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四章:最后一战
整个奥斯曼帝国,轰然倒塌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的多。
犹如一个巨人,此前壮硕的身体,令人望而生畏,可其倒下的速度,也令所有人为之咋舌。
当第四军一路向西,直抵地中海海畔,也就意味着……此时……整个奥斯曼帝国被拦腰截断。
北方的伊斯坦布尔以及塞尔维亚等领地,与南方的半岛和埃及、北非领地的斩断。
奥斯曼人妄图集结大军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水中捞月。
因为这攻势来的太快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明军的推进,犹如闪电一般。
根本容不得你组织大军,你却发现,一座座的坚城已经告破。
原想在三百里外的国境线御敌,可等你预备在三百里之后组织军马时,军马还未聚集,兵锋已至!
一切都如滚雪球一般。
妄图抵抗的卡夏们……显得疲惫又无奈。
原本预期要调拨的粮草还未到达,就已被深入境内的新军截获。
人心浮动……群龙无首。
来自于伊斯坦布尔的皇帝旨意……甚至在混乱之中,根本无法有效的传达,因为旨意从伊斯坦布尔出发时,这个卡夏还驻守在此,等命令抵达时,卡夏在此刻,已经欢天喜地的欢迎远道而来的汉人朋友去了。
随后……在伊斯坦布尔。
人们惊恐的发现……郊外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游骑。
这是新军的斥候队,军马未至,游骑便如沙子一般撒出去。
他们往往是轻骑,座下的战马极为神骏,可谓是千里挑一。
他们只穿着皮甲,配备了长刀和短铳。他们的刀剑并不笨重,这得益于大明精良的冶炼水平,不但锋利,且薄如蝉翼,刚性也是极佳。
他们往往是三五人一队,极少和人正面作战,他们会探查地形,简单的绘制出舆图,确定可饮用水的位置,标注山林和河流,甚至胆大一些的,会出现在奥斯曼驻军附近,通过各种方法,检测对方的人数多寡。
而一旦出现了大量的敌人围堵,他们便如一阵风一般的撤去,绝不停留。
这些人仿佛成了精,滑不溜秋的。
可对于伊斯坦布尔而言……这些传闻中的斥候一出现……顿时城中开始惶恐起来。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斥候的出现……就意味着……明军的主力……很快就可能抵达这里……
整个奥斯曼南部,根本就没有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抵抗。
而这座奥斯曼最伟大的都城,现如今……也曝露在了明军的威胁之下。
城中已开始紧张起来。
皇帝已下达了坚决抵抗的命令。
可城中又出现了许多关于皇帝打算舍弃这里的军民而移驾埃迪尔内的噩耗。
人们不知所措。
奥斯曼占据这里,已有百年之久。
而现在……许多人隐隐的意识到……在这里……可能很快就要换一个新的主人了。
无数的禁军已在此聚集,有十数万之众。
大量传播恐惧的人,直接被逮捕,随即扔进了地牢里。
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遏制各种可怕消息的传播。
恐惧每天都在这座城里蔓延!
而在皇宫里。
苏莱曼的脸色……已随着战事的进展,变得越来越阴沉。
他有一种无力感。
无论自己想要如何反抗,可一旦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时,命令还没有传达出去,就有人告诉他,这个命令已经过时了,因为敌军有了更新的进展。
一座座坚城的沦陷,令他开始变得愈发的易怒。
他是一个极聪明的人。
甚至……他自认为奥斯曼在自己的统治之下,必将焕发出勃勃生机。
可现在……他却发现,在这场战争中,自己从前的经验,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于是……不安和焦虑在他的内心开始滋生和蔓延。
大量的投敌举动,令他心里开始有点慌了,也变得更加疑虑。
任何一个坏消息,都足以令他暴怒很久。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越发的觉得……似乎只有李政……才能令他的心情轻松一些。
侍驾的李政,总能寻找到任何办法来安慰他。
当敌人出现的时候,李政告诉他,陛下不用担心,对方长途跋涉,已如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当明军势如破竹,深入国境时,李政又智珠在握,信誓旦旦的引经据典,告诉他,陛下不必担心,对方的立足未稳,战线拉得过长,此乃贪多嚼不烂,自取灭亡之道,陛下只需暂时坚壁清野,犹如官渡之战一般,待时机成熟,派出精锐,直取袁绍粮仓,便可一战而胜。
而现在……明军已经兵临了伊斯坦布尔。
苏莱曼已变得没有了丝毫的耐心,焦虑已快达到了顶点。
李政却是依旧从容的看着苏莱曼,语重心长的道:“陛下,春秋之时,燕将乐毅率领五**队,攻打齐国。齐国危亡之际,只剩两城,已到了岌岌可危之时,那田单坚守即墨,破釜沉舟,与贼死战,最终一举击溃燕军,收复齐国故地。陛下啊,如今陛下的国都,比之即墨更加坚固。陛下的禁军,更胜齐军十倍。陛下的圣明,更非区区田单可比。陛下何故忧虑呢?只要陛下在此坚守,城中有足够的粮草,将士们感念陛下的恩德,愿与陛下齐心协力。百姓们深恨明军,愿与陛下共存亡。那么……又有什么可以忧虑的呢?”
在这个时候,苏莱曼内心深处有一种感觉。
就是眼前这个人……或者是这一群人,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甚至是有毒的!
可是……
这些话……是何等的顺耳。
却又好像……又听到了自己的心里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迟疑的道:“朕是田单,朕是田单?”
李政满怀信心的样子:“不错,田单不及陛下万一,眼下当务之急,乃是挑选良将,固守国都,与贼死战。以臣的浅见,陛下有三胜,而贼军有三败。这其一,固是老生常谈,陛下深得人心,而贼军远来,民恶之。”
李政顿了顿,继续道:“国都屹立千年之久,自列祖列宗定都于此,更是修葺了百年之久,可谓是坚不可摧,将士们众志成城。而贼军已疲,犹如强弩之末,此其二也。”
“这其三,才至关紧要。陛下洪福齐天,怀柔远人,自登基以来,施仁布德,人人信爱,臣等……无不愿为陛下尽忠效死,反观那明皇以及方继藩人等,面目猥琐可憎,心怀狡诈,人面兽心。陛下此等仁厚之君,必有天助,岂有灭亡之理呢?自古以来,便有道伐无道,有德者而克无德,其他的事,臣不曾听说过。”
苏莱曼心里依旧隐隐不安。
其实他何曾不知道……李政说的乃是鬼话。
可此时……竟还是鬼使神差的,似乎是心理暗示着自己相信。
他终究是个人,是个有血肉之躯的凡人。
正因为如此……他会如最寻常的人一般,在遭遇重大的挫折时,不断的对自己进行心理上的安慰。
而李政的话……恰恰令他不禁定下了神来。
他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卿之所言,也有道理。朕欲与贼死战,卿等自当勉力助之。”
李政肃然拜下:“陛下厚恩,臣没齿难忘,自当以死报效。”
呼……
苏莱曼长身而起。
他依旧皱着眉。
心里顾虑重重。
……
紧接着,便是开始布置防务。
将某些重要的关隘重点交由亲信手里。
而……就在此时……在苏莱曼心存安慰的时候,浩浩荡荡的明军,已开始自各路而来。
第一千七百六十五章:破城
乌压压的大军,在伊斯坦布尔城外建起了一座座的营寨。
他们此时反而并不急着进攻了。
只是自城头上看去,见那连营数十里,依然令人生出恐惧。
城中的军民开始在皇帝和军官们的指挥之下,做好了与这座巨城绝胜的准备。
整个伊斯坦布尔,由海峡分为了两块。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海峡作为天堑。
且这巨石所搭建的高墙,哪怕是威力巨大的火炮,也绝不可能轻易倒塌。
至少在此时,奥斯曼人算是稳住了阵脚。
虽是恐慌,可伊斯坦布尔在奥斯曼人历代君主的经营之下,早已变得坚不可摧。
这高耸而坚固的城墙,一座座塔楼,数不清的禁军,此时此刻……已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数日之后,攻城开始。
无数的火炮轰鸣,令这座坚城陷入了一片火海。
只是它的城墙,竟有数丈之厚,用的多是花岗岩铸就而成!
火炮的威力虽是十足,对城上禁军的杀伤力更是惊人,可在此时,却也不能轻易奈何得了这巨城。
根据工兵营的测算,想要用火炮轰开城来,至少需要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
而到了那时,一旦破城而入,若是城中的禁军抵抗坚决,损失亦是不小。
何况……此城背海而建,背后乃是奥斯曼位于欧洲的腹地,这就意味着,奥斯曼人可以凭此,源源不断的获得补给,哪怕是派出舰船,在海上封锁,只怕也是不易。
朱载墨和方继藩对着舆图发呆。
此前实在是太顺利了,以至于猛地遇到了硬茬,竟有些麻烦。
“攻是能攻下,就是……损失巨大。”朱载墨叹了口气道。
方继藩眼睛眨了眨:“我有一计。”
朱载墨抬头,看着方继藩:“不知恩师有何见教?”
方继藩就道:“明日清晨发起进攻,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了,要打就要打痛,投入所有的力量,清晨时,飞球营出击,随即……将我们的火炮统统拿出来,不必吝啬火药,城下……所有的步卒,做好攻城的准备,附近还可调拨舰船吗?命舰船出现在海面……”
朱载墨皱眉。
这法子……可行吗?
要知道……毕竟新军的补给线过长,因而……所有的弹药,都是宝贵的。
军中不是没有足够的火药。
可按着恩师的意思,则是不吝任何的成本。
倘若明日将弹药统统用空了,想要后续补给,却又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他见恩师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随即颔首:“那么……就试试看。”
……
于是在次日清晨拂晓。
测试了风速和风向之后,飞球营总兵官沈傲与副总兵官杨彪便率队起飞。
每一次随着飞球腾空,杨彪都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只是这里的气候显然与大明时不同,一旦腾空,脚下非但是巨城,更是巨城背后的汪洋大海。
此处的气象不明,颇有几分危险,一旦打来了横风,飞球极有可能落海的危险。
下意识的,杨彪取了肉干出来压惊。
…………
乌压压的飞球,开始漫天朝伊斯坦布尔而去。
紧接其后,便是火炮的轰鸣开始。
明军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数不清的火炮,轰隆不绝。
无数的炮弹,犹如火球一般,这漫天的火炮落入巨城,随即……炸开……硝烟弥漫。
落弹点处,宛如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哀鸣,城中的奥斯曼人,尝试着用火炮还击,只是他们的火炮……宛如笑话……
紧接着……数不清的飞球开始抵达了上空。
无数的火油弹和炸弹开始投掷。
自清晨开始……这样一面倒的屠戮……便从未停止过。
到了正午……方才停歇。
等到飞球营散去,火炮挺直了炮击。
整座城市,几乎已是一片疮痍。
残存的人,战战兢兢的回到了那早已是断壁残垣的塔楼,向下望,见那数不清的步兵已是磨刀霍霍,乌压压的军马,似已准备在第二轮炮击开始之后,做好攻城的准备。
这是令人绝望的感觉。
军民们躲入附近的建筑,关上了厚重的大门,老人们抱着孩子,家人们相互依偎,心里默念着任何他们认为可信的神邸……
紧接着……
在城外的中军大营里,一封快报送到了方继藩的手里。
方继藩终于感觉松了口气。
他轻松的看向朱载墨:“殿下,大功告成……”
当日……
一座城门洞开。
在城中的禁军尚未察觉的时候……这座不起眼的城门,却见数不清的新军的蜂拥而入。
紧接着……城中开始发生了零星的战斗。
抵抗并不激烈。
绝大多数禁军在遭受了火炮和飞球营的进攻之后,已如惊弓之鸟!唯一还能令他们心安的,便是这高大的城墙,而一旦城墙失守,他们最后一丁点的勇气,也就丧失了。
数不清的新军涌入,开始占据城中重要的位置,随即……对城中抵抗的某些哨所进行定点清除,推进速度……极快。
紧接其后,便是在数百上千人的护卫之下,朱载墨与方继藩二人骑马入城。
这岩石所铸的城门门洞处,两侧跪拜了以李政为首的一批官员。
他们仍旧还穿着奥斯曼的华美服饰,却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轻车熟路的寻了一个最佳的角度,跪拜在地,迎奉着太子和摄政王入城。
一见到太子殿下的大驾,他们立即收起了死了niang的表情,勉强挤出了笑容,抖擞精神,纷纷匍匐于地,高声道:“罪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摄政王。”
城门……其实是李政命人打开的。
苏莱曼对于李政这些人的能力极不放心,所以只让他们巡守着不太重要的城门。
今日的一番猛攻,让李政人等立即意识到……伊斯坦布尔,陷落只是迟早的问题。
他们在城中,个个战战兢兢。
可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
他们和寻常胆战心惊的军民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深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
迟早都要破城,到时……自己这些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如此时倒戈卸甲,喜迎王师,即便依旧是戴罪之人,可仍不失性命,岂不美哉?
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
因此……当日,众人便一不做二不休,立即密令心腹偷开城门,引新军入城。
整个过程,可谓是非常的顺利。
因为城中的守军,已陷入了惶恐之中,自是彼此不能相顾,更别说在这炮火连天的境况中,谁也顾不上一个不起眼的城门。
而新军一进攻,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以李政为首,数百个儒臣在此时,忐忑不安的等候着太子和摄政王的发落。
他们之中,是有人曾见过方继藩这狗东西的。
哪里想到,当初驱赶他们的方继藩,会在十年之后,又在这数千里外重逢。
等到朱载墨和方继藩骑马到了他们近前,李政匍匐在地,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朱载墨和方继藩一眼,随即又忙垂下头。
朱载墨面无表情:“尔等倒还识相!”
这句话,自然很不客气。
李政振振有词道:“太子殿下,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奥斯曼者,蛮夷也,此等膏腴之地,蛮夷在此,岂可长久,罪臣人等……顺天应运……今见太子……器宇轩昂……龙……龙行虎步……喜……喜不自胜。”
朱载墨一脸无语,他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龇牙,啐了一口吐沫,甚是鄙视的道:“狗一样的东西!”
第一千七百六十六章:仁义之师
面对方继藩的鄙视。
这些儒臣们,却是面色如常。
他们是读书人。
读书人历来深谋远虑。
他们思考的内容,会比寻常人要多的多。
所以……
此时,李政虽是内心还是有些惶恐,可还是有一些数的。
他见太子和摄政王轻视之色,却与身边的几个儒臣对视了一眼。
而后……又朝朱载墨拜道:“今殿下大破奥斯曼,可谓是普天同庆,奥斯曼军民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只是那苏莱曼以及他的祖上在此经营日深,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臣等在此……忍辱负重,为殿下谋划……”
朱载墨皱眉道:“你们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政面色有些尴尬,随即道:“古人云,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这奥斯曼毕竟不是关内两京十四省,民心尚未依附,我大明想要长治久安,臣等自当效犬马之劳。”
说着……李政正色道:“臣等在奥斯曼已营造黄册,这奥斯曼诸地的人丁,户册,统统都已在握,殿下攻城之时,臣等唯恐黄册毁伤,因而第一时间便命人妥善保护的。”
“除此之外……奥斯曼各州城都有儒生,儒生们在此教授人读书十年矣,这十年来,也颇有一些弟子,如今……这奥斯曼上下通汉话,晓四书者,有百万之众,若陛下肯接纳他们,划分各州,于各州建立贡院,再开科举,则奥斯曼群贤毕至,有他们为朝廷笼络人心,这奥斯曼,岂有不长治久安之理吗?”
这李政的一番话……令朱载墨沉默片刻。
这番话的背后……是颇有玄机的。
一方面,李政告诉太子,自己保护了黄册,而朝廷要统治这里,就必须得掌握户籍和人口,还有田产。
黄册乃是儒生们进入了奥斯曼,为苏莱曼所编修的,而这……乃是统治的基础。
另一方面,李政又旁敲侧击的告诉太子,奥斯曼毕竟曾是外藩,还没有通教化。
要治理这里,就必须笼络这里的豪族,形成一个新的阶层,而后再依靠这些人进行统治。
当下……奥斯曼有能力为朝廷治理的,除了原有的旧贵族之外,便是这十年来,李政这些汉儒们所培养的儒者了。
那些旧贵族,欲壑难填,原本在奥斯曼时代,就拥有大量的领地和数不清的奴仆,朝廷拿什么去喂饱他们呢?
可是儒者们不一样。
大家很好养活。
平日里在地方上,教授人君君臣臣,推广汉学,即便是想要得到荣华富贵,却也需要发愤图强,努力读书,参与科举,方才有机会得到功名。
作为朝廷而言,哪一种方法比较合算呢?
朱载墨心里似乎也摇曳了。
李政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他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毕竟对于李政这些人,他可谓是深恶痛疾。
想来……这也是为何那些开国之君,总是喜欢羞辱儒生的缘故了。
毕竟……打了天下的人,见识不免多一些,又亲眼见到从前的敌人而今对你卑躬屈膝,对于这些人……难免会生出鄙夷之心。
可天下的治理,终究还是绕不过他们啊。
朱载墨看向方继藩,希望自己的恩师拿主意。
方继藩坐在马上,又感慨了一声:“真是一群狗东西啊。”
方才方继藩就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前者的语气,带着怒斥。而后者同样一席话,却是感慨万千。
朱载墨立即听出了恩师口气之中蕴含的深意。
是啊……这群狗东西,虽然很讨厌,却是统治奥斯曼最佳的方案,用最低的成本,来统治这横跨数千里的大国,推行教化,看似有许多的弊病,可某种程度而言,却也是最现实的方法。在两京十四省推广新学,在奥斯曼用旧儒统治,而在黄金洲,则采取分封之法,这自是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的手段。
朱载墨便道:“尔等立即整理黄册,张贴安民告示,安抚人心。”
李政等人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们绝不会轻易的投降的,既然投降,就一定会有所凭借。
他们所凭借的……就是朝廷暂时还需要自己。
因而……他们忙叩首道:“臣等遵诏。”
朱载墨人等继续打马入城。
而此时……
远远眺望。
却见那奥斯曼的宫中,已是火光冲天。
大量的新军朝着那个方向涌去,急欲救火。
朱载墨却吁了口气,似有感悟的道:“苏莱曼还在宫中是吗?”
“是的,殿下。”方继藩道:“可惜了,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朱载墨想了想道:“可是……恩师,你昨日还骂了他。”
方继藩顿时板起脸来,痛心疾首的道:“昨日他还没死呢,现在八成已经被烧死了吧,哎……苏莱曼也算是雄才大略之主,臣当初在京师和他打过交道,此人器宇轩昂,甚是开明,真不该沦落到这样的下场啊,悲呼,吾苏莱曼兄,哀呼,吾苏莱曼兄……太子殿下与我带兵来此,所为的,不过是讨伐奸贼,与他无涉,哪里想到,他竟如此的想不开。太子殿下,苏莱曼毕竟乃是奥斯曼先朝帝王,如今死于非难,殿下理当继承他的遗志,诛杀这奥斯曼的奸贼,为苏莱曼报仇雪恨。不只如此,还需安抚其宗亲,命人保护奥斯曼皇族陵墓,不可为贼子毁伤,到时……还需好生收敛他的遗骨,以皇帝之礼下葬,亲往祭祀。”
朱载墨见恩师一副哀叹的样子,心里似也明白,恩师和苏莱曼,当初在京师,也有过数面之缘。
如今虽是各为其主,可人已死了,难免有些感伤。
恩师是个重情义的人哪。
方继藩再没有说其他话,率先打马,带着一队护卫先往奥斯曼皇宫!
宫城内的火已是扑灭了。
新军官兵们已封闭了诸门,所有的女眷,统统保护了起来。
方继藩看着这异域的宫廷,心里嘀咕……倒不如将此地烧了还好,到时寻个新址,建个新城。
自然……这只是职业病而已,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默念……自己而今乃是摄政王,切切不可将自己的格局做小了。
寻了个偏殿休憩,却是第二军指挥王义匆匆而来,兴冲冲的道:“师公……师公……”
王义自命自己当初在军中,是跟着王守仁在夜校里读书的,因而自诩自己是王门子弟,自然而然,就厚颜无耻的称呼方继藩为师公了。
“师公,找着了,找着了,那苏莱曼还未死呢,也是他的运气,他本欲求死,谁晓得火刚烧起来,就被忠心的阉人给救了出来,卑下听闻师公下令寻觅苏莱曼的遗骸,定要好生收敛,哪里想到……居然找到的是一个大活人……”
“呀……”方继藩端着茶盏,手臂一震,这茶水竟是下意识的泼了下来:“没……没死……”
这真就有点料想不到了!
“正是,学生已命人将他妥善的……”
方继藩定了定神,打断他:“够了,不要再说了。”
王义一愣,他知道师公有话要说。
却听方继藩叹了口气:“大家都道他死了,现在若是活着,岂不是大家都很尴尬?哎……再烧一遍吧,这一次一定要成功,省的我再伤心第二次。”
王义:“……”
师公说的准没错的,他转过身,正待要走。
身后。
方继藩叹了口气,却突然道:“且慢。”
王义回头,看了一眼方继藩。
方继藩叹道:“不必再烧啦,我内心的良知告诉我,天命不可违,做人不能对不起自己的朋友,这样吧……你立即命人将他好生看押起来,对外就寻一个尸骨,便说这是他的遗骸。至于他本人……暗暗押送,送去黄金洲罢。”
王义虎躯一震,心里翘起大拇指,师公……真是仁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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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天下将大兴
方继藩总是以德服人。
在这一方面,他总是能让徒子徒孙们感受到他的仁义。
仁义的理念……贯彻始终,而弟子们,方才会上行下效。
一想到自己在此时此刻,又做了一件好事,拯救了苏莱曼的名声,也算是对得住这位故人,方继藩便感慨万千。
有的人依靠杀人来建功立业。
而他方继藩依靠的……却是救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样染血的功劳,方继藩不屑为之,他乐于帮助别人,因为拯救人的性命,方才称得上是伟大。
王义已是毫不犹豫的赶往深宫之中,那苏莱曼此时已悲痛欲绝,浑浑噩噩。
他哪里想到……这好端端的城,十数万禁军,怎么说没就没有了。
当他从别人的口里得知,原来竟是李政等人献城,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于是,他狂笑,又滔滔大哭,事到如今,祖宗的江山,一腔的热血,无数的算计,却是化为乌有,一切都无影无踪了。
王义见他大叫,几个将士竟有些制不住他,于是上前去,一巴掌下去,板着脸怒吼:“住嘴。”
眼前这个人在别人眼里是亡国之君,是曾经的奥斯曼皇帝。可在王义的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耳光下去,却将苏莱曼打懵了。
王义龇牙道:“今日起,你叫方感恩,蒙恩师垂怜,这便将你送去黄金洲,来人,给他换一身衣衫,立即送去码头,记住,此事不可声张。”
世上再不会有苏莱曼了。
只有一个叫方感恩的人。
而之所以叫姓方,或许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融入黄金洲吧。
感恩二字,自是不杀之恩,也权当纪念方继藩的仁慈。
两日之后,一艘舰船已是出发,进入地中海。
而在这里,这座屹立千年的城市,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李政等人……依旧还是留用。
虽然他们总是让人有气,方继藩总恨不得上前踹他们几脚。
可不得不说,在安稳人心方面,他们的贡献是极大的。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在明军攻破了伊斯坦布尔,并且将此定为西京之后,奥斯曼故地,除占领的区域之外,其余所有的卡夏不得不纷纷归附。这十年来,传播儒学的儒生们,自然趁此机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他们迅速的建立起了一个同窗、师生的关系,在地方上,拉起了一道绵密的关系网络。凭借着这些网络,再借助明军的统治,确定自己在地方上的优势地位。
一旦他们形成了优势,便立即通过联姻等方式,不断的确保这样的优势存在。
如此一来……读书不只是学习汉人文化,也不是读四书五经的事了。
因为在地方上获取了优势,他们自然抱团,不断的哄抬读书人的地位,于是……四处散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又因为有了科举的晋身之梯,使他们获得了比别人更多的特权,于是乎……他们早早便开始勾结地方官吏,凭借着功名带来的特权,开始蚕食土地,发家致富。
他们有了名誉,有了利益,有了绵密的关系网,甚至在奥斯曼各州府,夺取到了话语权。
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就成了人上人。
他们犹如老树盘根一般,深深的扎根于奥斯曼。
自然而然的……整个奥斯曼上下……风气开始改变。
读书方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境遇,读书……方才可以进入他们的圈子,也只有读这四书五经,读这君君臣臣之道,方才可以成为人上之人。
奥斯曼早已形成了新的读书热潮。
人都是最现实的,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
不只是旧贵们疯狂的读书,便是较殷实的人家,也开始读书。
他们相互之间,操持着汉话。
满口文绉绉的报效君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其实……此时此刻……这样的人……已经渐渐和汉人没有多少的分别了。
最可怕的是这一群开始不断膨胀的读书人群体,当他们一旦开始生活习惯和语言和寻常人产生不同,他们自然不免……开始区分出贵贱。
汉话,自然成了雅言,不能说的人,自是和卑贱的奴隶没有什么分别。
四书五经,乃是圣人之道,不学习的人……与猪狗无异。
方继藩有时候……其实挺佩服这些儒生的,在和平的时代,他们总是能迅速的调整自己,迎合新的统治者需求,挣扎求生……其适应能力和生存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当下……对于朝廷而言,整个奥斯曼故地,最重要的是进行教化,和拉拢人心,而以李政为首的这一批儒生,则恰好,与朝廷一拍即合。彼此心照不宣。
于是……旨意下来。
奥斯曼故地除设立西京之外,同时设立十三省,所施行的……乃是大明洪武皇帝旧法,几乎这些旧法,是照着葫芦画瓢一般照搬而来。
李政拜为西京国子监监正,其余之人,各赐爵位。
为了招揽大量的官员,朝廷除延续了苏莱曼时期的科举之外,又连加两次恩科,招揽人才。
西京与十三省,实施海禁之策。
当然……这只暂时针对此地之人,四海商行,依旧可以派遣船只,在地中海以及各处海峡沿岸进行贸易。
此战之后……
太子依旧暂时镇守西京。
而方继藩却已起身回京复旨。
回去的路途上,已得知一条自玉门关往西京的铁路……朝廷已开始规划,而沿途上,已开始有进行地形勘探的人员了。
方继藩回京,此时再见到朱厚照时,朱厚照的面上,竟是多了几分沉稳。
一个人……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剩下的,也只不过是寂寞而已。
朱厚照倒是安分了下来。
天下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置。
皇帝职责,已变得分外的沉重起来。
除了新开拓的疆土需要皇帝处置之外,随着两京十四省新政的推行,朝廷愈发的发现,原有的体制,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管理。
譬如商业的繁华,朝廷必须建立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章程,进行管理。
那么,朝廷就不得不新出一个商务局。
可因为商务局的关系重大,那么领导这个部局的大臣,决不能是寻常之人,品级还需要足够高,甚至……需和六部尚书平级。
而商税的增加,也带来了巨大的问题,那便是商税和农税不同之处就在于,商人的活动有许多种,那么就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收取商税,又为了保证商税能够征收,那么势必……需要大量的税吏,以至于,税吏的人数,超过了十万之数。
如此庞大的一个税务系统,岂可还置于户部之下,于是乎,又不得不建立税局,这税务关系重大,税局的大臣,自然也需尚书来主持。
于是……朝廷增设十九局,与原有的六部,各自施行着自己的事务。
朱厚照作为天子,明显感觉到奏疏的数量,比父皇在时,增加了十倍以上。
如此庞大的奏疏,哪怕是内阁,竟也开始觉得繁重了。
不只如此……又因各部各局所牵涉到的事务,越来越细化和专业,再不只是原有的来了灾情,下旨赈灾这样简单。
有些部局所送来的奏疏,作为内阁大学士,竟是两眼一抹黑,看不懂……
毕竟……过于专业了。
此时的朱厚照,所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给搞得焦头烂额,成日挠头。
哪怕是聪慧如他,且肯下功夫,竟也发现,这千头万绪的事,哪一件都极重要,可哪一件……他都未能尽心如意。
甚至……朱厚照觉得,莫说自己一个皇帝,便是将自己分出十个天子,也未必能应付如此繁重的工作。
至于内阁……更是叫苦连天了,几次请旨,要求增设内阁大学士,可实际上……依旧是杯水车薪。
见着了方继藩,朱厚照顿时大喜,开口道:“老方,你来的正好,你若是再不回来,朕便要下旨将这皇帝之位禅让给你啦。”
方继藩:“……”
这才刚回来,陛下……你就又想下毒手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千秋一人
还能受的了朱厚照的人,心理素质定是强大的不得了。
方继藩心里虽是吐槽,面上却是保持着微笑。
他其实很有经验,在对付朱厚照这件事上,无论他说什么胡话,只需保持微笑就好了,因为反正哭也无济于事。
方继藩微笑道:“陛下言重了。”
朱厚照便背着手,叹了口气:“而今国政繁忙,朕方知父皇的苦处。可这些事,朕若是不处置,又觉得大大不妥,老方哪,这做天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朱厚照虽是在历史之中,是以昏君的形象出现。
但是方继藩可以保证,哪怕是历史中的朱厚照,虽是不愿上朝,总喜欢躲在豹房里,所谓的上朝,不过是举行君臣会议而已,但是并不代表朱厚照没有去翻阅每日送进宫的奏疏,恰恰相反,虽然朱厚照爱胡闹,依着朱家子孙们延续了太祖高皇帝朱元璋那等不肯吃亏的小性子,朱厚照即使躲在深宫之中,奏疏却看的很勤,这天下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方继藩想了想道:“陛下,天下的事,本来就极繁杂,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朱厚照道:“刘师傅进言,说是内阁事务日益繁重,请求增设内阁大学士,你怎么看?”
方继藩道:“内阁只能票拟,可一切终究都需陛下批红圣断,所以......臣以为,内阁大学士即便是增加,若是意见不一,只恐非但不会使宫中方便,反而会使事务更加繁杂。”
朱厚照听罢,若有所思。
方继藩的话是对的,人越多,就容易彼此掣肘。
内阁的本质是秘书机构,人多了,口舌就多了,反而未必是好事。
朱厚照道:“如此,你以为当如何呢?”
方继藩想了想,却是摇头,这涉及到的,可是国本的问题。
也不是方继藩可以提建议的。
皇帝不是超人,当天下的事变得越来越复杂,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的分工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精细,随着信息和物流的发展,陈奏上来的事务,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那么,太祖高皇帝所设想的,皇帝一人去事无巨细的过问天下之事,自然而然就渐渐变得行不通起来。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皇帝交出一部分的权柄出去,使一部分人得到决策的权力。
若是在以往,能获得批红大权的,定会是宦官。
可实际上,方继藩心里更清楚,宦官只怕再无法获得这样的权柄了。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专业来处置这些事务。
这已经不再是以往发生了灾情,赈济灾情这样简单的模式了。
不说其他的,单单一个交易所,就涉及到了无数专业的知识,而倘若不是一个有足够水平的人去管理,去随时做出决策,交易所势必会混乱不堪。
混乱不堪的交易所,其中最先伤害的,恰恰是皇家的利益,毕竟......皇家的内帑,本就大多数都来源于交易所的股票。
一个宦官,若是胡搞瞎搞一番,用不了三天,市场就会剧变,使得无数人倾家荡产,皇家的资产,也将是千万两纹银以上的损失。
这就会导致,皇帝的权力,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而分出去。
同时,无论对于皇帝本人,亦或者是对当下已融入了新政的大量的官员以及商人而言,他们也有足够的动力,影响皇帝将权力分至他们所信赖的人手里。
历史的进程美妙之处就在于。
很多时候,它是不需去推动的。
当生产力到达了某种阶段,至某个临界点时,当某件事成为了普罗大众乃至于皇家一致的愿望时,那么......许多事便可水到渠成。
权力将重新的分配。
得到皇家授予权力的人,为了保证他能随时应对瞬息万变的能力,那么,必定会授予全权。
可又为了对其进行制衡,又势必会建立新的监察机构。
监察机构,势必又要满足皇帝和天下臣民们的愿望。
交易所是如此,其他的权柄也是如此。
这就好像,当天下遍布了士绅的时候,无论是皇帝愿意不愿意,皇帝和朝廷,所定制的律法和体制,都将不自觉的倾向于士绅。
可当如今所有人的利益,都捆绑在了商贸时,那么......在兼顾其他的小利的同时,一群捍卫自己利益的新贵,也将登上舞台,他们和皇帝一样,都会急迫的制定,或者影响皇帝做出一个有利于商贸的律令或者对当下的朝廷进行某种程度的革新。
方继藩踟蹰了片刻,他一副很淡然的样子。
这样的进行,如今已经无需自己去推动了。
更何况,也不是自己所能推动的了!
他镇定自若的道:“陛下,臣不知,以陛下的聪慧,一定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吧。”
不解决,那些牵涉到自身利益的人,那些掌握了无数财富之人,也会用尽一切方法去影响皇帝。
此时......这浩浩荡荡的大势,犹如滔滔江水一般,已不是一个人可以阻挡的了。
朱厚照见方继藩如此,不禁愕然,随即显得有几分不悦:“老方,你是怎么了,你平日不是很能说的吗?”
方继藩一摊手,道:“其实......臣此次回京,是希望能够请辞内阁大学士,臣......年纪大了,臣累了,也该颐养天年,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
朱厚照:”......“
朱厚照定定地看了方继藩半天,他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方继藩居然提出了请辞。
朱厚照是了解方继藩的,他自是知道方继藩所谓的喜欢的事,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
问题是,哪怕你现在,其实不也是如此吗?
朱厚照幽怨的看着方继藩:”老方......“
方继藩迎着朱厚照炙热的目光,郑重其事的道:”陛下,臣这些日子,已觉得自己的脑疾愈发的严重,救治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恳请陛下恩准臣的请求。臣觉得......吏部尚书欧阳志,为人稳重,众望所归,可以托付大事。“
朱厚照听到此处,浓眉深深拧着,最后终究叹息了一声,道:”也罢,一切由你吧。你有你的志向。“
终究,他是了解方继藩的。
不过……朱厚照随即抖擞精神:”只是......朕还得再想想,这往后,当何去何从。“
朱厚照继续皱着眉,他认真思考的样子很可爱。
不知不觉之间,当初充斥着热血的少年,已开始善长于思考了。
这是值得欣慰的事。
方继藩则微笑着,心里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他必定知道......朱厚照思考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生产力摆在这里,新的利益阶层已经遍布朝野,历史只会朝着一个方向前行,无人可以阻挡,哪怕偶有反复,终究......不过是掀起几朵浪花,也仅此而已。
方继藩下意识的道:”陛下神鬼莫测,文治武功,千秋一人,陛下一定能寻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朱厚照:“......”
朱厚照又抬眼定定地看着方继藩,他觉得......老方又在忽悠自己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平天下(大结局)
自宫中出来。
阔别已久的京师依旧还是繁华热闹。
这一年多的西征,以至于方继藩坐在马车里,都难寻觅到回家的路了。
好在……他有车夫,车夫是个精壮的汉子,为啥很精壮,方继藩自己也不知道。
坐在马车里,自玻璃窗外掠过的,乃是熟悉又陌生的街景。
方继藩尽量放松下来,难得的小憩着,因为他知道,当马车抵达终点时,将会有数不清的人……要拜会自己。
如方继藩所想象的一样,昨夜便报知了方继藩将回京。
于是……今日……朝廷各部堂,竟是一下子告假了一大半人。
以至于今日蹦蹦跳跳前去当值的大臣,一看到这冷清的部堂,顿时心情便不好了。
难怪这些年仕途不顺哪。
敢情他们……都是一伙的。
告假的名册,密密麻麻。
从部堂里的部首尚书,到侍郎,到主事,哪怕是最底层的观政,方知平日没注意,好家伙……这才几年的功夫,部里居然都是方继藩的门生了,亦或者……方继藩门生的门生,更甚的是……门生的门生的门生,竟也开始步入了庙堂。
师从何人,此人又师从何人,这等师生的渊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今日一看,直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今……摄政王回京。
朝野震动。
摄政王自宫中出,至西山。
西山已是人满为患,人们肃穆而立,翘首以盼。
这是自己的恩师,是自己的师公,是自己的师祖。
没有自己的祖先,就不会有自己。
同样的道理,没有这位大宗师,是断然不会有自己的。
方继藩对于他们而言,便是精神上的父亲。
所谓师承,便是如此。
马车一至,居然无人喧哗,甚至人流自动让出道路,人们默默的行了师礼。
方继藩落地,看了众人一眼,只觉得心烦意乱。
门生这个玩意,最不好的地方就如同灰指甲一样,总是一个传染俩,自己真正的门生,不过六七人而已,可自己的门生,哪一个不是独树一帜?他们的弟子有多少,方继藩勉强还能算得出,可弟子的弟子呢……那只有天知道了!
方继藩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
于是收回目光,疾步进入了自家的宅邸。
好在……徒子徒孙们很有素质,并没有冲进宅邸去。
只各自默默的行了礼,而后久久凝视着方继藩高大的背影。
偶尔……倒是有人低声窃窃私语。
“师公不喜热闹,才会不发一言,师公如此,实是令人钦佩,他这是要告诉我们,人切切不可浮躁,无论为人处事,要耐得住寂寞。”
有人若有所思,慢慢的领悟着方继藩的言行举止,不禁发出了感慨:“师公就是师公,师公的情操,实在令人高山仰止,只怕我永远也达不到他这样的境界。”
…………
而此时,在宫里的朱厚照,正拧着眉心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方继藩才刚走,他便开始有些想念老方了。
若不是他请辞,朱厚照只恨不得将这些奏疏统统送到方继藩的面前去。
此刻,他脑海里,不禁的想到了内阁,内阁为何增设人手还是不够呢?说到底,是最终的批红权还在他的手里。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才手握乾坤,独断专行。
朱厚照细细想下去。
可是……如此繁杂的事务,皇帝已无法处置了,只怕勤政的太祖高皇帝再生,怕也无法处理当下之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大多数的批红权力送到臣子们的手里。
只是……重点来了,臣子们如何才值得信赖呢?
倘若出现了王莽,出现了曹操,又当如何?
朱厚照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下意识的想到,若是放权,就必须得理清皇帝应当抓住哪一部分的权力,能给内阁的……将又是哪一部分的权力。
获得了批红之权的内阁……亦或者是其他人,又当如何去制衡他们,令他们无法作乱。
朱厚照其实很清楚,自己迟早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下意识的……
他觉得口中饥渴,于是道:“来人。”
“奴婢在。”
此时,蹑手蹑脚进来的,竟是个面生的小宦官。
朱厚照皱眉:“刘伴伴呢?”
“方才告假了。”
“病啦?”
“刘公公的干爷爷回京了,他……他告假去拜望。”
朱厚照舒了口气。
人有孝心,还是好的。
朱厚照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那么周大用呢?”
“他也告假了。”
朱厚照眉一皱:“没听说过他竟也是老方的孙子?”
“不……”小宦官可怜巴巴的道:“周公公他……他……他是刘公公的干儿子,因而……论起来,他是摄政王殿下的曾孙。”
可这还是不对劲呀!于是朱厚照:“陈煌,吴喜,江大迁,他们……”
他一连的报出了许多个名字。
小宦官张口想说点啥。
朱厚照倒是突的摆摆手:“罢了,你不必回答,朕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们一定不是老方的曾孙,就是玄孙,那么……”
朱厚照凝视着这小宦官,眼中多了几分考究之色:“那么你呢,你咋不是?”
这么一问。
这宦官顿时要哭出来了!
感觉自己经历了当初被阉割时起的第二次侮辱啊!
他苦着脸,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够不上,奴婢既愚笨,又不晓事,资历还浅薄,他们……他们不带奴婢玩儿的。”
朱厚照呼了口气,竟是觉得哭笑不得。
可随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难怪老方这狗东西一回来就心急火燎的要请辞,只怕这个时候,他是怕的要死,早恨不得躲起来了!哎,他把朕想的太轻了,朕用他,就不疑他。”
接着,恢复了少年的姿态,唧唧哼哼起来,口里念念有词。
见这小宦官还跪着,便道:“去给朕斟一盏茶来,赶紧吧。”
小宦官笨手笨脚的站起来,忙去斟茶,战战兢兢,手忙脚乱的样子。
这令朱厚照终于意识到,为啥这宫中上上下下没人带他玩了,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呀。
朱厚照不再理会他,继续托腮,陷入沉思,想着刚才还没想好的问题!
如何制衡……那些获得了批红的阁臣呢?
单凭新军,亦或……厂卫?
不不不……
还是有些不妥。
将来……这个,怕还是需问问老方才好。
哎……为啥又是老方?
………………
蒙学里的孩子们,总是最单纯的。
昨日蒙学放假一天。
至于原因,却是有些荒唐。
因为几乎所有的蒙学先生们……听说十之**,都跑去了西山。
听说是大宗师回来啦。
今日……先生终于神采奕奕的又出现在了课堂。
看着这一群孩子,先生缄口不言昨日去见大宗师的事。
似他这样身份,怕是连徒孙都够不上。
可……远远眺望到了大宗师的背影,还是让先生受用无穷。
先生高坐,手持戒尺,左右逡巡着一群正襟危坐的孩子们。
而后……他徐徐道:“今日……熟读一篇文章……此文……乃礼部郎中刘仪所作……《记吾师公》,尔等好生熟读。”
“来,二虎,你起来。先读一遍。”
一个孩子,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翻开了课文。
接着磕磕巴巴的念道:“吾师公方继藩也……少敦敏,成而聪明……”
他摇头晃脑的念诵着。
先生听着如痴如醉,仿佛通过这一篇文章,便想到了自己的师公。
待这孩子念完,先生便问:“听的懂里头的意思吗?”
孩子们眨眼,表示个个不解。
他们毕竟还是太年幼了。
先生叹息道:“这里头所记的,不过是一件区区小事。即大宗师四岁时,给父亲洗脚的小故事,大宗师是何等人,他打小便懂得孝顺的道理,你们呢?”
于是孩子们都露出了羞愧之色。
先生似乎开始感慨起来:“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虽是区区为父涤足,可大宗师此后的人生轨迹之中,譬如为邻人劈柴,扶老婆婆过路,见美貌女子而坐怀不乱,入仕为官之后,以苍生为己任,心怀对黎民百姓的爱护之心。以至此后辅佐天子,治国平天下。更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这些……就都不奇怪了。”
“大宗师是你们的楷模,他四岁时尚能做这么多的好事,再看看你们,都已七八岁了,可曾为父亲涤足?哎……孺子不可教也。我让你们熟读背诵,便是要让你们将这‘小事’牢牢记在心里,要做一个大宗师这般的人。”
孩子们只好应道:“学生谨记了。”
先生微微皱眉,见有许多孩子依旧是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这可以理解,毕竟……孩子们还不懂事嘛。
作为一个合格的先生,他是很有耐心的!只见他微笑,手持着戒尺,在另一手的掌心拍了拍,不疾不慢的道:“将来要考!”
…………
全书完。
明后天还会有完本感言,嗯,会有一些关于本书的脉络,还有完本的一些话。
新书《唐朝贵公子》上传。
休息了半年,准确来说,没有休息,因为写了无数的新书,结果大多不满意,于是废掉了。
败家子的番外本来要写,不过写了很多,最后也废掉了。好吧,先开新书要紧。
新书《唐朝贵公子》已经上传更新了,有兴趣的小伙伴们可以去看看。
阔别半年,又是新的开始,很想念大家。
嗯嗯……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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