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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六章:兵败如山倒

    轰隆。

    终于没有令方继藩失望。

    那炸药包,炸了!

    随着一阵硝烟弥漫,泥石乱飞。

    随着冲击,无数的铁珠和铁屑亦是随着冲击波矿物。

    在这爆炸之后,粉末般的白磷,瞬间的燃烧,变成一个个的光点,随着冲击波,四散开来。

    这炸药包装载量大,比之炮弹,所装载的火药量,要多数倍,因而,爆炸之后,顿时硝烟弥漫,刺鼻的硝烟之后,便是周遭大量的鞑靼人似被铁珠和铁屑击中,附近诸多人纷纷落马。

    就在所有人鞑靼人还心有余悸的时刻,似乎他们以为,这一切,都已结束。

    虽是一地的疮痍,可后队的人,却依旧的补充了进来,可随后,真正恐怖的事却发生了。

    那磷火落在人的身上。

    裸露的肌肤里,突然有了一阵炙痛。

    沾染了磷火之人,下意识的低头,竟见自己的皮肉,竟已开始燃烧了。

    有那么一丝丝烤肉的味道。

    却几乎没有多少烟尘。

    下意识的,马上的骑兵开始拍打。

    可是……手一触及到那炙烧的地方,突然,手心便是一阵剧痛。

    这火,竟是扑不灭的!

    那燃烧的速度极快,片刻功夫,森森的白骨,便裸露了出来。

    剧烈的炙烧,引发的疼痛,令这鞑靼人发出了一声惨呼。

    炙烧入肉,最后白骨竟也烧了个烧的焦黑。这蚀骨之痛,犹如遭受世上最严酷的酷刑。

    于是,吼声更加凄厉。

    人不由自主的摔下马,想要抓住一切想要抓住的目标,整个人已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或是宛如疯子一般,勒马乱撞。

    事实上……被烧的不是一个人,数十人都燃烧起来,他们如疯子一般,撞向自己的同袍。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立即引发了一阵混乱,附近受牵连者,多不胜数。

    而此时,无数的炸药包炸开。

    轰隆隆……轰隆隆……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竟如连珠炮一般………

    那密集的鞑靼骑队里,一处处硝烟冒气,一片片的人,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那凄厉的惨呼声,竟是掩盖了喊杀,甚至有人生生成了火人,冒着烟,似还没气绝,在地上狂奔几步,最终,伴随着他最后深至肺腑的凄吼,只剩下焦黑的残躯,倒下。

    方继藩在飞球上,也看的心惊胆寒,心里忍不住想,好可怕啊,尤其是自己亲自投掷下的那个炸药包,简直就如自己一般,是炸药包圈中的极品,连爆炸,都如此英俊,耿直。

    鞑靼骑队仿佛被拦腰截断。

    前队虽已杀入车阵,与明军鏖战。

    可是中后段,无数的硝烟升腾而起,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那中了铁屑和铁珠之人,还未死,却也是惨不忍睹,有的倒下,有的伏在马上,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

    那一个个火人,尤其渗人。

    投掷了炸药包之后,在这个间隙,又有无数的火油弹投掷而下。

    紧接着,第二轮的炸药包,纷纷坠地。

    鞑靼人感觉要疯了。

    他们真的不怕面对面被人砍死啊。

    甚至,他们自觉地自己对火油瓶子,也有了一些免疫,可是……面对这可怕的炸药包,还有这突然沾在身上,而后炙烧皮肤的鬼火,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身边,到处都是惨叫。

    轰隆隆……轰隆隆……

    各处,到处都是爆炸,宛如一下子,置身在可怕的坟场,死神,朝着他们发出了狞笑。

    无数人倒下,可即便是在倒下之前,却承受着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楚,有的人哪怕是烧成灰烬之前,未烧焦的骨骼和皮肉,还保持着痉挛的状态,可怖至极。

    后队的鞑靼人……懵了。

    车阵之中,似乎得到了讯号,所有的火炮纷纷齐鸣,震耳欲聋的火炮声,令所有人心惊胆跳。

    飞球上,炸药包和火油弹犹如雨下。

    原本……好不容易对于火油瓶有了认知的人,在此刻……却彻底的……懵了。

    恐惧。

    又他直系亲属的恐惧,在今日,又出现了。

    一个炸药包,便是带走数十人,第一轮攻击之后,死伤竟超过了数之众。

    随后,是第二轮,是第三轮……

    这可怕的炸药包,简直是对鞑靼铁骑冲锋的神器。

    鞑靼人要冲击车阵,势必要密集队形,只有将人拧成一根绳子,方可一鼓作气,冲垮车阵。

    可这……却使他们陷入了修罗场。

    …………

    车阵之中,似乎冲入车阵的鞑靼人正待要一鼓作气,彻底将车阵冲垮。

    可他们显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身后的惨呼声,令他们陡然之间,心凉了。

    而很明显的是,他们开始后继无力。

    虽然他们犹如猛虎,不断的冲杀,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而许多明军,竟有些胆寒,哪怕是有了车阵,骑兵对上步兵,或多或少,也有不小的劣势,可此时,张懋在斩杀了一个鞑靼人之后,听到了那爆炸声,顿时,热血上涌,这一刻,他仿佛靖难名将张玉附体,眼眶通红,发出了怒吼:“鞑靼军败了,鞑靼军败了,给老子杀,杀!”

    他一声大吼,明军士气一阵,源源不绝的官兵,朝着车阵的缺口,奋力向前,无数的长矛将鞑靼人抵挡住,抵消他们的冲击力。

    那四处的爆炸声响,宛如天籁之音。

    …………

    方继藩已投下了第五个炸药包,自己的脚下,早已是尸积如山,以至于,下头的骑兵,稀疏了很多。

    这很令人为难啊。

    为什么要这样呢?

    方继藩探着头,很是不舍的,点燃了最后一个炸药包的引线,此处应有掌声,然而并没有,方继藩投掷下。

    他甚至已经懒得去数,多少个倒霉蛋被这炸药包炸上天了,因为没有意义,善良的人,是不忍心去看此等血肉模糊的场景的,想一想都觉得害怕……

    没了炸药包,只好用火油弹来助兴,显然,这火油弹在没有连绵帐篷的助燃之下,威力小了很多。

    可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脚下,已有无数的鞑靼人,开始败走。

    恐惧,已经蔓延了所有的鞑靼人。

    车阵之中,前队的鞑靼人还在鏖战,可他们回头,却发现,后头尽是尸骨,残余的同袍,早已成了败军。

    兵败如山倒。

    有人想退。

    可想走,哪里有这般的容易。

    明军颓唐了数十年,正面交战,稍弱一筹,可他们显然也是点了科技树的,只是这科技树技能点的有点歪,统统点到了痛打落水狗上头去了。

    论起痛打落水狗,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个个都是杠杠的,首先的凶狠,露出狰狞之状,而后要嗷嗷叫,嗓门得够,再此后,得抢,这是军功啊,妥妥的军功,地上这么多人头,可以换银子的,皇帝老子的银子都不要,还有良心吗?

    宛如洪流一般,无数的明军争先恐后,围着鞑靼人,无数长矛和刀剑乱舞,瞬间,人便砍成了肉酱,鞑靼人们绝望了。

    他们举目四望,四面楚歌,有人早已没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有人仍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妄图留存鞑靼勇士最后一丝的颜面。

    两翼的大明铁骑,已不需命令,便开始追逐败兵,哒哒哒……

    狂乱的马蹄,响彻整个旷野。

    张懋筋疲力尽,他张望,却发现,周遭,已没有了鞑靼人,他眺望着远方……看着那蜂拥而逃的鞑靼人,已至地平线的尽头。

    猛地,他的老眼里,泪水落了出来。

    当初,自己的大父和父亲,想来……曾经也曾这般,虎视四方,寻觅敌手吧。

    “公爷,公爷,您的手臂,手臂……”

    有人紧张的大呼。

    张懋低头,却见自己的左臂,早已被鲜血浸湿,方才杀的兴起,虽觉得疼痛,却没察觉,可如今,才发现,这手臂,竟是受伤不小,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却只是道:“且不要管,传令下去,追击,追击!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多杀一个,来年,鞑靼人就少一个祸害人间的狼崽子,传令……给老子杀!”

    “杀!”

    无数的明军,开始十数人组成一个个小队,散开,寻觅可能追击上的伤兵,以及散兵游勇。

    而张懋,却再也遏制不住,翻身下马,跪在了染了血的草地上。

    他……哭了。

    哭的惊天动地,拳头握起来,不顾手臂上的伤口,拼命的捶打着草地,嗷嗷大叫:“我张懋,这辈子,值了,总算没有辱没先人,爹,儿子没有给你老人家丢人哪!”

    接着,泪洒衣甲。

    …………

    方继藩举起了望远镜,开始眺望鞑靼人败退的方向,口里不禁喃喃道:“这些鞑靼人,还真是臭不要脸,看到不对劲,撒腿就跑,比兔子还快。我还当鞑靼人当真是悍不畏死呢。”

    “鞑靼人历来如此,他们骑马,见有利时,便疯狂冲杀,一旦失利,拨马便走,远遁进大漠深处。”沈傲忍不住道。

    方继藩放下了望远镜,呼了口气:“还有不少散兵游勇,看来……是追击不上了,却不知那该死的贼酋,死了没有,降落了,降落了!”

    …………

    还有。

    刚才去领奖了,嗯,本来领完就想走,可是觉得肚子饿了,于是又吃了顿饭,该死啊,老虎为啥要吃饭呢,耽误了,继续写。

第七百七十七章:头功

    杨彪这厮,降落的很粗暴。

    铁锚一丢,就急不可耐的开始关小了火油罐子里的焰火,于是乎,飞球下降的很快,方继藩吓的脸都绿了,拼命抓牢了藤筐。

    那铁锚勾住了地面,一扯,半空之中的飞球戛然而止,整个飞球斜的猛晃,方继藩差点没有从藤筐里飞出来。

    你大爷!

    方继藩几乎破口大骂。

    杨彪也吓了一跳,忙是开始收缆绳,飞球徐徐下降,等近了地面,方继藩率先下来,他觉得两腿发软,脑子有点儿混沌,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而远处,则是无数的官军欢呼着:“大捷,大捷了!”

    这一战,哪怕是明军全胜,可在这个过程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足以让人觉得窒息,许多人都已筋疲力尽。

    方继藩回过头,狠狠的看了沈傲和杨彪一眼。

    这两个家伙,竟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在那儿乐呵呵的笑。

    方继藩摇摇头,夺了一个路过骑兵的马,却见苏月等人,已带着诸大夫们匆匆出了大同,来此清扫战场,在士兵的帮助下,抬着担架,将一个个伤兵送回城中去。

    张懋被人架着,呼喝着道:“老子还好,老子不需要担架。”他拼命挣扎,却被苏月狠狠的压在了担架上,先对他的手臂进行包扎……张懋一见到了方继藩:“小方……小方……”

    小……小芳……

    方继藩不喜欢这个名儿,自己不是村里的姑娘啊。

    可他无奈,却还是笑呵呵的上前:“世伯,恭喜啊,大捷了。”

    “你才是头功。”张懋挣扎着,推开了给他包扎的人,突然,又忍不住眼圈发红:“他娘的,先父死在了土木堡,就死在了这些该死的鞑子手里……”

    方继藩感慨道:“真是遗憾啊,小侄的大父,从土木堡里背了这么多人回来,唯独没有将定兴郡王他老人家背回来,是我大父的错,我反省。”

    方继藩说的有鼻子有眼,就仿佛当初土木堡里回来的公侯们,都欠着方家一条命。

    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肉偿也可。我方继藩会一个个把这些孙子欠我们方家的救命之恩,统统要回来的。

    张懋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这话……竟有些耳熟。

    当然,这不是重点。

    张懋感慨道:“如今,总算是遂了平生之志,为先父报了这血海深仇,也算是一展平生之志,只是可惜……那鞑靼可汗据说受了伤,却是让他逃了。”

    “逃了……”方继藩一愣。

    他专门交代过几个飞球,专门找那鞑靼可汗下手,鞑靼后阵之中,哪里亲卫多,便往哪里招呼,不要客气。

    谁知道……还是让这老东西跑了。

    “此人,甚是狡猾,又自称是黄金家族的血脉,料来,他躲入了大漠,重整旗鼓,他日,迟早还是我大明心腹之患。此战,固是击溃了鞑靼人的精锐,可……依旧甚是遗憾啊。”

    方继藩安慰他道:“世伯放心,他再敢来,照样揍他。”

    “是啊,你还年轻呢。”张懋却感慨:“可老夫却是老了,英雄迟暮。”

    刚刚打了胜仗,张世伯就将自己比作英雄……这……脸皮很厚啊。

    方继藩干笑:“是啊,还有侄儿呢。”

    “此战,你为头功。”张懋忍着臂膀上的疼痛,深深的看了方继藩一眼:“这功劳簿子里,你为第一……你安心在此,替老夫料理战事吧,这些大夫,太过紧张了,非要说,老夫的伤,非同小可,老夫拗不过他们,且先回大同养伤。现在,你暂代老夫的职责,记着,太子殿下还在大漠呢。”

    方继藩随即明白……对呀,差点将朱厚照忘了。

    瞧瞧自己的记性。

    方继藩道:“我定命人四处寻访,这里的事,交给侄儿就是了,世伯治伤要紧。”

    张懋颔首,刚想说什么,又被苏月按在了担架上,苏月面无表情:“走!”

    他的口吻,不容人质疑。

    这就是大夫的牛逼之处,有本事你打我啊,你来打啊,管你他娘的是什么皇帝、国公,你总要治病对吧,要不要命了?你们的命,都捏在我的手里。

    苏月大手一挥,立即几个士兵抬着担架,便将张懋送走。

    苏月朝方继藩深深行了个礼,便激动的不得了,往大同去了。

    医学院,这是掉进了米缸里去了啊。

    一千多个伤员,还有数不尽的鞑靼人尸首,这些……都是生员们眼里,最宝贵的财富,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无数可供他们随意练手的小白鼠们,甭管他是死的还是活的,都将为西山医学院的生员们,提供最宝贵的经验。

    苏月现在很忙,他甚至觉得,他也该操刀,做手术了,平时不敢做的手术,现在他都敢做,甚至是不少学徒,从前连环切都没有尝试过的,只怕在这么多伤者的情况之下,都要硬着头皮上手术台,管他呢,先切了再说,练不了技术,总还能练胆不是?

    方继藩看着被抬着往大同去的伤兵,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是个有良心的人,自然……会为他们惋惜。

    …………

    “杀!”

    快马奔驰。

    一个鞑靼人的部族在被望远镜探查之后,随即朱厚照等骑兵,便埋伏了起来,等到天色昏暗,随即毫不犹豫,发起了攻击。

    因为战事,大量的青壮都延达汗征召了去,部族之中,多是老弱病残,虽也有一些青壮,可他们意识到不对,想要上马迎敌时,一枚枚羽箭已至,一箭直接刺破了喉咙,人便栽倒在地。

    紧接着,如洪峰一般的骑队,瞬间席卷鞑靼人的聚居点,一通砍杀,所有妄图反抗之人,统统杀了个干净。

    这一切,都干脆利落,一盏茶功夫,大局已定。

    骑兵们越来越娴熟,而朱厚照更加是如鱼得水,起初突袭几个部落的时候,计划还不够缜密,将士们配合还有一些生疏,可连续攻破了六个部族,一下子,他经验开始变得丰富起来。

    简直就是小儿科啊,不够自己塞牙缝的。

    什么时候才能遭遇万人规模的大部族,杀个痛快。

    鞑靼人的老弱妇孺们,个个战战兢兢,早已被骑兵们控制起来。

    那些鞑靼的老人们,惊恐的看着这些汉军,这些老人,曾历经过无数次南下打草谷的战争,可是……他们却从来不曾见过,有汉军,深入到大漠如此之远,竟是抵达了这里。

    他们眼里,惊慌而不安,许多妇孺,更是发出各种刺耳的呼声。

    朱厚照嘴里叼着一根草秆子,身后跟着刘瑾,刘瑾吃着肉干,面上没什么表情。

    一开始,刘瑾也会有些害怕,可后来,不怕了。怕啥,鞑靼人也不过如此嘛,我刘瑾……天天吃他们的牛马,马肉不好吃,牛犊子好,牛犊子鲜嫩。

    为此,刘瑾的背后,还背了一个铁锅,大漠里,铁锅是来之不易的珍贵资源,一个小部族,都未必能寻到一口,以至于背着铁锅的刘瑾,活像一只乌龟。

    朱厚照左右看了看:“还有抵抗的没有,搜一搜他们身上,谁身上藏了刀,藏了刀的,斩了。”

    将士们如狼似虎上前,搜寻一番,一无所获。

    鞑靼人们则是骚动起来,不安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背着手,有些遗憾,接着,用鞑靼语道:“我叫朱寿,大明天下总兵官,漠南、漠北大都督,今日来此,就是来看看,你们这儿,有没有带兵器的人,所有带兵刀弓的,统统格杀勿论。可是我朱寿,却不爱杀妇孺,不过……嘿嘿……弟兄们,烧杀!”

    烧杀二字出口,诸骑兵早已是心领神会,竟是有人直接冲进了牛马的圈子,将所有的牛马一个个的直接就地宰杀,刘瑾忙是跟了上去,寻他的小牛犊子。

    至于其他的帐篷,以及所有的马料和干草,也统统的聚在了一起,一把火,这火光瞬间冲天。

    朱厚照背着手笑嘻嘻的道:“我会带一些干粮和骏马走,其他的,统统烧杀了,你们……我朱寿不杀,可你们没有了牛马和草料,想要活,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你们乖乖至河西或者是大同去,俯首称臣,倘若你们运气好,当真能走到那儿,我朱寿便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做我朱寿的奴隶,便赏你们一口饭吃。可倘若你们走不到,这……便怪不得我了。比起你们鞑靼人来,我朱寿已是仁至义尽,好啦,我只在此睡一夜,劳烦你们,先将你们绑了,等明日我们要走之时,自然会为你们解绑,对了,你们要记着,我要朱寿!”

    说罢,收刀,刘瑾已挑了几个要做干粮的牛犊子,高兴的不得了,在一旁架起了锅,骑兵们还留了一些帐篷,其中最大的一顶,当然是给朱厚照睡得。

    朱厚照显然已经乏了,倒头便睡。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朱厚照喃喃念了一句:“我叫朱寿,你们以后子子孙孙,都会记着我的大名!”

第七百七十八章:尽灭贼军

    次日一早,朱厚照便出发了,斥候已飞马而来,在北方,发现了一片湖泊。

    朱厚照打起了精神,查了查舆图,舆图上,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里有湖泊的位置。

    不过,这舆图,本就不太精细,这沿途,朱厚照可没少重新标记,他骑上马,能带走的东西,统统带走,一千多人,却驾驭和驱赶着战马四千多匹,除了一些马负责负重物资之外,其余的,统统用于长途奔袭时换乘之用。

    不能带走的,统统聚在一起,直接烧为灰烬。

    朱厚照命人将这些老弱妇孺解开了绳索:“能不能活,全看你们了,你们自己需明白,这大漠之上,粮食和畜牲本就珍贵,现在除了仅剩的这些马肉和我留给你们的一点干粮,哪怕是你们寻觅其他鞑靼部族人救济,他们也不会给你们粮食。大漠中的规矩,你们比本总兵官懂的多,自是知道,在这里是弱肉强食,而今,本就缺粮,你们不是沦为奴隶,便是被饿死,想活,来河西和大同,如若不然,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走!”

    他大手一挥,丢下这些老弱妇孺,身后亦是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朱厚照不喜杀妇孺,他自诩自己是个大英雄,屠戮这等事,他是干不出的。

    不过……朱厚照曾和方继藩,讨论过这些事。

    老方的法子,很恶毒。

    不杀妇孺,却将他们的粮食和畜牧烧杀个干净,如此,他们要嘛成为其他鞑靼部族的负担,而鞑靼部之中,为了粮食,本就相互攻杀,因为只有有了粮食,人才能活下去,一旦大量的鞑靼人失去了粮食,整个鞑靼部的统治基础,就动摇了,各个小部族之间,为了夺取口粮,定会发生大规模的仇杀。哪怕是鞑靼大可汗,也无法制止,因为即便是你鞑靼可汗,有不可能让自己的本部人马不吃不喝,养着这些妇孺。

    当然,朱厚照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这些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迁徙,最终,手无寸铁之人,乖乖至河西、大同等地,成为明军的俘虏,饭,肯定是有一口的,可这些人,却是未来大漠之中,重要的人力资源。

    不过……这一招,看似美好,可朱厚照却有些不自信,毕竟,他的印象之中,鞑靼人和汉人不一样,他忍不住朝身边的刘瑾道:“刘伴伴,你说,这些人会去河西和大同吗?”

    刘瑾摘了鲜嫩的草,放在口里轻轻咀嚼,他已认出什么草,能吃了。

    最近肉吃的太多,需吃些草促进一下消化,他背着大锅,骑在马上,道:“会的。”

    看着刘瑾笃定的样子,朱厚照忍不住有点懵:“为啥啊。”

    “因为人饿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刘瑾道。

    “……”

    大队的骑兵,风驰电掣一般的朝着更北的方向而去,果然,再走数十里,便是一处湖泊,只是这湖泊极奇怪,清澈见底,可附近却是寸草不生。

    刘瑾下马,上前,掬了一把水,放入口里,呸的吐出来,咸的。

    “殿下,这是盐湖,这盐湖大着呢……”

    盐湖……

    朱厚照咬牙切齿:“这些该死的鞑靼人,放在好好的盐湖,却制不出盐来,这么大的盐湖,可产多少盐啊。”

    他开始低头,给舆图做了标记,想了想,给这湖取了一个名儿:“寸草不生朱厚照湖”。

    似乎觉得寸草不生,正合自己的形象,顿时裂开嘴,乐了。

    “殿下……拿出了三个鞑靼人,他们划着竹筏,在附近靠岸,被咱们的斥候拿住了。”

    却见三个鞑靼人,五花大绑,这三个鞑靼人很凶,叽里呱啦的大呼着什么,其他的骑兵听不懂,可朱厚照却听懂了。

    “你们是什么人,哪个部族的,我乃右丞相……”

    一听右丞相,朱厚照一愣。

    右丞相虽在鞑靼人这儿比较泛滥,可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却还有右丞相,这至少说明,这里可能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部落。

    朱厚照便下马,上前,狠狠一脚踹了那鞑靼人的心窝子,用鞑靼语道:“你是何人?”

    右丞相闷哼一声,却甚是硬气,他昂首,横眉冷对朱厚照:“说出来吓死你。我乃大元右丞相……”

    虽是大明称他们为鞑靼人,可这些鞑靼人,却自称自己是大元的正统,以大元自居。

    右丞相继续道:“我乃大元右丞相,大元水师上万户官,赤鲁布花是也。你们是何人?”

    “……”朱厚照有点懵,这上万户官,在鞑靼军中,可是不小的官啊,右丞相还兼任了一个上万户官,几乎形同于,大明内阁学士,兼任大明总兵官了。

    鞑靼人,还有水师?

    “你们水师,有多少人,都在哪里,这两个,是你的亲兵?”朱厚照手指着这赤鲁布花身后二人。

    另两个鞑靼人则低着头,有些畏惧。

    “这二人,说出来也吓死你,一个乃是水师副万户官,兼枢密院知院,再令一个,乃中万户官,兼枢密院副枢密官!”

    “……”朱厚照看着这三个穿着破旧皮袄子的家伙,忍不住道:“你们的水师呢?”

    “就我们三人。”赤鲁布花恶狠狠的看着朱厚照,虽是五花大绑,被勒令跪着,却依旧是昂首,不可一世状。

    朱厚照不信,这么大的官,兵呢?怎么着,也有数千人吧。

    朱厚照冷笑:“你们的船呢?”

    “喏,你们自己不是瞧见了吗?那艘,便是我们大元水师的舰船。”

    朱厚照拿起望远镜眺望,看着那被骑兵们拖上了岸的竹筏子……

    朱厚照咬牙:“你大爷,本总兵官好声好气跟你们说话,你们竟敢欺瞒本总兵官,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舰船,来呀,让他们开口,给我打,打死勿论,不让他们交代了这鞑靼水师的主力在何处,便给本宫打死他们!”

    朱厚照对这硬气的鞑靼人,真是深恶痛疾,敢侮辱我朱厚照的智商?欺负本总兵官是傻子吗?可恨!

    骑兵们早就忍不住了,纷纷上前,抡起拳头抬起脚便是一阵痛殴。

    这赤鲁布花和另外两个水师高官顿时被打的嗷嗷叫,面目全非,赤鲁布花大叫道:“真就只有我们三人啊,再没有别人了,前年还有一个太尉,专门撑船的,可他说他家里羊没有人照料,便弃官而去了……我说的是实话,长生天在上,我不敢相瞒啊…诶,诶,别打了………长生天,我大元水师,竟覆灭于此!”

    朱厚照不为所动。

    他万万料不到,这几个鞑靼人还如此硬气,咬咬牙:“打死勿论!”

    “我……我……我说,附近有一个部落……附近有一个部落……”

    朱厚照眼睛放光。

    他看着早已面目全非的赤鲁布花:“来,你说说看……”

    显然,朱厚照对于一切部落的讯息,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

    大同城外。

    方继藩暂时接掌了大同三军。

    不过接掌之后,才发现自己被老狐狸张懋给糊弄了。

    多如牛毛的事,统统都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清理城外的尸首,就地掩埋,还有将自家将士的尸骨,统统收敛,预备装车,将其带回乡中去。

    除此之外,还有粮草的调度。

    以及数千伤员所需。

    甚至,各营之间,因为茅坑的事,引发出来的纠纷。

    事情是这样的,大同卫的一个营挖了一个巨大的茅坑,结果因为这茅坑距离客军的营地比较近,于是客军官兵们自然也就顺带儿来此。结果,大同卫就不乐意了,我们挖的坑,凭啥你们来**?

    于是乎,双方剑拔弩张。

    方继藩只好亲自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双方的武官,在茅坑附近,用剑划下一道界线,当众宣布,双方以后解手,不可逾越雷池一步,谁敢逾越,我方继藩会打人的。

    好不容易将事情解决完,到了行辕,便又有武官上门,一脸惨兮兮的样子:“都尉,惨哪。”

    方继藩火了,也不知这家伙,到底是哪个卫的,你大爷,你惨,有我方继藩惨吗?从前我一日睡六个时辰,现在只能睡四个,方继藩扬起手,就给他一个耳光:“惨你大爷,现在是大捷,大捷!哭丧个什么,这代行总兵官,我方继藩不干了,要卖惨,滚一边去,我很忙。”

    背着手,留着那捂着腮帮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武官,他有点懵……这都尉……是个狠人哪,虽然早就听说过他在京师的一点儿事,可今日一见……

    须知,边镇上的武官,最是刁蛮的,这么不给脸,别怪老子翻脸。

    这武官也是愤愤然,可想了想,算了,惹不起,便怏怏回去。

    方继藩气的龇牙咧嘴,七窍生烟,回到大堂坐下,喝了一口茶,便开始骂:“今日起,让他们有事别找我,真有事,赵英国公,英国公不还活着吗?我昨夜才睡四个时辰,吃不消了,得去补补觉。”

    ……………

    第一章送到,太嗜睡了,真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

第七百七十九章:大捷入宫

    苏月亲自给张懋治伤。

    衣甲揭开时,疼的不得了,那凝结的鲜血,将皮肉和内衬黏在了一起,拿着镊子,小心翼翼的撕开,方才将内衬脱下来。

    张懋憋着脸,一声不吭。

    苏月忍不住感慨:“英国公真是了不起啊,古有寿亭侯刮骨疗伤,今有英国公……”

    “休要嗦。”

    张懋呼出一口气,此战,必当名流清史,自己一举一动,都可能采集史料的翰林记录下来,老子也疼啊,真恨不得哭爹叫娘,可得忍着哪。

    你苏月还在此,说啥风凉话,信不信一巴掌拍死你!

    而后,便是寻觅伤口,先是上了酒精,张懋的额上青筋爆出,这是刀伤,皮肉都翻了起来,在确定伤口里没有刀剑的残片之后,苏月便熟稔的开始缝合,此后上了金疮药,包扎了起来。

    “报。”有个书吏匆匆而来:“公爷,都尉……都尉他……他说他不干了。”

    “啥?”张懋豁然而起:“为啥?”

    “他说……他脑壳有点疼,可能是杀敌时,过于激动,旧疾复发,也要来此养病。”

    张懋叹了口气,道:“方家的小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懒,没治了,老夫此番让他暂理大同马政,就是想借此机会,让他熟悉一下马政的,老夫老了,经此一战,也算是对得住祖宗,没有辱没先人,也不指望,镇守一方。这是年轻人们的事啊。你说这个小子,祭祀不会祭祀,马政又没耐心,他能做啥?有这聪明的劲头……真是糟践了啊。”

    “还是公爷好,下马能祭祀,上马能掌兵。”书吏笑呵呵的道。

    “……”张懋突然觉得这书吏,话里带刺。

    张懋索性叹了口气:“罢罢罢,就如此吧,奏疏,写了没有,给老夫看看。”

    “已写了,请公爷过目。”

    张懋取过,定睛一看,颔首点头:“如此甚好,发出去吧。”

    “是。”

    张懋道:“择日,我等也该班师回朝,要做好准备。”

    “是。”

    ………………

    京师里,对于大同的战事,朝野内外,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期盼,有英国公在,想来大同能守住吧。

    何况,一场大战,可谓是旷日持久,没有一年半载,鞑靼人怕也不能退兵。

    这是守城战哪,慢慢耗着呗。

    因而,虽然为了防范未然,京师里,也加强了戒备,可人们对于大同来的消息,并没有太多急迫的期待。

    太子不在身边,跑了,据闻还去了大漠,这令弘治皇帝很是恼火,可最终,他决定接受。

    这个儿子,每日盼着的,不就是如此吗?

    去吧,去吧,孩子的翅膀长硬了,只要能活着,有侥幸的活下来,其他的,都无妨。

    方继藩也不在身边,有时,看着秀荣忧心忡忡的抱着方家的孩子入宫觐见时,那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令弘治皇帝,心里颇有几分惭愧。

    小方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尤其身边,欧阳志伴驾在一旁,每次看到了欧阳志,就想起了方继藩,这是睹物思情呢,还是睹人思情?

    欧阳志永远都沉默的站在一边。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搁下了笔,道:“你的恩师,去了大同,你一定也很担心吧。可没法子啊,这小子长大了,是该放他出去,让他好生磨砺、磨砺,欧阳卿家,朕将自己的儿子,也都放出去磨砺了,这些事,却不敢对人说,若是让内宫的人知道,太子出了关,还去了大漠,非要吓死不可。女人嘛……”

    欧阳志良久,颔首:“陛下说的对。”

    弘治皇帝皱眉:“这鞑靼人,乃是大明心腹之患啊,多少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大明最可怕的对手,不除鞑靼,朕……真的是寝食难安哪。”

    他说着,拿起了奏疏,又低头去看。

    天下多少事,都落在他的身上,使他虽在壮年,身子却有些佝偻。

    “陛下近来忧心忡忡,身子,似乎……不好。”欧阳志道:“不妨,今日歇一歇,在禁苑里走一走。”

    弘治皇帝皱眉,抬眸,看了欧阳志一眼。

    良久。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了下来:“走?这可不成,离开一会儿,要耽误多少事啊。”

    不过,他笑了:“欧阳卿家既如此担心,不妨,朕就起来,走一走吧,去内阁?内阁诸公们,可比朕辛苦呢,朕去探视一二。”

    他竟当真动了身。

    带着欧阳志,一路至内阁,早有宦官进了内阁通报。

    刘健三人得了消息,忙是出迎。

    弘治皇帝勉强挤出笑容:“三位卿家都在?都在议论什么?”

    刘健咳嗽一声,想了想,老实的道:“还真有所议论。”

    弘治皇帝道:“卿家但言无妨。”

    李东阳赶着道:“陛下,皇孙年纪不小了,想来,已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臣等在想,再过一些日子,就该给他寻一个良师了,臣等思来想去,从前的詹事府少詹事王华,很是合适,他是至诚君子……却学问精深。”

    “……”

    这皇孙,才多大啊,一岁多一点儿呢,才勉强会叫几句‘吃奶’、‘抱抱’之类的词儿,就这时候,便要给他寻觅良师了?

    弘治皇帝苦笑摇头。

    他似乎看出了三个内阁大学士的内心想法。

    太子殿下……这般折腾,看来……随他去做啥便做啥好了,此次去了大漠,据闻还出了关,这是多可怕的事啊,弘治皇帝让内阁三位卿家保守秘密,这三位内阁大学士,倒也不敢将消息传出去。

    想来,对这些大臣们而言,每日看着这太子,真真要呕血啊,你好端端的做太子,在京里倒也罢了,偏偏要去兰州,好,让你去兰州了,你竟还出关,若没有一个强大的内心,只怕是人都受不了了。

    越是如此,刘健等人,便越将希望,放在了皇孙身上,他们希望,皇孙能成为像弘治皇帝这般的明君。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只道:“皇孙尚幼。”

    说着,步入了内阁,刘健等人面露惭愧之色,这件事,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提的,理当是太子殿下自关外回来,再提。

    可是……太子殿下他……

    弘治皇帝坐下之后,呷了口茶:“朕一直在想,鞑靼猖獗至此,屡屡犯边,大明,是烦不胜烦哪,这天底下,到底有谁,可以为朕分忧呢?”

    说着,叹了口气:“大同,有消息了没有?”

    刘健笑吟吟的道:“清早,倒是有奏报来,不过,眼下内阁这里,抓紧着调度钱粮还有征募民夫供应军需之事,那份奏疏,还没开始票拟呢。”

    看着三位卿家,双鬓上已是斑斑的白发。

    显然,为了大同的战事,他们没有少操心,弘治皇帝叹了口气:“有劳你们了,将奏疏取来吧。”

    刘健不敢怠慢,忙是让书吏取来奏疏。

    这奏疏平平无奇,不像是急报。

    弘治皇帝便打开,这字迹,很熟悉,竟是张懋亲自上奏。

    当然,从这言辞来看,又不像张懋的口吻,想来,是张懋的书吏书写了一遍之后,张懋在抄写下来,上奏的。

    “张卿家受了伤?”弘治皇帝皱眉:“朕看他的笔迹,有些潦草,不是得病,就是受伤了。”

    刘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惊诧,这可是主帅啊,守卫大同,他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弘治皇帝继续低头去看。

    却是震惊了。

    “奏曰:鞑靼军犯大同,臣率军出城决战……”

    出大同……决战……

    张懋历来稳重,怎么……这么胆大,这若是有个闪失,大同可就完了。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是日,臣摆车阵以待,鞑靼狂攻车阵,三军奋勇,拼死抵挡,鞑靼铁骑七万人,遮云蔽日,连绵不绝。此时,驸马都尉方继藩率飞球营腾空……”

    后头的事,说的绘声绘色。

    看的弘治皇帝一愣一愣的。

    啥……

    都尉威武霹雳弹!

    这东西……好生猛烈。

    自飞球上投掷而下,鞑靼军顿时人仰马翻,死伤不可计数,以至鞑靼军的骑队,竟是前后不得呼应,前锋的鞑靼人,陷入了车阵,张懋率军猛攻,将其团团围住,杀了个干净,后队的鞑靼铁骑,在炸药包的攻击之下,已是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竟是呼啦啦的……溃逃……

    鞑靼……大败。

    死伤四万,哀鸿遍野,割其首级两万九千余,又俘虏了数千人,而飞球营,毫发无损,明军死伤数千。

    这是野战,是野战啊……

    弘治皇帝的眼睛,瞪的比铜铃好大,这怎么可能?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还从来没有人数相等的情况之下,在野战之中,战胜鞑靼人,这只有在太祖高皇帝和文皇帝时期,才可以做到。

    可现在,直接深入大漠,寻觅鞑靼人,最后……将其几乎全歼,那鞑靼人,竟是兵败如山倒。

    呼……

    弘治皇帝长长的出了口气,他起身,手中还抱着茶盏,似乎觉得茶盏很碍事,狠狠的将茶盏摔在地上。

    哐当……茶盏摔了个粉碎!

第七百八十章:好女婿啊

    刘健等人大惊失色,看着弘治皇帝,心里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三人再不犹豫,忙是拜倒:“臣等万死。”

    “该死的是鞑靼人。”弘治皇帝红光满面:“打得好,打的威风!”

    “陛下,这……”

    弘治皇帝凝视着刘健三人:“我军出击,于大同城外,与之正面作战,七八万军马,击溃了七万鞑靼铁骑……”

    “……”

    刘健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可怕了。

    自文皇帝以来,有同等数量,旷野决战,击溃鞑靼人的战绩吗?

    哪怕是当初的名臣王越,也多是以奔袭为主。

    刘健忍不住道:“这……陛下……”

    “千真万确,上头说的明明白白,其中,最关键的,乃是这都尉威武霹雳弹,正因为是此物,再加上将士们用命,鞑靼人如土鸡瓦狗一般,竟是不堪一击。哈哈……这是天佑大明啊。经此一战,北方……可暂无外患了。来人,来人,去传唤英国公张懋来,此乃大捷,列祖列宗倘若在天有灵……”

    说到此处。

    萧敬和刘健等人,都一脸懵逼的看着弘治皇帝。

    只有欧阳志面上,如古井无波,仿佛眼前都是幻觉。

    那萧敬尴尬道:“陛下,英国公,还在大同呢。”

    “朕竟忘了!”弘治皇帝抚摸额头,果然,人的惯性是可怕的,以至弘治皇帝不禁失笑:“有此大捷,足以振奋三军,等英国公班师回朝,凯旋而还时,朕再命他去太庙吧。张卿家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啊,他此前不动如山,可一旦抓住战机,却能当机立断,上头说他亲率亲军,抵在车阵之后,使三军效仿,人人奋勇上前,这才争取到了飞球营足够的时间,张卿家,劳苦功高。”

    “方继藩,是朕的好女婿。”弘治皇帝面上通红:“朕有此子,便是十万精兵,也不肯换。只是可惜……”说到此处,弘治皇帝不禁惋惜了起来,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那鞑靼汗,竟是落荒而逃,他这一逃,却不啻是放虎归山,此人哪怕是遭遇了败绩,却屡败屡战,坚韧无比,也不知何时,他又要重整旗鼓而来。”

    这是弘治皇帝唯一的遗憾。

    这个鞑靼汗,比之以往的任何鞑靼汗都不好对付。

    以往的鞑靼人,吃了亏,便会老实许多年,可此人,却总是能收留败兵,重新卷土而来。

    这延达汗,便如弘治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刘健等人,似乎开始明白了什么,大捷啊,又是大捷,北方暂时,又可高枕无忧了。

    这一战,历时不过一个月,省下了多少钱粮,且经此一战,朝廷威严,传播宇内,实是旷世之功啊。

    刘健等人美滋滋的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恭喜陛下。”

    弘治皇帝面带笑容,背着手感慨:“立即明发旨意吧,新近没有什么好消息,是该让朝廷与万民同乐了,朕……有张卿家和继藩这样的得力干将,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眼里,竟是雾水腾腾,竟有几分感触。

    他忍不住道:“这都尉威武霹雳弹……”

    每一次说到这玩意的时候,弘治皇帝都觉得绕口:“这哪个混账取得名字?”

    刘健等人,心里无语,真相,难道不是不言自明吗?

    可欧阳志的反应,却极为迅速,老干部瞬间变身,他立即道:“陛下,恩师研究出了霹雳弹,想来,是下头的匠人们,借此讨好恩师,于是,取了此名,这是匠人们,对这巧夺天工的霹雳弹之精妙,由衷的赞美。想来恩师对此,是极力反对的,恩师一直教诲学生,但凡有良心的人,都不可自吹自擂,恩师谆谆教诲,臣至今难忘,恩师这般教诲臣,也同样以此来严苛的对待自己,就比如恩师的大父,当初在土木堡时,营救了许多人,他便极少和人提起,恩师最怕的,就是别人欠他家人情,因而心生愧疚之心,恩师还常言,名声不过是身后之事,君子做人处事,俯仰天地,但求无愧于心,绝不为虚名所累,唯有无畏虚名,方可举重若轻,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

    说罢,欧阳志毫不犹豫,拜倒。

    他脸上的表情严肃,就仿佛脸上写了两个字:“忠厚!”

    方继藩的话,你可以不信,可欧阳志的话,若是不信,那么,你还有良心吗?

    弘治皇帝只见欧阳志如此,便晓得,欧阳志说的是真的。

    他感慨道:“是啊,下头的人,总是投其所好,继藩虽偶尔有孩子气,可料来,也不会如此厚颜无耻,朕几乎是看着他长大起来的,他是什么人,朕一清二楚。欧阳卿家,你快快起来,你的恩师,立下了赫赫功劳,朕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因此而责怪呢,方才是朕失言。”

    “谢陛下。”欧阳志爬起,面上又恢复了欧阳呆的模样。

    刘健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自己竟有一些些的错乱。

    方继藩…………到底是啥人来着?

    弘治皇帝道:“下旨,命张卿家和继藩,立即班师回朝,所有的将士,论功行赏。”

    “臣等……遵旨。”

    刘健领了旨,左右看了一眼,随即道:“陛下,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的喜悦,方才少了些许,他叹了口气:“朕的儿子,朕自己清楚,他……虽也有孩子气,可无数军民,深入大漠,与贼一决雌雄,朕的儿子,难道不可,为保江山社稷,而出生入死吗?他吉人自有天相,朕相信……他会平安回来的。卿等勿忧。”

    虽是安慰了刘健等人一番,可弘治皇帝心里却是感慨,但愿……厚照能够平安吧,这个孩子,打小就想杀鞑靼人,要一雪土木堡之耻,真是个傻孩子啊。

    可是……索性,就让他这般任性一回。

    弘治皇帝背着手,没有再吭声。

    李东阳心里却急了,他不断给刘健使眼色,可刘健,却无动于衷,显然,刘健似乎不愿意在此时,提及这些事了。

    李东阳忍不住道:“陛下,不知皇孙……”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李东阳一眼。

    这想来,是无数大臣们的愿望吧。

    他们并非是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有自己的立场而言。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过一些时候再议吧。”

    “是。”

    ………………

    草原上,到处都是火光,一个又一个的部族,被夷为了平地。

    所带来的将士们,越发的矫健,现在几乎不需制定任何战术,只需一声号令,每一个人,便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袭击了十几个部族之后,不知烧杀了多少粮食和畜牧,又杀死了多少鞑靼人。

    朱厚照的战刀染着血,血迹干涸了一遍又一遍。

    他骑在马上,颌下已生出了拉渣的胡子,肤色也黑了一些,可在马上,却显得更加英武。

    拿住了这水师上万户,确实给朱厚照提供了不少的线索,这赤鲁布花,对草原上的习性了若指掌,毕竟……水师嘛,天天蹲在竹筏子里瞎琢磨,这大漠之中,什么季节,哪里水草最丰美,而鞑靼人逐水草而居,只要知道哪里的水草最丰美,便知道,哪里聚集了大量的鞑靼人了。

    一次次的突袭,奔驰了上千里地,朱厚照对于草原上的气候早已习以为常。

    日子虽过的艰苦,可朱厚照觉得并不算什么。

    这一番沿途烧杀,尤其是几日之前,袭击了一个数万人的部族,这部族,显然是延达汗的本部,斩杀了不少所谓的王子和丞相,杀死的畜生,竟有十万之多,这一战,至今,朱厚照还在回味。

    鞑靼人最精锐的武士,都去了大同,留在这里的,人数再多,也不过是老弱病残,而且,明军铁骑,来去如风,突然袭击,攻击有序,虽也折损了不少人马,可这所谓的数万的大部族,却依旧毫无还手之力。

    这想来也是鞑靼人第一次,如此不堪一击。

    “报!”一个斥候,飞马而来……

    “发现了一队人马,足有数千人,瞧他们样子,甚是疲倦,自大同方向北来。”

    朱厚照眉头一皱。

    数千人马。

    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之后,特来堵截自己的吗?

    这下麻烦了,倘若如此,那么……对方派出的,定是精锐,对方的人数,会是自己的数倍。

    “他们……可打了什么旗号?”

    “没有旗号,看他们的队形,似乎……有些散漫,像很是疲倦,有不少人,竟还失去了马匹,只得尾随步行……像……像……是一伙败兵。”

    朱厚照迅速的拿起了舆图,大致的确认了自己的位置,这里距离大同,有五六百里的地,难道……是大同的败军……这太不可思议了。

    “对方,可曾发现你的行踪。”

    “卑下远远用望远镜看了之后,便立即撤退,对方即便发现了卑下,大抵也只是认为,卑下不过是在附近游走的寻常牧人,绝不可能想到卑下的身份。”

    …………

    还有!

第七百八十一章:破贼

    朱厚照眯起了眼睛,阴晴不定。

    显然……这是一个机会。

    可是对方,是自己的数倍啊。

    而且,谁也无法预料,是不是有诈。

    他看向身后的骑兵。

    这些骑兵们,个个面带刚毅,杀气腾腾。

    一路作战和烧杀,吃鞑靼人的,喝鞑靼人的,犹如一群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起初奔袭时,他们有些害怕和畏惧,可渐渐的,等他们见到了越来越多的血腥气,竟渐渐开始麻木了。

    这些人,浑身都带着杀戮,他们的弓马,越来越纯熟,他们战斗的技巧,也早已可以勇冠三军!

    此时,许多人或多或少的受了伤,也有人,早已衣衫褴褛,浑身臭烘烘的,他们犹如一支残军,可是……他们依旧精神饱满。

    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每一次冲杀,都打着头阵,一次次的身先士卒,使他们视太子殿下,犹如自己的兄弟手足。

    因而所有人都看着朱厚照。

    没有人发出声音。

    这一双双眼睛仿佛在说。

    殿下指向哪里,我们便杀向哪里,虽死无憾!

    朱厚照咬牙,冷笑,道:“多少年来,没有人敢如此像我们这般,深入大漠,将鞑子们如猪狗一般的屠灭了。当初,土木堡的耻辱,本宫至今没有忘记。这些鞑子,掳走了本宫的先皇帝,他们杀至了北京城,羞辱了我大明,使我大明,闻风丧胆!”

    “今日,本宫所效仿的,就是这些鞑子们所做的事,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数十年来,他们一次次的南下,他们攻取河套,他们威胁京畿,他们杀人方火,却殊不知,这个世上,有一句话,叫血债血偿。”

    朱厚照坐在马上,低头,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刀弓,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是一字一句道:“现在,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

    “大丈夫死便死了,何惧之有。本宫若死,也只恨土木堡之仇,不能全数奉还这些鞑子,使他们知道什么叫妻离子散,什么叫做耻辱。刘瑾!”

    刘瑾吃了一根草,嚼了嚼,他宛如一个重甲的骑士,背后背着铁锅,脖子上挂了几串腊肉,吊在胸前,身前还帮着一个牛皮包,嗯……真皮的,绝没有添加防腐剂的那种。包里,塞了许多他捡来的草。

    他徐徐打马上前,面上,总是风淡云轻的样子。

    “你是本宫的奴婢,看着本宫长大的,我们冲最前。”

    “噢。”刘瑾生死看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朱厚照看着那斥候:“对方还有多少里?”

    “十里。”

    朱厚照只算了算,道:“所有人换马,给马喂了草料,给你们一炷香时间,吃饱喝足,在此,专候鞑靼人。”

    “遵命!”

    众人没有犹豫,娴熟的下马,取出其他马匹携带的干粮和草料,他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随后,他们换上了新的战马,坐在了马上,开始检查自己的刀剑和弓矢。

    朱厚照显得极冷静。

    他心里不禁在想,来的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

    疲倦的败兵们,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这一战,败的实在太突然了。

    虽然许多鞑靼人愤愤然的认为,这是非战之罪,这是狡猾的南蛮子们,使用火器。倘若非是如此,南蛮子们,敢和自己正面交锋吗?

    可如何不服气,如何的不甘心,他们却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

    延达汗气喘吁吁,他乏了,金帐的卫士们,忠心耿耿的护卫在他的左右。

    七万人雄姿英发的南下,而今,却是数千败兵回来,其他的溃兵,却不知去了哪里。

    延达汗很疲倦。

    到了这里,明军已经不可能再追击了,他们是不敢随意深入大漠的。

    到了大漠,延达汗依旧还是自己的主人。

    可是……他心……真的累了。

    一次次的失策,一次次的损失惨重,令他竟有些怀疑,自己当真得到了长生天的赐福吗?

    倘若如此,那么为何,长生天会令自己,经历如此多的磨难。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

    延达汗一生雄心勃勃,他一统了大漠,曾也不可一世,他无数次摔倒,可总能爬起来。

    这一次……他想,他也能!

    他顾盼着左右,看着无数沮丧的将士,叹了口气:“我们……还会重新站起来,我向长生天起誓,迟早有一日,我会踏破南蛮的关墙,用无数南蛮子的血,来报此仇。”

    他说罢,取出了箭壶中的利箭,将其一折两段。

    所有人,都勉强都振奋了精神。

    他们太疲倦了,一路被人追杀,许多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找到水源,口唇干裂,哪怕是干粮,也是不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追兵走了,他们只要能寻觅到最近的部族,便可活下来,而婚后,重新站稳脚跟。

    他们继续向前跋涉。

    可此时……就在前方。

    地平线上,是一个个的黑点……

    有人忍不住眯着眼,朝着远方眺望。

    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莫非是附近的部落。

    有人心里欢呼起来,若是能找到一个部落,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好的大吃一顿,这实是最幸运不过的事。

    他们开始加紧了步伐。

    而那地平线上的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们头顶着苍穹。

    突然……那一个个黑点……开始动了,他们朝着这个方向,移动而来,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延达汗一开始,心里一松,他还在想,到底是哪一个部落,这里的水草,并不丰美,为何来此游牧。

    可现在,他觉得不对劲了。

    对方……人数不少。

    寻常的部族,不会一下子,征集这么多人放牧。

    他死死的盯着前方,大吼:“小心!”

    对面的骑兵,已越来越近,更加的近了,这早已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的铁骑,如风一般,而此时,远处的延达汗,竟看到了寒芒。

    不错,只有刀剑高高举起时,那阳光照耀之下,刀锋所折射出来的光芒。

    他们……他们是敌军。

    这里……怎么可能出现敌军。

    又怎么会出现,大量的铁骑。

    延达汗瞳孔在收缩。

    身后,许多人开始有些混乱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敌袭,敌袭!”有人高呼。

    “拿起你们的弓箭,准备好你们的长刀!”

    有人嘶吼。

    可对面的铁骑,来的太快,他们迎风而来,随后,每一个,都在奔驰之中,取出了长弓。

    就在数百步外,突然,一枚箭矢穿空而来。

    延达汗身侧,一个万户,突的呃啊一声,那尖锐的箭矢,直接插入了他的咽喉,箭羽之处,还在不断剧烈的颤动,而这万户,只闷哼一声,直接栽倒。

    延达汗早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终于明白……这是汉军:“迎敌……迎敌!”

    对面的汉军,简直就如鞑靼人中的鞑靼人,他们快速的奔驰,而后,一旦进入了鞑靼人的射程,随即,铺天盖地的弓矢便如雨下。

    那如飞蝗一般的弓矢,遮天蔽日,落下之时,无数的鞑靼人直接栽倒。

    鞑靼人忙不迭的要举弓还击。

    事实上,此时他们显得迟钝,疲惫不堪的鞑靼人,此刻根本没有预料到这里会有敌人,甚至,他们的战马,竟都跑不开。

    可对方的铁骑,却在一百步外,马力已是提升到了极限。

    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宛如风卷残云,又如怒海波涛,在一轮飞射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举起了长刀。

    那高高扬起的长刀,犹如林海。

    为首的朱厚照,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整个人,随着马匹仿佛凌空飞起,朱厚照自喉头深处,发出了怒吼:“杀!”

    无数与他曾生死与共,和他曾大被同眠,与他曾一起喝酒,一起捉着虱子,曾肩并肩的人,同样回之以怒吼:“杀!”

    喊杀声,冲破云霄,刺破了鞑靼人的耳膜。

    鞑靼人忙不迭的开始拔刀,延达汗身边的金帐卫士,也忙是将延达汗裹得紧紧的,可他们却没有察觉到,就在三百多步外,一个散兵游勇,骑着马,他张弓,射出一枚枚的箭矢。

    一个个金卫,就在延达汗的面前,无声倒下。

    延达汗,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汉军。

    他原以为,自己所忌惮的,不过是大明的火器罢了。

    可现在……他发现,真正可怕的是,一群比鞑靼人骑射都不遑多让的铁骑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

    他发现,长生天的赐福,真正已距离自己愈来愈远,上天垂青的,乃是眼前的敌人。

    延达汗怒了。

    他红着眼睛,发出了不甘的怒吼:“杀啊!”

    杀字出口。

    可此时,对面的骑兵,已经如下山猛虎一般,冲入了鞑靼阵中。

    砰!

    无数的人马,相撞在一起,这世上,还从来未有过,大明的铁骑,气势如虹的用骑兵,冲入鞑靼铁骑的阵中。

    朱厚照在此时,已是手起刀落,而后,一个金卫,鲜血喷洒,身边,刘瑾飞马,与一个鞑靼人撞在了一起,战马强悍的冲击力,生生令两匹马直接栽倒,那骑兵直接撞飞,刘瑾却拼死抓住了马鞍,待自己的战马打了个趔趄,接着,竟又生生的站了起来。

    好幸运,居然还活着。

    刘瑾心里这样想。

    …………

    看来今晚得熬夜了,争取继续,熬不住的同学,去睡吧,晚上可能要一点半到两点更。

第七百八十二章:太子破贼酋

    骑兵的优势,在于这强横无匹的冲击力。

    明军铁骑,风驰电掣,猛地撞入还来不及反应,根本没有将马跑起来的鞑靼军中。

    顿时……人仰马翻。

    无数人生生被撞飞。

    冲在前的明军骑兵,有时人没有收住,受这可怕的惯性,也照例甩出去,与对面的鞑靼人撞在一起,彼此俱都撞得头部裂开。

    冲在最前的人,几乎是自杀式的杀法。

    哪怕是朱厚照,若非是他自幼学习弓马,眼尖的错过了一个正面冲撞,从侧面抡起刀来,将一个鞑靼人斩下,只怕,此刻也早已被撞飞了。

    可战马依旧还在奔驰,它们撞开一个个鞑靼人,而奔驰中的铁骑,疯了一般的挥舞着刀剑,等驻马于原地的鞑靼人想要反击时,人已远去,可后头蜂拥而来的骑队,又如洪峰一般的冲杀来。

    数千鞑靼人,哪怕是提起了精神,可现在……却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现在,大明铁骑为骑兵,而他们充其量,却是骑着马的步兵罢了,只能在原地打着转,拼命想要控制坐下的战马,众人挤到了一团。

    无数的头颅,被斩马的大刀斩过,或是头颅落下,或是力道不足,便脑袋歪着,依旧还连着脖子,血雾喷出。

    一瞬间之后,朱厚照已带着这狂奔的骑队,直接贯穿了鞑靼骑队。

    整个鞑靼骑队,瞬间被分割。

    这依旧还是鞑靼人的战术。

    想当年,凭借着飞射,凭借着这攻其一点,分割包围的战术,鞑靼人曾将无数的汉人王朝,打了个落花流水。

    可现在……他们却尝到了此种滋味。

    而明军的首领,显然对于鞑靼人的战术,耳熟能详,他迅猛的进攻,绝不拖泥带水,这便是要让鞑靼人的战术失效;他寻觅到了鞑靼阵中,最软肋之处,毫不犹豫的发起最后的冲刺,便是绝不使鞑靼人有喘息之机,重新集结,整军备战,站稳脚跟。

    朱厚照犹如长刀的刀尖,他处在这最锋芒之处,他所过之处,无数人纷纷尾随,万千的铁蹄,卷起地上的草屑和尘土。

    而鞑靼人绝望的发现,这一切……都似曾相识,这不就是当初,自己的铁骑,屠戮汉军的法子吗?

    贯穿了鞑靼军之后,朱厚照没有停歇,因为哪怕是贯穿,对方也有重新集结的可能,于是乎,他的马,依旧还在狂奔,而后,他纵马开始在这慌乱的鞑靼军外围驰骋,二话不说,举起了弓箭:“张弓!”

    无数人娴熟的取弓搭箭。

    大明铁骑们,对此,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等到鞑靼人妄图重新集结时,已脱离了鞑靼军,自他们的后队杀出的大明铁骑,趁着对方还在慌乱的想要重整旗鼓时,瞬间,又是箭如雨下。

    无数鞑靼人,在遭受了冲刺之后,本已是乱糟糟的不知所措,伤亡惨重。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这箭雨落入他们之中,又是此起彼伏,传出无数的哀嚎。

    而这……机会又来了。

    朱厚照已觑见了鞑靼人新的薄弱之处,他取刀,大呼:“来!”

    无数的铁骑,毫不犹豫轰隆隆的跟随着朱厚照,毫不犹豫的朝着东北角的鞑靼人冲杀而去。

    相传当初,鞑靼人的老祖宗们,就是用这种可怕的战法,不断的游走,飞射,寻觅机会,突刺,使其混乱,但是马不停,绝不给对方厮杀在一起,相互缠斗和鏖战的机会,而是迅速的脱离战场,最后继续游走,趁其混乱,飞射,而后……继续突刺!

    这种战法,曾经使无数的文明,视其为梦魇。

    它可怕之处就在于,依靠着不断的飞射和突刺,他们永远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一旦被他们缠上,那么,你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嗯……羊肉很好吃,刘瑾看着这群‘茫然无措的羊羔’,居然觉得有些饿了。

    浩浩荡荡的骑队,突入了东北角!

    无数人被撞翻,坐在马上,原地打转,根本无法跑动起来的鞑靼人,一个个撞飞,而后,朱厚照撕开了一个口子,后头的骑队,密集的冲锋,将这口子,不断的扩大。

    这一次,鞑靼人开始有些崩溃了。

    老祖宗们的手艺再现,可怕的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少人再无战心,想要逃窜,可在这里,将后背留给冲刺中的铁骑之人,必死无疑。

    有人开始呜咽起来。

    有人茫然的还想勒马冲出去,可四周都是人马,乱糟糟的。

    当那密集的铁骑冲过,他们妄图招架,可这呼啦啦风驰电掣而来的铁骑,岂是靠人力可以招架。

    无数的人,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当鞑靼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们徒劳的发现,诚如当初他们宰杀汉人步卒时一般,自己所面临的处境,竟和当初的汉人,一模一样。

    几番冲刺,鞑靼人们彻底的绝望了。

    人们抱头鼠窜,甚至连抵抗,都没了心思。

    他们本就疲惫不堪,本就士气全无,本就无数人带伤,再没有了当初南下时的半分士气。

    大明骑队,却是以逸待劳,率先发起了攻击,这些人,骑射功夫,竟比鞑靼人更加熟稔。

    一通乱杀之后,地上已伏尸无数。

    许多人已落了马,此时……再无抵抗之心,哀求痛号,也有人,飞马乱逃,可彼此之间,却不免相互践踏。

    延达汗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自己竟会被一队大明的骑兵攻杀,以至到这个地步,数十个亲卫,想要保护他夺路而逃,却很快被一队骑兵截住。

    他们不得不又逃回已沦为人间地狱的鞑靼阵中。

    却听朱厚照厉声大吼:“放下武器,下马!马上之人,格杀勿论。”

    这一句鞑靼语一出,哪怕是再勇敢的鞑靼人,此刻却已是万念俱焚。

    残兵们,不得不乖乖下马,生怕慢了一些,远处的张元锡,则弯弓搭箭,但凡有人还在马上,飞矢便破空而至,箭无虚发。

    地上满是人哀嚎,无数人放下武器……

    延达汗已是万念俱焚,却有一人抱着头,蹲在延达汗身侧,低声道:“大汗,你是黄金血脉,万万不可……沦落入蛮人之手,待会儿,万万不可泄露您的身份……”

    延达汗此刻,心中怅然,可是……求生的**,却升腾而起。

    他自然清楚,若是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既是绝望,又是恐慌,更加是心乱如麻。

    若是连汉军,都可进入大漠,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宰杀鞑靼人,用鞑靼人最大的长处,击溃鞑靼军,那么……鞑靼……还有救吗?整个大漠,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此时,无数骑军下马,手持刀剑,将所有的俘虏看住。

    延达汗下意识的抬眸,却见那永远冲在前的少年郎,却是一步步走向自己。

    延达汗心都要跳出来,他抱着头,努力使自己和寻常鞑靼人一般。

    可那人,却是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便驻足,他拖着刀,刀尖上,犹如滚珠一般的鲜血,滴淌在泥地上:“久仰大名!”

    朱厚照说的乃是鞑靼语。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延达汗,似带嘲讽。

    “我……我……”延达汗慌乱的抬眸,看着朱厚照,朱厚照的眼里,杀气腾腾。

    他忙道:“什么?”

    “不要装了!”朱厚照冷笑:“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你到现在,还想在这里假装下去吗?”

    延达汗惊住了。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正是自己的本名,自自己登上了汗位之后,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人叫过这个名字,甚至连延达汗自己竟都有些遗忘。

    人们通常称他为大可汗,可现在……这个少年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朱厚照冷冷的看着他,笑了:“我早久仰你的名字,你可知道,自我七岁开始,我便亲眼看过你的画像,那个时候的你,可是雄姿英发,统一了大漠,关外之地,没有敌手。我花重金,从不少人那里,不但打探了你的相貌,得知了你的本名,你的那张画像,至今还悬挂在我的寝殿里,果然,今日我冲杀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因为,哪怕你的容貌,有些改变。哪怕画像的相貌,未必全然准确,可是你……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

    延达汗内心,绝望到了极点。

    一个人……他七岁就盯着自己……这个人……他有病吗?

    他不得不打量着这少年郎,这少年郎,虽是经过了风吹日晒,面上杀气腾腾,可依旧,还是没有脱离稚气。

    而延达汗更觉得绝望的是,自己最后一战,竟就败在了这么一个人手里。

    他已无法隐藏了,只得道:“不错,我便是鞑靼大可汗孛儿只斤巴图孟克!”

    四目相对。

    朱厚照的目光之中,带着光彩。而延达汗,却是灰暗。

    延达汗万念俱灰,完了,全完了。一切的功业,俱都成空!

    …………

    眼皮子打架,睡觉。

第七百八十三章:草原上冉冉升起的新星

    朱厚照延达汗,露出冷笑:“我还未出生时起,你便向我大明称臣,借此,来得到我大明的支持,击溃了大漠中的瓦剌部,一统大漠……再之后,你屡屡侵犯大明的边镇,时战时和,可谓是绞尽脑汁……”

    “瓦剌人,制造了土木堡之变,可是,在我眼里,瓦剌和鞑靼,没有任何的分别,从我能记事起,我便知道,总有一日,你我……会会猎于此,因为……所有人,自小便对我说,我乃是承袭天命之人,是未来的上天之子,可在我看来,若只是血脉承袭,又凭什么是上天之子呢,上天之子,应上马斩杀贼酋,下海擒蛟龙,大明这外患,以你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为最,这十年来,我无数次研究你们鞑靼人的战法,一次次,来琢磨你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的习性,哪怕是你们鞑靼人的生活方式,你们的饮食,我也不断去尝试,你今日落在我的手里,并不冤枉,今日我在你面前,是我无数次练习骑射,学习你们鞑靼语言,喝你们的马奶酒,用无数次血汗换来的。”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汗毛竖起。

    这世上,还真应了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你们汉人说过,成王败寇,我今既兵败,无怨无悔!”

    朱厚照笑了:“我知道你会这般说,我太了解你了。你自称自己是黄金家族的血脉,自称自己为大元皇帝,可今日,我便要告诉你,你所谓的大元,在百年前,就亡了,而今日,将再亡一次,你们永远,不会再有复起的希望!”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面上,掠过了一丝痛苦和复杂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接受现实,朝朱厚照跪下,磕了个头:“我愿内附大明,从此,为大汉效力。”

    鞑靼人历来如此,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便请求内附,往往朝廷为了羁縻,会敕封他的官职。

    大明对大漠中的政策,历来是如此。

    倒不是妇人之仁。

    而是任何人都清楚,大明根本无法控制大漠,杀死了一批人,就会有新的首领自大漠中崛起,灭亡了一个部族,也会有新的部族,成为关内的心腹大患。

    朱厚照却是面无表情:“你错了,我不需要你!”

    “什么?”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一愣。

    朱厚照高声道:“你没有资格内附,大明,也不需要羁縻大漠,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来大漠,便是要……”

    长刀出鞘,却在此时,那刀尖闪过了一丝锋芒,而后,锋芒掠过了银光。这锋刃,却如闪电一般,狠狠的刺入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的咽喉。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似乎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今日,会死在此。

    他感受到了那利刃刺破自己的喉骨,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剧烈的疼痛,令他浑身痉挛,他下意识的双手举起,死死的抓着刀刃,手心上,鲜血淋漓。

    朱厚照的刀刃,在他的喉骨中一绞,一下子,血雾喷出,鲜血也如泉水一般,泊泊涌出来。

    朱厚照道:“你记住我,我叫朱厚照!”

    随即,拔刀,血箭喷在了朱厚照的裤脚上,朱厚照提刀,再不理会倒在血泊之中的孛儿只斤巴图孟克,转过头,见无数鞑靼人惊恐的看着自己。

    呼……

    终于……得偿所愿!

    朱厚照眉一扬,掩不住喜色,他朝左右道:“割下他的首级,撒上石灰,拿他的手,请英国公去祭天,告慰列祖列宗英灵!”

    说着,长刀回鞘,踏了几步,鞑靼人们,个个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他们惊恐不安,心里已绝望到了极点。

    黄金血脉,自此断绝。

    而他们,不过是一群可怜的阶下囚。

    是人都怕死,尤其是,遇到了比他们更强的强者。

    朱厚照已一跃,翻身上马,厉声道:“所有的鞑靼人,他们的刀剑和牛马,统统带走,将他们的干粮和马料统统搜出来,而后……就让他们滚!”

    就……这么放他们走。

    鞑靼人们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骑在马上,鞑靼人们畏惧的看着少年郎。

    朱厚照带给他们的,是恐惧。

    骑兵们已经开始动手,牵了牛马,甚至也懒得搜这些鞑靼人的身,让他们自行上缴武器和干粮。

    至于以后,他们去做什么,何去何从,显然……这是他们的事。

    朱厚照回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

    下了马,将刘瑾寻来:“刘伴伴,本宫今日又杀了七个,加上这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便是八个,现在,本宫已杀了多少鞑子了。”

    刘瑾吃着肉干,满脸堆笑,他正待要开口回答,突然,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消失……

    而后,刘瑾的脸,从僵硬,变得开始如丧考妣,口里的肉干也吐了出来,却是默然无声。

    “可能……可能……”

    朱厚照的脸上,怒气开始升腾而起。

    “你忘了?”

    “奴婢……奴婢……”

    “你就光顾着吃!”朱厚照暴怒。

    这些数字,他还要回到关内,去四处宣讲的,这个牛,他可以吹一辈子,尤其是方继藩那个家伙面前……

    可现在……这厮……竟忘了。

    朱厚照有点发懵。

    这一路,洗劫了无数个部族,一路烧杀,数字太多,他脑里一片混沌,早就记不清了,本以为,反正有刘瑾记得。可是……

    朱厚照怒不可遏,冲上前去。

    刘瑾下意识的便逃,被朱厚照追了足足半里地,才被追上,刘瑾愁眉苦脸道:“殿下,您听奴婢解释……”

    朱厚照勃然大怒,按着刘瑾在地上,便是一顿狠揍:“让你吃,让你就记得吃!你这畜生,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想起来了没有,想起了没有……”

    刘瑾被揍得面无全非,哽咽道:“奴婢万死。”

    朱厚照气咻咻的站起来,还忍不住踹他一脚:“没有用的东西,迟早将你卖去爪哇国去。”

    他骂骂咧咧,转身才走。

    刘瑾则拍拍屁股起来,鼻青脸肿。

    不过,方才他的哀嚎,是装的,太子殿下在气头上,只有让他解了恨,这事儿才能过去。

    这一顿揍,不算什么。

    刘瑾早已习惯了。

    不就是挨揍吗?

    当初在鄱阳湖,被那些水贼,不成日当沙包一样的打?

    小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颧骨,有一点点疼,便摸出了肉干,放在口里咀嚼,没事人一般,去背起自己的铁锅和包袱。

    一群鞑靼人,就这么轻易的被朱厚照放走了。

    鞑靼人们几乎没有回头,去看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的尸骨。

    他已经死了,大漠之中,可能会出现新的主人,而孛儿只斤巴图孟克却已成了过去,鞑靼人是只会向前看的人,因为,若不向前看,这恶劣的大漠环境,无法令他们生存。

    他们敬畏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骑在马上,火冒三丈的样子,令他们害怕这个可怕的杀神,会改变主意。

    朱厚照却是浑不在意。

    草原上的人越多,粮食却越少,又在此群龙无首的情况之下,会发生什么,几乎可以想象。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之后,这大漠之中,便再无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了!

    他拨了马:“再找一找,附近还有没有鞑靼部族!”

    “遵命!”

    众人轰然应喏。

    ………………

    方继藩尾随着英国公张懋班师,偷懒的感觉,挺好。

    这倒并非是方继藩懒,实是方继藩为国为民,自知自己缺乏和人沟通的才能,主动退位让贤。

    自己的儿孙已经够多了,这大漠之中,自己还有一个孙子要操心呢,也不知那孙子,死了没有。

    但愿他还活着,依旧还有干了一盆火锅的实力,只有如此,小朱秀才,想来,也能平安无恙。

    想到了小朱秀才,方继藩心里,竟有一丝丝的疼,可怜的孩子啊,在京里胡闹倒也罢了,这去了关外,却不是他随意胡闹的地方。

    至了京师。

    早有人入京,去通报了消息,于是乎,欧阳志奉天子之命,早早在此等候。

    见到诸军浩浩荡荡而来,英国公张懋的手臂,包扎的像猪肘子似得,挂在胸前,方继藩却是四肢完整,精神奕奕的打马在前。

    欧阳志一看,眼圈就红了,先是上前,向英国公张懋行礼,而后到了方继藩面前,拜倒在地,跪在方继藩的马下,泪洒衣襟:“学生见过恩师,恩师陷身险地,学生远在京师,甚是挂念,今日恩师平安回返,又立大功,恩师言传身教,令学生钦佩不已。”

    方继藩见他哭的一塌糊涂,心也软了,欧阳志,不愧是自己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啊,所有的弟子,都不够给他提鞋。

    方继藩下马,到了欧阳志面前,搀扶他起来:“为师历来最器重的便是你,今日见你来迎接为师,为师心里高兴哪,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别乱和人说,为师生恐来迎接的是刘文善,不是你呢。”

    远处……

    有一个叫刘文善的人,傻愣愣的站着,有点懵。

第七百八十四章:凯旋回朝

    方继藩见到了刘文善,微微愕然,随即温和的笑了。

    刘文善忙是上前来行礼:“学生……见过恩师。”

    声音也是哽咽。

    方继藩心里感慨,孩子多,就是烦恼啊,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之爱,要雨露均沾,送给所有的孩子,这些,毕竟都不是后娘养的,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方继藩背着手,笑吟吟的道:“你也来了啊,嗯,很好……”

    刘文善起身。

    方继藩上前,拍拍他的肩:“其实,为师是在督促你,毕竟,你年纪比你的大师兄年轻一些,你的大师兄,为人稳重,而你,脾气还需磨砺,为师用心良苦,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文善道:“恩师,学生明白。”

    “这就好。”方继藩道:“到时,为师有极重要的事交给你做,走吧,我们一道入城,你们都能来,为师很是欣慰。”

    方继藩重新翻身上马,刘文善忙是帮方继藩牵马绳:“恩师旅途劳顿,学生能伺候着恩师,就多伺候一刻。”

    方继藩颔首:“走吧。”

    穿过了门洞,张懋和方继藩在前,后头,是疲惫不堪的将士。

    这凯旋之师所过之处,不免许多人欢呼,现在全京师都知道,英国公和驸马都尉击溃了鞑靼人,不但保护了大同,且获得了一场来之不易的大捷。

    军民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见过都尉……都尉公侯万代哪。”有沿途的百姓,竟是拜倒在地,朝着方继藩的方向,高声大呼。

    “都尉公侯万代!”

    许多百姓,纷纷红着眼睛,凝视着方继藩。

    这令方继藩有点懵逼,啥,自己啥时候,这么出名了?

    这是不是捧杀?

    方继藩心里竟有一丝丝的怀疑。

    太受欢迎了。

    尤其是那些寻常的百姓,热切无比,方继藩打马到了哪里,便有人追到哪里。

    反而是英国公张懋,灰溜溜的。

    张懋忍不住咕哝:“这些百姓,吃错药了。”

    方继藩龇牙,与张懋并马而行,就算是捧杀,方继藩也认了,捧就捧吧,先享受被捧的感觉再说。

    他不禁道:“世伯,老百姓心里有一杆秤哪,可不要胡说。”

    当然,倘若有老百姓骂方继藩,方继藩一定要说,这群该死糊涂的刁民,打不死你们。

    只是……看着一张张脸,露出崇敬的样子,那拜下之人,似是发自肺腑……

    方继藩开始怀疑人生,我……方继藩,果真是深入人心了吗?

    前头牵马的刘文善被这一幕场景感动了,他一面给方继藩牵马,一面抬头看着马上的方继藩:“恩师哪,百姓们,现在对恩师,可是敬若神明这般,恩师在西山,活人无数,种植出了红薯和土豆,现在已经开始推广,不少百姓,日子比从前好过了许多,以往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半饱,可如今,一日可三餐,餐餐都能吃饱肚子。再有谁人不知,恩师在西山收容的庄户,个个都过上了好日子。这些百姓们,看在眼里,却都记在心里,更不必说,恩师种了牛痘,更是让多少人,免受天花之苦了。”

    方继藩忍不住眉飞色舞:“原来如此,可见,这世上还是有良心的人多,没良心的人少,当然,这些许的功绩,为师并不放在心上,名利,只是人的累赘而已,你谨记着这一点,以后可不要沽名钓誉。”

    方继藩说着,朝街边的人招手。

    街边上,顿时炸开了一般,许多人纷纷朝方继藩回礼。

    方继藩面上虽是在带笑,可心里,竟隐隐有些感动,眼圈竟有些红了,哎……人心终是肉长的啊,看着这些纯善的百姓……这就是为啥,我方继藩两世为人,不贪图享受,却如此兢兢业业的原因,这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哪怕充斥着老朽,可这里……依然还有无数值得令人牵挂的东西,足以让方继藩,哪怕每日只睡六个时辰,也任劳任怨,捋起袖子,为这苍生百姓,贡献自己几分心力。

    至午门,张懋与方继藩入宫。

    在谨身殿,弘治皇帝已召集百官,等候这两位大功臣多时。

    张懋和方继藩入殿,二人行礼。

    弘治皇帝凝视了二人一眼。

    他有些恍惚,竟以为,太子也回来了。

    这些日子,魂牵梦绕,总惦念着太子,想着当初,那个个头只在自己腰间的孩子,他无忧无虑的牵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心,能感受到这小手的温暖,父子二人,在弘治皇帝忙完了公务,天色已晚时,二人偷偷出了宫,带着紧张的禁卫,在内城里夜游时的一幕。

    无论平日里,弘治皇帝责罚过太子多少次,无论多少次,对他厉声喝骂,哪怕是太子,浑身都是缺点,可是……弘治皇帝,至今脑海里,依旧是这些场景,一幕幕,如走马灯似得,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因为这是自己的儿子,而无论这孩子做了什么,他依旧爱着这个儿子,父子可以横眉相见,可以彼此痛斥,可以冷言冷语,可以提起鞭子,吊起来狠揍,可是……父子之爱,却是不变得。

    只这一刹那的恍惚,弘治皇帝回到了现实,他的眼角,竟是不自觉的,滑过了一颗泪水。

    真的老了……再无法铁石心肠了,竟是多愁善感至此。

    弘治皇帝心里哂然,凝视着方继藩,却觉得,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朱厚照吗?

    他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啊。

    他立不立功劳,都是其次的,只要没有缺胳膊少腿……便一切皆好。

    不过……好像英国公,胳膊绑的似猪肘子似得,吊在胸前,还真像,缺了一个胳膊一般。

    “来,我们的大功臣……回来了……”弘治皇帝露出了笑容,可话到了此处,却突然哽咽。

    “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忙是抬眸。

    他虽在壮年,年不过四旬,两鬓,却早有斑斑白发。

    身边的萧敬,忙是小心翼翼的提醒弘治皇帝。

    这意思是,陛下小心失仪。

    弘治皇帝忙用长袖沾了沾眼角:“此等大功,可喜可贺,英国公张懋,亲帅虎贲之师,与胡鏖战,不愧为张氏之后,将门无虎子,张卿家,你的手,怎么了?”

    张懋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他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回话吗?

    将门无虎子,可我张某某,就是不一样啊!

    张懋拜下:“陛下,些许小伤,已有西山的大夫们,缝合包扎了,这些,都不碍事,臣等幸不辱命……”

    弘治皇帝离开了御座,起身,感慨万千之余,走到了张懋的面前,将张懋亲自搀扶起来:“不必多礼,张卿家,你且坐下说话吧,此战,真是打出了我大明的威风,张卿家,功不可没啊。”

    张懋哭了,道:“老臣,有这句话,便足够了。”

    弘治皇帝便拍了拍他的背,唏嘘一番。

    而后,目光落在了方继藩身上。

    这一次,方继藩立的乃是头功,若不是他,张懋怕也不敢寻觅机会,和鞑靼人野战,弘治皇帝道:”方卿家一直说,人是需求新求变的,人是如此,一家一国,也是如此。这都尉……都尉……”

    方继藩立即道:“陛下,是都尉威武霹雳弹。”

    都尉威武霹雳弹,明明就很顺口嘛,怎么好像,很绕口一样,看来,陛下还没有念熟,不过不打紧,多说几百次,自然也就熟能生巧了。

    弘治皇帝微笑:“对,就是这都尉威武霹雳弹,乃是方卿家所制,此战,有了此神器,方才大败鞑靼人,我大明的军士,比鞑靼人更勇武吗?又或者,比之鞑靼人,更加熟悉弓马?朕看……不尽然。朕这些日子,想了许多许多,大明对于鞑靼人的优势,并非是弓马更娴熟,士卒更加勇武,而是,我们比之他们,物产更为丰饶……我们……”

    弘治皇帝说到此处,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比他们更善于思考。这便是求新求变,方继藩,给天下的臣工,做了表率啊,而那些能工巧匠,也为此,立下大功,这些大匠们,可抵得上鞑靼十万铁骑。从今日起,工学院,要重视起来,不,要格外的重视,朕将赐传奉官,凡是有利国家的大匠,统统赐予传奉官爵。”

    两班朝臣,无不惊讶。

    所谓的传奉官,便是不经吏部,不经科举、选拔、廷推和部议等过程,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官员。

    这违反了当下的授官手续,却只是为了满足皇帝或者后宫中某个妃嫔或宦官的愿望。

    当初成化皇帝,就受了万贵妃的蛊惑,授予了大量的人为传奉官,这些官员,搅和的大明朝廷,乌烟瘴气,以至于人们对此,痛恨无比。

    弘治皇帝登基之后,立即罢黜了所有传奉官,坚持所有官员,都需科举出身,经过吏部的选拔,以及朝廷的廷推,以及部议的制度,来任免官员。

    可今日,弘治皇帝,也算是开了先河,竟是要任一群匠人,为官员。

    顿时,两班大臣,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

    还有。

第七百八十五章:我朱厚照回来了

    匠人也可以做官?

    这是否儿戏了。

    许多人心里生出疑问。

    可陛下态度似乎颇为坚决,现在反对,显然是极为不妥的,何况,这都尉威武霹雳弹,实力实是恐怖,此次,确实是大功,可见,想要遏制鞑靼人,此等神兵利器,确实至关重要。

    而今,毕竟东林党还未崛起,朝臣们虽还爱撕逼,却也不至于,完全为反对而反对,因而,更多人虽是心里生出疑窦,却也不至于,玩的太大。

    弘治皇帝道:“朕已命礼部和兵部,论其功绩大小,升赏所有有功的将士,两位卿家,都是劳苦功高,想来,也是乏了……张卿家,你身上还带着伤,且先回去休息。”

    陛下出了此言,众臣只好纷纷出班:“臣等告退。”

    方继藩也正待要告辞,弘治皇帝却是给方继藩使了个眼色。

    方继藩会意,便驻足留下来。

    而后,弘治皇帝摆驾至暖阁,方继藩亦步亦趋,尾随着跟了来。

    弘治皇帝坐下,凝视着方继藩,吁了口气:“继藩,你说实话,太子,能活着回来吗?”

    “陛下,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弘治皇帝摇摇头:“你是个好孩子啊,得了脑疾,朕不逼着你,你绝不去做冒险的事,此次,朕是再三催促,你才乖乖去了大同,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在想,朕的儿子,若是也得了脑疾,想着出了门,便觉得可怕,那该多好啊。”

    “呃……”

    方继藩怎么觉得这是在骂人。

    方继藩脸一红:“儿臣说实话,儿臣也不知太子殿下能不能回来。”

    “……”弘治皇帝凝视方继藩,最终,叹了口气:“朕明白,朕也明白,无论你们说一百句吉人自有天相,朕其实都明白,太子去了大漠,那大漠……是何等的凶险哪,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当初,是朕不该让他去兰州,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

    方继藩听着,心里也难受起来。

    他和朱厚照,虽非兄弟,却是胜似兄弟,他能理解朱厚照的志愿,也希望朱厚照能够一展平生之志,可是……一想到这个家伙,可能遇到危险,遭遇到鞑靼人,然后被鞑靼人围了,吊起来,狠狠的鞭挞一通,此后被鞑靼人各种羞辱,甚至,被斩下头颅,方继藩的心,便像是扎了一样的疼。

    这翁婿二人,竟是不自觉的红了眼眶,默默不做声。

    暖阁里,落针可闻,良久,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他想了想:“内阁几个大学士,都希望,皇孙能够开始启蒙学习,你怎么看待呢?”

    方继藩一脸惊讶:“皇孙才多大,他和儿臣……,不,是他还是个孩子呀。”

    似乎翁婿二人,都开始极力避免,去提及关于朱厚照的问题。

    弘治皇帝颔首,却是深深的凝望了方继藩一眼:“你该明白,内阁诸卿们,所忧虑的是什么?”

    方继藩沉默了。

    没错了,这几乎是可以想象的,太子因为‘胡闹’,去了大漠,这已引发了内阁诸位大学士们深深的忧虑。

    王朝的兴盛,头等大事,便是要求皇帝后继有人。

    大臣们喜欢像弘治皇帝这样的天子,却受不了太子,毕竟……太子真的很容易让人犯心脏病啊,这庙堂之上,位高权重者,哪一个不是七老八十呢。

    因而,他们现在怕了,认为太子的本质就在于,打小被人过于宠溺,教育的太晚,现在……想要修补,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不要紧,还有皇孙。倘若太子有个好歹,这皇孙,便是皇太孙,这教育,非要从娃娃抓起才是啊。

    方继藩道:“儿臣认为,这大可不必,太不妥当了,皇孙这个年龄,和他讲授学问,他听得懂吗?”

    弘治皇帝却道:“可是他们说,这孩子未出生,还在娘胎里,尚且可以胎教,现在太子已可以牙牙学语,又有何不可呢?”

    “……”方继藩有点懵,老半天:“陛下怎么看呢?”

    “试一试吧。”弘治皇帝道:“现任的南京礼部尚书王华,此前曾教导过太子,他是状元出身,噢,还是王守仁的父亲,此人,定有过人之处,朕想将他调回京师……”

    方继藩心里想,居然陛下已有了主意,好吧,谁教不是教呢,便颔首:“儿臣虽有异议,可是陛下心意已决,儿臣也无话可说。”

    弘治皇帝颔首:“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安定人心哪。”

    方继藩明白弘治皇帝的意思:“陛下说的是,臣没有异议了。”

    “朕还在想,皇孙只是个孩子,让他独自一人去,也不妥,不如让方小藩还有方正卿一同去,小藩是宫中养大的,和太子可谓是青梅竹马,有了小藩伴着,太子也不会认生。至于正卿,朕对这个外孙,有极高的期盼,他年纪虽小,可去听一听,也准没错,嗯,朕心意已决。”

    原来……说了这么多,就为了这个……

    方继藩忍不住哀嚎:“陛下,小藩和正卿,他们是真正的孩子啊……”

    …………

    大同……

    一场大捷,使大同,又恢复了平静。

    尽管有大量的游骑,开始深入大漠,寻觅传说中的太子殿下。

    可是……这大漠上万里,去寻找太子殿下,真如大海捞针,无数的消息传递回来,可结果……都丝毫没有讯息。

    大同的总兵官邓雄急的上火,英国公和都尉早就吩咐下来,一定要有太子的踪迹,倘若没有,提头来见。

    可这……怎么找啊。

    他心里,滋生出了绝望。

    却在此时,倒有一个斥候,得到了讯息。

    在向北九百里处,发现了大量明军的衣甲……

    他们将其中的一些衣甲带了回来,邓雄只一看,吓尿了。

    这……是明军的衣甲,而且,有为数不少,都是禁卫的,太子殿下出兰州,带去的,既有一部分西山书院的读书人,也有一部分,乃是精挑细选的禁卫……

    这些衣甲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难道……被鞑靼人俘虏了,鞑靼人令他们剥光了衣服,可为何,他们要剥光衣服……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到底是为啥?

    出事了……

    总兵官邓雄,觉得最可怕的事可能发生了,他一面继续派斥候打探,一面……火速奏报。

    …………

    哒哒哒……

    哒哒哒……

    一伙鞑靼人打扮的铁骑,由北向南,风驰电掣而来。

    为首一个,正是鞑靼人打扮的朱厚照。

    斩杀了鞑靼汗,朱厚照还觉得不够,又疯狂奔袭,四处烧杀,他很快发现,若是穿着鞑靼人的衣甲,靠近时,鞑靼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的防备,于是乎,索性击溃了一支鞑靼人的溃兵之后,毫不犹豫的,令他们脱下了衣服。

    接下来,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鞑靼地域广大,消息蔽塞,被袭击的部族,牲畜继续杀绝,也不可能飞马去传递噩耗,其他的部族,更无法想象,会有大明铁骑,深入到大漠来。

    于是乎,当他们看到蜂拥而至的铁骑,第一个反应,竟是以为大汗的兵马回来了,直到朱厚照亮出了刀,这时,想要反抗,为时以往。

    草原上,牲畜几乎是被随意的杀戮,无数的粮草和马料,也统统焚毁。

    甚至有时,朱厚照可以在一天之内,连续袭击三四个部族,效率之高,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

    而现在……朱厚照终于觉得,够了。

    自己的儿子,不知现在会走路了没有,哈哈……回家。

    一千多铁骑,一路南下,刘瑾居然……胖了。

    是的。

    跟着太子殿下出征大漠,其他人都是又黑又瘦,刘瑾虽是黑了,却胖了,这家伙若说自己是出关,深入敌境数千里,纵横大漠,鬼才相信。

    你见过那寒窗苦读的悻悻学子,读书还读的肥头大耳的吗?

    刘瑾座下的马,扑哧、扑哧,好累啊,以至于刘瑾不得不不断的换乘马匹。

    在经过了昼夜不停的狂奔之后,终于,远方………大同连绵起伏的关墙,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回来了!”一个骑兵,忍不住哭泣,跌跌撞撞的下马,恨不得跪下,亲吻土地,终于回来了。

    而远处,一队大明的斥候,似乎已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

    一千多人,鞑靼人的装扮,看上去衣衫褴褛,除了一个圆滚滚的胖子,其他人统统都是消瘦,他们用望远镜,不断的观望,似乎……他们也没想到,在一场大捷之后,居然……还会有鞑靼人,敢于出现在此。

    于是乎,斥候火速的发出了警报。

    很快,留在此的一个小飞球队,立即派出了飞球腾空,整个大同,如临大敌。

    数不尽的骑兵,蜂拥而出,预备将这猖狂的鞑靼人杀个片甲不留。

    经此一场大捷,连明军,竟都膨胀了。

    膨胀到,一听到了有了敌情,一窝蜂的出兵,个个争先恐后,生怕功劳,被人抢了似得。

    朱厚照却是踌躇满志的看着无数的骑队出来,他要的,就是这效果,于是顾盼自雄,腰杆子挺直:“来哪,将本宫的旗号,打出来!”

第七百八十六章:斩首万余

    听了太子一声吩咐,众人立即打起了大明天下总兵官、内阁暂不理事大学士、大漠都督的旗号。

    这旗号一出,大同出来的骑兵们个个有点懵。

    没听说过这个官名哪。

    不过,事有蹊跷,立即有人报城中总兵官邓雄,邓雄惊疑不定,召了镇守于此的巡按和中官刘寅来商议。

    一听到大漠都督、内阁暂不理事大学士。

    这刘寅却是一拍大腿:“诶呀呀,这……这……竟像太子殿下!”

    邓雄有点懵。

    都督、总兵官、大学士,还他娘的每一个官职,没一个是对的。

    分明……这就是鞑靼人的风格,这鞑靼人,是人就一个太师、万户哪。

    “怎么就像太子殿下了?”

    刘寅却是激动的道:“咱和你说不明白,赶紧,派人前去打探。”

    ……

    派去打探的人回来了,带回来的,乃是太子殿下的数十枚印章。

    刘寅带起了他的老花眼镜,看着这眼花缭乱的印章,邓雄等人,却是看的眼睛都直了。

    “就是太子殿下了。”刘寅激动的泪流满面:“天可怜见啊,太子殿下平安而返,天……可怜见哪!”

    “快,赶紧,前去接驾,去接太子殿下大驾。”

    …………

    整个大同,已是沸腾。

    却见太子带着千余人,带着三千多匹马,一千多将士,个个杀气腾腾,朱厚照左右四顾,他是极喜欢大同的,甚至曾谋划过,等自己做了天子,定要讲这行在设在此,待在北京城,算什么天子守国门哪,本宫要在大同,那才是门神呢。

    不过现在,他的想法变了,就这么定了,以后行在不设在大同,要设在捕鱼儿海那儿,深入大漠腹地。

    邓雄等人见了太子,忙是接驾,拜倒:“臣等……”

    “少嗦。”朱厚照懒得理他们:“给本宫去算一下首级,还有耳朵。”

    首级……耳朵……

    这一路,连续烧杀,杀人无数。

    因为要行军,首级带着不方便,因而,除非是重要的人物,至少也该是水师上万户官这样的级别,方才有割下首级的必要。

    至于寻常被击杀的鞑靼人,便只割下耳朵,装在石灰篓子里。

    太子殿下发了令,谁敢嗦,邓雄忙是命书吏来,将首级和耳朵造册。

    足足花了几个时辰,朱厚照已是吃饱喝足,这大同文武官员,会同这中官,一个个围着太子殿下,各种嘘寒问暖。

    朱厚照神气活现,门缝里看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书吏来了:“报………禀报殿下,今查:所得首级一百七十二,耳朵七千三百余。”

    邓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千多人出关,斩杀了近八千人,这还没算上,据太子所称,他只杀反抗者,至于其他鞑靼军民,竟生生放走了。

    哪怕是太子殿下没有吹牛,这八千人的战果,也是丰硕无比哪。

    邓雄眼睛都红了,两腿发软,啪嗒一下,跪倒在地。

    他是总兵官,对于马政在熟悉不过,太子殿下是从兰州出关,抵达大同的,肯定是横穿了整个大漠,这就意味着,他所说的杀胡,是一丁点水分都没有。

    似太子殿下这样的玩法,还真是少见。

    这一次跪倒,并非是因为太子殿下的身份,而是真他娘的服气:“殿下威武。”

    中官刘寅也吓的脸都绿了,平时最爱拍马屁的他,竟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冷笑:“你们说威武不算,好啦,本宫也吃饱喝足了,时候不早,本宫该回京了,走了。”

    说走就走。

    刘寅忙道:“殿下何不在此,暂歇数日,等……”

    朱厚照摆摆手,说实话,这些人……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太low,在他们面前吹牛,一点滋味都没有,他赶着回家呢。

    “休要嗦,刘伴伴,我们走。”

    刘瑾吃的肚子有点撑,勉强的站起来,自肚子大了之后,刘瑾觉得自己点头哈腰,都有点吃力了,这对于一个宦官而言,仿佛是失去了自己吃饭的家伙,这令刘瑾很烦恼,他想减肥。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说走便走,邓雄和刘寅二人,不得不将太子殿下送出城去,一路挥别,心里很是遗憾。

    见你浩浩荡荡的骑队,已是飞马走远,邓雄方是一拍脑门:“诶呀,奏疏,报捷的奏疏……”

    刘寅冷笑的看他:“这捷报,只怕还走不过太子殿下呢,难道总兵官还没看出来吗?”

    邓雄不禁遗憾:“方才,太子殿下说斩了孛儿只斤巴图孟克,这孛儿只斤巴图孟克是何人?”

    刘寅有点发懵:“想来……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的名字,事实上,哪怕是大同关的守将们,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大明历来称其为想小王子,又或者是鞑靼汗,这鞑靼人的名字,历来生涩,其实……也没必要记住。

    ………………

    方继藩很是为朱厚照担心,宫中已下旨,命大臣教授皇孙读书,这使外间,添了许多的传言,有人认为,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不会出事的,方继藩心里想,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己相信小朱是个坏人。

    就这么每日惴惴不安,突然,公主府这儿,却来了个道人,这道人登门,自称是龙泉观的弟子,见了方继藩,立即拜倒:“师叔公……”

    说着,他便哽咽了:“李真人命小道来禀告师叔公……师公他老人家,他老人家……”

    说着,便是抽泣:“他老人家……仙游了……”

    方继藩心里说,什么师公,我不认识啊,管我屁事,听都没听说过,死就死呗,和我啥关系,难道还想来碰瓷?

    “师公他老人家,仙游之前,一直念念不忘师叔公的名字,他说,若是上天见了恩师,恩师一定会问起师叔公这小师弟……师公他老人家还说,不能对师叔公有所关照,真的是无言去见师祖啊。”

    猛然间,方继藩想起来了。

    卧槽……我师兄死了呀。

    心……没怎么痛。

    倒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而是,这鸟师兄、门生、师孙、孙子们太多了,若是哪一个都要有感情,我他娘的顾的过来吗?

    那道人,却还想说什么。

    却见方继藩已嗖的一下跑了,取了马,朝龙泉观狂奔而去。

    “我的师兄哪……”方继藩撕心裂肺的大吼。

    一路疾奔,至龙泉观,龙泉观这儿,俱是如丧考妣,人人头戴着孝衣孝帽,方继藩已是下马,李朝文率众弟子出来,拜倒:“见过师叔(公)……”

    方继藩道:“何时故去的?”

    “启禀师叔。”李朝文眼里带泪:“今早卯时三刻。”

    方继藩忍不住唏嘘:“临终前,说了什么?”

    李朝文哭哭啼啼道:“本是要请师叔早些来的,可师父不肯,说是不要打扰你,见了面,免得触景生情。”

    “还有呢?”方继藩急切道。

    “还有……”李朝文想了想:“师父命我,打理龙泉观,将本观发扬光大。”

    “还有呢?”

    “……”李朝文努力的想了想:“还有一些身边的事,交代了一番……”

    方继藩忍不住道:“就没说,龙泉观这么多土地?”

    “土……土地……”李朝文一脸发懵。

    方继藩痛心疾首道:“师兄走的太急了啊,当初,我拜见他的时候,他私下和我说,龙泉观乃是清修之所,这么多土地,乃是无用之物,留着,只会遭臭不要脸的人觊觎,不妨索性,统统献给朝廷……和我!”

    李朝文更加懵了,有……有说过吗?

    怎么不知道?

    可是…………他脖子一凉,哪里敢说个不字。

    方继藩捶着心口:“师兄啊师兄,你先走了一步,你……你的遗愿,我一定帮你完成,快走开,我要看师兄一眼,我要再见一见师兄音容笑貌。”

    方继藩冲进去,当着师兄的灵位,狠狠磕了头,突然想到,朱厚照会不会也已死了,这时,竟真的有点悲从心来。

    从前没心没肺,是没见过什么生离死别。

    小朱那家伙,至今没有音讯,而师兄……我方继藩最至亲至爱的师兄,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竟走了。

    “师兄……你死的好惨啊!”方继藩红着眼圈,捶胸跌足。这一次,算是真情流露,无论怎么说,人要讲感情的,人没有感情,和猪狗有什么分别?

    李朝文早已追了上来,听了方继藩的话,吓了一跳:“师叔,师叔,师父他老人家,走的很安详。”

    “噢。”方继藩便又哭:“师兄,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你怎么就……怎么就仙游了,我定要禀明天子,为你修碑立传,我可怜的师兄哪。”

    哭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师兄,又想到朱厚照,竟真的泪流满面,被几个弟子搀扶着,拉到了一旁的偏房里坐下,李朝文给方继藩斟了口茶,跪下:“师叔,现在师父走了,师叔辈分最高,怎么处理师父后事,还请师叔示教。”

第七百八十七章:太子殿下还活着

    方继藩眼里还噙着泪,见众道人一个个看着自己。

    作为他们的长辈,此时此刻,方继藩觉得自己该要做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师兄,是你们的师父和师公,所谓长兄如父,师徒亦如父子,而今,师兄故去了,诶,我的心,疼哪,我这做师弟的,还有你们这些走后辈之人,定当要遵从师兄的遗愿行事,我会入宫奏报此事,为师兄讨封,至于平日,师兄平日研究道经是手稿,你们要进行整理,要刊印出来,如此,才可使师兄的经典,能够流传于世。”

    方继藩在此顿了顿:“再有,当然,也是最紧要的,就是要遵从师兄的遗愿,这是你们这些做后辈,定当做的事,若没有师兄,能有你们今日,饮水思源,你们要如本师叔这般……师兄,虽已死了,却活在我的心中。”

    “是。”众弟子们纷纷点头,个个眼睛通红,悲戚万分。

    “不遵从师兄遗愿,便是欺师灭祖,这样的人,莫说师兄在天有灵,要教他天诛地灭。便是师兄不忍降下天罚,我这做你们师叔的人,也看不过去,不将这样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剁碎了去喂狗,我方继藩,名字倒过来念!”

    众道人只顾着哭,却没有感受到方继藩的杀气。

    可李朝文却是打了个寒颤,抬头,看了一眼满面肃杀的方继藩,立即道:“师叔所言甚是,师父的遗愿,弟子们一定遵从,他临终时交代的事,弟子们一定去办。”

    方继藩颔首:“好的很。”

    李朝文又道:“至于师父说,道观乃清修之地,不可留有地产,除留下供道观所需的千亩田产之外,这多余的土地,确实留了,非方外之人所愿。理应遵从师父的遗愿,捐献给师叔……”

    李朝文比任何人都清醒。自己的一切,都是师叔给的。师叔可以将自己扶起来,成为真人,明日就可让自己和张朝先一般,死无葬身之地,只要龙泉观还在,香火就不会绝,这些田产,毕竟是龙泉观的公产,也不属于李朝文一人,现在师叔既然要,自当乖乖奉上,何况,这还真可能是师父的遗愿。

    他李朝文,不是一个有大志气的人,本就小富即安,这个真人的名头,也是师叔通过祈雨挣来的……自然,无话可说。

    方继藩只淡淡道:“其实,也该捐纳几百亩给朝廷,当然,不过给我和给朝廷托管,都是一回事,明日就去交割了地契吧,诶,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无用之物,真是……不妥,师兄他……师兄他……我心又疼了,你们都出去,我在此静静。”

    方继藩留在道观里,为师兄守灵,在山上吃了一日的素,竟有点怀念起牛肉了,不过方继藩是个讲良心的人,想归想,却绝不会去做。穿着孝衣,戴着孝帽,在灵堂里跪着,看着那灵位,方继藩竟有点心虚,此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李朝文蹑手蹑脚的到了方继藩身后,拉了拉方继藩的袖摆,方继藩会意,便让一个师侄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方继藩则长身而起,随李朝文到了隔壁的耳房,这耳房里,正停着师兄的遗体。

    方继藩先向师兄拜了三拜,方才道:“干啥?”

    李朝文道:“昨日听了师叔的话,小道一宿翻来覆去,心里想着,既是师父的遗愿,龙泉观的地,是不能留了,这些年来,龙泉观托师叔的福,得了田产无数,小道昨日,忙命人连夜整理了地契,编造成册,这……是整理出来的大致情况,这两日,便将其,投献给师叔名下,师父说的对,清修之人,田产只是累赘,留之无用,师叔还在方内,得了这些田产,才是实至名归,将来,不知可以造福多少人。”

    说着,他取出了簿子,交给方继藩。

    方继藩感慨道:“师兄的本意,是希望你们好好修行,不要被田产所累,诶,他真是一番苦心哪,罢罢罢,我且看看。”

    低头一看整理造册的簿子,方继藩要吓死了:“怎么,土地竟又比从前还多了数倍。”

    李朝文苦笑道:“这是师父的功德,自从师叔命小道祈雨,成功之后,人人都说龙泉观最是灵验,又说小道,乃是真神仙,小道哪里敢自称是真神仙啊,不都仰仗着师叔吗?可正因为如此,京中豪族,但凡是有婚丧喜哀之事,或要求取符,尽头找小道,自然,也免不得投献土地,或是赐一些香火钱,小道心里想着,银子留着无用,因而,一直都在购地。”

    方继藩心里感慨,大爷,难怪人人想做修真呢……

    方继藩心里大致想了想,这土地,若是这算下来,这岂不是有六七十平方公里,好可怕,这么多地……且大多还连成了一片,其规模,已不下于当下北京城的城建面积了。

    方继藩感慨:“为了师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说着,摇摇头:“明后日,我命杨管事来交割,师侄啊,师叔一向很器重你,似你这般根骨清奇,将来必定大有可为,你等着吧,将来有大用。”

    李朝文垂泪,等的就是师叔这句话啊,现在师叔可了不得了,既是驸马,又深得陛下信重,他忙道:“小侄侍奉师叔,是应当的。”

    方继藩颔首点头,回头看了师兄的棺椁一眼,忍不住凄然道:“可怜了我的师兄,想到他故去,我心真疼。”

    便继续去守灵。

    到了第三日,宫里却来人,召方继藩立即入宫觐见。

    方继藩只好除了孝衣孝帽,火速下山,至紫禁城,进入暖阁,便见弘治皇帝已召集了诸臣在此,弘治皇帝显得忧心忡忡,他见了方继藩来:“继藩,你去哪里了?”

    方继藩道:“师兄故去,儿臣为他守灵,陛下……”

    弘治皇帝一脸忧虑:“昨天夜里,谨身殿起火,你可知道吗?”

    “这……”方继藩一愣,不过……对此,他倒并不惊诧,事实上,紫禁城在历史上有许多次起火的记录,宫室修了一次又修了一次,毕竟这紫禁城已历经了近百年,且京师多是天干物燥的气候,建筑为木制,一旦有了火星,就极容易酿成大火。

    历来宫中起火,都被视为是凶兆。

    弘治皇帝皱眉:“朕很是担心哪……今日,又得到了奏报,是从大同来的,说是发现了大量明军的衣甲,显然是兰州方面出关的人,可这些人,却是不知所踪,诸卿家议论,都说……太子可能凶多吉少,再结合这一场大火,这莫不是,上天给朕的警示么?”

    方继藩皱眉:“发现了大量的衣物?”

    马文升咳嗽了一声,道:“不错,方都尉,殿下他……”

    方继藩摇摇头:“陛下还是不要担心,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只是发现了一些衣物,算得了什么,而且,这宫中起火,本就是平常的事,隔三五年,几乎都有大大小小的火灾,这本是平常的事,陛下又忧虑什么呢?”

    马文升见方继藩安慰陛下,却忍不住道:“方都尉,太子殿下……诶……老夫真不知该如何说好,他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啊,而今,生死不明,且已凶多吉少……陛下忧心忡忡……”

    显然,许多人有点急了。

    太子这行为,实在过于冒失,好在现在知道此事的人,还只在小圈子内,倘若天下人知道,势必要哗然。

    而今,每一个知道内情的人,都是忧心忡忡,难免会有怨言。

    马文升跺脚道:“太子殿下这样做,可想过江山社稷吗,他是太子啊,从前,太子殿下,偶尔胡闹一些,倒也罢了,可现在……老夫一直憋着,不好说什么,可今日……实在无法忍受了。”

    马文升起了头,许多大臣,都面带愠怒之色。

    大家看着方继藩,仿佛就在说,你方继藩肯定和太子一伙的,毕竟,你们关系如此亲密,沆瀣一气,也未可知。

    方继藩道:“太子殿下要出关杀贼,诸公居然还责怪,这是什么道理?保家卫国,不是什么可耻的事,马公,这话,你就不对了,什么叫做太子胡闹,这样说来,这些守卫在边镇的将士们,抗击鞑靼,也是胡闹吗?说话要摸着自己良心,没有他们,何来京师的安定?”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方继藩却是态度端正:“说的就是一回事,我方继藩也是战场上回来的,我杀过敌,立过功,知道这其中的凶险,自然也晓得,当大厦将倾时,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太子殿下身先士卒,我很佩服他。而且,太子殿下,一定会活着。”

    “为何?”刘健眼眸猛张,莫非,方继藩知道一些什么?

    方继藩道:“预感!”

    “……”

    一下子,所有人都有点懵。

    那王鳌在一旁,一直闷着不做声,他是帝师,现在却忍不住道:“除了预感呢,还有吗?”

    “自然不只是预感这样简单,既然诸公要问,那么,确实还有!”方继藩道。

第七百八十八章:兄弟相见

    一听方继藩还有话说,弘治皇帝和刘健等人,俱都看向方继藩。

    弘治皇帝心沉甸甸的,说实话,这一封关于衣甲的奏报,只是加深了他的担忧。

    可最可怕的,却是昨夜的一场大火。

    古人总相信上天的警示,认为任何事,都会有征兆。

    你看,这么一场大火来了,这岂不正说明,一场噩耗,即将来临吗?

    他内心焦灼,拼命的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事实上,弘治皇帝的内心,已麻木了,他怕啊……

    怕就怕,自己的儿子,不在人世,倘若如此,应当如何去面对呢?倘若如此,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仿佛努力的一切,终究都成了镜花水月。

    方继藩昂首:“陛下和诸公,可还记得,臣对太子殿下的评价吗?太子殿下,绝不是一般人,想当初,陛下任儿臣为少詹事,教导太子殿下,这太子殿下,实是非常之人,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陛下和在座诸公,可曾知道,太子殿下,打小开始,便立下了宏愿,希望能够一雪前耻,报土木堡之仇?”

    “英宗皇帝,被胡人俘虏,难道这些前事,陛下和诸公们都已经忘记了吗?”方继藩显得有些愤怒。

    “不,虽然陛下和诸公已经忘记,可这世上,还有人记得这耻辱,陛下和诸公,寄希望于,太子殿下如你们所想象中的那般,去学习什么帝王之术,学习什么四书五经,你们认为太子殿下贪玩、顽劣,可你们是否想到,太子殿下为了他的这个志向,每日闻鸡起舞,可曾想到,他每日自学兵法,无论酷暑寒冬,从不间断?”

    弘治皇帝有些动容。

    刘健等人有些语塞。

    他们觉得太子殿下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

    方继藩说的话,令他们有些羞愧。

    是啊,你们有的是天子,有的是朝廷的重臣,可是……你们曾有这个羞耻感吗?你们还记得起,当初那不堪回首,强加在大明和列祖列宗身上的可怕记忆吗?

    太子记得!

    方继藩声音渐渐洪亮:“在太子殿下心里,帝王之术,可以驭下,但是这所谓的帝王心术,在鞑靼人的铁骑面前,不堪一击。他认为四书五经,固然有其道理,可是,依靠四书五经,可以消弭北方无穷的祸乱吗?”

    “不可以!”方继藩振振有词:“太子殿下想要学习的,乃是平天下之道,总是有人说,马上得天下,却需下马治天下,可当今天下,何时有过安定,年年战乱,岁岁胡人侵入,可是呢,哪怕是灾祸就在眼前,人们却还是崇尚下了马的人,认为骑在马上的人,是耻辱的,是不该当的,是莽夫,陛下和诸公何曾想到,陛下和诸公所推崇的东西,正是靠这个骑在马上的人所为之捍卫的。”

    “太子殿下这些年,从未停止过学习弓马,也从未停止过,学习兵法,他是真正在用心的学,是发自肺腑。这些,陛下看不见,诸公们看不见,可是我方继藩,看见了。儿臣不担心太子殿下,是假的。可儿臣却知道,殿下早就学有所成,他对鞑靼人的了解,比全天下人加起来,还要多。他对兵法的运用,大明的文武,还有无数所谓沽名钓誉,号称熟悉马政的人,都无法比拟。”

    你怎么骂人?

    马文升忍不住有点不服气的看着方继藩。

    这沽名钓誉,号称熟悉马政之人,不就是……自个儿吗?

    方继藩道:“所以,太子不会出事的,这个世上,放任何人去了大漠,都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可唯独太子殿下,不会!因为,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在大漠中存活,这个人,一定是花费了毕生心血,去真正分析研究鞑靼人的那个人,若论对鞑靼人的了解,太子,定是举世无双!”

    “陛下和诸公,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说穿了,无非是看不起我和……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四个字,说的很轻。

    言外之意是,我方继藩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既然是少詹事,陪伴和教育太子,太子殿下什么性子,有什么能力,我方继藩不知道?你们这是啥意思?看不起人?

    虽然方继藩心里,也有几分担心,可方继藩的担心,和别人的担心不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朱厚照的实力,这家伙,在军事方面,堪称妖孽。

    你们可以怀疑他的运气,但是,不可以怀疑他的能力和居心。

    一个人,绝不只是因为,贪玩,而十年如一日,去学习弓马和兵法的,这一点,若没有大毅力,没有大志向,是绝不可能做到。

    弘治皇帝沉默了。

    刘健等人,也陷入了沉寂。

    可马文升却还是叹口气:“太子殿下……他有大志,诶,老夫,确实无话可说,可是……可是……他毕竟是太子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此时,却有宦官匆匆进来,他气喘吁吁,急的搔头搔耳:“陛下,陛下啊……陛下……”

    众人凝视着这宦官,弘治皇帝本就心里悬着,听着方继藩的话,内心,又何尝没有反省。

    太子……当真是那个,铭记着耻辱,为了一雪前耻,这才如此吗?

    所谓的顽劣,难道真只是他的表象?

    “何事?”

    宦官急切的道:“陛下,有快马来,有从兰州来的快马,在城外,他们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回来了?

    弘治皇帝一惊,脑子里,已是嗡嗡的响。

    “他回来了?”弘治皇帝豁然而起,凝视着这宦官,生恐,这宦官说错了话。

    “你再说一遍!”

    “太子殿下……他回来了!”宦官道:“这个功夫,只怕已经打马入城?”

    “太子殿下,是从大同回来的。”

    刘健等人,一脸惊诧。

    大同,怎么可能是大同。

    要知道,太子殿下,乃是从兰州进入大漠的啊,这兰州距离大同,数千里啊。

    太子殿下,这岂不是说,太子殿下,直接横穿了大漠,而后,自大同入关?

    倘若如此……

    众人纷纷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这家伙……有点神!

    方继藩听罢,也早已心花怒放。

    原本还因为自己师兄的死,心里头,有一丁点的难过。

    可现在,这一丁点对师兄故去的难过,一扫而光,没时间了,下次再怀念师兄吧。

    方继藩眉一挑:“你看,儿臣就说嘛,太子殿下,再怎么样,哪怕是被鞑靼人撵兔子一般,保命却是足够了,肯定死不了,咱们大明的太子,非常人。陛下,儿臣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臣这些年来,其实也没教导他什么,忝为少詹事,实在是惭愧的很哪,也就平日,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坚定了一下他的志向,点拨了一点他的弓马,传授了一点兵法心得,诶呀,我得去接他了,陛下,告辞,告辞,我走了呀。”

    方继藩嗖的一下,已不见了踪影。

    小朱秀才就是这般,有时候总是缠着自己,讨厌的很,可这么多日子不见,竟是有点儿怪想念的。

    方继藩健步如飞,出了暖阁,直接撞翻了一个宦官,那宦官诶哟一声,倒地,刚想脱口骂,一个银钉子便砸在他的脑袋上,纯银的,有十几两重。

    方继藩随手丢下一锭银子,一面疾奔,一面道:“去买棺……去治病吧!”

    …………

    回……回来了……

    弘治皇帝脑子嗡嗡的响。

    他身躯微微颤抖,看着方继藩方才所站的位置,这小子,早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是,左右张望,看着刘健等人。

    刘健等人,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折腾够了啊。

    回来了……也挺好。

    很好。

    太子殿下……在关外,吃了苦,想来,就收了心,或许,有了这一次的磨练,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成日想着雪耻了。

    “陛下……”

    弘治皇帝却已动身,道:“走……去午门,去午门看看。”

    …………

    朱厚照打马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师。

    骑在马上,数月不见,这京城,让他既陌生又熟悉,这出关,宛如离了人间一般,而今,回到这里,心里少了热血和冲动,却多了踏实的感觉。

    他一路策马狂奔,大叫道:“叫个人去西山,喊老方来,本宫要让老方看看鞑靼汗长得有多丑!”

    说罢,又道:“不对,这时候,天色还早,正午还没到呢,他十之**在公主府呼呼大睡,叫个人去公主府,去将他叫起来。”

    说罢,风驰电掣一般,疾驰在长街上,这街上的人,吓的面如土色,听到这急促马蹄,下意识的纷纷躲避,自然免不得一阵痛骂。

    还是大漠里好啊,想跑哪儿跑哪儿,在这京里,连骑马都放不开。

    朱厚照心里想着,一路奔驰,眼看着,要到紫禁城,前方,却见一个跑的比兔子还快的人,欢天喜地朝他招手。

    那家伙,挺眼熟!

第七百八十九章:太子彰国威

    方继藩……

    朱厚照眼睛亮了。

    这家伙,今日起的这样的早。

    朱厚照快马上前,大笑道:“老方,快看哪个贵人来了。”

    “朱贵人。”方继藩大叫道。

    “……”

    这名字,怎么又歧义呢。

    朱厚照坐在马上,不禁脸微微一红,随即翻身下马,一把将方继藩抱住:“哈哈,老方啊老方,你竟是瘦了,是不是很挂念本宫哪,不打紧,哭吧,哭吧。”

    “不哭。”方继藩憋着,眼睛有点湿润。

    说实话,自来到这个世上,有人将自己视为天人,有人视自己为人渣,有人同情自己,也有人对自己一脸鄙夷,又或者,有亲人给予自己关爱,可从没有人,真正如朱厚照这等傻乎乎的人一般,和自己真正平等的相处,这种情义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完完全全,只是视彼此为朋友,如此而已。

    可这如此而已的东西,却是弥足珍贵。

    两世为人,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独感,是何等的催人心老啊,以至于,方继藩变坏了,满是伪装,脑子里,各种和这个世界全然不同的思想和想法,也只有跟朱厚照这等傻乎乎的人,才能交流,而且……对方居然信了,不只信了,还不觉得有啥大不了的。

    这样的傻瓜,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现在,他回来了,还是活的。

    方继藩突然有一种庆幸。

    朱厚照忍不住叉着手:“不哭就算了,你近来在做什么?”

    方继藩道:“在大同。”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大同?大同做啥?是不是守边镇哪,害怕不?有没有觉得,鞑靼人青面獠牙,很丑?”

    方继藩摇头:“不害怕。”

    朱厚照勾着方继藩的肩,有一种老子已经和你拉开了档次的感觉:“你看看你,总是吓的要死,却还嘴硬。”

    方继藩道:“哪里,真的不害怕,只是顺道,灭了几万个鞑子而已,鞑子虽然丑,可也是爹娘养的,有鼻子有眼睛,凭啥就说他们青面獠牙了。”

    “啥?”朱厚照有点懵。

    几万个鞑子……

    灭了……

    而且这家伙,还比自己早回来。

    朱厚照顿时想到,鞑靼汗所带的那一支北上的军马,全数衔接起来,一下子,全明白了。

    方继藩兴冲冲道:“殿下,这一次,在大漠如何?”

    “……”朱厚照道:“不想理你,我要见父皇。”

    朱厚照也不骑马,紫禁城就在眼前,他疾步而行,方继藩觉得事有蹊跷,想说什么,回头,却见圆滚滚的刘瑾,刘瑾迟疑的上前:“干爷……”

    方继藩几乎不认得他:“您贵姓……”

    “刘瑾哪,我刘瑾……”刘瑾要哭出来。

    方继藩仰天长叹:“大漠的水土,养人哪。”

    …………

    弘治皇帝疾步至午门,便见到一个衣衫褴褛,披着旧羊皮袄子的人快步而来。

    见了这人,弘治皇帝驻足,身后的百官和宦官们,也纷纷驻足,人们拼命的向前眺望。

    便见朱厚照一步步行来。

    可能他受了一些小伤,走起路来,有些跛脚,等弘治皇帝终于认清,这个几乎像叫花子一般的人,便是自己的儿子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是受了多少苦,遭遇了多少的危险哪。

    “儿臣,见过父皇!”朱厚照拜下,声若洪钟,精神很足。

    “来人!”弘治皇帝脸抽搐。

    其实,他确实被方继藩的话所触动,他自然也清楚,这个儿子,有他的大志。

    可是……这家伙这样的冒险,还能有下次吗?

    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吧,看看他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如此落魄,有几分像太子?

    不敲打一下,以后还不知要流多少血,出多少汗,吃多少亏呢。

    弘治皇帝脸拉下来:“给朕取鞭子来!朕要看看,这小子,到底还敢不敢造次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要气死朕哪!”

    宦官们犹豫着,谁也不敢去取,开玩笑,这是找死。

    弘治皇帝自然也清楚,这只是恐吓,让这小子乖巧几日,免得被他气死。

    刘健等人,看着朱厚照的模样,也一个个露出怪异的表情,他们心里有一种庆幸,这等上房揭瓦的孩子,幸好自家没有啊。

    有人甚至心里想,我儿子虽然没出息,可我家儿子只涂脂抹粉披女装,可至少,他不作死哪。

    一下子,心里舒坦了。

    朱厚照振振有词道:“儿臣想问,父皇为何责罚儿臣。”

    “你还敢说!”弘治皇帝本想上前,将朱厚照搀扶起来,本来父子相见,是好事,他极想牵着朱厚照的手,将他好好的领回‘家’去。就如寻常人家的父子那般,从前的事,不计较啦。

    可朱厚照似乎永远都在弘治皇帝心软下来时,火上浇油。

    朱厚照道:“父皇命儿臣至兰州,与鞑靼人作战,这是不是父皇的旨意?”

    “……”弘治皇帝绷着脸。

    朱厚照道:“儿臣到了兰州,可兰州没有鞑靼人啊,儿臣在想,不成,父皇给儿臣的旨意是与鞑靼人作战,儿臣怎么能够抗命呢,所以,出关击贼,有错吗?”

    “击贼?”弘治皇帝嘴皮子哆嗦:“你自己说,你击贼,击到哪里去了?”

    “大漠呀。鞑靼人不就在大漠吗,当然是击去大漠。”朱厚照继续嘴硬,而后,还给弘治皇帝一个‘父皇,你肿么了,你是不是也脑疾了’的表情。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

    众臣同情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闹心……真闹心,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弘治皇帝冷笑:“朕何时准你,跑去大同的。”

    “这不怪儿臣。”朱厚照道:“怪只怪,这些鞑靼人,犹如土鸡瓦狗,儿臣带着将士,进入了大漠,如入无人之境,这些该死的鞑靼人,一丁点用都没有,毫无招架,儿臣是覆灭了一个部族,又忍不住向前再找一找看,结果又撞见了,他们就好像,总喜欢在儿臣面前晃荡一样,很是讨厌。父皇,你说儿臣面前,就有鞑靼人,儿臣和将士们,不将他们攻破,怎么对得住,这么多年,被鞑靼人袭略的军民百姓?”

    “……”

    鞑靼人……如土鸡瓦狗…………

    恐怕这个世上,再疯狂的人,也不敢说这番话吧。

    弘治皇帝有点懵:“什么?你方才说……”

    朱厚照正色道:“儿臣在大漠,一路奔袭数千里,覆灭鞑靼部族大小六十余,斩首七千八百之众,杀其牛羊,数十万之众,烧其粮草、过冬的马料,无以数计。儿臣奉旨击鞑靼,今日幸不辱命,总算不辱太祖高皇帝之名,今日特来还旨!”

    “……”

    这一下子。

    整个午门内外,统统哗然起来。

    大明居然有铁骑,真正的深入大漠的复地,攻族拔寨,一千多人,斩首近八千,还杀了这么多牛羊,烧了这么多粮食……

    狠,真的够狠。

    这……只怕也只有汉书之中,冠军侯,才有此功绩。

    可是绝大多数人,却看着朱厚照,虽是震惊,可随即,却有点不可置信。

    毕竟,这玩意,太玄乎了。

    弘治皇帝也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不禁道:“是吗?”

    “正是!”朱厚照道:“儿臣拿门生张元锡的项上人头担保,若是有一句虚言,便诛张元锡九族!”

    方继藩站在朱厚照的身后,心里感慨,这,有点耳熟……太子学坏了啊。

    张升站在刘健身后,本心里还颇为同情陛下,太子实在是……太能折腾了,可一听,顿时心率开始陡升,面若猪肝,身躯颤抖,啥……啥意思……

    朱厚照随即道:“父皇若还不信,这些鞑靼人的首级和耳朵,儿臣统统带来了,就在后头,其中,首级一百七十二,耳朵七千三百余。大漠之中,连日奔袭,且首级太多,多有不便,因而,只有鞑靼显贵,儿臣方才带回他的首级,至于寻常鞑靼人,不过是割下一只耳朵,以此表功,自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以降,再到鞑靼所谓的王子、太师、太傅、太尉、乃至上万户人等,计有一百七十二人,这其中,无一人乃是老弱和妇孺……父皇不信,一看便知!”

    “……”

    小王子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以降……

    那马文升,忍不住道:“殿下,还囊括了孛儿只斤巴图孟克?”

    朱厚照道:“自然是他,他便是鞑靼可汗,数次侵扰我大明边境的,便是他,此人老奸巨猾,实乃我大明心腹大患,今日,儿臣带来了他的人头,献给父皇,以此,彰显我大明威武!”

    顿时,所有人像炸开了一般。

    可能吗?

    不像是假的。

    毕竟太子声称带回了首级。

    可既然不是假的,那么,这小王子,伏诛,就是真的了?

    太可怕了,大漠之中,取鞑靼可汗首级,数千里奔袭,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啊。

    方继藩在朱厚照身后,也顿时震惊,其实这个……连方继藩,都不敢去想,太夸张了,小朱,你吃枪药了啊?

第七百九十章:千年未有之功

    延达汗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

    他是自太祖高皇帝,不断打击北元残敌之后,整个大漠,分崩离析,直到延达汗的出现,一统大漠。

    大漠一统,就意味着,整个大漠,可以拧成一股绳子,不断的威胁整个大明,这也是为何,大明的北边边镇,日益变得紧张的原因。

    此人乃是一代枭雄。

    即便是一再战败,却总是能卷土重来。

    满朝文武,还在为大同守军不能击杀延达汗而遗憾。

    可现在……延达汗竟是死了。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太不真实了。

    弘治皇帝皱眉:“当真吗?”

    朱厚照道:“儿臣不敢虚言,鞑靼可汗,儿臣便是化作灰,也认得他,当时,他正率数千败兵北返,儿臣和将士们,与他恰好相遇……”

    数千败兵,与千余大明骑兵相遇。

    哪怕是败兵,到了大漠,这些鞑靼人但凡还有马,也绝不是一千多个大明骑兵可以对付的。

    这一点,已经过了无数次的验证。

    这更使人觉得蹊跷起来。

    弘治皇帝看向马文升,马文升忙道:“太子殿下,这数千鞑靼铁骑,不是摆设,哪怕只是败兵,可臣听说,鞑靼汗身边,有极忠心和骁勇的金帐卫士,不容小觑,却是不知,这样可怕的鞑靼铁骑,殿下如何战胜他。”

    其实不只是马文升,哪怕是弘治皇帝,甚至包括了方继藩,都极想知道,朱厚照到底用得是什么方法。

    朱厚照看着无数双灼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心里不禁感慨,自己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他起身,激动的身躯微微颤抖,抬眸,简洁有力道:“快!”

    “……”

    快……快是啥意思?

    朱厚照道:“骑兵的精锐就在于,快速!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集结,果断出击,趁其不备,决不可拖泥带水,一击得手之后,万万不可给对方站稳脚跟、重整旗鼓的时间,而需立即进行第二次、第三次的冲击,使其永远陷入混乱,直至崩溃为止。”

    “这……就是鞑靼人的战法,当初成吉思汗能够驰骋天下,他的子孙们,灭国无数,依靠的,也正是这可怕的战法。”朱厚照挺着胸膛:“而我大明的骑兵,且不说绝大多数遇到了敌人,却犹豫不决,错过了集结的时机,有了战机,却不能抓住机会,立即出击,反而是踟躇不定;哪怕是发起了攻击,也瞻前顾后,一击得手,生恐陷入鏖战,又不敢返身果断继续出击,大明多年来,都没有真正优秀的骑兵将领,绝大多数人,但求无过,不求有功,这样的人,哪怕给他天下最精良的骑兵,也无法制胜。”

    “成吉思汗,可以建立世上最强大的骑兵。我大明物产丰饶,难道就养不出一支精锐的骑兵?他们可以做到,儿臣这些年来,一直所思所想的是,我大明,照例可以做到。可笑这延达汗,虽自称延续了黄金家族的血脉,承袭了其正统,却将他们老祖宗们,真正吃饭的手艺,丢了,儿臣观他们的战法,固然鞑靼人依旧还是精于骑射,可实则,和当初的铁骑,相去甚远,早没了当初的威。”

    朱厚照眼睛微微阖着,目中掠过了精光,斩钉截铁的总结道:“此等只善于骑射的军马,看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

    不堪一击……

    这口气,真是狂妄到了极点。

    倘若在从前,朱厚照这样的口吻说话,怕早被他父皇给拍死了。

    你又来胡说。

    可今日……

    众人凝神听着,一脸恍惚,是这样吗……

    居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其实任何人只要想想,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大漠之中,遇到数倍于己的铁骑,既要你当机立断,又要你带着人,没有丝毫犹豫的发起攻击,更别提,杀入敌阵,出生入死,反复对鞑靼人突击,这需要何等的气魄和勇气。

    弘治皇帝看着这衣衫褴褛的朱厚照,突然有一种错觉。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他不禁感慨:“继藩说的对啊。”

    朱厚照一愣:“父皇,老方说了啥?”

    弘治皇帝笑吟吟道:“夸你呢。”

    朱厚照面带从容不迫的微笑,呀,还是老方知我。

    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顺道他也夸了自己。”

    “……”朱厚照心里说,这果然就是老方,原滋原味,没有变。

    方继藩尴尬的笑了笑:“主要还是夸殿下,我只是顺带的。”

    此时,却已有几个骑士飞马而来,下马,他们手里抱着匣子,这匣子里,自是那鞑靼汗的人头,数人上前,远远的,君臣们便闻到了一股石灰的味道。

    朱厚照道:“父皇,这便是那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的人头,父皇不信,亲眼看看便知。”

    弘治皇帝忙摆手:“不必看了,朕还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他回头看了一眼百官。

    刘健等人,已是彻底的惊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几乎已经可以确信,孛儿只斤巴图孟克确实授首。

    这是自土木堡之变来,对鞑靼人至今为止,最伟大的一场胜利啊。

    这场胜利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太子殿下,竟是依靠鞑靼人的作战方式,彻底击溃了鞑靼诸部,甚至与数倍的鞑靼人进行骑兵对决。

    鞑靼人的所谓弓马,竟彻底败于大明之下。

    太子殿下……真的神了。

    此刻,再回想起方继藩的话。

    为英宗皇帝雪耻。

    这英宗皇帝,乃太子殿下的曾祖父,十数年来,兢兢业业于此,此乃大孝啊,国朝以孝治天下,若以此而论,这太子殿下的行为,几乎无可指摘。

    当然最重要的是。

    你说这是穷兵黩武,却也不对。

    因为……太子的打法,看上去很经济实惠啊。

    李东阳笑呵呵的不断点头,省钱啊,一千多骑兵,如此大的战果,若当真一路烧杀,却没有戕害妇孺,道德上,无可指摘,且还严重的破坏了,大漠本就脆弱的经济,斩杀了延达汗,整个大漠,势必群龙无首,少不得,又是一场各自为战的纷争。

    鞑靼分裂,指日可待,大明三十年内,北方再无外患。

    这不正是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所期待的吗?

    李东阳上前,朝朱厚照行了一礼:“殿下大孝之心,臣钦佩不已。”

    他没有去提及战果,说实话,作为内阁大学士只谈兵,就显得格调低了,这是仕宦们天然的思维,所以他着重强调的,乃是大孝,大孝这玩意,很高级。

    兵部尚书马文升面带惭色,心里说,糟了,兵部花了这么多钱粮,也没多少战果,太子殿下开了这个头,以后,兵部再花大银子办小事,只怕日子真没法过了。

    可无论如何,马文升作为兵部尚书,自知太子要立此大功,何其难也,这兵马调度,此等勇气,每一个,都说的轻巧,可世上,根本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马文升一脸羞愧,直接拜倒,行了大礼:“臣马文升,忝为兵部尚书,素来无功,尸位素餐,实是无地自容。殿下以千骑讨贼,获贼酋首级,斩杀巨万,此功,足以光耀万年……”

    那王鳌、张升人等,心里也是震撼无比。

    虽说张升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太子殿下你没事拿我全家发誓做啥,招你惹你了,可元锡,也跟着太子殿下出了关,他本就心急如焚,现在太子和元锡不但回来,还立有大功,此时还能说啥,夸张的道:“殿下之功,千年未有也!”

    众人侧目看着张升。

    张部堂,有点夸张啊。

    尺度直接拉到了一千年。

    可细细想来,太子是千年未有之功,他儿子是啥功。

    王鳌亦朝朱厚照拜下:“臣此前,对太子殿下,多有腹诽,今太子殿下护国安民,臣也服气了。”

    大孝、经济实惠,还斩了贼酋。

    这种种的因素,叠加起来。

    再没有人认为,太子殿下只是一时贪玩,而非要出关作死了。

    士大夫们就认这个。

    刘健和谢迁心里,也不禁感慨,从前总说顽劣、顽劣,现在方知,太子殿下,是有极大的闪光点的,很了不起啊。

    朱厚照忍不住要将手叉起来,面庞激动的通红。

    方继藩再后头一看,就知道朱厚照定是死性不改,站在他身后,猛地一扯他的后襟。

    朱厚照明白了,手又放下。

    老方这方面,简直就是现成的教科书。

    朱厚照一副谦虚的口吻:“这不算什么,倒是本宫,很是惭愧,只立了些许功劳,却受诸位师傅,如此夸张。这些功劳,却多是父皇圣德,将士们用命的结果。”

    想了想……

    又添了一句:“也亏得继藩,平时传授了本宫一丁点东西。”

    方继藩立即道:“惭愧啊,惭愧,没有教授太子殿下什么,太子殿下自学成才,殿下太谦虚了,臣等,不及殿下万一!”

    ………………

    第一章送到,早上六点起来,写了两千多字,然后去上课,上完课人家约着去吃饭,老虎一个人赶回宿舍码字,终于赶紧更新了,惨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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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