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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三十六章:万幸

    环游世界的故事,比之枯燥的孔融让梨要更有吸引力的多。

    每一个孩子,都用心的听着,外头是哗啦啦的大雨,而在这温暖的房里,只有方继藩的声音。

    故事从天津港展开,上至徐经,下至最寻常的一个个士卒,他们登上了舰船,踏上未知的方向,去寻觅希望。

    海里会有海怪,海怪喷着泉水,有小山一样大,他们一口,可以将孩子们全部吞进去。

    方继藩分明看到了朱载墨等人脸上的惨然。

    海里还有风暴,自然,也会有风暴过后的彩虹。

    方继藩喜欢讲这些故事。

    既然人们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了,那么为何成日要讲无数仁义道德的故事呢,与其窝起来相争,倒不如,开拓和进取。

    朱载墨听着极认真。

    方正卿将双手放在背后,小眼睛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方继藩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感动了。

    故事说到了真腊国时,方继藩停住了:“你们要记住他们,这个世上,有一群人,是必须铭记于心的,他们哪怕是客死异乡,可我们也当将他们铭记在心上。因为历朝历代,有无数的英雄和枭雄相争,却远远及不上他们,需忍受他们的痛苦和折磨,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提示,徐经的恩师就是区区在……”

    “蛐蛐!”有孩子眼睛亮了:“我知道,我知道蛐蛐,蛐蛐会叫的。”

    “蛐蛐会跳。”

    方继藩呵呵,真是一群傻叉孩子啊,很好,迟早有一日打死你们。

    …………

    顺天府。

    顺天府尹关云已是焦头烂额。

    连续数日的暴雨,使整个京师,遭受了巨大的伤害。

    大量的房屋倒塌,因为许多地方漫水,更有无数的建筑,泡在了水里。

    以至于,许多人上街,不得不坐船而行,整个京师,已成为了一座水城。

    差役们辛苦的出去巡视,现在所发现的伤亡百姓,就超过了百人。

    不只如此,内城的受损,也是极为严重,这内城里住着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啊。

    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可都在水里泡着呢。

    可这暴雨还在下,这可怎么是好。

    “明公,明公……”一个差役浑身湿漉漉的冲进来,面上带着惨然:“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关云吓了一跳。

    差役道:“谨身殿……谨身殿……塌了……塌了……砸死了一个宦官……这是紫禁城里传出的最新消息。”

    关云打了个寒颤。

    幸好……幸好陛下不在紫禁城啊,若是在紫禁城,那就糟了。

    这谨身殿乃是刚刚修葺的,前些日子一场大火,经过了修葺之后,谁晓得……却在今日,又出事了。

    天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罪责,无论是内监,是工部,或是……

    “万幸,这是万幸啊。”关云哭笑不得:“若是陛下在紫禁城,哪怕人不在谨身殿,也足以使圣上忧虑了。宫中的事,我们管不上,快,想尽办法弄舟船吧,四处去内城各家府邸,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碍,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

    外城已是人间地狱。

    而内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的差役,几乎是冒着疾风骤雨,乘舟在内城游荡,统计着损毁的房屋。

    许多人家,已没有地方住了,积水太深,有的直接漫过了膝盖。

    王不仕早就指挥着家人,让他们将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搬到了阁楼的高处。

    可那阁楼,也十分令人堪忧,因为天知道……会不会塌下来。

    他捋着须,长吁短叹,造孽啊,造孽啊,日子可怎么过呢。

    男人们还好,女眷们已经没有办法了。

    儿子王建业卷着裤脚进来:“爹,隔壁……隔壁周御史家的围墙塌了,想来泡水太久,伤了根基,也不知有没有砸伤人。”

    王不仕皱眉:“告诉府里上下,谁都不得靠近围墙,这该死的鬼天气,怎么突然就下这么大一场可怕的雨啊。”

    王建业欲言又止,看着王不仕:“爹,你说……咱们在新城的新宅,会不会也……”

    王不仕脸色一变,心里咯噔了一下。

    自己的旧宅都买了,全部买了新宅,现在所住的,不过是暂时租住而已,等新宅交房了,才一道儿举家搬迁过去。

    所以,眼下着租住的宅子坏了,大不了作一点赔偿,可毕竟是天灾,赔偿也是有限。

    只是,新宅若是垮了,这怎么是好,有了纠纷,那姓方的肯吃亏?

    王不仕欲哭无泪,自己买了两套啊。

    若是被这疾风骤雨冲垮了,或是被大水浸泡,这还了得。

    他长吁短叹:“前些日子,为父就想退房,可是………怎么退哪,虽明知那方继藩,偷工减料到连砖竟都是空的,可自己想退房都不可得,实在无法蒙受这样的损失了。

    他心里,竟是羡慕起其他退房的人了。

    至少不必现在,这般忧心忡忡。

    他苦笑:“现在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今,咱们家已是空了。”他深深的看了王建业一眼:“建业啊,为父劳碌半生,可能,不但不能给你什么,不但为父自己的名声坏了,甚至还可能,让你欠着一屁股的债。诶……”

    他满心的惭愧。

    虽是贵为翰林,到了庙堂上,显得正气凛然,当初,更是自以为自己了不起,指点江山,好不快活,可回到了家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对王建业,带着愧疚和遗憾。

    王建业听罢,却是连忙拜倒:“父亲怎可说这样的话,世事无常,儿子断不敢埋怨父亲,父债子偿,儿子尽力读书,定要金榜题名,将来……光耀门楣。”

    王不仕压压手:“你父亲没用啊。”

    摇摇头。

    王建业一声叹息。

    …………

    位于东市不远,翰林院刘侍学喝着茶,看着外头的暴雨。

    刘家的地势比较高,所以淹的地方不多。

    除了屋顶掀开了一点,连忙补救了,家里的下人们,又提着盆子将飘入房里的水给舀了出去,刘家的状况,比绝大多数人家,要好的多。

    刘侍学全名叫叫刘正静,刘正静此刻心情还不错。

    这几日,是没办法去当值的,只好龟缩在家里。

    刘家乃荆州人,算是荆州大族,前些日子,买了五亩地,花了七八万两银子,几乎是身家性命,都投进去了。

    幸好,自己的房子给退了,银子回来了,虽然损失了不少的贷款利息,可至少,真金白银到了手里,令刘正静心安不少。

    据说现在内城之中,担心的不只是这一场大雨。

    这一场大雨,再如何,总还能熬过去,有什么损失,也经受的住。

    可新城那儿,遭遇如此大的暴雨,以那方继藩的德性,再加上连这砖竟都是空的,只怕,那儿已经被大水和暴雨彻底的冲垮了,又成了不毛之地。

    这等于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统统化为乌有。

    刘正静不禁感慨自己做出了明智的决断。

    却在此时……突有主事急匆匆的冒雨而来:“老爷,老爷。”

    “何事?”刘正静气定神闲。

    主事道:“不妙了,大大的不妙了,老爷,听宫里传出了消息,谨慎殿,塌了。”

    刘正静豁然而起:“你说什么?”

    谨身殿……塌了。

    这可不是小事啊。

    刘正静道:“伤人没有。”

    “听说砸死了一个宦官。”

    刘正静觉得后襟冒着凉风,冷飕飕的,他禁不住喃喃道:“若是陛下在紫禁城,这岂不是……岂不是……哎,这样大的疾风骤雨啊,想不到连宫中都承受不住,这真是天灾**,天灾**!”

    刘正静随即又道:“不好,陛下还在大明宫呢,却不知那大明宫,可靠不可靠,我看那大明宫,虽是舒适有余,竟多用脆弱的玻璃,倘若大明宫有失,可就糟了。”

    “是啊,外头都在传言,大明宫可万万别出事才好,还有新城……新城许多人都在担心呢。”

    刘正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倘若陛下出了意外,那可就真是天变了。

    他忍不住道:“顺天府派人去查看了吗?”

    “风雨太大,而且外城的护城河,都已经漫出来了,大水淹城,就算有人能去,也没人能回来。”

    刘正静打了个冷颤。

    这岂不是说,大明宫和北京城几乎已经隔绝了。

    “等风雨小了一些,顺天府和厂卫,还有京营会立即派出人马去。”

    刘正静突然想到什么,冷冷道:“这都是方继藩造的孽啊,若是稍有任何闪失,他方继藩吃罪不起,莫说他是驸马,便他是皇子,也是万死之罪。”

    “赶紧,去打听消息吧,此事关系重大。老夫还听说,刘公也病了,这是多事之秋,是多事之秋啊。”

    刘正静忍不住捶胸跌足。

    当然,内心深处,竟隐隐有几分庆幸,紫禁城和内城尚且如此,新城那边,只怕早已是人间地狱了吧。

    万幸……房子退了!

    ………………………

    上午要上课,中午去食堂吃完饭就赶紧写了第一章送到,等到了周末,就可以早点更新,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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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七章:风雨之后见彩虹

    这大雨连下了数日。

    终于,像是上天恩赐一般,总算是结束了。

    紫禁城里。

    御马监张昭田已是焦头烂额。

    他巡视了各宫,各宫的损失俱是不小。

    谨慎殿塌了,这是极严重的事,毕竟这还是在重新修葺之后,一旦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要倒霉。

    其他各宫,所需修葺的地方,也是不少。

    这木质的殿宇,最怕的就是暴雨,且还是连绵不绝的暴风骤雨,他虽为御马监的太监,却因为是宫中的二号人物,可宫殿的修葺,却大多时候,是他负责的。

    张昭田焦虑不安起来,在统计了损失之后,更是吓了一跳,这紫禁城若要重新修葺,只怕又需数十万两银子。

    张昭田脑子发懵。

    而这消息,却很快不胫而走。

    刘健大病初愈,却是急的不得了。

    外间已有流言,说是大明宫出事了。

    出事了……

    文武百官们都急了。

    一连数日,都见不着陛下,天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大雨过后,天边多了一道彩虹。

    可积水却没有退去。

    许多的大臣,不约而同的聚到了顺天府,似乎只有在顺天府,才能打探到消息。

    这顺天府尹看着刘公、谢公以及朝中诸公不约而同而来,却是哭笑不得,忙是道:“大明宫那儿,下官连催促了四拨差役去,三拨差役至今没有音讯,这已两三天了,也不见回来,还有一拨人,也是清早回来,他们说,河水泛滥,冲垮了桥,再加上暴雨,河水汹涌,寻常船只渡过去,风险太大,得雨停了再说。”

    刘健还以为,顺天府这儿已有消息了,一听,面上却是忍不住失望。

    其他人却都急的不得了。

    刘正静和王不仕二人在其中,唉声叹气。

    只不过,王不仕的面上,更显焦虑。

    而刘正静,只是担心大明宫那儿,显得从容一些。

    “诸公,诸公,听说御马监派了勇士营,预备去大明宫,还征用了几艘大船……”

    有人飞跑进来。

    刘健听罢,忧心忡忡的看了众人一眼,他是心急如焚啊,刘健道:“老夫也随着去。”

    其他人听了,纷纷道:“下官同去。”

    尤其是王不仕这样的人,上呢,担心君王,下呢,又操心着自己的房子。

    那房子,十之**没了,什么狗屁新城,该死的骗子。

    刘健没有说什么,已是起身,众人一道,狼狈不堪的踩入了泥泞,一深一浅的,有的地方,大水竟是漫过了膝盖,这水里漂浮着无数垃圾,传出一阵恶臭。

    众人倒是没有犹豫了,硬着头皮下水,出了外城,便更恐怖了,有差役预备了小舟,众官们纷纷登船,这一路,真是艰辛无比。

    王不仕的内心……是绝望的。

    想死啊。

    他就想去看看自己的房子,看看那两亩地,现在……理应已泡水了吧。

    当然,若是陛下遭遇了不测,那就真是糟了,更想死。

    刘正静和王不仕,其实也是挺相熟的,他和王不仕同舟,便忍不住安慰他:“当初,王侍读就该壮士断腕啊,而今,又怎么会有如此的烦恼…”

    王不仕低垂着头,身子蜷在舟上,咬着牙,眼眶发红,没做声。

    刘正静便拍了拍他的背,还想安慰,可话说不出口。

    这一行人自清早开始出发,一路几乎是跋山涉水,到了正午,距离大明宫,竟还远着呢。

    倒是出城之后,与勇士营会合,在官兵的帮助之下,境遇好了少许。

    御马监掌印太监张昭田满腹心事,他和刘健还算相熟,此次是张昭田亲自带兵,因而前来向刘健见礼。

    刘健看了他一眼:“听说谨慎殿塌了?”

    张昭田颔首:“是……”

    刘健心里苦笑,京里已成了一片泽国,朝廷不知需多少钱粮赈济,现在这宫里,怕又是……

    “损失几何。”

    “若要修葺,至少四十万两银子……”

    刘健:“……”

    谢迁在旁,忍不住道:“即便是天灾,却何至如此,你自己向陛下交代吧。”

    张昭田忍不住道:“这与奴婢何干,实是天灾,又非是**,再者,这么大的风雨,京里有哪一处宅邸是好的,这……这情有可原,二公,陛下对你们信任有加,请二公美言。”

    刘健看着他,只是摇头苦笑。

    张昭田做人低调,其实还算是个好宦官,至少作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他给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可是……美言……四十万两银子怎么来?

    张昭田见如此,便忍不住道:“何况……奴婢想来,那大明宫现在只怕更加糟糕吧……紫禁城尚且受灾如此严重……”

    “休要胡言,赶紧出发吧。”

    “是,是。”张昭田也觉得失言,倒像是,自己盼着大明宫出点事一样,他方才实是情急,才口不择言……

    ………………

    西山至新城受灾并不严重,虽也泥泞,因而一看到停了雨,方继藩便连早饭都没有吃,便往新城赶了。

    新城那儿,可是自己的命根子啊。

    身家性命都丢进去了。

    还指望方家能靠这个,吃个一千代人呢,若是出了什么事,因这三百年难一遇的天灾,而使新城受挫,往后,还有人买房吗?

    朱厚照比方继藩更急。

    他已算不清,自己到底欠了多少债了,倘若债主闹到了父皇那儿去,父皇非剐了自己不可。

    二人匆匆打马至新城。

    而新城这儿……放眼看去,一栋栋早已建了框架的房子矗立,早已修建好的部分道路除了一片狼藉之外,都还完好。

    无数无处可去的匠人们,这几日都躲在搭建的房里避雨,现在眼看着天放晴了,便纷纷出来。

    因为暴雨,所以到处都是吹断的树枝和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碎石和草屑。

    有一些脚手架倒了。

    至于……积水……

    说也奇怪,除了小水洼之外,倒没有什么大的积水。

    于是乎,匠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已经耽误了这么多日子的工期,这可不算工钱的,西山建业给工钱很大方,少干一日活,就少赚一日银子。

    因此,所有人都主动开始对新城进行清理。

    这新建的宅子里,虽还未开始装饰,可里头,却基本上没有什么残破的痕迹。

    一方面是这是完全的砖石结构,又动用了较为坚固的混凝土,再者,没有积水,需知积水对于建筑的破坏是根本性的,尤其是木质的结构,一旦泡上了几天,用不了多久,这建筑的根基,几乎便完蛋了。

    何况,又因为混凝土的缘故,所以根基打的牢。

    某种程度而言,其实空心砖也出了一份力。

    这空心砖结构并不比实心砖要差。

    不只如此,还更隔音,更容易保暖。

    又因为较轻的缘故,虽有强大的外力,却不至出现整个框架的挤压变形。

    而应付积水。

    却是事先在新城规划的下水道出了大力。

    虽是雨水极大,下水道也未必能承受这三百年一遇的暴雨,可毕竟雨水有了排泄的渠道,清早的时候,确实地面上还有大量的积水,可到了方继藩和朱厚照赶来的时候,基本上就已排泄了个干净。

    而又经过了匠人们一阵清理,转眼之间,这新城同时在建的上千宅邸和衙署,似乎毫无经历如此强风和骤雨的痕迹。

    紧接着,六七万匠人、苦力,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人们重新开始搅拌混凝土,或是挖地基,又或者前去远处的窑炉里运输瓷砖、空心砖等建材。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道路的清理,反而使这纵横交错的新修道路焕然一新,那半月前铺就的沥青,经过一阵雨水清洗之后,竟如新的一般。

    方继藩见没什么大问题,才长长松了口气,远处,是大明宫,大明宫似乎也没什么异样,哪怕是那高耸的钟楼,也依旧傲然矗立。

    朱厚照长长的松了口气:“太可怕了,幸好本宫最近积了一些德,如若不然,这新城若是出了岔子,本宫便只好以死谢天下。”

    方继藩心里想,你是不会死的,毕竟你脸皮这样厚。

    不过……方继藩心情也爽朗起来:“是啊,没出事便好,说实话,之所以如此,还是大家伙儿都淳朴啊,大家都是实在人。”

    这是实在话,方继藩的利润极高,所以修筑道路和建宅子,可以不惜工本。

    而这时代的匠人们,给他们一口饱饭,有了点儿薪水,他们便感恩戴德,自觉地这是好日子,来之不易,都肯下苦功夫。

    自然,也离不开一批西山书院下设的工程学院的生员们死脑筋,他们几乎都是按图施工,监督起来,也还算给力。

    毕竟……生员嘛,还没有学会坑蒙拐骗呢。

    说着,方继藩和朱厚照二人,已是进入了新城,随即招募了一批工头和生员,开始布置起接下来营建的章程,如此浩大的工程,可是决不能出任何差错的,要组织起六七万人一道干活,谈何容易。

    方继藩对着图纸,一面托着下巴,开始听取了生员们的汇报,大抵是这一次大雨之后的损失。

    ……………………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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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八章:知耻而后勇

    这生员大抵的记录了这一次暴风的损失。

    因为事先有准备,到了暴风之前,许多建筑材料便已收了起来。

    唯一的损失,也就是一些半完工的地方,还有一些清理的费用。

    经过了一上午的统计,生员道:“师公,而今需修葺,至少需两万两银子……”

    两万……

    朱厚照要窒息了。

    银子啊。

    自己现在还欠一屁股债呢。

    方继藩也有些恼火:“这么多,还让不让活了?”

    生员惭愧的道:“是学生们没有办好,原本有不少不必要的损失,却因为经验不足……下一次……”

    “还想有下一次,两亩地就这么没了,我方继藩才几十万亩地,有你们这么多糟践的吗?”

    生员脸都变了,其实他心里挺惭愧的。

    真的很对不起自己的师公啊,当初若是谨慎一些,何至于有如此巨大的损失,他眼圈红了,跪下:“是学生的错,学生万死,学生愧对师公教诲,学生不是东西!”

    在西山,师公就是一切,是他们的开山鼻祖,师公的脾气,早就在西山书院内广为流传。

    西山的生员都是骄傲的,在西山,哪怕你考上了二甲的进士,那也是师公的耻辱,根本抬不起头来,没有名列一甲,便永远见不得人。

    正因如此,在西山书院内部,几乎每一个人,都卯足了劲,想要比同门师兄弟们做的更好,不为别的,因为在外,他们都是骄傲的西山生员。

    这生员拜下,磕头:“师公,生员知错了,以后一定悔改,请师公责罚!”

    方继藩背着手,最近自己的脾气,可好多了,却是抬头,看着棚顶:“你们啊,真让我不省心,可有什么法子呢,我将你们当孙子一样看待。”

    站在一旁的刘瑾,有点懵。

    好像……自己突然多了数百个兄弟。

    他下意识的,取了一颗炒花生放进口里,嚼了嚼,压压惊。

    这生员却依旧是痛哭流涕。

    若是师公抽自己一个耳刮子便罢了,偏偏师公居然一副不惩罚的样子,一句将孙子看待,更使他心里暖呵呵的。

    师公这样的待我,可我真是不争气,竟是让他如此的失望。

    我常威,真是愧对师公,师门之耻啊。

    他眼泪泊泊而出:“师公既不惩罚,学生也无法原谅自己,学生就跪在外头,跪上一天一夜,以此自省。”

    说着,起身,毫不犹豫的走出了棚子,当着这工地上的匠人和苦力的面,眼圈发红,却是啪嗒的跪在了沥青路上。

    沥青路上还是湿漉漉的,且都是细细的颗粒,扎在膝盖上,格外的疼。

    其他在棚外的生员们本是一起来禀告。

    一见常师兄跪了,个个面带惭愧之色,丢人啊,损失了两万两银子,实乃西山工程院之耻,如此苦大的损失,自己怎么还有脸面站着。

    数十个生员,什么都没有说,纷纷到了常威身后,啪嗒跪在路边上。

    他们纹丝不动,眼眶里雾腾腾的,深刻的检讨和反省,这耻辱,仿佛使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路过赶着车的人看到他们,也觉得奇怪,这些工程院的人,在这工地上,六七万号匠人和苦力眼里,可是父母官一般的存在啊,是他们带着图纸布置任务,催促工程的进度,检查工程的材料,和老匠人们一起改进工艺。

    每一个生员,手里握着极大的权柄。

    可谁晓得,现在他们却如此狼狈的跪在此。

    迎着一双**辣的眼睛,有生员羞愧的垂下头去,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沙子里。

    可常威却是昂起头,道:“都抬起头来,做错了事,还怕别人看吗?知耻而后勇,这是先生们教授我们的话,今日在此受罚,本就是让我们记住教训,将来想出更好的办法,不使师公忧心,不给书院蒙羞,都记着今日所发生的事,大家都抬头。”

    于是所有人都抬头,哪怕每一双过往的眼睛,使他们难堪到极点。

    ………

    棚子里。

    朱厚照从里头穿过敞开的门,看着那些生员,忍不住道:“老方,算了,打一顿便是了,这么让他们跪在此,多耽误工期啊。”

    方继藩低着头,心里早就原谅了这些生员。

    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一向器重,这些人,真如自己孙子一般的金贵。

    可此时见他们自行去面壁思过,心里也稍稍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方继藩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他不忍心责备这些孙子。

    只是,心里却想,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也不是坏事,有了这一次惨重的教训,下一次才会带脑子做事,好吧,由着他们去吧。

    方继藩一条条看过了方才常威送来的簿子,大抵,工程的进度,便心里了然了。

    他坐下,喝了口茶:“锦州路即将修通,这是一条主干道,此路一通,这附近的土地,就该卖了,还有京杭路,也要预备开修……嗯,这关系着殿下的地。”

    新城的所有规划,都以天下的地名来取名,譬如京杭路,这三环以内的路名,都以北方的城市为主,而三环至五环,则用南方的地名,主干道直接用布政使司的名字,次干道则用府县为名。

    而方继藩之所以将这条路,称之为京杭大道,是因为,这天下,连接南北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京杭大运河。这条路的规格,将用最高的规格,道路直接延伸至五环。

    如此一来,朱厚照的地,便有销路了。

    方继藩道:“报价,也已经做出了,单单这条路,便需纹银三十万两。”

    “三十万,这么多!”朱厚照忍不住咋舌。

    三十万两银子,就为了修一条路,朱厚照甚至怀疑,若是父皇知道,定会打死自己。

    败家玩意啊。

    “还有这些路网,嗯……宣府路、山海关路,还有辽阳路……这些次干道,也要修建,只怕,需百万两纹银,要随时开始破土动工,先将路修好,修好之后,再将官署不至在左右,比如五城兵马司,这东城兵马司可在这里,西城在这里……宁愿它们修建的边远一些,哪怕是在五环,也不打紧,还有……”

    方继藩继续皱着眉。

    朱厚照突然道:“老方,父皇这么多日子不见,这几日暴风骤雨,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

    方继藩也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新城,竟将陛下忘了。

    他一脸发懵的看着朱厚照:“殿下去看看?”

    朱厚照摇头:“不会出什么事的,本宫细细想来,若当真出什么大事,大明宫里肯定有宦官来禀告,还是不去看了。”

    方继藩颔首点点头,有道理啊。

    他随即眉飞色舞:“这样也好,众所周知,陛下乃九五之尊,吉人自有天相,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

    一行人,几乎是跋山涉水,踩着泥泞,好不容易,有人看到了那高高耸立的钟楼,终于……松了口气。

    大明宫,就在眼前了,再走几里路,就到了。

    这一路来,足足三个多时辰,无数人几乎都虚弱了。

    刘健累的不成,他大病初愈,实是身子撑不住,于是张昭田便命人用藤条编了个简单的藤椅,请刘健坐着,命人一路抬来。

    至于其他人,就没这运气了。

    这是让文武百官们,记忆犹新的一日,没一个人,几乎都已累的虚脱。

    王不仕看到了钟楼,眼泪都要出来,此刻,他如鲠在喉,拼命的朝新城张望。

    可是……新城还是有些远,看不清。

    在自己面前,是积攒了很深的水洼,足以淹没膝盖。

    他们都卷起了裤脚,只得乖乖的淌水而行。

    这水洼地里,格外的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

    正因如此,所以大家彼此拉着手,王不仕与他的同僚刘正静手握着手,刘正静不忍心王不仕如此样子,却又不好说什么,心里只是唏嘘,可怜啊,被那姓方的,骗去了一生的心血……

    王不仕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响,心里感慨,完了,距离新城不远,尚且淹成了这个样子,这新城……怕是完了。

    至于大明宫……天知道里头是什么样子。

    他疾步而行,几次几乎要滑倒,都被刘正静扶起来,浑身都是烂泥,狼狈到了极点。

    等慢慢的淌水行了一路多路,前头,便是新城的一个断头路。

    可说也奇怪。

    这沥青路面,居然还和新的一般,更神奇的是,一旦到了断头路,附近的水,几乎就不见了,无影无踪。

    不过……依旧还有许多的烂泥,可没了积水,这道路一下子好走起来。

    人们上了沥青路,想要入宫,本可以走近路,可那里实在太多泥泞和水洼,反而宁可走远一些,沿着沥青路经过新城再入宫,虽是绕远了一些,可是走在这路上,却是出奇的舒服。

    以往还不觉得,可在今日,人们才意识到了,这样道路的可贵之处。

    ……………………

    第三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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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九章:完美无瑕

    走在这路面,刘健下了藤轿,总算觉得舒服了许多。

    这样的道路,才该是人走的道啊。

    想想这一路来的泥泞,实是不堪。

    刘健心里这般想着。

    一旁……那张昭田左右张望,奇怪,等到了这儿,怎么就没涨水啊。

    真是怪了。

    要知道,紫禁城里都涨水了,尤其是御园,淹的最厉害,那里有一处人工湖,人工湖的水直接漫了出来。

    张昭田干笑:“这里的地势,有点高吧……”

    他这样说,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这里的地势眼睛没瞎的人都看的出来,其实并不算高。

    沿着沥青路,一路前行,便看到了那久违的棚子。

    更可怕的是,当所有人四处张望,却是发现,这四周,竟有无数的匠人和苦力开始在忙碌。

    那一个个已搭建起了框架的屋子,丝毫没有残破的痕迹,施工继续进行。

    虽是离了沥青路,没有铺上花草、栽种树木的地方虽还满是泥泞,可是……没有积水。

    张昭田越来越显得忧虑。

    这什么情况。

    这里为何没淹水。

    这里……咋好像并没有遭遇暴风骤雨的痕迹。

    看着匠人纷纷忙碌,似乎在这里……并没有因为暴雨,而产生什么伤亡。

    一切都很宁静,宁静的,所有人都认为,这新城本该就如此,好了,他们得赶紧干活挣银子了,万万不可耽误了工期。

    “……”张昭田脸色极差,却见着沥青路边,有一行生员跪在此。

    他们……这是做什么?

    张昭田比任何人都要急,他三两步忙是上前:“你们,跪在此地做什么?”

    常威只抬头看了张昭田一眼,或许,张昭田他不认识,可是这张昭田身后浩浩荡荡的官员们,还有他们头戴这着傻帽,身上一件件宫中钦赐的麒麟服、飞鱼服,常威却是再认得不过了。

    常威不愿意惹麻烦,惹任何麻烦,都是给自己师公惹麻烦。

    常威道:“因救灾不及时,在此反省。”

    这是老实话。

    张昭田一听,乐了。

    果然,新城也遭遇大灾了啊,这就难怪了,难怪如此,一下子,居然心里舒服多了。

    人哪,就怕比不是。

    只是……这里像有遭灾的痕迹吗?

    事实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在左右张望。

    哪里有灾了,哪座房子塌了,哪里有大水……

    怎么……瞧不见。

    王不仕一脸茫然的看着四周,心里也满是疑窦,不对吧,不像有遭什么大灾的痕迹啊。

    张昭田亟不可待的道:“遭灾,倒了多少屋子?”

    常威摇摇头:“没有。”

    张昭田又忍不住问道:“哪里淹水了……”

    常威又摇头。

    此刻,文武大臣们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里……竟是一个屋子都没有倒,一处都没有淹水。

    若是如此,这就太过恐怖了。

    要知道,现在京师,已沦为了人间地狱了啊。

    不知多少人惨遭不幸,他们是一路走过来的,沿途的惨状,触目惊心。

    张昭田感觉自己要疯了,听到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张昭田便冷笑:“呵……你好大的胆子。”

    面对张昭田的呵斥,常威面无表情。

    他不惹事的,可是并不代表他怕事。

    他是西山书院的人,西山书院,还真没有孬种。

    常威一直以自己西山书院生员的身份而自豪,这种深入骨髓的自豪感,哪怕是见了进士,他也未必就看得上人家。

    西山书院的治学,历来苛刻,这养成了每一个生员,都自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心里怀着的,是要学好文武艺,造福天下的念头。

    他们虽不对别人苛刻,可是对自己,却有极高的要求。

    诚如常威的恩师们哪怕只是考了二甲进士,也没法儿抬头做人一般,在常威心里,自己哪怕是没有做好最好,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失误,都是一件令自己觉得耻辱的事。

    跪在这儿,是他自己惩罚自己。

    他便是希望,借此机会,警醒自己,以后万万不可产生一丁点的疏忽和大意。

    可现在,面对张昭田的冷笑呵斥,他却是昂着头,风淡云轻的看着张昭田,面上,从容不迫,无论你是谁,我常威,西山工程书院的生员,容得你呵斥吗?

    张昭田见这些生员纷纷用一种漠视的目光看自己,心里,竟有几分尴尬。

    他忍不住道:“你,你……这里既没有房子塌了,也没有积水,你却何故说什么遭灾,你这是在耍弄咱吗?”

    这个疑问,刘健心里在问,其他人的心里也在问。

    急死了,这新城,到底哪里遭灾了啊。

    常威想了想,不过他这一次,没有在搭理张昭田。

    而是起身,朝刘健作揖:“见过刘公。”

    刘健朝他颔首。

    常威则从容不迫的道:“此次新城遭遇了疾风骤雨,事先虽有准备,可依旧还是延宕了工程不说,还有大量混凝土、脚手架、工具,因为没有及时转移,因此受损,损失已计两万两纹银,如此巨大的损失,本是可以避免,若不是学生们疏失,绝不至如此……”

    损失计两万两……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是人话吗?

    张昭田的脸色,已变了。

    要知道紫禁城,就已损失了四十万两啊。

    至于内城和外城,其损失,几乎已到了无以数计的地步,天知道有多少,说是两百万两以上也不为过,还有无数人畜的损失,更是无法计算。

    张昭田脸色蜡黄。

    完了。

    怕是要东窗事发了。

    陛下势必震怒,肯定要严查……而自己……

    他竟一下子,仿佛浑身没有了气力,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面上蜡黄,双目无神。

    “你说什么?”有人从人群之中,冲了出来,几乎是一把揪住了常威的衣襟:“你的意思是…………新城根本没有受这一场暴雨的影响?”

    “有啊,学生不是说了,损失了两……”

    “不,你的意思是说,老夫的房子还在,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这是当然!”常威一脸无语的看着来人。

    这人正是王不仕。

    王不仕身子在颤抖。

    常威却觉得这个人,不可思议。

    神经病啊你。

    当然,在西山,是没有人骂人脑子有问题的。

    因为自己的师公,恰好有脑疾,所以在西山内部,人们从不议论别人的脑子。

    常威道:“这新城,为了建造,都是最高的规格,所用的材料,以及设计,无一步精,不说这地面上,就说这地下吧,有专门的排水渠,你们难道没有看到许多地方,用的是缕空的砖吗?若是有水,水自然流入这缕空砖的缝隙里,很快便被这排水渠排出去,这一次雨下的是大了一点,可也没多大关系,以往的宅子,哪怕是用砖头砌的,却多是用糯米作为粘合,外头再涂一层白灰,一旦遇水浸泡,外头的墙皮就泡烂了不说,那糯米遇水久了,也就散了,极不牢固。”

    顿了顿,说起着建筑的问题,常威如数家珍。

    文武百官们,却是鸦雀无声,在常威面前,他们就是小学生。

    常威又道:“可在这儿,咱们砌砖,用的是空心砖,这空心砖的好处,多着去了,不只保温、隔音,将来通了暖气,可将热气尽力维持在宅里,而且,因为砖头不笨重,所以哪怕遭遇了疾风骤雨,对于墙体,也不会有太强的挤压。嗯……力的作用,你知道吗?就譬如这高楼,沉重的砖头一层层码上去,堆砌在上头的砖,也是重若千钧的,这么沉重的力量……会产生挤压……”

    见众人还是不明白,事实上,常威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只晓得,效果很不错,他又道:“何况,还是用砂浆粘合,不只如此,外头的墙皮,还要先涂抹一层混凝土,所有的梁柱,沉重的墙体,都经过精心的设计,若是风雨都能吹倒,师公早将我们打死了。”

    王不仕身躯颤抖。

    这意思莫非是……这新城……不但住的舒适,而且可以无惧风雨。

    这……这……自己的宅子不但还在。而且,还是好宅子啊……

    想想自己在内城所租赁的地方,经历了一场风雨,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他心里的沉重,一下子松懈下来。

    他忍不住感慨道:“这方都尉,居然严厉至此,将这宅子,做的这般的好,竟还对你们这般的苛刻……”

    常威奇怪的看着王不仕,忍不住道:“师公不曾对学生苛刻。”

    “还说没有,根本就不曾遭灾……竟还如此对待你们。”王不仕咬牙。

    常威却是微笑:“看来,诸公是有所不知了,这并非是师公的本意,师公将我,当亲孙子一般看待,怎么忍心,罚我呢。只是……这一次,确实有巨大的疏忽,学生虽只是西山书院区区一个小生员,可西山书院的人,历来只做到最好,学生的恩师、师叔,还有师兄弟们,哪一个,不是完美无瑕,而学生离他们相去甚远,心里甚是惭愧,自当惩罚自己,唯有如此,才能谨记着这教训,这与师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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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涨价了

    “……”

    众人愕然的看着常威。

    常威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他的功名,至多也就一个秀才。

    哪怕将来他能中进士,又如何,不还得从小小的庶吉士和观政士做起吗?

    而能站在常威面前的人,从内阁首辅、次辅,再到御马监的掌印,哪一个,地位不是和他千差万别。

    可常威哪怕是在他们面前,也是不卑不亢。

    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出一股子骄傲。

    这种骄傲和寻常狂生的傲慢全然不同。

    他的骄傲是内敛的,是对自己,而并没有针对其他人的。

    他自认自己是西山的生员,所以他骄傲无比,可这骄傲,却是绝不容许自己有一丁点的瑕疵,他要做到尽善尽美,哪怕是一丁点的疏忽,在他看来,都是无法原谅,是一件引以为耻的行为。

    后世,总有一群因为考了九十九分而捶胸跌足的家伙,虽然人家还是考了第一,在旁人看来,这家伙是在装逼,是脑子有问题,是个书呆子。

    却殊不知,对于人家而言,人家压根就不屑于跟你们这些学渣去比,考不考第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失了一分,而这一分之差,就足以让自己惆怅饮恨了,装逼?不存在的,跟你们,有装的必要吗?

    西山书院的许多生员,都是这样的人。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便连刘健,都忍不住意动。

    西山书院,真是一群怪物聚集地啊。

    而自己的儿子,也在此书院,哈哈,与有荣焉。

    那张昭田却已是失魂落魄,欲哭无泪,倘若这常威因为有一丁点的损失,都自请处罚,那么……自己还有救吗?

    王不仕已是大喜过望,突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说的好,说的好啊,不错,这建宅子,就如治大国,治大国如烹小鲜,自当精益求精,方才不失为圣人门下。”

    这一顶高帽子戴下去,仿佛就在说,大家都是圣人门下,要有良心啊。

    王不仕满面红光,乐了,不断的点头,靠谱,那方继藩,还是颇有几分良知的,此前,看来多有错怪。

    罢了,原谅他了。

    可那侍学刘正静,脸色就有点不太对了。

    似乎棚子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便见方继藩和太子联袂而出。

    众人一见朱厚照,忙是行礼:“见过殿下。”

    朱厚照只背着手,见这些家伙狼狈不堪的样子:“这京师怎么了,诸卿怎么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

    刘健等人面一红,说来,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刘健只好道:“连续数日下雨,京里已经涨水,此雨数百年难一遇,京师……已是屎尿横流,大水及膝……沦为了人间地狱了。”

    “这敢情好啊。”朱厚照笑了……

    方继藩忙是偷偷掖了掖朱厚照的袖摆。

    朱厚照才醒悟过来,憋着笑,却是露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这样啊,本宫……很遗憾……这个……这个……这么多百姓,岂不都受灾了,损毁了很多的房屋吧。”

    刘健忧心忡忡,道:“是,宫里,谨身殿塌了,御湖和护城河涨水……紫禁城里,一片狼藉,内城的宅邸,损失也是惨重,还有不少道路……至于外城,那就更是惨不忍睹了。”

    朱厚照背着手,偷偷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如丧考妣的低着头:“真是……难受啊,我心里难受。”

    朱厚照便也低着头:“是啊,本宫心里难受的很。”

    刘健皱眉,总觉得这两个家伙怪怪的。

    朱厚照才道:“没有想到,京师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这个……这个……嗯,算了,本宫太难受,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卿等来此,所为何事?”

    “是来觐见陛下。”

    “噢。”朱厚照道:“正好,本宫和方都尉,也要去见驾,同去,同去。”

    看着这些个忧心忡忡的臣子们,朱厚照心里却是乐了,他就喜欢看着别人狼狈的样子,哪怕是刘师傅,也是一副不堪的模样,这就更有意思了。

    朱厚照举步,预备要走。

    突然,有人道:“太子殿下、方都尉,这新宅……呵呵……臣倒是想买一栋。”

    说话的乃是侍学刘正静。

    刘正静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该将房退了,现在看来,还是新宅好。

    也罢,就当亏了利息钱吧,重新借贷便是。

    朱厚照眉毛一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看着百官之中,许多人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

    朱厚照咳嗽一声,刚要开口说什么……

    方继藩在旁却是老实巴交,一脸忠厚的道:“新宅……怕是暂时规划之中,还没有新的供应,倒是有一些尾楼,要抢。”

    这些尾楼,正是淡出刘正静这些人退的。

    “好的,好的。”刘正静笑吟吟的道:“明日,下官就带定金来,尾楼便尾楼,没关系。”

    “不过……”方继藩脸微微一红,毕竟他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身俱道德感,因而………他踟蹰再三道:“近来,因为原材料波动,市场前景看好,以及天气转暖,人民生活普遍提高,内需市场急剧增长,人工暴增,土地市场供应紧缩,以及购买力的……”

    “……”

    刘正静等人,都伸着脖子,耐心的听着。

    可是……一句话都听不懂啊。

    啥意思来着。

    刘正静面带微笑,这方都尉,真会说笑啊,他说话有时挺可爱的,虽然有时,性子是暴戾了一些,可瞧他在新城上的作为,似乎是真有良心,哈哈,就是有时冒出点生涩难懂的话,当然,年轻人嘛,要理解,要大度。

    刘正静笑吟吟道:“方都尉,到底想说什么,还请告知。”

    所有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呢。

    方继藩才道:“这个……涨价了……”

    涨……涨价了!

    刘正静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坐地起价啊。

    要不要脸。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很不自然。

    事实上,和他一样,脸色不自然的人很多。

    有这么涨的吗,你当你家的地和房子是金子做的?

    方继藩难为情的道:“也不过,暴雨之前,是一万三千两,现在,是一万九千两,也才多了六千两……”

    刘正静的心……突然像被刀剜了一下。

    他买下那套房时,是花了一万一千两的,虽说市场上,是涨到了一万三千两,可实际上呢,当时因为质量有问题,人们议论纷纷,所以,是有价无市,他毅然决然的将自己的五亩地用原价退了回来,想要及时止损。

    可现在,和他的一万一千两相比,价格何止是暴跌了六千两,这是八千两,臭不要脸的东西!

    这就相当于,当初退回了五万五千两银子,可他要重新买回原来的宅子,得准备九万五千两,不错,刘正静是世族,家大业大,在老家,整个府,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可是……他也承担不起这中间四万两银子的差价。

    刘正静几乎要晕过去。

    才几天,就亏了这么多。

    自己一辈子,也未必能挣来这么多的财富。

    他忍不住脸色阴沉下来。

    其他大臣,也都怒容满面。

    一个个恨恨的看着方继藩。

    其实连朱厚照,都有点懵,老方……这……太狠了吧,这是把人往死里宰啊。

    “哼,这么贵,谁会买。老夫不信,有人肯舍得花这个银子。”

    刘正静冷笑。

    方继藩苦笑:“若是想便宜,可以偏僻一些,从这里朝南五里地,同样的宅子,我给你报价八千两一亩,如何?”

    “……”

    “若是再远一点,从这儿向南,十里地,我做主了,三千两!刘侍学啊,你也不想想,你要买的宅子,要蒙学有蒙学,要医院有医院,边上还有大戏院,大明宫只在咫尺之遥,不远处,未来的中城兵马司,就在附近,这……不值这个价,那你索性,回京里买吧,内城内两三千两就够了,外城,一两百两,有的是这样的房子。”

    “……”刘正静了脸色惨然。

    黑……真的很黑。

    回京师里买?

    开玩笑。

    这一次京师沦为了人间地狱,倘若没有新城,倒也罢了,那是天子脚下,现在被大水淹成了那个样子,无论如何,朝廷也会花费大量的钱粮,进行修葺,砸锅卖铁,也会将京师恢复如初。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

    陛下都已到了大明宫,将来无数的部堂和官署,都将布置于此,这一次大暴雨,已证明了京师就是个容易受灾的无底洞,年年不知要花费多少钱粮维护,朝廷还舍得,花银子丢进旧城的修葺中去吧?

    十之**,是勉强修葺一些地方,其他的,只好听之任之了。

    一旦朝廷投入的资源不足,大水哪怕退了,那旧城的房价,还不知暴跌到哪里去,更不知破落到何等地步。

    刘正静又不傻,这个道理,一想就能明白。

    哪怕是打开户部的账本,每年对街道和宅邸的修葺,以及宫中的维护,花费了多少,一眼便知。

    所以……从前他们,或许还有的选,现在……却已没有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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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一章: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正静有一种天堂跌落至地狱的感觉。

    宛如现在的他,在这地狱之中,遭受火刑。

    一个月前的一念之差,直接使他从一个巨富,转瞬之间,成了即将欠一屁股债的穷光蛋。

    愧对先人啊。

    刘正静的眼泪要出来,眼角闪烁着泪花,心里疼的厉害。

    他一脸茫然和错愕。

    可方继藩却是一副,毫不留情的样子。

    爱买买,不买滚,你在内城的房子,花一笔银子修葺一下,不是还能住吗?

    当然,哪怕是内城的宅子修葺之后,想住,怕也难了,不但未来,那里的环境,肯定不会恢复,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脏乱,等到将来新的部堂和官署建了起来,你刘正静堂堂翰林,还能每日早起,坐两个时辰轿子,来此当值?你吃的消吗?

    所以,将来,你还是得乖乖来新城租住的。

    问题就在于,靠近皇宫这儿,绝大多数的宅邸,都是华宅,说难听一些,哪一个买下这儿的,不是非富即贵。

    人家会贪你这点租金,就将宅子租给你?

    即便有人要租出去,这价格,也定是吓人,绝不会比,按揭一套房子的花销要少。

    否则,你就和匠人们一起,挤到临时的窝棚里住吧,要不,三环之外,五里、十里,那儿,不也有便宜的宅子吗?

    这房,买也得买,不买,砸锅卖铁,你还得买。

    方继藩浑身上下,流淌着的乃是道德的血液,否则,怎么可能才涨到一万九,若不是自己为人正派,秉持着人人有房住的价值观,我今日三万两,你信不信。

    这里的地,全姓方,不想买我姓方的地,出门左拐七八里地,还有姓朱的等着扒皮抽筋呢。

    这百官之中,有为数不少,如刘正静这般的人,此时,一个个要昏厥过去。

    老天无眼啊,还不如发一场大水,将这新城淹了干净呢。

    这些人,大眼瞪小眼,心里的算盘珠子,已开始**波的算起来。

    亏了六千两的……

    亏了一万二千两的……

    更狠的,有几万两。

    想死。

    心里疼。

    有年纪大的,险些要晕过去。

    刘正静脸色惨然,犹豫了很久,看着方继藩,咬牙:“买,一万九,买三亩,下官明日带首付开,方都尉,你要讲良心啊,可不能变卦,当着刘公的面,咱们把话说清楚。”

    他打定主意了,刘正静不傻,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当然愤怒,甚至恨不得,直接给方继藩一个耳光。

    可他明白,这宅子,非买不可,不能冲动。亏了,这是既成事实,现在最担心的………是姓方的他不要脸,还往上涨。

    这些日子,是真的怕了,起初一万一亩的宅子,才几个月,就已翻番。这是多少财富啊,那些当初一万一亩买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在躺着挣银子。

    想想,都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

    此刻,理智已经没有意义了。

    得买啊,咬着牙,也得卖。

    刘正静身躯颤抖,紧张的看向方继藩,他不能让方继藩食言而肥,不然,真的要抹脖子自尽,死了算了。

    方继藩叹了口气,他背着手:“我方继藩是个讲信用的人,明日,保证是一万九,可是后日……就不能保证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其实,七八里外,本宫也有一块地,便宜啊,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众臣没一个搭理朱厚照的。

    朱厚照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心里忍不住恨恨的想,姓方的就是华宅,本宫看来,只能是卖给劳苦大众的命了。

    这些该死的狗官,居然看不上本宫的地。

    那王不仕,听到一万九的时候,已是幸福的晕了过去,几个月,净赚近两万两银子,这是何其巨大的财富啊,当初的王家,砸锅卖铁,几代人的储蓄和经营,也没这个身家。

    他禁不住,连腰杆子都挺直了,左右顾盼,竟有几分瞧不上身边这些穷鬼的感觉,恨不得立即,寻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可随即,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想办法四处筹措,哪怕是借贷,多买一套该有多好。

    所有人,各怀着心思,有狂喜,有苦不堪言,狂喜的人,面上不敢表露,会被其他人揍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低调做人,方为正道。

    心痛的人,也不可表露,这新城完好无损,是好事,这时候若是哀嚎,难免显得你心里只有私心,并无公义,堂堂朝廷命官,不该谈钱,怎么可以如此呢。

    朱厚照领头,方继藩在后,领着群臣,至午门。

    这大明宫,依旧巍峨,风雨之后,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后,午门大开,众臣鱼贯而入,却见着大明宫中,井然有序。

    弘治皇帝这些日子在大明宫,甚是担忧,如此瓢泼大雨,自己却和京师断绝了联系,可想着如此罕见的暴雨,势必成灾,心里便急的不得了。

    反而是太皇太后周氏,怡然自得。

    前些日子,为了庆祝搬进新宫来,西山戏剧团的一队戏子,在后宫为太皇太后唱戏,而今遇到了暴雨,索性,将她们留了,让她们成日唱戏。

    方氏和周皇后,听这京剧,竟是入了迷。

    什么《铡美案》、《打金枝》、《四郎探母》、《霸王别姬》、《定军山》,真是痛快。

    最有意思的是,这每一出戏,故事性十足,这些个戏子们,都是方继藩精挑细选,令她们在京师安顿,且多是女子,经过前些日子的练习,还有一次次的登台,渐渐开始有了模样。

    张皇后每一次看《霸王别姬》时,眼里的泪便止不住。

    弘治皇帝拼命着给她递手巾。

    尤其是那青衣高唱:“大……王……啊……啊……啊…”

    那凄婉的声音,余音缭绕,娇弱的青衣伸向楚霸王。

    楚霸王那英雄盖世,又儿女情长,听着汉兵来了,待见虞姬拔剑自刎,楚霸王哎呀一声,张皇后便抱住了弘治皇帝痛哭。

    弘治皇帝发懵,他倒也喜欢戏,却绝不入戏,可见张皇后这般肝肠尺寸断的模样,还有周氏,眼泪摩挲,待这一出戏散了,弘治皇帝便道:“这霸王别姬,以后不准唱了。”

    “谁说不能唱?”周氏气的哆嗦:“多好的戏。”

    “这……这……”

    “你呀,不懂,糊涂。”周氏狠狠的将茶盏哐当一下搁在了茶几上:“来,再请她们,就唱这一出《霸王别姬》,哀家脑海里,至今还有那虞姬的影子呢。”

    张皇后也是痛并快乐着,一面抹着眼泪,一面颔首称是:“祖母说的是,那青衣的唱功,是极好的,尤其是那一句:“汉兵,他……他……他杀进来了。”这一句,臣妾听着,心都碎了。”

    周氏一面擦泪,一面笑:“对,真心疼她啊,让她们歇一歇,再来一段。”

    弘治皇帝是懵逼的。

    他无法理解,这戏为啥要一出一出的听。

    有意思吗?

    可而今暴雨,似乎……也只能在此作陪。

    他已听了数十场戏,那楚霸王最后哎呀一声,总在自己耳畔回荡,偶尔,他会抱怨两句:“其实这霸王别姬,是假的,多是……”

    他话还没说透呢。

    便遭受了周氏的白眼。

    周氏最讨厌弘治皇帝较真的一点:“陛下又非在楚汉之交,又非在楚霸王的大帐之中,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便连萧敬和其他的宦官们,也都给弘治皇帝投来一个幽怨的眼色,他们跟着周氏、张皇后、陛下在此听戏,不少人,都入了迷,现在陛下光在此泼冷水,今日说白蛇传简直就是牵强附会,为啥许仙这么蠢。又说楚霸王哪里是什么英雄,四处屠戮,民之贼也。

    这样的人,很讨厌。

    好不容易雨停了。

    弘治皇帝舒了口气,摆驾奉天殿,脑子里还是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没有消散,心里倒是有些责怪,方继藩折腾出这些戏文来了。

    不过,眼下还有正经事。

    他急于知道外头的情况,等刘健等人行了大礼,弘治皇帝微笑四顾:“这几日,真是大雨成灾,朕在此,倒还清净,大明宫里,倒没什么损失,只是不知,外头如何了?刘卿家……你来说。”

    刘健苦笑,到了殿中,拜倒:“陛下,此次大雨,损失惨重,内城外城,倒塌房屋数千间,损毁,更是无以数计,京中大水,深者及腰,哪怕是浅的,也至膝盖。军民百姓的损失,就更加无法估量了,老臣正责令顺天府,尽力修复,纾解民困。”

    弘治皇帝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他随即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民宅大多不够牢固,自是抵挡不住大雨,这是情有可原,诸卿无罪,好生赈济吧,万万不可使天灾之后,又酿生**。”

    “只是……只是…只是…”刘健竟是开始踟蹰起来。

    “嗯?”弘治皇帝道:“还有何事?”

    “陛下,紫禁城那儿,也有一些状况,只是此事,老臣对内情了解不多,还是请张公公奏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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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二章:诚实可靠小郎君

    那张昭田听了,已是肝胆俱裂。

    他乖乖出班,可怜巴巴的看着弘治皇帝,啪嗒跪下:“陛下,谨身殿……塌了……除此之外,御园那儿……”

    他不敢继续说下去,瑟瑟发抖。

    弘治皇帝愕然,随即,忍不住怒道:“不是刚刚修过的吗?”

    “奴婢万死。”张昭田面如土色道:“想来,想来,可能是……可能是……因为新修,还不牢靠……”

    弘治皇帝面色铁青:“若需重新修葺,要花费钱粮几何?”

    “……”张昭田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萧敬,其实他想报低一点数目,可他明白,这事儿,是瞒不过萧敬的,便战战兢兢道:“四……四十万……”

    “啪!”弘治皇帝拍案。

    怒了。

    朕的内帑,是留给自己儿子……不,现在是留给自己的孙子的。

    四十万……

    这紫禁城,几经修缮,不过老建筑,隔一些进行修葺,实属平常。

    就如数百年之后,人们所见的紫禁城,绝大多数,也都是进行过整修的。

    从文皇帝至今,百年来,紫禁城没有进行修葺,根本是没法儿住人的,可问题在于,花费越来越大了。

    现如今,刚刚修完,又重新,此前的银子,白花了?

    弘治皇帝怒视着张昭田:“此前宫中几经修葺,都是你这奴婢主持的,而今,出了此等事,命有司核实吧。”

    弘治皇帝瞥了一眼萧敬。

    萧敬已经心里乐开了花。

    他和张昭田,在这宫中,一个是司礼监秉笔,一个是御马监的掌印,二人虽在宫中保持着表面的平和,可实际上,多少对对方有些忌惮。

    不过萧敬聪明就聪明在,他除掌司礼监之外,便是揽住了东厂,至于其他需要过手大量钱财的事,他是绝不去碰的。

    张昭田不一样,他自认为,这都是肥缺,仗着自己御马监掌印的身份,处处染指。

    你看,现在倒霉了吧。

    萧敬笑吟吟的道:“奴婢遵旨,陛下,奴婢自当会彻查,不过张公公,想来,没有陛下想的这样糟糕吧,这些年来,他办勇士营,可是尽心竭力哪。”

    “……”

    这不说还好,一说,弘治皇帝顿时想到了什么。

    现在在彻查张昭田,而御马监掌着勇士营,勇士营乃是宫中的武装,可谓是禁军中的禁军,专门用来保护皇帝的,张昭田染指了勇士营这么多年,若他当真有什么过失,谁知道他会不会铤而走险。

    弘治皇帝面上阴冷。

    别看他对大臣们很宽厚,可是对宫里的人,凡是有不规矩的,往往决不轻饶,他淡淡道:“革去张昭田御马监掌印,命神宫监掌印太监暂领其职。勇士营上下,也要查一下,先将他们调离,命四卫营暂时拱卫大明宫。朕心寒哪,一个大雨,冲出了如此蠢虫,这样的人,还掌握着勇士营,这勇士营里,又有多少人……和他沆瀣一气呢?”

    张昭田几乎要晕过去。

    萧敬又乐了,却一副沉痛的样子道:“陛下对张公公想来有什么误会,奴婢以为……”

    张昭田听萧敬还要为自己‘辩解’,也是服气的,这哪里是辩解,这是往死里的黑啊,他倒也是个霸气的人,此时忍不住道:“萧敬,你拉倒吧,就算要咱死,也给咱一个痛快!”

    萧敬:“……”

    显然,萧敬没有意识到,张昭田会如此‘英雄’,这倒反使自己尴尬了,他便堆着笑,没有在做声下去,只是那目光深处,却是掠过了一丝狠厉。

    对刘健,他不敢得罪。

    对方继藩,虽然和方继藩有些矛盾,可这……毕竟还在可控范围之下,就算记了一点小仇,那也无碍。

    可对张昭田,只要抓住了机会,那定是痛下杀手。

    萧敬能成为东厂督主,可绝不是浪得虚名,那也是能将人整到死的。

    毕竟,和宫外之人的矛盾,至多,也就是意气之争,你不给咱脸,咱哪怕心里不舒服,可咱又不能将你怎么样,算了,想开一点吧。

    可张昭田不同,同行……是冤家哪,不整死你,整谁?

    ……

    弘治皇帝厉声道:“滚出去!”

    这一次,真的气着了,银子啊……

    他坐下,又露出了威严的气度:“新城如何?”

    这百官们,个个战战兢兢,这一次灾情受损不小,张昭田是被杀鸡儆猴了。

    朱厚照出来:“父皇,损失也很惨重。”

    方继藩站在班中,心里想,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有闲心和陛下开玩笑,果然……不知死活。

    弘治皇帝一听,脸色也难看起来。

    新城的官署,可都是朝廷拨付了大量钱粮让西山建业来承建的,怎么……也没了?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受损几何。”

    朱厚照哭丧着脸:“要修复,只怕需十万两银子……”

    咳咳……

    殿中,顿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咳嗽。

    弘治皇帝却是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朱厚照沉痛的道:“父皇,西山建业,为修各处官署,还有修通新城道路,花费巨大啊,如今遭遇如此天灾,儿臣在想,父皇是不是从内帑里,拨付出十万两银子来,好使这官署可以继续营建下去,如若不然,儿臣只怕……只怕耽误了工期不说……”

    弘治皇帝心里还是挺舒服的,十万两,似乎……低于自己的预期。

    而且太子说的有道理。

    已经让方继藩修新宫了,现在遇到了天灾,难道这个,还需方继藩来承担,若是如此,就当真有点过意不去了。

    而且大明宫修的很好,这一场大灾,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弘治皇帝和颜悦色,正待说什么,却见刘健等人,脸色惨然。

    造孽啊。

    方才,刘健等人可是问过了常威,常威真真切切的说,损失是两万两银子,不过那时,太子殿下和方继藩还在棚子里,显然是没有听到。

    可现在,殿下如此真真切切说损失十万两。

    这是诈骗啊!

    众臣既是无语,又不敢说什么。

    便个个苦瓜相。

    据说还有传闻,太子殿下欠了坊间许多外债,却不知是真是假。

    沈文也在人群之中,他想死……

    这是自己女婿啊。

    欠了自己银子至今没动静不说,他还能如此堂而皇之,跑来说瞎话,瞧他情真意切的样子……哎……

    悲剧啊……

    弘治皇帝见状,似乎也觉得不对。

    于是脸冷下来,厉声道:“到底损失几何?”

    朱厚照吓了一跳,他有点懵,十万两多吗?

    他战战兢兢:“其实是八万。”

    弘治皇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见众臣之中,竟好似有人隐隐比了一个手指,

    二!

    弘治皇帝冷笑:“累教不改了是吗?”

    朱厚照咳嗽:“其实,两万两银子,也是可以修葺的,父皇,儿臣就是想多给方继藩一点银子,想让他将这宅子,修的好一些,儿臣知错了。”

    弘治皇帝摇摇头,也是服气了。

    只是此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不再理会朱厚照,却是凝重起来:“朕思来想去,现在正在营建新城,无论是紫禁城还是内城和外城的修缮,还是能省则省,免得,这新城和旧城,两头无法兼顾。”

    说罢,他感慨道:“还是新城好啊,这新城,受此疾风骤雨,几乎没有遭灾,可见,朕的大明宫如此,新城亦如是也,可见,这新城的修建,实是必要。所以……对于旧城,不必花费太多的心思,也未必需花巨大的价钱,使其完好如初。大抵……使百姓们得到便利就是了。至于紫禁城,此祖宗之基业,谨身殿,不可不重修,规格,暂定吧,工部先拟一个章程,还是朕那句老话,能省则省。”

    果然,如所有人猜测一般。

    没有新城,朝廷无论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都得将该修的地方修起来。

    可现在呢,陛下似乎已经无意回紫禁城了,既然连对谨身殿这般重要的殿宇,尚且是能省则省,那么其他要用银子的地方,国库还敢拨太多银子吗,马马虎虎,糊弄过去便是了。

    无数人心里泣血,寻常百姓家可以马虎,可非富即贵的人,怎么可能马虎呢,马虎了,还要华宅吗?

    这内城……看来房价还得暴跌,以后若说自己住在旧城,都丢不起这个人了。

    这新城的房,不买也得买,因为你连租都租不着。

    造孽啊。

    方继藩面上一副诚实可靠之色,忙是出班,道:“儿臣营建新城,将其建好,本就是儿臣分内之事,现在陛下竟将儿臣本该做的事,如此夸赞,儿臣,实在是愧不敢当,陛下圣明啊……”

    弘治皇帝看了方继藩一眼,连连点头。

    这方继藩……说他有良心,还真是有良心,连自己都以为,这家伙可能偷工减料呢,谁晓得,他竟可靠如此。

    弘治皇帝道:“若是人人如你这般,朕何虑之有?怪只怪连朕身边的人,竟都如此……”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显得惆怅:“你,好生办差吧,新城的营造,朕统统托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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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定军山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吩咐儿臣做的事,儿臣便是没了性命,都要做到底。”

    他顿了顿,又道:“儿臣办事,陛下放心便是,那两万两银子的修葺费用,儿臣以为,陛下还是别给了,儿臣总能想尽办法,筹措出来,这新城,关系着大明基业,想当初,文皇帝在北京城营建新宫,迁都北京,以至至今,人人歌颂文皇帝的功业,今日陛下迁居于此,亦不失为雄主,儿臣能为此添一份力量,做梦都是笑着的。”

    当然是做梦都笑着的。

    分分钟不知多少银子上下。

    咱们大明贵族、官员、世家、老财、乡绅,自打洪武皇帝起,就开始一罐罐的攒银子,他们有的是钱啊。

    就算没钱,不是还有西山钱庄嘛,可以借哪。

    弘治皇帝很是欣慰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他可以看出,方继藩的面上笑容的真挚。

    这家伙……忠心二字,是没的说的。

    弘治皇帝颔首,左右四顾:“诸卿,都要以方继藩为榜样。”

    刘正静等人,急啊。

    这内城,算是没得救了。

    今日回去,多少人会赶着明日去买新城呢?

    更可怕的是,今日陛下一番话,已是摆明了,从今日起,到往后不知几百年,这大明朝的核心,都会在这大明宫,会在这新城。

    再加上这新城的房价连涨,天知道到时还抢的着抢不着房子。

    只要房子还在涨,又会有多少,哪怕是没住在新城的人,都会尽力在此置产。

    何况,表面上,房价好似高不可攀。

    可自西山钱庄借贷起,其实,这首付,不过两三千两,而舍得在这附近置产的人,是出不起几千两银子的人吗?

    也就是说,以往甚至在内城都凑不齐银子的人,现在在这房价高不可攀的新城,却可轻松筹措出首付,这……才是真正可怕的。

    今夜,看来不能回去了,连夜让人回府,预备银子,今天……就睡在新城里,明儿清早,他只要开卖,就买。

    刘正静这些人,其实已经顾不上痛骂这该死的房价了,前提是得赶在涨价之前,将房子买了。

    ……

    王不仕心里也震撼了。

    他脑子里疯狂的计算。

    瞧这架势,怕还有可能涨啊,自己还能筹措出首付吗,得想想,得再想想,怎么筹,去哪里筹……

    弘治皇帝狠狠的夸赞了方继藩一通,今日,似乎也没什么可议之事,现在,救灾善后要紧。

    于是众臣只好告退,朱厚照要走的时候,弘治皇帝留住他:“太子等一等。”

    朱厚照吓了一跳,脸色惨然,看着无数人潮远去,方继藩早就溜了,眼一花,嗖的一下,没了踪影。

    朱厚照看着这文武百官纷纷散去,心瞬间凉凉了。

    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

    弘治皇帝却是微笑的看着他:“地上凉。”

    朱厚照摇头:“父皇,地上有地暖呢,暖和,儿臣习惯了,喜欢这么跪着。”

    说着,朝弘治皇帝谄媚的笑。

    弘治皇帝居然和颜悦色:“你呀,这么大了,说有出息,那也有出息,可是性子啊,总是不改。”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还是起来吧,别弄的朕好似是凶神恶煞一般,朕是你的父皇……”

    弘治皇帝在说到此处时,磕了磕案牍,加重了语气:“你我父子,又非是仇寇,何至这般,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朱厚照便赔笑着起身:“父皇,这是儿臣对父皇的敬畏,并非是老鼠见猫。”

    弘治皇帝摆摆手:“好些日子没见了吧,你呀……都来了宫里,就急着要走,没规没矩,噢,朕正好,有件事,想要交代你办一下。”

    朱厚照忙道:“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淡淡道:“你的曾祖母,还有你的母后,近几日都在听戏,你是后辈,不能光顾着成日游手好闲,这几日,好生陪陪她们,听听戏,这是孝心,知道了吗?”

    朱厚照乐了:“这敢情好啊,儿臣这就去。”

    说着,立即跑的没了影子。

    …………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的身影,苦笑着摇摇头。

    一旁,萧敬依旧是笑吟吟的。

    弘治皇帝渐渐收了笑容,脸色阴沉下来:“张昭田的事,朕越来越觉得蹊跷,只怕,这背后,是一桩大案,这紫禁城,自朕登基以来,便已修葺了三次之多,每一次,花费都是不菲,萧伴伴,此案,你要抓紧。”

    萧敬和颜悦色道:“奴婢和张昭田,说起来,当初都是一起伺候陛下的,奴婢真无法想象,他会背着陛下,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奴婢一定秉公而断,倘若无罪,奴婢正好为张公公洗脱冤屈,可若是有罪,奴婢……诶……奴婢也是心疼啊,他也算是晓事的人,怎么就……就……堕落至此呢,陛下对他何等的信任啊,御马监都给他了,这银子,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他贪着,有什么用。真如此,做奴婢的,只好以死谢罪了,奴婢定饶不了他,这非是奴婢对他无法原谅,而是……要告诫这宫中上下,甚至包括了奴婢自己,这做奴婢的人,万万不可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张昭田就是榜样,从此之后,大家伙儿啊,都收收心,只侍奉着皇上。”

    弘治皇帝还算是宽厚的人。

    张昭田伺候了自己半辈子,当真说要弄死他,还真未必忍心。

    可萧敬沉痛的一番话,却令弘治皇帝有了警惕。

    不错,宫里出了一个张昭田,可是,下头又有多少张昭田呢。

    这是宫中,是有规矩的地方,若真有其罪,只将其打发去孝陵守陵,其他人会怎么想,那些不规矩的人,会畏惧吗?

    挥泪斩马谡?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颔首点头:“朕也是这个意思。”

    萧敬道:“陛下圣明。还有一事,奴婢以为,勇士营,事关重大,而神宫监的掌印,暂领御马监,奴婢生怕,他镇不住。”

    弘治皇帝想了想,这神宫监,在十二监中位次并不高,而掌勇士营的御马监,却是宫中除司礼监之下的关键地方,他看了萧敬一眼:“那你就费费心,暂领着吧。”

    “奴婢遵旨。”萧敬没有怠慢,萧敬的心里,踏实了。

    这下子,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算是彻底的稳固了。

    当然……他想暂领御马监,却绝非只是想要巩固地位这样简单,这一次,却是要送太子殿下一份大礼,毕竟……陛下信任,还不算,这太子殿下,最近似乎对自己有看法哪。

    ………………

    方继藩自宫里出来的时候,瞬间就被围住了。

    方继藩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乌压压的人,干啥,要打人?

    为首的乃是刘正静,刘正静道:“方都尉,方才的话,你算数吧。”

    “什……什么话……”方继藩见他气势如虹。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

    我方继藩也有是人畜无害小白兔,而刘正静这样的人,也有是大灰狼的时候。

    “当然是买房的事,明日房子不会涨,老夫非买不可。”

    方继藩汗颜:“何必呢,各位,就因为一个房子,你们就这般?大家同朝为官……不应当多谈一谈,对陛下今日一番话的感受,不该多想想国计民生,不该多琢磨琢磨,怎么样才能使陛下无忧吗?我方继藩……”

    可刘正静这些人,却显得很狰狞,眼睛都是红的:“少来这一套,房子有没有?”

    这些人,气势很骇人,完全是一副,要和你拼命的架势。

    有人甚至捋起了袖子。

    方继藩顿时想起,史书中,那一幕幕被群臣殴打而死的倒霉家伙。

    方继藩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眼里带着纯真的笑容:“有,统统都有。”

    “哈哈……”

    “哈哈……”

    大家都笑。

    刘正静突然觉得很悲哀。

    为什么……明明给这家伙痛宰,都已是浑身千疮百孔,流了好多的血呀,可自己竟还有一种占了便宜的既视感呢?

    人哪……

    心里感慨……

    方继藩却已经趁着大家松懈,溜了……

    …………

    仁寿宫里,戏台子上,《定军山》终于落幕,那武生的一手花枪,耍的朱厚照连连叫好。

    他一面磕着蚕豆,一面乐不可支。

    太皇太后总算松口气,道:“来,来,将曲目来,下一场,听《贵妃醉酒》。”

    张皇后也乐了,笑吟吟的。

    朱厚照却是道:“不能啊,曾祖母,这《贵妃醉酒》,有什么意思,咿咿呀呀的,真是讨厌,还是这《定军山》好听,孙臣可喜欢了,方才这武生打的孙臣还没看够,再看一遍,再看一遍,来,去告诉他们,《定军山》!”

    “……”周氏和颜悦色道:“太子啊,都已经看了七遍了,你听哀家的话,先听《贵妃醉酒》。”

    张皇后道:“你看看你,太皇太后喜欢看什么便看什么,你是来陪太皇太后,怎可喧宾夺主。”

    朱厚照便不满道:“定军山好,定军山好。”

    周氏无奈,只好朝宦官道:“去,定军山。”

    说着,一脸微微嫌弃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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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四章:凌罗者与养蚕人

    那戏台上的人,已是吃不消了。

    武生只好换人,以往这戏班子里,人们都抢着想要登台,何况还是在宫中唱戏,可现在,大家却都是嗓子冒烟,几口茶都压不住。

    随着那锣鼓一响,朱厚照便乐了。

    手不断的打着拍子,而后,老生诸葛亮登台,唱曰:“汉末三分,干戈不宁,领人马,抵挡曹兵,要把乾坤定。”

    一声唱毕,朱厚照激动的拍手:“好,好……”

    他回望一脸僵硬的太皇太后周氏:“快看,这是诸葛孔明……曾祖母,这孔明……”

    “知道,知道。”周氏颔首点头。

    耐着性子,听完了《定军山》,太皇太后道:“哀家腰酸背痛,今日就听到此吧,太子啊,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过几日来。”

    朱厚照意犹未尽:“不能啊,父皇说了,孙臣得在这儿尽孝,要多陪着皇祖母,孙臣若是走了,父皇要打的。”

    太皇太后气的哆嗦:“他敢!哀家和他没完。你且回去,明日你父皇来问安,哀家正有事要找他说说。”

    朱厚照还是依依不舍,勉强站起来:“父皇脾气不好。”

    “哀家脾气也不好。”

    朱厚照这才道:“那孙臣告辞了啊,过两日,孙臣再来。”

    “去吧。”太皇太后和颜悦色。

    朱厚照才兴冲冲的走了,还不忘回头,等出了仁寿宫,便见外头,有人猫着腰候着自己。

    是萧敬。

    萧敬笑嘻嘻的看着朱厚照:“太子殿下您好呀。”

    朱厚照背着手,没理他。

    萧敬便抢步上前:“殿下,奴婢有事儿请教。”

    朱厚照没好气的道:“什么事。”

    萧敬可怜巴巴的样子:“那张昭田,罪恶昭彰,他竟将陛下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蒙骗了,他是御马监太监,自掌了勇士营,这勇士营里,他买官卖官,勇士营早已糜烂了……”

    朱厚照便喝道:“你怎么这么嗦。”

    萧敬打了个寒颤,立即道:“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现在掌着勇士营,可练兵的事,奴婢一窍不通啊,而太子殿下,熟知兵法,对这练兵之道,更是清楚无比,奴婢在想,这勇士营……”

    “没功夫,滚!”

    朱厚照说了一句,疾步走了。

    “……”萧敬有点懵。

    朱厚照出了大明宫。

    天色已是极晚了,刘瑾还在外候着,这黑灯瞎火的,他一个人拢着袖子,或怡然自得的寻点东西吃,倒也快活。

    一见到太子殿下出来,刘瑾忙是上前,行礼。

    朱厚照只颔首点头:“走,回去。”

    “噢。”

    “你爷爷呢?”

    “他早回去了。”刘瑾道。

    朱厚照又点头,骑上了马,可出了午门,便是新城,却见着新城里,却是无数亮光。

    “咋回事?”

    “许多大臣留下来,连夜在此露宿。”

    朱厚照一脸诧异:“想来,他们也很辛苦吧,说不准,明日还要入宫呢,又不远回家,否则来回奔波,跑这么远确实够呛的,露宿在此,确实是个好办法,至少免了奔波之苦,这样也好。”

    朱厚照乐了。

    他巴不得如此。

    可刘瑾却是道:“殿下,他们……是来抢房的。”

    “抢房……”

    …………

    露宿在此的刘正静,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他和衣而起,夜里,有些冷,看着远处,那无数的匠人,也是搭在棚里睡着,或许是白日太累,一个个打着呼噜。

    这些匠人,哪怕薪水再丰厚,一个月,也不过几两银子吧。

    几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实是不少了,可他们所营建的宅邸,却是随随便便,都是一万、两万两银子,甚至更高。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靠着他们微薄的这点薪俸,莫说一辈子,便是几辈子,也是绝不敢巴望在此住下的。

    这地方,也绝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可哪怕如此……

    偶尔……

    天已微微有些亮了。

    似乎已有人翻身起来,或是匠人带了妇人来,他们在自己的棚里窃窃私语,似在说什么:“今年挣了银子,岁末给孩子们添置几件新衣……”

    他们……似乎对于当下的生活,很是满足。

    哪怕他们从不知何为富贵。

    更不知,他们所建的宅邸,多少人,心急火燎的用他们一辈子都见过的财富,上赶子在此熬夜排队,奉送出去。

    可他们依旧很满足,哪怕只是顿顿能吃饱,孩子多添置几件衣衫,孩子能勉强送入学堂里,学会简单的读写,他们也觉得,这样的日子,犹如天堂一般。

    刘正静眼里竟有几分湿润。

    曾几何时,自己挥斥江山,还年轻的时候,似乎也曾有过理想。

    只是如今,宦海浮沉,那些记忆,早已蒙尘。

    那棚子里,似又有声音:“多亏了朱恩公和方恩公,若非是他们,哪里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朱恩公……方恩公……

    刘正静现在只恨不得,提着菜刀将姓方的剁成肉酱,放一点盐,捏几许小葱,再置一片姜,将这厮炖了。

    可他哪里会想到,那黑暗棚子里的匠人,竟叫此人恩公。

    妇人道:“是,两位恩公公侯万代,若不是他们,咱们还不知死在哪里,从前总觉得,活着真难,有了上顿没下顿,灾年的时候,要饿肚子,到了丰年,老爷们却不肯将地拿出来种地了,宁愿荒着,也不肯租种,咱们一家老小,背井离乡,还以为要饿死、冻死,谁晓得……竟在此,能寻一口饱饭,你瞧,孩子们个头都高了,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们才好……诶……”

    “好了,好了,赶紧去生火造饭吧……”

    ……

    “……”许多事,都是刘正静无法理解的。

    在他眼里,如此丑恶的一个人,却成了无数寻常百姓眼里的救星。

    刘正静低垂着头,沉默。

    他皱眉。

    黑暗很快过去,曙光初露,这光,如剑一般照耀大地。

    可此时,刘正静已经来不及多想了。

    该死的一些人,偷偷摸摸的,竟已先到了售楼的棚子前站好。

    有几个年纪大的,叠了几块砖,就这么坐着。

    刘正静忙是跟了去,他位置不太靠前,有些焦虑。

    昨夜留宿于此的人,本就有上百个。

    可到了天亮,人就更多了,不少人是连夜赶过来的。

    想来昨天听到了消息,听说新城无恙,价钱暴涨,都疯了。

    来的,不少是京里的大户,还有为数不少的巨贾。

    连夜赶路过来,个个狼狈不堪,人数竟已破千。

    这一下子,所有人急了,大家推推搡搡,哪怕是寻常见了官老爷都畏惧的巨贾,也急红了眼睛,大家拼命推挤,可越是推挤,大家的心情却更显焦灼。

    远处……无数的匠人和徒工们已开始做工,他们远远的看着这些平素高高在上的老爷们,而今这狼狈样子,无法理解。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

    甚至连北通州的富户,也得知了消息。

    北通州乃通衢之地,商贾极多,人们纷纷涌来,为的,就是占有一席之地。

    王金元气喘吁吁的赶来了,看到这盛况,吓的咋舌。

    今日……怕又要挨揍了。

    他硬着头皮,高声大呼:“大家不要激动,不要挤,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挤什么挤。”

    众人都在叫骂:“该死的方继藩,丧尽天良哪,和你方继藩有什么客气。”

    “这狗一样的东西……”

    众人都是叫骂。

    有人面红耳赤,一面推挤,却又一副恨不得要生吃方继藩的模样。

    宅子是不得买,可这不妨碍他们骂方继藩这臭小子。

    不骂,还留着过年?

    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不拍死他,已经很仁慈了。

    王金元顿时没脾气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引来一阵叫骂。

    他只好命人直接准备契约。

    先进了售楼棚子的人,手里捏着西山钱庄的银票。

    毕竟,大家不可能带着上千两银子来。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银子送去西山钱庄,换成银票,反正这些银票,西山建业是认的,这银票使起来,很方便,尤其是在大宗交易的时候。

    “赶紧,赶紧,签字画押,交钱。”

    棚子里的办公人员很不耐烦。

    冲进来的人,显得很不甘心:“地在哪,我能不能先去看看,这么多银子,我总要看一眼吧。”

    “噢,那下一位。”

    “什么……什么意思……”

    “看?怎么看?”王金元在一旁道:“你倒是看看,后头还有多少人,我们哪有功夫一个个带着去看,你爱买就买,不买自有人抢。”

    “来,取一份舆图给他。”

    一份舆图塞给来人,来人低着头,努力的搜寻,可事实上,他脑子是懵的,根本没功夫细看。

    最终,乖乖的交了银票,那银票送上柜上的时候,他的心……是在淌血的,身家性命啊,这是自己身家性命啊,身家性命,换成了轻飘飘的银票,最后,一叠银票,又兑换成了一张轻薄的契约。

    签字画押的时候,手忍不住颤抖,似乎有点气不过:“该死的方继藩!”

    …………

    第一章送到,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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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天罗地网

    虽是痛骂了一番。

    可该付的银票,却已付了,钱货两清。

    手里捏着房契和地契,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出了棚子。

    却引来外头无数人的目光,这目光之中,竟是带着羡慕。

    方继藩正午才敢来,早上肯定人多,会引起人嫉妒的,若是挨了打,理都没地方说理去。

    一群之乎者也,摇头晃脑,天天讲仁义道德的人,现在个个被折腾了一群狼,一群见了肉,便眼睛放着绿光的狼。

    不得不说,方继藩现在成了弱势群体,见谁都不敢招惹,怕出事。

    今日卖出去的地,有七百多亩。

    除了尾房,因为闹的太厉害,不得不又推出了六百亩地供应。

    就这……还有人闹呢。

    方继藩坐下,数着银票,这堆积如山的银票,实是一笔足以吓死人的数目。

    两百四十万两。

    这……只不过是首付而已,占了房款的两成,等钱庄放贷之后,剩下的八成银子,也将如数进入西山建业的账簿。

    而西山建业现在的资金,已超过了数千万两白银,哪怕就算是不卖地,也足够三年之内,完成诸多建设了。

    西山钱庄那里,因为房贷,也开始疯狂的吸储,毕竟,信用是建立起来了,发行的银票,也开始得到了无数人的认同。

    就好像京里那些老爷们,起初的时候,为了买房,不得不将真金白银去西山钱庄兑换银票,一开始,他们心里是有疑虑的,毕竟银票这玩意,天知道到时会不会挤兑又或者是如大明宝钞一般,大规模的贬值。

    可这种担心,在第一次尝试之后,渐渐的,也就能够接受了,自己数千两银子都可使用,那么兑换几百两,又算什么,何况,自己还欠着钱庄的贷呢,它能倒?

    银票已经开始渐渐的广泛。

    唯一让人不愉快的,就是十两的钞票上,印着朱厚照一身戎装的画像。

    说实话,堂堂太子,骑在马上,手持长枪,这……有碍观瞻啊。

    一两银子上的人,就更惹人嫌了,方继藩面带微笑,羽扇纶巾,这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拿起来一看,就好似钞中之人,在笑话自己是个傻瓜一样。

    王金元笑吟吟的站在方继藩身边:“这一个月,存入西山钱庄的银子,有两千多万两,可借出去的借贷,却已超出了三千多万两了,小人,看着心惊肉跳啊,西山钱庄的准备金,有点儿不足了。若是发生了挤兑,可就糟了。”

    方继藩颔首点头:“不担心,真要挤兑,这京里上上下下,比咱们都还急,不过……眼下吸储是重点,得想办法,将钱庄的业务,推广至北通州、江南以及天下各地,想想看,这储蓄,可是给利息的……等于是他们借钱出来,让我们放贷给人买房,这些买房之人,非富即贵,他们断然不会断供的,且贷款的利润,也是丰厚,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好事?”

    王金元点点头:“小人唯一担心的,就是其他地方,不肯接受咱们钱钞,也不肯将银子,储入钱庄,毕竟……”

    方继藩摇头:“他们会储蓄的,必要时,提高一点储蓄的利息就是了。你也不想想,以往,这么多银子,都被人私藏起来,这天底下,数不清的士绅,都是老财,有了银子就藏在自家的床底下或是埋起来,市面上,流通的银子有限。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说下西洋的船队,带回来了无数的黄金和白银,现在新城房价暴涨,多少人将自己传承了数代的真金白银出来。

    这市面上,如此多的银子开始流通,你想想看,物价,只怕要开始涨动起来了,物价一涨,他们有本事,继续将银子藏着,藏着,吃亏的是他们,他们不拿来买房,就得乖乖的拿出来储入钱庄,吃一点利息,否则,这银价日跌,一日比一日买到的东西少,我倒要看,是他们急,还是我急。”

    王金元乐了。

    其实一开始,这套路,他也不太明白。

    可现在,他算是明白了一点里头的蹊跷了。

    这里头每一个环节,都是环环相扣,新城、钱庄、大规模的招工、大规模的原材料采购、大量的人得到了薪水,需求开始无比的旺盛,银子疯狂的流通,物价攀升……这等于是,原先的一潭死水,在这一刻,彻底的活了。

    继续还如从前那般的老财,他们的财富,只会日益缩水。

    拿出银子来,储蓄了,还能回点本钱。

    这银子若不拿来消费或者购置房产,就是一个天坑哪。

    方继藩自是怡然自得,背着手。

    轰轰烈烈的良性通货膨胀已经开始,这是一张巨网,罩住了每一个人,将银子取出来,随便干点啥都好的人,将获得丰厚的回报,从前那些守财奴们,统统都进入垃圾堆。

    想一想,方继藩都很激动。

    可偏偏,方继藩又不是这些守财奴们的敌人。

    哪怕他们再痛恨方继藩,他们还是需要方继藩的钱庄和宅邸来保值的。

    陛下的寿辰,眼看着要近了,方继藩却是高兴不太起来。

    因为似乎匠人那儿,还没有鼓捣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方继藩也没办法,这种事,是催促不得的。

    他只好乖乖回西山,新城是呆不得了,因为……即将推出来的房子,将突破两万两一亩的大关,若还留在此,迎接他的,将是数不清的鸡蛋。

    据说一些江南的财主们,现在也闻风而动。

    毕竟,突然京里这么多人修书回去索要钱财,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早就传开了。

    京师的物价开始上升,无论是无烟煤,或是声娱场所,哪怕是卖一串糖葫芦,人们也有感受。

    几乎所有人,都是后知后觉,起初不觉得什么,接下来,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市面上银子太多了,且为了造房子,数不尽的匠人和流民汇聚在新城,这些人开始有了稳固了薪水,他们造混凝土,烧砖,烧瓷砖,还有涂料的作坊,以及数不清的配套作坊,他们也需吃喝,也有衣食住行的需求,比如从前的毛线,以往,都是京里一些殷实的人家去买,毕竟,这玩意价格也不低,至少和底层的百姓无关。

    可现在,不同了,这些脱离了乡间的匠人和苦力,已经无法在如从前那般,男耕女织,要穿衣衫,怎么办,买!十几万人的需求,凭空的出现,毛衣的作坊一看,怎么办,扩建哪,同时,还需招募更多的人手,可毕竟,这需要时间,不是说扩建就扩建的,于是乎,市面上毛线因为大规模的断货,价格……涨了……

    价格一涨,京师的所有人工都在涨,雇佣人手需要更多的银子,不可能你连人饭都吃不饱让你干活,因而,不得不加工钱……

    这通货膨胀,已悄悄的,开始进入各行各业,最后,整个天下,都开始遭受了影响。

    倘使京师的货物,价格比江南高,江南的商贾自会将江南的货物运送至京师贩卖,以图暴利,而江南自然也会出现货物的短缺,于是乎,结果可想而知。

    可这通货膨胀,却是有益的,因为价格暴涨,反而使许多人,牟取到了利益,市面上货物稀缺,自然有人察觉到,原来生产,可以有如此大的利润,一群有真知灼见之人,竟也开始学着别人,尝试着去生产了。

    生产就需更多的人手,招纳乡下的流民,自然也就成了重中之重。

    方继藩却没心思管这京里的各种喧嚣,甚至揣着巨款来京,想要观望房市的老财,方继藩也不在乎,地是姓方和姓朱的,爱抢不抢,你们不抢,我方继藩正好,还留着过年呢。

    他舒服的喝着茶,看着在方家庭院里的孩子们。

    因为天气晴朗,所以便让孩子们在院子里进行户外活动。

    一个个比之从前茁壮和高大了一些的孩子,背着手,伫立。

    可爱的小阿姨取出了地球仪,这地球仪是根据天下舆图制出来的,可以转动。

    小阿姨手里一根小棒子,点着地球仪的一处地方:“这是哪里?”

    众人稀稀拉拉的道:“黄金洲!”

    小阿姨笑吟吟的便又点了一处地方:“这是哪里!”

    “天竺!”孩子们争先恐后。

    “大明在哪里?”

    “在那里!”无数人伸出小手。

    方继藩一口茶水要喷出来,大爷,那里是哪里,侮辱我方继藩智商吗?

    “哪里是京师呢?”小阿姨笑吟吟的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方正卿举手。

    方继藩心里感受到了一股安慰,果然,像自己,一样的智商爆表。

    这是啥,这是家族和血脉的传承啊。

    小阿姨笑吟吟的看着方正卿:“现在,就让正卿来告诉我们,京师在哪里。”

    方正卿背着双手,他还穿着开裆裤子,乳牙冒出来,他道:“我知道朱载墨知道。”

    “……”

    小阿姨极有耐心,目光落在朱载墨。

    朱载墨才很大气的起身,到了地球仪面前,指了北京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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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六章:没有规矩 不成方圆

    朱载墨所指的方向,就是京师。

    那小阿姨见了,忙是鼓励:“殿下真是聪明。”

    “这不算什么。”朱载墨皱眉:“京师于整个天下而言,何等的渺小,在这舆图仪上,不过是区区一点而已,可它对于我们而言,又何其之大,这小小的庭院,在京里,也不过一点………所以,姑母和我的母妃,让我们学习这些,是要教我们知道,天地何其大也,所谓的天下,哪怕是如徐经一般,耗尽一生去求索,也未必能到达天涯海角的每一个角落。”

    朱载墨想了想,继续道:“可若是不去见识见识,怎么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天材地宝呢,这便是徐师傅可敬之处。”

    说着,坐回了自己的原位。

    这番话,听着连方继藩,都有些吃惊。

    这家伙,接受能力太强大了。

    若是好好调教,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个妖孽。

    小阿姨也微微一愣,他想不到,朱载墨会发表如此多的议论。

    方继藩咳嗽一声,站起来,朝那小阿姨道:“你且去歇了吧,今日我来教授他们。”

    说着,方继藩到了地球仪面前,坐下:“要去天涯海角,需要什么呢?”

    “需要车马和船。”小家伙们纷纷道。

    方继藩道:“那么谁来告诉我,这船,怎么造,车马从何而来。”

    孩子们都没吭声。

    方正卿又举起手。

    方继藩恨不得解下自己的金腰带来,抽死这个智障玩意。

    可毕竟还是自己生的,要冷静。

    方继藩故意没有看到方正卿。

    方正卿将小手举得更高。

    方继藩便道:“看来是没有人举手了,这样啊,那我来告诉你们好了。我们从先秦甚至更早之前,三皇五帝时,我们的祖先,曾饮毛茹血,于是才有了遂人钻木而取火,神农尝百草,人要徒手,远远不是禽兽的对手,于是,才有了石斧,有了青铜,有了铁戈,有了弓箭,我们驯服了马,方才可日行三百里……有了木牍,才有了周礼,礼教,方才可传遍天下,有了经史典籍。因而,世上万物,都是上天馈赠的礼物,人若是对其不珍惜,便是愚钝无知了。”

    “这舟船和车驾,又何尝不是如此,要造船,先要伐木,伐木便需更锋利的铁斧,斧头从哪里来,需要金铁,金铁想要锻炼,便需用夯土,堆砌出炉子,需要煤炭……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其实……不也是这样的道理吗?”

    “远古之时,人们崇尚尝百草和取火,精通水利,以及能炼出百炼精铁的人,这些人,被我们称之为三皇五帝,可当人们生活安定下来,便崇尚礼仪道德了,于是有了周礼,有了诸子百家,又有了圣学。可只凭四书五经,就能治天下吗?我看不尽然,诸子百家,不过是建立在人们学会了治水,知道了如何精工细作,能够熔炼铜铁之后方才衍生而出。”

    “可见,天下的学问,不过是毛发,它们是依附于生产万物这张皮上的。失去了皮,倘若是人们饮毛茹血之时,那么一切的学问,不过是笑话而已。”

    “今日,你们要牢记一件事,学问是会瞬息万变的,我等一切的观念、学问,都随其变化,今日你们所学的东西,在将来,有了更快的马,更快的船之后,或许就变得可笑和无用了。从前我们理学是新学,今日西山的新学,又被人认为是新学,可迟早有一日,这新学,照旧会成为迂腐和无用之物……将来,你们都会是王侯将相,王侯将相,最需掌握的,就是这生产与学问之间的关系,万万不可食古不化。”

    方继藩说了一大通。

    绝大多数孩子,显然是不太懂的。

    可这不妨碍,有一些聪明的孩子,将这些东西牢记。

    诚如方继藩所言,这些人中,定会是天下手握权柄的人,哪怕只是影响几个人,那也足够了。

    方继藩随即道:“明日开始,我会给你们定制军服……”

    所有的孩子都一愣,随即欢呼起来。

    “我希望你们不只是孩子,而是打小,就是一群将士,你们未来,就是大明的护民官,你们要比别人更坚韧,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好日子到头了!”

    方继藩喜欢这些孩子。

    只有一群孩子,才可以无条件接受自己的胡言乱语。

    大明的未来,也在这群孩子们身上。

    之所以会有这个保育院,方继藩只是希望,狠狠的操练他们,在他们接受了集体的生活,接下来,绝不可能会有养尊处优,而是更多的磨砺。

    “好了,今日可以进行的玩耍。”方继藩说罢,便背着手,哼着铡美案中那一句‘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

    …………

    次日。

    一件件专门剪裁好的军服发放了下去。

    一人三套,分为了夏装和冬装。

    孩子们一个个喜笑颜开的穿戴了,却显得精神奕奕,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的木刀,穿上了靴子。

    甚至,方继藩还为他们定制了勋章,每隔一些日子,都将考核。

    谁的字写得好,将授予勋章,谁射箭好,也可授予。

    可接下来,一切的教学,却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大早,便开始拉着他们围着保育院的院子跑步。

    跑步是个体力活,其实最磨砺的,是人的毅力,后世有个叫上山打老虎额的作者为何渣,就是因为没有跑步。

    何况,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有限,哪怕是为了预防疫病,方继藩花了不少心思,即便如此,人不可能没有病的。

    这时代孩子的夭折率不低,而最有效防止疫病的方法,便是强壮其体魄,一个身强体壮的人,哪怕是染病,也比寻常人存活率要高得多。

    孩子们跑了小半时辰,已是累得不成了。

    方继藩却是极其严厉,遇到嗷嗷大哭的孩子,如徐鹏举,自是不理他,饿他一顿,他便老实了。

    此后,才是学习读书写字,读一些诗词,论语也是要读的,其实若非是吃饱了撑着将其奉若圭臬一般,成日摇头晃脑,这四书五经,都可谓是经典读物。

    下午,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喂养鸡鸭,或是做一些绘画。

    傍晚在吃饭之前,则要进行一次操练,请了人,来教授他们学习射箭和刀术,天色晚了,吃过了晚饭,孩子们围成一团,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则由小阿姨将他们召集起来,给他们讲一些故事。

    这么日复一日,起初的时候,孩子们闹的厉害。

    不过收拾了一顿之后,便老实了,慢慢习惯,孩子的身体,长高的很快,二十多个孩子,已是熟稔的不能再熟稔,一起同吃同睡,分享着苦难的童年。

    ……

    过了小半月,宫里来了旨意,却是萧敬亲自气喘吁吁来。

    “方都尉,你好。”

    萧敬面带笑容,显然他在宫里,颇为滋润。

    方继藩朝他颔首点头:“何事?”

    “明日就是陛下的诞日了。”萧敬尽力不想去招惹方继藩,虽然方继藩在萧敬的心里,已排上了恶人榜第一名:“陛下对皇孙,甚为想念,所以,明日请方都尉,带皇孙入宫,小住几日。”

    陛下想孙子了。

    这倒是情有可原。

    其实萧敬也怪想念的,当初皇孙在宫里,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啊。

    他曾看着陛下长大,也曾看着太子渐渐成人,眼看着,就要完成看着皇家祖孙三代长大的成就,却突然,半途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作为一个有荣誉感的太监,萧敬很不能忍受。

    方继藩噢了一声:“知道了。”

    “要不,现在咱便将皇孙接入宫中,可好?”萧敬有些等不及了。

    方继藩却是板着脸:“这可不成,皇孙不能入宫。”

    “什么,什么意思,这是旨意,旨意咱都带来了。”

    方继藩却是凶神恶煞:“这是西山皇家保育院的规矩,每年,只可春节时,归家十日,其他时候,一律不得外出,谁都不可坏了这规矩,哪怕是天子亲来,也绝不容许!”

    “……”萧敬懵了。

    他脸上忍不住浮出怒容:“大……大胆,你怎么敢抗旨,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方继藩胆大包天吗?”

    方继藩笑呵呵的道:“陛下的意思也不成,这是规矩,规矩是死的,不能改。若是陛下要责怪,自然责怪太子便是,这也是太子的意思。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大呼小叫。”

    一听太子二字,萧敬不做声了,便瞪了方继藩一眼:“你自己去和陛下解释吧。”

    说着,拂袖而去。

    朱厚照在另一边,听到这里发生了吵闹,忙不迭的赶来:“老方,老方,咋了,方才是谁在吵闹。”

    方继藩笑吟吟的看着朱厚照:“是萧公公来过了,他口气大的很。”

    朱厚照不屑于顾的样子:“他来做啥?他算什么东西!别理他。”

    “是的。”方继藩忠厚老实的道:“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让他滚蛋,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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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七章:家丑外扬

    朱厚照乐了,挠挠头,朝方继藩笑道:“想不到,你竟还能未卜先知,老方,你果然不愧是那正一道杂毛道士的师叔……”

    朱厚照的笑容突然刹住:“那萧敬来做什么?他没父皇的旨意,怎么肯来?”

    方继藩叹了口气:“殿下啊,萧敬是来传旨,想将皇孙抱回去的。”

    “你答应了?”朱厚照一愣。

    方继藩正色道:“我当然严词拒绝。”

    朱厚照松口气:“还好,还好。”突的,他脸色微变:“不对哪,你方才说,方才说,是本宫让他滚的。你是这样拒绝的?老方,你……”

    方继藩见朱厚照一脸痛心的样子。

    这一刻,方继藩孔圣人附体,他轻轻的拍了拍朱厚照的肩,语重心长的道:“太子殿下啊,那萧敬传旨来,我方继藩,敢拒绝,拒绝,就是抗旨不尊,是要杀脑袋的。”

    朱厚照脑子有点眩晕。

    敢情你知道要杀脑袋,我朱厚照就活该是吗?

    方继藩叹了口气:“当然,我方继藩为了皇孙,当然无妨,不就是掉个脑袋吗?别人的脑袋掉得,我方继藩的脑袋掉不得?可我细细想来,咱们还得卖房子啊,想想那京杭大道,我若是死了,这京杭大道咋办,太子殿下的地,咋办?我左思右想,我方继藩死不得,我得委曲求全,得苟且的活着,死,多容易哪,可艰难的活着,方才不易,思来想去,也只有太子殿下,才能救一救我了,殿下,你我兄弟,不分彼此,你……不会介意吧。”

    朱厚照明明方才想撵着方继藩痛打一顿,可突然间,却觉得极有道理起来。

    他想了老半天,乐了:“懂了,你抗旨不尊,可能要杀脑袋,可本宫不一样,本宫乃是太子,父皇再如何丧心病狂,他能如何呢?至多,也不过打一顿罢了,本宫皮糙肉厚,你不必担心,这顿打,本宫帮你扛了。”

    方继藩心里想,我其实………真的……一丁点……都不担心。

    反正,你自己作死是挨揍,背个黑锅也是挨揍,好像,也没多少区别。

    可说实话,方继藩还是很喜欢小朱的,小朱是个实在人啊。

    方继藩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殿下真教人佩服。”

    朱厚照撇撇嘴:“不过,明日就是父皇的生辰,这明日就要挨揍,想着,有点心里发毛。”

    方继藩道:“殿下放心,明日是大喜的日子,且当着这么多人面,陛下也不便发作,若是殿下给陛下拜寿,备了一份好礼,说不准陛下一高兴,龙颜大悦之下,这事,说不准就忘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本宫送什么礼,他也能挑出刺儿来。”

    “这可未必。”方继藩目光幽幽,看着朱厚照:“礼物,臣已替殿下备好了,到时陛下见了,定会龙颜大悦。”

    “……”朱厚照歪着头:“是吗?”

    …………

    萧敬跪在奉天殿,乖乖的,将方继藩的原话述说了一遍。

    弘治皇帝脸上阴晴不定。

    原本,找到了一个见见自己亲孙的理由,弘治皇帝心情好的不得了。

    可谁知道……兴冲冲的让萧敬去,得到的,却是如此的结果。

    他心里何止是失落,更有几分愤怒。

    这是朕的孙子啊。

    他朱厚照要反了,敢拿孙子来要挟朕吗?

    这么多帐,还没跟朱厚照那小子算呢。

    于是,冷着脸:“这当真是太子说的?”

    “不是。”萧敬可不敢隐瞒弘治皇帝,他是忠奴:“是方继藩说太子殿下说的。”

    这话有点绕口。

    弘治皇帝想了老半天,才疏理了关系:“那么,就是方继藩当真说这是太子当真说的?”

    “这……”萧敬也想了老半天,有点卡壳:“奴婢以为,未必就是方继藩当真说这是太子殿下太真说的,说不定,是他拿太子点在狐假虎威。”

    “哼!”弘治皇帝道:“方继藩,历来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不敢,不敢。”萧敬心里叹了口气,倒是很想问,陛下是不是对方继藩那人渣,有什么误解。

    人是有主观印象的。

    正因为有这印象,所以萧敬这个东厂督主,过的很累。就比如东厂的番子,打听到了方继藩某些混账的事,这事儿如实报到了陛下这儿,陛下怎么看待呢,反而不高兴了,这不高兴却是对萧敬发的,三个月前,萧敬就遇到这么个事,奏报送到了案头,陛下却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萧伴伴,你和方继藩之间,还有仇怨吗?”

    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差点没把萧敬吓死。

    这不是摆明着,陛下没有疑心方继藩,反而认为,自己是在打击报复吗?

    我萧敬,可是如实禀奏啊。

    以后,萧敬学乖了,哪怕方继藩做了什么狗屁倒灶缺德的事,他也往往会在东厂的奏报中删去。

    因而,陛下现在说这些话,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得笑着道:“陛下圣明哪。”

    弘治皇帝坐下,却显得惆怅:“朕的孙儿,已有许多日子,不曾见到了,祖孙之爱,本乃寻常之事,可到了天家,却这样的难啊。”

    说着,竟是一脸怅然,吁了口气:“明日太子敢来,朕抽死他。”

    “……”萧敬心里想,太子会记恨自己吗?还是记恨方继藩?

    ………………

    次日一早,朱厚照和方继藩预备启程。

    不只如此,方妃和太康公主,也已坐着车驾,动身了。

    浩浩荡荡的禁卫拱卫着车队而行,方继藩不急着走,他不喜欢跟着一群女人骑着马在那儿走走停停,他的耐心有限。

    等过了半个时辰,方继藩带着孩子们跑了步,方才和朱厚照打马入宫。

    到了大明宫外头,这儿,早有百官穿了新衣,预备朝贺。

    刘健显得很高兴,难得是陛下的寿辰,他作为百官之长,需亲自念诵贺表。

    其他百官,纷纷交头接耳,都在议论着比昨日又涨了五十两的房价。

    一见到杀千刀的方继藩来了。

    众人顿时露出了厌恶之色,天怒人怨,这家伙不去凌迟,真他娘的老天无眼啊。

    可方继藩下了马,阔步行来,众人又都勉强挤出笑容:“方都尉好啊……”

    方继藩没理他们。

    于是,身后又是各种磨牙的声音。

    虽然许多人都觉得这方继藩该杀千刀。

    可真让方继藩杀千刀了,他们又舍不得。

    大家都是会算账的,毕竟都是大明最顶级的人精,哪一个放出去,智商都可吊打在座各位的人物。

    这方继藩若真杀千刀了,这新城……可能就完蛋了。

    咱们可是身家性命都交给你方继藩了,新城完蛋了,大家伙儿,一道给这废墟和方继藩陪葬,到时才真惨呢。

    因而,大家心里是各种的矛盾,有的人最大的娱乐,就是摘一朵花,撕了一个花瓣,嘴里念念有词:“该杀”,又撕一个花瓣:“不该杀。”直到所有花瓣撕下为止。

    午门开了。

    所有人鱼贯入宫。

    朱厚照在最前,刘健巍颤颤的跟在身后,有了上一次,朱厚照背着刘健的经历,使刘健对朱厚照的心情很复杂。

    朱厚照脚步徐徐,忍不住回头看了刘健一眼:“刘师傅,听说你病了呀。”

    刘健一脸怅然和复杂的看了朱厚照一眼:“多谢殿下关照,老臣现在已大体痊愈。”

    “年纪大了,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朱厚照嘱咐。

    “是。”刘健一脸吃了苍蝇一般:“老臣定当谨遵殿下吩咐。”

    朱厚照便昂首阔步,继续前行。

    其实他心里有点虚,不知今日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待到了奉天殿。

    弘治皇帝早已升座,左右四顾,见了朱厚照,便是一脸怒容,可随即,勉强将脸绷住。

    众臣站定,拜倒,三呼万岁。

    弘治皇帝挤出了笑容:“好,好,好,诸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众臣起身。

    可抬头一看,虽见陛下面带笑容,却觉得……陛下笑容的背后,似乎隐含着什么。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哪,又长了一岁,卿家们争相来拜寿,可是朕……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朕登极,已有十九年了,十九年了啊,这十九年来,顺上天之景命,绍列祖列宗之帝祚,奄有四海,君临八荒。这些年来,哪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哪一日不是如履薄冰呢?而今……我大明有了些许的新气象,众臣纷纷都说,此乃中兴之兆,哈……朕心里高兴,却又有不喜。高兴的是,朕这些年,总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之命,可不喜的却是,朕这辈子啊,劳劳碌碌,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叹了口气。

    众臣都觉得奇怪,怎么今日,陛下竟有如此的感叹。

    今日本是高兴的事啊。

    弘治皇帝道:“朕虽为天子,虽未至迟暮之年,可有儿有孙,今日却只朕子来贺,此乃人生大憾,最可气的是,朕命人接皇孙来,竟有人敢抗旨不尊!你们说,朕,能喜的起来吗?”

    “……”朱厚照一脸懵逼。

    当着面说这些,连家丑外扬都忘了,这似乎……是震怒至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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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八章:桃李满天下

    朱厚照有点后悔了,这个锅,他有点背不动了。

    方继藩也真是。

    自己的儿子,父皇想玩了,就抱来玩一玩嘛,这有啥关系呢?

    他不及多想,二话不说,忙拜倒道:“父皇,请听儿臣解释。”

    弘治皇帝只眯着眼,面上没有表情。

    解释?

    昨日不是说的好好的,让萧敬滚吗?

    众臣有点错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

    这时,却有人道:“陛下,太子不必解释,这些是太子听儿臣的建议,这才赶走了萧敬。”

    站出来的,乃是方继藩。

    到了这个时候,显然方继藩也明白,陛下真的动怒了。

    能让弘治皇帝这等好脾气的人都动怒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个是“内帑”,一个便是“皇孙”。

    朱厚照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也亏得方继藩这个时候站出来。

    果然好兄弟没有白做,总能在紧要时刻出现。

    否则朱厚照虽口里说请父皇容儿臣解释,可实际上,他自己真的没法儿解释。

    弘治皇帝侧目看了方继藩一眼,目露疑惑之色,就等着方继藩接下来的话。

    方继藩道:“陛下,可还记得一句话吗?”

    “陛下说过,若是皇孙教的不好,便唯儿臣是问。”

    这话……有些耳熟。

    说过?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看向萧敬。

    萧敬朝弘治皇帝暗暗点头。

    可很显然这话应该只是一个铺垫。

    弘治皇帝便道:“嗯……卿家想说什么?”

    只见方继藩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么儿臣只好拼了命去教育好太子殿下了。儿臣有七个不成器的门生……”

    许多人开始翻白眼,嘴角抽筋。

    “可无论如何,也算是桃李满天下,现在,儿臣既是教育皇孙,自然得按儿臣的方法来,儿臣在保育院里立下了规矩,规矩很严厉,这是因为,皇孙乃是大明的未来,也是陛下、太皇太后和皇后二位娘娘的心头肉。”

    弘治皇帝一时沉默,若有所思。

    “儿臣岂会不知,陛下与两位娘娘对皇孙的宠爱,正因为宠爱,容易导致溺爱,皇孙这个时候正是养成性子的关键时刻,一旦他认为全天下人都需顺着他,沉浸在陛下和两位娘娘的溺爱之中,儿臣敢问,若是如此,皇孙因此而骄横,儿臣可以不承担这些责任吗?”

    过于溺爱,则会容易骄横……性子出现问题。

    就在这时,弘治皇帝忍不住看了一眼朱厚照。

    朱厚照被弘治皇帝别具深意的目光看得有点懵。

    看我做什么?

    弘治皇帝脸色凝重起来,道:“卿家继续说下去。”

    “皇孙,非陛下一人之孙,乃是天下人寄以厚望的龙孙,所以他的成长,关乎着大明的未来,他乃嫡长孙,儿臣斗胆预言,将来,他势必要克继大统,敢问陛下,一个性子散漫,爱使性子,打小被人所溺爱的人,可以使天下大治吗?”

    这话很大胆,可也很符合方继藩的说话风格,还没毛病。

    弘治皇帝深有感触地幽幽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的看朱厚照一眼。

    方继藩昂首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这天底下,人人都爱皇孙,这对皇孙,没有好处。”

    “儿臣教谕自己的子弟,既讲究方法,同时最重的也是规矩,不许做的事,儿臣决不允许他们去做;可该做的事,他们若是退后半步,儿臣也绝不允许他们退缩。如此,方能使其勤敏好学,坚韧不拔。今日陛下寿辰,希望皇孙来见,明日太皇太后娘娘大寿,皇孙又来见,再此后,还有皇后娘娘的寿辰,还有太子殿下的生辰,甚至……还会有两宫娘娘思念皇孙成疾,若如此,一年到头,皇孙要回这大明宫多少次?”

    “陛下啊,既然陛下希望皇孙成才,就理当狠下心肠来,既然按照保育院的规矩,不得让皇孙告假,那便坚决不见,否则一次纵容,就会有第二次,会有第三次。到时,还谈什么成才呢?”

    弘治皇帝皱起眉。

    他的确觉得,方继藩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毕竟这厮有七个门生,无数徒孙,这些人,不都耀眼无比吗?

    可作为自己孙子的祖父,他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惆怅。

    于是,他心情复杂的道:“你的话,说的太严重了吧。”

    “并不严重。”方继藩正色道:“这就是儿臣教育自己门生的方法,若是陛下不信,可问欧阳志。”

    欧阳志在班中,听得可谓如痴如醉,等听到恩师念起自己的名字,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发懵,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恩师。

    当然,弘治皇帝断然不会问欧阳志的,弘治皇帝便只好道:“卿家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既如此,那么……朕便只好忍着,朕既将皇孙托付给你,你安心教导便是。”

    道理,弘治皇帝当然是懂的。

    现实里不就有个实例,他一直都怀疑,朱厚照就是被太皇太后和张皇后惯坏的。

    “只是……”弘治皇帝板起脸来:“朕还是丑话说在前头……”

    “还是不要说的好。”方继藩忙道:“若说听了丑话,儿臣心里会怕怕的,反而不敢对皇孙严厉了,请父皇给儿臣一点盼头,免得让儿臣觉得天家凉薄,伴君如伴虎。”

    “……”许多人的嘴角又犯起了抽筋的毛病。

    这殿上,怕也只有朱厚照和方继藩敢说这样的话了。

    弘治皇帝显然已经有点习惯了,摇摇头,只叹了口气。

    朱厚照这时突然醒悟过来,老方咋三言两语就说服了父皇呢。

    可细细想来,老方虽没有明言,可这……却不是将本宫当做反面教材,这意思难道不是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宫娘娘对本宫宠溺太过,要引以为戒吗?

    朱厚照有点不开心了。

    他不喜欢做反面教材。

    弘治皇帝突然笑道:“你方继藩还有害怕的事?真是可笑。不过朕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弘治皇帝说到此,心里不由得感慨,这哪里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啊。朕是没有办法了啊。

    看看太子,若是皇孙也宠溺成这个样子,那就真的要操心一辈子了。

    朕还能多少年啊,操心完了儿子,还要操心孙子吗?

    他凝视着方继藩,沉默了片刻,似乎已有了主意:“那保育院中的孩子,便拜你为师吧,朕绝不干涉!”

    拜……拜师……

    怎么听着,想占我方继藩便宜啊。

    我方继藩的门生,是这么好当的吗?

    也不看看我的生源质量。

    “朕明日便下旨,卿在西山,自行举办拜师仪式,自此之后,这些孩子便入你的门墙了,他们的生死,朕交付给你!”

    弘治皇帝还是识大体的。

    就如当初御赐方继藩御剑一般。

    开明哪。

    方继藩倒是有些不乐意,只是事到临头,却只好道:“儿臣遵旨。不过儿臣还有话说,既然做了儿臣的门生,儿臣就绝不看重他们的门第,不看重他们的出身了,到时,还请勿怪!”

    众臣之中,如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人等,心里却有些感觉拔凉拔凉的。

    陛下您要教育皇孙,让咱们的孙子去受罪做什么,我们的孙子将来至多也就是子承祖业,去祭祀的……不能被方继藩荼毒啊,他们还是孩子啊……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不容众臣拒绝。

    此事,便算是定了。

    方继藩却觉得,自己肩头的压力很重,这些孩子,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这账,可都算到自己头上了。

    大爷的,我方继藩……到底有多少个门生来着?

    六加二十几?

    是六个还是七个加二十几……

    欧阳志、王守仁、戚景通、刘文善、江臣、唐寅,还有谁来着?

    哎呀,人太多就容易产生健忘,算了,不去记这笔糊涂账了。

    众臣之中,有为数不少的人忧心忡忡,对此,显然很有看法,尤其是牵涉到自己儿孙的人。

    可此时见陛下沉默下来。

    刘健便出班,开始念诵贺表。

    这洋洋洒洒上千言的贺表念诵完毕。

    弘治皇帝颔首:“有劳刘卿家。”

    此时朱厚照才道:“父皇,儿臣和方继藩早已备下了一份贺礼,恭祝父皇万寿!”

    贺礼……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是吗,难得你们有孝心,却不知是什么贺礼?”

    朱厚照道:“儿臣这便让人送进来。”

    外头,早有宦官接到了暗示,便疾跑着前往午门。

    午门那儿,已经有了预备好了,这贺礼,便赶着入宫。

    弘治皇帝心里倒是颇为期待。

    百官们,也是一头雾水,心里忍不住想,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礼物。

    这太子殿下和方继藩……最近想来挣了不少银子吧,尤其是方继藩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有的是银子……

    却在此时,外头……竟传来了马蹄声。

    徐徐的,有人赶着一辆马车,慢慢的进入了奉天殿。

    可就在这时……

    人群中的欧阳志,在一脸木然之后,突的眸子一张,他好像反应过来了,忍不住低声道:“我……我又有师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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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九章:要的就是高级

    自然,没有人关注欧阳志。

    也没有人去理会,欧阳志突然之间多了二十多个师弟是啥感觉。

    这些,不重要。

    因为所有人都被这马车所吸引。

    一辆马车,缓缓进来。

    前头的马,显然并不神骏。

    只是后头的马车,四个轮子,却是轻轻松松的越过了门槛。

    坐在前头赶车之人,显得很小心,因为……他有点害怕。

    刘瑾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忘了来进入奉天殿之前,该吃点什么压压惊。

    他害怕!

    可这是太子和自己的干爷让自己做的,他再怕也是别无选择。

    驾着这马车,直接至奉天殿,怎么瞧着,都是在作死,他甚至怀疑,皇帝老子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脑袋削了。

    刘瑾也算是经历无数苦难,世面见的多了。

    死?不怕的!

    可他怕没了脑袋,以后还怎么吃?

    他战战兢兢的,手疾的扳了一个扳机,将马车牢牢的刹住。而后下了马车,啪嗒一下跪地,行五体投地大礼。

    马车……

    这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有点不明所以。

    只是这马车,挺好看的。

    细看之下,精雕细琢,形制和当下的马车有不同。

    车厢很宽阔,最重要的是,因为是四轮马车,所以很长。许多地方还贴了金箔,车厢左右,各有五爪金龙,甚是耀眼。

    马车……四个轮子……

    所有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需知四轮马车的舒适性,是完爆两轮马车的。

    可问题在于,自秦汉至今,都不曾有四轮马车,相传在南北朝时,侯景曾命人制造四轮甚至是六轮马车,可很快,这玩意就被淘汰了,其根源就在于,这玩意实在不好转弯,要了何用?

    在后世,曾出土的许多车驾,哪怕是天子的车驾,也都为两轮。

    以至于两轮马车的舒适性实在太低,太过颠簸,最终,它们被轿子所取代。

    方继藩记得,在后世曾有无数文人抨击古人们坐轿子,大抵都是说奴性、压迫之类的词儿。

    事实上,这真冤枉了古人。

    以当下的道路条件,再加上两轮马车那奇差的舒适性,用两轮马车来代步,达官贵人们又不是自虐狂,不坐轿子坐啥?

    而要制造四轮马车,其根本的技术难点就在于,车子的转向问题,四只轮子恰好固定死了车子的方向,以至于不能转向自如,这马车造出来,总不能一直走直线,对吧?

    因而渐渐的,马车被达官贵人们无情的淘汰,他们不喜欢这玩意,甚至到了当下,人们甚至认为,马车只能载重货物,或是较为殷实的人家代步。

    至于贵人们自己,这马车是万万不坐的,丢人。

    可现在,方继藩居然让人弄了一个马车来,这马车上,竟还雕了五爪金龙,这……啥意思来着?

    “方继藩,这是何物?”

    倒是刘健有点急了。

    这太子和方继藩找死吗?

    虽古时有汉天子乘马车的记录,可此后,天子几乎都乘舆,所谓的舆,其实就是装饰更豪华的轿子,堂堂九五之尊,自然不可乘车。

    陛下寿辰,你送马车,这不是开玩笑嘛?

    朱厚照却是笑嘻嘻的看着刘健。

    而方继藩同样也是微笑,道:“刘公,此乃马车,专门为陛下所制。陛下,儿臣一直在想,陛下出行代步,甚为辛苦,就说这大明宫吧,陛下出入各殿,也甚是辛苦,所以儿臣与太子殿下绞尽脑汁,制此龙车,进献陛下。”

    两班的大臣,几乎要炸了。

    我们高等人,都坐轿子的啊。

    你啥意思?

    刘健苦笑,算了,老夫不管了。

    有人出来道:“方都尉,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既有步舆,何须马车?”

    方继藩笑吟吟道:“不不不,这不是马车,此乃龙车,比较高级,请不要有牵强附会。”

    再高级,不也是马车?

    弘治皇帝有点无言。

    他倒是宽厚。

    已开始能渐渐跟上方继藩的各种奇思妙想了。

    反正都是礼,收就收吧。

    可大臣们却有点不太乐意。

    连沈文都忍不住为自己的亲家担心了,道:“方继藩,陛下乃千金之躯……”

    方继藩却道:“自古以来,天子便坐车,周礼之中怎么说的,天子驾六马,诸侯驾四,可见历来,天子便是乘车的,诸公饱读经史,会不知道?我方继藩,是圣人门下,读的是四书五经,圣人一直说,要坚持礼制,这是孔圣人说的,不是我说的,可现在,诸位都是公卿,却摒弃礼法,这是什么道理?”

    沈文是翰林大学士,觉得方继藩拿这周礼来说话,有些好笑。

    你方继藩也配跟老夫讨论这个,你信不信,老夫闭着眼睛都能掐死你?

    不过……这方继藩说的倒是对的,自周天子至汉天子时期,天子还真是驾车的。

    弘治皇帝面带微笑,可心里却不以为然,你方继藩这就有点抬杠了,马车那玩意,多不舒服,朕老了,才不跟着你瞎折腾呢。

    这车,你爱送就送吧,总归是心意,送了,朕收入内库就是了。

    方继藩自然不可能被人堵得无话可说,他理直气壮地道:“这马车乃是无数能工巧匠制作而成,花费了纹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是太子殿下和我方继藩的孝心,怎么,陛下过寿辰,我还不能送礼?”

    “……”

    其他的话……弘治皇帝统统的没有听见,只听见那一串字数……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卧槽……这玩意,这么值钱。

    糟踏啊,糟踏啊,直接送银子不好嘛?

    你们就这么浪费银子的?

    弘治皇帝的心……都疼了。

    这么贵,就收入内库蒙尘?

    只见方继藩上前,指着这马车的车厢道:“你看,这上头统统贴了一层金箔,而车厢的箱体,用的是最上等的木料打制,还有这,瞧见没有,这轮子,轮子上头用的乃是橡胶,橡胶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当今天下,绝无仅有,乃是用珍贵的树苗,快马送去交趾移植,最终使其树长成之后,从树上提取而出,你们知道,这又价值多少吗?”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这还是少的,还没有算上人工,七十多个最精巧的匠人,两个多月,单单给他们薪俸,就是上万两,这才搜肠刮肚,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制出来的。这些,不是银子?”

    “……”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起来,却大多透着质疑之色。近十万两,这方继藩十之**又在胡说八道吧。

    说来说去,还只是一辆马车而已。

    可弘治皇帝却是一脸无言之状,十万两,还没算人工……

    他下意识的盯着方继藩的额头,似乎在方继藩的额头上,隐隐的看到那上头刻着‘败家子’三大字。

    恨哪。

    有这么多银子,做点啥不好。

    可他更气的竟是,你朱厚照跟着凑什么热闹,人家方继藩有银子,可你一样吗?你……这是啥,你这是‘狗都不如的败家子’。

    众臣哗然了。

    人就是如此。

    什么叫高级呢。

    高级就是贵啊。

    你若是不贵,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东西比较高级?

    十万两银子,足够建起五亩地的豪宅了。这还是现银呢,若是用来付首付,能买二十五,是那种靠着皇城根,边上有西山蒙学院以及西山医学分院的那种。

    众臣也算是对方继藩深痛恶觉了。

    原来我们将银子送你方继藩,你就折腾这个?

    仔细一想,不对味呀……

    这方继藩不是冤大头,冤大头是自己啊。

    如此一来,大家的心里竟是不免开始堵得慌了。

    难受!

    可方继藩和朱厚照却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高兴的不得了。

    跟整个奉天殿,怨念冲天,甚是骇人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厚照更是没心没肺的笑嘻嘻道:“父皇,此车就是专门为父皇打制的,还请父皇屈尊试一试。”

    “是啊,是啊,陛下,这是儿臣们的一点心意,陛下一定要试一试,此车,儿臣敢打赌,比那步舆,舒适十倍。”

    “……”

    弘治皇帝想拍死这两个家伙,朕今日过寿,你们让朕乘车去四处溜达。

    像话吗?

    可是……

    不试……心在淌血。

    自己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想当初,就因为看了内帑的开支,觉得宫里的用度开销太大,两天里不休不眠,对着账目一个个的算,总算将开支砍了个七七八八,每年省下了内帑支出六七万两,就这……弘治皇帝还甚是得意,觉得自己省钱了呢。

    可现在……

    弘治皇帝板着脸。

    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抛去水里。

    不成……得坐一坐,哪怕是颠簸而死,也得试一试。

    这不是礼法的事,弘治皇帝才不管周礼是什么。这是银子的事啊。

    诸臣有些担心,有人不禁道:“陛下,这马非人,难免失控,臣只恐……”

    方继藩乐呵呵的道:“放心,这是蒙古马,它们体型矮小,生的是挫了一点,可吃苦耐劳,没什么脾气,和我一样,都是老实本分的。”

    “……”许多大臣的嘴角又明显的犯抽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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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章:了不起的成就

    奉天殿里,陷入了沉默。

    弘治皇帝按捺住一颗心疼银子的心,幽幽叹了口气,抚案道:“这……既是太子和方继藩的一番心意,朕若是不试一试,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话是这样说的,可眼睛鼓着,还是忍不住瞪了这两个败家子一眼。

    他很想不吐不快,直接给点银子,朕更开心。

    弘治皇帝这才继续道:“既如此,朕就试一试?”

    “对,试一试,试一试,孙子,驾车!”

    一听孙子,刘瑾顿时二话不说,牵着马转了头,出了这奉天殿,接着驻马等待。

    群臣心里各种叹息,却是无言。

    这是陛下的私事,似乎也不好干涉,再说这马车是送陛下的寿礼,他们也不能让陛下丢了。

    方继藩笑脸迎人的道:“陛下,这马车可能比较快一些,您在车里,不必担心。”

    “……”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弘治皇帝身子一顿,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可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只是微笑道:“朕乃天子,受命于天,自有上天庇佑。”

    可百官们的胸襟显然没有弘治皇帝的广阔啊,他们的邪火,又要上来了。

    最近因为房子的事,大家脾气都有点暴躁。

    买了房的,忧心着这房子的涨跌。还没买的,更是一面筹措银子,一面担心着等自己银子筹措到了,却又买不起了。

    弘治皇帝已经徐徐出了奉天殿,众人只好呼啦啦的跟了去,萧敬显得很紧张,脸都是惨然的。

    陛下乃是千金之躯啊。

    这坐车……会不会不像话?

    这显然是无数人心头的疑惑。

    朱厚照却是眼中放光,带着一张笑脸,亲自搀扶着弘治皇帝,刘瑾已站的笔直,打开了车厢门。

    他几乎无法呼吸了,好紧张,可接着又开始后悔了,为啥……没有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才来,吃饱了起码把害怕压下一点吧。

    弘治皇帝则是站在车门口的时候左右四顾了一眼,道:“欧阳卿家……”

    人群之中,静默了片刻,欧阳志才上前道:“臣在。”

    弘治皇帝不喜欢体验新的东西,若非是因为十万两,理都不想理,可他透过车门,一看这车中甚为宽敞,便招呼了一声欧阳志。

    对于欧阳志,弘治皇帝有一种出自本能的信任。

    欧阳志噢了一声,而后,弘治皇帝入车,欧阳志尾随而入。

    这车厢如外面所见的那般,很宽敞。

    毕竟是四轮,这宽为半丈,长约一丈,放在后世,便是大抵五个平方米的空间里,往最里一看,是一个大沙发。

    这玩意很敦实,下头都塞满了棉花,外头蒙了一层皮革,皮革上还有细纹,宽大的沙发,显得很气派。

    弘治皇帝一坐,整个人便陷了进去,可是……这坐姿……舒服。

    这感受,比龙椅要舒服多了,竟还可以翘着脚。在沙发的一角,是个可活动的板子,只需轻轻一拉,就等于多了一个茶几,两侧是车窗,用的是多层玻璃,几乎隔绝了外头的噪音。

    把车窗的窗帘一拉,弘治皇帝便可看到外头熙熙攘攘显得紧张的百官。

    可这么坐着,望车窗外的风景,那真是好极了。

    弘治皇帝后背靠着靠枕,嗯……这是什么玩意,以后在寝殿里也要弄一副,舒服啊。

    而在大沙发的对面,则是两个并排的小沙发,正好和大沙发相对,那里的空间,就显得局促的多。

    欧阳志弓着身,也跟着进来,弘治皇帝点了点:“卿家也坐下。”

    弘治皇帝这时才明白了这对面小沙发的功能。

    这是在自己坐车时,若有什么事需要交代,或是需要在车中办公,完全可以让自己靠在沙发上看着奏疏,而这坐在小沙发里的人,则可以随时提供建议,甚至负责记录。

    这完全是办公神器啊!

    对弘治皇帝而言,单凭这个,就比得上任何交通工具了。他是一个勤政皇帝,一直恨不得自己可以分身,在任何时候都可处置政务。

    欧阳志便在对面的小沙发里坐下,显得有些拘谨,左右看了看,因为拉开了车帘,内里的采光极好,当然,这窗帘也可以随时合上,因为在这车厢里,还挂着一个马灯,用以车内照明。

    这车厢四壁,都蒙了好几层皮革,摸了摸,很柔软,这种皮革填充物,哪怕是发生了碰撞,也可对人进行一定的保护。

    当然,最紧要的还是气派,处处显现着高级的味道。

    在弘治皇帝手边还有一根线,自车顶垂下来,弘治皇帝一脸好奇,不由道:“此线何用?”

    方继藩笑吟吟的站在车门口,车门还没关呢。

    方继藩耐心解释道:“此线连接着车前的马夫这儿,这车厢里是封闭的,陛下在车里谈什么,只要不是大喊大叫,外头的人都听不见,可陛下要让马夫停止或者加快马速,又或者是有什么其他需求,只需扯一扯这线,而在车厢外头的铃铛便会响起,车夫便知殿下的心意了。

    弘治皇帝的心头顿时乐了:“你啊,还真是心思多。”

    方继藩正色道:“儿臣多谢陛下夸奖。”

    弘治皇帝看着这个新奇的马车,忍不住翘起了脚。

    说实话,他历来推崇的是皇帝该当端庄,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可是在这车的沙发里坐着,整个人深陷其中,说不出的舒服,还是这么翘着脚最是舒服,而且……这般坐着,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竟有几分睥睨天下之感。

    弘治皇帝感慨道:“此车……若是不动,倒是极好的。”

    他甚至生出一个念头,索性将这车搬回乾宁宫去吧,乏了,就在这坐坐,这不失为一个作用,总比在内库蒙尘的好,毕竟……十万两银子呢!

    方继藩自然听出了弘治皇帝话里的意味,脸都拉下来了。

    立即车门一关,朝刘瑾道:“孙子,出发。”

    坐在车厢前突出的席位上,刘瑾依旧有些紧张,捏着马鞭子,双手扯着缰绳,也不敢用鞭子抽打马,只驾了一声,马便懒洋洋的动了。

    走的很慢。

    车轱辘开始缓缓转动。

    这四个车轮的橡胶与地面上的沥青路贴合一起,发出细不可闻,微微的沙沙声。

    可这声音在车厢里,是完全听不到的。

    弘治皇帝看着车窗,车窗外的景物开始移动了。

    只是……

    自己在沙发里……竟是……竟是……一丁点都感受不到移动的感觉。

    这……

    哪怕是步舆,还是会晃晃悠悠呢。

    可是……

    这车……明明在动啊。

    弘治皇帝吃惊,骇然的看着欧阳志。

    欧阳志似乎更加没有反应这马车在动。

    一群大臣,则小跑着追着马车。

    他们是担心死了。

    却又不知陛下在车内的情况。

    反而是朱厚照和方继藩两个人乐不可支起来。只见方继藩大吼:“孙子,左转!”

    这是……还可以转?

    四轮马车,可以转的吗?

    刘瑾立即将马绳子一扯,这老实忠厚如方继藩一般的蒙古马只轻轻打了个响鼻,便开始朝左拨头,继续前行。

    而这后头的马车车厢,下头的四个轮子,竟是平缓的开始转动。

    “真可以转啊。”有人惊呼。

    甚至在转动之时,弘治皇帝几乎也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当他看着外头的景物,方才发现,噢,原来左转了,这是去哪儿?

    弘治皇帝坐在车厢里,依旧是以最悠闲的姿态坐着,很惬意,正因为这股子惬意,才给了他几分能静静欣赏车窗外的好心情。

    这马车……倒是极有意思。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想着。

    …………

    “转了,转了。”外头的人骇然的叫着。

    一群大臣,索性老骨头都不要了,拼命的跟着马车奔跑,个个气喘吁吁,生怕这马车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担心啊,陛下乃是千金之体,可别出事了才好。

    当他们看到马车转向时,四个轮子仿佛自己会动似的,很平顺,却干脆利落。

    许多人都有些瞠目结舌。

    东方的科技树,点的有点歪。

    虽然老祖宗们曾有过无数了不起的科技成就,最出众的,当属四大发明了,须知这四大发明,乃是大航海和工业革命的基础。

    可在这马车上头,却停滞了上千年。

    四轮马车不能转弯,自然也就被人放弃,代之以轿子。

    而想要制造四轮马车,其中最紧要的,是一个车辆最原始的底盘系统。

    方继藩……折腾出来的,就是底盘。

    论起车辆的宽敞和舒适性,以及其他方面的比较,马车按理来说,都是秒杀轿子的。

    可这一切的前提却是马车必须是四轮。

    方继藩在车辆的底盘里,装了两个较为原始的结构,一个是车辆避震器,说穿了,就是在底盘上加上一点东西作为缓冲,过滤掉震动。而另一样东西,则是车辆的四轮转向系统,说实话,方继藩不喜欢拿新概念去收割韭菜,倘若这个世上有韭菜的话,方继藩完全可以给这底盘取一个名儿,叫做‘双底盘滤震转向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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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介绍: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