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高估了虎子的觉悟
五伯和六伯去了隔壁院,这边就没了大人,一帮吃饱了的半大小子,那可就真的上房揭瓦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都不等老七搬来梯子,老八和老十一顺着柱子就爬上了大梁,站在梁上一直腰,本就破烂的草顶就钻出两个大活人来。
然后,这两个憨货哗啦哗啦就开始往下揭,本来干干净净的小院顿时灰土狼烟,乱成一片。
“你轻点!”吴启爱干净,一身袍子还没脱下来就让老十一扬了一身的灰。
“哟!!”老十一声怪声,“瞧咱这眼神,愣是没看见咱们十公子在底下杵着呢。”
嘴上这么,手里却一点没客气,掀起一片苫草就朝吴启扬了过去。
吴启那边,刚把袍子脱下来,结果中衣又挂的都是灰草。
拜下阵来,索性中衣也不要了,三下两下地甩在一边,光着膀子就上。
“老十一,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吴宁看着他们笑闹,也是无语,“闹归闹,小心着点!”
此时,院儿里已经快看不见人影儿了,全是灰。干脆把自己的一身布袍内衣也褪了下去,和吴启一样,光膀子上房。
刚爬上去,隔着篱笆墙,就见虎子拽着巧儿一溜小跑地朝这边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嘀咕:
“完了完了,起晚了!起晚了!”
老十一见他那身肥肉颠的直颤,“不晚不晚,刚开干。”
“呵。”吴宁冷笑一声,“你也太抬举吴三虎的觉悟了。”
“啊?”老十一一时没明白,“他不是来干活的?”
“你看呗。”
......
只见虎子小跑进院,差点被扬尘迷了眼,好不容易靠到房下,“你们吃了没!?”
“日!”
老十一大骂一声,一把苫草直接就飞了过去。
“太不给老子争气,早吃完了,谁还等你!?”
“啊?”虎子立时垮了脸色,那个委屈啊,好像错过了一万顿。
好在这货还有救,没调头就走,“那,那我干点啥啊?”
七哥蹲在房上也跟着逗趣,“要不,你上来?”
虎子听罢,立马摇头,“算了,这破房不结实。”
说完,还想着没赶上早饭的事儿,不死心地问向吴宁,“那连点剩的也没有了?”
吴宁被这肥货打败了,没好气道:“在锅里给你留着呢!”
“咱就知道九哥最疼俺!”虎子调头就朝灶房冲了过去。
老十一也是服气,“唉,你少吃点,给巧儿多留些!”
“放心,咱吃的可少可少了呢!”
“拿碗去院外,一边吃一边看摊子。”
“好嘞,看虎爷给九哥再挣一贯出来!”
......
这个年代修土房其实花不了多少钱,更何况最花钱的梁柱还是祖君那头白给的。
所以,吴宁跟着大伙儿一边干活,一边又算了一遍账。
人工都是自家人,不要钱;砌墙的泥砖,自己打坯子自己晒,也不要钱;大梁不要钱;门窗六伯说他家里有料,有个两天工夫就打一套,也不要钱......
也就大伙儿吃饭花点钱,再有就是刷墙的灰石、请神供符的香火钱。
算到最后,也许他那一贯钱都用不完,更别说四伯又支援了一贯了。
其实,四伯比吴宁有经验得多。那一贯钱本来也不是让他修房用的,是准备让他添置家具的。
那些个精细家什就不是六伯这种山里木匠打得了的了,得去城里买现成的。
当然,吴宁不知道四伯背后的意思,甚至根本就没想家具的事儿。
盘算着既然手头宽裕,是不是在院里再起个回廊,给他这个小客店添几分雅致。
忙活了一天,临近黄昏,吴宁这帮人个个跟土里扒出来的一般。
吴宁正愁这么脏怎么做饭呢,五婶就过来了。
天色不早,大伙儿索性下了房,直奔村边的小河。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扒的精光,扑通扑通排成一溜就跳了下去。
忙了一天,身上都活泥了,让冰凉的河水这么一冲,别提多舒服。
吴宁一边使劲儿搓着油泥,一边朝老十一嚷嚷:“摸两尾大鱼,回家我给你清蒸。”
“好嘞!”
这帮人中属老十一的水性最好,一边应声,一边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像这种村头的小河,撒不下网,农户人家吃鱼,要么靠垂钓,要么就是下河去摸。
当然,还在第三种办法。
如同现在,老十一几个猛子扎下去,就摸上来两条小鱼苗,再上来的时候,一脸的无奈,“今儿个运气不好,没见着大鱼。”
“那是你眼神儿不好!”吴黎瞪着眼,招呼大伙儿,“来吧,上绝户计!”
什么叫上绝户计?
瘪鱼坝啊!
所谓竭泽而渔,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吴黎一声招呼,大伙立马开动,找了个水稳流浅的小河弯,七哥和吴启、吴黎在上头,吴宁和老十一,还有他弟弟加上虎子在下头。
就地掏河泥垒起泥坝,没一会儿,两三丈方圆的小河湾就只剩面朝小河的一面没有封口了。
几兄弟又都到下游的这一边,从左到右一字排开,把小河站满。随后在河底一顿乱踹,把河泥河沙都翻了起来慢慢的往河湾里包。
从上游下来的鱼群被混水阻了去路,自然就拐到河湾里去了。
这时候,再把朝河的那边开口一堵,剩下的就只等把坝子里的水掏干了。
这招绝对够绝,从鱼孙子到鱼爷爷只要进了坝子,谁也跑不了。
本来大伙以前也不用这招,一来人手不够,二来竭泽而渔虽然早就有,可也不是谁都会用,这是吴宁到了下山坳之后才想出来的绝户计。
这家货可不管什么绝不绝户,解馋就行。
大伙忙活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把坝子的水掏干,吴黎趁着这工夫还回了趟家,拿了个大篓子来。
看着在河泥里直打滚的大鱼小鱼,吴宁一声令下,“挑大个的捡!”
“得嘞!”
一帮光腚小子撒着欢地踩进泥水里,收获起劳动成果。
光大鱼就装了满满一篓子,不但这几天有得吃,人人还能拎两条回家,给家里人解解馋。
这等好事儿,谁不愿意干?
“九哥!”老十一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要不你跟俺爹说说,别让俺去窑上受罪了,以后就给你家修房子得了。”
“......”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可吴宁也是心里舒坦的很,顺着老十一的话道:“行啊,回头等房子修好了,你跟老八一起,再帮我挖口窖。”
“要是挣了钱,也算你一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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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低调
“九郎要挖口窖?”
大伙儿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吃饭的时候,老十一聊起吴宁要挖窖的事儿,结果六伯不乐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玩意有啥用?可不是咱们庄户人家该有的东西。”
“九郎啊!”六伯觉得得多说两句,“听你五伯说,你那摊子是挣了点钱,可有了闲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修房子没啥,再不济等你娶亲的时候也用得着,可是挖窖,我看还是算了。”
对于六伯的说法,吴宁早有心理准备,毕竟没试过,老一辈是很难理解的。
是以也不反驳,只陪笑道:“左右现在是农闲,我就挖一口试试,花不了多少钱。”
话说到这份儿上,六伯没啥说的了,无声地摇了摇头,认定吴宁这是瞎折腾。
“你呀,坳子里的后生属你最不安分。”
吴宁不接,只是憨笑。
其实,挖菜窖这个事儿,吴宁已经想了很久了,甚至比开客店还早,只不过一直没有工夫和精力付诸行动。
......
房州别看地处荆湖,可是山地气候加上这个时代明显比后世要冷得多的天气,所以一入冬,会有一段不短的霜冻期,不但会落雪,连江河也得上冻。
这就造成了一到冬天,还有开春那段青黄不接的季节,老百姓饭桌上的食材极为匮乏。除了糠心儿的萝卜、干芋头,撑死有点腌笋和藕,是绝少看见绿菜叶的。
吴宁家里种的就是菜田,所以怎么让地里的菜卖得上价,就成了吴宁琢磨最多的一件事了。
吴宁一直也纳闷儿,像后世北方用菜窖储菜的方法并不复杂,为什么在大唐就没见过呢?
其实他不知道,这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来是,适合窖储的蔬菜种类不多,且方法不当。就算是后世的北方农民挖菜窖,也顶多是储存一些土豆、萝卜、大白菜。
可是在大唐,土豆还在美洲,萝卜不用菜窖,找个阴凉的地方,只要不上冻也存得住。不过就是糠了一点,不那么水灵罢了。
至于白菜,这时叫淞菜,大唐倒是有的。
但是和后世的白菜不同的是,个头太小了,也就两个拳头那么大,储存难度太大。
二来呢,就是窖藏这种方法并不普及,说白了,挖窖存物在大唐并不盛行。
这种深埋地下,用恒温贮藏的方法,是在烈性酒开始成为主流之后,才被深度利用起来的。
窖是用来存酒之后,才被人们更广泛的利用。
可是,唐时的酒度数很低,加之提纯不好,保质期相对也就非常短,没有窖藏的价值。
总之,这口菜窖吴宁是挖定了。
以前人小言微,也没钱给他折腾,以至于蹉跎五年,屁事都没干成。现在好不容易勉强算个大人了,也该干点穿越者该干的事儿了。
......
吃过饭,大伙儿就各自回家,约定明早天亮就过来。
吴黎还想在吴宁家过夜,可是五伯没让,因为吴启晚间要读书。
四伯把他发配回坳子帮忙,可是读书的事却教给了丑舅,是不敢怠慢的。
这货在丑舅那屋背了好会儿书,才回吴宁这边。借他的光,也能点会儿油灯,亮膛一会儿。
许是丑舅布置了课业,吴启回来没怎么和吴宁说玩,借着灯光看起书来。
可是,看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吴宁也在看书。
“你也看书?”
“不行吗?”吴宁头也不抬地应声。
他这个人懒是懒,可是有一点很好,就是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算不情愿也会去做,而且绝不打折扣。、
“看的啥?用我教你不?”
吴宁懒得和他废话,把封皮展开,怼到了吴启眼前:“教得了吗?”
好吧,吴启不淡定了,瞪眼看了半天,确定封皮上是《左氏春秋》四个大字,再瞅瞅自己手里的《论语》.....
“靠,凭啥啊?”
“凭啥本公子才学《论语》,你就读《左传》了?”
“唉....”
吴宁长叹一声,放下手里的书,语重心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
“毕竟什么?舅爹逼你的?”
“毕竟人跟人还是有差距的嘛!”
“你!!”吴启脸都绿了,挤兑人啊?
“低调!”
没等他“你”出来,吴宁已经是扬着下巴,虚手下压,一副安抚之态。
“你九哥我喜欢低调,不要掌声,不要尖叫。”
“直娘贼!!”
吴启怒了,噗的一声吹灭了油灯。
“睡觉!”
“我让你低调!”
......
第二天和头天差不多,吴宁还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大伙儿到了一起吃饭。
五伯和六伯、三哥还是在隔壁做梁,他们这小的,在这边扒房子。
倒是虎子这回起了个大早,第一个进的吴宁家,然后守着汤水摊子打了一天的瞌睡,晚上再混一顿,走人。
......
以后的几天也是一样,唯一让吴宁有点不安的是,修房子这个事在坳子里已经传开了,有的叔伯兄弟,要是家里不忙,偶尔也会来帮一天的工。
一切都挺好,可是他想不通的是:七婶怎么没来呢?
好吧,吴宁有点犯贱了。
那悍妇躲都躲不及,还盼着她来不成?
关键是,以七婶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明白一个道理:都有钱修房子了,怎么就没钱还她的租子呢?按理说,想到这一点,她还能不来?
可偏偏就没来,这让吴宁极为不踏实,不会是憋着什么大招吧?
......
又过了十来天。
大伙儿拆顶下梁,又把后山墙凿掉重新垒起。六伯那边的梁也弄好了,只等给大梁请神挂符,好择吉日上梁了。
一大早,吴宁照常把饭菜做好,大伙儿也是早早就到了,可是谁也没上桌吃饭,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终于,两个道士打扮的一老一少进了院子。
吴宁一看来的是两个,后面那个年轻的是孟苍生,低眉臊眼,一点仙气儿都没有,老老实实跟在老的那个身后。
而老的那个,吴宁不但没迎上去,反而脸色一拉,对着那个八字胡、尖头鼠脑、眼带贼相的老道士道:
“小子可是只叫了大哥,肖道长怎还不请自来了?”
“非也非也。”老道士一点没因为吴宁的无礼而不悦,春风依旧,淡定自若地摇着手掌。
“贫道不来,九郎又不去,岂不是又让你躲了去?”
吴宁一翻白眼,心说:“不躲行吗?这老道有病!”
这贼相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山上问仙观的观主,也就是他那个便宜大哥孟苍生的师父。
俗名肖凡,人称肖道士,自许“问仙道人”。
不得不说,肖道士肯定是有点真本事的,而且据吴宁猜测,这老道士的本事应该还不小,不然也教不出孟苍生这么个奇葩来。
可是吴宁顶烦这老道,无它,这就是个俗人,比他这个满身铜臭的穿越者还俗的俗人。
看看他给自己道观起的那个名字,再看看这样貌,还有......
还有那死皮赖脸,五年如一日,不知悔改,坚定不移,非要收吴宁做徒弟的赖皮相就知道,这人已经......
俗透了!
第十七章 算一卦
孟苍生曾经想收吴宁当徒弟,现在这个肖道人也想收吴宁当徒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宁就想不明白了,你们有那么“饥渴”?
他不知道,还真有。
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教讲的是众生,只要肯向善,连魔鬼都可以加入我们,所以佛门弟子遍及天下。
多到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就得经过严格的政府审查才能上岗,否则都去当和尚就没人交税了。
而道教讲求的是修身、无为,说白了就是清高,自己玩自己的。
所以,即使历朝历代信道求长生的皇帝一茬一茬的,尊道教为国教的时代也是不胜枚举,可再怎么兴盛,也从未达到过“南朝四百八十寺”那般庞大的规模。
且道教不像佛教,其入门的门槛也是极高的。
刨去那些欺世盗名、混水摸鱼之辈,真正的道家高人基本都是“全才”。
不但要知阴阳懂易理,而且琴棋书画、知医辨药、经史子集、寻龙观相,这些都是必修课。
医命相卜也是基础,历史上留名的那些个道士,哪个不是上可知天文,下能懂地理,茶杯装世界,袖里蕴乾坤的人物?
这里面随便挑出一样儿来,就够普通人学一辈子了,更别说全知全懂,全学全精。
正统的道家传人,没有一点天分是万万不行。
所以道家一般都是师父找徒弟,遇上一个勉强有些资质的已经算是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传人。
孟苍生也好,肖道人也罢,好不容易碰上吴宁这么个“奇葩”,你说能轻易放过吗?
......
可是话说回来,肖道人这么想,吴宁可不愿意。
肖道人看他是奇葩,他看肖道人可不也是奇葩?
说起来,吴宁勉强也算活过两辈了的人了,即使这样,纵观前世今生,再把古今中外都扫看一遍,他也没找出一个比肖道人更无耻、更俗、更爱钱的道士了。
首先,看看他住那个破道观,问仙观!
这明摆着告诉香客,这是寻仙问卦的地方,得花钱。
而且,这老道无耻地对外宣称,问仙观从前秦开始就在房州接引天君,享受香火了。
屁,这个牛皮吹的,吴宁都无力吐槽。
还前秦?也就糊弄一下无知百姓。稍稍有点文化的都知道,道教的起源无论是太平道,还是天师道,那都是汉朝的事儿。
老、庄被请上神坛更是魏晋以后,儒教妖魔化道教之后,才兴起的。
还先秦?你家天君都还没出世呢,哪来的问仙观?
还有,孟苍生想收吴宁为徒,让吴宁忽悠成了大哥。可哪成想,忽悠了孟道士,又来了肖道人,他也想收吴宁为徒,还是忽悠不住的那种。
这五年间,这尖脑袋的肖老道不知烦了吴宁多少次了,有机会就,“贫道掐指一算,你我有缘啊!”
......
有缘你大爷!
吴宁宁可当逃户,也不跟在这个既爱钱,又猥琐,还臭不要脸的贼道人身边受那份活罪。
看看孟苍生就知道了,这货下山之后,仗剑行侠何等的潇洒豪迈?什么特么富贵权势?当年吴宁都想和他去跑江湖了。
可是,一回了长罗山......
嘎!
立马就蔫了,萎靡在肖道人的淫威之下,跟小媳妇似的,大气都敢不喘。
吴宁也是纳了闷儿了,你也是提剑可杀人,伸手能接生,张嘴就是学文道理,把丘神绩喷的跪在地上喊救命的人物好不啦?怎么见了肖道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孟大哥。”
对于肖道人,吴宁懒得搭理他,走到孟苍生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把你师父也带过来了?”
孟苍生低着头,抬眼皮偷瞄了一眼肖道人,小声嘟囔:“他要来,我哪拦得住!?”
屁,一看表情就知道,自己是被这个便宜大哥给卖了。
暗叹:“人心不古。”
可是又没办法,人都来了,你就算撵也撵不走了。
极不情愿道:“那就有劳肖道长了。”
“这就对了嘛!”肖道人大乐,“你我师徒之间,还哪来那么多客套?”
“......”
无语,吴宁只剩无语,这老货又学会顺杆爬了。
......
上梁请神挂符镇宅,不但在大唐是修屋建梁必需遵循的规矩,就算是在后世,也是不可或缺讨个吉利的步骤。
吴宁虽然不信这些东西,可是入乡随俗,也省了老祖君的絮叨,自然也就任由肖道人折腾了。
先是开坛设法,又是焚香,又是供奉;随后摇铃辟邪,请三清下凡镇宅。
这一点倒是和后世有些区别。大唐梁上供的是三清道祖,而后世农村的房梁上供的却是姜子牙。
至于为什么?因为现在的姜太公还只是姜太公,还没左手封神榜,右手打神鞭的开始《封神演义》呢,那是明朝的事儿。
大唐的姜太公可没那么神,只有劳烦三清道祖多多帮忙喽。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都快中午了,肖道人才算收了神通。
若是换了别人家,这时候就该掏钱了。可是到吴宁这就不一样了,他才不和老道士客气呢。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饿了一早上的众人此时也终于可以入席用饭了。
“酒呢?”肖道人往那一坐,就开始要酒。
“为师忙了一早上,总不能连酒都没有吧?”
吴宁不和他客气,他自然也不和吴宁客气。
“还能短了你一顿酒水不成?”吴宁不情不愿地抱来酒坛。
“且先说好,道长也是远近闻名的半仙之躯,莫不可再狂言忘语。”
在老道士身边坐下,一边给大伙添酒,一边嘟囔:“我可没答应认你这师父。”
大伙在一旁边吃饭,边看热闹。这肖道人在房州也算个人物,可是偏偏和吴宁犯冲,这一幕在坐的各位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哈哈。”肖道人那边大笑出声。
“现在不认没关系,早晚的事。贫道掐指一......”
“停!”
又来?吴宁实在受不了了。
“跟你说,别在来那套!”
一指身后起到一半的土房,“真想算,给我算算我这客店时运如何,可否财运亨通?”
“客店?”肖道人斜眼反问。
“呵呵。”
“呵.....呵?”
吴宁又不淡定了,特么“呵呵”是个什么卦象?你不知道“呵呵”在我们那里有别的意思吗?
“你要在下山坳开客店?你说能不能财运亨通?”不等吴宁再有动作,肖道人却是又开口了。
“能啊!”吴宁一梗脖子,“我还真能财运亨通。”
“呵呵。”
又是一个呵呵,“能赚钱才怪!”
只见肖道人捻指成卦,飞快演算,“今年是已丑年天干属火,来年庚寅属水......”
“九郎的八字乃甲戌年葵亥月丙辰日酉时一刻,属木,而且是土埋之木。”
“......”
算了一会儿,看向吴宁,“卦象上看,今明两年,你不但没有半点财运,而且是破财之相。且虎妖冲月,必有血光大灾!”
“哦?”吴宁一挑眉头,“那可有破解之法?”
“......”
肖道人一阵沉吟,“难.....”
“不过,也非毫无生机,需贵人相助方可逢凶化吉啊!”
“果然。”吴宁暗道,“就知道你这车轱辘话得绕回来。”
像肖道人这种算命的,在后世,他见多了。这帮人从来不把话说死,不管怎么样儿,他们都有理,都说得通。我信你才怪!
撇嘴道:“道长的法力还是不够深啊!”
肖道人顶起了牛,“准不准,咱们师徒二人走着瞧。明年这时再看无妨,贫道等得起!”
“不用明年。”吴宁摇着头。“现在即可验证。”
“嗯?”肖道人拧着眉头,不太懂了,“现在?如何验证!”
“我来问你。”吴宁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老道输定了。
“我没有财运对吧?”
“对啊。”
“还有血光之灾对吧?”
“卦相如此啊!”
“非是贵人相助方可化解对吧?”
“嗯。”肖道人认真地点着头,“而且还非得是名声显赫的大贵之人才压得住你的霉运。”
“哦,那道长的卦里算没算出来,小子的大贵之人......便是道长你呢?”
“没算。”
“啊?”肖道人怔在那里。
“贫道?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非是胡话。”吴宁笃定地露出胜利之色,“我这客店能不能财运亨通,就全看道长帮不帮忙了。”
“帮......怎么帮?”
吴宁闻言,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
凑到肖道人耳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道长改一改起卦问卜的时辰。”
“比如,每月单日,只昏时采落阳之阴气问卜;双日,则只在晨时,朝霞正盛之时起卦。那小子这客店,不就有生意了吗?”
“啊噗!!!”
肖道人一口老血喷出去,一脸惊悚地看着吴宁。
这....这个混蛋,原来在这儿等着贫道呢啊!
......
单日黄昏日落之时问卜,双日朝阳出生之时起卦。
这两个时间挑的,肖道人又不傻,只要稍稍一动脑子就明白,吴宁打的是什么主意。
先说这个单日黄昏,香客卜了一课之后天都黑了,上哪儿去?回城?城门早就关了,还回的哪门子城?
再说双日清晨,卜一课之后,天倒是大亮了,城门也开了,可以放心回家。
但是,你怎么来啊?
长罗山离城里怎么说也有五里的脚程,要想赶上朝阳初升,非得四更天就起来往山上赶不可。
可是四更,别说城门了,坊门都没开,你来什么来?除非你头天晚上就出城,在山上等着。
那问题来了,回不去城和提早出城的香客住哪儿?
这个吴老九,太损了,连说辞都帮他想好了:
晨昏两交、采天地之阴阳啊,算的更准!
......
头疼得很,写完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你们嫂子睡了,无人校正,早晨再发吧。
借着起点给了一个大封专题,帮助苍山推广新书的机会唠叨几句。
......
有的书友问苍山为什么叫《獒唐》,甚至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说是不是《狗唐》?
其实,也没什么太深层的意思,熟悉唐代历史的客官回想一下也就明白了。
从李渊开始,这老货生在一个乱世,上面有杨广,旁边有王世充、窦建德、宇文氏.....杀出重围始建唐。
李世民,弑兄杀弟,逼李渊退位,方得君临天下。
李治,虽然这哥们不够狠,可也是在熬死了李承乾和李泰,才成了长孙皇后三个儿子之中唯一的继承人。
再往下数的武则天,这老娘们儿一路走来,见了多少血,踩碎了多少垫脚石,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然后是李显。
他和李治一样,不够狠,而且还有点窝囊。可事实证明,在这个没有父子亲情的家庭里、他前面的李弘、李贤,包括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是他两次登基的铺垫罢了。
可是,也正因为他的不够狠,有点窝囊,所以李显远没有他爹、他娘,还有他爷爷来的干脆,因为他漏掉了自己的亲兄弟李旦。
于是,李旦和他的儿子李隆基,又开始重复祖辈的循环。
李显、韦氏、安乐、太平,这些人又成了他们晋级之路的祭品。
......
在苍山看来,择君如择獒,九死一生,百炼成獒。
李氏江山这整整五代人,都是獒群之中最后胜出的那一只弑亲鬼獒。
所以,当开始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獒唐》这个名字也就定下来了。
狗唐就狗唐吧,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了。
第十八章 突出一个简约
生意嘛,想赚钱就得迎合市场,比如把拐棍卖给瘸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了,如果实在没有市场,那就只能是自己创造市场了呗。
再比如,让肖老道把别人的腿打折,吴宁的拐自然也就卖得出去了。
可是,肖老道心里有点不平衡了:
凭啥啊!?凭啥本道爷起早贪黑的给人算卦,却让你小子占了便宜?
“你就不怕贫道不当你这个贵人?”
“不能够!”吴宁极是笃定。
他还不了解肖老道?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道长你说,小子要是给你两成的收入,您是不是就成了我的大贵人了?”
“......”
直到这个时候,坐在一个桌边的这些叔伯长辈、同族兄弟才始开面露震惊。
“......”
什么跟什么?怎么就听不懂这两人说话呢?
不是算一卦吗?怎么好好的,自打九郎说了两句胡话,这两人就开始打上哑谜了?
唯独老祖君和丑舅听懂了二人的意思,可是二人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祖君一时还想不通,为什么改成早晚问卦,肖道人就成了九郎的贵人?可毕竟家里有碳窑,生意上事的多少还是懂些,那个两成的收入祖君是懂的。
而且,吴宁此时不论谈吐和神态,完全不似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孩子。
祖君不由暗叹:“这小子长大了,能支撑起一个家了。”
而丑舅那边,却是全听懂了。
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心说,“莫不是他早就打的这个主意,才要开客店的吧?”
可还是不对啊?丑舅凝眉细思,“就算肖道长帮他一把,可是他那里只有两贯钱,又能把客店开成什么模样?”
要知道,能来找肖道长花这份冤枉钱的,非富即贵,那是要讲排场的。
丑舅实在想象不出,吴宁用两贯钱能开起来什么样的客店。怕是那些显贵看了,宁可睡车上,也不会住他这破屋吧?
......
事实上,肖老道经过一阵错愕,反过味儿来也是这么想的。
吴宁能有几个大钱?怕是把屋建起来,再添张破床,就半个大仔都剩不下了吧?
冷笑一声:“两成?你就算都给贫道,贫道也不稀罕!”
“这个贵人啊,怕是贫道当不得啊!”
“别!”吴宁一摆手,“道长可别把话说死了,万一......”
“有万一又如何?”肖道人根本就不让吴宁说完,“有万一贫道也认了!”
“要不咱们师徒二人再赌一局?贫道索性就如九郎所愿,把这早晚一课给改了。”
“但是!”
肖道人又认真了起来,“你这客店若是开得下去那还好说,若是开不下去......”
吴宁立时接上,“立马上山,三跪九叩,奉茶拜师!”
肖道人眼前一亮,“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师父....”久未出声的孟苍生突然怯生生地插了一句。
“刚刚不是赌过一局?你已经输了吧?”
“对哈?”
吴宁一下反应过来,绕了半天,还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又让这贼道人给绕进去了。
......
上了大梁之后就好办了,苫房顶,刷墙也用不了几天。
再然后,像上门窗之类的都是精细活,只得六伯一个人来完成,像七哥、老十一他们,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可是吴宁没打算放大伙走,一来,之前就想好了,在院里再起一个回廊;二来,不是还要挖菜窖吗?
......
加廊说起来挺复杂,其实容易得很。
随便找几根干的木料埋成柱子,再找细料搭成廊脊,再苫上草就算齐活了。
长罗山虽然不大,可是搭回廊的用料也不用太粗,多走几步随处可见。就算是要干料也不难找,谁家房后还没几根木杆子?
至于菜窖,吴宁已经说了,占的虽说是他家后院,可是帮忙的这几家都算一份。若是可行,上秋之后都可以把地里的菜存进来,入冬一起卖。
可惜,好像没谁当真。
大伙儿可不觉得这菜存到入冬能多卖几个钱,索性现在是农闲,有的是工夫,就当帮吴宁个忙。至于有没有份儿,谁也没多想。
一恍半个月过去了,那两间破房已经是焕然一新,除了没上门窗,基本和新房无异。
回廊也建好了,还别说,挺好看。
配上吴宁家这草房草屋的,院里还有一棵大葡萄架,还真有那么几分雅致之意。
后院的菜窖已经开始挖了,只不过吴宁没参与。
那东西简单,就是在地里掏洞呗,让七哥领着老八、老十他们干就行了。
吴宁自己则是倒出手来,开始考虑起客店的装修问题了。
其实,若是按大伙儿的想法,还考虑啥啊,按张床就不错了,连桌凳你都配不起。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天,光大伙儿的吃食就花了将近一贯,吴宁手上那两贯钱,已经缩水一半儿了。
而城里的木器铺子,一张普通的四围大床怎么着也得**百花,而且这还是不考虑用料,不用雕花的低端货。
算起来,可不就连桌子都配不起吗?
但是大伙儿没想到的是,吴宁压根也没打算买床啊,他更没打算花那个冤枉钱去置办什么现成的家具,他要自己做。
做那种简约而不简单,朴素又不失大气的,复古的、自然风格的装修。
......
好吧,说的挺大气,其实就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突出一个简约,中心思想就是返璞归真。
吴宁准备找四个木桩子一支,上面铺上床板就是床。
要是古人觉得不够私密,那就弄块纱布吊在房顶垂下来,既是帷幔,也是蚊帐了。
桌子嘛?
这年头,两人都抱不住的大木头多的很,挑一块朽一点的、没人要的,一破两瓣,连树皮都不带去的,按上墩子就是长案了呗。
摆设嘛?
什么瓷瓶摆件通通不要,最便宜的土陶罐子往床头窗前摆上那么几个,山里随便采些小花那么一插,再从房后挖两颗爬山虎子,顺着窗口能爬进屋子那种。
要是还觉得不够的话,那咱就在山墙上给它垒个欧式壁炉,旁边摆一把躺椅。无论冬夏,只要往那儿一坐,就感觉和别人不一样那种。
还不行,那吴宁只能把后窗户打开了。
梅子树上结了沉甸甸的果子堵住了半边窗;牵牛花缠着篱笆墙,星星点点姹紫嫣红;丁香树上的小花还没败,传来阵阵幽香。
再往远看,正处在半山腰的吴宁家把整个下山坳收在眼里,远处的房州城许是因没有后世的雾霾,隐隐约约雾气缭绕。
就这种,你说,就这种田园风的山景迷你小别墅,放在后世那得多少钱一晚!?
什么?没市场?不符合大唐的审美观?
错了,恰恰相反。
别忘了,大唐前面是前隋,没隔多远就是魏晋六朝。
......
解释一下,有人说南北朝不是宋齐梁陈四朝吗?到了你这儿怎么就是魏晋南北六朝了呢?
好吧,魏、晋、宋齐梁陈。
123456,六朝......
没错!
第十九章 化腐朽为神奇
审美,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主观与客观上认识、理解、感知和评判世界上的存在,是基于情感上的审视和评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是掺杂了感**彩在其中,那么他就一定不是古板的、不可忤逆的。
诚然,大唐的审美观一定和他这个田野风格的农家院有很大出入的。
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当然是雕梁画栋、飞檐陡拱,是华丽的高门大院,亭台楼阁。
可是,吴宁觉得,这也未必是一成不变,所谓审美应该是有一点客观成分,有一点情怀带入,除此之外,也还需要那么一点点标新立异、曲高合寡。
况且,他这个田野风在后世勉强算是“立异”,可是在大唐,若是真算起来,连“标新”都算不上,因为大唐就是刚刚从一个田野为主流的时代过来的。
魏晋时候是什么潮流?是什么审美?
那是癫狂枭士的时代,是天下名士不隐居山林玩一玩田野之趣,不草庐为家,竹榻而卧,就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名士的时代。
在大唐,魏晋遗风未退。
无论是从文人的诗句,还有当下盛行的游侠之风,无不体现了这一点。
而那些见惯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也许就缺这么一点清新脱俗呢?
毕竟逼格这个东西,无论古今那都是有市场的。
......
既然打定了主意,现在只需要考虑,他手里这仅剩的一贯钱到底应该怎么花了。
于是吴宁开始村里村外、城南城北地到处跑。
开始,捡破烂!
什么七哥家有个准备烧火用的烂木桩子,五伯家里放了个开裂的破缸......诸如此类,一律搜刮,统统顺走。
连老祖君院里的一个猪食槽子,一大一小两个石臼,吴宁都没放过。
抬回来,把猪食槽子里装上土,种上一溜野花就摆在窗下。
石臼更好办,大的那个装水,扔几颗睡莲种子,放两尾小鱼苗,等过上几个月,睡莲开花,间有鱼游,又是一个好景致。
起初大伙儿都觉得吴宁这就是瞎折腾,穷疯了啊,弄一堆破烂摆家里。
可是渐渐的,大伙儿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这小子好像会变戏法一般,原本扔在那没人要的破烂,到他手里立马变了个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比如吴宁做的那个床,就着实惊到了六伯。
这货是直接在山上拖回一棵枯树,节了四段带树皮的桩子,连在一起安上床板,又弄了个他叫作“床头”的东西。
说实话,六伯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床,那简直丑的已经无从表达了。
可就是这么个丑东西,吴宁还挺满意,催着他给刷一遍桐油。
“我说九郎啊!”六伯都无语了。
“咱手头是紧了点,可也不能这么对付吧?”
“要不,六伯家里还有点木料,抽空我给你打一张得了,总比这个强。”
这孩子太可怜了,六伯都看不下去了。
“别啊!”吴宁不干,“这不挺好的?六伯只管给我磨一磨,上漆就好。”
“唉!”六伯扭不过他,只得照办。
可是这一上漆,六伯惊了,怎么就....变样儿了呢?
还是那张用带皮的木桩子拼凑起来的破床,桐油漆往上一刷,只见破旧的木头在油亮的桐油之下仿佛法了一般,树皮闪着本不属于它的光泽,配上愈发清晰的木纹......
让六伯这种大老粗都怎么看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好看。
“这......这还行哈,不赖!”
“嘿嘿。”吴宁得意地直乐。
心说,田野复古的精髓是什么?精髓可不是越旧越好,越简单越妙!
精髓就是看起来好像很旧,很简单。
“看起来好像”是重点。
破木头配上桐油新漆的光亮形成的这种反差,简单便宜的摆设配合精心的摆放布置,简约之中透的是主人的用心,一种精神上的精致。
什么叫逼格?
穿金带银那是土大款,一身普通套装连商标都没有,其实不定是哪个大师的私人定制,那才是贵族的逼格。
吴宁这布置别看都是破烂儿,可是一搭眼就能让人感觉出来处处用了心,里面有主人的心血甚至思想,那才是卖点。
“就照这么来!”
吴宁看着已经是成品的“破床”,更加认定,他这个客栈是可以赚钱的。
......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吴家可谓是大变样。
院中老藤夏花、廊道游鱼,已经不能算是农院,更像是一处园林景致。
屋子里也自不用说,该有家什的都有了,且与那张床统一风格,看上去温馨别致。
这天,吴宁早起管祖君家里借了牛车,和吴黎、吴启进了一趟城。
回来的时候,车上拉了一个足足有七尺(唐尺)粗细的大树根,把老牛累得够呛。
到了家,又把六伯、五伯,还有后院挖菜窖的七哥他们都叫上,十来个人好不容易才搬到院子里。
借着歇气的工夫,六伯围着树根足足转了三圈。
“好东西!哪来的?”
“嘿嘿。”吴宁大乐,一看就是占了大便宜。
“城里不是给京里来的人修别馆吗?大梁上截下来的。”
拿袖子把截面使劲蹭了蹭,“看看,金丝楠木,根上全是瘤子,正经的鬼面纹!”
“不错不错!”六伯大乐,也用袖头蹭了半天。
“这要是磨出来上了漆,正好是个圆案子,可以摆院儿里。”
“啧啧啧。”吴宁直砸吧嘴。
一米半粗的金丝楠木大茶台啊,还是极品的鬼脸儿纹,这要是放在后世,得值多少钱?
可惜现在,也只配放在院子里,当个圆桌用。
“交给我吧!”
此时六伯满眼期待,给吴宁家干活这两个多月,六伯对于吴宁那一套早就轻车熟路了,而且还有点上瘾呢。
因为以前做那些木器活,那都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手艺,好是好,可千篇一律,说白了就是不断的重复。
可是这两个月,六伯咋还有点创造的感脚呢?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吴宁这边马上就完工了,这个树根应该就是最后一件了,以后怕是没人做吴宁这些东西喽。
他这门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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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九郎啊,你那两贯钱是不是花的差不多了?”
吴宁站那歇气的当口,六伯又问起了钱的事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俩月你个没轻折腾。”
之前,吴长路又给送来了两袋粮,而且正赶上坳子里夏天的应季蔬菜也下来了,所以吴宁这段时间的伙食钱倒是没花多少。
否则啊,六伯估计他那两贯光开伙儿都不一定够。
可即使这样,吴宁折腾这一院子估计也花了不少。
“六伯家里差不多还有那么几百大钱的富余,明天我给你稍过来,先顶一顶,毕竟这屋里的铺盖也得不少钱呢。”
吴宁闻罢咧嘴一乐,“不用,还有不少呢。”
“别逞能!”六伯拧着脸色,环视院中,“兴许这买卖啊,真能算个营生。”
给吴宁帮了两个月的工,六伯的心态早就变了,觉得吴宁这个客店还真不是瞎折腾,有那么点靠谱。
说白了,要是不这么觉得,六伯也不会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钱拿来给吴宁应急。
这个时代的人朴实,乡里乡亲谁都希望大伙儿过的好,能帮的,都会搭把手。
“真不用。”吴宁心里暖暖的。
后世的他长在城市,人与人是疏离的,真的没感觉过这种乡情。
“实话跟六伯说吧,我现在还有整整两贯大钱呢。”
“啊?”六伯僵在那里。
“前些日子不就只剩下一贯了吗?怎地?你四伯又给你钱了?”
“没有。”吴宁索性实话实说。
指着这一院子的布置,“六伯自己看嘛,这院子里,哪个是花钱来的?”
布置院子的摆设都是各家顺来的破烂儿,屋里的家什也都是破烂让六伯给回回炉。就连眼前这个金丝楠木的大茶台,那也是人家不要的,他给拉回来了,一文钱都没花。
所以,前一段时间剩下的那一贯大钱,吴宁就买了一桶桐油花了两百文。
“那怎么就变成两贯了呢?”
六伯这点还是算得过来的,就算没花什么钱,那也不能凭空又多出一贯吧?
“六伯忘了?咱还有一个汤水摊子呢。”
那个汤水摊子可是从来没停过,吴宁有空就自己看着,没空的时候就让虎子去盯着。两个多月,也给吴宁挣出一贯多呢。
“......这小子真行!”
开始的时候,大伙以为他是在胡闹,就他那点钱开什么客店?
可是现在呢,不但让他开起来了,而且谁能想到,这么大个院子,里里外外就花了一贯钱。
更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汤水摊子那么赚钱,两个月就能挣一贯。
“行,不赖!”
既然吴宁不缺钱了,六伯也就不担心了。
“那你这客店啥时候开张?”
“快了。”吴宁道。
“肖老道这一点挺好,没有食言,已经放出话了,打下个月初一开始,问仙观只在晨昏两时起卦了。”
“下月初一......八月初一......”六伯念叨着,“那也没几天了。”
看着眼前的树根道:“这个还得抓点紧。”
......
肖道人最近总是不太踏实,之前他很笃定,认为就算他改了问卜的时辰,吴宁那个破客店也一定是没人去住的。
但是,自打放出话去,从八月初一开始只晨昏两时起卦之后,这段时间,来问仙观给他送钱的主雇是一天少似一天。
开始肖道人还没觉得什么,房州就那么点儿大,就算把方圆几百里都算上,又有多少请得起他来问卜的?
可是,临近八月了,这几天干脆就没人来问卜了,肖老道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咋没人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连着几天都没人上门吧?
况且最奇怪的是,有两个襄樊过来的大富之家,头一个月就送了拜贴,约定七月中来问仙观请他卜算时运。
可这都二十好几了,怎么也没来?
直到前天,城里富商秦文远突然病倒了,家里人怀疑可能是邪症,请他去宅中做一趟法事,结果......
结果他在秦家碰上那两个襄樊来的客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家月中就到了,只不过一直借住秦家,没有上山叨扰罢了。
肖道人就不明白了,来了你不去叨扰,图什么啊?
再问,结果让肖道人开始不踏实了。
原来,这两位客人是到了房州之后,听说问仙观八月初一开始要改规矩,说是肖道长要采晨昏之阴阳,纳天地之灵气入卦。
那人家大老远跑一趟,当然是希望这卦起得越准越好,越灵验越妙的嘛,这么远都跑了,又怎会在意多等半月?
“坏了!”
肖道人差点没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让吴老九那个小兔崽子给算计了。
联想到这段时间日见萧条的“生意”,肖道人哪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合着近期要起卦的人都等着呢,等着他采天地精华入卦呢!
那你说到八月初一那天,得多少人往他那问仙观里涌?
这一早一晚回不去城,总会有那么几个耐不住风餐露宿,跑到吴宁那个客店去照顾一下生意吧!?
“小兔崽子!!若知是计,贫道说什么也不用你那鬼说辞。”
可是转念一想吧,肖道人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毕竟是那么点钱开起来的破店,就算头几天人多,让他侥幸得了一点生意,等这波人一过,看他还怎么开下去?
所以,不急。
......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离初一只剩两天...
肖老道还算沉得住气,即使心有不安,也没火急火撩的到吴宁家里探一个究竟。
...
“师父,九郎家的园子明日开张,邀您去家中一聚,去不去啊?”
“不去!”肖道人烦着呢。
“去干嘛?去看那小子张牙舞爪的炫耀?”
“哼!”肖老道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且让他得意几日,咱们半月之后再见分晓!”
“哦。”孟苍生应着,随后就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师父,您真不去看看?”
肖老道眼睛一立,“要为师说几遍!?不去!”
孟苍生:“......”
又过了半天,“师父....万一,徒儿是说万一哈......”
“万一您又输了呢?”
啪!
肖道人一拂尘砸在孟苍生脑门儿上,“什么叫又输了?为师输过吗?”
“没有....”孟苍生呲牙咧嘴地撒了个谎。
......
“苍生啊!”肖道人双手负后,行至窗边。
“这么多年,为师依旧不能把你身上那股虚浮之气磨砺干净,你的心在江湖,不在这三清道祖的三尺供案之上。”
“所以,你终不能把为师的衣钵传下去。”
孟苍生一阵沉默,良久道:“不管怎么说,徒儿会信守誓言直到三十岁。”
肖道人闻罢,淡笑一声:“也许不用了,等九郎拜入师门,你的誓言也就不用再守。”
转身看向孟苍生,“到时,为师把衣钵传给他,你不会心存芥蒂吧?”
“不会不会不会!”孟苍生把脑袋摇得生风。
就您老这破道观,爱给谁给谁,我才不要呢!
孟苍生的眼界在江湖,他想凭他的本事多走走,多看看,创出一个名头来,谁愿意窝在这儿啊?
只不过,想起在吴宁家的所见,孟苍生心说:“您老能赢吗?”
好心道:“师父,我觉得吧,您老要是现在反悔,可能还来得及。”
......
第二十一章 寻翠居
吴宁的客店赶在二十九开张,而不是初一的前一天三十,主要有两个原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一就是,他那个便宜大哥孟苍生给算的日子,说是七月二十九乃黄道吉日,百无禁忌,万事大吉;
第二则是,后院的那个菜窖终于挖完了。
既然完了工,七哥和老十一他们自然也就不用来了。
吴宁想趁着大伙儿都还在,借开张的由头请大家吃一顿好的,聊表心意。
还有那些坳子里的长辈,帮过忙的同族兄弟,也是要请过来一起乐呵乐呵的。
所以,二十九这天,吴家院子开张,却不营业。
头一天,吴宁就拿出五百个大钱,让吴黎和吴启进城买了半只羊回来。
二十九一大早,五婶就领着一众姑婆婶子来吴家帮忙。
院里院外都是人,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跟过年一样。
就连一向严肃的老祖君,都是难得地露出了笑脸儿,里里外外张罗支应,就像这是自家买卖一样。
晌午开席,摆了十来桌,吴宁也是豁出去了,不但饭食丰盛,而且酒水管够。
“虎子,你娘呢?”马上开席了,吴宁却还没见着七婶。
虽然说七婶平时是刁了点,可是这种场合,差不多半个坳子的人都来了,不叫七婶不合适。
虎子一边盯着菜盆里的大肉流口水,一边没心没肺地回着话:“俺娘去陈家庄放短工了,去了几天了,还没回呢。”
现在入了夏收时节,下山坳的菜田少,基本是各家收各家的就忙得过来,不像陈家庄,大户家里地多,每年都要从外村雇人帮收成。
“哦。”吴宁点头,礼数到了可人没在坳子里就没办法了。
“那叫祖君开席吧!”
......
“九郎啊,人家的客店都有个名儿,你这个客店是不是也得起个名儿啊?”
席间,六伯想起起名儿这个茬子来。
这些天他就说少点啥嘛,今天这才想起来,还没名字呢?
吴宁对起不起名这个事还真是无所谓,本来就是只有两间房的小店,况且他还是个逃户,难不成真在门前挂个牌子,叫某某某客栈?那不是嫌自己不够招眼吗?
可是既然六伯提起来了,吴宁细想之下,觉得有个名字也不是坏事儿,起码人家提起他这小店有个称呼,顶多不挂牌就得了呢。
看向祖君,“有个名字也行,那祖君给起一个吧?”
“我?”老祖君乐了,“你祖君大字不识一筐,哪起得了什么名字?让你舅爹来!”
好吧,舅爹有文化,他起就他起。
吴宁转头看过去,发现丑舅还真就端着酒碗在那儿思考了起来。
说白了,丑舅虽然不太想让吴宁开什么客店,可是这两个月下来,家里大变了一个样儿,院里的摆设丑舅还真的挺是喜欢。
起个名字......倒也合适。
“那就叫....”
抬眼见山林拥翠,低眉寻草木天成。
“那就叫寻翠客栈吧!”
“寻翠?”吴宁默念,“寻翠.....”
还行!山中寻翠,颇有意境,且与院中布置十分应景。
“寻翠....”
“要不,就叫寻翠居吧?”
“寻翠居?”丑舅一愣,去掉“客栈”,单用一个“居”字。
“妙!端是巧妙!”
去掉“客栈”二字,也就去掉了商贾的俗气,外人一听“寻翠居”之名,第一感觉就像是自己家一般。
“就叫寻翠居!”
......
店名定下来了,两间好房也收拾妥当,剩下的就只等客人上门了。
二十九这天,是肯定没生意的,所以吴宁索性就招呼全坳子的人喝到了天近黄昏。
第二天一早,五婶又是早早就过来,和吴宁、吴黎、吴启一起,把小院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只等晚间,上山的客人投店。
下午的时候,孟苍生从问仙观里跑了出来,呆在吴宁家就不走了。
他也是好奇吴宁这个客店到底有没有人住。
临近傍晚,六伯,还有老十一和七哥也来了,和孟苍生一样,都是好奇心催的。
就连四伯吴长路都特意从城里回来住一晚,也想看看。
大伙儿大眼瞪小眼,在寻翠居里等了一下午,别说客人,山道上都不见半个人影。
“这,这不会是肖道长过气了吧?大伙儿都不找他来问卜了?”
“再等等!”吴宁还算沉得住气,主要是他对肖道人忽悠人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
黄昏,山道上稀稀拉拉的开始有人陆续上山。
“果然!”吴长路终于露出宽心一笑。
“肖道长明早才能起卦,大伙儿当然是赶在天黑之前出城,谁没事下午就过来在这儿遭罪啊?”
“可是......”吴黎看着越来越多的上山香客还是有点不踏实。
“可是这人都往山上走,也不往咱们这儿来啊!”
“呵呵。”吴宁闻罢干笑一声。
这不废话吗?连个牌子都没有,谁知道你这是客店?
“等天黑,不急。”
......
天黑之后,上山的人不减反增。
吴宁算了一下,起码上去百来号人了,肖老道别说是只早上、黄昏这两个时辰问卦,他就算忙活一整天也忙不完啊。
这里边的多数人,恐怕明天还得来。
“吴黎,把灯笼挂出去。”
“好勒!”
吴老八早就等不及了,挂出灯笼,就相当于挂出了招牌。
门前挂灯这可不是随便挂的,是有讲究的。
门前挂一对素面灯笼还挑的老高,那叫提门灯,是官户才能那么挂。
而只挂一盏或一串挑的半高不低,那就是投店的客栈了。
当然了,你要是觉得素灯不好看,非要浪一下挂花灯,那也没人拦着你。不过,夜里砸门的,多半是酒汉或者色鬼。
因为挑花灯的,不论是门面,还是私人宅院,那都是一个意思,不是妓馆就是娼户。
......
灯挑出去了,确实有效果,山道上的香客们无不侧目。谁也没想到,这偏僻山村里还有一家客店,端是会做生意啊!
可是话说回来,看见是看见了,也知道这是客店,真正过来一探究竟,或者有心投店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无它,档次太低。
来找肖道人问卦的都是什么身份?方圆几百里的豪绅大户。让他们住一个山里的大车店,那不就是掉价吗?宁可在野地里挨着,那也不能失了身份。
“咋还没人来啊?”
夜已经深了,四伯、六伯,还有七哥都熬不住,各自回去睡下了。
只剩几个小的,还耐不住兴奋在这儿等着、盼着。
“别急啊。”吴宁倒是挺淡定。
“你当野地那么好呆的?再过一会儿自然有人受不了,自己送上门来了。”
......
也确实如此,七八月份的盛夏啊,大晚上的,又是林木茂密、野草横生的山里,那蚊虫多的,叮起来那叫一个酸爽。
没过多久,有人就熬不住了。
“克金兄!”
啪!!
一文生装扮的青年一巴掌打在自己腮帮子上,看着山道对面的灯笼:“要不,咱们去投店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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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位小哥很朴实
“克金兄,要不咱们去投店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
被叫做克金的青年此时也是拧着眉头,不时用衣袖驱赶着蚊虫,看了看对面的村店,也有些意动,只不过......
“算了怀远兄,还是再忍一忍吧,山野村店实在住不惯。”
“可是....”
雷怀远有点不情愿,嘀咕道:“起码没这么多蚊子。”
......
“那你们就去啊!”
正当二人纠结之时,身后突兀响起一声挑衅。
“这给村奴野汉住的村店,不就正合二位的心意吗?”
只见一俊郎青年,一身锦缎长袍,手持折扇,从黑暗之中现出身形,嘴角带着讥笑,一脸的欠揍。
二人眉头一皱,“孙伯安,怎么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
孙伯安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一指山上的问仙观,“明日朝阳初升,紫气东来,本公子可是第一卦。”
“哼。”二人嗤之以鼻。
这货仗着自家老子是房州县君,平时跋扈无理也就算了,没想到上山请个卦也得受他的鸟气。
那个叫克金的强压怒火,指着身边那青年对孙伯安好言道:“怀远游学至此,领略我房陵风土学貌,孙公子还是收敛些的好。”
言下之意,特么房州文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那又怎样?”孙伯安可是一点面子不给。
而且火气更盛,“独孤傲,我还就告诉你,少在这里装清高!”
按说,两人还是同窗授业,恩师同属一人,可是,孙伯安恰恰相反,整个房州最看不惯的也就是这个独孤傲。
特么平日里,恩师时不时就拿这个独孤克金的学业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弄得他孙伯安都快成这家伙的陪衬了。
“你不是要投店吗?投啊?”
一脸讥讽地看着黑暗中那盏忽明忽暗的素灯,“堂堂房州才子独孤傲,去和村野匹夫滚在一张床板上,呵呵,本公子倒要看看,独孤兄是怎么给房州文坛长脸的。”
“你!!”
独孤傲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心中大喊:“我说要去住了吗!?”
“诶~~!”
他身边的雷霁,雷怀远一摆手,安抚下独孤傲,倒是没有因为孙伯安的讥讽而生出半点波澜。
“克金兄何必动怒,伯安也是好心嘛。”
安抚好独孤傲,雷怀远又转向孙伯安,“不过,孙公子的话也非全对。”
孙伯安傲慢地一摇折扇,却是蚊子太多,刚打开还没扇,就成了驱赶状的挥舞。
“怎讲?”
雷霁道:“小弟游学多年,足迹遍布十数州地。走了这么多地方,学业有没有长进不知道,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孙公子想听吗?”
“哦?”孙伯安一疑,“什么道理?”
“有舒服就别受罪!否则,吃亏的是自已。”
一指那村店,“况且,京中大考,审卷的朝臣可不管你住没住过村店,跌没跌过身份!”
“你......”孙伯安立时瞪了眼,“你什么意思?”
早还没看出来,这个雷霁话还挺冲。
“没什么意思。“雷霁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只是奉劝孙公子,不必总端着县君公子的架子,小心遭雷劈!”
言罢,拉起独孤傲就朝吴宁家而去。
“这个村店,我还就住定了!”
留下孙伯安气的差点没爆了,咬牙切齿,脸都憋肿了。
“直娘贼!若非看你是外乡来的,非打断尔的狗腿!”
......
“怀远兄这是?”
独孤傲被雷霁拉着,不放心地回头瞄了好几眼。
“怀远兄不让我与他争辩,自已却是没忍住。”
......
“诶~!”雷霁不以为意。
“无妨!我只是过路的书生,不定哪天就走了。而克金兄则不同,同在房州,那孙伯安又是县君之子。还是不得罪为妙。”
独孤傲心中一暖,不由得感激起来。
本来不想住那村店,现在却是只能陪着雷霁勉强走一遭了。
摇头苦笑,“怀远兄深明大义,为兄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慷慨赴死呢。
“且看看这村店到底能糟糕到何等境地!”
“呵呵。”雷霁也不抱什么太大希望,“进去不就知道了。”
可是,哪还等他们进去?
刚到院门前,就从里面冲出来四五个大汉把二人团团围住,吓得二人一哆嗦,怕不是黑店吧?
为首的那个一脸堆笑,贼像乍现,“嘿嘿,二位客官这是投店啊?”
他身后的那个长的倒挺好看,白白净净,可同样不像好人。
“来来来,二位客官里面请啊,里面请!”
还有一个胖子,“小店昨日刚刚开业,新屋新被,还有上好的餐食准备。”
“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
......
“餐,餐食就不用了。”
独孤傲和雷霁有点胆突,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只住店,不用饭。”
“别啊!”那胖子极为失望,一把扯过为首的那个少年,“二位不知,这位可是咱下山坳里一等一的好厨子,饭做的可香了!”
“不不不.....”两人直摆手,真不敢吃。
“咦??”
正当两人心里打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为首的那个少年许是靠的近了,看的真切,竟发出一声轻疑。
“两位客官,看着眼熟啊?”
“嗯?”
“头两个月是不是也来过咱下山坳?还在路边吃了两碗的清酒解渴?”
“啊...啊?”
二人对视一眼,对啊,算起来上次来长罗山,确实是两个月之前,也确实吃过酒。
“敢问这位小哥,见过我二人?”
“岂止见过!”吴宁一拍大腿,指着自己那张大脸,“那酒就是小子卖给二位的,忘了?”
就吴宁这个狗记性,离过目不忘可能差了点,但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他铁定是记得真切。
这两个文生,不就是那天在路边被他痛宰的那两人吗?
“哦!!”
独孤傲想起来了,这么一说,看着吴宁还真有点脸熟。
登时心下大定,也不顾忌什么黑不黑店了,“原来是小哥你啊!”
转向雷霁,“怀远忘了?就是那朴实少年,路边摆汤水摊子那个。”
“知道知道。”
雷霁也是大乐出声,心中大石落下,还拍了吴宁肩膀一下,“原来是你小子,我二人还以为遇上黑店了呢!”
“哪能够啊!?”吴宁拉长的声调,“小店初开,绝对公道实惠,童叟无欺!”
“嗯!”雷霁点头,“端是要得。”
转向独孤傲,“怎地?咱们这店是投对了吧?这小哥坦诚朴实,今夜可放心安寝。”
一边的众人闻罢:
吴黎:“......”
吴启:“......”
虎子:“......”
相互对视,无语至极。
这两人哪就看出来吴老九坦诚朴实了?眼瞎吧?
吴宁却是听的受用,让出路来。
“二位公子,快快请进!就冲二位这句话,今晚小店给二位打个对折!!”
伸出一个巴掌,“只要五十文一晚,绝对良心价。”
“.....”
“.....”
独孤傲和雷霁又有点后悔了,差点掉头就走。
刚夸完你,怎么就黑我们呢?
五十文一晚?你想钱想疯了吧!?
说个关于龙套的事儿。
拜托各位龙套楼的大爷们,咱们起名字的时候,能不能稍稍有那么点靠谱?不求多好名听,起码要有那么点古韵吧?
什么罗利、吴颓废、殷实....
连段丁丁都出来了。
谁!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怎么的啊?开心麻花群穿大唐啊?
好不容易有几个靠谱的,各方面都还不错的角色,往下一看,武将.....
好吧,明确的告诉大伙儿,《獒唐》里面军职的角色不多,应该说是很少,而且戏份除了几个历史上有名的人物,龙套就真的是龙套,戏份也会很少。
应该就是“冲啊...杀啊...”
“啊.....”(惨嚎)
完了。
.....
会武的大多都是土匪、山贼、游侠儿一类的人物。
需要最多的还是文人或者市井人物,最好姓吴,需要大量姓吴的配角。
注意!是配角,不是龙套,从头跟着吴宁一直干到大结局的那种。
你要实在想不出什么古韵又契合文章的名字,v群、普群自己m我,我帮你们设计。
嫌麻烦在龙套楼留贴的,最好也不要限制太多,什么性格,什么家势,什么喜好都卡好了。
这意味着这个角色与苍山文中应该出现的角色契合的几率也会非常低,不一定用得上。
苍山就喜欢那种,只给个名字,连性别都可以看着办的好同志。
第二十三章 唐朝BBS
五十文一晚,还是打了对折的,这不就是抢钱吗?
独孤傲与雷霁心里有点画魂儿了,这小子到底朴不朴实啊?
要知道,城中的大店普通房间也不过是二十几文一日,就算是上等好房,也不超过百文之数,这小子敢张嘴要五十文?
“我说这位小哥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刚套完近乎,独孤傲还是有点放不开。
“这房钱是不是......”
“二位是不是嫌贵啊?”吴宁直言相问。
见二人皆是沉默,立马摆出一副语重心长之态。
“两位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这下山坳离房州城有五里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咱这店中用度家什,那可都是小子一件一件、一包一包从城里背回来的啊!”
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你就不能换一套新辞?
可谁也不傻,雷霁也明白为什么这小子敢要这么高。
无它,问仙观边上就他这一家店,回头看看那上百号等在野地里的香客,哪还不明白?
“二位放心!”吴宁拍着胸脯打起保票,“两位公子住上一晚便知,绝对物有所值!”
我信你个鬼!原本对吴宁那点好印象已经是荡然无存。
可是没办法啊,跟孙伯安置下的那口气已经顶在那儿了,不住也不行,没看孙大公子就在山道对面看热闹呢吗?
探手入怀,数出五十个大钱,“那就住一晚吧。”
吴宁乐颠颠地接过,心说:“开张了!”
接过铜钱攥在手里,然后......
然后把另一只手朝独孤傲伸了过去:“您的呢?”
“你!”独孤傲这个气啊,“不是给你了吗?”
“嘿嘿,一人五十文。”
日,还真是家黑店!
下意识回头,正撞见孙大公子挑衅的目光。
我忍!
独孤傲涨红了脸,掏出五十个大钱,重重拍在吴宁手里。
“得嘞!”吴宁钱财到手,别提多美。
“二位里面请!”
请你大爷!独孤傲与雷霁不约而同在心中大骂。
两人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小钱,主要是让一个山中少年好顿戏耍,还不能反抗。心里这个憋屈自不用提。
暗自咒骂:一百个大钱就住一晚破村店,当真憋......
“两位当真不用饭?”虎子极不和时宜地又问起吃饭的事儿。
“不吃!”独孤傲急了。
“只住店,不用饭!不用饭!”
“哦。”虎子很是失望,你不吃我也没得吃,互相伤害,何必呢?
不死心又道:“那明早......”
“也不吃!!”
独孤傲烦死这个胖子了,顺着吴宁的指引逃似的进了院。
然后。
独孤傲:“......”
雷霁:“......”
二人一下子全愣了,“这是......村店?”
倒是看不出华美,可是这草庐木廊、花木锦绣的,在一盏盏素灯的照应之下,怎么看着这么舒服呢?
“好像......还不错?”
独孤傲有点不确定,偏头问向雷霁。
只见雷霁在院里好好扫看了一遍,终是点头,“确实不错。”
他游历四方,这样雅致的客店当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别致的院落倒是见过一回,不过,那可是白云先生司马承祯的隐居之所。
“两位公子,屋里请。”
吴宁掌着油灯,引着二人又朝客房而去。
结果更是不言而喻,这两人哪见过这种高端大气的布置。
屋里左左右右好好瞅了半天,表情由惊讶到释然,再到欣喜。
吴宁看得直撇嘴,小爷是多么实在的一个人,还能宰你们不成?
“香已经熏上了,上等的檀香,保准这一夜的安稳。”
“天色不早,二位早些休息!”
没看院外又有挨不住蚊叮虫咬在那探头的吗?吴宁得赶紧把另一间房也忽悠出去。
刚要走,“等等!!”
独孤傲猛的叫住吴宁,一脸惊讶地看着墙上。
“这,这墙上的诗......”
“啊。”吴宁回身应着,“怎么了?”
不就是几首题壁诗嘛。
这东西在大唐流行得很,要不然吴宁也就不会跟风似的,也在墙上“乱写乱画”的。
说白了,就是这帮文人吃饱撑的,白纸黑字已经无法满足他们臭显摆的**了,无论走到哪儿,都忍不住往墙上写点“到此一游”之类的句子。
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客店酒楼这些文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就开专门备出一堵墙来供这帮文人写画。
今天你来的写首诗,明天他到了留篇日记,随笔而为,人去字留。
后来,又来一个蛋疼的看前天留诗的那位写的不错,在诗下再接几句,或者点评一二。
在吴宁看来,有点像后世的bbs,有人建楼开贴,后面跟一堆回贴的。
既然开的是客栈,那吴宁自然也就没免俗,也在屋里专门刷了道白墙,留做此用
。后来,吴宁又嫌弃太空不好看,就在上面留了几首诗。
当然了,纯属造假,都是他自己划拉上去的。
见独孤傲的表情,吴宁还有点得意了。
心说:“莫不是要夸这字写的好吧?”
要知道,这可是他绞尽脑汁,用了行、楷、草各种字体写出来的,生怕别人看出来是出于一人之手。
而且,在后世,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从小练出来的字,即使在全班同学之中,也是拿得出手的呢。
“公子也觉得好?”
“当然好!”
雷霁也跟着惊呼出声儿,指着其中一首下面的落款提字,“这......这真是伯玉先生亲笔所提?”
日!
吴宁顿时凉了下来,原来是相中了写诗的人,而不是字。
“呃,确是出自伯玉先生之手。”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雷霁看着诗文朗朗诵读,“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之涕下!”
“好诗!好诗!!”
击掌叫好,不能自已,“确实是陈子昂的诗风,实属真迹无疑啊!”
“呃。”吴宁汗出下来了。
可是再一想,也无所谓了,陈子昂又不会来他这个村店,自然也不知道。
“那这首呢?”雷霁又指着另外一首。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之章”
“这是贺季真的手笔?”
“是......”
吴宁决定以后再也不造假了,特么一个谎言要十个谎言去掩盖啊,古人诚不欺我!
看着那一墙的诗文,这里面不但有陈子昂的、贺之章的,还有王勃的、孟浩然的。
吴宁当时也没多想,只一味把这一墙填满,倒是忘了,这么多大牛都来过他这村店?万一这两个愣头青一会问起来,他可怎么答?
逃似的往外走,“二位早些睡下,小子就不打扰的。”
身后还不时传来,独孤傲与雷霁的点评:
“我家南渡头,惯习野人舟......”
“孟浩然??”
“这个孟浩然是何方神圣?”
“没听过。”
“但诗中意境非我辈可比啊......”
......
吴宁:“......”
孟浩然是谁都不知道?那可是武则天时期最为显赫的大诗人之一好不啦?
想到这儿,猛的顿住,一脸的见鬼:
“不会是......我搞错了吧?”
......
,
第二十四章 被嫌弃的孙伯安
一共就两间房,一间里挤了两个酸书生,吴宁敲了一百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二间就没那么好运,只有一个客人。
既然开了对折的头儿,吴宁也不好收人家一百,只得拿五十文了事。
不过还好,那客人和独孤傲和雷霁一样,开始嫌贵,可是进了院子,又觉得五十文花的挺值。
一高兴,加上虎子不遗余力地推销,吃了一餐三十文的饭菜,而且,第二天早上那一顿也付了钱。
忙活到深夜,等两边客人都睡下了,几兄弟就开始瞅着吴宁手里的二两多大钱发呆。
“这才一个晚上,来钱也太快了吧?”
“哈哈!”吴宁也是高兴得紧。
看来生意还是得做大啊,不然,这两百一十文大钱,够他那汤水摊子忙活半个月了。
小心地把钱收起来,见巧儿早就抵不住困意在炕上睡着了。
“虎子,你自己回家吧,让巧儿就在这儿对付一宿。”
“不回。”虎子直摇头,“天黑,怕。”
“怕个屁!”吴宁一翻白眼,他还不知道这憨货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货是怕这么晚回家,明早起不来,就混不上饭吃了。
“回去吧,我给你留饭!”
“不!”虎子还是摇头,往炕上一倒,“就我一个人在家,怕。”
得!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看来这一张小炕得挤五个人了。
其实,主要大伙嫌吴三虎太胖,巧儿才五岁,能占多大地方?
......
第二天一早,吴宁是被压醒的。
睁眼就见虎子的一条大象腿已经盘到了他的胸口,吴宁这个嫌弃,咧着嘴使了大劲才算搬开。
又小心地把另一条胳膊从巧儿怀里抽出来,穿好鞋就下了地。
......
天还没亮,那两屋的客人还没起来。
不过,人家是要去问仙观上香的,肯定是赶早,吴宁要下厨把那份饭做出来。
不得不说,这客店头一天挣的不算少,可是辛苦也是必然。
生活即是如此,有付出才有回报。况且,除了挣钱,那份踏实让吴宁也愿意为此付出。
饭快好了,吴黎、吴启他们也起来了。
大伙儿洗了脸,就帮着吴宁往上端,屋里屋外地忙活。
等到天色刚开始泛白,客房那边也是陆续亮起了灯。
先出来的,是那住进来的中年人,商户打扮,人很随和。
吴宁看着眼熟,说不定是城里哪家铺子的掌柜。
昨夜已经互通过姓名,“张掌柜,过来吃饭吧!”
“好啊!”
张老板爽快地应下,昨晚就尝过吴宁的手艺,倒是有几分惊喜在其中的。
在院中的几前坐下,见吴黎他们都在一旁站着,“一块吃吧,某家可是没那么多规矩。”
“好啊!”吴宁从厨房出来,意外地应下了。
“咱这寻翠居虽说是客栈,可也不是按客栈来开的。”
“张大掌柜是客,但进了门,也当是一家人,只是张大掌柜别嫌弃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不懂事就好。”
张掌柜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不错。”
“什么不错?”吴宁笑呵呵地坐下,给张掌柜盛着饭。
“店不错,人也不错!”
“从昨夜开始,小哥这寻翠居处处惊喜,倒是着实让某家开了眼界呢。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本钱吧?”
吴宁淡然一笑,没有接话。
面前的这是一个生意人,可以为客,但不可深谈。否则,说不定哪天,房州就会有第二家寻翠居跳出来了。
“张掌柜用饭吧!”
“呵呵。”吴宁不想聊,张掌柜也算知趣,与大伙一道低头吃饭。
......
正吃着,独孤傲和雷霁的房门也推开了。
吴宁只好放下筷子迎了上去,“二位公子,昨夜休息的可好?”
“好,非常好!”
雷霁春风满面不吝赞美,“小哥这雅致小店倒真是不俗!”
能俗吗?
香熏过的屋子,软绵绵的大床,屋里屋外都是鲜花装扮,推开窗子还有美景入眼。
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大堆名士大家的诗句陪着你睡觉。
雷霁美坏了,都不想走了。
只是,他不想走,吴宁可不想让他呆了,让出路来,“那两位好走,欢迎下次再来。”
雷霁望了下天色,虽说是有点舍不得,可是时辰不早,该往问仙观去了。
朝吴宁一抱拳:“那就此别过,改日再来!”
说着话,与独孤傲并肩往院外走。
走到饭桌边上,却是不动了。
那一桌子汤汤水水、砂锅肉饭的,不但看着诱人,而且香气也是直往鼻子里钻。
咕噜噜,独孤傲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你们....吃饭呢哈。”
虎子憨萌地点着头,“对呀。”
“菜色....还不少哈。”独孤傲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好像....挺香。”
张掌柜闻罢,开怀大笑,“那是自然!不信二位公子尝尝?”
结果,张掌柜还是太低估了这两个书生的脸皮。
“那就不客气了啊!”独孤傲拉着雷霁就坐下了。
一边搓着手,一边急道:“其实昨夜就有些饥饿,只是不好意思再劳烦店家。”
说完这句,还不忘补充道:“放心,我二人付钱。”
虎子一听不乐意了,他娘的,昨晚问了你们好几遍,自己说不吃,现在又凑上来了。
他哪知道,其实这两人昨晚就后悔的不行。
两人是张掌柜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在屋就闻见味了,那叫一个香啊!又不好意思出尔反尔找吴宁订饭,惦记了一宿,就等张掌柜那一句。
吴宁也是无语了,想吃就说呗,装什么矜持,害得小爷少挣了一顿饭钱。
......
给两人盛了饭,一大帮人围坐桌前,还就真跟一家人一般,吃的挺香。
只不过,席间吴宁朝丑舅的房间看了好几次,一直不见丑舅出来吃饭,他也没去叫。
一来,丑舅的模样特殊,怕吓到客人;
二来,吴宁看得出来,丑舅不喜欢他这么一句真一句假的做生意。
......
用过了早饭,这两波客人也就算彻底招待完了。
吴宁把人送到门口,“小店初开,尚需一些名声方可得活。”
拱手一礼,“还望诸位多多提携。”
张掌柜淡然一笑:“举手之劳,回城之后,必会帮小哥儿多多宣传。”
独孤傲和雷霁也是自无不可,拱手告辞。
刚离开寻翠居,许是问仙观的山门还没开,香客们都三三两两的在山道上站着,或聊或瞌睡。
二人朝人最多的一处寻了过去,房州不大都是相识的各家长辈,又或诗友同年。
可二人走近了才发现,孙伯安也在众人之中。
只不过,有点惨!
这货被蚊虫叮了一宿,满头满脸都是大包,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见独孤傲精神百倍,还满嘴是油,显然吃了早饭。再看看自己,孙伯安有点不平衡,躲在一旁没说话。
倒是其他人看出独孤傲有些不同,有好信儿的问了起来。
独孤傲想起之前吴宁“多多提携”的话,与雷霁顺水推舟,好好地夸了夸寻翠居。
于是乎,吴宁这个开在山沟沟里的客店,竟然在房州上流圈子里有了名声。
孙伯安在一旁听着颇为生疑,心说:“这两个货不会是为了挤兑本公子瞎编的吧?”
慢慢地退出人群,朝吴宁家走了过去。
扒着篱笆墙往里一瞅,好像还真的不错!
正要进去看看,“停!!”一声大喝差点没把孙伯安吓个跟头。
只见一少年人瞪着眼珠子,顶着院门,“离远点!”
“嘿!”孙伯安本来就气不顺,“本公子要住店,你还把客往外赶不成!?”
“不接!!”
他硬气,里面那位更硬气,极尽嫌弃地躲孙伯安老远。
“水疹流疾者,小店概不接待!”
“......”
孙伯安怔在那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满脸的大包。
良久....炸了!
“你说谁水疹流疾?”
“你才水疹流疾,你全家都水疹流疾!”
奶奶的,孙大公子被一个山里娃子给嫌弃了!
......
第二十五章 托儿
水疹,其实就是后世的水痘,绝大多数人小时候都得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不是什么要命的疾病,可是传染性极强,且只要得上,就满身满脸长的到处都是小红疙瘩,又痒又难受。
此时,孙大公子满脸都是大包。
再加上山里的蚊子毒性大,叮上之后不但红肿鼓包,而且在包头儿上还会起水泡,可不就跟起水疹子一模一样吗?
“谁是水疹?你才是水疹,你全家都是水疹!”
孙伯安怒了。
他娘的,肖道人出的什么馊主意,非早晚起卦,害得他喂了一宿的蚊子不说,还要被这么个村汉嘲笑。
“你个村汉好不知理,速速让开,让本公子进去!”
“嘿,来横的!?”吴宁眼珠子一瞪,还真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谁是村汉,你才是村汉,你全家都是村汉!!见过这么年轻的村汉吗你!?”
孙伯安一听,学我?气的连读书人的矜持都不要了。
“小兔崽子!你敢骂本公子是村汉?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吴宁一跳老高,“就你这一脸疹子,就算是县君家的公子,也给小爷一边凉快去!”
靠!!
孙伯安差点没哭了,本公子还真是县君家的公子啊!
想自报家门,吓一吓这“村汉”,可转念一想,本公子是什么身份,和一个村汉一般见识,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不是,你这是不是客店?”孙大公子还是决定和这“村汉”讲理。
“是啊!”吴宁点着头。
“那不是开门接客的。”
“对啊。”
“那客人来了,你总不能门都不让进吧?”
“一点没错啊。”
“那你为何不让本公子进门!?”
只见吴宁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就你不行啊。”
“日!”孙大公子气的又飚了糙话。
“本公子给钱!”讲理不行,那就用钱砸。
孙伯安还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你越不让我进,我就偏要进。
此时已经是无关这村店到底有没有独孤傲和雷霁说的那么好的问题了,说白了,孙大公子和吴宁杠上了。
“你这破店多少钱一晚?”
吴宁下意识伸出一......两根手指!
“一......二百大钱!”
“好!!”孙伯安一拍大腿,“我给二百!”
“不要!”吴宁直摇头,“流疾不收。”
“三百!”
“不行。”吴宁挑着眉头,望着天,“传染了别的客人,多少钱也不够赔。”
“我这不是水疹子,这是蚊子叮的!”
“不是也不行!”
其实,吴宁早就看出不是水疹了。
乍一看像水疹,可是仔细瞅除了脸上,手脚脖子都没有,再联想这人可能是熬了一夜,还哪里分辨不出?
不让他进,是因为这人说话太臭,吴宁看他不顺眼。
“我这客人可不知道你这是水疹,还是蚊子叮的,万一人家见了吓的不敢住店,我找谁去?”
“你!!”孙伯安气啊,这小兔崽子怎么浑身都是理呢?
“我还就不信了,四百文一晚!”孙伯安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就算本公子这是水诊,四百文也够你治病了!”
“......”吴宁犹豫了一下,四百可不少了,要不见好就收?
“不行!”最终吴宁还是的摇头,吭哧道:“那......也不行啊。”
“让你进来了,那以后咱这屋子还住不住人了?”
“直娘贼!!”
孙伯安彻底无语,一个水疹你至于吗?还不住人了,你当是瘟病啊?
“......”
不对啊,本公子明明就没水诊好不好?
“五百文!!”妈的拼了,“不能再多了,若还不知足.....”
......
“公子,里面请。”
孙伯安正在发疯,结果话还没说完,只见那村汉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就没见过色脸变得这么快的。
然后,那道紧闭的柴门吱嘎嘎一声缓缓打开,孙大公子眼前豁然开朗。
“......”
孙伯安怎么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呢?
......
这边孙伯安让吴宁痛宰,终于有了进门儿的资格。
他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三三两两已经站了不少人了。这些人都是房州的富户或者文生,家里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亦都是听了独孤傲和雷霁,还有张老板的追捧,好奇地过来看个究竟。
结果一到这儿,就听着县君家的大公子把房价都开到五百文了,那店家还不乐意。
......
好吧,人有的时候都是盲目的。
前有独孤傲等人的吹嘘,后有县令公子以身试法。再加上柴门洞开,院中的景致遮遮掩掩确有撩人之外。
而且,以今日上山的人数来看,怕是这初一的早上是排不到他们了,说不定还要在这边熬上几天。
想到这儿,柴门刚开,有两个文生对视一眼,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已然是冲了上去。
“这位小哥,我们订一间房!”
吴宁自然高兴,伸出手,还没说话,就见那两人已经抢答了,“知道知道,五百大钱一晚。”
“来人,给小哥儿数出五百个大钱来。”人家是带着家奴来的,专门拎钱袋子。
“老夫也订上一间。”
孙伯安身后又蹿出一个华服老者,抢上前去,付钱进院儿。
孙伯安极是不屑,心道:“切~!还不都是沾了本公子的光?”
得意地昂首挺胸,挑出钱袋,竟然抖出一角银子。
这东西一般人可是不敢用,也就他县君公子的身份敢往出拿。
潇洒地扔给那村汉,“给本公子开一间。”
又是话还没说完,吴宁那边儿把银子又给他扔了回来,差点没闪到孙伯安的老腰。
只见吴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不住了,客满!明日请早。”
“你....”孙伯安当场石化,指着柴门,又指吴宁,最后指自己。
“我.....”
“我!!!”
“我日你个囊球!即是客满,早你怎么不说!?”
“因为早也没满啊?”吴宁甚是无辜,一指院中,“一共就两间客房,前面这两位,正好客满。”
“我!!”孙伯安更不淡定了,和着是那两个书生和老头抢先一步。
“我......我先订的房!”
“可你没给钱啊!”
吴宁心里这个美啊,这么好的托儿哪儿找去?
也不再硬气,好言相劝:“公子还是回家吧,像您这样恶疾缠身,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
“不为自己,也为亲乡们想一想嘛,毕竟传染了别人,实为不德。”
“我....”孙伯安是又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被自己蠢哭了;想笑,则是被吴宁的无耻给逗乐了。
你说我来这破店干嘛?
“我没病!”
“你有病...”
“我没病!!”
“回家吧....”
“我真没病!!!”
“那没病你走两步?”
“走就走!”说着话,孙伯安真就脚下生风的来回走了起来。
而且一边走,还一边拍着胸脯,“看看,看看,我说没病就没病!”
“......”
“......”
山道上一群一群的香客都侧目望过来,心说:“这县君家的公子是怎地了?”
吴宁呢,身子趴在篱笆墙上看着孙伯安,已经乐的不行了。
此情此景,机会难得啊,实在没忍住,朝着孙伯安嚷嚷着:
“不是这么走,你听我的。”
“左手六,对对,抬起来!”
“左手七,错了,是七!对对,也抬起来。”
“接下来,听仔细了哈,左肩高,左肩低......”
“不错不错,保持!”
“左脚画圆,右脚踢!!”
“对对对!就这么多走几步!”
......
“哈哈哈哈哈哈!!!”整个山道上都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看着孙大公子跟个半身不遂似的,在那儿耍宝。
孙伯安这才反应过来,让那兔崽子给耍了,顿时一张嫩脸就成了猪肝色。
想上去和吴宁拼命,可左右看看,又都是人,气得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指着吴宁,撕心裂肺地咆哮开来:“村汉!!本公子和你没完!”
说完,逃似的下了山。
......
吴宁笑得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篱笆墙上,差点篱笆压塌了。
心里还美滋滋地回味,小样儿的!和我斗?小爷玩死你!
一转身,只见进院的那两个文生与那老者一脸呆滞,齐齐地瞪着自己。
见吴宁转身,三人猛然间双掌抱前,高揖大礼的鞠躬而下。
“敢问这位小哥尊姓大名,是何方神圣?”
“啊....啊?”
吴宁怔住,心说:“我就一个山里娃子,怎么还尊姓大名,何言神圣了?”
收起玩闹,急忙上前虚扶一计,“三位,折煞小子了!”
“小子不过就是这下山坳中的一小厮,姓吴,名宁,可当不起三位客官的大礼。”
“小厮....”
“姓吴名宁?”
三人一脸惊愕,相互对视。
一个山中的无名小厮就敢把县君的大公子戏耍如斯?
“当真?”
“绝无虚言。”
“那....”其中一个书生指着孙伯安逃离的方向,“那吴小郎君可知那位公是谁?”
“不知道啊?”吴宁表情有点僵。
“他是房州大令孙乾的大公子孙伯安。”
“哦....”
“哦!”
吴宁应了这声之后,就像块木头似的定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
良久,猛的朝房中一声大吼:“吴启,快!!快进城叫你爹回来。”
“闯大祸啦!”
......
这章不短,加之晚上可能有一点琐事要处理,今天也许就这么多了。
后半夜应该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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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老兵
吴宁真的有点怕了,毕竟是个官二代,而且是房州最大的官的官二代,自己却又是个逃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以他后来人的逻辑,那还不分分种就灭了他?
可惜,吴宁还是想错了,他忽视了这是大唐,更忽视了唐人的彪悍。
......
吴长路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一面要从各县抽调府兵,整训待用。毕竟离庐陵王寿诞只有三月之期,而京中来的大人物,最多两个月也就到房州了。
另一面,事逢夏收之季,吴长路家的田亩也要收成。可怜吴启他娘离世之后,吴长路是又当爹又当娘,田中种收亦要事事操心。
这不,刚从军府之中抽身想去田里看看,敦促佣奴收获,可还没出城,就让吴启拦了下来。
一听吴宁闯了大祸,只得火急火燎地往下山坳赶。
.....
“所以说,你和孙伯安大吵了一架?”
吴长路听了吴宁的汇报,还有点不放心。
“他骂你是村汉,你把他弄成了傻子,就没了?还有没有什么过分之举?”
“没了!”
吴宁立马摇头,“就这些!”
这已经很过分了不是?那可是县君家的公子,他又是个逃户,那还不分分钟杀上门来,把他轰成渣渣?
“真的没了?”
“真的没了!”
啪!
吴宁这刚说完没了,吴长路那就一拍大腿,把吴宁吓了一跳。
“老子当是多大的篓子,原来就这点屁事儿,也折腾某家一趟?”
“嘎?”
吴宁彻底石化,心中生起一个念头:行啊四伯,好流辟!
......
“两个年青人之间拌几句嘴,就算是使了拳头又能如何?”
看着吴宁那一脸又惊又怕的熊样儿,“屁大点个儿事儿,也用叫大人?”
“怂货!”说着话,抬腿就要走。
吴宁争辩道:“可是,那孙宏德的儿子啊,是县君家的公子啊!”
“孙宏德怎么了?孙宏德能吃了你!?”吴长路停了下来,一脸的彪悍。
“瞅你那没出息的熊样,竟干些顾头不顾腚的事情!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吴宁不说话了,知道四伯现在不是在责骂,而是在教他,下面肯定有话。
果然,吴长路见吴宁低眉臊眼那个样儿,他骂着也没意思。回转身,又坐了下来。
“首先,你要明白一点,在大唐,特别是在咱们房州地界,县君虽大,可也有人压在他上头,而且还不是一个!”
“呵呵。”说着说着吴长路自己都笑了,倒觉得刚刚骂吴宁的话有些重了。
毕竟吴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年在坳子里窝着,这些人情事理,没人和他说,他又能明白几分?
缓下语气,“你觉得县君就是咱房州最大的官了,是吧?”
“是啊。”吴宁老实做答。
“错了,我的傻孩子!你也不想想,在房州谁的手眼最是通天?”
“是那庐陵王府的长史王弘义!”
“......”
吴宁怔住了,经吴长路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了。
王弘义虽然只是王府长史,真论起级别还有手中实权,可能不如房州大令,可是,他这个长史之职却是颇有玄机的。
说白了,一个前废帝,外放的李氏王爵,武后能放心吗?他府里的长史又怎会是一般人?
不用深究,猜就能猜到,必是武后信任之人方可胜任。
只听吴长路继续道:“王弘义别看官不大,但那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京中人脉、地位更不是一个房州大令可比。”
“他就是房州的土皇帝,不但王府事务尽归他手,连州县各事,他也要插手。孙伯安的老子别说插手,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哦....”
吴宁点着头,这么说来,县君似乎也没有后世小说、电视里说的那么可怕嘛。
“那四伯与那王弘义有交情?”
吴宁猜的,不然为什么吴长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没有!”
“那等势利小人,你四伯我还不屑与之相交。”
“啊?”吴宁的心又悬起来了。
“哈哈哈!”吴长路大笑,“怎么,不明白了吧?”
“告诉你,之所以不怕,不是因为结识王弘义,更不因为大令无权,而是....”
“而是因为在县君之上,还有一个人是他动不了,也不敢招惹的。”
“谁啊?”
只见吴长路一指自己的鼻子,“我啊!”
“你四伯我是房陵四县的府兵统领,堂堂的折冲校尉,还怕他一个县君不成?”
“不是,等会儿。”
吴宁有点没闹明白,“统军....比县君还大?”
意思就是说,你一个武装部长还能骑在县长头上?
“当然比县君大!”吴长路瞪着眼珠子。
“我大唐以武勋立国,兵镇四方,什么时候武人不大了?”
“他孙宏德虽名义上是掌管一方税赋,治一方水土,可老子手里有两万府兵,是老子在保一方安泰,他孙宏德的儿子敢动我的侄子试试,老子砸烂他的府衙!”
吴长路越说声越大,最后干脆站了起来。满脸的大胡子仿佛也要立起来,圆瞪的眸子杀气腾腾。
吴宁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吴长路,心中竟生起一丝别样的明悟:
这就是大唐的军人啊彪悍、无畏、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他现在终于有点明白,大唐为何能横扫八荒,打下那么大的江山了。
即使大唐立国已经七十年,武人日微,可是在吴长路这种老兵心中,荣耀犹在,悍勇依旧,是为武魂。
......
“四伯......”吴宁缓着语气,“就是两个年青人拌几句嘴,还不至于砸人家的府衙吧?”
“怎么不至于!?”吴长路瞪着眼,“欺负到咱坳子头上了,真当我吴长路好欺负不成!?”
越说越气,越想越拱火,“奶奶的!老子明日就去他府衙理论一番。怎地?还敢骂我侄子是村汉?”
“往上数三辈,他孙宏德也是村汉!”
“消消气,消消气!”
吴宁急忘上前,怎么气性这么大呢?
“多大个事儿啊?咱也没吃亏不是?”
“也就是没吃亏!”吴长路撇着嘴,“否则老子现在就杀上府衙。”
“咦....”
吴长路一下愣住了,看了看吴宁,“怎么成了你劝我了?”
绕来绕去,让这小兔崽子绕进去了。
......
这还真不是吴宁绕他,实在是打从一听是孙伯安开始,吴长路潜意识里就憋着一股劲儿
武人,不能被欺负!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是在死人堆里爬回来的老兵。
他深深地知道,大唐是武人用命抢回来的大唐。要是武人没了,谁还为大唐拼命?
这次受朝廷委派戍卫京中要员,对吴长路的触动很大。
虽然房州四县有在册府兵两万余,可是,仅仅是这次募集戍卫之卒,就让他很难满意。
朝廷授他募兵两千,可仅仅两千,吴长路也是费尽了力气在四县跑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勉强凑齐。
现在的大唐,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唐了,肯当兵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即使用命拼回来了军功,也换不来田地了。
各州的勋田已经被当官的,还有富户们占光了,再也没有富余给他们这些厮杀汉。
而老兵户们......
有钱的,不想让儿孙再去送命;没钱的,又置办不起刀甲、伙费。
吴长路觉得,若是再不为兵户争一争,怕是再也没有人守护大唐了。
......
,
第二十七章 四伯的诗句
不知道为什么,吴宁在吴长路的眼里看出一丝悲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有着老兵的伤感,亦有着武人的胸襟。
吴宁和吴长路最亲,喜欢和他聊天的一个原因就是,吴宁总觉得四伯有种诗人的气质。
虽然他没见过真正的诗人,可是应该就是四伯这个样子的吧!
他总是笑,总是豁达无惧,可是和诗人一样,在普通的外表之下,往往隐藏着一股力量,正如刚刚那句“砸烂府衙”的话一般。
一但爆发,即使不让人颤栗,也能振聋发聩。
唯一不同的是,诗人的句子,在笔墨之间只能振聋发聩,而四伯的诗句,是刀剑为笔,沙场为墨,必定使人颤栗。
只不过,这个老兵已经远离沙场,再也没法写诗了。
......
“四伯,你发没发现,你特像诗人?”
由感而发,但更多的是为缓和气氛。
“诗人?”吴长路果然被吴宁带跑偏了。
“写酸句子那种?”
“对。”
“瞎扯淡!”
吴长路瞪着他那牛铃一般的眼珠子,扭曲着锅底一般的黑脸,抖动着杂草一般的长须。
“你看你四伯哪像个诗人?”
“哪都像。”
“滚蛋!”吴长路大乐。
“行了,一堆事儿呢,我走了。”
一边往院外走,一边道:”孙伯安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他就算想找你麻烦也不敢现在。”
“为什么?”
“哼!孙宏德让他儿子读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考一个功名吗?”
“如今武氏兄弟,外加一个太平公主,齐聚房州,连带着全大唐的文人都往房州聚,为什么?”
“不用四伯再教你了吧?”
“不用。”吴宁瞬间了然。
这么一想,孙伯安还真不敢。因为大唐想考功名,和后面的宋明清可不一样。
从北宋开始,科举制度已经相当完善了,只要有真本事,其它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但是,大唐不行。
大唐的科举属于初兴,有本事还真不一定行,你得有好人脉。
什么样的人脉呢?
王候将相勉勉强强;皇亲贵胄基本及格。
科举确实给了平民百姓晋升的机会,可是,一来不靠关系的寒门士子毕竟还是少数,出来那么一个,那都得是当作宣传素材写进史书里的。
二来,其实科举的初衷并不是给百姓晋升的通道,打一出来,它就是有它特定的历史使命,有特定的政治意义的,这是皇权为了打击魏晋世家对政治的垄断而生的。
大名鼎鼎的七姓十家,从唐太宗开始就不断打压,可是直到现在,也依旧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
那么为了削弱世家的影响,又为了避免科举选出来的人材不落入世家集团,皇权的唯一出路,就是在科举上作弊呗。
明面上的说法就是,“举荐”。
士子们需要各种各样的人脉去举荐你,你才有可能考中,才有可能进入朝堂。
于是乎,“拜谒”也就成了这个时代文人,在读书之外最最重要的考前活动了。
李白书没读几年,可是考前拉关系拉了几十年;
白居易命好,入京就找对了门子,不但明经稳过,而且进士也是手到擒来。
太平公主最牛的时候,不但她举荐的人一定能考中,而且连三甲都是她来安排。
而孟浩然就倒霉了些,拜谒了一辈子,也没找对门路。所以,即使诗名天下,可终其一生也没当上官。
在当下,举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读好书更重要。
而能够举荐的皇亲贵胄,正好有三位分量最重的出了京,而且马上就到房州,这也无怪乎大唐的文人都往房州聚了。
而孙伯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夹起尾巴装乖宝宝还来不及,哪还敢节外生枝,来找吴宁的麻烦呢?
“四伯早这么说,我不就安心了嘛!”
吴宁立时心下大定,“别走了,咱给四伯弄点好的,让您好好喝上几碗,还有事要和四伯商量呢。”
“喝个屁!”吴长中一撇嘴,“地里的萝卜还没收呢,哪有心思吃酒?”
吴宁听完一翻白眼,呵呵,房州的二号人物连萝卜的事也得自己操心?
“那就更别走了,要说的是就是夏收的事。”
“嗯?”
吴长路一拧眉头,“夏收啥事?”
“跟你说啊,好好守着你这客店。”
四下扫看,还真没想到这小院弄的还端是雅致,“其它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
“不操心也不行啊。”吴宁玩笑道,“不然就算收回来,那四伯还自己上街售卖不成?”
“呃。”吴长路尴尬了。
房州二号人物上街卖萝卜......画面有点不敢想。
往年夏秋收获,其实吴长路也没啥时间,都是五弟,还有吴宁他们这帮小辈帮着收成,帮着售卖。
可是今年不行了,吴宁这有了自己的营生,五伯和祖君那边的炭窑今夏也是事多。那一地的大萝卜,吴长路还真有点犯怵。
“怎地?你有销路。”
吴宁点头,“有点想法,正想和四伯、五伯,还有祖君商量呢。”
“......”
犹豫了一下,吴长路最终还是点头,“行吧,那就吃你一顿好的!”
......
“得嘞!”
吴宁应着声,招呼吴黎,还有吴启他们下厨房。
食材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工夫就置办了一大桌子好吃食。
让虎子去窑上把祖君和五伯叫回来吃饭,又让吴黎把六伯和七哥、老十一他们也叫了过来。
没一会儿,一帮人就围着一大桌子好食推杯换盏了。
......
唯独祖君有些不高兴,又要教训吴宁。
“大中午的,摆什么席?你钱多了?”
吴宁不想和老头吵,嬉笑道:“这不是有事嘛。”
“啥事?”
“地里萝卜的事。”
吴宁借机看向众人。“今夏咱们各家的菜田都种的萝卜吧?”
大伙儿点头,夏收还能种啥?不是萝卜,就是蔓菁这种东西呗。
主要是萝卜放的久,可以一直放到入冬之后,当做冬储菜来吃。
虽说放的越久就越糠,最好是秋天种,一收就入冬了,水灵。但是,冬天不能总肯萝卜、蔓菁吧?
所以,大伙都是夏种萝卜,秋天那一茬种些菠棱菜、菘菜之类的绿叶菜。
那时天凉,也可以放半冬。
“今夏水大都种的萝卜。”
“那太好了!”吴宁大乐,“都搬我家来,存菜窖里吧!”
“啊?”
大伙儿连饭都忘了吃了,怔怔地看着吴宁。
“找个阴凉地一放就得了,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麻烦。”吴宁极力劝说。
“咱那菜窖最是阴凉,放到上秋你再看,保准和现在一样水灵。”
“......”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没了底。
这菜窖是大伙儿帮着挖的,当初吴宁就说,帮忙的都有份,几家一起用。
那时大伙儿都没往心里去,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心里都有点拿不准了。
到底行不行?别放里面都给捂烂了。
......
而吴长路更是一脸呆滞,“九郎啊,你四伯这可是七八亩的地,一千多斤的萝卜啊,都放菜窖里存着?”
“对啊。”吴宁点头。
“保你入冬之前卖个好价钱!”
......
。
第二十八章 关于穿越者的颜面
吴长路最后还是同意了吴宁的意见,把家里收回来的萝卜都存进菜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倒不是吴四伯,还有其他几家真信了吴宁的话,什么入冬可以卖个好价钱。
这个时代的农户有着自己的固执,他们相信亲眼所见,对于那些未知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是心存戒备的。
至于为什么同意,无外乎吴长路近来确实太忙了,如何把地里的萝卜变成钱,对他来说还真是难题。
想来想去,存在吴宁这里也好,等入冬闲下来再处理,也算是个权宜之计。
五伯也一样,碳窑那边事情多,索性把收成先放着,忙过了这段再说。
到六伯和七哥他们那边就没那么痛快了,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只把自家留做过冬的存菜,也就是百来斤的拿过来,其余的则是赶快卖掉。
吴宁想劝劝,毕竟入冬之后青菜紧俏,肯定比现在卖得上价,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几家的条件远不如四伯和五伯,是不敢存菜的。马上就要来收秋赋了,都是等着钱应付过这一年呢。
奈何吴宁有心帮一把,可是现实如此,只能面对。
“这几年的日子愈发难过了。”
老祖君多喝了两碗,开始唠叨:“一年不如一年喽。”
五伯则道:“爹,别总说不吉利的,这年景不都挺好嘛。”
“就是好年景才吓人啊。”
老祖君猛喝了一大口酒,“好年景都过成这个样子,要是真遇上灾年,那还得了?”
“爹!”吴长路转过头去,“碳窑那边还没起色?”
吴长路知道老头儿这是心里不顺,不然做为族长,是不会说这些丧气话的。
“孩儿近来太过劳碌,对家里的事关心不周....”
“行啦。”祖君横了吴长路一眼,“当好你的官,就是对咱下山坳最大的帮扶。”
“炭窑的事,你别操心!”
五伯则是接话道:“操心也没用,现在是有钱也使不上劲。碳料收不上来,咱想烧窑也起不来火啊。”
吴长路见五弟和老爹都这么苦大愁深,“实在不行,关了算球,反正也没多少进项。”
“关了?”祖君立时瞪了眼珠子,“咋关?全坳子几十口子人都指着碳窑添些贴补。”
“关了大伙吃啥?那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
吴宁在一旁没插嘴,窑厂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也没法掺和。
一来,在前世他只是个会计,充其量是高级会计,对于数字之外的东西真的不精通。
二来,炭窑有祖君主持,别人想改变这倔老头的想法那简直就是做梦。五伯都说不上话,更别说他这个半大小子了。
但是关于窑上的事,他多少还是听说了一些的。
前几年,房州城边上就下山坳一家烧碳的窑厂,那生意自然是好的很。
不光烧出来的碳不愁卖,而且远近收碳料木材的地方只下山坳一家,各村各县的放山客都往这卖碳料。
可是,这几年不行了。
有生意脑子的人多了去了,自然有人盯上冬碳这块肥肉,一下子冒出好几家来,其中更不乏财力雄厚的大户。
像是陈家庄的陈老财,家里地多钱更多,一下子就起了七八口窑,动员全庄子的人跟着一起干。
况且,人家比下山坳更靠近大山,收碳的价钱也好,放山客们在山里伐回大木头,直接就送到陈家庄的碳窑。
以至于这两年,陈家庄出的碳不但量足,而且因为碳料好的缘故,出的碳块也大,价钱又公道,下山坳的碳厂是拍马也赶不上,自然生意愈发惨淡。
以至于到了现在,连收碳料都成问题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吴宁就算再懂经营,再会算账,可是无论从资金,还是质量,又或是营销、产量都比不过人家的情况下,他有心帮忙,却也无从下手。
“祖君!”
趁着大伙儿沉默的工夫,吴宁试探着插了句嘴,“要不,就像四伯说的,先关了了事。”
一指自家院子,“然后动员一下大伙,都改成咱家这样儿,开店接客。”
怕老祖君把他顶回来,急忙又道:“我保证能让大伙挣着钱,绝不比开窑厂挣的少!”
“哼。”祖君闻罢,冷哼一声,“都跟你一样开客店?”
“对啊!”吴宁点头,
他一直就有这么个想法,把下山坳改造成一个文化休闲的客栈群落。
只形成规模,也不存在什么谁抢谁生意的问题,到时不但房州的文人、富户会来,襄樊那边的文人、富户也会慕名而来。
到了那时,还怕赚不着钱吗?
“那本钱呢?”老祖君一句话把吴宁顶了回去。
“你五伯家里倒是有些闲钱,修整屋院。”
“那别人家呢?你六伯家、七婶家、七哥家,你问问哪家能拿出好几贯钱来,由着你这么折腾?”
吴宁:“......”
吴宁竟一句也反驳不了。
这就像六伯和七哥他们往他这里存萝卜一样,即使有赚钱的机会,可是现在实不允许他们把地里的收成存下了。
因为,没钱!
吴宁还是想的不够周全,有些天真。
可是......
“我可以借给大伙!”吴宁倔强道,“一家一家的起。”
“你借?”老祖君都气乐了,“你这小店又能挣多少,得攒多长时间才能凑够一家的本钱?”
“用不了多长时间啊!”
吴宁梗着脖子,“就打一家需要三贯钱来算,那也不过就是......”
“五天一户嘛!”
“什么!?”老祖君腾了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吴家小院哆嗦了半天。
“就你这破院子五天?五天你就能挣下三贯钱来?”
好吧,这还是吴宁往少了说的,其实按他现在的房价,三天就够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点周转的余钱呢。
“嘿嘿。”得意地一笑,“就咱这破院子....”
伸出一个巴掌:“五百文一间房!”
“乖乖!”
吴长路和大伙儿都傻眼了,“五百大钱......一间房?”
“对啊?”吴宁说到这里,相当的有成就感。
“本来吧,也没那么高,只定一百大钱一间,可是......”
又把孙伯安那傻货阴差阳错地帮他哄抬房价的经过和大伙一说。
“于是就变成五百文一晚了。”
随后又补充道:“现在去问仙观的人多,估计这一个月都能保持这个房价。后面人少些,不过就算掉回一百文,也是大赚吧?总比碳厂要能赚些。”
“......”
“......”
“......”
大伙都沉默了。
这岂止是能赚“些”,那是大赚特赚好不?
就算不能天天客满,平均一天有一间住人也行啊,一天一百文,一个月就是三贯啊!
......
吴宁趁热打铁,“怎么样?行不行?”
其实在下山坳这五年,他一直想为乡亲们做点什么。毕竟他是个有文化、有见识、有理想、有道德的穿越者。
这要换了别人,早就带着全村人飞上天了,可他却因为逃户之身憋屈了五年。
这里有面子的问题,也有自我价值的体现。
现在,终于让他抓住了机会,怎能不好好说劝一番?
可是,吴宁没想到的是,等他把房价的事说明白,也证明了肯定赚钱,大伙儿错愕之后,无不黯然低头。
什么情况?吴宁有点没搞懂,
茫然地看着隐形人一般的丑舅支起身形,一句话都不说地默默回了屋。
看着吴长路拧着眉头,似有深意地看着自己。
看着老祖君森然的老脸,缓缓吐出一句:
“把钱给人家退回去!”
语气不容有疑,异常坚定。
......
,
第二十九章 信义与生存之道
“九郎啊!”
吴宁不知所错之时,吴长路悠然开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你们这些小辈之中,四伯最欣赏的人就是你。你小子脑子够用,时不时还能弄些惊喜出来,虽然偶有出格,但本性不坏。”
“......”
吴宁更迷糊了,好好地说这些做甚?
“四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吴长路一叹,“聪明归聪明,生活所迫,无奈主商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吴宁:“但是,不能不走正道,像这种坑蒙讹诈之行,仅此一次!”
“绝、无、下、次!”
“......”
吴老九有点冤。
这都哪跟哪啊?一个愿打一个愿碍,我又没逼着人家住在咱这儿,怎么就成了坑蒙讹诈了?
再说了,一个个都穷成这个熊样了,生存才是第一法则好不啦?又不是读书的酸士,哪来的这份清高?
不服气地嘀咕道:“我可没骗,顶多算是做地起价。”
“那也不行!”
祖君一声咆哮,直接拍了桌子。
“吴九郎你给我听着,既然是我吴姓人,那就得有我吴姓人的规矩,别学奸商滑贩那一套!”
“......”
吴宁更不敢说话了,老祖君经常发脾气不假,可像这么认真的时候可是不多。
“爹,你先消消气。”吴长路安抚起祖君,“九郎不是不懂道理的娃子,说一说他就明白了。”
好不容易让祖君坐下,吴长路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吴宁。
良久,原本严肃的表情却是乎的一乐,随之摇头讪笑起来。
“小子,很不服气是吧?”
“......”
“不服气没关系,你四伯给你讲一个道理。”
“您说。”
“......”吴长路沉吟了片刻,本来想直来直去地说,可是一想到吴宁的身世......
“你是从京城那边大地方来出来的娃子,可能......”
“可能见识过一些冷漠,以为那是生存之道。可是,在咱们大唐,至少是在下山坳,那是行不通的。”
吴长路不知道,吴宁不但是从京城来的,他还在一个更利己的千百年之后生活了二十多年。
“为何?”吴宁坦然发问。
“因为这个世道,靠你自己活不下去!”
吴长路认真地看着吴宁,“这是个吃人的世道,更是个冷冰冰的世道!”
“是个遇上灾年就要饿死,出个门子就可能挨刀的世道!”
.....
“你今日吃得饱,可不知道哪天就得空肚子。”
“你今日能挣一贯钱,却不知道哪天这一贯钱就能要了你的命。”
“在这个世道里,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可能活得下去。”
......
吴长路顿了顿,“你要开客店,全坳子的人都来帮你。同样的,有一天他们过不下去了,你就得出手帮大家。这就是族村族亲的生存之道。”
“可是......”吴宁更是委屈,“我也没坑骗坳子里的人。”
“呵呵。”吴长路笑了,“小子,你在坳子里大伙帮你,那有一天你出了坳子,出了房州呢!?”
“!!!!”
吴宁心头一颤,只闻吴长路道:“到那时,一个小小的下山坳已经帮不了你了,得是房州出去的乡亲们抱成一团。只有那样,你才能在房州之外活得下下去!”
“所以,待人以诚,人家才能也待你以诚。等到你需要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帮你。”
“这叫义,也叫人情!”
“你懂吗?”
......
吴宁开始明白了。
明白老祖君的这种正义感到底从何而来;明白吴长路所谓的义、人情,和后世又有多大的差异。甚至让他想起之前,孟苍山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吴宁总是和孟苍生鼓吹他是多么的有“见识”,以为自己的千年阅历可以碾压古人。
可是,孟苍山每一次都嗤之以鼻,一笑而过。
实在被吴宁说的烦了,孟苍生才说:“你离见识还差得远呢,等你敢直面生死,再与我说‘见识’二字吧。”
当时不懂,以为孟苍生在装十三,现在吴宁有点明白了。
冷冰冰的世道,不论吴长路,还是孟苍生,都说这是个冷冰冰的世道。
生者不易,而死又何其寻常?
战争...
疾病....
天灾....
**...
还有相对后世的落后和无法形容的赤贫。
生活中,每一个失误都可能要了人命,以至于这个时代的人对死亡已经是见怪不见,甚至冷漠了。
这就是孟苍生所谓的“见识”吧!
可是,没有人不惧怕死亡,亦没有人不惧怕被这世道击败,唯有抱团,方可得活。
正如吴长路所说,下山坳的族亲要抱团,房州的同乡要抱团,朝堂上关垄集团要抱团,山东世家也要抱团......
诚、信、义,不但是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尺,亦是生存之道。
“我明白了。”吴宁诚然认错,“待人以诚,存义守信!”
“嗯。”吴长路满意地点了点头。吴宁只是一时贪利,本性真的不坏。
“回头把房钱给人退了,不能为了身外之财失信忘义!”
拍了拍吴宁的肩膀,“别忘了,你失的不光是你自己的信义,还是咱下山坳的。”
吴宁应下:“嗯。”
好巧不巧,这边刚说完,院门就开了。
早间订房的那两个书生,还有老者,许是排了半天无果,回来歇息,准备明日再碰运气了。
吴宁赶忙回屋,把早晨收的房钱拿出来退给人家,只按一百文一间来算。
可没想到的是,钱已经送到了三人面前,却是没人肯接。
......
此时老者只是讪笑,看也不看吴宁手里的钱,倒是转向吴长路那边。
“吴统军在此,怎地?不请小老儿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时吴长路方看向院门,顿时笑了,“某当是谁,原来是秦大掌柜。快快入席,共饮几杯。”
言语之中,既有豪迈,又不失礼数。
转身又向那两位书生道:“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也一同用食如何?”
吴宁一听,原来是认识,连忙把人往桌上让。
至于这老者是何人,心中也有了猜测。
若他没猜错,这老丈姓秦,又颇有家财,还认识四伯,应该就是吴启惦记的那个秦妙娘的巨商父亲秦文远了。
坐下之后,听四伯与祖君介绍,吴宁猜的一点没错,确是秦文远无疑。
待四伯与之寒暄过后,又共饮两杯,吴宁这才又把钱推过去。
“适才四伯呵斥,小子才方知犯下不义之错,老丈与两位公子还请见谅。”
这一次秦文远没法视而不见了,与那两位公子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不瞒吴小郎君,我们三人在院外可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啊?”
吴宁大窘,那不是刚刚挨骂的时候,这三人不是全听见了?
只见秦文远转向吴长路与老祖君,“吴氏一族族风之正,秦某今日算是见识了,当真钦佩啊!”
两位书生也是朝吴长路一礼,颇有文士之风。
“不过......”秦文远话风一转,看了看桌上的大钱,“既然吴统军已经说了,咱们房州乡里要抱团,那这个钱老夫可就不能收回来了。”
吴长路一拧眉头,“这是为何?”
“很简单。”秦文远淡然道,“既然要抱团,那秦某怎可坐视不理,不帮上小郎君一把。”
“秦掌柜。”吴长路急道,“掌柜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是这钱是为不义之财,却是不能收的。”
“诶~!”秦文远一摆手,“吴统军何必心急,听秦某说完。”
看向吴宁,“小郎君能开这么一个客店,非是庸人。不知秦某这句话你能不能听懂?”
“老丈请讲。”
只闻秦文远道:“一百文一晚的客店,除了贵,必无特别之处。”
“可是五百文一晚的客店,那住店的人就要想想了,他凭什么这么贵呢?定有过人之处!”
“哦。”吴宁一拍脑门儿。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着话,站起身形,向秦文远深施一礼。
“老丈不愧为大商之名,小子受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