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另一位作家
想弄到这么一本书，就算费根开出了一个比路奕全部财产还高的价格，可书商依旧要很长时间才能搞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可以理解的，战争刚刚结束，大家还在忙着庆祝自己活了下来。
可喝多了的费根，却义正言辞提出要在这种时候，弄到一本描写夜晚甜蜜生活的成人类书籍，这是挺不合时宜的……
费根随便坐在了地上，递了一瓶没开封的给路奕：“尝尝这儿唯一拿得出手的特产，仙人掌酒？”
“也好……反正现在没别的事情可干。”
如今，路奕肩头没有了负担，他很干脆地接过酒。劣质玻璃做成的瓶子里，桃红色液体静静等待被人饮下。
拔开酒塞，路奕嗅了嗅这股果酒的香气，还没来得及喝，见到了一个拄着拐杖，在士兵看护下走来的老头是罕银之矢。
他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中断了一切叽叽喳喳的杂音。
“避难所碰见的难题，结束了。”
并不豪迈，罕银之矢只是平平淡淡说出这句话。但即便如此，也足以引起所有幸存者的欢呼了。层层叠叠的人声沸腾里，他的目光精准无比，瞄到躲在角落喝酒的路奕，接着说道。
“虽然是我解决了敌人，但主要还是一队旅行商人的功绩，否则诸位和我，都无法站在这里……”
听到这，路奕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接受他人的感谢虽然不坏，但在拥有相匹配的实力之前，高调是愚蠢的。事情背后的种种因果，没必要详细地讲给平凡的人听。
罕银之矢以微弱的幅度点点头，扭转了话题
“虽然避难所被毁了一大半……但至少还有些房子留了下来，请大家回去吧，熬过夜晚，任何事都能从头开始。城市的重建，并不是太困难的事，对吧。”
他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了重建计划，比如要吸纳周围村落，借助各路商人的力量等等。
除了他衣领上，那枚本该耀眼的罕银箭头不见了。
“帮了忙的……旅行商人？”费根斜看着路奕，“你好像也是个旅行商人啊。”
“是啊，不知道是哪位同行，真是得感谢他。”
费根用鼻子哼了哼，脸上的认真很快淡为酒醉的丑态。拍了拍屁股的灰，他举起没剩几口的酒瓶，迎着夕阳
“那咱们就敬他一杯。”
“行啊，来，敬旅行商人。”
……
比安卡哼着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那首优美民谣，哪怕自己沦为了扫地板的仆从，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自己成为了值得夸赞的英雄一员，在铺天盖地的怪物进攻下，帮助了数以万计的幸存者！
正如吟游诗人收了几粒金子后，热情演绎的故事那样，如今的自己，也够格成为诗人传唱的伟大圣骑士了。但不能骄傲，反而要继续虚心进取才行。
这时，有根手指碰了碰她的腰窝。
这个高度，肯定是那个人偶不，是主人！
“怎么了？主人？”
“我要出去一趟。”她举着砖头，写下回答。
“……您不继续凿墙，扩大那个罅隙啦？”
“真的要出门。”
“先等等，不能就这么出去。”比安卡放下清扫工具，迈着小碎步转到狱卒身后，帮她整理有些凌乱的金发，还有衣服后面的蝴蝶结，“都沾上沙子了……要清理干净才行。”
她的手很巧，很快便把狱卒打扮精致，这才站在门口，挥手送她离去。
但狱卒没走几步，又突然回来了。
“有东西忘了拿？”
还没问完，比安卡的手被她借走了。狱卒的指尖，在她的掌心里转来转去，留下的，是人人都习以为常的那些礼仪。
也是走出死者之牢的大门后，她才学会的东西。
一句“谢谢”。
……
避难所的废墟对一般人来讲，可能寸步难行，但影响不到狱卒。她很快跨过曾是街道、曾是楼房的路，来到了目的地。
避难所的正中央。
她感觉到，就是从这里，散发着一股很凉快的气场。
一栋朴素简单的小房子，正是领主罕银之矢居住的地方，它在战争里安然无恙。同样幸免于难的，还包括房子旁的小片草地，以及一棵看起来干枯、低矮的苹果树。
让狱卒好奇的人，就站在苹果树下。
一位不合时宜，仿佛自身就是冬雪化身的女性。
黑色的厚实冬衣下，几缕银发飘扬。
背上的绚烂长剑，与她的身高差不多。
以她修长双腿上的冬靴为中心，能冻结万物的一层薄冰，正向外缓缓蔓延。
狱卒知道，自己没办法在她面前藏匿身影，也没有这个必要。
女人对狱卒的到来，也并不惊讶。
“小小的荒漠之城，却藏着许多珍宝。”女人自言自语。
不知道是说身边的苹果树，还是眼前个头娇小的访客。
但她的声音很悦耳，而且有一种特殊的质感，宛如冰雪迎来初春，开始缓缓融化。
狱卒举起一直带着的砖块，将上面的问题递了过去：“你是谁？为什么有我的制造者的气息？”
“我是‘薄暮余晖’的第二席悖论与历史的斩断者……或者说，是你们制造者的老朋友，这样更能接受吧？我叫白柃，你呢？”
“我……”
“她没给你取名字？没来得及？真遗憾。”
“我只知道，自己是兰系列的初次试作品……”
“也是唯一的试作品，因为太过成功，你是炼金和魔法工艺的最高杰作……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这么一看，似乎是真的呢。”说话时，她的面庞始终像是被雾气遮掩，很难看清五官。但能感觉到，她在怀念那位老朋友。
“别担心，我不是你的敌人。”白柃说，“但也别太高兴，我不是来接你去见她的。”
狱卒没有掩饰自己的强烈失望，甚至坐在了草地上，抱着膝盖垂头丧气。
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的制造者，总能让她难过。
“我们的相遇是场偶然……我很吃惊的，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能正常运作，甚至拥有了灵魂。算了，不说这个，我是来办事的，但好像来晚了。”
“……办事？”
白柃确认四下无人，悄悄从厚实的冬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我很喜欢的一位作家遇难，疑点重重，还涉及到很多麻烦。他的好朋友请我来调查……这件事现在怎么样了？你认识这个作者吗？”
作家？听到这个词，虽然狱卒仍然伤感，但还是抬头看了看。
在冰冷如冬的白柃手中，有一本《乡下酒馆的寂寞老板娘》。配合这个书名，还有副看起来既漂亮又暴露的女性素描画。署名的，则是一位叫“秃毛的鸟”的作者。
稍作思考，狱卒摇了摇头。
看来避难所有两位作家死掉了，真是不幸。
第六十二章 死亡并非终点
作家死去？不幸就不行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这些事，狱卒觉得和自己也没关系。她揉了揉脸蛋，想用这种类似人类的方法，把心中的那些难过情绪给赶跑。
为了能满怀期待的，得到一个更好的答案。
“她在哪里？”
她将这个无比重要的问题，仔仔细细，刻在了旁边苹果树上。
然后揪着白柃的袖口，把她领过来看。虽然这样也能正常和别人沟通，但狱卒还是产生了一些羡慕，那些人类有喉咙和舌头，能自由的传播话音……
白柃摸着苹果树枯槁的树干，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它的意义吗……就这样被你给……算了。你在找你的制作者，我能理解，但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作为老朋友，我也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有任何其他线索吗？”这次，狱卒没有消沉。
“对我们来讲，消失上百年并不稀奇。但如果是数百年、上千年，却从没有传回消息的话……”白柃将手放回冬装那厚实的衣兜里，沉默了一阵子，“我认为，就不要抱希望了。”
狱卒想要刻下新一行疑问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她知道对方的言下之意。
所以……这就是制造者将她、她的伙伴们，遗弃在死者之牢里数千年的理由？
“别难过，也不一定是噩耗。还有可能，是她抵达了这个世界的终点……你知道的吧？我们乃至每具灵魂，都是为了挣脱躯壳而存在，这是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教义……”
“世界的终点？”
“也就是，挣脱了自身的壳，世界的壳，去往了更高的层次……那是没有物质的更高层次。没有苦难，没有悲喜，只有灵魂的扬升……这就是世界的终点。”
狱卒对此一无所知，她甚至不如自己那位伙伴，哪怕他是从别的世界被抓过来的。
白柃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正如自己身上无时无刻存在的寒冷气息，在平日里，她都是寡言而冷漠的人。活了很久、很久的时光之后，说话也渐渐成了一件麻烦的事。
只是，今天遇见了老朋友穷尽一生，制造出的最高杰作，她才因为念旧而愿意多聊几句。甚至还愿意拿出很久没用过的感情，来说些安慰的话。
“假如她不是永远的死去，而是挣脱躯壳抵达了终点……那也许你们还有机会再见。”
“还能吗？”
白柃目光抬了起来，眺望着隐约悬上天际，相互陪伴的那两轮明月。
“据我所知，壳之世界被创造出来的初期，有些不可揣摩的高位存在，确实将自己的灵魂升华到了极点，达成了信仰的极致，也就是‘挣脱了躯壳’。”
“然后呢？”
“然后他们发现那里一无所有，不是什么只有灵魂能存在的乐土……我也只是听说，但这些高位存在全都失望而归了，也许，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狱卒对这个世界的终点、教义、造物主之类的话题毫无兴趣。
她只是听懂了白柃的安慰。
如果自己的制造者也挣脱了躯壳，那很可能和这些人一样，会失望而归。如果真的可以这样，狱卒会很高兴的去迎接她，然后给她介绍自己新认识的一位位伙伴……
“希望你能如愿吧，偶然拥有了灵魂的人偶。”白柃最后提供了一条线索，“她是在一千三百年前，追逐一张名为‘幸福’的命运卡时，失去的消息，要是你哪天听见类似的传闻，就去查查……但你知道的，现实格外残酷。”
现实格外残酷，是的，狱卒知晓这一点。
从默然的和同伴们陈列在一起，等待制造者回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
同伴们一个个被时间杀死，唯一能修复它们的人，却始终没有归来。
但现实也不全是残酷，至少，有人推开了那扇大门，将她从一成不变的等待里解救了出来……至于当初用骨灰攻击自己的古书？狱卒决定继续忘了它。
“聊聊你的事吧，人偶。你是怎么拥有的灵魂，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那座被放逐的死者之牢，又……嗯？”
白柃本来温柔的说着话，但忽然打断了自己，目光也不在狱卒身上了。
而是看向废墟的尽头，那里隐约传来的淡薄存在感。
是拄着拐杖的罕银之矢，身边有位缠着绷带的少年。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拿着酒瓶的男人。
一个中年，发福，一股子放荡不羁的富豪酒鬼模样，白柃立刻端正了态度，因为这是寄信给自己的委托人费根。
另一个，则是白柃不认识的青年，旅行商人打扮，样貌和气质都不赖。精神力比凡人要高不少，约有二阶的水平。看不出是隐藏了，还是就这么一点实力。
倒是狱卒抬起了手，对着那边挥个不停，青年也一脸惊讶地抬手回应。
罕银之矢同样察觉到了，有位不凡的大人物突然出现，但一打听发现是费根暗中找的人，便带着一帮相关人士，赶紧赶来。
路上，他和路奕谈着报酬的事。
路奕没有仗着功绩讨要好处，是这位老领主主动提的，他并没有蠢到会去得罪这种摸不到底的人，反而该留个好印象。
“我们这里，物资因为这场仪式而损失很大，所以只能支付金舍客勒，另外，这些因你而获救的商会和大人物，想必都愿意送你一个人情。”
“唔……”
路奕更想要灵魂金沙之类的材料，因为全部用光了，而没有这东西，魔法师的锻炼就无法继续。至于金舍客勒，上次缴获的还剩将近两千枚。
罕银之矢又说：“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会缺乏金钱。那这样吧，我去和商会谈，给你大额的代金券。在其他任何没遭难的地方，你都可以用它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行吧，这样灵活一些。”
“那之后我就去和各家商会代表，商谈这个具体数额……我承诺至少会是一万枚金舍客勒的额度。”
路奕悄悄发现，一旁的费根像是被这个数额噎到一样惊讶。从他这种富豪阶层的反应来看，这个数字应该很丰厚了。于是路奕点头，没有讨价还价。
罕银之矢又心如刀割地说：“我个人也会给些谢礼，希望你们取走命运卡，就彻底远离这片多灾多难的荒漠，我只想安稳度过晚年。”
“灾难又不是我们带来的……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路奕必须要反驳这一点，并不是所有来到异世界的人，都应该承受那种移动人形天灾的待遇。
稍微探讨了一下谢礼的具体情况后，他们来到罕银之矢的小屋子前。
除了立刻高兴地站来自己身边的狱卒，路奕还发现，这里有位不凡的女性。几乎看不清她的脸，但有种感觉，如果不怀好意地直视她，灵魂就会马上冻成冰棍。
除了什么都感觉不到的费根比较轻松，路奕他们三个，都觉得压力巨大。
萤最先走到了前头，他拔出腰间的一把刀，那战战兢兢的架势，就像第一次参加豪华晚宴的穷小子，什么都不懂。看得出，他是要行一个大型、复杂的礼仪。
可第一个还没有做完，就被白柃瞪了回去。
“你就是跟着七席研习双刀，在组织里名气不小的天才吗？”
“是、是的！我叫萤……祝老前辈您……”
“老……前辈？我只是比你多活了一点点岁月。按我们薄暮余晖的光荣传统，这时候，该以称号或席位来称呼。七席是怎么教你的？愚蠢而没有礼貌。”
费根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路奕，低声道：“女人都这样，不喜欢被说老。”
当然被人家听见了，于是，一个极寒的眼神投射而来，像是时间都被冻结缓慢。
“这就是你的态度？委托人。”
“……薄暮余晖的传奇人物，悖论与历史的斩断者！别来无恙！您永远都是这么冰冷、美貌、年轻！恐怕再过一千年，也会有人如此夸您的。”
可能是两千年前就被人这么夸腻了，白柃身子微微一侧，将那背上那把巨剑的锋锐亮了出来。无言的威胁，却足以斩断费根聒噪的舌头。
“我倒是老了。”一把苍老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搭了进来。
“是你没有寻求过延续生命的手段，罕银之矢。”
“我只是遵循自然……”
“上次见面，是在梦精灵的庭院，一起讨伐史诗级‘厌倦者’的时候了吧……我记得那会儿的你挺年轻。”
罕银之矢不想怀旧，一笑带过，然后直指正题：“好了，你来是为了无疆的鹰？”
费根斜瞪着罕银之矢，厉声道：“是我请她来调查的，我觉得某个混账老头办事的水平很劣质，所以请了连你也该畏惧的大人物来办。别忘了，死掉的……是我唯一的挚友。”
他本想反驳几句，但认真一想，自己的领地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被这么侮辱也无法反驳。确实，是没有保护好领地，还有领地里的居民。
在众人沉默之际，路奕朗声说：“但事情已经结束了，杀掉你挚友的，是攻城的死灵法师。我想，和他的研究有重大关系。”
“我想也是，他肯定早就有预感，所以才会留下信息。只可惜，他的最新著作也毁于一旦了……我无法立刻从中得到消息。”
这时，一本书的封面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乡下酒馆的寂寞老板娘》，作者：秃毛的鸟正是严肃文学的巨擘无疆的鹰，因为爱好而使用的另一个笔名。当然，风格也是大相径庭……无论如何，艺术是相通的。
“是这本吗？”白柃的面孔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拿出这本书，问出这个问题的，都是她。
“呃……你还真带着啊。”费根的脸有点泛红，显然不是酒精搞的鬼。
路奕也有点难以置信，来来回回，看着这根本不搭调的景象。自己没记错的话，之前听书商介绍，这秃毛的鸟，写的可是面向成年男性的羞羞小说啊！
罕银之矢也有点尴尬，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摆才合适。
白柃用鼻音狠狠哼了一下：“怎么，不是？”
“……就、就是它！不愧是秃毛的鸟老师的头号书迷，借我，我去破译他留下的遗言。”费根一把抢过了书，不和主人打招呼，便推开大门进了屋子。
头号书迷……路奕觉得还行。
至少她带来了一本真正的著作，不必书商去征召各种男性，按照记忆去默写那本书。
而有关命运卡的研究，多半就藏在其中。
“所以，事情是怎么样的？”费根走后，死去作者的头号书迷严肃地问，“是谁杀了壳之世界数千年来，最好的作家？多少孤独的人都是靠着他的文字入梦……却有人杀了他？”
“已经被解决了。”罕银之矢指着路奕和狱卒，“主要是这队旅行商人的功劳。”
“所以，对方是谁。”一字一句，白柃的话音在空中传播了严寒，“死亡并不是苦难的终点，有些时候，解决，并不代表真的结束。”
“罪与罚的焚尸官扎马尔洛。生前，是位八阶死灵法师。”
“很好。”
所有人都打了个颤，那是恐惧，也为庆幸，至少白柃记恨的对象并非自己。
之后，路奕借口去看遗书，和狱卒一溜小跑钻进了屋子。罕银之矢借口要招待客人，也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回到了自己家。外头，就只剩下同是“薄暮余晖”这个组织的二人了。
萤战战兢兢地跪坐在白柃身边，平日里，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和这个档次的传奇见面。
“你来太阳靴避难所的任务是？”
“调查……地图上一个地点的拥有者，还剩多少寿命。”
“结果呢？”
“还、还没有挖到，那地方离避难所很远，我又缺乏工具。”
说完，萤从衣兜里翻出那张地图，因战斗而皱巴巴，上头还沾满了沙土。
仔细看完，白柃的怨气似乎更重了：“回去我就给你降一级待遇。”
萤愕然地想要站起，但发麻的脚让这位少年跌跌撞撞。白柃扶了他一把，有些出神地望着小屋旁的苹果树
“只钟情于冷兵器，以刃物为生命……这是我们的梦想。但它很无力，我们需要更灵活的脑子，更勤奋的锻炼……超乎其他人数倍的热情，才能追赶上其他人的脚步。”
“是的……”
“但你没有脑子。”
萤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明明都咬牙和四阶、六阶的敌人战斗，还活了下来，难道在不知不觉间，脑袋已经被削了？但明明还在……
地图被摊在他眼前，白柃指着那棵被狱卒写了几行漂亮小字的苹果树。
“这里，才是你需要调查的地点。”
第六十三章 九成和一成
在这片荒漠，纸张并不是稀缺的东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一种数量比人类多好几倍的小体型沙虫，它们有两层皮，外面一层是粗糙、坚硬，如石头一般的，但只要敲开外面这层，就会发现，里面有一层纤维丰富，泛着淡黄色的薄皮。
这种天然的纸材，正是太阳靴荒漠的特产之一。
所以就算浪费了好几张，费根也不在意，只是换了一张又一张，琢磨着从《乡下酒馆的寂寞老板娘》这本最新著作里，寻找出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的挚友，在成人类书籍里藏故事的手法，并不是完全固定的。
有时候，关键的东西是标点，有些时候，则是页数，所以哪怕是和他相熟的费根，也得耗费不小的力气。
“高墙……羽毛……”他回忆着纸条上，那些看似矫揉造作的词，终于发现了关键点。
书中的情节发展，和女主角寂寞老板娘私会的一群男主角，因为事情败露而翻墙逃跑。从这之后，书的底角，就出现这位文学大师的自创符号，如同简笔的羽毛，简简单单的线条。
这是无疆的鹰在十多年前，自己创造、并在文艺界推广开来的新标点符号。
一般常被用来增加文章的感染力，是已经被广泛使用，不会引起怀疑的东西。
直至死之前，无疆的鹰选择了这种，几乎等同于他一生成就的标点符号，来留下给挚友的遗书。很简单，只要把它强调的词、句，连在一起就行了。
“唉，我亲爱的老朋友，我欠你的钱就别计较了。”
读出第一句，费根神情有些恍惚。
听到他的声音，路奕和罕银之矢，立刻打断了对于酬谢的商谈，都凑了过去。只有狱卒对这件事了无兴趣，搬把小椅子临窗而坐，开心的欣赏夜景。
“有结果了？”路奕站在费根身后，探头向纸张。
“快了。”
他一页页翻动，写一个新词，总是要花上好几分钟。
这种挠人的速度，让罕银之矢和路奕都觉得很无聊。大概是这个原因，罕银之矢想了个打发时间的话题：“对了，费根，我有个很好奇的事，你和无疆的鹰真的是挚友？”
“为什么这么问？”他头也不抬。
“我也只说了，你的风评很糟。”说完，罕银之矢看了一眼旁边的酒瓶，“他虽然偶尔会写这种低俗的读物，但至少是位高尚、孤僻的文学巨匠……”
“哼，高尚？”
像是见到了最蹩脚的小丑，费根对罕银之矢也敢嗤之以鼻。
“我可不这么认为所以，我和他关系不错……”
他还记得，这位落魄的作家还年轻时，曾在酒馆弹着极其蹩脚的吉他，想成为伟大的吟游诗人。那吉他是他祖辈传下的，毫无疑问，是从罅隙对面漂流过来的。
当时的费根眼光不错，总喜欢干坏事。
所以，他用几十枚金舍客勒，把那把吉他骗到手，倒卖给其他商人，倒是赚了一小笔钱。
但无疆的鹰也没吃亏，拿着这一笔钱，从某位比他更落魄的作家手里，买来了一本质量不错的手稿。又用剩下的金币，自费出版了这本不属于他的作品……
至于后来，他赚了不少。
然后靠抄、改各地的传说故事，靠着情报不对称，来给社会底层，那些见识短浅的贫民增加点生活乐趣。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做个通俗的作家。
很快，他发现了一种好方法，那就是给各种有实力，但需要更多知名度的大人物，编写一些传说，来换取这些大人物的金钱，还有各方面的支持。
哪怕是大人物们随口聊上几句，夸一夸他的笔名，也能让他很快成为了不起的作家。
“你也干过这事儿，不是吗？”费根回头，瞪着罕银之矢，“你的不少传说，就是他瞎编的……就因为这个，他在你眼里，成了高尚的作家？”
他的老脸倒还厚实：“哈哈，我也记得这回事。但他有些传说编的太离谱，我为了不丢脸，只能拼死拼活去锻炼自己，还真就把这些瞎编的传说，变成了现实。”
“这是你鞭策自己的手段吗……”路奕问。
“只是以前的愚蠢而已，那会儿，总觉得哪怕自己去买瓶酒，沿途所有人也都该膜拜我，所以才花钱找了作家。”
聊着这些，费根的工作也有了很大的进展。
无疆的鹰用一整本成人类文学，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遗书。
但其中的内容，大多是怀旧、欠债、细数两人一起干过什么缺德事。顺便在自己死掉后，八卦一些憋了很久的黑料，涉及到不少大人物、大作家、大商人这些，和他有过交易的人。
费根有滋有味的看完了之后，觉得其他正儿八经的内容，反而没啥意思了。
“喏，这就是给你的，罕银之矢。”
“哦？还有给我的？我还以为都是命运卡的内容……”
那是一篇迟来的警告。
无疆的鹰当时苦于找不到新的题材，正好，一位叫扎马尔的死灵法师，用荒漠的古老传说诱惑了他。回过神来，无疆的鹰发现，自己成了对方的棋子，而且无法逃脱。
对方想要的，是藏在荒漠的命运卡丰饶。
随着研究的深入，扎马尔发现传说的下半部分，已经彻彻底底失传了。
可没有东西能轻易消失靠着代代传承的古代文献、石碑、民俗，甚至是回溯时间的魔法。无疆的鹰，靠着猜想和推演，给出了下半部分传说记载的内容。
比方说，命运卡是不完整的。
读到这里，罕银之矢主动退后，把费根写好的东西，拿给了路奕。他允诺过，这是要让路奕拿走的麻烦事，所以自己一点也不想碰。在产生好奇心之前，斩断它，这就是抽身的办法。
路奕走到狱卒身边，有她在，会安心很多。
狱卒主动让出座位给他，但借来了羽毛笔，写下“我也想看”这样的要求。
他没有理由拒绝，但罕银之矢家又寒酸，只有一把椅子……思来想去，路奕坐下，又把个头娇小的人偶小姐放在自己腿上，用这种类似于“念书给孩子听”的姿势，倒是可以一起看了。
她的长发有时会翘起，毛到脖子，稍微有点痒。
但看完第一行，路奕便忘了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全身心沉入了其中。
他带着命运卡，造访了那座无人知晓的博物馆从那之后，便再没有了音讯。
博物馆……
这件事似乎比想象的要复杂。
路奕接着往下看，那是无疆的鹰写下的，自己耗费无数心血才得出的研究成果。
我不知道这座博物馆是怎么回事，翻遍一切文献，都无法搞懂！
但根据这个传说，我觉得似乎和命运卡、罅隙，都有巨大的关联……总觉得我在窥探一个可怕至极的世界，不过这很让人兴奋。
总之，费根，我接下来给出的消息，请拿给罕银之矢看，只有传奇才有可能了解这些内容：
暴君的恋人，拥有一张奇怪的命运卡，他似乎是个虔诚的神信徒……这很少见。
据一些无从考据的传说，这哥们带着命运卡，去造访了这座博物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反正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呢，暴君气疯了，她发誓要寻回自己的恋人。
但想造访那座无人知晓的博物馆，需要真正的命运卡当做门票不得不说，这地方挺可怕的。我猜测，和神遗失的三十三份伟力有关，跑题了。
暴君没有命运卡，但作为史诗级秩序者，壳之世界最顶点的怪物，她想搞点情报倒也不难。所以，就盯上了丰饶之地的命运卡……也就是咱们现在住的这地方，这片荒漠！
她发现，这片丰饶至极的大地，本身就是一张命运卡，根本不是说找个封印一敲就行。
她那个气啊所以这地方有个大脚丫子的坑，咱们这避难所，就是这位暴君的脚丫子踩出来的，那是她生气了……真奶奶的可怕！
总之，她用了千奇百怪的方法也可能是这一脚管用了，她居然拿走了九成的命运卡力量，所以变成了荒漠……但还剩一成。
不得不说，爱情真伟大当然，也挺烂俗。
她最终找到了一种办法，据说是一个叫什么独行者商会的会长，看她实在是可怜，所以给出的办法。她栽种了一棵树在荒漠里，你知道的，树会吸取土地的养分，结出果实。
等待那棵树结出果实，也就意味着，命运卡残余的力量能被抽出。
而和她之前取走的九成汇聚在一起，真正的命运卡丰饶，就会诞生于世！
罕银之矢领主阁下，您肯定要问了，这树在哪呢？这另外九成又在哪呢？
其实那树就是你屋子旁边，那棵小苹果树……您别嫌烦，走出家门看看，它是不是快结果了？反正扎马尔那狗杂种就是因为这个，才跑来的。
唉，暴君将近两千年前种下的树，总算要结果了……
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等待……
对了至于那另外九成，您肯定也是听说过的。所有旅行者的同伴，荒漠里最美好的移动绿洲，可爱无比的丰饶之龟，就是这东西了。
第六十四章 小宝库
丰饶之龟……路奕记得这个词，甚至还亲手摸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他们一行，从死者之牢里逃出来的最后，就是抵达了丰饶之龟的背上。那是片让人赏心悦目的移动小绿洲，古书当时还介绍了不少，特别是有关于它如何使荒漠变成绿洲的过程……
那玩意，居然有这样的来头。
这段复杂的内情，让路奕愕然了很久，反反复复重新阅读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合起纸，将它塞进衣服内口袋里，放在命运卡唱诗班的附近……
因为它记载的内容，有这个价值。
路奕沉思之际，狱卒昂起了头，用快要摔倒的幅度碰到路奕，人偶的面庞和瞳孔，正从下至上盯着他看。
她在路奕手心写下问题：“丰饶之龟是什么呀？”
“……当时古书讲的时候，你没听？”
“嗯，当时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在到处看，没有注意你们聊的东西。”
路奕只好掏出口袋里，从罅隙对面漂流过来的中性笔，写了具体的介绍来告诉狱卒。她倒是一下子明白了，于是又接着追问：“要去杀那只乌龟？”
“应该不是……”
“有成果了吗？旅行商人。”罕银之矢听见了路奕的嘀咕。
“算是吧。”
他立刻担忧地说：“那你们什么时候启程？请务必拿了命运卡就离开这片荒漠。再来一次这种规模的麻烦，我就得在自然衰老死亡之前，透支自己到死……”
路奕敷衍地答应了下来。
思来想去，还是要旁敲侧击的问问苹果树的事，也许罕银之矢突然就不打算信守承诺？但那也没关系，反正狱卒在。
“罕银之矢阁下，你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点定居？”
“……真突然啊，这个问题。不过答案也很简单，就是我觉得那棵苹果树充满了希望……生机盎然”他的脑子依然灵敏，立刻意识到了苹果树也许隐藏着某些含义。
沉默、踱步。
片刻之后，罕银之矢也许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你想做什么都行，但取走命运卡后，就请离开……对此，我会恪守秘密，直至我也死去。”
“说真的……你对命运卡没有兴趣？”
“有。”他咬了一口沙虫的肉，接着说，“但拥有命运卡……不是什么好事。除非你拥有能将它集齐的耐心和绝对的实力，否则，它就只会把你引入斗争的旋涡当中。”
路奕知道，这是罕银之矢在警醒自己。
他又问：“荒漠流传的传说中，反复提到了一个地名……”
“无人知晓的博物馆吗？据我所知，那是神预言里的终点。”
他还欠着路奕一些酬劳，所以现在和对方分享这些知识，可以成为之后砍价的筹码。
在故意避开了屋里的费根之后，罕银之矢才面色古怪地接着讲述
“壳之世界的造物主，无上的神，当时被信徒舍弃，却留下过一些不可考据的预言，大意就是说，拿着真正的命运卡，就能造访一座其他人根本无权踏足的博物馆，然后……”
“然后？”
“然后就会和命运不期而遇……又或者，是擦肩而过。”
“真古怪。”
“我只知道这么多，你要是拿到了命运卡，就去自己验证吧。”
路奕没有作答，困惑正袭扰着他的思绪。
因为他早已拥有了一张唱诗班，可至今为止，倒没有什么神秘的道路突然出现，还亲切留了个路标，写着“通往博物馆”……是因为这种奇遇还不到时机？
又或者……
“好了，跟我来，旅行商人。”
“啊？”
“我带你去挑选谢礼，我的仓库没受损，虽然荒漠里的生活清贫，但我还是有点家底的。给完谢礼，咱们就互不相欠，也请你赶紧带着命运卡离开。”
否则，说不定这个消息会被更多人知道。
有许多人都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拥有足够的实力，能集齐一切命运卡，他们往往各怀心思，也许还知道更多关于博物馆、神的奥秘……
罕银之矢很担心自己的领地，这数以万计的幸存者，又会遭受磨难……
所以他大方的带着路奕、人偶女士前往地下室费根也跟来了，嘴里念叨着“我就看看，开开眼界，什么都不做，你们放心。”
下楼期间，狱卒和路奕大眼瞪小眼。
一个是穿越而来的异世界访客，另一个，则是在牢里宅了几千年的大小姐，都不知道挑什么东西，才能占到最大的便宜。
也不知道搬空宝库，人家会不会同意……
“我知道，普通的东西你们看不上眼，我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一箱……你们可以挑两件对等的拿走。”
罕银之矢从不起眼的暗格里，掏出了一个大盒子。朴实、积灰，锁也锈得惨不忍睹。伴随着几人因灰尘而咳嗽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干涩响声，宣告宝盒被打开。
“怎么没那种耀眼的光？”费根嘀咕道，说出了路奕的心声。
“带你来就不错了，别叽叽喳喳的……”罕银之矢以长辈的威严，回瞪着他。
“行行行，但我就觉得，你是不是老年痴呆拿错了盒子，这怎么看都像是垃圾箱……”
“我只是懒得收拾，这里头大多数都是材料，我当年割下来的怪物素材，又用不到……就长年累月堆起来吃灰咯。当然，也有其他好东西。”
他翻了翻，从一堆指甲、甲壳、牙齿里，翻出一枚宝石戒指。
无暇、多切面的宝石，它本身的颜色多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得到的色泽都是不同的。
假如它没有戴在断指上，那倒挺好看……
“这个如何？旅行商人，我帮你节省命运卡全知的次数，八阶的魔法指环，可以成为一个额外的精神力储备池……你拥有它，就能比其他魔法师多一截精神力！”
“八阶……”门槛可真高。
罕银之矢露出赞同的表情：“嫌它阶级低了些？也是，这东西是魔法工艺大师制造出来给学徒的，四阶就能佩戴来发挥作用，门槛是低了点，效果自然是打折扣了……”
第六十五章 薅了好多羊毛
说实话，路奕并不清楚，自己可怜兮兮的一阶水平，究竟在罕银之矢眼里，是隐藏了实力，或是已经看透但不打算挑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论如何，他们不是敌人，也没有其他矛盾，计较这些也没意义。
听完他的介绍，这枚戒指让路奕有点心动。即便它正套在苍白的断指上，也没那么可怕了它能增加精神力，而且四阶就可以使用，这是个很大的优势。
无论是命运卡，还是死灵魔法所支配出来的大军，都需要大量的精神力去堆积。
如果不希望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一刀抹了脖子，还无力反抗，那增强自己的实力是必不可少的。这些魔法道具、装备，就是其中极重要的一环。
不过机会难得，路奕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放入盒子里，观察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
罕银之矢心领神会，翻了翻，又找出一把匕首。
一掌长，弯曲如波浪的刀刃，却锈迹斑斑。
“这是某位九阶的无名之辈使用的这恰恰证明了对方的实力，以及这把武器的价值。要知道，那位无名之辈，是个暗杀者。”
“要么他从没暗杀过别人，要么，就是每次暗杀都悄无声息，而且他从未宣扬过自己的成就……”
罕银之矢掂量了一会儿，说道：“这把武器的效果很强，传奇以下的任何防御手段，都会被它贯穿。无论你要怎么利用它，都是件好东西。”
“变卖的话……”
“有底气收这种货的人，少之又少。”罕银之矢叹了一口气，说道，“壳之世界很庞大，高阶强者却很罕见，大家又都有自己的小金库，往往堆着不少……所以高阶物品很难脱手，自己用不上，就只能在仓库吃灰。”
因此，避难所防御战的时候，这些东西没能变现成金舍客勒，用来聘请强者。
而由于使用门槛的限制，自然也无法变成战斗力，所以真的就只能吃灰。
路奕对比着，认为九阶离自己还有点遥远。
思忖了一会儿，又和罕银之矢，探讨了不少箱子里的其他物品，他觉得，还是那枚戒指的效果最好。
当然，为了弥补差价，路奕又从罕银之矢手里，又坑来了一张命运卡全知的优质仿品。这种极其实用的硬通货，哪怕在荒漠也能找到几张。
先前传奇铁匠以火灵为素材，锻造出的那把匕首，仍未鉴定过。
这也是他选择戒指的原因之一，等离开了，就鉴定一下究竟效果如何。
罕银之矢藏起心痛的表情，将戒指和断指一起给了路奕。
“这指头……”
摸着那冰凉、失去弹性的手指，路奕难免有点发怵。
但仔细想想，自己是和死亡结缘的魔法师，尸体都炸过不少了，一根指头算什么？吞掉心中的犹豫，路奕一起收下了。
这时，像是忍了很久，狱卒马上向前一步，走到罕银之矢面前，抬起期待满满的脸。
她又担忧罕银之矢不能像路奕那样，可以读出她的意图，就潦草地在桌子上刻了行字：“那给我的礼物呢？”
“好吧……”罕银之矢没能忍住心痛，无奈地将盒子推到狱卒面前，让她自己挑选。
虽然是吃灰的东西，但都是宝贵的回忆。可真正决定防御战胜负的是狱卒，再怎么心疼也要兑现承诺才行……
狱卒踮着脚，高高兴兴地翻了一会儿。
她把一件件不俗的怪物素材，嫌弃地丢到一边，只留下那些宝石、金属、工艺品、首饰之类的。路奕笑了起来，心想她的选定标准，铁定不是“强大”，而是“好看”。
“只能拿一件？”
“对……”
狱卒有点失望，磨蹭了好久，最后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闭着眼睛，随缘用小手一抓。
她把整个盒子抓到手里了。
顿时，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
路奕清了清嗓子，厚起脸皮，试图用俏皮话帮自家人偶姑娘，争取更大的利益：“罕银之矢阁下，您看，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美好的缘分，对吧？”
“……”他瞪着路奕，一脸“你奶奶的再说一遍？”的表情。
“就是，这么小气干啥，反正堆你这也是吃灰。”
费根也嚷嚷了起来。
“你都九十岁了吧？老头，难道还留着这些首饰，去讨好将来陪你入土为安的漂亮姑娘？还不如现在……”
路奕乘胜追击
“这绝不是我们贪婪！您看，合着眼的人，根本没办法决定自己能抓住什么的！毫无疑问，这是伟大的造物主，那位神在传达的暗示！不如您就当做献给神当供奉，多拿一件出来呗……”
“行行行！烦死了。”罕银之矢捶了一下桌子，“你可以拿两件。”
狱卒这下没有再厚脸皮，而是高高兴兴，拿走了一个镶满宝石，怎么看都不是凡物的发夹。除此之外，还挑了一个极其秀丽的雕刻手镯。
拿完，她抓住路奕的手心，认真写了一句“谢谢”。
原来道谢是这么开心的事，她心想。
而可怜的罕银之矢，箭步上前合起了箱子，丢到地下室最深处，办完，立刻就把这帮人赶了回去。
防御战结束，他本来就疲惫不堪，还没来得及构思避难所的重建，却被薅了这么一大把羊毛，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送走路奕之前，他给了路奕一张纸。
这是商会同盟那数十家信誉良好的商会，为了促进壳之世界经济发展，而联手做出来的代金券。面额是五千枚金舍客勒，和预期的“至少一万枚”不符。
这是罕银之矢表达抗议的一种手段，他硬着老脸，抱着手，再不肯退让半步。
“就这么多，你看着办。”
“……好吧。”
路奕不好再讨价还价，收起了代金券，笑着准备离开了。
当狱卒推开门，路奕也打算跟上时
“喂。”费根叫住了他，用一如既往不耐烦的口吻道，“我不管你是谁，藏着什么鬼扯的秘密，但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
“无疆的鹰是怎么死的，恐怕是你揭露的。而他留下的遗书，我也解读给你了。”
“是啊……那我们，扯平了。”
“对了要是哪天，你路过旧罗马，就去铅糖浆酒馆找我，那是我的领地。”
说完，他像是赶走阿猫阿狗那样，使劲挥动手掌，头也不回，也没有告别。路奕笑了笑，和罕银之矢告完别，便和不停把玩首饰的人偶小姐，一起离开了小屋。
干枯的苹果树，扎根于此。
树枝脆而细，兴许一阵风拂过，就能折断它。
即便如此，它仍然结出了饱满的果实，哪怕仅有一个。
白柃依旧站在那儿，训导着同属“薄暮余晖”的萤。见到他俩，白柃停下了话音，回过头。本该如被白雾笼罩的面庞，却淡了一缕，一双雪色的眼眸，射来极其锋锐的视线。
“所以，丰饶的果实，将落在你们的手里？”
“是的。”
哪怕心中惊涛骇浪，可路奕却强硬地回答了。
因为最可靠的同伴，已经在同一时间，向前踏出了一步。
“傻孩子，紧张什么。看在和你制造者的友谊上，我也不会干涉，也没打算透露出去……”白柃毫无恶意，摸了摸她的头，“希望这张命运卡，能替你找到她的线索……所以，你们拿走也是很好的归属。”
“她的制造者？”路奕焦急地问了出来，他非常清楚，狱卒等待了多久。
“是的，失踪了，因为命运卡。”
“和这张丰饶有关系吗？”
“也许，当你们取得之后，就能得到线索。假如你们同为持有者，那就将有某种超乎常理的联系……”白柃并不是那么确信，但语气充满希望。
路奕眼前一亮，总算有点盼头和动力了！
如果说，自己要为古书办点什么事？那可能会拖上好久，再找几个借口，见到古书火冒三丈了，才会懒散的去帮忙。遥想那时，遗书穿越之仇，何等刻骨铭心。
鬼知道在重塑身体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狱卒不同，和她无仇无怨，相反，还许多次受她庇护……
“去吧，摘下果实，由你去得到那张命运卡！这是你的命运！”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还得把她举起来才够得到……
在路奕举高的情况下，狱卒尝试了好久，发现即便是她那可怕的战斗力，想摘掉饱满的丰饶之果居然也不行。看似脆弱无比的枝条，却坚韧的让人咂舌。
哪怕这只是命运卡丰饶，残留的一成力量，也不是可以虽然亵玩的。
“嗨，那玩意儿结出来好久了，能摘得动我早摘了……”罕银之矢站在窗口，还在凑着热闹。
“哦？那我试试。”
白柃顿时来了兴趣，让路奕和狱卒避开后，第一次，从背上取下了巨剑。
它像是整个冬季，所有严寒的结晶。
当它亮相，一瞬之间，整片荒漠的沙土，都裹上了刺骨的冰冷。
这不是错觉，但仅仅维持了一个刹那。
因为在冻僵万物之前，这所有的寒意，已被白柃召集至此，汇聚到了巨剑的锋线上。
那是一道银白色的刃锋，凛冽而凄寒。
“喂！你想劈了我的家吗？！等等！这好不容易打完的仗！造孽！”
“你在质疑一位传奇？我知道下手轻重。”
两位传奇争执不休时，萤不知什么时候逃到路奕身边，惊恐至极地颤抖着：“这鬼地方一定是遭邪了！不可思议，扎马尔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平常找遍世界也难以见到一面的传奇……却扎堆了！”
“深有同感。”
“先是锻魂之人，罕银之矢这样的传奇。还有你家人偶女士这样深不可测的……现在，又多一位传奇……要在这里出手了！”
路奕和狱卒四目相视，他俩都有同样的想法：要不是那本破书走得急，情况会更热闹呢。
第六十六章 采摘
她单手握着巨剑，动作轻盈而娴熟，从举起，直到挥动，都是那般行云流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仿佛从天而降的浩瀚瀑布，轰击着下游那把巨剑仿佛连时空本身也能撼动。
“……有点硬。”
虽然声势浩大，但白柃的这一剑，并没有顺利斩断那玩意儿。只是嵌入了大概三分之一的程度，果实摇摇欲坠，却还不至于应声而断。
这个结果，让白柃愣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将剑拔出，送回背上。
她明显有些气馁：“感觉不太好……虽然为了不波及到周围人，我收了不少力，但就砍进这么浅的一点……”
路奕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刚刚这一剑，气势和散发的寒意实在可怕，把他的瞌睡都给吹跑了。因此，他想到了该如何摘下命运卡丰饶的果实。
其实该怎么做，已故八阶死灵法师大前辈扎马尔，已经示范过了。
掏出装碎金币的袋子，路奕翻了翻，找出先前收好的四粒胡德的鲜血。它们是用来强行破解任何封印的，用来摘下果实，也同样可行。
白柃和罕银之矢正交流着如何摘下它，狱卒则在思考，要不要用更暴力的手段。
但在他们找到办法之前，路奕慢慢走了上去，将一粒胡德的鲜血，嵌入了刚刚砍进去的伤痕里。他什么都没说，但光是这个动作，就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比我的剑还要锋锐吗？”
“是那个魔法仪式？哦……原来是要用在这里啊。”
路奕点点头，确认它卡在了里面后，便松开手。同时作为它的拥有者，光凭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它发挥效用。陡然，胡德的鲜血不再是晶莹的红宝石，而是蒸腾了自己。
无数近乎于哀怨的力量，恶毒地从中散发。
它又如同贪婪的老鼠，靠着一对啮齿，死命地蚕食着敌人。
三分之一，再到一半，再到三分之二……
它的腐蚀效果相当不错，直到把自己燃烧殆尽，一滴也不剩，果实已经接近要掉下来了。仅剩一丝可有可无的果蒂，与它勉强相连。
没等路奕用出下一粒，狱卒飘扬的金发一晃而过，随后，她落回地面，鞋子踏出轻响。
是她跳起来，用力摘取了丰饶的果实。
……
离开避难所再次上路，已经是深夜的事了。
板车上，有古书离开前留下的魔法，哪怕不用人拉着，也可以用很不错的速度自己向前跑。每当因它的魔法收益，路奕就会产生困惑。
按常理，一位魔法师最多和一种魔法结缘，但古书似乎没有这种限制……
“没想到我要跟你们上路了。”比安卡坐在板车上，打着昏昏沉沉的哈欠，偶尔和路奕聊上几句，“但这也不错，你们能提供食物，也是一帮正直的人。”
“我也没想到。”
“那……灵魂金沙呢？”她用魅魔的方式，舔了舔嘴唇，满怀期待地伸出手。
“那当然是……用完咯。要不然我就冥想了，哪还和你瞎扯淡……”
比安卡很消沉，叹着气钻回了死者之牢的大门，连荒漠皎洁的双月也不愿继续欣赏。
木制车轮碾着无穷无尽的沙土，月光将道路照得一清二楚。而敞开的门内，比安卡惊喜的声音接连响起，好像是她家主人送了礼物给她。
又听了会儿，路奕有点惊讶，原来狱卒从罕银之矢那儿薅来两件首饰，是想犒劳这位魅魔仆从……虽然只能当装饰品就是了。
就这样，在摇摇晃晃间，已是隔日的正午。
车轮磨损了一大圈，但依旧载着一行人，回到了他们抵达壳之世界时的最初地点：那只体型巨大，沉入土中，正为大地献上绿意的丰饶之龟面前。
离村子有段距离，也远离了太阳靴避难所。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荒土。
但在丰饶之龟的背脊上，却嗅得到花的淡香。透过这绿色一隅，能让路奕想象得到荒漠曾经的模样。即便到了两千年后的今天，这张命运卡依旧在试图履行自己的职责……
“传说中的那位暴君，是否会出现呢……”比安卡问，她已经把事情了解过一遍了。
“不知道，也许和大多数人一样，消逝在了时间的流动中。”
狱卒姗姗从门里走来，还有那盏散发幽光的提灯。
她还写下了自信的回应：“我会把她揍乖的，无论她有多强。”
那枚丰饶之果在她的手中，也许作为相关者的她，亲手取得命运卡丰饶，就能从中寻觅到制造者的线索。但路奕更好奇的是，这次的命运卡，是否能敲开那座“无人知晓的博物馆”的门扉。
她向前走去。
在沙地里睡懒觉的丰饶之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探头探脑，把头从龟壳里伸了出来。
一双极其漂亮的翠绿色瞳孔，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最后发现了狱卒，还有她手中高高举起的果实。
“那个啊，咱俩要不要去门那儿躲着，待会儿要是打起来，咱们就逃到门里。”比安卡害怕地问。
“是个好主意……也许暴君已经在悄悄埋伏着了，以防万一，咱们不能成为累赘。”
“对的！”
达成共识之后，他俩马上向板车靠拢，准备往大门里钻。
只不过，有人比他们先了一步。
第六十七章 归宿
“命运虽然曲折，但总是通往注定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句话，来自那位访客。
她比路奕和比安卡都早一步，抵达了死者之牢的大门前。
她的手指，像是对待婴儿一般，深情而充满爱意，在斑驳不堪的门扉上抚过。路奕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目光，对其他一切都漠不关心，唯独凝视着自己心神向往的门扉。
那是她寻求了将近两千年的大门。
“无人知晓的博物馆……”
路奕浑身发冷，每个细胞都如同被电流劈过。根本不用去细想，就知道她是谁。
古老传说中的主角暴君也是将丰饶的平原变为荒漠，甚至因为愤怒，狠狠留下一个巨大靴印的始作俑者。
白玫瑰和宝石编织而成的花冠，装饰了暴君的黑色长发。
圆润而美貌的面庞上，黑色瞳孔深情无比。
洁白的长袍，被黄金缎带束在暴君身上，既清雅又雍容。
还有一把不知材质的光辉权杖，象征了她的王权。
哪怕看起来只是少女，而且个子不高，也绝没有人敢俯视这位暴君。只有她俯视一切，才是世间的铁则。正如现在，她的长靴正踏在板车上，俯视着那扇门扉。
但和她两千年延续下的期待有些不符，因为门扉里，关押着的犯人们正一如既往的聒噪。
“……命运的经纬线出了错误吗？这就是博物馆？可又有他的气息。”
“等等。”路奕喊出了声。
暴君听到声音，侧过头，漠然的黑瞳望着他们三人。
狱卒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在去喂丰饶之龟吃果子之前，先急急忙忙跑了回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出现陌生人，总是要警惕起来的。
“你您就是曾在这片土地上，挖掘命运卡丰饶的暴君王？”
“尽管叫我暴君，无所谓。”她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愉快，“有礼貌总是好的，年轻的魔法师，而你的猜测也是对的。”
路奕赶紧一下语言，至少还能交谈，这就是万幸了。
“和命运卡有关的那个博物馆……难道就是这座死者之牢？”
暴君站直身板，权杖扛在了肩上，俯视着提问的年轻人，同时作答：“不然呢？命运卡总会将持有者指引到它的面前，哪怕需要等待一年、一百年、两千年……”
“可它……”
“我不知道你疑惑的东西，我只知道，我深爱的恋人带着命运卡敲开了它的门扉，然后就再也消失不见。而如今，这扇门出现了……同时，还有他弥留下的气息。”
说完，暴君高挑的鼻尖嗅了嗅，忽然神色怪异地看着路奕。
“怎么你身上也有？！”
“呃……”
路奕摸着眩晕的脑袋，到了现在，疑惑已经烟消云散。
反而，一条条线索立刻互相联结，哪怕不去动脑子，也轻而易举就把故事的来龙去脉展现了出来。
“您那位恋人拥有的命运卡，叫做唱诗班？”
“嗯。”
路奕心情凝重，表情也变得黯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几次要把“他已经逝世”的话说出口，却都被自己否定了。
这位暴君在两千年的岁月里，默默在等待命运造访。
她的这份真挚，换来的仅仅是残酷的结局。
“他已经死去了吗？”暴君问。
透过路奕的沉默，暴君得到了答案。她沉默了足足有漫长的一分钟，这才从凝固中醒来，坐在了板车的边缘，抱着膝盖，将脸埋在里面。
犹如风会和沙子相伴。
暴君的呢喃声里，也有着数不清的愁绪。
“原来如此，命运不光只有快乐的……也有这样让人难过的。”她勉强挤出微笑，“我没打算对你们动粗，也不打算哭哭啼啼……既然命运将这一切构筑，那我会接受它。给我讲讲吧，发生了什么。”
路奕和狱卒都是当事人，从头到尾，把那位裸哥们的经历讲了一遍。
无论她是什么人物，接下来会不会打上一架，但现在，更该完成失去恋人的少女，所怀抱的小小心愿。
暴君沉默地听着，即便路奕再怎么细致的描述，可这件事并不长。
直到故事到了尾声，她才喃喃问：“是你打开了门扉，带他离开的监牢吗？”
“是的……我们抵达的地方，就是那儿”他回过头，指向丰饶之龟背上的绿洲。
那是她为了寻找恋人，所以挖掘出的命运卡丰饶。
而她的恋人，在两千年后，正是在那里逝世的。
想到这儿，路奕也忍不住咂舌，一路走来，听他们说“命运”之类的词，本来是没有任何实感的直到现在。
失去恋人的少女，茫然地望着丰饶之龟，又为擦肩而过轻轻叹息时，他才深切地体会到“命运”这个词的份量。
“暴君，您想拿走他的遗物吗？”路奕问。
如果她想夺走命运卡唱诗班，那故事就到此为止，该换无聊到一直在玩沙子的狱卒上场。
但她轻轻摇了头，选择了和“暴君”这个称号截然相反的温柔做法。
“既然是留给你当谢礼的……那就你拿着吧。丰饶……我也没有必要拿走了……所以，我想向你索要他的另外一件遗物，不知道可不可以？”
“当然。”
打开行囊，里面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但在最深处，有路奕最先得到的东西。那张裸哥们当初留下，用来唤醒自己假死状态，还没有鉴定过的黑色命运卡。它一直在路奕这里沉睡，直到现在，它有了个好的归宿。
第六十八章 她的旅行（第一卷完）
暴君无比珍视的，接过了那张命运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黑色的卡面，被她的手指一点点触碰，像是在畏惧自己过于可怕的力量，会摧毁掉这张脆弱的卡牌。
这一举一动，还有眉眼里的气质，都让路奕明白了她的心意。无论是哪一张真正的命运卡，此时此刻，在她手中，都远不如这张仅是仿品的遗物珍贵。
但她没有流露出太多悲伤。
“我想去博物馆里看看。”
“……随意。”
捧着恋人的遗物，她踏入了大门里。时空扭曲的感觉，并没有给她带来不适。路奕三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光因为死者之牢很重要，它也许，真的是那座充满疑点的博物馆。
大门后，刑讯室的腐朽气息，还有堆积在附近的尸体、杂物，都无法勾起暴君的兴趣。
除了狱卒那些已经被时间杀死的同伴，让她停了下来。
“人偶？”她有些困惑地回过头，目光落在了狱卒身上，渐渐睁大了眼，“这座博物馆……是你的？”
狱卒点了点头。
暴君捏着下巴思考了几秒，像是某个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疑问终于释然，点完头便不再感兴趣。
她向更深处走去，这位陌生、但气质惊世骇俗的暴君到来，哪怕一言不发，也足以平息任何嘈杂。她停在了最靠外的那间牢房，里面空无一人，但她很清楚，这曾是谁的房间。
“囚禁他的，不是我们……”路奕在后面解释。
“我知道……只是想看看，他在失去自由的漫长岁月里，留下了什么……”
推开栅栏，她把狭窄房间内的一切都检查了个遍，这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他的恋人，大概没有留下什么对她的思念。
离开死者之牢，暴君向丰饶之龟走去。看起来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感情波动，可能是活了太久，和恋人分别太久，所以感情淡化了？路奕心想。
但他无意间，看见比安卡正用一种满怀敬意的目光，送着暴君的背影前行。
哪怕受到了圣骑士的正义和道德熏陶，但作为魅魔，她依然有着丰富、细腻的情感，对于感情这种东西，生来就极其敏感。
“她要走了。”比安卡失落地说。
“走去哪里？”
“去见她的恋人。”
话音落下的一瞬，暴君踏下沉重的一脚，小小的靴子足印，在沙子里深深烙印。
她已经轻轻跃起，来到了庞大的丰饶之龟背上，在鲜嫩的绿意环绕之下，她嗅着可能存在、又或者已经被风吹散的气息。然后，准确无比，停留在了恋人安然逝世的地方。
路奕见到了辉光。
纯白色、如同牛奶般柔美的光，从她的权杖里四溢而出。
他乃至是对于感情要更迟钝和笨拙的狱卒，都在此时此刻，理解了她究竟要做什么。
暴君不是没有表达悲伤，而是在知晓结局的一瞬，就已经做好了抉择。既然命运的喜悦没有能回应她的苦等，那就用另一种方式，满怀希望，去拥抱自己的恋人。
之后就能见面了，所以没必要哭哭啼啼。
在她权杖的光辉下，天穹的太阳也随之逊色，赋予世界光芒的，不再是那团太阳，而是她的魔法。但这种魔法却十分柔和，就算睁大眼睛去直视，也不会觉得刺眼。
暴君用更为温柔的语气，念出了通往恋人怀抱的钥匙。
“eluna stava tramontando（月亮开始下沉）
un gran ventomattinoinfurio col sole（而晨曦的狂风触怒了太阳）
dovenullafa mondo （在虚无空旷的世界）
dove brillatua luce？（你的光辉正在何处闪耀？）”
那光辉开始燃烧，从她象征君权的权杖开始，接着，是俏丽的手指，手腕、手臂……
这一幕带来的震撼让路奕说不出话来，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错觉，能造成这种情况的，按照古书赋予他的知识，只有一种可能性……
暴君所展现出的力量，远比路奕感受过的传奇要强盛得多……
只有位于这个世界顶点的史诗魔法师，才有这种英姿。
最后暴君的光辉魔法，将满怀期待的面庞和她的微笑，全部消融进了蓝天之中。
……
在两千年后，暴君与恋人擦肩而过。
但她高举权杖，感慨着世界的广阔。
而属于她的故事，至此告一段落。
……
许久以后，路奕才发现，暴君其实留下了一些东西。
那是光芒幻化而成的一缕缕记忆，分别飘入了路奕和狱卒的灵魂深处。感觉极其轻柔，像是被少女的指尖抚过胸膛。
留给路奕的，是一份谢礼。
毕竟是路奕打开的门，然后通往了这片因暴君而得名的荒漠、因暴君而旅行的龟背绿洲。
那是一份宝贵无比的知识，记载了史诗级魔法师自己钻研出来，壳之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冥想法旅行之法。
在缺乏灵魂金沙的情况下，虽然效率会低一些，但靠旅行之道，也能增加精神力。
要是配合灵魂金沙，能更高效的提升冥想效果。
旅行之法的门槛很低，虽然有一点点风险，但很轻微。
暴君只是一眼，就看穿了路奕的一切，所以选择这样的谢礼，对路奕来讲，当然是极大的帮助。他满怀期待，阅读起简短的几行知识。
“第一步：合上眼，在安静的环境里，找个舒服的姿势。”
“第二步：给自己暗示，幻想你的躯壳，已经死去，只是具无关紧要的尸体。”
“第三步：幻想你的灵魂，挣脱躯壳，踏上了无边无际的旅行……你仅剩的灵魂只是一枚光点，却自由无比，但即便如此，你却和世界、宇宙是一体的。”
……
狱卒带着那枚果实，走到了丰饶之龟面前。
娇小的狱卒必须把头抬得很高、很高，才可以和这座高耸山峰般的巨龟对视。幸好，它很懂事，用龟板在地上碾了几下，总算把高度降低了不少。
它没有任何敌意，因为嗅到了越来越近的那股味道……那股和它一模一样的丰饶味道。
该喂食了，狱卒想。
像是掀起一座大山，她的小手，把丰饶之龟的巨大嘴巴给掰开了。那嘴巴里头，满是泥巴、沙土，还有很多在里面安居乐业的小虫、荒漠小动物。
狱卒轻轻把果实丢了进去，随着“砰”一声巨响，嘴巴又被关了起来。
这张命运卡丰饶，终于得以圆满，从此，再没有了给旅行者搭便车、给土地以绿意的乌龟，取而代之，一张真正的命运卡，落在了狱卒手中。
它像是容纳了古往今来，大自然所蕴含的一切绿意。
犹如翡翠，但比那幽深。
又像绿宝石，可远比它鲜艳。
得到了它，狱卒飞快地跑向路奕，主要是想向伙伴炫耀一番，听听他，还有比安卡会不会夸自己。
顺带的，还要告诉他一些别的的讯息那是暴君送来的，有关人偶制造者的情报。
当时，暴君和人偶的制造者不期而遇。
暴君听说，后者要去一片叫做“蓝宝石坟墓”的山脉里，寻找有关命运卡幸福的情报。
然后，她就再也没能离开那片山脉。
这个消息让狱卒相当高兴。
果然像白柃说的一样，一旦得到一张真正的命运卡，可能就会获得线索！
狱卒高兴之余，发现暴君的馈赠还有另一条。
“他打开博物馆门扉那一刻，它就不再无人知晓。会有与命运卡相关的无数麻烦，前来拜访博物馆。他们会带来厄运、又或者会是幸运？但无论如何，直到你和你的博物馆，将三十三张命运卡陈列其中之前命运绝不会停滞。”
像是一条警告？但这就无关紧要了。
前往蓝宝石坟墓寻找她的制造者，这才是正事。
好不容易得到伙伴的支持，大家也都闲着没地方去，她当然想和人类的小姑娘一样，试着任性一次。
第六十九章 新的收获
路有些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向前，看不见道路的尽头。回头，看不见车轮留下的痕迹。
这世界仿佛只剩沙子，无论走上多少步，都是如此。
这样的情况，难免让比安卡觉得有点烦躁。
她去避难所的时候，就是靠搭乘丰饶之龟，还有悄悄搭上来往的旅行商人蜥蜴车。所以并没有认真体会过，这会是怎样的旅程。
“可恶，我们究竟走了多久？”她抱怨似的自言自语。
“整整一天了，如果善神提供的情报没错，咱们还得两天时间，才能走出这片荒漠……还好，食物和水都够。”
回答她的，是躺在板车上，舒舒服服翘着腿打哈欠的青年。路奕眯着眼，在荒漠前行有个好处，那就是并不颠簸，所以躺起来相当惬意。
又有比安卡来帮忙警戒周围，他很享受旅行。
“我们换班吧……我也想躺会儿……”
“那不行，咱们丢过硬币了。”说完，路奕又打了个哈欠。
她砸了一下板车，愤愤道：“上次不算，就丢过一次啊，这次咱们三局两胜！”
“将来壳之世界的首席圣骑士，道德的标杆比安卡女士，也会耍赖？”
“确实……是我太过情绪化了但还是好讨厌啊。”
虽然是魅魔，但她一如既往愿意遵守给自己立下的道德准则。
被路奕“好言相劝”过一番，就继续盯沙子去了。哪怕出现几只可怕的怪物，也肯定会让她乐开花，那可比看一成不变的景色要美多了……
路奕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它泛着幽绿色的质感，越看越喜欢了。
之前，他已经用命运卡全知，鉴定过这东西的价值了。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以为是很久之后才能使用的高阶物品，可鉴定结果，却相当不错。
幽淡魂火之刃
六阶魔法匕首，由传奇铁匠锻魂之人亲手锻造。
以重量约为3比加的六阶怪物火灵为主材，以重量约为三舍客勒的死亡气息为辅材。
它能燃烧敌人的灵魂，同时留下剧毒般的死亡气息。但要激活该效果，必须使用者为六阶或以上的水平，否则就只是一把略显锋利的匕首。
若是使用者以自身影子为代价，可以借由这把匕首，唤醒一只六阶的剪影者来佩戴这把匕首。只有与死亡结缘的魔法师，才有资格激活该效果，但没有阶级限制。
“哼哼哼，当时我拼死拼活请来一位传奇，还真是明智的选择。”路奕忍不住小声嘟哝。
“听你说多少遍啦？”比安卡有点恼火。
一路上，路奕都在为这件事高兴，光是这句自夸，就说了不下十遍。
路奕伸了个懒腰，把匕首小心翼翼放在身边：“那当然，这可是直接跨越阶级的硬性条件，就能使用剪影者这种高阶死灵魔法啊。”
“行行行，你厉害。”
“反正咱们是同伴。”
“那倒是……”
说着，比安卡回过头，瞥了一眼懒散的路奕，还有偶尔传来凿墙声音的死者之牢大门。一想到他们都是自己的伙伴，而且都值得依赖，心情总算好了些。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路奕和比安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些关于壳之世界的事。
路奕完全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就像是上大学那会儿，透过各种各样的语言，来领略不同文化和国家之间的风土人情。说起来，单纯就是因为这份兴趣，才选择了语言学的专业。
现在可好，完全就是置身在异世界了，风土人情想看多少就有多少……前提是命得够硬。
这时路奕见到自己身边，突然冒出了一点怪东西。
像是个小盒子？
被从死者之牢的大门里，往外丢了出来。
没等路奕伸手，坐在前头的比安卡已经先动了，她的小尾巴从衣服里伸了出来，非常灵敏地卷住盒子。
“这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是我家主人丢出来的，有她的气息！我肯定能接住！”比安卡很骄傲，这才把盒子放在手里，“有硬度的纸？这种……不像是画出来的，嗯，看不懂这是什么，那就知道是什么了。”
“什么？”
“罅隙对面漂泊来的东西呗。”她对那玩意儿毫无兴趣，又用尾巴把盒子交到了路奕手里，“在壳之世界，但凡看不懂、违背常理的，都是罅隙对面过来的。”
路奕检查了一下，这是个印刷品的纸盒子，上面写着一串串的英文。
他念出了英文的内容，是该产品的牌子、产地，还有一些别的信息。这是件乐器，在他的故乡算是相当普遍的乐器。
“口琴……”
“那是什么？”
“一种乐器，这个是……布鲁斯口琴，英国货，2028年生产……乖乖，那会儿世界还没毁灭吗？”
比起古旧的钱币或其他古董，它们所带来的震撼，都远不如这简简单单的四个数字。这是路奕切身体会到，罅隙能联通一切时间点甚至包括未来的事实。
恍惚的感觉模糊了头脑，直到比安卡高兴的声音传来，才惊醒了他。
“我们最好找个大城市来卖，富有的吟游诗人也好，喜欢用稀奇古怪的东西装饰房间的贵族，都会乐意收购的。”
“嗯……”
路奕拆掉了包装，想看看未来的口琴是什么样。
但没什么区别，这种经典的乐器依旧是那个样子，从十九世纪到未来，它依旧是它。
这说明死者之牢里的罅隙，又有了崭新的收获。也意味着，他的旅行商人身份，还真能延续下去。罅隙不愧是壳之世界最重要的东西，这种带有随机性质的不劳而获，总能带来惊喜。
带来这个好消息的人，也悄悄地探出了头。
她漂亮柔顺的金发轻轻摇曳，还有伸出来打招呼的小手。
“主人，辛苦您啦。”比安卡立刻转过头来，表达敬意。
“这就是咱们的收获？您可真是总能带来好消息。”路奕也晃了晃口琴，银色的外表在阳光下晃来晃去。
“嗯。”狱卒走了出来，调整好空间感后，又继续在板车上写道，“我把它凿大之后，掉了些东西出来，杂七杂八的，要去看看吗？还是我把它们都丢掉？”
第七十章 劳工讨债
踏入死者之牢后，路奕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牢里的廉价劳动力们，正热烈欢迎包工头的到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那个魔法师！”
“该死，他终于来了，完蛋了……”
他们听习惯了狱卒凿墙扩建罅隙的声音，见惯了她来来往往，丢掉垃圾和运送瓷器的身影。自然，也知道罅隙里掉出来的是垃圾，或是有用的好东西。
于是，他们的情绪被点燃了。
“我们这，又要有工作了是吧？求求你给我一个自杀的机会……”
“我不想这么廉价就替你干活，真的……上次我那么努力的替你粘那些瓶子，结果呢？”
“你们根本没兑现承诺，我们根本没人得到自由。”
一声声抱怨、哀叹，偶尔掺杂着一些脏话，让路奕耳朵发疼。
也真亏这帮人还有力气从嗓子里榨出声音，每天，他们的伙食就一点肉干煮粥，最多再加点烂叶子，就这样凑活三餐。能多给点肥肉，他们都会为之欢欣鼓舞……
可见，他们有多么记恨路奕没有兑现承诺。
上次允诺过，沾合瓷器碎片最多的人，可以得到自由，另外还给了加餐的酬劳。但因为避难所被攻击，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考虑……
“兑现承诺是种美德即便受益者是烧杀抢掠的恶人。”比安卡小声在背后念叨。
“那好吧，先办这事儿。”
听到路奕干脆的回答，那些抱怨声顿时停息。就连有点自傲，不愿掺和的善神，也竖着耳朵在等待消息。他觉得自己也该有资格得到自由，明明帮了很多忙。
路奕向狱卒确认了，上次是谁复原了更多的瓷器。当时比安卡还没来，这些杂事还是她在负责，而她办得一清二楚，每个产出的瓷器，都被记录了下来。
他们走到了一个人面前，他被抓进来之前，是黎明黄金里专门负责偷窃的那类人。长得和老鼠类似，身体瘦的像是重症患者。
“那就给你自由。”
“真、真的？”
路奕打开牢房，亲自把他迎了出来。
所有人都向他投以羡慕的目光，咬牙切齿。而这只瘦老鼠也不再蹑手蹑脚，反而像凯旋的将军，英姿勃发地跟在路奕身后，向渴望已久的阳光走去。
除了路奕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他还见到了，正堆在审讯室墙角，那些当初被卸下的装备。一把铁匕首，一张弓，还有几根亲手磨的箭。
顿时，瘦老鼠的目光有些浑浊。
“愣着干什么，走啊。”路奕忽然回头，笑眯眯地说。
“这些是我的，我得拿走。”
“但我只允诺过给你自由，哦，还有这个”路奕拔出新得到的六阶匕首，从堆在角落的腌肉上，利落割下一条，“给你的加餐，肥瘦都有，慢慢享用。”
“就……这样？那外面……我们现在已经到哪儿了？村落附近？安全路线？”
路奕没回答，只是把那条肉丢给他，又晃了晃手里来头不小的匕首。
瘦老鼠打了个寒颤，咽下一口吐沫，颤颤巍巍地跟着，迈过了那扇终于能触碰到的大门。外头，极其刺眼的阳光，还有荒漠那股怀念的热浪……
他冒着眼睛被刺瞎的风险，睁大了它，死死盯着这眩目的荒漠。
乍一看，只有无垠的沙子……但经常在荒漠里干坏事的人却非常清楚，这下面，可能藏着什么样的怪物，他们也曾干过这样的事
把劫掠干净，再也榨不出油水的肥羊，遗弃到危险区域就再也不管……
路奕拍了他的肩：“恭喜，你自由了。”
“……我只有这条肉干？至少……给我一把匕首！”
“那是属于囚犯的东西，而你已经是个自由人了，用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吧，从今以后，你的人生焕然一新，去享受吧。”
路奕把他推了出去，就再没理会，只希望他能喜欢自由。
板车则继续向前，只有两道车轮印，会亲切的留下来陪他。
……
仍然没有得到自由的人，见到路奕回来，都沉默了。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同为囚犯的人，在刚刚离开了这个鬼地方，却是亲眼所见……
“你还真是……兑现了承诺。”比安卡脸色复杂。
“说到做到，好了，该办正事了。”
“嗯。”
他们来到了罅隙面前和当初，路奕被古书抓过来时，这间牢房已经面目全非了。狱卒是个姑娘，显然不擅长施工，又经常要随手拆砖头来写字交流……
导致这个能带来无数财富的罅隙，看起来就像烂尾几十年的楼房。
倒是地上，堆着些被灰尘遮蔽的玩意儿。路奕兴冲冲地上去清点了一遍，收获相当不错。
各种形制的口琴，收获了十三盒，而且都是做工精细，还非常亲切地附赠了擦口水用的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牧童笛、摇铃、三角铁、手鼓。
这都是便携、易上手的乐器。
也有统一的标致，写清下了“xx学校订购，绝无任何污染！”的环保口号。
路奕不禁思考，可能连接到的，是未来某个时间点的学校，罅隙从人家仓库里劫掠了一番。
还挺对不起人家音乐老师的，估计他们要重新订购了。
只希望这起乐器失窃事件，不会导致音乐课被替换成文化课。要不然，那些学生的怨念，也会透过罅隙飘过来的。
路奕和她俩简单介绍了这些东西的作用，列着清单，顺便向见多识广的魅魔询问。
“这些乐器，壳之世界多见吗？”
“我跟着妈妈旅行做好事的时候，只见过这几种。”她指着摇铃和三角铁。
“价格方面呢？”
“这个摇来摇去就能响的，听说比较便宜，因为壳之世界可以做出来。这个铁的就更便宜了，铁匠可以铸造出来……不过我觉得，这个叫口琴的会很昂贵。”
“那是，簧片结构还是要点工艺的，而且光这几颗螺丝，就得从罅隙进口。”
路奕和比安卡的看法一致，牧童笛的行情不清楚，但口琴的价格肯定不会太惨。它的壳子少说也是抛光不锈钢的，光是当装饰品卖，也能值一笔钱。
“到时候……我、我有分红吗？”比安卡兴冲冲地问。
“圣骑士还这么贪财的？”
“圣骑士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好事呀。”
“那就先祈祷，你提供的这条路能顺利带咱们离开荒漠，找到富饶的城市吧。”
她极其自信：“以我主人的名义起誓，保证没问题！”
路奕和呆站着的狱卒四目相视，小声回了一句：“但你家主人没名字……”
第七十一章 骷髅复苏
根据计划，他们选择的陆路，将会横穿整片太阳靴荒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走这条路的话，会途经连绵的巨羊角山脉，在当地的部落进行一次补给。在这之后，才能沿着安全、平坦的大路离开荒漠，前往更加富饶的平原地带，拜访那些城市。
这都是比安卡提供的消息，当然，也从善神那儿撬了不少情报。
本来，另一条海路是更普遍的选择。大多数旅行商人，或是来避寒的上流人士，都是乘船过来的。虽然绕路，而且要远上不少，但风险非常低。
他们都不愿意走陆路，因为它相当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晒干，渐渐成为沙子的一部分，甚至连尸体归乡都做不到。
怪物的数量和阶级都不容小觑，更何况这里是荒漠。
炙热的太阳、寒冷的夜晚交替，匮乏的食物、水，都会带来极其严重的考验。幸亏他们有死者之牢，能拿来存放物资，也有绝对可靠的狱卒小姐压阵，远远的就能赶走怪物。
而这趟旅行，也是为了她。
他们的目的地蓝宝石坟墓，存在着狱卒制造者的线索。但现在却连这鬼地方在哪，都还不是很清楚，因此，前往规模大的富饶城市，寻觅到情报的可能性就会更大。
路奕由衷希望，狱卒能寻觅到那位等待了数千年的制造者。
……
傍晚，月色映照下，路奕结束了冥想。
从虚无缥缈的精神世界离开，他回到了熟悉的物质世界。
“……呼，我还活着。”
“没事吗？”狱卒写下问题。
“嗯。”
这种从暴君那儿学来的旅行之法，的确很不凡，必须要幻想自己其实已经死去了，这可有点考验人。所以他刚醒来，见到这位人偶姑娘就在旁边，真是非常安心。
至于比安卡，因为换班，回牢里睡觉去了。
“你变强了一点点。”狱卒又多写了一句，“祝贺。”
“但对我来讲可不止一点点，总之，谢了。”
他步入了二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感谢暴君，让他在没有灵魂金沙的情况下，依然能增加精神力。更关键是，以二阶的视角，他对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在壳之世界，所有让自己变强的方法，无一例外，都是以灵魂为根基。
提升灵魂的强度，让它处于更加高的层次，以此就能更多的感受到精神世界，离肉眼所见的物质世界就更远……灵魂的层次越高，实力就越强。
“在想什么？”狱卒有点担心地问。
“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复杂，到传奇……史诗……灵魂恐怕会和精神世界完全合一，但更高呢……真是有点烧脑袋。”路奕靠着木板护栏，吹着傍晚的风沙。
狱卒慢慢写道：“很久、很久以来，我所知道的世界，都只有死者之牢。你带我离开之后，其实，这个世界也没有变得太大。”
“因为，咱们走过的地方其实并不多？”
她点了点头。
“嗯，所以那些不知道、也没去过的地方，我就会当它不存在。这样，世界就只有我所能感受到的这一小块……这种想法，能帮上忙，让你不那么困扰吗？”
原来狱卒是在关心自己，路奕露出微笑，心里暖洋洋的。
他倒也没有到困扰的程度，只是觉得疑惑，但正如狱卒所言，当真正感受到之前，就当那些复杂的东西不存在吧，这样可真省事。
接下来
为了检验自己的实力，路奕翻出诗集和命运卡唱诗班。想看看二阶魔法师的精神力，可以做点什么。
纸张被一页页翻动，但光靠月光，还不足以将文字看清。路奕下意识往裤兜伸手，想掏手机来照明，但什么都没摸到。穿越时，忘带手机了。
困扰之际，倒是狱卒有了动静，她不知从哪儿拿出那盏提灯，替路奕照明。
在牢房里那会儿，这灯的光宣告了危险迫近，那种恐惧至今还能回忆起来……但也就到今天为止了。从这之后，恐惧就将荡然无存，路奕只会记住，这灯光很让人亲切。
“就这个吧。”
他选中了一行很熟悉的诗，又从板车旁边把瓷罐子拿了过来。
命运卡的一角，划过其中的词组“被污染的水”。
透过手指的接触，它将路奕九成的精神力吸了个干干净净。这是路奕主动设下的额度，就是为了尽可能检测出，以二阶的精神力储量，能将命运卡用到什么程度。
命运卡的力量骤然生效，于一无所有的地方，凭空生出物质。
像是看不见的瀑布降下水流，携带霍乱的脏水，正好填满了罐子。
“嗯……是以前的三倍，实用性增加了不少。”
测试完，路奕把罐子封了口，放到死者之牢的角落。顺便扛了一具尸体出来，还剩下一成的精神力，足够使用一个低消耗的二阶死灵魔法。
一阶的时候，虽然能简单的复苏尸体，创造些行动迟缓的行尸走肉，或是炸掉那些受支配的尸体，但都无法正式组建一支合格的死者军队，因为没有骷髅。
骷髅即是战斗力。
为了减低消耗，他用匕首切开了一些尸体的皮肉，让骨头能更容易的暴露出来。惨白、沾着肉的骸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居然有了一种凄美的感觉。
路奕有种冲动，想让它早点从血肉里解放出来……
回过神来，早已学习完毕的魔法，第一次被成功使用。
二阶死灵魔法骷髅复苏。
尸体如同痉挛一般，剧烈抖动了几下。紧接着，被月光映得柔润的白骨，突然挣裂了血肉，一点点从躯壳里爬出、站起，然后以谦卑的姿势，站在路奕面前。
“很好！”路奕相当自豪，喜得人生第一具骷髅。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二阶怪物，已经远远超出了凡人的层次。路奕兴冲冲地跑到牢里，带来皮甲、长剑、匕首之类的东西，给它从头到尾打扮了一番。
光靠它，对付荒漠里五人左右的游猎者小队，一些常见的怪物，那都是绰绰有余了。如果精神力足够，二阶最多可以拥有四只这样的骷髅，那就足够找个小村子安居乐业了。
“最好来点怪物，让我的骷髅运动下……”
听到路奕的自言自语，狱卒悄悄把自己一直散发的压迫力收敛，这正是他们一路无阻的原因。这下，立竿见影，一只怪物从死者之牢里钻了出来
她潜伏在阴影当中，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一击折断了骷髅的腰椎，骨折的脆声相当悦耳。
“呼……发生什么了？有死灵法师？”
比安卡收起拳头，紧张地戒备着周围。
两秒前，她忽然感觉不到主人那让人安心的压迫力，便立刻跑了出来，又正好见到疑似敌人的怪物，就捶了过去，一气呵成。
但为什么路奕抱着头，一脸痛失爱子的表情呢？
第七十二章 冬兽的领域
人生的第一只骷髅战士，就这么废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路奕心里苦，但问清了缘由，比安卡也不是故意的。只能默默叹息，顺带把惨死的骷髅丢回死者之牢，让那些廉价劳动力磨成粉，尽它最后一点作用。
骷髅的骨粉，也是一种有点用的魔法材料。
不过，让他们好奇的是，狱卒主动要来了一半的头盖骨。途中，还叫停了板车，在沙子较浅的地方，用头盖骨挖了些深处带有湿气的泥巴，这让路奕和比安卡都摸不清原因。
直到狱卒掏出了命运卡丰饶。
“这是？”
“这张卡片的效果，我想测试一下。”她在一旁写道，“说是能改变土壤的质地，变成很适合栽东西的……”
说完，她毫不犹豫，把本该是珍贵无比的命运卡插进了泥巴里。很明显，那些贫瘠的泥土被激活了，一种奇妙的自然气息，在整个头盖骨里的泥巴里蔓延。
“看来，这张命运卡的效果，就是提升土壤的质地？那就和丰饶之龟的效果一样……”
比安卡用手搓了一点泥，放在眼前细细观察：“这泥巴……居然变得这么肥！命运卡，不愧是这个世界里，引发战争第二多的东西，想必我的主人会妥善利用这份力量，造福这个世界。”
“你这是在她马屁咯？”
“才不是，我曾经和妈妈一起帮饥饿的农民开垦过土地，所以知道点……”
她的主人似乎没有拿来造福世界的打算，只是在头盖骨上刻下“花盆”这个词，便将命运卡埋得更深。
弄完，她抱着头骨花盆回到了死者之牢里。
不一会儿，善神的声音，不清不楚地从里头传来。根据这些只言片语，像是狱卒索取花草的种子，询问培育方法，也许是要用植物装扮腐朽的死者之牢，为了迎接她的制造者。
路奕幻想了一下，死者之牢本来就够阴森了，到时候摆满头骨做的花盆，那就更让人睡不着觉了。等找到城市，就帮她买点正常的花盆吧，他暗暗想着。
……
经过数天的旅行，毫无变化的荒漠，有了些不同的景色。
那是一排模糊的山峰线条，蜿蜒于地平线上。
“巨羊角山脉。”比安卡松了一口气，摇着头上的尖角，“幸亏我没记错，还以为要把你们给坑害了，咱们就得死在荒漠……”
“……你没把握啊？”
“反正现在咱们到地方了！”
路奕让板车加快了速度，经过这么多天的使用，它的车轮已经被磨掉了一层，有些颠簸。但不止是因为这个理由，还因为越靠近山脉，开始有碎石子、强韧的植物会阻挠车轮。
这是好兆头。
“巨羊角山脉的山口呢？”
“靠近了就能看见，像是羊角一样，从天垂下的两条山石，很巨大。”
“那太好了，我已经厌倦沙子了。”路奕咕嘟嘟喝掉了半袋水，往常，这东西都是舍不得浪费的，现在好了，有地方补充物资。
“谁不是呢？”比安卡也摸着眼泪，“可以不用帮我家主人清理衣服、头发、关节里的沙了……太讨厌了。”
抹掉嘴角流下的水，路奕想说几句俏皮话来回应，但手指却发现了一件事。
有点冷不，刺骨的冷。
不太对，这几滴没喝到嘴里的水，怎么会这么冷？
突然，比安卡的呜咽声变得更重，不像是在感慨能离开荒漠，而像是身体受到某种影响所带来的嚎叫。回头一看，比安卡正抱着那具色气满满的魅魔身体，瑟瑟发抖。
“你这是？”
“冷……”
挤出声音的同时，她呼出一口白气，抱得更用力。她嘴唇的红色变得鲜艳，那是因为脸开始发白，就连平常露在外头的尾巴，也紧紧贴上了身体，仿佛想借此取得一丝暖意。
路奕听见了寒风的声音。
回过头，凛冽的风夹杂碎冰和吹雪，已将漫天的白色，铺洒到了整个视野里。
难以理解的现状，因为之前还品味着荒漠的烈日，转眼之后，这西伯利亚一般的寒冬景色算什么？虽然困惑至极，但路奕用力把比安卡抱起，塞进了死者之牢。
听到动静，在照料花草嫩芽的狱卒也缓缓走来，但偏着头感到困惑，她不懂自己小仆从发抖是为什么。
“突然就变成冬天了，不太对劲。”
“是……是传说中的冬兽！我们闯入了它的领域！”避开寒风，比安卡总算能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开口，“整片山脉最麻烦的霸王，我们运气真糟，快点起篝火。”
路奕摸了摸自己，体温正常。
就算伸手去触碰寒风，也只觉得稍微有点冷，并没有像比安卡这么窘迫。他和狱卒换了班，后者出去戒备所谓的冬兽，他则照看这只冻僵的魅魔。
“冬兽是什么？”一边用衣料纤维准备点火，他一边问。
“传说中，居住在这条山脉的霸王，七阶……也可能更高的家伙。一般很难碰见它，但碰见了，就意味着死亡。还好咱们有这个大牢，要不然……”
她脸色发青，后怕至极。
也许是之前见过数位传奇，路奕并没有被七阶吓趴下，只是又想搞清另一个疑点：“我怎么没事呢？按理讲，被冻死的该是我……”
“估计……是你带着命运卡？不管了，我好冷……你要么快点升起篝火，要么就抱抱我。”
“篝火很快就好。”看她还有功夫开玩笑，路奕也没那么担心了。
“总之，冬兽就是这样，一旦它开始行动，就会莫名其妙变得极其严寒，冻死所有闯入者！只能怪我们倒霉，在它活动的时候撞上了。”
先前，和那些各时代钱币一起收获的，还有盒印着俄语的火柴。
折断了七根失效的之后，总算有一根还能擦出火星。
小小的火种已经点燃，路奕添着柴火，又把比安卡抱到篝火旁，顺便给她丢了几件游猎者那儿缴获的衣服：“你家主人会解决掉它的，待会儿我给你煮点热水，你先休息。”
可她摇了摇头：“不行，那是一头好怪物，不能伤害它。”
“冬兽？你们到巨羊角山脉了？”
与此同时，一把沧桑的声音又从牢狱深处传来，是见多识广的善神。
“最好是赶紧去帮它，它开始行动，就意味着有迫在眉睫的危机，将要加害当地的部落。在这片山脉里，如果得不到那部落的补给，我们都得死！”
第七十三章 小误会和黎明黄金
在壳之世界的广袤大地上，存在许许多多的小部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些是拥有光荣传承，每一代都能诞生出许多战士，以租借战斗力为生的战斗部落。有些则是抱着各种资源，一直以贸易为生。
但这些都是少数，更多的小部落，则选择了藏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守着祖祖辈辈传承的故乡与世无争，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
巨羊角部落就是这样，藏在崎岖的山脉中，在冬兽的庇护之下，和皑皑白雪终生为伴。
换言之，一旦那只总是沉寂的冬兽醒来，将属于它的凛冬领域展开，就代表着它庇护的部落遇到了危险不幸的是，路奕他们正好撞见了这种情况。
帮比安卡点好篝火，又烧上了热水，路奕匆匆忙忙离开死者之牢，去和狱卒商量这件事。
狱卒正站在车的前头，小小的背影却无比可靠。
她手里的提灯闪着光芒，这是一片苍白的景色里，唯一能分辨你我的标识。
路奕飞快把这些消息讲了一遍，然后又提醒道：“待会儿咱们如果碰见冬兽，就不要出手，那不是敌人。我们必须在部落进行补给，不然……”
“我知道了。”
狱卒用手指，在板车护栏的积雪上写下了字。
这场大雪的来势无比凶猛，甚至已经将板车也裹上了白装。
就连狱卒的衣服、头发上，都开始积雪了……路奕回了死者之牢一趟，拿了件大衣给她披上，又用篷布遮好了大门，否则里头会遭难。
万幸的是，大概命运卡唱诗班在庇护自己。
那些吹荡而来的冰棱，也并未刺透喉咙，在靠近的一瞬，就已经融化成了雪水。
正当路奕忙活时，狱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才像是安心下来，在一旁写下摸后感：“你还温温的，这就好。”
“……你也趁早把命运卡揣身上，要不然冻成雪人就麻烦了。不过真该死啊，这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怎么前进？”
“有人。”
她潦草写下这句，便转向了面前，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那些从狱卒灵魂里激发的气势，甚至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将周围的飞雪吹得一干二净。
也将眼前的白色吹开，一条蜿蜒的山间小路，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还有一位紧张的姑娘，骑在又肥又矮的马上，用弓箭指着他们。
比起路奕来，眼前的姑娘要更畏惧。姑娘的声音打着颤，手里的箭也同样如此。
“你们是谁！前、前方就是我们的部落，不……绝对不准再靠近一步！”
“你是巨羊角部落的人吗？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路奕回喊了过去，“我们是过路的旅行商人，希望能在部落进行补给，绝无恶意！”
“我不信！”
这还真是一时半会拿不出证据，路奕有点头疼。
这姑娘全身都裹在厚实的冬装里，洁白的绒毛，在衣服边上镶了一圈。她的头顶，还爬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正张牙舞爪，想威胁眼前的敌人。
板车每靠近一点，她就拉着马退后同样的距离，手里的箭却迟迟不敢射出。
路奕劝道：“你们部落遇见麻烦了？我们可以帮忙！不想冻死，大家就彼此信任吧！而且说真的，你拦不住我们！但你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们绝不会再次上当！滚开！我必须去求援，否则我就要射杀你们了。”
酝酿着话语时，路奕见到，狱卒在地板上用脚尖写了一行字：“她和用大剑的那个人很像。”
用大剑的……那位传奇？
路奕飞速回忆了对方的信息，用亲切的声音再度喊道。
“我们是从太阳靴避难所来的，见过那位‘薄暮余晖’的第二席悖论与历史的斩断者白柃，还和她……和她……呃，一起摘过苹果！聊过天！”
“什么？！你们认识先祖白柃大人？”
她松开弓弦，惊讶的面孔很快变成了感动，紧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趴在马背上，搂着它脖子上的那圈毛：“呜呜呜，终于……终于有援军了，感谢不可见的至高者，感谢先祖白柃大人，感谢冬兽……快、快跟我走，我们……呜，正遭受攻击。”
“……好。”
路奕可真没想到，光是提到名字，就能直接成为通行证。
也不知道是这姑娘太单纯，还是白柃的地位过于超然。
随着姑娘将路奕一行认定是“援军”，那些袭扰他们的凶猛寒风、吹雪、冰棱都随之停息。她骑乘的矮胖小马，也更快地蹬起蹄子，想要尽早把好消息带回部落。
姑娘一路呜咽。
“这段时间，我们派出了三次求援信，没等来友好部落和城镇的帮助，却惊动了先祖大人……实在是羞愧，明明已经划清了界限，却仍然挂念着我们。”
“这是个美好的误会，我们”
“没关系，我懂。”她回过头，用理解的目光点了点头，“先祖碍于面子，肯定不会说清楚是她帮忙的，那么，我们也会当做是这样。”
“……不不不，这真的是个误会。”
“好的，是个误会。”
部落姑娘满是雀斑的脸，露出了又红又甜的微笑。
再没给路奕解开误会的机会，她咬牙切齿，讲起了目前部落的窘境。山脉里与世隔绝的族群，就是这样爱憎分明。
“那帮魔法师和游猎者，已经破坏了我们仅存的农田……现在，汉子们正拼死抗争，冬兽已经被长老唤醒，不知道……能不能赢。”
“……哪群坏蛋跑来打你们啊？”
她揉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想不起来。还是头顶上那只毛茸茸的胖兔子，灵巧地钻到马儿背囊里，咬出一张纸，跳到路奕手里。
那是封求援信，显然是出自部落的长老。
透过潦草的字迹，还有用语的急迫，可以看出敌人有多凶狠。
在最后，长老写道：“敌人是一群自称来自‘黎明黄金’的人，由六阶魔法师带领，众多一、二阶学徒，还有数十人的游猎者……他们有备而来，恐怕冬兽也无法庇护我们……”
好吧，又是你们，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打了也没啥心理负担。
路奕把信还给那只兔子，顺手揉了几下。它下意识想啃回去，但可能意识到这是援军，又乖的任他摸来摸去。
第七十四章 羊羔
“不过，这帮人为什么盯上了你们？”路奕问，因为信里没有提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它只是讲了，会给出手帮忙的人以丰厚的酬劳，但关于被攻击的原因却一笔带过了。这让路奕有点困惑，最好还是先弄清楚原委要好些。
“是不是想抓你们的人，去制造灵魂金沙？”
她打了个寒颤，但却摇头：“不是那样，他们是来劫掠的……大概，是想劫掠某种古老传承的东西，但就只有长老和那些大战士才知道。”
“所以，你们没惹对方？”
“肯定没有！”她委屈地喊了一句。
……
山路崎岖，但在当地人的指引下，他们还是很快就走入了山脉。
两条巨大的羊角，从天垂下，仿佛一颗犯了罪孽，等待被劈砍的头。
这壮绝的景色，正是这片山脉的名字由来。当地的部落生活在冬兽的庇护下，所以终年积雪。但雪和寒冷并未影响植物，虽然都是丘陵，却算是植被丰茂。
一路上，都有不少人为的痕迹，能看出是部落和自然和谐共处的证据。
但逐渐出现了血迹，战场的痕迹，驳杂的精神力残留，还有魔法、武器、折断的弓箭等等，规模不大，却很惨烈。这些东西，被厚血盖在下面，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死亡的气息。
作为死灵法师，路奕对死亡的气息很敏感。
他们来迟了一步，这一场战斗已经结束，也许是冬兽的苏醒改变了战局。
和领路姑娘类似打扮的妇女、儿童，正收拾着战场。似乎他们部落没什么损失，敌人的尸体倒是冻了好多具在原地，都是游猎者。有用的武器、装备、材料，被扒了个干净。
在附近，路奕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倒是有个庞然大物般的存在感，从村落深处不断传来，恐怕那就是冬兽。
这时
有人听见马蹄声，抬起头，看见了访客。
“是、是三十九兔六姐姐？你……”
“我请来援军了！”她一只手挥个不停，一只手擦抹眼泪。
“你这这名字……”
路奕“嗯”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好。
兴许是请来了援军，而战场没那么惨烈，这位兔六姑娘心情不错，落落大方谈起了部落习俗。
“我们部落要自己养小动物，狗、羊、兔之类能产毛的。为了不忘记它们是朋友，就会取在名字里。后面的数字，则是诞生的顺序……另外，我们是第三十九代养兔子的，所以十九就是姓。”
“真省事啊，等等……那白柃？”
“先祖大人那个啊……”兔六小声说道，“她在的时候，名字是一羊三。”
“难怪要和部落告别。”
闲聊着，在兔六的带领下，他们被欢迎到了部落里。这规模还不小，至少比太阳靴荒漠的村落要大一圈。
到处都是牵着毛茸茸萨摩耶、毛茸茸小羊羔、毛茸茸兔子的淳朴村民，他们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罕见的外地来客。尤其是狱卒，这么漂亮的人偶，吸引了无数注目。
但不少男人都负着伤，战斗的痕迹清晰可辩。
“我带您去见长老。”
“好……反正和你们不搞好关系，补给也拿不到。”
长老的居所倒是比较敞亮，一处石头堆成，类似祭坛的地方。
兔六下了马，路奕也把板车停在附近，示意狱卒留下照看，便跟着兔六走了过去。
“狗一长老，我带援军来了！”她轻轻叩门，语气尊敬而激动。
“做得很好，我已知晓。”一个醇厚的声音，透过木门缓缓传来，“请进来吧，不要拘束……我现在抽不出手，自己开门。”
“……是！”
她吃力地推开石门，祭坛内部却别有洞天，几乎无法想象到，里面竟如此浩大。
一只散发着凛冬气息的庞然大物，正躺在地上，凶煞的红色眼眸正盯着来者。这就是冬兽，路奕确信了，看起来像是长着羊角的恶魔，却一身煞白。
它偶尔会喘上一口气，那能轻易摇动整间祭坛，仿佛地震。
在冬兽身边，一位祭祀打扮的中年男人，正驼背坐在那儿，期待地看向路奕。
“我是巨羊角部落的长老，鉴于我们的名字会被外来者嘲笑，就不报上名了，省得大家尴尬。”狗一长老微笑着说，很是客气。
“呃……我尊敬你们的习俗。我叫路奕，是位旅行商人，但懂一点魔法，还是能帮上忙的。”
“你有一位强大至极的同伴，我能感觉到。”
“是的。”
“还有一位饱受我的领域困扰，即将死去的小丫头。”惊然间，冬兽很不耐烦地插了嘴，那声音厚实的要震碎内脏，“咩，赶紧带她过来。”
“……什么？”
“咩~在我的领域内，每片雪花都是我的眼，我见到了一切，所以带那只魅魔过来，不想她冻死的话。”
冬兽又一次低吟，但为了照顾捂着耳朵差点晕过去的兔六姑娘，声音放小了些。
路奕已经听明白了，立刻跑了出去，钻到死者之牢里。
比安卡的样子更糟了，她裹紧那些脏兮兮的衣服，堆了一层又一层，离篝火是那么靠近。但即便如此，脸色还是青白一片，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冷到了，也没听她哼哼，没想到情况这么糟。
“冷……”
“抱歉！这就救你。”
没等路奕出手，跟着进来的狱卒已经抱起了她，飞速跑回了祭坛里。
而冬兽也已经准备好了驱寒的手段，附近的长老点点头，吩咐下人，抱来一只还没剪毛的小羊羔。就像热水袋那样，羊羔紧紧贴在了比安卡身上。
“咩。”
“……好、好暖！”
她忽然睁开眼，脸上浮起虚弱的微笑。
手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将羊羔拥抱在怀里，贪婪地抚摸那些洁白如云的毛。
见状，狱卒也没那么紧张了，她还挺在乎自己这位捡来的小仆从。
“谢谢。”路奕也松了一口气。
“不必，这件事因我而起，误以为你们是敌人，才将领域施展到你们身上……咩，也是我的错。总之，这些是我的子嗣，帮人们度过了不知多少冬夜，驱寒是最有效的，她一会儿就会好起来。”
这么一搞，路奕不觉得冬兽可怕了。
第七十五章 白雪蟾蜍
它的子嗣？
没放过这句话，路奕凝视向比安卡怀中的羊羔，又抬头比较了一下冬兽的庞大身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退后了几步，又时不时跳起来，这才勉强看清它的轮廓。
它就像一团近在咫尺的白云，绵柔的可怕。
就像一只很多、很多年没修剪过毛的羊，放大了上百倍……也许还更多一些。
但那对锋锐而粗重的巨大羊角，还有泛着凶光的羊眼，都证明了它不是好惹的东西。
“看够了吗？”冬兽沉声道，“部落如今碰见麻烦了，咩，所以我能原谅你们的无礼，反而还会为你们的及时赶到而道谢，唉，先祖庇佑。”
“黎明黄金，打算从你们手里劫掠什么？”
既然谈起正事，路奕便承担起了对话人的责任，用不卑不亢的态度与之交流，先得搞清事情的原委。
冬兽目光动了动，他身边的部落长老会了意，从祭坛的深处带来了一个人。
像是个魔法师，身体被捆成了粽子，而且皮开肉绽，受了不少苦头，应该是部落俘虏的敌人。
路奕问：“你们已经拷问过了吗？”
长老摇头：“还没问出结果，这家伙一直耍滑头，正好，前来帮助我等部落的各位贵客，有权参与这场拷问。”
说完，长老拔出了一把奇妙的石刀，悬在俘虏的眼珠前。
只要有人稍微往前几毫米，眼珠就会被切开。而石刀上沾着些粘液，里头有芝麻般的虫卵，看着很让人不舒服。
在这种威慑之下，长老愤恨地说。
“说清楚你们的来意！再敢耍滑，你的眼睛就会被这把刀慢慢切开！然后，虫子会钻进伤口里，慢慢吞吃、产卵，直到抵达你的脑子……”
“痛苦？哈！反正到那时，你们已经完蛋了。”俘虏相当有骨气，“有什么手段尽管使用，我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来的，痛苦算什么？”
这番硬气的话，让长老更加恼火。
刚才的威胁，就已经是他最可怕的手段了……
“黎明黄金是吧。”路奕走上前，打量着俘虏的脸，“你们的分部，在太阳靴荒漠被一个可怕的力量碾碎了，却还敢再来？”
“……你是谁？”
“过路的旅行商人，结果被你们拦下了路。”
长老急切地问：“贵客，您有办法让他招供吗？”
“我可以试试，稍等我几分钟。”
说完，路奕拖着早已无力反抗的俘虏，离开祭坛，回到了死者之牢里。他被丢到了善神的牢房前，路奕是想让这帮同病相怜的人来互相怀柔一下。
假如行不通，倒是可以试试水刑。但这个世界的魔法师精神力相当坚韧，可能取不到好效果。
善神倒是意外的配合。
“黎明黄金的正式魔法师，本部的……三阶吗？”他观察着眼前惨兮兮的人，嗤笑了起来，“这身伤，看起来是动过刑，但现在丢到我面前，是要我帮忙呗？”
“对，你有办法吗？精通植物魔法的善神阁下？”
听到这儿，俘虏愕然无比：“善神？负责太阳靴荒漠研究的……植物魔法师？怎么会？！”
善神全然无视了同僚的惊诧，一种优越感在他心中产生。自己是有很多用处，而且在这里关了很久的四阶魔法师，和这种三阶的新俘虏想比，那只能说是云壤之别。
他试着向主宰自己生死的人讨价还价，以展示更多价值，换取更好的待遇。
“我能撬开他的嘴，只需要三天的新鲜烤肉……”
“只有腌肉和新鲜蔬菜，倒是可以管饱。”
“好吧。”善神已经很满足了，“我想想，最高效的方法是……噢，这里是雪地，那肯定有那种东西。”
接着，他给了路奕一份古怪的配方，信誓旦旦的保证，这种东西可以撬开所有高阶以下的人的嘴，无论他们意志何等坚定。
……
“贵客，您确定……这个管用吗？”长老一头雾水，困惑地盯着路奕。
他刚刚提出的要求，实在是过于古怪，不像是拿来审讯俘虏会用的东西。
“应该管用。”路奕犹犹豫豫。
“好吧！兔六，马上召集小孩子，去收集一箱白雪蟾蜍过来。”
路奕其实心里也没底。
那老混蛋虽然只是四阶魔法师，做过无数坏事，但对于植物却极其精通，还因此帮了路奕不少忙。
但这次，他并未使用擅长的植物，而是给出了一种常在雪地里能见到的动物白雪蟾蜍，据说还是他的独家研究成果。
还真有点期待。
等待期间，路奕和长老交谈着其他东西
“这帮外来的坏蛋，是前几天到的，一来就展现了强烈的敌意。唉，自从我们部落有一位在世界扬名的传奇，很久没有遭过这种耻辱了。”
“我看损失并不大？伤员并不是太多……”
“不。”长老严肃地否定了，“您恐怕没有留意到，我们部落的男人很少。”
路奕静静听着。
“我们也有很多战士，又对环境熟悉，硬碰硬其实并不会吃亏……昨天，我们组织了所有男人去对抗侵略者但他们就像是消失在了雪地里，不知死活，也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我知道这推测很失礼，但……也许是被对方抹杀了？”
“如果是那样，我们的灵魂祭坛能感觉到。”长老抚摸着身边精雕细琢，似乎存在了数千年的古老石台，上面的精神力极其浓郁，“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就失踪了……可敌人却在今天，照常攻来。”
“所以，咩，我才会醒来抵御侵略者。”冬兽愤恨地低吼，“咩咩咩！”
“无论如何，贵客一行的到来真是太及时了。”
长老热情无比地抓住路奕的手，上下摇来摇去，极其激动。
“打退侵略者后，您需要任何物资，我们都会欣然提供。也请放心，我们绝不是小气的穷酸部落，您不会空手而归。”
就在路奕斟酌话语，想让自己的回答不那么俗气时，兔六姑娘带着一帮小孩子过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抓着一只银白色的蟾蜍，一时间，呱呱呱的声音不绝于耳。
“先看看这帮家伙，究竟想从你们部落抢走什么吧。”路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