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被污染的水
“进来谈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游猎者平淡地说完，善神走入了屋内，游猎者只能匆忙跟上。
他每次来访，心底都会冒出狠狠的嫉妒。这宅子是由一根根实木搭起来的，总计有三层。在植被匮乏的荒漠，这不比避难所里，那些用高档石料堆出来的要便宜……
屋子里的内饰更厉害，居然有来自罅隙对面的沙发、木椅，以及各种不知用途的装饰品。这些风格崭新而不可思议的家具，一定是善神花大价钱，从拥有罅隙的厉害人物那儿买来的……
他在整个黎明黄金的组织内，也算是掌管一小条走私线路，手下有上百人的地区小头目。可比起这位神秘的魔法师，差距实在巨大。
“走私的事……”
“前几天，我已经去过村子了。”
善神坐在沙发上，用玻璃杯喝着茶，那平静的态度让游猎者头目相当烦躁。
“当时，我带走了几个‘学徒’。但如果现在再去，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毕竟所谓具有魔法资质的年轻人，并没那么好找。”
“可现在情况紧急。”
“紧急？和你们合作，我每年会送十具尸体，以及一些能用来制造灵魂金沙的年轻人。这些要求我从没拒绝过……你们也不该太贪婪。”
善神年轻的面庞看似柔和，但语气却像冰刺般锐利。
“所以，年轻人，你该去查查那帮运送蜂箱的傻子，看他们死在了哪里。”
“荒漠这么大，来不及了。”游猎者急得咬牙切齿，“没蜂箱和尸体，两种走私方法都已经失效了……捞不到这一笔，我就要被组织处分！”
看着他愈发焦急的脸，善神放下杯子，从容说起了别的事：“我之前得到了一个消息，有旅行商人到了这里，带着漂亮的瓷器……”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在这里进行魔法试验的数年以来，唯一遗憾，就是装魔法材料的容器太过丑陋。”他没有起身，只是抬抬手指，几根藤蔓就卷来了柜子里的土瓦罐，“黏土烧的破罐子，拿来装垃圾还合适些。”
“您说得对。”游猎者头目没有回嘴，因为彼此的眼界确实差距巨大。
“从与圣树结缘，到现在的四阶水准，我始终保持着魔法师该有的睿智和对美学的追求……所以，我打算笑纳旅行商人带着的瓷器。”
游猎者听懂了他话里的凉意，默默思考。一般他们不会对旅行商人动手，风险过大，非常容易损害名声，因为这些家伙，几乎人人都挂靠着各种商会，很有背景。
但善神又笑着说：“这次的是只肥羊，入村时，没报上商会的名字来抵消税金。”
“好！”那就没什么可犹豫了。
游猎者表情不变，但一个计划，却迅速在心中拟起。
等肥羊出村，去太阳靴避难所的路上，就把他榨干。
货物、财富全部拿走，尸体就切开肚子，把新鲜内脏先拿去卖掉。再在里面刻上隐藏气息的魔法阵，塞进需要走私的货再缝起来，混入战死士兵的归尸队来入城。
这种走私手法，也是他们一直在使用的。和蜂箱走私交替使用，从未出现过问题。
游猎者松了一口气，对于损失了一队人手、蜂箱和货物的事，总算没那么难过了。打猎一只不知积累了多少财富的肥羊，收益也算是安慰。
“到时候，那些瓷器会给你送来的。”
“在他出村之前都不要下手，会玷污善神名声的。”
“知道。”
“喝杯茶再走？”
“谢谢！但……”
“我只是说着玩的，你当真了？出去吧。”
……
《无人知晓的朝拜之旅》是个巨大的收获，路奕心中充满了按耐不住的兴奋和恐惧。霍乱啊……这可是霍乱啊，哪怕在罅隙对面，他的老家，这也是个可怖的存在。
所谓霍乱，用自身的强大，让整个世界都认可了它的地位。
在罅隙对面，霍乱和它的另一位对手，被称之为甲类传染病，那是无数鲜血和死亡铸就的席位。
“我们的交易结束了？”路奕小心翼翼将诗集收入行囊，和命运卡放在一起。
“嗯，很愉快，这顿就我请吧。”法尔露出笑容，洁白的牙齿在这里比珍珠还罕见。
“那我就回去了。”
法尔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和我再多聊几句？毕竟商人见面，最重要的不是生意，而是各种情报的交换。”
“我刚入行，手头没什么情报……”
“那我不留你了，明天见。”
和对方礼貌地告别后，路奕收好了新入手的十枚金舍客勒，去了一趟仓库。
狱卒没有乖乖坐在板车上，而是不知什么时候钻回了死者之牢，估计又在凿墙。路奕没有和她打招呼，拿走了几个瓷器，便匆匆回到二楼的房间，然后反锁。
古书很快钻了出来，憋这么久让它相当不愉快。
它也好奇：“朋友，你在入手的诗集里看见了什么？精神力波动很严重啊。”
“试试看才能知道。”
“哦？”
诗集被摊开，翻到了记载疫病的那几页。细小的文字，一行行排列，在纸上保持沉默，却用无声的方式，讲述了一个浩大的故事。
路奕拿着命运卡唱诗班，想用实践来探索一番，看看它是否会将灾厄也一齐演绎出来。
命运卡划过纸张，它顿时透露出相当高兴的情绪，表示这本诗集够年份。
我们的圣河早已被污染
成了宣布死亡的霍乱之源
路奕默默将命运卡的一角，贴在这行诗句上。霍乱这个词太过庞大，恐怕难以具现化，但被污染过的水源或是食物，需要的精神力应该就会少很多。
纸张上，诗句浮现出微弱的光辉，在夜晚显得温暖而舒适。
这个过程，不断抽取着路奕灵魂里积蓄至今的精神力……如果不是用灵魂金沙冥想过，恐怕光是几滴就会榨干他，即便是现在，也不过勉强足够而已。
几秒后耗费了路奕将近九成的精神力，命运卡真的将少许诗中的水具现了出来，在路奕的支配下，流入了早已准备好的瓷器。
“成了……”
“这是啥？你的新饮料？”
无论怎么观察，这些水显然都不怎么清澈……
第十七章 人体实验
就算路奕从始至终没开口解释过，在一旁的古书，也已经偷偷把诗集给翻了个七八，大概懂了这纸里记载的是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某种来自罅隙对面的可怕传染病。
即便是在壳之世界，这东西一旦传播出去，对城市、村子，或是荒野里到处都是的游猎者营地，都具有极佳的致命效果。
路奕居然具现化了这种东西，这可不简单。古书并不惧怕疾病，但对路奕这个人，却有那么点不同的见解了。
它说：“之前，我觉得你是个相对温顺，还有点内向的人……看来都是错的？”
路奕看了它一眼，心想自己只是表现得不卑不亢而已。
他解释道：“人在被招惹之前，基本都是好人。另外，在弱小时保持低调，也是生存的铁则，我没傻到有你和狱卒跟着，就忘记自己还不够强。”
“那现在……你要用这个……霍乱，来屠杀这个村子吗？毕竟死灵法师都是这样的作风。可以一口气获得大量财富，尸体，够你钻研十年了。”
“哈？我吃饱撑的？”
“那就好、那就好……”
路奕拍了古书一下，默默把污水放到床底。这是以备万一，反正它在水里能存活一到三周。如果用不到更好，到时候，直接高温煮沸来杀菌，不会给村子造成麻烦。
手中拥有了如此一张可怕的底牌后，路奕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决定，不在这卫生条件落后的世界里，首先使用霍乱。但如果有不长眼的人招惹自己，那就不必客气了。
趁着好心情，他摸出一点点灵魂金沙握在手里，又开始今夜的冥想。
等吸纳到足够的精神力，就会有更多东西可以具现化，那才是变强的正途。
……
古书有别的小心思。
悄悄给路奕加了几个防御魔法，又特意把狱卒从死者之牢里喊出来，和它换了班之后，便带着污水来到了死者之牢。
来自异世界的恐怖传染病，古书当然想拿去爽一爽了。
可惜村子的居民都还算淳朴，它不忍心伤害。能拿来当实验材料的，就只有关在死者之牢里，没日没夜复原瓷器的坏蛋们了。
早在之前，它就察觉到，有个二阶的小魔法师混在里头。
关在最里面的蜥蜴人，就是古书想找的小魔法师。
复原瓷器的进度还不错，每人都完成了额定任务，还在较着劲比拼数量，以求获得自由。
唯独那只蜥蜴人，总在偷偷摸摸尝试着逃出去，还在悄悄准备用来诅咒的魔法阵，打算偷偷降咒给路奕。如果成功，死状将会极其可怕，但被牢房的压制轻而易举吹灭了。
望着古书飘到自己面前，蜥蜴人充满畏惧，它用屁股藏起地上的魔法阵，心里不断发虚。
古书用尖锐、高亢的笑声刺激着它。
“别挣扎了！就算是传奇魔法，在这里也是无效的。嘿嘿，也别太害怕，我对你的秘密毫无兴趣，只是给你来送吃的，还有水。”
“鬼才信你！”像是一串气泡模糊了话音，蜥蜴人充满不屑。
古书只是笑着，把将近一半的污水灌进了蜥蜴人的喉咙里。
它其实懂点疾病相关的知识，有些情况下，胃里的消化液会减缓疾病的传播，所以古书还给污水加了点防蚀的小魔法，以求疾病能更有效。
“你给我喝了什么，有点恶心……”蜥蜴人捂着嘴，一脸苦闷。
“罅隙对面的水而已，你慢慢感受吧。”
最初的一小时，什么都没发生。
古书完全能理解，壳之世界也有传染病，多数需要好几天，甚至一个月才会有症状。
死者之牢的囚犯该睡觉的睡觉，想获得自由的还在拼瓷片。古书则在自己挖出来的罅隙口等待，除了掉了个一次性打火机，就没别的了。
过了三小时，蜥蜴人时不时会摸一摸自己的腹部、胸腔，似乎觉得有点不对劲。
五小时、七小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夜色悄然褪去，淡薄的晨光投进死者之牢，可一股腐烂的恶臭，将本该美好的黎明玷污了。
“你他妈……究竟给我喝的……呕……”
“嗯，发病速度惊人，是因为亚人种更敏感？污浊的惨状还真恶心。霍乱吗？像是把身体拿去榨汁，真可怕，他还真是得到了一张不得了的底牌。”
古书自言自语，无喜无悲地看着蜥蜴人。
但他却痛不欲生：“别折磨我了，我全说！你那伟大的主人想知道什么？善神的金库和生意？黎明黄金的……呕……走私线路、组织成员？我全都……说！！”
古书对穷乡僻壤里，无名小卒和小组织搞的阴谋诡计没兴趣。但耐不住蜥蜴人和周围那些游猎者都惶恐不安，主动讲起了一切。
事情很俗套
一位外来的中阶植物魔法师，悄悄对村子降下了荒芜和干旱。
但在村子命悬一线时，又突然以救世主般的身份出现，带来丰收，恢复土地的活力。
自导自演的一切，让他获得了善神的头衔，受到村民们的追捧和敬爱，甚至还有一点点信仰。
然后，以收魔法学徒为由，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将一个个值得培养的容器，拿去给黎明黄金这个组织。等特殊的培养法让他们攒够了精神力，就直接杀掉，而精神力会化为灵魂金沙。
他们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恶劣但收益丰厚。
这些都在古书的意料之中，在任何时代，都会有少数不得志的魔法师走偏门，专门做这种恶心的事。让古书唯一好奇的，就是善神隐瞒着什么东西？
和其他组织合作走私灵魂金沙，对善神来讲只是赚点外快。
他肯定还有另外更重要的目的，才愿意在这种风吹日晒的小地方，一住就是好多年。
“说完了？”
“毫无保留！”蜥蜴人是善神正儿八经的学徒，在刚才的折磨中，也将自己做的恶事统统讲了出来。甚至让一些游猎者也满脸错愕，这可比他们的烧杀抢掠还要可怕。
第十八章 多一个席位
天还没亮，精神力饱满的路奕就已经停止了冥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经过两次冥想积累的经验，他感觉所谓的灵魂，其实就像是胃一样，精神力就是吃进去将胃撑大的食物。在吃饱且消化完毕之后，没办法继续往里头再放入食物。
所以让灵魂饱足后，整个后半夜，路奕都研究着脑袋里的那些一阶魔法。
比如最基础的尸爆术。
精神力会和脂肪、胀气进行某种作用，从内部瞬间撑爆尸体。肉末会变成毒物，骨头则是破片，可以算是效果不错，但不得不说很让人不愉快的魔法。
花了一个小时搞懂原理后，路奕继续深入其他基础。
如何唤醒尸体制造丧尸、如何初步利用死者的骸骨、尸毒的调配、尸体如何创造经济价值等等，都是必学的功课。
吃透它们的难度并不高，比起大学时磨一篇论文要简单得多。反倒像是小学那会儿第一次接触脑筋急转弯，只要灵感对上了，那一切就豁然开朗。
“古书，我可以研究二阶的魔法了吗？”他想尝试新的东西。
“……”
“在不？”
“……”
路奕睁开眼，发现那家伙不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坐在桌子上看书的狱卒小姐。
她抬头看了路奕一眼，像是终于得到解脱，急忙将手中的《无人知晓的朝拜之旅》翻到第二页，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
大概是古书有事，和她换了班？路奕思索着。
按她刚才的动作，难道是古书叮嘱过“别打搅他冥想”，所以一直担心翻动书页的轻响会影响到他。直至结束，才终于舍得翻第二页？
路奕心里满是暖意：“谢谢。”
虽然心里高兴，但狱卒并不理睬，为同伴做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好吧……谢谢你的沉默，那本破书呢？”
她这才抬起手，比划了一个死者之牢的大门形状，但随后，俏丽的手指对准了路奕的床底。
本该放在那里的污水不见了！路奕脸色铁青，稍一个疏忽，要是污染了村子的水源，问题可就麻烦了，他立刻招呼上狱卒，离开旅店去找古书。
几分钟后，青年和少女人偶，一前一后，匆匆来到了死者之牢里。
诡异的恶臭弥漫，外带十几张嘴巴在齐声哀嚎、求饶。
“难道在搞人体实验？”路奕捂紧鼻子吼了一声。
“早上好啊，朋友。你这传染病的成色，真够厉害的！”古书高兴的声音从深处传来，“我测过了，效果极其优秀，如果放任不管，感染者会因为脱水和毒素而飞速死亡！”
说完，古书飘了出来。
它先是夸了一番霍乱的威力，其次，解释了霍乱并没有失控，这才开始把从蜥蜴人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全讲给他俩听。
对于善神的所作所为，狱卒偏着头表示不理解，路奕倒是一脸释然。只要有人的世界，总是这样复杂而污浊。
讲完，古书咨询起路奕的意见：“要做点善事吗？”
“只要善神不惹我们，那就算了吧，很容易引发麻烦。”路奕望着狭长的监牢通道，接着说，“但如果他像这帮游猎者一样，对我们十分热情的话……死者之牢还有点空位。”
路奕想得很明白，不光因为村子的生存规律已经固化，村民们的美梦还在延续，还因为他们收拾过一帮游猎者，价值不菲的蜂箱也在他们手里。
如果两件事叠加，一旦暴露，恐怕就彻底要和对方背后的黎明黄金发生冲突，那就得不偿失了。
对此，古书没有意见。
它自认，现在的身份就是个得力帮手，因为愧疚而跟随路奕在壳之世界旅行，也是想让他尽快能独立生存下去，所以主意还是得他自己拿。
“那收拾收拾，在村子采购完物资，咱们就赶快上路，远离这些麻烦。”
“走之前，给蜥蜴人一个解脱吧。顺便有办法清理污渍吗？毕竟这里是咱们狱卒小姐的家。”
“那我这就去毁尸灭迹。”
……
过了没多久，他们一行重新回到村子。
在上午暖阳的照耀下，接连有村妇扛着农具，向唯一的田地走去。多数男人则将小店开张、或是在阴凉处摆起摊子，和少数过往的旅行者、村民做起各种小生意。
路奕掂量着口袋的金币，还剩十三枚金舍客勒。按沿途了解的物价，这笔钱可以够正常家庭的半年开销，全部换成旅途需要的物资，应该也能装不少了。
他先来到卖粮食的地方，店内的粮袋大多干瘪，种种现实将物资匮乏勾勒得淋漓尽致。
路奕停下板车，和打着哈欠的中年店长攀谈了起来：“阳光真不错，这季的收成如何？有余粮出售吗？”
“正儿八经的藜麦最多卖你两、三袋，但肉类倒是不少，你需要多少？”店长上下打量着路奕。
“肉类？”
“不知道吧？我们这小地方盛产荒漠怪物的肉。沙虫、沙鱼，还有鬼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肉，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人。多亏善神搞了条安全的线路，因为狩猎而死的人，总算没以前那么多了。”
听他侃侃而谈时，路奕已经将刻在石牌上的标价扫了个遍，粗略心算了一下要多少粮食来养活那些苦力，然后递出对应的钱币。
“我想买五枚金舍客勒的食物，量大管饱就行，另外再来一枚金币的藜麦和蔬菜。”
“好嘞，我给您搭配。”
老板做成了这笔大生意，从地下室的仓库搬货也格外有力，嘴也没闲着，拿周围情况当谈资，高兴的声音一句接一句。
比如将要进入兽季，这附近都会出现什么厉害怪物；荒漠的几大奇怪传说，神话之类的；太阳靴避难所的规模，打算扩建但又有很多麻烦；黎明黄金的游猎者劫掠过多少次，干了什么缺德事。
讲完，店长当然没忘添上一句：“感谢善神的庇护！”
“那可得感谢他带来的丰收。”路奕笑着讽刺了一句。
“哟，对，我得给您炫耀一下，我那姑娘今年十四岁，就顺利被善神挑走去当学徒了！”
路奕的假笑顿时凝固，店主依旧用充满自豪的口吻滔滔不绝。
“以后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曾经也是个废人，白天起就喝着酒赌藜麦……但现在不同，我要攒钱！等那蠢丫头学成回来，就给她弄去太阳靴避难所买个小房子，不在这吃沙子受苦。”
店长还因为高兴而多割了一条好肉当赠礼，他当然乐意和出手阔绰的商人，分享人生中洋溢着的幸福。
路奕低垂下目光，不去看店主笑意满满的脸，不去想他女儿接下来的悲惨遭遇。
“哈哈，抱歉，无聊的话题对吧？这是您要的货，我装上您的车。”
“谢了……”
“走好！”
离开之前，路奕没忘记自己看见的景象：店主小心翼翼收起金币，留下一枚放进店里，其他都存进了小盒子，应该就是为女儿所存的钱吧。
……
路奕把食物丢进净化过的死者之牢存放，接着，他采购了旅行所需要的水。旅行物资充足，接下来就要上路，实力增长也在稳步进展可路奕的心情始终难以平复。
差不多到了中午，路奕找地方休息的时候，正好来到村子广场。这里立着用来纪念善神赶走干旱的石碑，一个个用以歌颂他的文字，都是村民们努力刻上去的。
他嚼着肉干，默默研读诗集，想忘了善神和游猎者搞的恶行。
但念头不断萦绕不散，他也始终轻松不了心情去读诗歌。不知不觉，路奕的手快速地翻动一页又一页，这让旁边偷瞄的狱卒感到有点委屈，因为她还没看完一页，就又出现了新的一页……
这时“喂，旅行商人。”
有人在叫路奕，是熟悉的声音。寻声看了过去，是昨天谈过生意的合作对象，路奕见到那个神采奕奕的女人朝自己走来。
“……法尔？”
“你记得我的名字很好，我没白来。”
说完，她挂着不减的笑容，却有些焦急地走到路奕身边，随手抓了一根肉干，立刻用相当低的声音问他。
“想加入商会吗？有挺多好处，比如没人再敢欺负你，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报酬。只要你为咱们会长出力，没日没夜去采购会长想要的各种玩具。如果愿意加入，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契约，然后咱俩就是伙伴了，我会帮你很多忙。”
“你的意思……”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但不是免费的。”法尔抱着手，语气玩味，“只需要把这车瓷器上缴商会，当做敲门的礼物。至少……比什么都留不下要强。”
路奕放下诗集，在这明示暗示，外加漂亮眼眸的微妙注视下，已经飞快理解了现状。
对方是来趁火打劫的，但多半是出于好意。如果现在不拿瓷器当保护费，以寻求她背后商会的庇护，那就会有人对付自己……路奕根本没考虑法尔是否可靠，没那个必要。
“所以，善神也看上我的货了？”
“他想要的比我多。”法尔揉着跳动的眉毛，接着劝说，“我是位守信的商人，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是诚实的。你交够代价，独行者商会必然会如家人一样庇护你。”
法尔觉得自己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就算路奕不愿点头，至少也会被善神盯上自己而吓得浑身是汗。可路奕仍然保持着从容和冷静……不，比那还要奇怪，像是终于甩掉债务的老赖，整个人神清气爽。
“谢谢你的援手但我用不上。”
既然善神这么不长眼，路奕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拍了拍行囊里的古书，意思不言而喻，在死者之牢里，给那混账玩意儿也准备一个席位吧！
第十九章 清算时刻
被路奕摸着的古书，用小小的幅度扭了几下，这是表示它已听懂他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接着，路奕转向法尔。
法尔那张耐看的脸上满是吃惊，手也下意识把玩起麦穗辫，像是在表达心中的少许不安。她没想到，眼前这位旅行商人说出了这种话……
“对了，送你一件小瓷器，感激你的情报，也希望和独行者商会保持友好。”路奕说。
“旅行商人，你……你就这么有底气能逃掉？”她压低了声音，比荒漠之风摩挲沙子的声音还要轻，“这里是善神、游猎者们的地盘，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你想逃跑的话，恐怕会很难。”
路奕没吭声，只是拿出了一只复原完工度不错的小瓷瓶，放到了法尔手里，以示感谢。
然后，他才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可没打算逃跑。”
“难道你……”
他再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告别，然后哼着小调离开了广场。
此前，心里堆积的那些阴郁，显然如风卷残云般一点不剩。
他本来还打算装作没看见，不管不问地离开，让那帮混球继续支配这荒漠中的小村。路奕望向远处善神居住的那片富饶绿洲，心里冒出了一丝兴奋。
贪心不足的善神居然盯上了自己？那就给不长眼的魔法师，送一个深刻教训吧。
至于手段……路奕首先想到了霍乱，然后立刻否决。
现在不适合用这张强大的底牌，传染病是双刃剑，一旦控制不好就会波及整个村子。特别是村子里水源很单一，也没有任何卫生的概念。
既然如此，就喊古书出马吧。
“靠你了啊。”
“嘿，豪言壮语说得那么帅，结果还是要靠我。”
“我所掌握的力量过于强大，不适合对付这种小角色。”
古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它实际上也很高兴，有正当的借口可以出手，就能看看小角色藏着什么小秘密了。
……
动手之前，古书彻底调查了一遍情况。
发现在通往太阳靴避难所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已经有一队游猎者在埋伏了。透过他们的闲谈，足以证明是要对付路奕，法尔给的情报还真没错。
现在，善神的宅邸没有半个游猎者，也没有学徒在。这就好，可以干干净净地抹掉他而无人察觉，其他的事情干起来也会更简单迅捷。
他们一行挑了条小路，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已慢慢迫近了善神的宅邸。附近有少许的植物魔法在做防御和警惕，但在古书面前就和纸糊的没两样，轻轻松松就无效化了。
顺利抵达后门后，透过落地窗，他们正好见到了善神。
他像是在洗澡。
木质浴盆，里面充满了颜色深厚的血液，还漂浮着许多叶子。满是老年斑的苍老身躯，正舒舒服服躺在里头。白发披散，但唯独那张脸却挺年轻的。
时不时，他会从瓦罐里拿点灵魂金沙、或是其他路奕看不懂的魔法材料，要么加进浴盆，要么放进嘴里，还时不时畅快地赞叹上几声。
“延年益寿的血浴真是让人享受，就这样泡到明天吧……明天，那些不懂美感的蠢蛋们，就会献上那批拥有美感的器皿了。”
“不用等到明天啊。”
“……谁？！？”
善神惊慌地扭过头，正好见到一个黑发的青年，随手拎起一个瓷花瓶，敲了敲他家的屋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让我们来谈生意呗？”
善神意识到事情不对，本来泡在浴盆里的手，已飞速从里面掏出了一根法杖。它像是一根被烧黑的枯木，却长着片青葱的叶子，就算是享受的沐浴时间，他也不会将法杖离身。
这一秒内，善神用丰厚的经验评估着局势。
如果只是路奕一个，也许还能对付……
可除此之外，路奕旁边居然漂浮着一本书，深不可测的古老魔法书。另外趴在窗口，好奇向屋里张望的人偶也不可小觑……那身丧服是极其古老的样式，说明她来头绝对不小。
这群人不好惹！善神丰富的见识，让他得出了答案。
“有点意思啊。”古书也在评估对方。
“哦？”
“这盆血浴和植物魔法的融合，是高阶魔法领域比较冷门的东西，他那法杖也挺有来头的。很难相信，在穷乡僻壤搞小阴谋的四阶魔法师，有办法拥有这一切。”
“我……”
善神想报上自己的姓名，称号、阶级，还有靠山，借此压倒对方。
但没人想听。
“朋友，你看，他显然要报点名字来吓我们。”
“不能大意啊，他还挺有背景的。”
“他的尸体正合适，到二阶你就拿来做骷髅战士吧，会很实用。他法杖的那片叶子挺有用，我需要，其他的都可以留给你。”
“那挺好，对了，咱们的狱卒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善神咽下了那些没说出口的名字，感到无比的耻辱。
他们的态度、目光，简直像是在村里买肉时，讨论着肉质如何、该怎么割比较好……
在这座村子进行研究的许多年中，他总可以用一句话就让死亡降临，抬抬手就能让整个村子干旱至死，许多人自愿为他跑腿和送死……可现在，这种侮辱却降临在了他身上。
“看，他满脸的耻辱，穷乡僻壤的魔法师，一般没这种可怜的尊严，是个有来头的。”
“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值得他呆这么久？”
善神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大吼着骂了回去：“那这穷乡僻壤又有什么，值得你们来打搅我！？
“我们只是路过啊。”
“是啊。”
狱卒也点点头。
气恼的善神躺回了浴盆里，因为那车瓷器，已经让他明白了这该死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没有商会做靠山的旅行商人，本该是一只流油的肥羊。但在靠近、想要下口之时，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不需要商会。反咬的锐齿已经近在咫尺，善神放下了法杖，不再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倒是那车瓷器……也没那么美嘛，真后悔为了它们就葬送掉性命。
路奕踹开窗户，迈步站在了善神面前：“我们也把你做成灵魂金沙，如何？”
第二十章 干干净净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路奕也不懂得怎么做灵魂金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句话除了拿来恐吓善神之外，还是一个沉重的警告，他们私底下悄悄做的一切沾满了鲜血的生意，其实都已被自己知晓。
那些怀抱着憧憬，被他招揽去当魔法学徒的人，无外乎被做成灵魂金沙，装进蜂蜜或尸体里走私、牟以暴利。
“难道……”善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光是因为我打了你的主意，而且，你还想替不值钱的村民报仇？他们耕种至死，一辈子也赚不到变成灵魂金沙所值的价码，这是他们的荣幸！”
望着这张扭曲的嘴脸，路奕说：“之前还不是，但现在是了。”
听到这里，善神坐在那儿，沮丧地抓拢白发。
但这时，他留意到善神有小动作。那一根根稀疏的发丝下，藏着些奇怪的斑痕。在里头，还埋着像种子一样的东西，它们散发着精神力。
察觉到不对劲，路奕用自己习惯的方式，狠狠踹了一脚过去，这应该能打断施法？
“该死！”被踢开的善神咒骂了一句。
接着狱卒那娇小的身子，忽然挡在路奕面前，然后踩碎了地上的所有种子。就算已经被碾碎，依旧能清晰感觉得到，这些种子曾经很危险。
古书不急不慢地飞了过来：“你怎么察觉的，他要垂死挣扎？一阶魔法师可没你这么敏锐。”
“动画里都这么演啊，小boss总得亮几手，管它是不是垂死挣扎，踹一脚总没坏处。”
“呃？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总之，这是他垂死挣扎的第一步……”
没等古书继续解释，善神垂死挣扎的第二步就已经开始了！伴着一股尖到让人发酸的笑声，路奕愕然发现，他居然用血腥的方式，剜出了自己的右眼！
“给我留了这个机会，是你们愚蠢！”善神吼叫着。
那只右眼在他手中蠕动、膨胀，阴森的气息疯狂铺张，蔓延到了整片小绿洲。
光是沾染到这种气息，路奕就觉得皮肤刺痛，仿佛随时有一把满是锈斑的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们现在该不该慌啊？”路奕问。
“植物魔法师喜欢把身体改造成种子，拿来当底牌。”古书仍然是那副腔调，“所以你应该保持绝对的警惕，这很危险。”
善神手中的眼球有了动静，其中有某种古怪的植物，冒出了一根尖刺。
“你们，可笑！会因为过于自信而惨死的！”善神讥讽着，将尖刺向前伸出。
这眼球被改造成了种子，能生长出强大、可怕的植物，那根寻觅着猎物的刺就是证据。不过……它还没来得及展露力量，就被狱卒轻而易举地折断了。顿时，那股气息也烟消云散。
“什么……”善神实在是难以理解这一切。
他反而低下头看向自己的眼球，开始不断质疑，这张底牌为什么还不起作用？
但下一秒，眼球也被狱卒拿走了。但她把玩了没多久，应该是觉得很恶心，就亲切地又还给了善神。
“谢谢你的配合，让我完成了教学。”古书对拿着眼珠，呆滞像是一尊石雕的善神说。
善神终于回过神来，体会到失败的巨大苦楚。他嘴里念叨着类似“你们必将后悔”这样的话，但没什么用。
路奕则体会到了战斗的那种氛围，对魔法师的理解有了进步，受益实在是不少。
努力消化着这些宝贵的经验，他顺嘴问：“现在，是不是该让他配合我们做下件事了？”
……
在善神的带领下，他们开始扫荡这间宅邸的战利品，但善神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古书翻着瓶瓶罐罐、箱子、床底、暗格之类的地方，时不时会评价一下得到的战利品。多是些低阶、中阶的魔法材料，价值不算高，但对新入门的死灵法师却很有用。
狱卒正抱着死者之牢的大门，负责接收战利品，
也站在路奕身边，一起监视善神。
路奕问：“被你弄去做灵魂金沙的那些学徒，在哪里？”
他只能如实回答：“以前的都变成了灵魂金沙……最近这批，应该正被运去黎明黄金在荒漠的据点，然后等待培养、宰杀。”
“黎明黄金在这片荒漠的情况是？”
“你难道……要对他们下手？”
“回答问题。”
“好吧……总计一百三十七人的分支。负责战斗、弄货、游猎、走私、养蜂、收尸。除了战斗小队在路口等着遇见你，养蜂那队人失了踪，其他的都在据点里。”
又问了几个情报后，路奕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和这帮混蛋结仇倒是没什么，就怕宰掉一个善神，又会有新的人来负责压迫村子，甚至是做更恶劣的勾当。再考虑到这可能给他带来麻烦，必须把事做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毛躁。
虽然手头能用的牌不多……但也不是不行。
“古书。”
“干嘛？”它正翻着钱罐，里头有一百多枚金舍客勒。
“你之后要和我分开的，对吧？”
它停了下来，语气添进几分落寞：“嘿，舍不得我啦？”
路奕指着缺了眼睛的善神，还有死者之牢里的一帮游猎者，认真地说道：“你要不要拉个仇恨？”
“呃？虽然我听不太懂，但你并没有舍不得我，对吧？”
“不止善神，我们把整片太阳靴荒漠的敌人都解决干净，然后塑造一个假的厉害人物当靶子，把所有事都推到他头上。这样，黎明黄金就算想寻仇，也只会去找这个人物。”
古书听懂了一半：“你脑子还挺灵活，那就是让他们去扑个空？”
“不。”路奕指着古书，“你既然要出远门，又这么强大，不如就……”
用了一秒理解完，古书打翻了钱罐子，在金币“叮叮”落地的伴奏下，它激昂地反问：“这就是坑我！对吧？！”
“反正你正好要走，又一直吹嘘自己强大无比，不把小组织看在眼里。就把仇恨引开不是挺好？然后我就在太阳靴避难所闷声发展……”
“好好好……我帮你，好气啊！读了你的遗书算我倒霉……”
第二十一章 秘密金库
和路奕商量好以后，虽然古书嘴上抱怨连连，但还是乖乖同意了这个提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它其实挺通情达理的，虽然这是把自己当靶子的行为，估计会降低自由度。但从理论上讲，这是很合理的选择，也不会对它造成额外的危险。
碍于那份内疚，古书没多少可以向路奕发的牢骚，只能加倍努力来搜刮善神的财富，多一枚金币、多几根魔法植物，都能让它稍微舒心一些。
可转念一想，这些财富自己其实用不上，又说好了要留给那只刚入门的菜鸟，古书顿时又变得丧气起来……
搜刮完这一层的财富，而且都丢进死者之牢，和食物分开存放后，贪婪的他们又跑上了二楼，想得到更多。
可惜，这一层没有财富。
反倒血迹斑斑，还有深黄色的斑痕。除此之外，四周放着不少利器、形状古怪的工具，甚至还有一具缺头的年轻尸体，旁边则有几个装着未知液体的瓶瓶罐罐……
凝固了一秒，古书默默带着路奕退了回去。
面对这诡异的一切，它什么都没说，只是立刻挥出一把赤红色的烈火，将整层归于灰烬。路奕也没有提问，因为在看见缺头的尸体，联想到善神的脸之后，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东西。
他们都很默契，想直接略过这件事，不想坏了难得的好心情，但
“呵呵呵，嘿。”
善神用毒辣的声音发出笑声，这种处境下，他没必要再保持风度，立刻高谈阔论了起来。
“那时，我本想把身体全部更换，但那个想当我学徒，表示什么苦都能承受的人在中途就死了，失去活性就没用……真是没用啊。”
“你这……”路奕咬牙切齿，本想动手做点什么。
可转念一想，等搜刮完善神的财富，就会多出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对他进行死灵魔法的研究。路奕消了气，什么都没做，倒是换上一张睥睨的冷笑对着他。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研究。”
“研究？”
“我和死亡结了缘。”
“……”善神浑身发颤，这种笑容比被虐待还要恐怖，他只能乖乖闭上嘴。
古书飞到路奕身边，小声解释道：“只有少数劣等的魔法师会这么做……就算和死亡结缘的你们，最多也只是亵渎尸体，而不是像这样残害无辜。”
“那就好也幸亏我们来了，要不然我会后悔的。”
他们默默走向下一层，也就是位于地下的那一层。
按善神的水平和背景来看，他应该非常富有，之前的搜刮没带来太多收获。再加上他学徒的供词，重要的金库是藏在地下室的。
不仅如此，在地下室里，似乎还有一个连学徒也无法靠近的秘密研究。
善神会花上许多年时光，扮演偏僻村子的救世主，为的就是这不可告人的研究。
推开地下室的门，路奕感觉到精神力的浓度很高，而且有股植物、土壤交杂的浓烈气味。
这一层确实不同，魔法植物环绕着研究台，炼金设备、稀有魔法材料的柜子、书柜、仪式场等等一应俱全，透出魔法师的专业程度。
“先找金库。”
“我同意。”
善神顿时嗤笑道：“就算你们来到这，也发现不了我的金库，更无法理解这深奥研究！反倒是腥风血雨般的麻烦……会找上你们的……嘿。”
古书和路奕都没理他，只是交流着情报。
“那只蜥蜴人说的暗格就在这里，我要踩了，踩七下对吧？”
“好，然后把书柜第二层的那本书翻个面，放上善神的头发……好，打开了。”
于是书柜褪去了伪装，轰然倒下。
尘埃飞舞，白银色的柜子露出了真身。一位大有背景的四阶魔法师，穷尽一辈子的所有积蓄，都容纳在这不大不小的柜子中。
见到这这个场景，善神痛苦地哀嚎了几下。他心里苦涩万分，许多年努力搜刮出的财富就这样成了别人的，这种心理创伤，要比身体受到的苦楚严重得多。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难道我的学徒……也被你们抓了？”
“没啊。”
“那……”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已经宰掉了。”古书随口嘟哝。
善神再也受不住刺激，就这样昏倒了。
打开他的银色宝箱后，路奕和古书开始清点财物。前者负责黄金、宝石一类的硬通货，后者则在盘点魔法材料，还有几件比较有趣的东西，魔法装备、命运卡、还有一盒珠子。
“这家伙实力一般，敛财可真不少，你可以去买个大宅子了。”
“那敢情好啊。”
路奕看了一眼，有东西吸引了他。透明、圆润，一枚又一枚的小小球体，静静躺在盒子中，折射出清澈的淡光。
“这是品质还不错的晶球。”
“晶球？”
“布置炼金工房、魔法试验场、陷阱等情况必要的材料。基本是水晶为原材料，根据圆润和透明度来定价……这盒的品质还不错。”
觉得熟悉，路奕顺手拿了一枚，在手里掂量的感觉更亲切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像是从小玩到大的玻璃珠，只是有不少杂质，也没那么圆润。
“我那个时代有和它类似的东西，叫玻璃珠。更圆、更澄澈。”
“正常。我之前说过，壳之世界是由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东西堆砌出来的。你那时代的玻璃珠，透过罅隙偶然掉到炼金术师手中。他觉得好用，需要更多，于是开始仿制，从此就多了一种魔法材料。”
这加深了路奕对壳之世界的认知，同时也感到遗憾，写遗书时带盒玻璃珠在身边就好了。
他半开玩笑地问：“如果从咱们的罅隙里，掉几盒玻璃珠出来？”
“几盒？够一百颗的话，在富饶的地方买座小城呗。你当领主，我给你守城。”
“其实我有个能增加运气的魔法……”
“哎哟，您千万别打这个主意，双倍的厄运来了我也挡不住的！”
路奕笑了起来，因为自己只是开玩笑，这次的收获已经足够丰厚了。
他又向古书提问，但这次是正事：“不是要看看善神的研究吗？”
“其实，关于这个研究，我已经理解了。”
第二十二章 仗着有本书
已经理解了？
路奕迅速用目光扫了一遍地下室，这里的魔法光源还算明亮，所以周围的一切，乃至那些仍没未落下的灰尘，都算是清晰可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这整一层，都没有太显眼的东西。
如果是耗费很多年心血的秘密研究，路奕有理由相信，规模会更大，更直观一些。
“所谓的研究，就是指你烧掉的那一层？”
“不，那只是魔法师延长生命的拙劣手段……并不算什么。”
听着这些话，路奕没再吭声，只是静静收拾战利品，等待古书给予解释。
“记好，当你的知识面不够丰富，又想探究更深邃的真理，就尝试用另一种方式来感受世界吧。”古书明白路奕的困惑，低声引导着他，“你已经学会了冥想，就用它来感受。”
路奕将清点好的黄金放在一旁，用随性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
按冥想的第一步，将意识沉入深处，然后打开那扇门扉，进入属于自己的精神领域。
几秒后路奕感到折磨。
灵魂像是被囚禁在躯壳之中，拘束感不断滋生，并且开始折磨路奕。他可以切身感受到，那躯壳中的灵魂，不断想要挣脱出去……
这正是进入了冥想的反应，而且，他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看漏的东西。
善神的地下研究室，其实是个如梦似幻的地方，遍布着绚烂、斑斓的奇妙光迹。
这是用肉眼看不到的，唯独可以用灵魂来感受。
这种氛围的源头，是那些摆放在研究台旁边，乍一看毫不起眼的魔法植物。它们很不一般，洋溢着某种，仿佛来自更高层面的灵性光辉，并不断往外扩散涟漪。
整间地下室，变成了精神力的海洋。
像是羽毛一样的精神力生物，正在魔法植物旁优雅地游曳……
“如何？”古书打断了路奕的冥想。
从冥想中醒来，一切美好都悄然消逝。地下室只剩下了霉味和灰尘，而那些美好的植物也变回了普通的小树苗，乏味而枯燥。
“植物。”路奕断言道。
“真让人惊异，你能看出来……没错，那些是壳之外的植物，不该存在于壳中，这就是善神的研究……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植物，居然还有存世的。”
壳？是指这个世界吗？路奕不难联想到壳之世界的名称。
他稍微琢磨了一会儿，试着提问：“善神想让这些厉害的植物开花、结果，用果实搞点大事情？比如一颗果子包治百病，涨万年精神力什么的……”
“恰恰相反他在研究，如何让已经成长了的植物变回种子。”
“……为什么？”
古书不紧不慢地解释：“这些植物不属于壳之世界，在壳里面，无论再怎么茁壮成长，也没有意义……但如果变回种子，它们就会变成真正的不凡之物。”
说完，古书想要弄懂更多东西，于是去弄醒了昏倒在地的善神。后者被泼了冰水，刚一醒来，就看见自己的财富被清点完毕，正一箱箱搬进对方带着的那扇门里，他心如刀绞。
“你想让那些植物逆生长，回溯到种子的阶段，是为什么？”古书问。
“什么！你们居然能理解我伟大的研究？”
善神惊慌失措到差点站起来，但很快就转悲为喜，反而不顾死亡和失去财富了。
“既然你们知道，那我们一起探讨如何实现这伟大回溯，来追寻到神的些许力量！如何？条件尽管开，我只要知道如何达成目的！”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古书的语气相当不愉快。
“黎明黄金的无臂者，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老朋友。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带着十盆植物找到我，让我进行回溯的研究，他需要一粒壳外之种。”
然后，善神开始自夸，表示自己虽然在魔法方面天分不佳，但在研究、炼金之类的领域却大有成就，这么多财富就是如此积累下来的。
路奕问他：“那个叫无臂者的人，想拿壳外之种做什么？”
“没告诉我，我也没问。这些蕴含神力量的植物，比任何疑惑都要伟大，难道不是吗？然后我就来这里做研究咯，一做就是好多年，但还没有收获……”
“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真的。”
问完这一切，古书立刻将善神打昏，丢进牢房里。
见到落魄的善神，那些正复原瓷器的游猎者们先是一惊，但很快，接二连三吹起了口哨。曾经高高在上的善神，现在和他们待遇一样，这似乎很让他们高兴。
“这些魔法植物我要带走。”办完事，古书和路奕商量道，“之后，我打算去会会无臂者和黎明黄金，看这帮人想做什么。既然关系到我的……我是说关系到神，这事肯定很麻烦。”
“那感情好。”路奕挺高兴，至少不用担心强敌了。
“走吧，去下个地方，咱们利落点。”
再三确认没有遗留的战利品，他们这才离开善神的宅邸，悄无声息地回到村子。
这里一如既往的和平，但从今天起，这座无名村落再没有了善神的庇护。
不难想象接下来的事
他们很快会发现善神失踪，房子空无一物，而善神再也不会回来。于是，他们会感到不安，也会挣扎。但在荒漠生存的人，也很快习惯这一切，重新振作和活下去。
离开之前，路奕以“献给善神的礼金”为由，捐了二十枚金币给村子，再三确保它会被拿来帮助村子之后，才和坐在板车上寡言的旅伴，藏在货箱里的古书，一起上路离开。
至于那些守在路口，等着打劫肥羊的游猎者，也如愿以偿，和同伴、善神来了一场感动的重逢。由于牢房不够，很多都得挨着住，估计不会寂寞了。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去解决掉附近的游猎者据点，把黎明黄金的爪牙从荒漠彻底净化掉。
途中，古书打趣道：“你可别死了啊，朋友，咱们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
“有你在，为什么会死？难道要我单挑这据点？”
“不然呢？小据点而已。可你呢？您是‘命运卡唱诗班之主’、‘挣脱死者之牢束缚者’、‘异世来客’、‘唤醒狱卒小姐的男人’、‘仗着有本书就敢对善神口出狂言’，‘举世无双的一阶小魔法师’……所以，我觉得你一个人就够了。”
路奕听懂古书是在调侃自己，但厚着脸皮掏出了诗集，如果动用霍乱，外加目前掌握的一阶魔法，他还真有几分把握去解决整个游猎者据点。
第二十三章 简单易行的计划
关于这个小据点的情报，路奕已经掌握了不少，毕竟死者之牢里关着一大批人，总有受不了威胁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游猎者据点的规模并不小，如果加上那些被培养着精神力，将来会做成灵魂金沙的“材料”，至少有一百号人。
它坐落在荒漠的一个废弃兽巢内，里里外外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饮用水是定期从外面采购，食物同样如此，但也有一大部分来自打猎和种植。
路奕翻出从善神那儿抄家得来的纸笔，详细写着计划。作为现代人，看了那么多影视、文艺作品，路奕还是有点战术思路的。
“霍乱从感染到发病，需要数小时到数天……但初期症状明显，能较快影响到抵抗力较差的那部分人。只要在门口设下有效的陷阱，让疾病在内部传播，很快就会全灭……”
听见嘟哝声，古书凑了过来，好奇地观看路奕的计划：“还真打算一个人干？”
“这是磨砺实力的机会，而且我也有一定把握。”
“很好，但你没检查过战利品。”讲完，古书翻动战利品堆，拿了条银项链给路奕，“一阶的魔法物品，正适合你，一切能利用的都不能忘记。”
善神的战利品里，还有几样类似的魔法装备，但路奕暂时还用不了。
他接过项链，银线扭绞在一起，有一层自然氧化的灰黑色。虽然朴素，却透出淡淡的精神力。古书又翻出一张奇怪的卡牌，接着放到路奕手里。
“……命运卡？”
“别激动，命运卡全知的粗糙仿品罢了。对于全知的这份伟力，我们一般拿来鉴定物品，很实用。仿品质量越高，能鉴定的阶级就越高。”
仿品……的确，与命运卡唱诗班放在一起比较，仿品实在是粗陋难堪。
“三十三张命运卡都有仿品？”路奕又问。
“怎么会，有不少真品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呢，有仿品的区区几张罢了。是这样，拥有真品的，无一例外都是相当厉害的大人物……呃……”
“谢谢你的鼓励。”路奕玩味地看着它。
古书没有恶意的笑了几声，便接着解释。
“这些大人物，拥有炼金术师团队来仿造命运卡，这种垄断的利益庞大。但干这生意的就几个而已，其他人看不上这点钱，因此，仿品只有区区几种，全知是最实用的一种。”
对壳之世界和命运卡有了新的认知后，路奕拿起那张仿品，对银项链进行鉴定。使用方法并不难，稍微一点精神力就可以使它生效。
接着，物品的讯息反馈到了灵魂里。
纯银项链
一阶魔法饰品，在锻造过程中，加入了大约六季拉的月英石粉。
它可以略微增加佩戴者的精神力，并可以安抚灵魂。
鉴定完，路奕佩戴了起来。冰凉凉的触感碰到肌肤，立刻就像是被微风拂面，有种凉爽的舒适感，趁着这种感觉，他闭上眼冥想，尝试敲开更多魔法的门扉。
见状，古书用魔法继续拉着板车前进，自己则回到了死者之牢内。
它的注意力，始终是在另外的事上。
狱卒没有在日常凿墙，只是按照漫长岁月里的习惯，提着一盏破灯在牢房里巡视。但多了个动作，她还要分发瓷器碎片给各个牢房，同时把复原的瓷器放到成品堆里。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古书对她说。
狱卒停下了动作，偏着头望向它。
古书提议道：“待会儿，外头那家伙要去攻打据点，换你跟着他可以吗？我想稍微研究下这些植物。”
狱卒开了块砖问：“跟着就行了吗？”
“在必要的时候进行保护，我想，作为那位怪物的最高杰作，你肯定能办妥。”
“当然，我不会让他受伤的。”丢开砖头，狱卒仔细收好提灯，便快步离开了死者之牢，去保护唤醒了自己，且为自己带来自由的人。
等她离去后，古书立刻散发出了极其强大的威压，使得整个死者之牢安静无比。
它这才能集中精神，研究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魔法植物。
……
游猎者据点的门口，负责看门的中年人打了个哈欠。
一成不变的荒漠，炙烤大地的烈阳，对他来讲，这一切都无比熟悉，也让他厌倦。根本没必要看大门嘛，他每次都这么想，因为在这片荒漠，哪有傻子还敢来对付他们？
前些年，这里本来有不少打家劫舍的游猎者。但随着善神的到来，这些散兵游勇要么被轻松剿灭，要么被收拢，最后只剩他们一家独大。
“偷个懒好了……反正没人看见。”门卫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哝着困乏的自言自语，打算靠在门上美美睡上一觉。
但突然间，有吵杂的声音打搅了他。
不是风吹砂砾的吵杂，更不是怪物的吼叫，而像是带着慌张的人声？门卫他抓起砍过不少人头和怪物的锈刀，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眺望过去。
是人！门卫浑身一颤，发现猎物的兴奋瞬间打垮了怠惰。
“嘿，要是个女的，就让我好好舒服舒服。要是男的，就刨开肚子拿去卖钱。但要是个误入歧途的商人，那可就赚了……”他不禁遐想连篇。
在游猎者里有这样的传闻：偶尔会有迷路的旅行商人出现，那正是上天赐予最残忍游猎者的奖励。于是门卫两眼放光，悄悄摸了过去。
一辆不常见的板车，堆着像是货物的东西。
上头坐着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看起来是遇上了麻烦。青年还抬着手，上面闪着金币折射阳光所特有的亮光。
“我是路过的旅行商人，被风沙搞错方向迷路了！有好心人能帮帮我吗？”青年从荒漠另一头提问，声音里满是慌乱，“我想活下去，如果有人，请救救我！”
门卫心中的兴奋感更加膨胀，旅行商人？这可真是幸运无比！
“嘿，我来帮你。”门卫藏起刀，挂着善意的笑容不断靠近，“我这里有食物，有水，有毯子和女人，你需要什么？我们都是好人。”
“等等……不对劲，难道这里是游猎者的……”
“不不不，我们真是好人！别误会，快来吧小哥，荒漠遍布危险，你需要来我们这儿避难。”
可任凭他如何花言巧语，旅行商人还是发现了什么。他慌张无比，转身就拉着板车落荒而逃。门卫急得骂个不停，拎着刀就追了上去，极其后悔自己没有喊上同伴。
他追得越凶，商人就跑得越快。但沿途还会丢下些货物来减重，甚至还仓皇地弄掉了食物和几个装水的罐子，他急得跳脚，但还是匆匆逃掉了。
看着商人越走越远，门卫气喘吁吁，只能停下来抱怨商人的机灵和速度。
但他又笑了起来：“水和食物都掉光了，这附近又有怪物出没……嘿，小哥，等过一晚我就组织哥们去帮你收尸，看你都装着什么好货，咱们明天见。”
门卫乐滋滋地捡了商人遗留的货物，里面甚至还有金币，真是走运。除此之外，他没忘记把食物和水罐打包，便哼着沙漠民谣回到了据点里。
“遇上什么好事了？那恶心的调子在你嘴里真难听，快停下。”有同伴问他。
“听好，老子刚才遇上了个旅行商人……”他用夸张的语调，对同伴吹嘘着刚才的遭遇，顺道将食物放到粮库，而水倒入据点的公用储水罐。
这些都可以变成组织内部的功绩，会被清晰记录在案，所以他把大部分都上缴了。
当然，当时追得又饥又渴，他顺手将几条肉干塞进嘴里，又喝了几口味道稍微有点奇怪的水……倒入储水罐前，还悄悄吐了些吐沫进去。
这种悄悄恶心同伙的小把戏，比看大门要有趣多了。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首领，也喝过他的口水，想想就刺激，谁让这满脸胡子的傻东西让他守大门。
……
擦着满头的汗，路奕又悄悄回到了据点附近，但这次不再暴露自己，反而用上了隐蔽自身的手段。
按游猎者提供的内部消息，他有九成把握，相信这些被收集回去的水会让瘟疫蔓延。一罐罐的水，都是他一路上精神力所化成的。
为了让霍乱的效果更好，他还使用了一些带有虚弱效果的魔法材料混入其中，他们根本没有这样的防患意识。那可是旅行商人在逃跑途中，无奈痛失的宝贵饮用水，并不会起疑心。
路奕也准备了后手。
趁门卫回去的这段时间，他悄悄拜托狱卒小姐，把之前被古书冻成冰棍的游猎者尸体藏在了周围附近，并与它们建立了精神联系。
只要有人想外出，尸爆就会带来死亡。
堆积在门口的尸体越多，路奕就越有底气。
这正是和死亡结缘带来的力量，更是魔法师和凡人的差距。
也许他们能靠拉帮结派、几把冷兵器，就对苦苦挣扎的人杀戮劫掠。但在此刻，路奕也同样可以靠一个魔法、几具尸体，就将他们的罪孽终结。
第二十四章 尸爆术
路奕解开了衣服的束带，让闷热的皮肤能稍稍休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太阳靴荒漠，想找个遮挡烈日、阻缓风沙的地方并不容易，幸好他和狱卒在附近发现了某种大型怪物的骸骨，靠在背后，总算有了点阴凉。
路奕碰了碰庞大骨架，也许它生前是只霸主，但也逃不过被岁月沙化。
接着，他盘腿坐下，喝了口干净的水。在脑子里继续攻克一阶需要掌握的魔法，顺道等待据点发生变化，好在第一时间触发尸爆。
不知经过多久，太阳的位置斜了不少。
狱卒忽然轻戳了下路奕的腰窝，然后指着地面上写好的文字：“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呢？”
“呃，还得半天左右吧。等霍乱起效，就能带这帮王八蛋去地狱了。”
“那……我可以偷偷去解决掉，只要咱俩保密，不告诉那本书。”狱卒又如此写下。
“赶时间？也对，你肯定想尽早找到制造了你的人，那就”
狱卒立刻摇头否认，她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在沙中划出柔软的文字来解释。
“我懂的东西很少，不像那本书可以和你聊得很开心。所以，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无聊，就不再当我是伙伴。我就只能自己旅行，或者……继续在死者之牢里，发呆到腐朽的那一天。”
路奕感慨着狱卒灵魂的纤细，为了示好，从板车里翻出布匹替狱卒遮沙，按人偶的结构，有可能会被风沙侵蚀关节。
“你觉得我弱小吗？”他忽然问。
狱卒如实回答：“和沙鼠、沙虫一样弱。”写完，她从沙里掏了几条无辜的沙虫出来，生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种时候不该这么直白，得说点假话……”路奕脸色不佳，但还是继续把想好的话说出口，“总之，目前的我可能会拖你的后腿。所以，你会因此而觉得无聊，就不把我当同伴吗？”
“不会。”她摇起头，被阳光淡化了色泽的金发也跟着晃动。
但又匆匆写下一个新问题：“这种时候，我不该这么直白，得说点假话？”
“我更喜欢真话。”
一种代表理解的情绪，在她的面庞上闪动光泽，她明白了路奕的意思。并且感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情绪，高兴、喜悦……
她还想多和路奕聊聊，比如感谢一番，是他打开死者之牢那扇数千年不变的大门，带她迈向如今的自由。不过此刻青年的目光正望着别处，像是刚学会狩猎的幼兽。
据点门口有动静了，门卫捂着肚子，一脸苦楚的模样。
没能继续和他交谈，让狱卒感到了一些新奇的情绪，似乎和诗集里描述的“失落”很相似……
“肠道开始有反应了，霍乱的初期症状！”
路奕握紧拳头，低声表达兴奋，只希望据点内部的传播也如此高效。
不一会儿，门卫的症状没有减轻，他开始朝着门内哀嚎。表示自己不是装病，而是正儿八经感到不适，想回去休息和换班。但说话有气无力，甚至被呕吐给打断了一次。
听到这动静，据点里头才总算走出几名游猎者。
他们都叫骂个不停，像拖头猪去屠宰一样，把痛苦不堪的门卫给拉回了据点里。途中，有人身上还溅到些污秽，如果不是同伴阻止，他肯定拔出刀刃当场泄愤。
随着太阳日渐西沉，门卫也换了三波。
每当新的门卫被替换上来，但休息不了多久，就很快会以同样的方式被拖回去。
哪怕是这帮习惯嚣张的游猎者，也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据点内，越来越多的游猎者开始上吐下泻，一半的人都表示腹部疼痛难忍。
“是瘟疫。”据点里，黎明黄金派来锻炼的二阶魔法师雕冰人，很快对现状做出了判断。
“瘟……瘟疫？”有游猎者满脸恐慌，“雕冰人阁下，问题严重吗？”
魔法师的脸色发白，喝了一口水压惊才接着说。
“以我的学识，虽无法断言这是什么疾病，但这么多人同时有类似症状，肯定很棘手……大头目还没回来吗？”
“去和善神阁下见面了……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在头目外出的情况下，这里的话语权就在他这里。作为资质不错的魔法师，他的脑袋还算清晰，立刻做出判断。
“我是和冰雪结缘的魔法师，对这种疾病没有根治之力……总之把产生症状的人集中到杂物库，给足食物和水，锁上门，我们没有药品，只能期望他们自愈。”
“那不就相当于……”
“你清点一批健康的，去太阳靴避难所找炼金术师调配药剂。我则会直接去找善神阁下求援，两种措施同时，总有一方能解决问题，懂了吗？”
“好的，我这就去办！”
雕冰人捂着微微发疼的腹部，心里想的则是舍弃这里，和这帮潜在的传染源隔离，而自己去找善神求救。比起一百个普通人，魔法师的地位当然更高。
几分钟后，一群惶恐不安的游猎者，匆忙被聚集了起来。
他们甚至急到没带足武器和食物，因为不愿继续在充满恶臭的据点久留。谁也不知道，附近的同伴会不会突然呕自己一身污秽，必须尽快离开！
他们非常了解瘟疫的可怕，身为游猎者，没少干过投毒、屠村的事，和瘟疫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可这次与之结缘的，是他们自己。
浓墨重彩的夕阳辉光从大门洒进，那是希望的象征。
一群还算健康的游猎者先后跑了出去，大口呼吸着带着沙尘的新鲜空气，至少它不臭。
雕冰人同样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他在给体内施加寒冷，并嚼着调理身体的魔法蘑菇，以压制那种上吐下泻的丑态。
他还没来得及呼吸空气，突然敏锐地察觉到某种不属于他的凉意，正埋在那些沙尘之下。
而一帮游猎者，正要踏过那些散发凉意的地方。
“……小心”但这声提醒还是迟了，被闷钝的响声淹没了。
那些凉意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飞溅的沙石、尸块、肉末、碎骨头、脂肪。它们纷飞着，将荒漠彼端西沉的夕阳，涂抹得更为绚烂。
第二十五章 沙上的红画
在亲手缔造出这一幕血腥的景色后，路奕也难免觉得头皮发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尸爆的威力还算可观，不愧是一阶魔法里最基础的，视觉效果实在是相当厉害。
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残渣，有些骨头茬子飞得还挺远。混着铺洒绵延的血液，在西向的夕阳渲染下，像是在荒漠上怒放的几朵红莲。
路奕远远看着，只能安慰自己，以后会习惯这种景色的。
从战术角度来讲，这次用尸爆伏击游猎者是很成功的。
“哎……疼死我了，谁来救救我？”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手呢？”
“我耳朵嗡嗡的烦死了，我被炸了？”
还有些幸存者，无一例外都在地上哀怨和嚎叫。
但更多的游猎者，则当场就被炸死了。死者的血沾染到了这些新的尸体上，留下了路奕的精神印记。因此，这些尸体也就成了他手头的玩物，随时可以引爆，或是拿来做别的事情。
路奕又一次动了念头，将其中一具引爆
“砰！”这巨响，像一百只气球同时被戳破。
尸体炸裂，飞出去的碎骨外带爆炸的威力，直接将那些垂死挣扎、受重伤的游猎者给送去了地狱。转瞬间，又是一层绚烂的血色，在荒漠里肆意作画。
先前从瘟疫弥漫的据点逃出来的他们，至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有人还站着。
即便法袍被血、肉末给玷污了，可那位外表俊朗的年轻魔法师还站着。
他受了点轻伤，满脸的懊悔和后怕。身边竖起一层冰墙，显然就是靠这东西，在尸爆现场活了下来。雕冰人捂着越来越疼的腹部，望着冰墙，观察尸爆带来的裂痕、缺口。
一切都被他搞清楚了。
连二阶冰魔法师防御手段都炸不坏，搞尸爆的，只是区区一阶的死灵法师！他心底怒气暴涨，居然差点被一阶的小魔法师，用伎俩给炸死？
“……这场瘟疫看来不是偶然。”
雕冰人额头的青筋爆起，眼珠子不断转动，想找出藏在暗处的魔法师，但嘴里说的话却很和善。
“我们谈谈？什么条件和交易都能商量！尸体我有不少，你肯定需要拿去做研究，我比你实力强，硬碰硬对我俩都没好处！只要你给我治疗的药剂！”
他清楚，自己患的传染病还需要治疗。
等弄到药剂，再把这小魔法师做成冰雕也不迟。在猎物还活着的时候进行雕刻，他可是最擅长的。
“魔法师……”暗处的路奕也在咂舌。
同时引爆数具尸体的尸爆魔法，着实消耗了不少精神力，路奕掏出从善神那儿弄来的一管“饮料”，听古书说能活化精神力。“咕嘟咕嘟”喝掉小半管，总算润了干燥的嘴。
“先前的情报没提到这家伙，比我强一阶？但他也受了伤……”
“要我帮忙吗？”狱卒小姐写字问道。
“谢了，但应该不用。他在试图和我交易治病的药，肯定是染上霍乱了。”
路奕倒是很从容，比自己强一点的魔法师又如何？仍然逃不掉霍乱的折磨。反正不赶时间，还不如就这样等他病死。
路奕和雕冰人都清楚，他在冰墙里虽然能防止被炸死，但也别想跑。
只要撤掉冰墙，周围遍布的尸体瞬间就会送他上路，尸爆这种基础魔法，是不需要吟唱咒文的。雕冰人只是给自己做了个冰棺材，还不敢掀开棺盖。
“我不做交易的，我就想看着你死。”路奕喊了一声。
“行行好？我们除了从村子收一点点代价，再走私点违禁品，也没干别的坏事啊？怎么你一个死灵法师这么不讲理的？”
“一点点代价？你们走私的灵魂金沙，是怎么做的来着？”
雕冰人自认理亏，干脆没回嘴。
反而继续提出交易，起初，整个据点的尸体都可以拿来换药剂。但见没人搭理，他很快加高价码。从食物、金币，再到灵魂金沙，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但给的东西越来越丰厚。
交易似乎完全行不通，雕冰人只好改口，将已经很虚弱的身体弄出几分威压，试图威胁：“善神是四阶魔法师，就在附近居住，就算在太阳靴避难所，那里的强者也不敢忽视善神阁下……可你呢？刚开始学习魔法吧？”
路奕没搭理他，只是在和狱卒小姐交流着自己写遗书当作业，然后不幸被那本破书抓过来的事。
“破书？朋友，你说的是我？”正好，那熟悉的声音从死者之牢里钻了出来，“而那个小魔法师又在嚷嚷什么？怪讨厌的，善神不是在牢里么？刚才还在求我饶恕呢。”
“我已经差不多办完事了，这个据点玩完了。”
古书完全不信，只是飞到狱卒旁边：“是不是你悄悄帮他了？作为人偶，你不是该冷漠和无情一点吗？怎么能被三言两语就说服？你出手的话，简直是割韭菜嘛……”
狱卒的手指轻快写下回答：“我一直在这里发呆，没帮过忙。”
“……我不信，你们肯定串通好了。朋友，你怎么收买的狱卒小姐？”
“听你说这些，我还真后悔当时把你从牢里救出来了。”说完，路奕没有恶意地笑了几声。
接着他把自己的计划讲了一遍，但并没有太得意，因为这只是运气好，而且掌握了足够的情报。如果他没有命运卡，没有霍乱这张底牌，肯定无法撼动这个驻扎百人的据点。
听完，古书没好意思夸他，只是从容地向据点飞了过去。
“……很好，死灵法师，终于要和我谈谈了？呃，怎么弄了本魔法书？”雕冰人透过冰墙，看见飞行而来的魔法书，一脸困顿。
“朋友，你知道这些游猎者喜欢干什么吗？”
“什么？这本书在对我说话？”雕冰人一头雾水。
古书接着对路奕解释：“他们为了宣扬自己的威名，会劫掠商队、村子，做事极其心狠手辣。我刚才因为好奇，已经打探过这个组织是怎么兴盛的了。”
“他们不是恶党的话，我们也没必要来啊。”路奕不太清楚古书想说什么。
“可如果只是劫掠，把所有人杀死，东西抢光，再放一把火？那根本不能留下威名。”
古书瓦解掉冰墙后，瞬间支配了雕冰人虚弱的身体，让他解开了自己的法袍和里面的上衣。但就算这么做，古书始终是无视他的，反而继续着上一个话题。
“他们在做完恶事后，会让一个年轻的孩子活着。给足食物、水，捆在死人堆旁，然后在身上烙印下组织印记，一辈子都磨灭不了……这样，才能宣扬组织的威名。”
“……那你现在？”
“既然我要帮你引开敌人，那我不妨也这么做吧？”古书望着眼前的雕冰人，“你说，我烙印点什么好呢？”
“那就……还是上次那个金库呗？”路奕认为已经让它背锅一次了，也不妨多来一次。
“好主意，黄金之乡的印记。”
第二十六章 真的不可以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带着村子里仅有的一把精钢长刀，穿着自制皮甲的巡逻队队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作为负责村子安全的人，虽然没得到多少村民的信任，但他每天还是会坚持巡逻。
也不知道下一次，那些游猎者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想着这些，他眯眼看向善神的宅邸，有这位阁下坐镇后，日子倒是和平了不少。
真好啊……他惬意地想着，今天善神阁下的宅邸也一如既往的漂亮……等等？嗯？！他的下巴差点掉落在地，眼睛也瞪到了极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眼眶的挤压。
“善神阁下的宅邸……少了一层？”
难道是某种魔法试验出问题了？毕竟魔法师总会做各种尝试。他一边想，一边奋力跑向宅邸，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然后得到点奖赏。
但不久之后，他传回的消息震撼了整个村子。
“善神失踪了！宅邸被烧掉一整层！而且还被洗劫了一遍！”
……
与此同时，也有异样发生在了别处，那是整个村里仅有的一家粮食店。
总是一脸疲惫，喜欢把哈欠挂在脸上的中年人店主，正清点着手头的金币数量，这些璀璨的色泽是幸福的根源。他估摸着明天要去避难所进多少货、该带什么去卖，能增加多少金币。
突然，一道少女的倩影匆匆闯入了他的店，然后二话不说扑了上来。
是他的女儿。
店主惊呆了，可随后满是愤怒，质问她为什么不专心跟随善神学习魔法，而是跑了回来还哭鼻子？
但很快，就变成宽慰和无奈，他叹着气，知道自家女儿多半是资质不够被赶回来了。也没办法，家是孩子唯一的避难所，他总不能打骂愚笨的女儿。
他煮了点粥和咸肉给女儿，好一番安慰，却从她痛哭流涕的熟悉声音里，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
善神带他们离开后，给了怀着紧张和期待，等待学习第一个魔法的他们一顿美妙的晚饭，但随后，就将他们推入了地狱。
他们被善神绑在一起，就像对待垃圾一样粗暴和嫌弃。
接着，转手送给了暗中接应的游猎者。
等待他们的是游猎者据点，以及特殊的容器。没有吃喝，肆意打骂，只有像家畜一样的草料和沙子，还专门有魔法师，不眠不休给他们灌输一些古怪的理论。
直到后来，那场有点恶臭的骚动结束，他们被拯救出来，才了解到这罪恶的一切。
他们居然差点就被养肥了，宰杀去卖钱！
“这是真的？你没骗我？”店主恶狠狠地问。
“是的……”
女儿咬紧下唇，虎牙将它嵌得苍白，这代表了无可奈何。善神的形象是何等伟岸，是不可侮辱的存在？父亲怎么会相信自己的一派胡言……
只会认为，她是吃不了魔法学徒的苦，回来编故事……
她不知晓该如何解释，更没有力量来抵抗这些磨难，越来越委屈难受。
“爸爸，我……”
但她的父亲没有责骂和反驳，只是深切地拥抱了她。
然后，悄悄拿起宰骨砍肉的锈刀，带着积攒的所有金币，默默离开了店铺。
“我这就去宰了那群人。”所谓父亲，绝不会辜负女儿的眼泪！
不过这场壮烈的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句号所结束了。
粮食店外，村里正闹得欢腾。回来的不止是他家女儿，还有一起被带去当学徒的年轻人们。多数在被父母打骂，咒骂他们不争气。
可当村里不怎么可靠的巡逻队长回来后，他们才意识到出了大问题。
“善神的宅邸……被烧了……被洗劫了！”
“什么？”
村民们沸腾如开水里的气泡，就连那些路过的旅行者，也纷纷从歇脚的地方走上街道，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他们虽然不信仰善神，但却畏惧他四阶魔法师的实力。
可现在就在这片荒漠，有人悄无声息解决掉了他。
也有沉默的人，“独行者商会”的低级采购员，斯塔法尔。这位女士放下了酒杯，皱着眉毛，因为她想到了一些巧合……
前一天，善神还在和游猎者们商量，要撕掉那位旅行商人。
可今天……
说起来，那位年轻的旅行商人，以从容的态度拒绝了她和商会的庇护？法尔背脊窜过几跳寒冷，不由自主拿出了和他交易来的几枚异世界钱币，难道真是他做的？
没过太久，村子的巡逻队带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一直如阴云笼罩在村子周围的游猎者据点，已经覆灭了。某种恐怖而具有太阳光泽的力量，在沙漠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将整个据点湮灭。
游猎者的尸体七零八落，摆成了村民并不认识的图案。
在图案的正中间，有个全身**，像是魔法师的男人被束缚在原地，身上还烙印下了同样的图案。他自称为二阶魔法师，是唯一活着的人，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反复念叨着一段莫名的留言
“我在金沙铺砌而成的十字路口，等待你们的抉择。”
亲眼见到图案，亲耳听到话音，让法尔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骇然。
她知道，这些都代表了传说中的黄金之乡……
臭名昭著，却是整个壳之世界最为富有的地方，甚至坐镇着一位古老的主人，其实力至少是史诗秩序者这一阶级，那是凡人不可揣摩的领域。
法尔摸了摸手臂，在细嫩皮肤上，浮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就算是她背后商会的拥有者，也在闲聊里抱怨过，和黄金之乡的老主人打交道是很危险的。
问题极其严重。
穷乡僻壤的四阶魔法师，黎明黄金的一个小分支，居然惹到了这么危险的怪物？甚至让对方不惜路途遥远，派来强者，于悄无声息间抹掉了所有敌人……
法尔拨开吵杂的人群，赶往村子唯一的鸽站，那是联络外界的最快捷手段。
这些用来进行联络的鸟类月鸽，拥有很不错的耐力，轻盈的身子可以保证它们高速飞行三天时间，而且很可靠。
法尔向柜台丢了一枚金舍客勒，然后不顾月鸽身上独特的淡臭味，打开牢笼，挑了一只最闹腾的喂了食物，这才放好消息，送往太阳靴避难所的方向。
那里有商会的高级采购员，对方会负责一切的。
但法尔没有离开，而是又丢下一枚金币，写了另一封信递给高级采购员。
虽然还不清楚，这一切究竟和那位旅行商人有没有关系，可至少没有起冲突的必要，搞好关系对双方都没损失。
于是，法尔写了封推荐信给太阳靴避难所的同伴，并且注明了他是“商会可靠的朋友”、“不可招惹”、“真的，真的不可以招惹。”
第二十七章 足印
把游猎者据点给扫荡过一遍后，路奕他们得到了意外丰厚的战利品，以至于死者之牢都塞得满满当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把这些事甩黑锅给了那什么黄金之乡后，一行人也就没继续逗留，很快就向着太阳靴避难所启程了。
昼夜不停，装着一扇门和大堆瓷器的板车，在沙尘里留下一道道痕迹，很快又被沙风抚平。荒漠一旦进入夜晚，一切就开始截然不同。
粗粝而寒冷的风、漫天星辰汇流的银河、还有让人喘不过气的寂静。
不过这样的环境，对于路奕的每日冥想却很合适。
没什么危险和吵杂会打搅他，完全可以自由地去感受，精神力在灵魂里流动的每一条轨迹。路奕正稳步、高效的吸收灵魂金沙里的精神力，为升入二阶做准备。
到了二阶，可以掌握的魔法会变得丰富，也会越来越实用。
但更关键的是，精神力的容量会大幅增加，会让命运卡唱诗班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从善神和雕冰人那里弄来的魔法装备，也就能多穿几件了。
这些杂念，倒是影响了路奕的冥想，他只好先睁开眼睛，休息一下脑子。
“终于结束了？”
古书哗啦啦翻动书页弄出响声，还一个劲嚷嚷。
“憋死啦，你这菜鸟冥想还要环境清静，我只能和狱卒小姐写字交流，可她宁愿钻回牢里也不和我聊往事。”
“是你太吵了。”
“毕竟被关了好多年，现在才放出来。”
“她也一样。”
“那不同，人家是魔法和炼金工艺的最高杰作，就是为了摆着好看，肯定比我更擅长憋话……哎，对了，等送你到那避难所后，我就暂时离开一趟。”
路奕点了点头，这是之前就谈好的。倒是一个疑问在他喉咙里徘徊不定，从被抓过来开始，他就想问问古书要去做什么了。
不过他的心思一如既往，在古书面前藏不住。
它倒不忌讳，用怀念的口吻谈了起来：“我要去祭奠一座坟墓，这很重要，但我不知道经历这么久之后，它是否……是否还存在。”
“是你曾经主人的？”
“……不，是我自己的。”
路奕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大，抱着手静静倾听。他和古书都注意到，有个内向但实际上很爱凑热闹的人偶，也探头探脑，悄悄到了大门口来偷听。
“我要去祭奠我自己的坟墓用我的方式。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
“那我就不多问了。”路奕知趣地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
它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等一周……哦不，还得去看看黎明黄金那个无臂者……所以半个月就能回来，这段时间你就专心研习魔法。”
“记得带点旅游礼物回来。”
“好嘞，我还记得，有座瀑布特别甜……”
谈话逐渐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闲聊，有一搭没一搭，而板车依然不知疲惫地前进。
由于走的路不是常规的安全路径，所以到了后半夜，他们开始能见到许多夜行性的怪物。
巨大如山、浑身坚甲和锐齿的沙虫之王，将整片沙漠当做澡堂，高兴地哼哼着，在地上蹭痒痒。但被路奕一行见到，就立马害羞地钻回了地底不肯再露面。
也有成群水母一样的灵质生物，自由漂浮，在双月的辉光下游荡。它们并不怕人，反而会高兴地凑过来，替旅行商人指引前路。
偶尔，结伴而来的大型鸟兽，会到沙漠里寻找特殊的石头。它会与月亮共鸣，只有夜晚才能寻觅到。但见到魔法师，也会从嘴里让出几块，以求相安无事。
还有少不了的不期而遇。
临近早晨，路奕用冥想补足了精神，正想着要不要弄点水洗脸刷牙。可远远的，出现了摇曳的光是营地的篝火。
长相格外秀气，还透着坚毅的矮个子少年，正在营火旁边烤着沙蝎的肉。
他看见了路奕，路奕也看见了他。
彼此都警惕了起来。
“旅行商人？”少年相当吃惊，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是的，沙漠眷顾着你。”路奕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
少年目光扫过货物，立刻换上一副爽朗的口吻，“我不会打劫你的，还愿意和你分享食物，要不坐过来一起烤烤火？”
魔法师的修炼，让路奕逐渐能察觉到人和人的气息差距，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弱者。就算是，路奕也没打算干坏事，所以最好是别理他。
他肯定藏着什么小心思。
“我不冷，再见。”路奕摆摆手告别。
“呃，等等！这情况下咱们不是该一起结个伴？”
路奕摇摇头，因为自己这边秘密太多，要和陌生人结伴同行还真有点不合适。况且，他对壳之世界的最初印象不太好，难免对别人保持足够的戒心。
少年看出路奕脸上的疏远，很快站了起来，将腰间两把长度不一的刀塞入鞘中，想尽可能地示好：“我叫萤！我可以和你同行，保证你的安全！”
“你为什么想和我这种过路的人一起？丑话说在前头，你惹我会吃苦头的。”路奕用强硬的口吻打探对方的目的。
“你们旅行商人，都很擅长数字的计算对吧？我需要一点帮助，请帮我解读一份地图！能在野外偶遇你，真是幸运！”
“地图？”路奕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看不懂地图迷路了，怪不得这么害羞。”
“才不是！”萤既生气又沮丧，但他没放弃，抓起小行囊跑了过来，“请帮我辨认地图上的数字，这很重要，如果办不好，我会愧对老师，愧对大家的厚爱……”
他的确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掏出一卷羊皮纸地图，四四方方。
按纸质的古老程度来看，不比路奕手头的诗集要年轻。记录了一片满是植被的丰饶平原，字迹、笔触、勾线全都模糊了，但路奕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他缓缓回忆自己那张荒漠地图，与之相互比较。
“你这是……平原变成荒漠之前的？”路奕疑惑地问。
“是的。”萤指着地图一个点，周围有几个坐标数字，“这个地方……就是我们现在的地方对吧？求你帮帮忙，我会给报酬的。”
这种地图的标识方法，和现代有相近之处，所以路奕上手很快。如果单看地图，的确是记录的这个地方……他难免想到了藏宝图，打趣了一句。
“要挖宝藏的话，不怕我抢了地图，对你干坏事？”
“不是宝藏啦，我还没那么愚笨。这个任务是最低难度的，不可能是宝藏，也不必对外保密。只是让我到地图的标记点进行调查，说是‘看看那里主人的寿命还有多少’。”
路奕四处望了望，荒凉的沙子恐怕没什么主人，更没有寿命可谈。
这古怪的现状，使他能够理解萤的困惑，质疑地图的坐标是正常的。
“可能是给错地图了？地点应该就是这。”
“……哈哈，我也觉得，毕竟都数千年了。”
“或者，你向下挖挖看？”
“唉，也只能这样了。”
萤一脸苦涩，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挖掘的工作量完全不同，他沮丧地回了营地，准备着手挖掘工作，年轻的声音嘟哝和抱怨，说自己的老师故意刁难自己。
路奕正打算拍拍古书，听听它的意见，可一个念头闪过，让他先拿起旁边的太阳靴荒漠地图。
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如果萤的地图上，模糊的数字用别的方法去理解？如果和如今的荒漠进行对比？
不……不是坐标。路奕的眼睛忽然瞪大，两张地图上有相似的标志物，但很显然，参考得到的地形、位置，在数千年里有了较大的改变。
按现在的地形来看，这个地点还要向西一些……
路奕的手指，向西挪动了一点点距离，再挪开时，发现了一个气势磅礴的印记。
那是路奕的目的地，也就是太阳靴避难所的所在。
但更深入本质，那是一个足迹。
这片荒漠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这一深而沉重的足印。
“你也迷路了吗？旅行商人？”萤打趣道。
“不，正好找到了路。”路奕在地图上匆匆刻下地标，以防自己遗忘。
他没有把这种改变一下思维，找张现在地图就能发现的事情告诉萤。既然是他的任务，那最好还是自己动手……不过说不说其实都一样，既然在附近，他多半是要到避难所去的。
而路奕也一样，无论有没有这件事，说或是说，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他和萤告了别，婉拒掉一枚金币的丰厚酬劳，匆匆上路。
“所以，你发现什么了？刚才的脸色就像捅蚂蚁窝玩时，发现了宝石。”古书这才敢钻出来，把憋住许久的话问出。
路奕把地图摊开，将靴印最中间的那个地点展示给他看。
还有这片荒漠里的那个传说：
数千年前，从天穹降下一尊太阳巨人，用长靴践踏了丰饶的大地，把一切践踏成了无边无际的荒漠。至今，太阳巨人当时的靴印，还深深烙印在土地上。
第二十八章 公正的象征
“这个描述……呃，我看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古书担心路奕的转述会造成语言上的缺失，所以从他手里拿来地图，仔细盯着上头的那段传说看了一遍。接着，他翻阅起自己，像是在寻找相关的资料。
很快，它用上了古怪的语气嘟哝：“数千年前？怎么和我一样摸不准时间，不过这个记述……有点意思。等我办完事回来，我就好好研究下这个臭靴子踩的大脚印。”
“需要我帮忙进行点事先调查吗？”路奕问。
“谢谢，那就在你能力范围内，收集和这个传说有关的资料。”
“那没问题，我找诗集的同时可以多打听打听，不碍事。”
但除了这一点之外，路奕也有想去调查的事。
刚才遇见那位叫萤的少年时，他说自己接到了一个任务，内容大概是：“看看那里主人的寿命还有多少”。既然坐标点不是荒漠，而是在避难所的城区，也许可以从中发现点什么。
只是走过去观察一眼而已，不会惹什么麻烦的。
……
用水洗漱过，吃了点藜麦粥，过了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顺利抵达了太阳靴避难所的周围。直到亲眼目睹，路奕才切身感受到，那个靴印所留下的是多么厉害的景象。
走了至少一百公里的平地之后，突然发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坑。
这一切，让路奕的思绪不断纷飞：若是这个世界上，真有某种不可丈量的巨人存在，那这片沙漠就是他挑选的埋骨之地。
而挖出的深坑，则是他将要沉眠的墓穴。
可惜，这不是巨人的墓穴，而是一位更加超乎想象的存在，所踏下的区区一击足印……它深邃而广阔，甚至可以容纳一座城市，还有城市周围那一圈面积更大的耕地。
“可怕……至今居然也有精神力的痕迹残留！”
古书探出头，望着眼前的靴印赞叹不已。
“是光辉系的史诗魔法，一击沙化了大地！按精神力的古老程度来看，是一千九百四十二年前留下的……不过为啥要和无辜的大地过不去？是因为和恋人分手太伤心，还是一辈子都没尝过爱情的滋味，所以在泄愤？”
“等等啊，就不能是因为和其他恐怖存在进行死战，才留下这种痕迹吗？”路奕忍不住叹息，好不容易感觉到的热血和宏大感，就被古书给浇灭了。
它只是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原因很复杂……好啦，别看了，进城，臭脚印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古书给货物加上防止被检测的手段后，就和狱卒小姐一起跑回了死者之牢。既然如此，路奕也只能下车，靠自己的手和肩膀，慢悠悠拉着板车向城门走去。
脚下不再是沙漠，而是土壤和绿草。
整条绵长的路上，也渐渐出现了来往的商人和旅行者，他们隔三差五的几句杂谈，足以驱散荒漠的清冷。
入城时，没发生什么大问题。他身上的那些灵魂金沙，如果被查出来可能会引发大问题，好在并没有……
缴纳完关税、秩序税、商税，还有一直搞不懂的世界税，总计两枚金舍客勒后，路奕模仿着其他商人那样，露出肉疼的表情，小声抱怨税率太高。
虽然两枚金币伤害不了自己的钱包，但财不外露是种美德。
避难所的建筑很有特色，多半都是黏土、沙子，外带少量石头堆砌的。当然，也有比较华丽的木质建筑。往来的行人衣着打扮，也像建筑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分辨出贫富贵贱。
路奕自由地走在其中，感受着很久没体会过的热闹。
他的第一站，是附近最热闹的自由贸易市场。
牢里的瓷器堆太多，而最近战利品和尸体收获了很多，使牢里愈显拥挤，得尽快把瓷器脱手出去。自由市场弥漫着财富的味道，各种沙漠特产，都在逐利的商人推动下，被运送到了这里。
许多路奕没见过的壳之世界产物、一位位只有电视剧里才见过、没见过的种族，当然，还有各种卫生条件糟糕的臭味，让他想起小时候逛菜市场的感觉。
“嘿，外来的商人，要和我互利互惠一下吗？”走着走着，有个看起来相当机灵、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带着笑容跳在路奕面前。
“什么事？”
男孩没有拦下他，而是用并不讨人厌的方式，走在路奕身边，满脸献媚：“我对这里了如指掌！如果客人您还没找到合作对象，就向我打听情报呗？”
“我是来兜售瓷器的。”路奕掀开了篷布一角。
瓷器的花纹、乳白色的质感，让男孩的眼睛都瞪直了：“这可真是稀罕货……这里能收的，恐怕只有六月雪商会……也、也许，您需要我带您去？”
他紧张又期待地搓着手，害怕这位旅行商人会把自己踹走，吆喝上一天也赚不到口粮，还会被粗暴打骂赶走，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幸好，他走运了，收到了路奕的几粒碎金，这就足够让他热情带路了。
“卖东西的时候，只要保持您诚信的品格，对方就很好说话……”
“这里最好的酒馆，是那对沙鱼人父女开的，他们经常会悄悄给旅行者多一些食物，而故意不收钱。味道美味、价格便宜……”
“最近不知为什么，领主在采购武器，招募一些游手好闲的人训练，这是个商机……”
一条条有趣或无关紧要的情报，在他的嘴里成串往外冒着。
“这里的房子什么价格？租或买都行，好一点的那种。”路奕觉得正好，便打听了一句。
“这个，您去沙鱼人父女的酒馆打听吧……这些情报是那儿卖的，我不能破坏规矩。”男孩一脸为难。
“哈哈，原来如此。”路奕很快就释然了。
看来这家伙会推荐那酒馆，也是基于某种不成文的行业。这些聪明和小规矩，正是荒漠居民们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原因吧。
很快，他们走到了自由市场的深处，一处占地不小的木制洋房，悬挂着“六月雪商会”的字迹和花的图案，确实是个有实力的地方。
男孩结束了任务，留下几句善意的祝福后，便匆匆跑去找下一个客人了。而商会的人很懂得做生意，有人主动走了出来接引路奕。
“欢迎！愿财富眷顾我们！”一位穿着长风袍的男人走来，油腻的脸上堆着笑容。
“我来和贵商会谈些高档瓷器的生意，带着货来了。”
“瓷器？这一车都是？”对方从口袋里拿出眼镜，仔细观察着。
路奕满脸自信地掀起篷布，透出少许瓷器的美感，然后说道：“如果合适，货可不止这一车。”
他很快就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甚至还有漂亮女孩子端来的红茶、小麦饼干，以及擦拭风尘的热毛巾。
实际上这让路奕觉得很不适应。
他来之前，本来都做好了心里准备，要去承受穿越者的命运。也就是被人无故看不起，大肆嘲讽一番……结果没有，商会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一脸反派嘴脸的人在。
“我是高级交易师穆。”有个黑发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穿着考究，“这笔生意，由我亲自和您谈。”
“……我是旅行商人，路奕。”
“东方人果然能带来财富。”
他坐在路奕对面，手里还拿着一件让路奕挺惊讶的东西，像是个……电子计算器？察觉到路奕的视线，穆自豪地将它亮了出来。
“我们商会的本部，坐拥着一个罅隙，这正是对面漂泊过来的东西，公正的象征！经验和金币都会欺骗我们，但它不会！它能准确计算出您接下来，可以获得多少利润。”
穆相当得意，故意演示了一下1+1=2是如何一个过程。
“哇……这、这可真是高档货啊，真让人……惊讶。”路奕发自内心，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穆笑了好一阵，似乎很享受对方那充满“羡慕”的眼神。
接着，他咳嗽了一声，引向正题：“您的瓷器不也是高档货？您肯定很有背景。但在商言商，这里消费不起这种奢侈品。所以，我们打算运到荒漠之外的地方来获得利润……您看……”
“运输的风险太大，大头就留给你们挣。”
“既然您的好意这么直白，我们愿意压低自己的利润，以绝对的高价向您收购。”
接着，一番爽快地商谈后，结果喜人。
不过让路奕费解的是，那种复原完美，几乎看不出裂痕的大花瓶价格低。反倒是复原得很烂，遍布裂痕、歪七扭八的小罐子，被他觉得是不可思议的珍品……
而且，穆计算总价的时候也挺艰难。
他可能觉得计算器太珍贵，平常没练习过，所以不知道如何使用乘法。
只是“两枚金币+三枚金币+十枚金币”这样，不断用着加法。姿势优雅，像是演奏钢琴，可惜效率实在不高。出于礼貌，路奕只能一脸“羡慕”的围观全过程。
而且
“该死！按错了，我又按到这个恶魔按钮了……它、它居然又把数字清零了！”穆抱着头叹息不断，“唉，财富的考验，一如既往让人苦涩。”
“……要不，换传统的算法？不要使用这件过于珍贵的物品了？”
“那怎么能行？这笔交易的价值足够，不使用这个公正的象征，是对您的不敬！也是我们六月雪商会的耻辱！没关系的，请您再从头观赏一遍。”
第二十九章 古老书籍
这是一笔非常不错的交易，清空了一直以来累赘在车上的瓷器，也解放掉了死者之牢的大半库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至于眼前，穆满脸笑容摊出来的一枚枚金币，只是额外收获而已。
“这是总计两千枚金舍客勒，我们已经扣除了应缴的世界税，请尽管检查金币的成色。”
“我尊敬而相信贵商会的信誉。”
路奕略扫了几眼，那些整齐的金币都有同样的色泽，质地优异。
确实是大商会的手笔，与和逐猎者身上搜刮来的还真有差别。两千枚金币，即是约二十来公斤的黄金，却是从罅隙中免费得来的……
他这才体会到，壳之世界最重要的，必然是一个个蕴含无限可能性的罅隙。
“这是一笔皆大欢喜的生意。”穆松了一口气。
“我同意对了，贵商会是否有在经营古老书籍的买卖？另外有几个消息，想和您打听……”
路奕想打听几处合适的房产，以便在这里定居来闷声练魔法。顺便，看看能不能淘到诗集。他们刚做完了一笔大买卖，这时候提问，对方十有**会愿意提供有价值的情报。
穆正打算开口，不过，有新的访客打搅了六月雪商会的清静
一声声有节奏的闷响，吸引了他俩的注意力。
转扭头，路奕见到一位拄着木拐的中年人，正脸色差劲地走入商会。
中年人穿着华贵，气质高傲，身上还装饰着不少金银珠宝。
但他身上却遍布着青紫和瘀伤，活像是昨天在街上炫耀财富，被一帮小混混拖到巷子里狠捶了一顿，今天跑来相熟的商会搬救兵……路奕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差点被自己的脑补逗到笑出声。
“费根先生？您这……”穆一脸讶异，“谁对您下的手，而且，您看起来苍老了十岁？”
“别问这么多……我要找你做中介，帮我弄几个厉害的家伙，至少二阶的魔法师，或是其他杂七杂八，总之能打的！”费根咳嗽了好几声，看起来有些虚弱。
“现在这时节，可不好找。”穆满脸为难。
“我知道，领主不知道搞什么鬼……但我被揍得这么狠，我却不知道是谁揍我，难道你要抛弃我这个大客户？”
“……不敢，您先坐下，我们这里有红茶和”
随着一声剧烈咳嗽，费根吐了口吐沫在地砖上，大手一挥打断了穆的好言相劝。
“我现在很生气！今晚之前，必须给我找到厉害的人物，我的金币随时能喂给那群狼狗，只要他们能办事！”他狰狞地说，“否则，我连自己的宅子都回不去……该死啊，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揍我？”
路奕保持着低调，默默饮下红茶，毕竟事不关己。
但穆的气场有些细微变化，他先前一双好客的眼神冷了许多，望着地上的那口吐沫。
“您弄脏了我们商会的地板。”
“我全身疼，忍不住。”
“是吗？我现在有更重要的客人，请你先在外面等待吧。”
漠然的宣告完，穆迅速更换了热情的面孔转向路奕。
“关于您刚刚的问题，我们商会确实在经营一些古老书籍的业务，我这就让人把商品名录拿来。”他打了个响指吩咐其他人，便接着和路奕聊起别的，全然无视了那个叫费根的人。
路奕能感受得到，费根在用迁怒的目光窥探自己。
什么都没做，莫名就拉到了别人的仇恨，这还真是倒霉……
但他没有露怯，随和地谈着：“我还想打听房产的问题，要在这里逗留一阵，不知道有没有好房子愿意转让或是出租？我需要的空间很大，普通的沙土房不行。”
“我很乐意向您提供这些情报，比如”
“我有处好房子，从大海彼岸运来的熟木头打造，家具全是最高档的。可惜正在闹鬼，旅行商人，您要不要考虑下啊？很便宜。”
路奕转了转身，不再遮住还没来得及收好盒子，里头的两千枚金币正在闪烁光辉。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好房子要多少钱，但这些总归是够吧？所以路奕用这个当做回答，自己并不需要买什么闹鬼的廉价凶宅。
费根脸色很不好，还听到了穆的轻笑。
但尊严和全身疼痛的原因，让他没办法蹲下身去擦拭地面上的那口吐沫。他在外面习惯了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处世，今天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火，不小心就侮辱了这家大商会，他也确实懊悔。
“最近在卖的屋子还真不少，就连我没有特意关注，也知道至少三处……毕竟可能会有点小动荡发生。太阳靴避难所不过是某些富人用来避寒的度假之地，他们的房子处理起来，不会很贵。”
“……动荡？”
“不值一提，领主会处理好的，否则我们商会早就搬走了。”
这时，商会的下属拿来了和古老书籍相关的产品名录。路奕仔细翻阅了起来，但随后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这些内容，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些……呃……”
“罅隙对面漂泊过来的，我想，在壳之世界提到古老，想到的都是这个。无论那些碎壳发展得多么可怕，但也不过是碎壳而已，和这里相较，都是古老而腐朽的……”
然后，穆用男人都懂的深邃目光扫了一眼名录，接着说，“半夜有这样一本古老书籍陪在身边，随手翻阅几页，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啊。”
路奕尴尬地合上了它。
这些“古老书籍”的售价不菲，内容繁杂：从二十世纪的全彩美女写真，售价十枚金舍客勒；再到天才绘师纯手绘的尖端人体艺术，售价一百枚金舍客勒……
越是暴露，越是精细，售价就越高……
“我需要的……不是这种……”路奕咳嗽了一声，心想自己可真不稀罕这些内容有限的东西。
“哎？不是？”
“我要那种内容严肃的，比如古老的诗集，古老的魔法书什么的。”
“噢噢……那、那我搞错了，哈哈哈……我再去调查一下有没有这种库存。不过这种古书您也看看呗？大半夜总会需要的……”
这时，吃了羞辱，本来踉踉跄跄要离开的费根，听见“古老诗集”而回了头。
第三十章 租房和杂谈
“旅行商人，你要诗集做什么？”
提问的是费根，他还没有商会，因为听见了感兴趣的话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然全身的伤让他的声音低沉，但依旧保留着上层人士的那种傲气。
对路奕就不同了。
这句突如其来的提问，使他心里一紧。自己和对方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却突然被问这种问题？难道是命运卡唱诗班的秘密，已经被察觉到了？
“诗集只有一个用途啊，那就是读。”
已经习惯了冥想的路奕，很快平静了内心。接着，抿了一口已经发凉的红茶，迅速构思好一个稳妥的答案。
“而我是个文学爱好者。”他加以补充道，“透过文字，体会不同时间、不同世界的风土人情，一个个故事……这种感觉非常美好，所以我喜欢读书。”
听完，费根一脸质疑：“真的就这样？”
“不然呢？除了读，书还能拿来干什么？”路奕装作好奇地反问，心里却相当紧张。
“哼，没事了。还有，年轻人，收好你那堆金币。这座避难所里九cd是贪财的坏蛋……包括你旁边那个。啧，一口吐沫就赶我走……”
被点到名，穆倒不是一脸平静：“这是商会的底线而已。”
等到全身是伤的费根，用缓慢的方式离开了六月雪商会后，穆才对路奕赔起笑脸，显然是看在财富的份上。
他说了一堆客套话，又多送给路奕一小盒砂糖、蜂蜜做的饼干（还有藏在里头的一本“古老书籍”）。除此之外，他还解释了为什么费根要询问诗集。
“费根这家伙脾气和人缘都有点糟……但他的一位挚友，是壳之世界赫赫有名的文学家。并且，这位文学家拥有一座私人图书馆。”
“哦？”听见图书馆，路奕当然提起了兴趣。
精神力虽然日渐增加，但可以拿来具现化的诗集却仅有一本……这对命运卡或他本人，都是损失。他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听穆接着说。
“费根怕您用‘文学爱好者’当借口，去接近这位文学家就像喜欢攀附权贵的小人。他想维护挚友的清静……当然，我相信，您是真的热爱文学。”
“那是当然。”路奕的确有底气，幼儿园到大学，靠这些教育来侃几句文学还是没问题的，“我很想拜访这位文学家，和他的图书馆。”
“可惜”穆的话锋一转，“这位文学家前天出事了。”
穆没再继续，只是摆出一副商业的姿态：“这些内容就不属于闲聊了，而是情报。”
好吧，能理解，路奕也确实需要这些情报。他把手伸进行囊里摸索，寻找等价品来购买情报。
从善神那里缴获的战利品不能用，会惹麻烦，给金币又舍不得。想来想去，只有动用那些最早入手的那些玩意儿了……
路奕摆出来的是一件骨制品，像是原始部落用的祭祀物品，还算精细。
这是死者之牢那个罅隙里，之前积累下来的杂物。古书已经鉴定过，没有魔法价值，但作为文物倒还凑合。
为了夸大价值，路奕添油加醋了一番，模仿着地球上那些保险推销员：“嘿，这东西很不简单！是数千年前已不存在的部落，祭奠鬼神用的真正宗教之物，找遍整个壳之世界仅此一件……不仅如此！”
穆很感兴趣。
“想必你已经发现，它是骨头制作的……很遗憾，这种怪物已经灭绝了，这是孤品！”
“……您真该来应聘商会的交易员，那就回到正题，您还记得费根刚才的模样吗？”
路奕点头，费根那身瘀伤、青黑遍布的身体，着实有点惨不忍睹。必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顿，下手非常重，没被打死还真是命足够硬朗了。
“那位文学家，也被打了。”
“……什么？”
“和他的事如出一辙，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至今没人知道是谁做的。”穆的话音低沉了不少，让周围的空气逐渐沉重，“不止他们两个，其他还有一些富人也都被揍了，加上费根，差不多有十起类似事件。”
路奕推测道：“仇富的贫民做的？”
“没那么简单。”
穆新要了杯新红茶，却加了一阶魔法制成的小冰块，微弱的凉意使得周围有些阴沉。他盯着路奕，说话声很轻微。
“所有人被打伤之后都突然苍老了很多岁。这不是修辞手法，而是真正的衰老……或者说，被偷走了生命力。这是秘密，请不要外传。”
“我明白。”
“与此同时，领主在准备一件大事……所有人都在怀疑，这一连串的‘生命力被窃事件’和其有关。总之，您如果要暂住，请务必考虑富人区的房子，至少安全。所以，我这里正好有些房产资料……”
穆突然换上营业性的笑容，拿起一叠叠房产资料，变成了优秀的二手房中介。
这种无缝衔接的本事，作为一个高级交易师，他的水平确实出彩……
一直到了下午，瓷器交接完毕、尾款付清，六月雪商会还留路奕吃了顿丰盛的餐点。交了中介费，路奕才总算有时间轻装上路，赶往千挑万选出来的宅邸。
一间避人耳目的独立房子，对魔法师很重要。
那些黏土、沙子砌的屋子不行，根本放不下死者之牢的门，周围还有很多叽叽喳喳的人。所以只能考虑石砖、木质之类的豪宅，还必须是僻静，不请佣人，就他自己。
万幸选到了一幢合适的。
路上，古书用小声和路奕交流着：“那个被偷窃生命的事……”
“哦？你有线索？”这对于获得新诗集很重要，所以路奕挺关心。
“不，我是来劝你的，别掺和进去！偷窃生命？最低也是魅魔这样三阶起步的怪物在捣乱。但考虑到魅魔只会和猎物搞那种……呃，古老书籍上的内容，所以不可能是魅魔。”
“你可以简称这些为古书。”路奕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
“呸……别把古书和那些东西混为一谈！总之，既然不可能是魅魔，这事至少是四阶水平，超出你能力范围，诗集就从别的方面下手吧。”
路奕无奈应了一声，不知不觉，却已经抵达了选定的那幢双层大砖房面前。
傍晚，夕阳西下，为它抹上了一层特别的感觉。
庭院面积很大，坐拥绿草地和花朵，还有一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更别说那大房子了，洁白的石砖工艺精湛，和木头搭配的极有格调……但有些阴沉。
它这是按季度出租的，一季的租金是三十枚金舍客勒，相当昂贵，但条件完美符合，所以路奕愿意忍痛掏钱。
除了一个新发现的瑕疵
庭院里，有位中年人正给自己擦着药膏，打着不太干净的绷带。一身珠光宝气已经褪去，只剩驼背的身子，在草地上映出略显诡谲的长影。
路奕确认了几次，才肯定这是费根。
“我早该想到，租房的客人是你。”费根用玩味的目光，看着路奕。
“你是房东？”路奕忍不住发出叹息。
“对，这是我前妻的房产，以她的名义挂出去的……但很久没人住了。”
像是提到什么难过事，费根冷哼了一声，又不怎么情愿地继续解释。
“屋子保证没问题，我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来租房……没想到是你。按行规，合同明天才会生效，但今天我可以留你……只是，我也要留下。我很担心，那未知的敌人还会来对付我。”
他不怎么讨喜的脸，让路奕无法保持好心情。多好一房子啊？是这家伙的。
路奕转头就打算走，在这里住，多半会被穿小鞋。他宝贵的时间是拿来学习魔法的，不该用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去找间旅店凑活一晚上吧。
“不租了？我又没赶你走啊。”费根问。
“可……说实话，我们俩之间好像有点小矛盾？住下来对你我都不好。”
“谁说的？”
费根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东西，讪笑了起来。
“我对你印象不好，所以我直接摆出来，但除此之外我不会做别的事。不像别人，讨厌你，却总对你露出笑脸，只在暗地里对你表达厌恶。”
“……你不担心，我就是后面这种，会在暗地里对付你的人？”
“不担心，你直接对我摆出了厌恶，这就行。说明你要对付我，会事先通知的……那样我就可以先跑……同理，你觉得不对，也可以先跑。”
这奇怪、别扭的逻辑，让路奕觉得好笑，可费根说的话，都像是发自内心的。一种难以揣摩的坏脾气，扎根在这位浑身是伤的中年人身上。
就算邀请路奕入内，他也保持着一张臭脸，警告道：“别拖欠租金，别破坏高档家具，毕竟你看起来很穷。”
“假如我不穷，金币能不能把你赶走啊？”
“不行，因为我远比你有钱。”
“可你没有仆人和管家，就算被揍也只能自己去找商会。”
“这是节俭，所以我远比你有钱。无论如何，都别浪费金舍客勒……好了，进来吧，这房子今晚过后就是你的了。”
在入住前，路奕抬头，又打量了一遍屋子。
仍然很让人满意，可与之前不同，他稍微留意到了某些小细节：二楼的某扇木窗，之前应该是敞开着的？不，也许只是自己搞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