个价,想抢还抢不到呢,更偏一些的地方,新开了盘,现在已聚了上万人抢房了,那真是人山人海,三万八千两银子一亩,居然一炷香,就抢空了,这抢宅邸的,至今还不肯散去,就等明日………继续开盘,有人连干粮和马桶都带去了,还裹了被子,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也没将人吓走,一群人中,有人受了风寒,也是让大夫,在售楼处那儿,一面排队,一面让大夫看诊的。”

    张延龄突的拍了一下心口,发出哀嚎:“天哪……祖宗啊,我们对不起列祖列宗啊,爹……爹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张鹤龄打了个冷颤,一把捂住张延龄的嘴,接着大叫道:“天哪,我们是对不起祖宗啊,早知如此,当初该多买数十亩才好……”

    张王氏已是大喜过望:“你们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已是老祖宗保佑了,世上,哪里有这样好挣的银子……”突的,张王氏脸猛地冷了下来:“不对,来……取地契来!”

    张鹤龄打了个哆嗦。

    他似乎已明白,要遮盖不下去了。

    张鹤龄猛地……跪了下去:“贤妻,你且听我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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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八章:极盛之势

    张鹤龄没有解释的机会。顶 点 X 23 U S

    事实上,他身体比较孱弱。

    毕竟……是吃素喝粥的人。

    张王氏虽也陪她粗茶淡饭,却可以隔三差五回娘家。

    于是,张鹤龄头破血流的从家中跑了出来,他眼睛发红,张延龄跑的比他还快:“哥……”

    “找姓武的,这个狗东西丧尽天良,吃了咱们的腊肉,让他吐出来。”

    张鹤龄龇牙咧嘴。

    可等到了那武士卞的宅邸,却发现,这里早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院墙早被人砸破了,乌压压的人冲了进去,武士卞生死未卜。

    张鹤龄有点发懵,吃*都没赶上的热乎的啊。

    他捂着自己额上的伤口,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龇牙咧嘴道:“打死姓武的这狗东西,走,再去找姓方的算账。”

    那些嗷嗷叫着,喊打喊杀的人,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张鹤龄。

    张鹤龄一跺脚,大手一挥:“跟我来。”

    可惜跟着他的,永远都只有他的兄弟张延龄。

    二人朝着西山,便是狂奔。

    …………

    镇国府里。

    方继藩看着账目,宅邸一涨,消费能力特别的旺盛,那些此前卖房的人,统统将牌子撤了,那些观望之人,疯了似得开始和倭人们抢房。

    好的地段,方继藩自是不肯轻易卖的,这些地,要留给自己儿子卖啊,儿子卖不完,还有孙子,孙子卖不完……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可即便推出来的,乃是较差的地皮,价格暴涨,依旧是门庭若市。

    短短两三日,就卖了一千五百亩。

    可市场依旧火热。

    依旧还有大量的倭人,到处在排队。

    不只如此,现在不少的达官贵人,也开始坐不住了。

    这么涨下去,何时才有大宅子住啊。

    不得不说,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安定之后,大明本就陷入了一个极端,朱门一掷千金,贫者无立锥之地。

    虽然前些日子,新城不断的建设,兜售了不少的房产,可真正的豪族,还没有开始入场呢。

    毕竟,想要糊弄这些人,可不是简单的事。

    我大明,虽然国库没银子,可那些个豪强们,方继藩不是吹牛逼,他们积攒了一百多年的财富,兼并了无数的土地,垄断了无数的营生,他们……有钱!

    银子的贬值,宅邸的不断攀高。

    其本质,就是给这些人制造焦虑感。

    眼看着手里的财富,日渐的缩水,而宅邸却越来越值钱,换做是谁,也坐不住啊。

    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入场了。

    不只如此,大量从海上发家致富的人,他们带回来了大量的财富,此时……似乎也开始动心。

    这世上,历来都是买涨不买跌,一旦跌了,便无人问津,而一旦开涨,就永远都不缺人来买宅子,有多少,他们都敢买,哪怕是子子孙孙欠下数不尽的贷,哪怕是砸锅卖铁,他们也甘之如饴。

    每日在新城的售楼处,都聚集了数千人,可放出来的房源,永远都是不够。

    一想到这个……方继藩就傻乐。

    方继藩不爱钱。

    他是个一家国为己任之人。

    他的心里,永远装着的,乃是这一片乡土,还有这里的每一个百姓。

    ……

    “少爷……少爷……”

    王金元急匆匆的过来。

    他现在很清闲,毕竟……卖方一炷香,休息二十三个时辰。

    “寿宁侯和建昌伯来了,他们气势汹汹,很是可怕。”

    方继藩一听两位国舅来了,非但不忧,反而乐了:“呀,快快快,去迎接啊。”

    这时,外头听到了争吵声,只片刻功夫,便见寿宁侯和建昌伯冲了进来。

    几个护卫也忙是冲进来,似乎也察觉到了来者不善。

    张鹤龄一见到方继藩,便如饿虎扑羊一般冲上来:“姓方的,我和你拼……”

    方继藩背着手,朝他微笑:“舅舅,你好呀,想一起发财……”

    吗字还没出口。

    张鹤龄的拼字也只说了半截。

    张鹤龄已冲至方继藩面前,面目狰狞,满是怒容。

    可一下子,空气凝滞。

    身后,张延龄口里大叫:“谁要听你鬼话,哥,咱们打死他。”说着,便已上前。

    张鹤龄脸色一沉,目中掠过了杀机。

    他举起手,反手啪的一声,狠狠的便摔在了……张延龄的脸上!

    张延龄懵了,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他心里委屈,不是说打方继藩这狗一样的东西吗?

    “哥……”

    张鹤龄怒气冲冲的看着张延龄:“没有廉耻的狗东西,自己的后辈,说打就打,为长不尊,滚开。”

    “……”

    张鹤龄勉强挤出笑容,朝着方继藩,笑了:“你好呀,继藩。”

    方继藩气定神闲:“见过……”

    “方才你说……发财?”张鹤龄双目发光。

    方继藩这狗东西,虽是猪狗不如,可论起怎么坑蒙拐骗,张鹤龄是服气的。

    自己辛辛苦苦的出海去寻找金山银山,历经千辛万苦,说什么海上暴利,结果呢,人家躺在家里数银子,自己辛辛苦苦所得,还不够人家随便卖几百亩地的,噢,不,照这趋势下去,可能……一百亩地都买不到了。

    方继藩坐下,架着脚:“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是秀荣的亲舅舅,就是我的亲舅舅。”

    张鹤龄忙摆手:“不敢,不敢,能发财,我叫你舅舅也可的。”

    方继藩:“……”

    “还请方先生,指一条明路?”

    方继藩叹了口气:“很简单,你们忘了,当初你们发现了一个银矿。”

    一想到银矿,张鹤龄和张延龄,就觉得扎心一样的疼。

    自己那个姐夫,真是昏君哪。

    方继藩道:“我这就入宫,为两位国舅求情,这银矿的收益,怎么可少了两位国舅一份呢,这银矿就是聚宝盆,还怕没银子?”

    “呀。”张鹤龄眼睛发亮:“真的可以吗?陛下……他会肯?只怕……此事……不易啊,这不是虎口夺食,你是不知陛下有多吝……”方继藩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去了。”

    “不不不。”张鹤龄心里,倒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不能如此啊,姐夫对这小子,信任有加,说不准,还真信了这小子的鬼话呢。

    张鹤龄要跪了:“去,去说说呗。”

    方继藩道:“我先喝口茶,两位舅舅难得来……我还未尽地主之谊。”

    “不用了,不用了,赶紧,赶紧。”

    偏巧在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而来:“方都尉,陛下请方都尉,立即入宫。”

    张家兄弟搓着手,他们眼睛红红的,要哭了。

    当然,张鹤龄下意识的觉得,这莫非又是方继藩的诡计吧。

    只是……在这巨大的诱惑面前,哪怕前头真是坑,张鹤龄也毫不犹豫,捏着鼻子要往下头跳。

    ………

    弘治皇帝看着奏报,除此之外,还有这无数觐见的满朝文武,他惊呆了。

    转眼之间,房价暴涨。

    这每日几千万两银子的销售额啊,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目。

    正因为如此,所以不少大臣都跺了脚,纷纷前来禀奏。

    弘治皇帝一看奏报,顿时放宽了心。

    自己的银子……算是保住了。

    可看着满朝一片哀鸿遍野的模样,方继藩……也是头大的很。

    礼部尚书张升不禁苦笑道:“问题的根子,在于这些倭人,陛下,原来方继藩请陛下下旨,让大量的藩国贵人入京,打得是这个算盘,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不但哄抬了物价,他们入我中国,学我礼仪文化倒也罢了,倘若也学习我大明富国强兵之道,如此……岂不是养贼自重。西山书院,竟还专门开设学院,请他们去学习,他们在这京中,耳濡目染,将来迟早回国,将我大明的本领,都学了去……就说着倭国,隋唐时,他们不过是一群野人,自派出遣唐使之后,而今,其刀剑的工艺,岂不都是自我中国学去,此后,倭患肆虐,以至民不聊生,恳请陛下,驱逐这些倭人,不可使他们觊觎我大明神器。”

    说着,张升拜下。

    许多大臣,也纷纷点头。

    当然,这更多的只是一个借口,主要是这些倭人太狠了,那么偏的地方,三万多两银子,他们居然也眉头都不眨一下就买,这般的哄抬宅邸的价格……以后……还有朝鲜国,还有琉球、乌斯藏,还有西洋诸国,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弘治皇帝不露声色,却道:“刘文善卿家何在?”

    刘文善出班:“臣在。”

    弘治皇帝看向刘文善:“刘卿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刘文善理论研究比较多,因为撰写国富论,几乎被弘治皇帝视为经济顾问,只是……这个现象,他观察的还不够,倒是有些答不上来。

    若是恩师在就好了,恩师……既然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却在此时,有宦官道:“陛下,方都尉来了。”

    弘治皇帝一想到这转手之间,翻云覆雨的女婿,眉毛一挑:“宣他进来。”

    方继藩入殿,弘治皇帝看着方继藩,觉得格外的亲切:“继藩,不必多礼,朕有事问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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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