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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天魔神     都市伪仙txt下载     都市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节 崩局

    负责宣传工作的官员,通常都有一定程度的文化鉴赏能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戚薇的参赛作品虽是工笔花鸟,基本功却显而易见的不过关,整副作品也丝毫谈不上出彩。其实当那个女孩在舞台上展示作品的时候,和东平就隐约猜测出获奖者与萧林远之间可能有金钱来往,甚至可能是利益交换……但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去戳破,甚至提都不会提。

    只要做的巧妙,不是太过分,那么一切都会被默许。想要找到证据就得花费时间和精力,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凭空给自己增加对手和敌人。“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不是每个人都懂,装聋作哑有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带来好处。

    如果可能的话,和东平真的很想现在就站起来,拂袖而去。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如果大赛还处在正常评选阶段,那么任何问题都容易处理。大不了让萧林远把吞下去的好处吐出来,让评选顺序重新回归原来的位置。哼!也真是亏了这家伙现场急智,居然连“举报信”这种搪塞借口也想得出来。他嘴上倒是说的高兴了,也不想想该怎么收场。

    谢浩然给人感觉就是一个年轻愣头青。不过和东平倒也理解,如果换了是自己拥有谢浩然拿手漂亮至极的行书,再年轻个二十岁,恐怕也会像他那样,当场表演,自证能力。

    赏识归赏识。如果换个时间、地点,和东平肯定会向谢浩然讨要一张作品。但是现在,他必须站在自己身为市府宣传处主官的位置上处理这件事。

    省级书画国粹比赛居然闹出了贿选丑闻,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要压下去。

    萧林远看懂了和东平目光里隐含的意思,连忙快步走下舞台,来到旁边,附身低首。

    “你是怎么搞得,连着点儿事情都办不好,连这种场面都撑不住?”

    旁边是宣传处的随行人员,后排也是认识的熟人,和东平声音压得低,并不担心被别人听见:“你觉得到了现在颁奖典礼还能继续下去?你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连电视台那边的主持人都不说话,你偏要站在上面跟一个孩子耍什么威风?”

    和东平的确是火了,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把你那点儿小心思都收起来,如果事情闹大了,别说是我,谁都保不住你。其实你之前就有很好的解决机会,那副书法刚亮出来,你就应该顺着他的意思,暂时中止高中组的奖项评选。让大学组和社会组的先上,稳住对方,到台下再来慢慢解决。你偏要选择在台上把问题扩大化,还拖到那孩子的学校校长也进来……小萧啊,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简直就是昏了头。”

    随便几句话,就点出了问题核心。萧林远不得不承认,如果按照和东平的方法,事情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无论结果怎样都还可以控制。他心悦诚服连连点头:“和处长,那现在该怎么办?”

    和东平远远看了一眼站在台上的谢浩然与于博年,冷冷地说:“还能怎么办?打电话让省馆方面加派保安,先清场,再封闭场馆。”

    萧林远怔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解决方法。用力吞了一下喉咙,他发出艰难沙哑的声音:“……清场?这……和处长,这不太合适吧?”

    和东平用阴冷目光注视着他:“不把现场观众清出去你怎么解决问题?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难道你想让他们都来看看你们是怎么营私舞弊?”

    强烈寒意沿着脊椎骨向上猛蹿,萧林远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仿佛都被冻住了。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发出比哭还要难听的声音,兀自挣扎着:“和处长……这……这个,我们没有……那个,真的是有人举报……”

    “够了,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吗?”

    和东平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哀嚎:“你搞清楚,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比赛奖项的正常评选,而是如何制止事态扩大。举报举报……有本事你把举报信拿出来给我瞧瞧。我现在是以市府宣传处主官的身份跟你说话。你不要面子,省里和市里还要这张脸。”

    ……

    清场的工作很麻烦。

    虽然美术馆方面增派了十几名保安和工作人员到场,却不是所有观众都愿意离开。

    “我没听错吧,现在要闭馆?那颁奖典礼怎么办,就这样结束了?”

    “到底怎么回事,大学组和社会组的奖项为什么没有颁发?现在连获奖名单都还没有宣布,你们就要结束了?”

    “我大清早从城里赶过来,今天还是周末。现在颁奖典礼刚到一半,莫名其妙就这么完了,意思我现在又得回去,一整天休息时间就这么没了。这损失我找谁去?谁来负责?”

    到处都是争吵和议论。尽管保安和美术馆工作人员一再劝说,部分观众却并不买账。就这样在争执与混乱中僵持了十多分钟,坐在后排的观众终于陆陆续续退场,原本人群攒动的场馆里,顿时空出了一大片位置。

    谢浩然与于博年搬了两把椅子坐在舞台上。反正事情已经闹开,具体坐在哪里已经没人会管。

    看着下面乱哄哄的人群,于博年闷闷不乐地说:“还好我来了,否则今天这件事情恐怕你很难解决。”

    谢浩然黑色瞳孔深处,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着。他淡笑着说:“人少了也好。反正今天这个大赛第一名我是拿定了。”

    于博年有些意外:“你就这么有把握?现在所有评委都不会站在你这边。你可不要低估了这些人厚颜无耻的程度。”

    谢浩然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绝对不会放过已经到了嘴边的肥肉。可以感觉到体内的《文曲》功法正随着事态进展缓缓运转。这表明随着那张行书横幅的公开展示,自己已经得到了观众认可。但是这还不够,谢浩然还要得到比赛冠军,要让自己的名字随着媒体和网络传播更广,利用这种玄妙的修炼方法,一举突破筑基中期。

    “于校长,你太看重那些人了。”

    谢浩然森冷的目光从评委席上扫过,脸上充满了自信与傲然:“他们自砸招牌,我相信很多观众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他们现在知道怕了,想要补救。嘿嘿嘿嘿……但是晚了,来不及了。”

    于博年不太理解,皱起了眉头:“说清楚点儿,我又不是外人。”

    谢浩然的神情悠然自得:“耐心点儿,好戏才刚开始,现在该我们的盟友上场表演了。”

    ……

    段伟松和邓妍走进会场的时候,萧林远正被一群获奖者及其家长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争吵着。

    “萧老师,我可是听了你的安排,让我儿子在你爱人那里买了不少东西。别的我就不说了,高中组的二等奖,这个是你亲口答应过的,你无论如何也得把奖杯和证书给我。”

    “萧理事,怎么约好的事情说变就变啊?我儿女的书法作品也是二等奖,现在该怎么办?”

    “我是社会组的参赛选手,我之前就收到了颁奖典礼邀请函。怎么现在没有说法就结束了,社会组的奖项怎么办,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给我?能不能请给个准确的答复时间,因为我等着这张证书参加单位上的活动,个人档案里也需要填写资料。”

    “我是大学组的参赛者,我也有获奖邀请函,你们该不会把我的获奖名次也划掉了吧?”

    萧林远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焦头烂额”。

    能被劝走的观众都离开了场馆,他们都是电视台安排来到现场的节目观众。但是前三排的观众就没有那么好说话。原因很简单,他们几乎都是本次大赛的获奖者及其亲属。

    面对大学组和社会组参赛者的疑问,萧林远还能用“颁奖时间推后”这借口来搪塞。可是对于小学、初中和高中三个分组的获奖者,他现在真的是百口莫辩,难以解释。

    只要牵涉到利益的事情,都不会简单。获奖者家长的思维也是如此,既然我花了钱,你就得把事情给我办好。只要你把对应的奖杯和证书发给我,我才懒得管你是否徇私?是否舞弊?

    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简单,那就好办了。

    萧林远很清楚,和东平不可能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他只是摆出一个态度,告诉自己该朝着哪个方向去做。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尽量缩小知情者范围。可是这些获奖者家长也不是吃素的。谢浩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那张漂亮的行书横幅连高中组第一名都写不出来,更不要说是自己的孩子。

    市府和省里的脸面关我屁事?

    老子反正是花了钱,所以你必须把奖杯和证书给我拿出来。

    否则,我保证不会打死你。

    谢浩然已经展示出了他在书法方面的强大实力。光是凭着那张行书横幅,便可稳稳坐上高中组第一名的交椅。

第七十七节 惶恐

    由此顺延下来,之前被主持人公布的第一名就会变成第二名,第二名获奖者当中又有一个会掉落下去,变成第三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是一种可怕的顺序掉落游戏。到了最后,排名最末的那个人,肯定要被挤出获奖者圈子。

    千万不要小看区区一个奖杯,一张证书。奖杯本身并不值钱,花上几百块完全可以在商场里买个更好、更漂亮的。证书也是如此。但是它们具备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同等价值的商品。

    省级比赛获奖证书可以在很多时候发挥作用,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这种说法绝不夸大,有太多鲜活的例子用作证明。

    事关自家孩子的前途,谁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步。

    这就是谢浩然所说的“同盟军”。

    他很聪明,从一开始就把针对矛头指向大赛评委会。谢浩然知道,只要展示出自己的能力,获奖者们就会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威胁,转而把攻击目标转向评委。

    答应过的事情怎么能不作数呢?

    我拿钱给你的时候,你可是清清楚楚答应过给我孩子对应奖项和名次的。

    萧林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收钱的时候让妻子出面,接过一摞摞厚厚钞票的同时,还要递给对方一箱子新鲜苹果。

    他只收过戚建广的那张银行卡,其余的获奖者家庭全部都是收取现金。只要银行方面没有大面额的金钱数据来往,就算以后被人捅出来,萧林远仍然可以振振有词:我老婆卖水果,苹果价格卖得贵一些又能怎么样?买卖公平,交易自愿,就算我家的苹果卖十万美元一个,只要有人愿意买,你管得着吗?

    混乱并未影响到谢浩然与于博年之间的交谈。满面惊讶的段伟松快步走上舞台,在空置的椅子上坐下,疑惑地问:“于校长、小谢,出什么事了?”

    于博年首先笑了起来:“你来晚了,我也来晚了,都没看到最精彩的那出戏。”

    他侃侃而谈,将事情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慢慢抚摸着全是皱纹的手,于博年很是感慨:“就这么一个比赛,他们还要玩弄权术,中饱私囊。现场那么多观众,人人都有手机,事情肯定瞒不住,就是不知道传出去以后,上面会怎么处理。”

    说着,于博年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浩然,开起了玩笑:“你小子运气还真好。上次在学校里是闫玉玲冒名顶替想拿菲尔茨数学奖奖金,这次又是别人花钱买了你书画大赛第一名的奖杯。呵呵!该我让说你什么好……小谢,你这么倒霉,该不是传说中的扫把星命格吧?”

    谢浩然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心里自说自话:我怎么可能是扫帚星那种邪恶的命格?我明明是天下文人为之敬仰的魁星命格才对。

    段伟松沉静地思考片刻,侧过身子,看了一眼以萧林远为核心乱哄哄的人群,然后转过身,用探询的目光直视着谢浩然:“小谢,对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疑惑在谢浩然心里徘徊。他双手杵在膝盖上,抬起头,望着坐在对面的段伟松,耐心等待着他后面未完的话。

    侧过身子,瞟了一眼台下观众席上正与和东平低声交谈的邓研,段伟松转头对谢浩然低声道:“和处长这个人我认识,关系也比较熟。他的想法我大体上可以猜到,只要问题不大,比赛结果对宣传处负责的市府形象没有造成影响,那么无论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

    谢浩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发出肯定坚决的声音:“这次比赛高中组冠军是我的,这没得商量。”

    段伟松把视线转向了于博年,后者回答的很认真:“谢浩然是七十二中的学生,凭什么要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

    段伟松点点头:“明白了。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跟和处长谈谈。大家都不希望事情闹开,应该可以协商解决。”

    ……

    王倚丹走进会场的时候,段伟松与何东平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

    有了邓研在中间充当调和剂,沟通其实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和东平与这次比赛没有直接利益关系,更不可能与萧林远同流合污,把已经装进他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对半分成。站在“维稳和谐”的立场,就算要查办萧林远,也必须等到书画比赛结束以后才能进行。在这之前,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确保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的颁奖典礼后半部分顺利实施,决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混乱。

    和东平很清楚,解决今天的问题其实不难。只要把既定的高中组获奖者名单改动,将第一名换成谢浩然,后面的获奖者依次类推,第一变第二,第二变第三,推到最后的那个人,直接出局。

    有一点必须肯定,谢浩然的书法造诣的确很高,就连和东平这种专管文化,见多识广的官员,也对那张行书横幅赞叹不已。可他仍对谢浩然抱有厌恶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敌意。毕竟是他扰乱了颁奖典礼,给市府形象宣传工作带来了麻烦。

    “小邓,就按我和段局长刚才商量好的做吧!”

    和东平毕竟上了年纪,容易疲倦。他对邓研和段伟松挥了挥手,显得有些困乏:“对了,把那张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行书横幅收好。既然答应了给那孩子高中组第一名,那他的现场表演作品就该归我们市府宣传处。小邓,回去以后就把办公室大厅里原有的中堂换掉,换上那张行书横幅。”

    有价值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埋没。

    ……

    对付混乱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分开,一个个处理,单独劝说。

    美术馆方面再次加派了保安和工作人员,将情绪激动的获奖者及其家人分开,按照和东平与段伟松商量好的结果,耐心劝说着。

    场馆里的喧嚣逐渐平息下来,怒火上头的人们也慢慢趋于冷静。其它不相干的分组获奖者被劝离了现场,当然这也少不了轮番上阵的评委会成员一个个拍着胸脯承诺“你的获奖名次绝对不会有问题”。无论相信与否,继续呆着已是毫无意义。就这样,沸腾的场馆变得冷清,但仍有不少人留下。

    他们全部都是高中组的获奖者。

    萧林远好不容易从一名获奖者身边离开。焦头烂额的他几乎是蹒跚着走到戚建广身边坐下,伸手从旁边地上的饮料纸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用力拧开盖子,仰脖“咕嘟嘟”连灌了几大口,这才觉得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了很多,恢复了一些精力。

    戚建广面带忧色,一直没有说话。戚薇气呼呼地坐在旁边,被戚建广用力按住了胳膊。

    “老萧,现在情况怎么样?”

    戚建广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坐在前排远处的和东平,试探着问:“我家薇薇的获奖名次没问题吧?”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情。”

    萧林远把喝空了一半的矿泉水放在脚下空地上。直起身子,摘下眼镜,用力抹了一把脸。手指用力抓捏着面部肌肉,两边面颊随着刺激动作扭曲形状,在狰狞与颓废之间不断变换。

    “这件事情是我欠考虑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带有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坐在台上的谢浩然,仿佛那是与自己有着杀父辱母不共戴天之恨的仇人。但是想归想,摆在面前的问题仍要处理:“老戚啊,这次真的是对不住了。薇薇的第三名可能保不住了。那个叫做谢浩然的家伙书法水平很高,上面已经说了把他列为高中组第一,其他人的获奖名次只能顺延。薇薇的那张画……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没把这件事情办好。”

    萧林远脸上全是沉痛,低着头,眼睛在戚建广无法看到的位置释放出狡猾目光。

    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吐出来?装进口袋的钞票无论是谁也不会心甘情愿重新拿出。反正你戚建广比我有钱,我接下来还要面对组织上审查,大把的需要花钱。所以……你最好忘了给我过我钱的事情。大不了我多说几句好话,让你面子上过得去。

    戚建广沉默地看着萧林远。

    他无论如何也不认同这种说法,也不愿意接受摆在面前的现实。站在商人的角度,这显然是一次失败的投资。如果是正常的商业行为,那么现在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减少损失。可是戚薇的绘画水平就摆在这里,勉强排在高中组第三名末尾。想要像谢浩然那样,直接从技术层面去争取,根本没有可能。

    “老萧,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良久,戚建广淡淡地说:“我为此给了你一大笔钱。”

    这是萧林远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他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这次肯定是不行了。要不这样,明年……明年我想办法给薇薇弄个第二名。或者我给她在书画协会里找个老师,到时候就算是第一名也不成问题。”

第七十八节 泄愤的男人

    戚建广紧闭的嘴角微微抽搐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颁奖典礼上,他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了萧林远的能力展示。连区区一个谢浩然那种年轻人都拿不下来,更不要说是面对现在还呆在场馆里的其他获奖者。如果事情没有闹开,戚建广倒也相信“明年给戚薇弄个二等奖”的托辞。可现在事情明摆着无法善了,就连电视台录制也被迫中断,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可以预见,肯定是整个比赛评委会接受纪委调查,说不定还有人要接受牢狱之灾。

    看看萧林远惶恐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这次比赛里肯定落了不少好处。至于明年……呵呵,他还有可能继续担任评委吗?

    区区几万块钱,戚建广还不放在眼里。可是心甘情愿扔在水里是一回事,为了孩子付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又是另一回事。

    “这可不行!”

    戚建广摇着头:“老萧,你得给我一个说法才对。要不这样,你跟评委会争取一下,这次就让薇薇的高中组第三名保持不动,就算是再花点儿钱我也认了。”

    萧林远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老同学……这个,我真的很难做啊!”

    戚建广对这件事有着专属于商人的理解方式:“要不再增设一个第三名怎么样?你跟上面反应一下,我可以赞助这次比赛。大学组和社会组的颁奖不是排在后面吗?电视台那边我可以承担一部分费用。”

    反正前面投进去的钱已经拿不回来,还不如追加投资,拿到想要的获奖名次。

    沉默良久,萧林远才低声说:“恐怕不行。现在事情闹得很大,现场视频已经传出去了。市府宣传处接管了后续评选颁奖工作,你刚才说的那些……估计行不通。”

    戚建广心里一直压抑的怒火陡然爆发出来。凶狠的表情在脸上浮起,两边眉角高高竖起,言语带上了几分狰狞:“那我女儿的事情该怎么办?你可是答应过给她一个第三名的。怎么,你觉得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还是认为我这个人很好说话,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事情盖过去?”

    萧林远脸上表情一僵。他忽然想到,戚建广拥有比那么丰厚得的身家,如果他想要收拾自己,真的很简单,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突然,从侧面扑过来一道黑色身影,带着令人恐惧的狂风,一块重物以无可阻挡的凶猛力量朝着萧林远狠狠砸下。“嘭”的一声闷响,他从椅子上倒了下去,双手紧紧捂住被砸中的头部和肩膀,发出凄惨的尖叫声。

    戚建广连忙护着戚薇从椅子上跳起,灵活地退开。

    那是一个身材细瘦的中年男子。戚建广认识这张脸,那人进场以后坐在第二排右边,是高中组冠军获得者的父亲。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戚建广根本不会相信这个文质彬彬男人暴怒起来会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他双手轮着一把折叠椅,像疯了般朝着萧林远身上乱砸。场馆里没有固定座椅,都是临时用折叠椅摆放而成的观众席。瘦瘦的男人显然不会打架,好几次被脚下歪斜的椅子绊倒。额角也被撞伤,露出成块的青紫色。可是他满面狰狞,咬牙切齿牢牢抓紧手里的武器,乱滚带爬朝着倒在地上的萧林远猛砸。

    “狗杂种,你当个即把的评委。”

    “我儿子今年高三了,就等着这个第一名奖项资料填报志愿。你狗日的收了我那么多钱,现在获奖名次说没了就没了,你成心耍我是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老子今天要整死你!”

    突如其来的凶暴令人猝不及防。其他人站在旁边,思维停滞时间不过几秒钟,立刻冲过去,一边劝阻,一边抓住中年人的胳膊与身体。

    “别打了。”

    “想开点儿,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也在想着解决方法。”

    “松手,你再打我就报警了。”

    被强烈愤怒充斥身体的中年人置若罔闻。尽管充当武器的折叠椅被人夺走,他仍然不顾一切伸手抓住萧林远的头发,拎着他的脑袋往水泥地面乱砸。可怕的力量推动头部撞击,发出令人惊恐的“咚咚”声。破裂的皮肤下面溅开鲜血,被扯掉的头发在空中飞扬。萧林远双手死死捂住头部,巨大疼痛使他无法挣扎,只能向待宰的猪一样拼命惨嚎。

    旁边的人想要把萧林远从发疯发狂的中年人手里拉开,强行努力之下,好不容将他翻过身来,付出的代价却是萧林远正把头发都被扯掉,露出粉色头皮,以及从发根部位密密麻麻渗出的鲜血。

    “狗屁的评委,我槽尼玛!你还我儿子的第一名,把收老子的钱一分不少吐出来!”

    中年人双手被旁人牢牢固定着,无法动弹。他的双脚在地上乱蹬,无法挣脱。愤恨不已的他张口咳出黄色浓痰,准确吐在萧林远脸上,然后又是连续“呸呸呸”几大口唾沫。

    等到保安七手八脚将奄奄一息萧林远抬出去的时候,靠近舞台的地面上全是散乱座椅,飞溅开的血珠正在凝固。黑色发丝浸泡在一些莫名的液体中间,有些是血,有些是唾液,还有些颜色浑浊,散发出呛鼻的恶臭。联想起萧林远被抬走时湿漉漉的裤子,就不难明白其中成分。

    中年男子被几名身强力壮的保安制住,按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他的妻子儿子站在旁边不断叫骂,据理力争。

    “凭什么取消我的第一名?我就是揍了那个姓萧的家伙又怎么样?你们不高兴就报警啊!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他收了我的钱,说好了给我儿子高中组冠军。你们知不知道这对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今天这事儿要是不能解决,我立刻就把事情捅出去。”

    怒吼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其中夹杂着女人的抽泣。

    一股疯狂的冲动瞬间涌进戚建广大脑。他拉着女儿戚薇,快步走到中年人旁边,用力推开按住他的保安,大声吼道:“把他放开。明明是你们做错了事情,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后果?”

    面对这种混乱,任何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另外几名评委簇拥在和东平身边,脸上虽有愤恨不甘的神情,却不敢开口说话。

    和东平脸色铁青,他用冷厉的目光在戚建广与中年人身上来回扫视着:“你们想干什么?”

    中年男子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我儿子是高中组第一名,你们必须给他奖杯和证书。”

    戚建广紧跟其后:“我儿女是这次比赛高中组第三名。既然已经公开宣布了名次,就应该按照获奖者名单执行,不能节外生枝。”

    和东平用力握紧了左手,过了半天,才沉重地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对不起,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监管失查。我……向你们道歉。”

    说罢,他弯下腰,朝着中年男子与戚建广深深鞠了一躬。

    站在和东平的立场,的确很无奈。

    原本以为萧林远应该可以很好的解决问题,可是没想到送钱的获奖者家长根本不买账。现在连萧林远都被打伤,如果自己这个上级主官一直躲在后面,等到事情全面闹大,那才真正是不可收拾。

    戚建广摇摇头:“我们不需要道歉。我们需要的只是孩子的获奖名次。这很重要。”

    现在闹出这种纠纷,戚薇明年肯定不会再参加这种比赛。很简单的道理,今年的丑闻让明年的评委人人自危,谁还会评选戚薇的作品获奖?

    段伟松插进话来打圆场:“你们是高中组第一名和第三名的家长吧?现在的比赛名次已经定了,原有的获奖名次顺延,你们再闹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这件事情我们已经上报纪委,他们接下来就会派人介入。所以就算你们把事情捅开,也不可能让你们孩子得到奖项名次。放心吧!我们会对所有评委进行审查,该退给你们的钱,一分也不会少。”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处理方法。

    和东平也想开了,与其捂着盖着,不如把事情公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市府可以对新闻进行管制,只要扩散范围不是太大,事情总有挽回的余地,对市府的形象宣传也不会造成影响。

    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重要的一个词,就是“公正”。

    中年男子身体里的愤怒之火正在减弱。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性格暴躁,好勇斗狠的人。如果不是怒到极点,也不会做出之前过激疯狂的行为。看着站在对面的和东平与段伟松,再看看神情肃然的谢浩然与于博年,一股莫名的悲哀在脑海里缓缓荡漾着。

    他低着头,手肘杵砸膝盖上,整张面孔深深埋进了手掌中央,哭了。

    “……呜呜……你们,太欺负人了。我儿子马上就要高考,履历表上要是能填上省级比赛冠军,被录取的机会就更大。这是他一辈子的前途啊!现在被你们说没就没了……呜呜……”

第七十九节 我不是垃圾,所以不入堆

    周围一片安静,男人的哭声是如此清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戚建广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颤抖,随着中年男子的哭泣,一点点滴血。

    拥有亿万身家又怎么样?在一些关键性问题上,个人力量无法扭转既定事实。

    这个文弱的男人也许从未在公开场合哭过,他恐怕也从未有过与人挣打的经历。安安稳稳做着他的工作,说话也细声细气,不会轻易与人发生争执。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把个头比他高大的萧林远打成重伤。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及时阻止,萧林远极有可能被他活活打死。

    为了孩子的前途,父母会不顾一切去拼命。当众哭泣……尤其是一个男人,无疑是非常丢脸的行为。可是在一个绝望的父亲看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的,我们不应该对评委行贿。可是做都已经做了,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们,在可能的情况下,适当调节一下游戏规则?

    戚建广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和态度都很认真:“能不能商量一下,高中组的比赛分别增设一个一等奖,一个三等奖?我们……愿意赞助这次比赛。”

    和东平与段伟松不约而同摇起了头。

    开什么玩笑,事情闹成这个样子,纪委肯定要介入调查,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生事端。再说了,无论任何形式的比赛,一等奖从来只有一个。否则的话,还叫什么冠军?

    戚建广正要说话,冷不防站在身后的女儿戚薇伸手指着谢浩然,开口叫道:“凭什么一等奖是他的?既然是书画比赛,那他的画呢?我就不相信他的工笔画会比我的好。”

    戚薇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爱护,也亲眼看到了中年男子为了争取第一名做出的疯狂行为。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震撼,也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她的人生理念。

    戚薇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就算自己这个第三名拼着不要,也绝不能让谢浩然轻轻松松拿走高中组冠军。

    戚建广皱起眉头道:“薇薇,不要乱说话。这是两码事情,不一样的。”

    执着的戚薇显然有着独立思维,非常执拗:“爸,你不知道,我的初中同学顾欣欣跟他在高中是一个班。欣欣给我看过他们班的同学微信圈记录,他们班上所有人都说那张画不是他画的。我敢保证,他的参赛作品肯定有假。”

    中年男人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望向谢浩然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还有深深的期待。

    戚建广的思维凝滞了两秒钟。他当然相信女儿不会撒谎,更不会在这种时候故意编造挽回局面。何况,谢浩然之前的那张横幅是公开书写。就凭这个,他也是当之无愧的高中组冠军。

    小孩子的思维并不全面,也不会朝着正确方向去考虑问题啊!

    只是还不等戚建广说话,站在对面的谢浩然就已经笑了。

    “你觉得我不会画画是吗?”他用深邃目光注视着戚薇。

    胖胖的女孩被他盯得产生了怒意:“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你的同班同学说的。不信你可以回去问问顾欣欣。”

    “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情。”

    谢浩然身体里的灵能开始运转,他必须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这件事:“我现在就画给你看。工笔是吗?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台下一片凌乱,台上用作表演的那张条形长桌却没有受到影响。笔墨纸砚都在,谢浩然走过去,选择了一张熟宣纸,在桌上平平铺开,边角用镇纸压住,拿起勾描笔,饱蘸浓墨,信手在纸上轻巧地画着。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

    短时间内当然不可能完成一幅工笔作品。所以谢浩然省去了“渲染”这个步骤,直接以线描作画。

    这需要强大的手腕控制能力,墨色线条必须均匀平滑,绘画过程不能抖动,否则就会改变笔触,粗细不均,将一张好好的画作变成废品。

    他的手腕悬在半空,执笔姿势如同空握鸡蛋。毛笔与纸面随时保持垂直状态,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吸附力,将笔牢牢固定着,保持均匀力道在纸面上流转,只留下一道道黑色墨线,构成画面。

    古代白描对人物的五官面部有着唯美性改变。微笑的眉眼、形状姣好的嘴唇、肥厚多福的耳垂……这些特征具有那个时代特殊的意义。很快,一个头挽发髻,手持如意的宫装女子出现在纸面上。虽未着色,但衣襟如风,飘带如云,线条将整个身形动作完美勾勒出来,真正是顾盼生姿,活灵活现。

    《珍渺集》记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典藏珍籍,只要在脑海里对照描绘,这对谢浩然来说,毫无难度。

    一个半米多高的白描人像,在短短几分钟内浮现于纸面上。

    笔尖继续流转,在白描美人的右边继续着,很快出现了第二个手持玉盘的女子。

    围观的评委都是省书画协会成员,其中不乏识货者。看到这里,当即有人倒吸着凉气,发出惊叹:“咝……这……这个,他好像是在画《八十七神仙卷》?”

    徐悲鸿当年曾花重金购得一幅古代卷轴。画幅残破,没有落款,无法考证具体的所处年代与作者。画中人物总计七十二之数,或持宝器,或持玉盘,或持如意,众人皆为行走之姿。因形态优美,姿容秀丽,徐悲鸿当做重宝收藏,将其命名为《八十七神仙卷》,谓之:悲鸿生命。

    这副画在国画白描上的地位极其重要,得到了书画界一致认可。流畅的线条,毫无迟滞的勾勒,不用着色就能看出人物动态的绘画手法,都使《八十七神仙卷》成为古代白描作品之首。

    白描是工笔国画的入门基础。学习工笔首要开始临摹,而线描临摹难度最大的作品,就是《八十七神仙卷》。因为其中无论任何一个人物,都需要长而流畅的墨色线条绘成。只要出了一处纰漏,整张画也就毁了。

    当熟宣纸上出现了三个完整的白描女子,谢浩然也停下笔,抬头注视着站在对面的戚薇,平静地问:“还要我继续画吗?”

    戚薇脸色发白,紧抿着嘴,牙齿慢慢咬着**,站在那里一声不响。

    如此惊人的线描功底,恐怕是教授自己国画的那位老师,也自愧不如。

    根本不需要证明。光是这三个白描女子就足以说明谢浩然的工笔画水准。戚薇忽然有些恼恨顾欣欣:没事干嘛要把你们班的同学微信群拿给我看?还有,你们班上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连事情都搞不清楚,就一个个在群里胡言乱语说别人坏话。有谢浩然这种实力,哪里还需要找别人代笔?不要说是高中组,恐怕他直接参加社会组的比赛,也能轻轻松松拿到冠军。

    旁边有人发出了声音:“接着画。时间还早,把后面的部分画完吧!”

    真正爱好艺术的人,只要看见未完成的优秀作品,都会迫切想要看到完整结果。

    谢浩然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着放下手里的笔。

    那是一个比赛评委。无论对方是否参与了萧林远计划,在谢浩然看来,都被列入了不值得相信的人行列。

    那人有些微微的着恼,不由得叫道:“怎么不画了?借着画啊!如果你把这张《八十七神仙卷》画完,我担保省书画协会一定会接收你成为正式会员。”

    谢浩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画了可以吗?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一定要做什么?谁得奖,谁不能得奖,全凭你们一张嘴说了算。你以为你是谁?国家元首?还是玉皇大帝?”

    那名评委脸色骤变:“你这是什么态度?就凭你刚才这些话,我就不会在你的会员申请资格讨论会上投赞成票。”

    谢浩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右手点了点摆在桌上的作品:“你有我这样的水平吗?你画得出来吗?”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脸上的愤怒表情却一览无遗。可即便再愤怒,他也不得不承认,像谢浩然这种高水准的线描,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即便是与萧林远一样,同为省书画家协会理事的自己也不行。

    “草包群集的地方,就是一个大垃圾坑。”

    谢浩然说话嘴上毫不留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加入?我为什么要自甘堕落成为垃圾的一员?”

    段伟松皱起了眉头:“小谢,你这张嘴啊……好歹给别人留点儿面子。”

    谢浩然却不这样认为:“是他们先不给我面子。如果今天我没有及时赶到,像你们一样因为别的事情被耽误在路上,这次书画比赛根本不会有我的名次。他们还真得是随心所欲啊!想把奖项给谁都行,反正他们是评委,作品好坏优劣全凭他们一张嘴。文人如果不要脸,真正就是比女表子的下面还臭。”

    此言一出,现场所有人纷纷动容。四名评委瞬间被激怒,尤其是被骂的那人不由得张口怒道:“你再说一遍我听听?有本事你再敢说一遍?”

第八十节 有一个词,叫做“父亲”

    谢浩然用清澈的双眼注视着他:“既然你强烈要求,那我就再说一遍:你,不要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还有你们,整个评委会的成员,统统不要脸。”

    不等对方回答,谢浩然卷起衣服袖子,傲然道:“之前已经被打趴下送走一个。要打架的话,你们四个人一起上吧!还是那句话,我保证不会打死你们。不过你们最好提前把救护车叫来,免得到时候没人送你们去医院。”

    于博年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小谢,差不多就行了。”

    老校长随即把目光转向段伟松:“段局长,我看今天的事情就到这儿吧!大家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反正到时候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随即,于博年走到一直呆站的中年男子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劝说着:“想开点儿,我也是父亲,我和你一样,都经历过孩子上学的各个时期。说真的,你刚才揍的那几下真痛快,就连我看了都觉得解恨。但是获奖名次这件事情,我觉得你是过犹不及了。一个孩子,以后要走的路还长。争取属于自己的利益当然没有错,可是作为家长,你得给他竖立正面形象。”

    于博年语重心长:“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父亲,真的。”

    中年男人久久注视着于博年,没有说话。

    无论年龄还是身份,于博年都有资格说这话。时间可以让热血上涌的头脑冷静下来,也清清楚楚看到了谢浩然精湛的勾描技艺。无论书画,人家真正是赢得让自己没话说。仔细想想,其实现在这种局面,能够让自家孩子拿到高中组第二名也不错了。

    缓缓点着头,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谢浩然,中年人带着妻儿转过身,朝着场馆出口方向走去。

    突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大步返回,冲着距离最近的评委脚下狠狠啐了口唾沫。做完这件事,才阴沉着面孔,走出场馆。

    一种叫做“羞愤”的东西在四名评委身上如蚂蚁般四处乱爬。他们有的脸色铁青,有的神情自若,有的面皮抽搐,还有的站在那里连连做着深呼吸。

    和东平冲着聚在周围的人挥了挥手:“先走吧!后面的事情按程序处理。这次比赛高中组的奖项名次就按之前的讨论结果对外宣布。七十二中学的谢浩然是第一名。我跟电视台那边商量一下,争取下周重新做次节目,另外搞个新的颁奖仪式。”

    人群渐渐散开。

    戚建广抓住机会,快步走到和东平身边,低声道:“和处长,还请通融一下,能不能增加一个高中组的第三名名额?”

    之前的问题矛盾焦点,在于原本得到了冠军的家长拒绝接受滑落顺延成为第二名。现在那人已经离开场馆,戚建广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商量一下,应该不难给女儿戚薇争取增加的第三名。

    谢浩然等人都在附近尚未离开,他们清清楚楚听到了戚建广的话。

    和东平皱起眉头:“你怎么还要继续纠缠?”

    段伟松走过来,脸上全是愠色:“这不可能。获奖者名额之前就在省报和网络上公布,现在怎么可以临时增加?都到这时候了……萧林远送进医院,纪委马上就要对评委会进行审查,你这人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啊?”

    于博年站在旁边,轻轻地摇头。

    戚建广没理会段伟松。他用低沉的声音增加着语言分量:“和处长,我是“南林香”酒业集团的董事长。请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要求,我们“南林香”每年都要给市里上缴税金的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每个人也有头脑发热不冷静的时候。如果换个时间地点,戚建广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因为事态已经明了,戚薇从获奖者名单上出局已经成为事实。谢浩然当众显露的白描技法也证明他的冠军实力不容置疑。

    但戚建广仍然想要试试。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忘记那个泪流满面的中年男子。

    我也是父亲。

    我必须尽全力为自己女儿争取到利益。

    金钱的确不是万能,却可以买到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东西。

    他现在很冲动。

    愠怒在和东平脸上逐渐变化。先是变成了不满,然后变成了严肃,最后变成了凝重。

    身为昭明人,他当然知道“南林香”这个名字。尤其是“南林香”系列里的高档酒,因为是当地所产,更被指定为昭明市府的宴会招待酒。“南林香”集团每年给市里上缴的纳税金额,也屡屡达到了数百万。

    对于一个市府的正常年度财政收入来看,这些钱其实不算多。可是考虑到“南林香”是昭明本地拳头产品,和东平就不得不认真考虑戚建广提出的要求。虽然有些不合理,但问题要看得全面。尤其是自己这种主管宣传的主官,就更要注意这方面的取舍。

    思考了很久,和东平终于给出了答复。

    “不行!”

    戚建广急了:“为什么?”

    和东平慢慢按压着太阳穴,神情很是疲惫:“理由和原因我想你已经知道,用不着我再多说了。”

    戚建广语速急切:“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和东平叹息着摇摇头:“我这么跟你说吧!通融是可以的,但现在绝对不行。其实如果你一开始就赞助这次比赛,无论如何都可以让你女儿得到一个名次。这是很正常的行为,我甚至还可以出面担保。但是你偏偏选择了那些评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找了萧林远的关系……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多说了。”

    他随即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戚薇,认真地劝说:“明年吧!如果明年你愿意赞助比赛,再给这孩子好好找个老师辅导一下,高中组第三名应该没有问题。”

    话其实说得很透彻,和东平给出的解决方法也合情合理,但是戚建广心中狂乱的思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场馆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戚薇坐在父亲身边,很是担忧地拉着他的手,大气也不敢出。她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爸……你……还生我的气吗?”她怯生生地问。

    戚建广慢慢把女儿搂在怀里,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那颗小脑袋,面颊在顺滑的头发上摩挲着,偶尔被发夹触到,有种轻微的刺扎感。

    他现在冷静下来了。

    “没事的,都是爸爸太冲动了。”微笑重新浮现在脸上,声音带有淡淡的叹息。

    在无人注意,靠近场馆出口的角落里,谢浩然站在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这对坐在椅子上的父女。

    他心里滚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河流。

    想要的,都得到了。

    就在和东平当众宣布自己成为了本次比赛高中组冠军的时候,《文曲》功法修炼度以奇妙方式更上一层楼,他的自身修为也一跃冲破了极限,进入了筑基中期。

    只要肯多花时间,愿意努力,修炼总会进步。时间在熬炼人的同时,也在给予辛勤者丰厚的奖励。

    但是“父爱”这种东西,谢浩然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无法得到。

    对他来说,“父亲”的概念,只是一个名字,一张照片。

    我可以傲慢,我可以冷漠,我可以站在高高的修炼之山巅峰,居高临下俯视着芸芸众生。

    但是我绝对不可能得到那种足以融化冰冷内心的特殊情怀。

    如果可以的话,谢浩然真的很愿意付出一些代价,与那个中年男人的儿子做出交换。给我一分钟,甚至几秒钟,让我体会一下那种被至亲之人不顾一切死死搂在怀里,胆敢冒着如同泰山碾压的危险,也绝对不会退缩让步的珍贵温暖。

    没有人看见一滴眼泪在谢浩然眼眶流流转。鼻腔里涌动着阵阵酸意,有种液体缓缓流下的感觉。

    眼泪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钻石,刚一出现,就被冥冥中看不见的力量瞬间收走。

    控制着情绪,谢浩然迈开脚步,走进场馆,一直走到戚建广父女俩面前,停住,转过身。

    戚建广微微觉得诧异。

    戚薇脸上全是战意。她攥紧了拳头,目光凶狠,仿佛一头护崽的母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现在又回来,你想干什么?”

    谢浩然没有理会指责与挑衅,他面带微笑:“愿意跟我学画吗?工笔花鸟,我会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满面怒意的戚薇想也不想就张口吼道:“不要!”

    戚建广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谢浩然。足足过了五秒钟,才疑惑地问:“你想要收多少学费?”

    他看得出来,谢浩然不是在故意戏弄女儿戚薇。

    既然对方所说是真话,那就必须郑重考虑。毕竟,谢浩然的书法和绘画技艺都摆在那里,用“书画双绝”来说也毫不过分。

    “我只有一个条件。”

    看着怒冲冲的戚薇,谢浩然的声音很平静:“想办法把顾欣欣的手机弄来,我想看看她的微信朋友圈。”

第八十一节 我的家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糟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谢浩然不想在浑然无知的情况下,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以及被随意耍弄的阴谋对象。

    修士虽然强大,修炼功法包罗万象,却没有游戏里的《读心术》这种能力。

    戚建广微微颌首。这条件合情合理,也可以接受。

    戚薇仍然愤愤不平:“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才不要你当我的老师。就算我这辈子不画画也不会要你教我。”

    戚建广发声制止了她:“薇薇,别这样。今天的事情与小谢无关。”

    虽然不太情愿,戚薇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有了父亲的劝说,思维转换也变得简单容易。闷闷不乐的戚薇瞪了一眼谢浩然,问:“你的微信号是多少?”

    谢浩然眯起双眼,不太明白:“怎么了?”

    看着他茫然不理解的样子,戚薇产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你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顾欣欣把那天你们班微信群的消息截屏发给我,还好我没有删,现在发给你,你自己慢慢看吧!”

    ……

    回到家里,谢浩然在椅子上呆坐了近半小时。

    他没有急于去看手机上戚薇发送的内容。人类思维就是这样奇怪,当之前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摆在面前的时候,忽然之间毫无缘由就失去了探寻兴趣。因为它就在眼前,不会逃跑,更不会隐藏,也不会神秘古怪的溶化在空气中。

    谢浩然脑子里被另外一种比寻找秘密更深重的思维占据着。

    他很羡慕戚薇,有一个能够依靠,如山脉一样厚重,可以在任何时候充当可靠后背的父亲。

    久坐有些困乏。他站起来,走到厨房里,灌了满满一壶自来水,放在灶上打着了火。淡蓝色的火焰仿佛盛开花丛簇拥着水壶底部,直到将水烧至沸腾。

    茶叶是很普通,廉价的那种。喝浓茶这习惯是谢浩然跟着母亲学会的。那时候她总是端着一个军绿色茶缸,里面全是俨俨的茶水。现在想想,谢浩然觉得母亲那时候真的很古怪。很少有人会在夜里喝浓茶,而且连续加水,一个晚上可以喝下去整壶的水。

    小孩子都会觉得大人吃的东西更加美味。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喝上几口茶缸里的水,味道有些苦,可是在谢浩然幼小的心里,执着认为那就是一种可口饮料。直到现在,喝成了习惯,改都改不掉。

    看看差不多到了吃饭时间,刚冲好的浓茶还滚烫入不了口。谢浩然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馒头装进蒸笼,放在灶上热着。他现在是真正的百万富翁,可是对于食物却没有那么挑剔。出租小区背后有一个菜市场,有家sd人卖着老面馒头,一块钱一个,个大结实而且便宜,就像厚道的老板一样实在。

    等着馒头蒸热的时间,谢浩然从厨房角落里拿出一个盆。掀起罩在上面的竹箩,露出摆在里面一只已经宰杀好,拔毛清洗干净的鸡。

    这是昨天晚上从市场上买回来的武定土鸡。杀鸡接血之类的事情对农家孩子来说很熟悉。清洗干净的鸡对半劈开,用盐巴腌上。洒在鸡肉表面的花椒必须是整粒,姜块塞进鸡肚子里,浇上少许白酒,静止一个晚上,现在拿出来剁成小块炖汤,各种佐料就能把鸡肉鲜味儿完完全全逼出来。

    炖上的土鸡至少要到晚上才能吃。谢浩然用筷子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夹了四个馒头,装在盘子里,放在餐桌上,拧开油卤腐的盖子,先掰开馒头,然后用筷子挑出一块卤腐,均匀抹在了馒头上。

    (注:油卤腐,yn特产。与bj豆腐乳有些相似,但口味和做法区别很大,偏辣,偏咸。)

    咀嚼声很小,房间里一片安静。

    谢浩然其实不饿。

    他只是养成了习惯,每天要在固定的时间吃饭、睡觉,做各种该做的事情。

    这是母亲杨桂花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用竹条和棍子强行培养起来的习惯。

    谢浩然至今记得,那时候赖床,躲在被窝里不想起来,母亲最多劝说三次,再无效果直接就换武器上阵。幼儿园的时候用竹条抽,上了小学就换成小拇指粗细的木棍。虽然力气不大,可是抽在小腿肚子和屁股上却很疼。小孩子被打总会大哭大叫,母亲却不管那么多,哭得凶就揍得狠,若是自己老老实实忍住疼痛和眼泪迅速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然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三分钟)洗脸、刷牙所有清洁工作,那么在早餐或者晚餐的时候,就能额外得到一个白煮鸡蛋的奖励。

    小孩子……真正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可就算我那时候知道母亲得了子宫癌,又能怎么样呢?我太小了,就连母亲死后的所有丧事,都是大人们帮衬着完成。没有大操大办,也没有多达百十人抬棺上街绕上几圈才送到坟地里落土埋葬的庞大仪式。一把火烧掉了母亲在世间的所有痕迹,现在只剩下殡仪馆里用数字序号代表的一个奠念柜子,里面有一个装满骨灰的小黑匣。

    大了,很多关于幼时的记忆,也会在脑海里不断浮现。虽然很多细节都被遗忘,但是一些重要人物和环节,都很清晰。

    母亲好像在家里不是很受欢迎。那时候外公已经不在了,外婆在母亲丧事上自始至终也没有露过面。黑心的二姨杨正菊只在母亲下葬那天过来打了个招呼,倒是大姨杨秀英甚多。

    那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大姨早年嫁了个外地人,户口随着男方迁走。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消息。至于母亲去世大姨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赶回来送葬,谢浩然就不得而知。

    对了,顾钊叔叔也是当时的送葬者之一。

    杂乱的念头在脑子里飞来飞去,看着被阳光与阴影各自占据了一般的房间地面,谢浩然眼眸深处浮现出忧郁,以及思考的微光。

    真想有个真正的家啊!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每逢过年,是谢浩然最惧怕的时候。

    没有孤单独处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这种被迫潜藏于内心深处的痛苦。

    他又一次想起那个为了儿子不顾一切抡起折叠椅朝着萧林远劈头盖脸狠砸的父亲。

    戚薇虽然也是生活在单亲家庭,可她毕竟还有个父亲,很幸福。

    谢浩然忽然间没了胃口。

    他本来就不怎么饿。

    吃了一半的馒头被重新放回了盘子。他站起来,手指互搓着沾在表面的湿润,迈开脚步,走进了里屋。

    从床下拖出一只破旧的木箱,谢浩然坐在床沿,低着头,久久注视。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就在这只旧木箱里,保存着一个秘密。

    木箱上挂着一个很旧的“永固”锁。这种结构简单的老锁恐怕是任何盗贼都能轻轻容易破解。谢浩然把钥匙插进去,掀起箱盖,翻起盖在表面的几件衣服,从箱底拿出一只色木匣。

    匣子不大,约莫二十厘米见方,款式很旧,边缘被磨光,漆面大部分脱落,露出暗黄色的木质。

    匣子同样上着锁,很小,只有拇指般大。

    这是母亲临死前交给自己的东西。那一幕谢浩然清清楚楚记得。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掉这只匣子,但如果想要打开,就必须等到自己上高三,参加高考的前一个星期。

    时间安排显然很奇怪。

    如果不是今天在美术馆里发生的那些事情,看到了戚建广和中年男人为了自家儿女所做的种种行为,谢浩然也不会想起这只匣子。

    以前的自己,性格很是木讷,甚至可以说是呆板。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得到了魁星命格,开启灵智,恐怕永远都是那样。

    看着旧木匣,谢浩然陷入了思考。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在临终前留下如此奇怪的嘱托。

    一个必须等到高中三年级才能打开的匣子。

    家里的经济情况不是很好,却也不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赤贫。谢浩然并不认为匣子里会有传世宝物之类的东西,更不可能会有数额惊人的存折。

    考虑了很久,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木匣上的小锁。

    之前的想法正确无误的确没有价值连城的珍宝,只有一叠背面颜色发黄的老照片,还有几张折叠起来的纸,一个摆放平整,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总共有二十六张照片,大小不一。

    父亲的摆在最上面。那显然是他年轻时候所拍,黑白色,一个朝气勃发的年轻人,最多只有二十岁,身穿旧式军装,棱角帽上嵌着红色五角星,浓眉大眼,气质英武。

    接下来,是父亲与母亲的合影。那个时代最常见的拍照款式,两人左右分坐,头部朝着中间略有倾斜,微笑必不可少,充满了被时间带走,在这个时代永远无法找回的纯真。

    有谢浩然小时候的照片。趴在床上,嘴里咂着手指,光溜溜的屁股朝天,懵懂中有种令人忍不住搂在怀里亲昵一番的可爱。

    他绝不怀疑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因为照片右侧有一行字:浩然两岁照。

    (今日起,双更)

第八十二节 尘封旧事

    看着这张幼年照片,谢浩然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深埋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一层层被翻起。父亲回家的时候不多,他总是把自己抱在膝盖上逗弄。麦芽糖、炒鸡蛋、糯米醪糟,还有苹果和葡萄之类的水果……那个时候的零食不多,自己口袋里却总能拿出令小伙伴们为之羡慕的珍物。他喜欢把自己举得很高,我在空中“格格”地笑着,母亲在旁边看了也很高兴。

    父亲的照片要多一些,基本上囊括了他的不同年龄段。英俊帅气的年轻人长出了胡须,光滑脸颊上逐渐出现了岁月痕迹。慢慢有了皱纹,很细微,就在眼角。身上的军装也改换式样,棱角帽换成了大檐帽,也配上了肩章。

    折叠起来的纸,全都是父亲写给母亲的信。每一封都不长,只有寥寥数百字。开头很正式,似乎是那个时代的特色,千篇一律都是“杨桂花同志”。

    谢浩然不禁轻轻摇头,父亲好像属于那种性格刻板,不太懂得浪漫的男人。

    不过这也正常,他毕竟是个军人。

    内容很简单,不外乎是问好,以及对自己的关心。只是父亲在信中提及自己的部分太多了,他显然关心儿子胜过了关心妻子。

    木匣很快翻到了最后,除了摆在最下面的牛皮纸信封,空无一物。

    它很厚。

    打开信封的时候,谢浩然很疑惑:这些东西很普通,换了任何一户人家,都会有这么一个专门摆放旧物件的容器。可是母亲为什么要在临终时候郑重其事的交给自己,还一再交代,必须要自己上了高三才能打开?

    难道,秘密就在这个牛皮纸信封里?

    拿出信纸的时候,一张照片从信封里滑落出来。谢浩然捡起一看,顿时愣住了。

    那是一张合影。

    父亲……与另外一个女人。

    他仍然穿着笔挺的军装,脸上带着微笑。仔细分辨,会发现这种笑容完全是发自内心,不是为了拍照故意做出来的肌肉扭曲。

    女人很漂亮,也很年轻。两个人看上去年龄很配。之前匣子里的那些旧照片也有父亲和母亲合影的彩色照,可是从服装上判断,显然是信封里这张照片拍摄时间更早。

    她留着那个时代极其罕见的披肩长发,右侧靠近耳朵的位置佩着白色蝴蝶型发夹。照片只显示上半身,从衣服的圆形领口判断,估计是穿着裙子。鹅蛋型的脸庞洁白细腻,精致的五官充满魅力。与之前父亲母亲的合影不同,这个女人紧紧偎依着父亲,几乎是整个身子都贴上来,但是很自然,毫无做作感。

    思维再一次变得混乱起来。看着这张照片,谢浩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用颤抖的手翻开信纸,在眼前铺展。

    “我的儿子,你好。”

    “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你写这封信。很多事情我应该亲口告诉你,但是现在的情况很特殊,部队还有半小时就出发,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简单说几句吧!你身世有些复杂。杨桂花同志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只是你的养母。你真正的母亲名字叫做苏夜青,也就是我在信封里随同寄回去,那张与我合影上的女人。”

    “浩然,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我知道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你无法理解。所以杨桂花同志会与我共同保守这个秘密。如果打完这一仗我能活着回来,等到你长大,拥有判断能力的那一天,爸爸会跟你好好谈谈,把一切都告诉你。”

    “时间因素,不能写太多。但是有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你姓谢,你是中国人。无论在任何时候,你必须热爱这个国家,绝对不能做有违于国家利益的事情。”

    “再见了。”

    这是第一张信纸,内容很简短,却充斥了大量从根本上颠覆谢浩然逻辑思维与固定概念的信息。

    母亲……他不是我的妈妈?

    父亲,有另外一个女人?

    这想法没有错误。长久存在于脑海里的固定概念一旦被打破,很容易令人产生诡异复杂的种种念头。

    谢浩然不禁觉得手脚阵阵冰凉。

    难道我是父亲与照片上那个女人所生?

    难道是父亲在外面出轨?

    为什么他要在信里声称母亲只是“你的养母”?

    愤怒、紧张、恐惧、震惊……种种心理把谢浩然的大脑死死绞住,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他展开了第二张信纸。

    “儿子,我活着回来了。”

    “原本以为这次能回去看你,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没想到刚到野战医院,上面又下达命令,要求我们修整一天就跟着增援部队出发。前面那块阵地是我们打下来的,那里的情况只有我们这些侦察兵最清楚。”

    “我想解释一下我和你母亲之间的关系。”

    这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从这里开始,连续五张信纸,都是父亲写给儿子的解释。从落款判断,其中因为当时环境与时间因素,中断了两次,前后间隔长达十三年之久。

    父亲的名字叫谢振国,他爱上了一个叫做苏夜青的女人。

    时代对人类的思维束缚拥有强大力量。没有在那个年代生活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不同身份男女想要结合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不是因为财产,也不是因为对知识、文化的理解,纯粹只是因为政治。

    一个是根红苗正,在军队里有着远大前途的年轻军官。

    一个是有着海外关系,被怀疑是敌特出身的普通少女。

    相识是一种偶然,相爱就需要勇气。很难说在那种情况下究竟是谁更主动,却毫无例外遭到了两家人共同反对。一边是高高在上的鄙夷,一边是卑微惊恐不敢招惹是非的退缩。偏偏他们却像破开朽木的钉子,将自己最锐利的锋芒释放出来,如磁铁般牢牢吸附。

    不被家庭承认的爱情,都需要付出惨重代价。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才能变成蝴蝶,焦仲卿与刘兰芝同样也是死后才能孔雀东南飞。谢振国很幸运,他遇到了愿意放弃一切跟随他到天涯海角的女人。苏夜青同样也很幸运,那个男人愿意为了他放弃显赫出身,远离京城,来到边陲城市,成为军队里的普通士兵。

    想要成为母亲,就必须在生产的时候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尤其是在那个年代,即便是顺产,术后被感染的几率非常大。这是人类医学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避免的黑暗区域。

    苏夜青死了,留下一个叫做谢浩然的儿子。

    抱着妻子冷冰冰的尸体,谢振国嚎啕大哭。

    信上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反对,你母亲就不会死。”

    这话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为了相爱离开各自家庭的年轻人,首要面对的问题就是穷困。

    如果他们手里的钱更多一些;如果生产的时候有能力去医院,而不是普通卫生所;如果能在那个时候用上更好的抗生素,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纸面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谢浩然却透过那一笔一划,深深理解,清楚感受到了父亲当时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身为七尺男儿却惶恐无助的悲哀。

    谁能帮帮我?

    谁能帮帮我的妻子?

    无论是谁,只要能在那个时候伸手拉我一把,我宁愿一辈子为你当牛做马。

    “我憎恨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爷爷、奶奶。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心肠最硬、最冷,毫无怜悯的人。我乞求他们给你母亲施舍一点点活下去的机会,我宁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的儿子,你能理解爸爸当时的痛苦吗?八十块钱,只要八十块就够了。但是我翻遍了口袋,求借了身边所有的人,连这个数字的一半都拿不出来。”

    “不是爸爸我人缘不好。后来我才知道,你爷爷下了死命令:我所在的部队里,谁也不准给我提供帮助。”

    “有一个人的名字你必须记住。他叫李毅松,当时是我的排长。他偷偷塞给我五十元钱。后来侦查部队在进入敌国境内失散,等到我回来,才知道李排长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触雷,炸断了左腿,被作为受伤人员安置返乡。”

    “我不敢去找他。我那个时候就是一个只会把灾祸带给别人的瘟神。你还小,可能无法理解这一点。但是爸爸有耐心,我会等着你长大,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杨桂花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谢振国的生活里。

    她是野战医院的一名护士,并不漂亮,却同样有着那个时代少女倾慕战斗英雄的美丽梦想。

    谢振国是个很负责的男人。他早早就告诉杨桂花自己的身世和遭遇,也直言不讳“我们不合适”,“我有妻子,也有儿子”。但是这些话对杨桂花毫无作用,她非常执着,异常顽固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人只要活着,总要面对无穷无尽的烦恼。当时摆在谢振国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谢浩然。

    他太小了,需要一个母亲。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第八十三节 可以在呼吸中感受到的悲痛

    军队不允许一个护士带着孩子上班,谢振国当时的士兵身份也不允许家属随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杨桂花只能选择退伍,带着孩子返回昭明。就像那首老歌里唱的: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谢振国开始拼命。

    他很清楚,想要在军队里出人头地,唯一的方法就是获取军功。

    “儿子,爸爸在前线打得很苦。两山轮战,很多战友都没能活着回来。爸爸每次上前线都要给你写信,但是很多都觉得写不好,写了又撕掉。不是爸爸不负责,我想为你和你的养母争取更好的未来。别怪爸爸……爸爸没本事,除了打仗,别的什么也不会。”

    谢浩然眼睛逐渐变得浑浊,视线不清。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小时候,有很多子弹壳做成的玩具。小飞机、小手枪,还有用高射机枪弹壳焊接而成的金箍棒。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根弹壳棍子实在是重了,好像当时母亲杨桂花也埋怨过父亲。爸爸却大笑着说“这东西可以留到以后,等我家浩浩长大了再玩。”

    我没本事,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冲上战场,用生命和鲜血为你们母子争取更好的将来。

    这就是我的父亲。

    军人有津贴。

    如果战死,还有抚恤金。

    一个为了爱情付出惨重代价的男人,用生命完成了对另外一个女人,以及儿子的承诺。

    “你还小,很多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爸爸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十八岁。不过看看我年轻时候的照片,就能大概想象出你那时候的模样。见过你的人都说你长得像我,呵呵,毕竟你是我儿子。”

    “爸爸吃亏在于文化程度不高。小时候不听你爷爷的话,跟着大院里一帮孩子疯玩。逃学、不做功课、抽烟喝酒聚众打架,都有我的份……说起来真的很丢人,要是爸爸听你爷爷的话,能上军校,也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儿子,尽你的力量,争取考上燕京大学。让你爷爷好好看看,他的孙子不是普通人。”

    “等你长大了,爸爸就带你去首都。看看天安1门,看看长城,看看人民英雄纪念碑。我虽然痛恨你爷爷在你妈妈那件事情的态度,但他曾经是个英雄。儿子,对于这个国家的热爱,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爸爸在前线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这一点。每天都有战友离开,每次补充上来的同志都是那么英勇。猫耳洞里的环境闷热潮湿,我们有时候连续好几天都见不到太阳。呵呵,“人会发霉”这句话在平常时候说起,就是一个玩笑。可是在这里,在那种环境,尤其是裆部和脚丫子,真的会发霉。”

    “你看我这记性,既然你都考上了燕京大学,那就不用爸爸带着,自己都能去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爸爸升职了。我终于证明了不用依靠你爷爷的帮助,光靠自己的能力也可以做好。下周就要出国执行任务,还是咱们的老对手南越。等爸爸这次回来,会给你和妈妈带很多好吃的。滇南边境这边好东西可多了。头顶香蕉,脚踩菠萝,一跤跌进花生里……这里的菠萝真的很便宜,又大又甜。”

    谢浩然握着信纸的双手有些颤抖。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独自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照片上身穿军装的年轻人,与照片上身穿军装的中年人正在交叠。仿佛两张不同的画,以透明方式摞着,让谢浩然看穿了时间,看到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对着自己张开怀抱。

    ……爸爸!

    抬起头,默默望着窗外,蔚蓝色的澄净天空映在他黑玉般的眼睛里。

    怪不得妈妈一直没有给我看这些东西。

    怪不得她在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等到上了高三,才能打开这个匣子。

    一股狂乱的火焰在身体里乱窜,谢浩然觉得自己需要找个目标狠狠发泄一下。殴打、杀戮、蹂躏,甚至是男女之间的原始**……无论任何类型都可以。

    头脑深处释放出一点清明,仿佛酷热炎夏烈日笼罩的环境里,吹进了一丝徐徐凉风。

    谢浩然紧紧捏起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张着嘴,仿佛缺氧的鱼大口呼吸着空气。不切实际的可怕念头被驱赶,狂暴杀意也渐渐淡化。

    被痛苦折磨着,因为我早早失去了双亲。

    被幸福呵护着,因为他们对我的关爱一直都在,只是我以前太小,无从察觉。

    右手拿着信封和信纸,左手拿着装满了照片的木匣,谢浩然用双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坐在床沿,缩成一团。

    仿佛父母都未曾远去。他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无论是照片上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还是从幼年时代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在谢浩然看来,她们都没有区别,都是必须永远保留在记忆最深处的至亲、至爱。

    时间就这样在眼前缓缓流淌,仿佛一条看不见的河。

    餐桌上吃了一半的馒头凉了,又冷又硬。

    炖在灶上的鸡汤早已沸腾,散发出诱人的浓香。

    良久,谢浩然终于从空洞无序的思维深处返回现实。干涸的泪水使眼角有些发干,鼻孔里有些很不舒服的湿粘。用力做了个深呼吸,他用手背擦拭眼角,目光再一次落到了信纸上。

    信……已经结束了。看到看完的那部分,就是最后一张。

    没有落款,也没有时间。

    也许父亲当时写得很仓促,也可能是他正在写信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什么必须立刻处理的事情。

    信封外面没有文字,是空的。

    手指轻捏着信纸,有种明显的硬扎感,很脆。

    谢浩然皱起眉头。他发现这些信纸质地并不平整,也没有光滑感。表面有很多起伏,好像是在水里浸泡过,然后晾干。

    他心中不由得一动。

    站起来,快步走到外间的书桌前,拿起钢笔,在信纸边角随便划了几道。

    蓝黑色的笔痕很快渗开,不再保持最初的笔直光滑。

    猜测没有错,这些信纸的确被水浸过,而且这种事情还是在信上内容写好之后才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谢浩然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他把信纸凑近嘴边,伸出舌头,在空白的位置轻轻舔了几下。

    一股淡淡的咸味很快在舌尖上弥漫开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谢浩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思绪被打断的感觉很糟糕,他也很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别人干扰。想了想,谢浩然把手里的信纸小心翼翼装回信封,把床上散乱的照片和纸张仔细收拢,小木匣还是按照原样装进旧木箱。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出房间,打开房门。

    这个过程前后大约有四分钟。敲门声连续响了好几次,后来就悄无声息。

    谢浩然知道外面的人没有离开,就站在走廊上。

    他现在达到了筑基中期的境界,感知能力比过去敏锐了好几倍。

    对方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打开房门,看到外面走廊上站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自己认识。

    是“康耀”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何洪涛。

    谢浩然觉得很意外:“何老板,你找我有事吗?”

    何洪涛刚往嘴里塞了一支香烟,还没有点燃。他显然是因为敲了太长时间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而沮丧,更没有想到紧闭的防盗门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惊讶立刻变成了狂喜,他连忙摘下叼在嘴里,尚未点燃的烟,快步走过来,带着强烈无比的激动,连声说道:“谢大师,没想到你在。我之前一直给你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电话?

    谢浩然下意识转过头,朝着摆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望去。

    他不喜欢在思考某件事情的时候被打扰,所以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设置。在卧室了看信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有电话打进来。

    修士也是人。当全部心绪集中在某个方面,特别专注的时候,同样不可能对身边的微小变化产生感应。

    看了一眼满面惊喜的何洪涛及其随从,谢浩然侧过身子,让出足够的空间:“进来说吧!”

    何洪涛转身对旁边的随行人员低声吩咐:“小郑,你先到下面车里休息。我跟谢师傅有事情要谈,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年轻的男子点点头,转身朝着楼梯方向走去。

    鸡汤的浓香在房间里飘散,食物的味道总会令人感觉心情舒畅。大家都很熟,谢浩然也省去了客套,问何洪涛:“我刚炖了鸡汤,要不要来一碗?”

    何洪涛连忙摆手,神情很是惶恐:“不了!不了!”

    谢浩然很奇怪:“何老板,你到底怎么了?”

    何洪涛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变了好几次。他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嗫嚅了半天,终于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打开。

    里面装着一堆被收拢的灰烬。

    他的声音沙哑:“这是谢大师你上次给我的那张护身符。现在……碎了。”

第八十四节 铜钱卦

    看着装在塑料袋里的那堆纸灰,谢浩然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很清楚自己制作的护身符威力有多大。这可不是普通符,其中蕴含了部分灵能,可以在危机关头挡住致命一击。

    当然,前提是这种危险必须来自外物。也就是诸如车祸、意外导致的死亡碰撞、浸溺、从高处坠落等等。

    如果是来自修士的攻击,这种护身符就无法产生效果,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黄纸。

    一道符,只能用一次。

    但这东西的确可以保命。

    中国的社会安定率在国际上排名很高。盗抢之类的案件虽说有可能会演变成流血冲突,可即便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想要致人死命。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死亡威胁。

    可这种事情却在何洪涛身上连续发生了两次。

    谢浩然示意何洪涛在椅子上坐下,注视着他,认真地说:“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一个细节也不要漏掉。”

    事情其实很简单。

    何洪涛在建筑工地上巡视的时候,一块水泥预制板从高空坠落,不偏不倚砸中了他。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我从未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公司里对安全问题抓得很紧,无论是人员安排,还是建筑材料的现场放置与使用,我们全都按照规定严格执行。”

    何洪涛说话的速度很快。他脸色涨红,眼睛睁得极大。即便是坐在椅子上,双腿肌肉仍然时刻保持紧绷,仿佛稍有察觉哪里不对,瞬间就能站起来,从房间里冲出去。

    他身上传来带有冲动意味的热气,急促的呼吸在说话字句之间夹杂着。

    可怕的事情令人永生难忘。何洪涛根本没有察觉到从天而降的重物。那种标准规格的水泥预制板重达一吨以上,不要说是从高空坠落,就算是平平放在地上,一个成年人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扛不起来。当时周围有几名旁观者,人人都发出惊恐万状的喊叫。等到何洪涛抬起头,已经来不及逃跑。水泥预制板在视线中以极快的速度由小变大,就在他本能举起双手抱住头部,用这种愚蠢动作在绝望中进行软弱反抗的时候,坚硬厚重的水泥预制板竟然从中间断开,以何洪涛的身体为核心分散。即便是散碎的水泥渣块,也丝毫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人人纷纷围聚过来,说着各种关心的话,大声嚷嚷着何洪涛运气好,遇到了一块浇筑质量不过关的水泥预制板。相关人员跑上跑下,在建筑大楼里到处巡视,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居心叵测故意制造事端。还有人提议应该报警,让警察负责调查处理。

    惊魂未定的何洪涛脑子里一片空白。短暂的思维停滞过后,狂喜与后怕同时充斥在大脑里。身为公司总经理,他很清楚自己手下工程队伍的建造质量。尤其是水泥预制板这种至关重要,使用数量巨大的建筑材料,出现劣质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退一步讲,就算那块从空中掉落的预制板真是一块废品,为什么偏偏在临近自己头部的时候,突然之间就散碎成渣?

    何洪涛拒绝了手下要求报警的建议。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耐心等候着安检人员对整个建筑工地进行现场核查。最后得到的消息与何洪涛猜测一样:没有发现人为制造事故的痕迹。

    水泥预制板很重,单凭人力无法搬动,必须依靠机器。何洪涛带着相关人员走进建筑工地的时候,就特别留意过:在正常行进的那条路上,当时没有任何装载机或者塔吊之类的工程机械运作。

    人为谋杀也不太可能。按照正常的事务安排,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进行工地视察。如果不是今天上午何洪涛与客户在附近咖啡厅见面,谈话提前结束,他也不会想到就近到工地上看看。何况视察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走到哪里看到哪里,没有固定的路线。就算是有人想要谋害自己,早早在楼上摆好了水泥预制板,无论如何也躲不过每天早、晚两次的工地安检巡视,当场就会被发现。

    事发后,何洪涛一直惊魂未定。

    尤其是他发现装在衣服口袋里那道护身符变成灰烬的时候,恐惧心理也随之达到了顶点。

    他是一个崇拜神灵的人,再加上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何洪涛迫不及待想要找到谢浩然求助。

    拨打电话,无人接听。

    他连一秒钟都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敲门后没反应,绝望惊恐的何洪涛哪里也不敢去,只好站在走廊上等待。直到现在,走进房间,在谢浩然面前坐下,他那颗以剧烈高速疯狂跳动了近两小时小时的心脏,才终于得到了来自外界镇静剂的帮助,慢慢变得平缓下来。

    平静的面孔能给人以安定效果。谢浩然一言不发,锐利目光一直盯住装在塑料袋里的那些纸灰。

    他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妥。

    何洪涛很精明。他不是那种遇到事情就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人。尤其是刚才说的那些话,有理有据,前后顺序毫不混乱。虽然在恐惧心理影响下有些结结巴巴,却清清楚楚说出了每一个事情环节,逻辑正常。

    也就是说,这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一起意外事件。

    先是必死的车祸,现在又是必死的高空坠物……接连发生这样的意外,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从包里拿出一只竹筒,当着何洪涛的面,拔掉竹筒盖子,依次放进去三枚铜钱。

    有些人生而知之,但是更多的人想要探究未来。在遥远的古代,神秘主义曾经是“科学”的代名词。“算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盛行,然后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自诩为“文明”的人类所遗忘。

    竹筒是谢浩然自己做的。竹子品种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竹管内径必须是九厘米,不多不少。

    铜钱面上刻着方方正正的“洪武通宝”,但绝对不是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真正古钱。那是大小规格相同的仿制品,合金材料,分量也要略重一些。

    《珍渺集》上记载着多达数万种演算卦象的方法。从上古时代开始,修士们就利用各种材料进行占卜。通灵雷兽的肩胛骨效果神异;凤凰的嘴壳子能够指明方向;蛟龙筋掺上狻猊血可增加百分之三十的演算准确几率;还有就是麒麟屁股上的紫色鳞片,磨成粉末,再以灵能燃烧,就能形成具有准确指引效果的特殊烟雾。

    这些利用神妙之物进行占卜的行为,叫做“神卦”。

    随着时间流逝,雷兽被捕杀一空,凤凰也找不到踪迹,蛟龙更是被强大修士杀得干干净净,麒麟变成了传说中谁也没有见过的神兽。然而占卜士和算卦师傅的生意仍在继续着。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其它动物的骨骼、龟甲作为替代。

    以“龟甲”为例,同样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替换过程。

    传说海上有五座神山,无根,下面是巨大的神龟驮负。后来被神伯国的巨人钓走了一些,导致方壶、瀛洲等几座神山失去依靠,掉进了大洋深渊。这种神龟的龟甲,就是当时修士用于占卜的器具。

    到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神龟,只能用普通的乌龟壳推演卦象。

    对占卜师来说,古老的东西不一定有用。算卦要求精准,与事实之间的误差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十。只是随着人世间灵气越来越少,修炼也就变得越发艰难。尤其是大能修士飞升,导致与后人之间出现了修炼知识断层,所以用古钱算卦的骗子才能横行无忌,无人知晓其中的奥妙。

    新钱与旧钱之间的区别不大,重要的是算卦过程,以及古代铜钱“天圆地方”的外观形状,这与修炼理论暗合。正因为如此,谢浩然从工艺品商店定制了几枚这种合金“洪武通宝”,专门用于占卜。

    他把装有铜钱的竹筒递给何洪涛,认真地说:“咬破你的舌头,把血滴在这上面。不用太多,三滴就够了。记住,从现在开始,脑子里不要有别的念头,就想着你自己的生辰八字。”

    接过竹筒的时候,何洪涛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眼睛里也满是激动。他知道谢浩然在给自己算卦,可是像这种奇特诡异的算卦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灵能到底是什么东西?

    《珍渺集》上也没有解释。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灵能同样存在于普通人体内,只是数量没有修士那么多,非常稀薄。可以理解为氧气,也可以理解为人体内部某种特殊的营养。总之,以舌尖血进行推演占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推算准确率。

    何洪涛满面虔诚,双手紧握着竹筒,按照谢浩然的叮嘱舌尖滴血,然后用力摇了竹筒九下,拔掉竹筒塞,将装在里面的三枚铜钱撒在桌上,发出“咣啷啷”的清脆声响。

第八十五节 主卦者,吉

    房间里一片沉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何洪涛双手握得死死的,屏息凝神看着谢浩然每一个动作。

    良久,谢浩然才抬起头,视线从平平躺在桌面的三枚铜钱上移开,落到了何洪涛身上。

    “何经理,你被人下咒了。”他的生意很平静。

    “下咒?”

    何洪涛用力咽下一口唾液,眼里全是难以置信的目光,身体也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沉默了几秒钟,他战战兢兢地问:“谢师傅您的意思是……我被别人诅咒了?”

    谢浩然用手指轻点着桌面:“三枚铜钱全为背面,这种卦象叫做“黑卦”。按照占卜所求内容不同,相同卦象所示的意义也就不同。何经理你问的是生死,三钱背面朝上,也就意味着你头顶气运被遮挡,而且这种力量来自于地下。更糟糕的是,现在三枚铜钱正中向外,没有一个朝内。你看这“洪武通宝”的“洪”字,以这个为核心,三钱向往,形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这表明你自身阳气已被干扰,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何洪涛脸上一片惨白,看不到半点血色。发自内心的恐惧像爪子一样死死攥着心脏,令他感觉仿佛血液不再流动,浑身冰冷。

    他相信这个世上有神灵。可是在潜意识当中,何洪涛同样有着自己身为富豪阶层的自得与傲慢。他听说过一些灵异事件,却从未放在心上。求神拜佛当然是为了祈求平安,财源广进。可是谁能想到,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连续经历两次生死大劫。

    “扑通!”

    没有任何预兆,何洪涛突然离开椅子,双膝着地,重重跪倒在何浩然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带着哭腔,连声哀求:“谢大师你救救我,求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谢浩然顿时慌了神,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忙双手扶住痛哭流涕的何洪涛胳膊,将他从地上用力拉起,连声安慰:“起来,先起来再说。何经理你不要急,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你,你这是干什么,我没说你一定会死啊!”

    颤抖中的何洪涛被重新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用力抹掉眼泪,望着谢浩然,期期艾艾地嗫嚅着:“谢大师……那种护身符……你,你能再给我几张吗?”

    人人都怕死。

    那些拥有所谓“神力”的大师究竟有难打交道,何洪涛最清楚不过。这些年他无论外出旅游公干,还是平时工作,只要遇到寺庙道观,必然要进去烧香祷告,献上一笔数量不菲的功德钱。看在那些钱的份上,无论主持还是观主,都会现身安抚几句,然后送给自己开关的法器、护身符,以及所谓的“灵物”。

    这些东西已经被证明毫无效果。如果没有谢浩然给的护身符,自己早就在上次车祸中身亡。

    算上这一次,已经从谢浩然这里得了两张护身符。

    凡事可再一、再二,但不可再三。

    何洪涛担心谢浩然拒绝出手帮助自己,也不再送给自己第三道护身符。那样一来,就真的是完了。

    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谢浩然把一张新符递到了何洪涛面前:“你帮过我,我自然会救你。不过,我不可能每天都跟你呆在一起,这种护身符只能用一次,如果对你下咒的那个人改换手法,连续实施杀着……何经理,恐怕你根本逃不过去。”

    何洪涛满面惧意,结结巴巴地问:“……那,那该怎么办?”

    何浩然再次陷入了思考。

    他不是专业的占卜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

    有了《珍渺集》上的注解和帮助,铜钱卦象的推演准确率极高。可现在的问题,知道了有人对何洪涛下咒,却不可能通过算卦的方式,知道对方姓名。

    还是那句话:修士也是人。

    或许我应该换种方式来解决。

    想到这里,谢浩然从桌上捡起三枚铜钱,装进竹筒,递给何洪涛:“何经理,还是用刚才我教你的办法,在竹筒上滴三滴舌尖血。不过这次你祈求的内容要变一下:先在心里问一句“谁要杀我”,然后把你认识的人全部想一遍。”

    何洪涛脸上露出几分难色:“我认识的人……这实在太多了。谢大师,所有人都要想过来吗?”

    谢浩然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无论对方的姓名还是相貌,只要是你能想起来的都可以。全部在心里默念一遍,然后再开竹筒,撒铜钱。”

    这过程很慢,耗费了近六分钟。等到何洪涛忍着舌尖疼痛,拔掉竹筒塞子,“咣啷啷”将三枚铜钱撒在桌上的时候,他发现谢浩然紧盯铜钱的那双眼睛里,隐隐透出几分诧异。

    何洪涛提心吊胆地问:“谢大师,这次的卦象怎么样?能看出什么来吗?”

    谢浩然没有说话,呼吸也变得绵长起来。

    对于卦象的注解,《珍渺集》上这样一句话。

    “铜钱卦,三钱摞,正反叠正反,利主卦者。”

    算卦这种事情,可以是一个人进行,也可以同时有两、三个人群聚。所谓“卦师不自算”,是因为当局者迷,对卦象的计算推演很容易受自身情绪及思维影响,对卦象解读下意识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推算。在这种情况下,凶卦往往会被解读成“平安”,甚至是“末吉”。

    就像小偷窃贼,明明知道偷东西一旦被抓住,轻则被当场暴打,重则交由警察处理关押监禁。可他们还是想要不劳而获,心甘情愿朝着那条邪路上走。

    这是典型的侥幸心理。

    卦师也不例外。因为通晓天地规则,自认为有机会趋吉避凶,所以尽管占卜所得卦象显示凶兆,可为了想要的利益,仍然有卦师抱着侥幸强行为之。

    结果,自然是遇凶无解,白白身死。

    像谢浩然与何洪涛这种两人在一起的情况,就属于正常卦局。谢浩然为主卦者,何洪涛为问卦者。问卦抛洒铜钱,主卦就负责解读卦象。

    三枚铜钱摞在一起,摆放位置大概形成直线。相互叠压的部分并不均匀,第二枚钱压住了第一枚钱的“宝”字,第三枚钱只搭着第二枚钱的边角。但无论如何,它们相互叠摞着,彼此之间交错形成缝隙,没有直接与桌面接触。

    第一枚铜钱背面朝上,第二枚洪武通宝顶端的“洪”字,笔直指向了北方。第三枚钱还是背面朝上。这就形成了“反正反”的格局。

    谢浩然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时间已过下午三点。按照古代的计时方法,白天为“正”,黑夜为“反”。将具体时间与铜钱卦象对应,就变成了背面朝上的铜钱压住阳光,形成“正反叠正反”。

    在卦局里,很少出现这样的卦象。

    这表明卦局本身对主卦者有利。

    但具体的“利”在哪里,还是一个谜。

    因为“利”这种东西涵盖的因素太多了。也许是一笔钱,也可能是某种贵重物品,或者是向上晋升的特殊渠道及条件……当然,也可能是深闺怨妇得到一个英俊健壮的美男子,或者妙龄美女莫名其妙看中了废物宅男,心甘情愿成为对方妻子。

    谢浩然微微眯起了双眼:难道诅咒何洪涛的那个人,也是一名修士?只要找到他,杀了他,就能从对方身上获取好处?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注视着何洪涛:“何经理,卦象显示,给你下咒的那个人在北面。你朝着这个方向想想看。”

    何洪涛不禁有些失望:“怎么,只能看出方向吗?”

    谢浩然觉得好笑,耸了耸肩膀:“如果光是通过算卦就能什么都知道,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算卦是一种古老的方式。准确率不高,卦象显示也很模糊。如果不是因为谢浩然修炼境界达到了筑基中期,再加上《珍渺集》上的详细注解,他绝对不会在何洪涛面前卖弄。

    “北面……让我想想……”

    何洪涛一边在脑海里编织着地图,一边自言自语:“北面就是今天出事的建筑工地,再过去就是公司职工宿舍。稍微往南偏一些,是公司去年完工的一个楼盘。再往北……那就出了昭明市区范围。我认识的几个人倒是住在那个方向,都在xc区。”

    谢浩然注视着桌面上摞在一起的三枚铜钱,摇头道:“不用那么远,对你下咒的人应该距离很近。否则的话,就应该是分散的卦象。”

    何洪涛很惊讶,不由得再次低头仔细看着那些铜钱,发出惊叹:“真是太神奇了,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吗?”

    谢浩然平静地回答:“我只是就卦论事。卦钱之间距离很近,下咒之人应该就在这座城市里。”

    何洪涛脸色再次变得苍白起来:“如果是北方,那就一定是建筑工地和职工宿舍这两个地方。”

    谢浩然从椅子上站起:“走吧,我陪你过去找找,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兴风作浪。”

    他有些迫不及待。

    一个显示对自己有利的卦象,会是什么呢?

第八十六节 躺在床上的人

    吴躺在床上,歪着头,无神的眼睛望着窗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日暮的感觉很糟糕,吴一点儿也不喜欢夜晚。

    不,不仅仅是厌恶,而是恐惧。

    “康耀”公司的名气很大。当初从大学里毕业,选择职业的时候,吴就选中了“康耀”作为履历投职目标之一。很幸运,面试官很赏识吴,再加上他在大学里历年来建筑工程科目优秀的成绩,试用期结束就直接晋升为公司管理人员。

    名字里带有一个“”字,真正是一帆风顺啊!

    半年时间就获得升职,两年时间就成为了部分副主管。然后是项目组副组长,跟着上级主管摸爬滚打历练了一年,就以项目负责人的身份,单独操作小型化商业楼盘。

    在很多人看来,吴无疑已经跻身于“成功者”的行列。他的家世普通:父亲是工人,母亲虽然在事业单位,也只是普通的办事员。家里虽有两套房子,却算不得大富大贵,只是比普通人家略好一些。

    每月超过两万元的薪水,这在吴大学时代曾经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自信心这种东西,会随着身份地位的改换产生变化。

    吴变得与过去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刚刚走出学校大门,对于单位和老师抱有畏惧的年轻人。“康耀”是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在这里工作,接触到的人高低分化相当严重。要么是政府官员,要么就是最底层的拆迁户。

    至少在吴看来是这样。

    他一直记得自己刚进公司,在工地上跟着工人们上班的那些时候。总会有不同部门的政斧官员下来视察。卫生、环保、城建、税管……有些官员很负责,说话做事一丝不苟。有些就相当扯淡,检查目的除了蹭饭就是要钱。都说不同时代酝养了不同的人,吴是亲眼见过项目部经理把厚厚信封塞给对方,然后换来了一张张检查合格证。也有用不着花钱的时候,只要照章办事,规规矩矩施工,正正常常经营,同样可以拿到政斧部门盖章签发的文件。

    光明与黑暗总是同时存在,社会也是如此。

    吴愤怒过,也对各种吃拿卡要打抱不平。每当这种事情,他就会去街角小饭馆里,点上两个菜,要上一瓶烈酒。他没有能力改变这个世界,只能在酒精的麻醉下,让自己变成醉汉,然后喷吐着酒气,肆意叫骂。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忍耐吧!

    从高中时代就相互爱慕,直到考上大学才表明心迹,也被对方接受的女朋友分了。说起来,都怪《非城勿绕》节目上那个该死的贱货。要不是她说了那句“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的狗屁废话,女友也不会心生变化,离开自己。

    也许她早就有过类似的想法,只是从未对自己说起。“分手”两个字说得简简单单,没有哭闹,也没有电影里抓住对方衣服以死相逼苦苦哀求的悲惨场面。吴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保持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冷静。然后,默默看着女友转身离开,坐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奔驰”。

    月薪两万,养不住心儿飞扬的女友。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随便一只“古驰”皮包就要上万,贵妇脚下的一双鞋更是足以让穷鬼们倾家荡产。

    拼足力气往上爬吧!

    都说每个人都拥有公平和机会。可是在吴看来,那就是他吗的一句屁话。

    如果我有够多的钱,我就不会上什么大学,而是与王xo一样,带着一条狗上专机,花上几千万给它庆祝生日。呵呵……有时候仔细想想,其实离我而去的女友不就是一条狗嘛!她嫌弃我这里提供的狗粮不好吃,生活条件差,所以转身离开,成了别人的女人。

    发生在拆迁户身上的变化,真正是令人震惊。

    他负责入户调查,亲眼看到过太多的事情。

    夫妻之间为了几十万补偿款反目成仇;父母家人为了房子喊打喊杀;还有原本和睦的邻居就为了一个平米的隔墙面积闹得你死我活,最后双双互砍成重伤,送进医院。

    为了钱,什么都不重要了。红彤彤的毛爷爷比亲爷爷还要亲,不能给儿子钞票的父亲连做爹的资格都没有。

    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但是最令吴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那些因为拆迁,一夜之间暴富的懒鬼。

    他们到底有什么地方比我强?

    小学没有毕业,成天呆在村子里游手好闲,除了玩牌喝酒,别的什么也不会。这种人是真正的无赖,也是真正的社会垃圾。可是他们的运气简直好到逆天,就因为房子在拆迁范围内,就可以坐享其成,从公司里分到多达数十万、百万,甚至是千万的拆迁补偿款。

    吴想不通。

    我辛辛苦苦上那么多年学校,吃那么多苦拼命考试,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与那些废物同龄。小学、初中、高中,我凌晨六点起,晚上十二点睡,刻苦学习,成绩保持班级前列,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挤过了高考独木桥。四年本科读出来,拿到了学士学位,在单位上吃苦耐劳,不分寒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可是他们……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学,就这样轻轻松松躺在厚厚的钞票堆上。

    思维是飞扬的。

    每当想到离开自己的心爱女友极有可能被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却偏偏因为拆迁暴富的混蛋搂在怀里肆意玩弄,吴就觉得整个身体都被熊熊火焰燃烧着,想要随便抓起一件东西朝那些家伙脑袋上砸去,碾烂他们丑陋的头颅。

    这个世界,还有“公平”可言吗?

    残酷的事实再一次令吴精神崩溃。

    父亲去世了,是正常的寿终正寝。

    医院,殡仪馆,火葬场……这是绝大多数死者在阳世间最后要走的路。偏偏在火葬场的环节出了问题就因为吴没有给负责烧尸的家伙红包,父亲排序的号数被更换。全家人从早上等到了下午,也没有轮上。

    如果不是母亲背着吴悄悄给烧尸管事递了红包,父亲的尸体还会在停尸间里就这样摆下去。

    规章制度大红框框挂在墙上,可是有屁用。

    你不满意不高兴可以举报,结果就是亲人尸体被耽搁得更久。这还是吴事后从一个看不过去的老人那里,学到的经验。

    哈哈哈哈!真正是连死人都没有“公平”可言啊!

    窗外的太阳沉下去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从昏暗逐渐变成了黑暗。

    睡不着,眼睛却依然闭着,就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

    这状态很糟糕,吴知道自己身体出了状况。但是去医院没用,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引发更可怕的结果。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敲门,然后是高声的叫门。

    “吴助理在吗?”

    “吴,开门啊!我是何洪涛。”

    “小吴,开开门,你在里面吗?”

    吴很想从房间里逃出去,可是他现在连从床上站起来开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着,奄奄一息。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发出铃声。

    它从前天就没有充电。

    外面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很乱,人声嘈杂。

    “我听见他电话的声音了,吴就在里面。”

    “他怎么不开门呢?”

    “小吴开开门啊!我是何洪涛何经理,你怎么了?说话啊!”

    “吴助理一个人住单身宿舍,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拿工具来,把门撬开。”

    吱吱嘎嘎的声音非常刺耳,吴知道那是坚硬物体插进门框边缘缝隙里所发出。公司里这种宿舍建造时间早,因为是临时性房间,门板材料很廉价,是木屑粉末粘合压制的合成板。很快,随着“嘣”的一声闷响,锁扣从门板上被强行挑开,几道明晃晃的手电光线照进房间,撕破了黑暗。

    何洪涛大步走进房间,脸上全是惊讶。他手里拿着一支工地上常用的大号电筒,雪亮刺眼的光柱笔直射向躺在床上的吴:“小吴,你……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进来的谢浩然按下门框侧面的电灯开关,照亮了一切。

    一室一厅的格局不大,房间里的摆设也简单。站在外间的客厅里,就能看到正对房门的床。

    吴躺在床上,蓝白色花格的被子盖着身体,露出靠在枕头上的脑袋。

    现在是夏天,正常人穿着短裤汗褂都觉得热,他却紧紧裹住被子,好像还在冷得发抖。

    一起进来的还有两名工人。一个手里拿着钢钳,另外一个手里拿着大号扳手。他们站在何洪涛旁边,神情疑惑。

    何洪涛见吴没有回答,于是迈开脚,正打算朝着卧室里那张床走去,却被谢浩然从后面伸手,扣住了肩膀。

    “何经理,就是这儿了。”

    谢浩然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精光,目光随即从那两名工人身上扫过,压低声音对何洪涛说:“让他们出去吧!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第八十七节 祭品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何洪涛立刻醒悟过来。他转身对跟随的工人吩咐了几句,那两人会意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谢浩然把已经破坏的房门关上,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将门挡住。

    做完这件事,他走进卧室,站在距离床沿不到一米的位置,居高临下注视着吴。

    灯光很刺眼,吴过了近两分钟才适应这种光线。他眼皮微张,映入眼帘的影像有些模糊,看到何洪涛与谢浩然都没有说话,才勉强从疲惫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喘息着说:“……何经理……你……你找我有事吗?”

    看着吴,何洪涛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脸上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其中甚至带有诡异的青紫色。皱纹在脸上分布,尤其是两边眼角和嘴角,更是密密麻麻堆积着。眼皮虽然张开的幅度不大,却可以看见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两边鬓角的头发已经白了,正在朝着头顶方向蔓延。

    吴今年连三十岁都不到。很年轻的一个人,职位也令人羡慕,是自己这个公司总经理的助理。前几天他倒是说身体不舒服,找自己签字,请了几天病假。可是何洪涛做梦也没有想到,三天……不,仅仅只是两天未见,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

    何洪涛连声追问:“小吴,你得了什么病?”

    不等吴回答,谢浩然在旁边淡淡地说:“何经理,就是这里,就是他了。”

    按照铜钱卦象的指示,给何洪涛下咒的人,就在北方。

    离开住处后,谢浩然与何洪涛到建筑工地转了一圈,看了那块水泥预制板掉落的位置。谢浩然将自己的感应能力释放开来,却没有在工地上发现丝毫的灵能波动。

    几分钟前,刚走进职工宿舍的时候。他立刻感应到一股诡异的能量。

    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灵能。但是那种能量与灵能之间有着不少共同点。谢浩然尝试着吸收了极少的一部分,他发现这种能量可以被灵能转化,只是颇为麻烦,也需要时间。

    陌生能量是最好的指引箭头。沿着能量来源,直接找到了吴的住处。

    现在,谢浩然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确定,下咒着就是吴。

    何洪涛脸上的关切之意渐渐退去,整个人从惊讶状态变得冷肃。他低头注视着目光有些躲闪的吴,压低声音问:“小吴,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话一出口,谢浩然与何洪涛都看见被子下面的吴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

    他艰难地喘息着,极其费力地发出断断续续,故作惊讶的声音:“……我……听不懂……何经理你……是,什么意思?”

    谢浩然眯着眼睛在房间里寻找,视线很快锁定了一个摆在床头柜上的小瓶子。

    那东西不大,椭圆形,中间最粗的部分,直径约为两厘米。瓶子为金属质地,通体都是黑色。一条细小精致的金属链将瓶身与瓶盖连在一起,瓶身表面刻着花纹。乍看上去,赫然就是一件工艺品。

    何洪涛把身体朝着吴靠近了些,声音也变得愈发低沉:“别装了,你是不是想要杀了我?想要我死?”

    密密麻麻的冷汗在吴额头表面渗出,平滑的皮肤表面顿时多了无数透明凸点。那种诡异的青紫色在他苍白脸上越发浓重,目光呆滞,嘴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何……经理,你怎么说这种……话?我……我,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何洪涛的冷漠丝毫没有改变,包括声音:“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就在今天中午,我在工地上巡视的时候,差点儿被一块水泥预制板当场砸死。”

    表情和声音都显示吴在挣扎:“不是……我……我,一直呆在这儿……没离开过。”

    何洪涛把手电筒放在旁边,神情凝重:“小吴,有些事情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我这个人虽说没什么见识,也没有上过大学,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种非常恶毒的行为,叫做下咒。”

    这句话对吴产生了不亚于电击般的效果。他浑身猛然一抽,裹住身体的被子也被猛然都开,露出半边肩膀,急急忙忙摇着头,慌忙否认:“不,不是我……我,我,我没有诅咒过你,真的!”

    一股强烈的怒意冲上何洪涛心头。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都找上门了,你还不承认吗?你太狠了,我上次出车祸也是因为你的缘故,已经死了一个人,你还想怎么样?吴,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谢浩然在旁边适时的插话进来:“何经理,别那么激动。报警没有的,这种事情警察没办法处理。”

    说着,他拍了拍怒气冲冲的何洪涛肩膀,示意对方让开。谢浩然走到床前,先是看了看摆在床头柜上的那只小金属瓶子,然后把视线转移到吴身上,颇为惋惜地说:“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怎么,宁愿死,也不愿意说实话吗?”

    一个“死”字,驱散了吴眼中的迷茫,瞳孔深处也闪出一丝狰狞的凶光。

    他还是拒绝承认,咬牙切齿:“……我……没有……”

    吴根本不相信谢浩然说的话。

    清冷的目光在吴身上扫视着,谢浩然伸手拿起小金属瓶子,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用三根手指捏住,将瓶身竖直,缓缓转动着。

    “诅咒这种东西,最好碰都不要碰。”

    谢浩然目光里带着怜悯:“给别人下咒,自己也需要付出代价。”

    神情茫然的吴下意识问:“什么代价?”

    “当然是下咒者自己。”

    谢浩然看着吴鼻孔里冒出鲜红,然后很快沿着上唇流下,形成两缕醒目的痕迹,沉声道:“一个普通人也妄图驱使鬼神。它正在吞食你的身体,吞食你的灵魂。”

    不等吴反应过来,谢浩然猛然伸手抓住被子,以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把掀开。顿时,站在旁边的何洪涛双眼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难以遏制地发出惊呼。

    “天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吴……你……你的身体怎么了?”

    暴露在灯光下的吴,根本就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他的身体,有很大一部分不见了。

    左腿不翼而飞,只剩下从裆部往下大约两厘米的长度。右腿的情况稍好一些,至少还能看到膝盖,小腿却无影无踪。

    上身没穿衣服,臀部瘪下去一大块,连男式内裤都无法撑起。他在床上保持仰躺姿势,腹部以肚脐为核心,整个的空了下去。大致看起来,只有上半身还保持完整。尤其是两条胳膊,肌肉皮肤都还保持着弹性,也有力量。

    床上没有血,身体表面也没有伤口。腿脚与腹部缺失的部分也是如此。在灯光映照下,何洪涛清清楚楚看见吴断腿位置呈现出圆形,外面包裹着皮肤,光滑平直,甚至没有丝毫疤痕。仿佛从娘胎里生下来的时候就如此,属于天生的生理缺陷。

    他的肚子像一个碗。皮肤凹陷下去,感觉几乎与背部的皮肉紧贴在一块儿。凹陷的面积相当大,上面部分直接抵住了肋骨,下面部分清晰露出了盆骨轮廓。

    吴不是不想起床开门,而是他根本就无法离开这张床。

    何洪涛从未见过这种事情。他觉得简直就是恐怖片里的可怕场景在眼前出现,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把放在地上的大号手电筒赶紧抓在手里,紧紧攥住,双眼几乎瞪直,恐惧的声音一直在发抖:“谢……谢师傅,吴……他,他究竟是怎么了?”

    谢浩然目光冷漠。他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吴身上那些触目惊心,被薄薄皮肤紧紧包裹,露出清晰轮廓的骨头,淡淡地说:“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现在,他快被那只怪物吃光了。”

    吴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怒,流淌的碧血染红了胸前皮肤。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谢浩然,声音就像何洪涛一样在发颤:“……不,它没有吃……我……这,只是……一种……交换。”

    谢浩然用手指捏着那只金属小瓶,凑到吴眼前:“它就在这里面。我可以感觉得到。”

    吴全是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它会吃了你……呵呵……它会吃了你们……一根……骨头……都不剩。”

    谢浩然收起眼中的怜悯,目光再次变得冷硬:“你错了。它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驱使鬼神的代价,就是驱使者自己。”

    吴扭过头,在肩膀上擦抹了一下鼻血,凶声恶语:“我……不相信。”

    “我既然能带着何经理找到这里,就没必要骗你。”

    谢浩然用平静的声音阐述事实:“下咒这种事情,不是你想做就做。想必你也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听过一些传说。无论任何人驱使鬼神,都要付出祭品为代价。”

    停顿了一下,谢浩然淡笑着问:“要求它帮你做事的时候,你给它祭品了吗?”

第八十八节 失去的身体

    祭品?

    吴脸色一片铁青,那种诡异青紫色在脸上占据的位置比先前更大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浩然伸出右手,五指平平展开,让吴看清楚自己手里空无一物。他随即合拢拇指与食指,手心里立刻腾起一股蓝色火焰。

    御火术有很多种,这只是最低级,也是最粗浅的一种。修道之人可御各种火焰,其中为广大世人所熟知的,莫过于三味真火。

    “我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我知道你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我没有骗你,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弄错了驱使鬼神的程序。你把它召唤出来,但是没有送上祭品。所以,它就把目标对准了你。”

    说着,谢浩然侧转身子,指了指站在身后的何洪涛:“看见了吧!何经理没事,他很健康,也没有受伤。但是……你就不一样了。”

    复杂的神情在吴脸上浮现,很快就变成了巨大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惊恐。

    谢浩然压低声音,适时地加了一句:“我可以帮你。”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吴对何洪涛产生了嫉妒心理。

    他知道不该有这种想法。何洪涛是当时招收自己进入“康耀”公司的面试官,也是吴的上级。为人和善,从不在小问题上斤斤计较,对待下属也很宽厚,无论年节时候的红包,还是平时加班的福利,从未短缺过。

    失落的人会觉得全世界都亏欠自己。

    这是弱者的权利,无人指责。

    全世界所有的悲惨都压在我身上。吴就是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吗?

    女友跟着别人走了。

    父亲就连死亡入土的过程都无法顺利。

    该怨谁?

    既然找不到具有针对性的目标,那么全世界都是我的敌人!

    很可怕的想法,但的确有着茁壮生长的条件,以及环境。

    公司年会晚宴的时候,何洪涛带着妻子到场。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身材高挑,略带着中年妇人特有的丰腴。微笑在她脸上展现出来是那样的自然,卷曲长发与精心描画的眉眼相互映衬,高跟鞋与长裙显示出女性特有的干练。

    是的,她不是明星,没有令人仰慕的美丽。但是她很精致。无论站着还是坐着,都是一件给人以干净雅致的感觉的艺术品。

    至少吴是这样认为。

    整个晚上,吴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女人身上,没有丝毫移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观与恋爱方向产生了疑问。他再次确定这样的女人才是自己真正喜欢,并且应该成为自己妻子的类型。至于已经分手的女友……呵呵!就让她永远坐在那辆奔驰车里吧!

    吴没有讨要何洪涛妻子的电话,也没有处心积虑想要与她产生更多的交集。他的思维有些奇怪,却也正常。吴没有直接把何洪涛妻子列为追求目标。他那个时候保持着必不可少的理智与清新,知道自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而不是某个特定的个体。

    何洪涛对自己不错,而且还是自己的上司。有些事情想想就罢了,如果真正要做起来,代价太大,我也没有那个胆量。

    遗憾的是,吴没有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第二个与何洪涛妻子相似的女人。

    得不到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

    嫉妒逐渐变成了恨意,接着变成了愤怒。最后,变成了带有明显杀意的凶暴。

    何洪涛做梦也不会想到,每天在办公室里对自己露出微笑,尊敬称呼自己“何总”,这个身上衣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外表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居然每天都要拿出相当一部分时间对着自己老婆的照片来上一发,而且正在酝酿着应该用什么方法杀死自己。

    照片可以偷拍,至于杀人……吴就没有那个胆量。

    他当然明白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但是吴也很清楚:如果何洪涛死了,自己就能名正言顺以“公司同事”,或者是“何总朋友”的身份接近那个女人。

    杀了他!

    宰了他!

    剁了他!

    杀意是如此明显,偏偏每天都要在办公室里不得不以笑脸面对。这种伪装加正反颠倒的生活对吴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他觉得必须放松一下,于是找了个时间,出国度假。

    这是去年发生的事情。

    埃及风景很美,兜售各种商品的小贩多如牛毛。既然是散心,就要玩个痛快。吴在游玩过程中并不吝啬,再加上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与当地导游沟通较多,也就成了朋友。

    椰枣加橄榄油曾经被当地人看做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无花果和骆驼肉也是招待客人的上等佳肴。彼此关系熟络,聊天内容也就更加丰富,用不着顾忌国籍与文化之间的界限。

    导游朋友显然想要卖弄一番,交谈话题很快扯到了神秘学与灵异方面。关于生死之书和阿努比斯,图坦卡蒙与托托。聊天的时候当然得喝酒,虽然喝得不是很多,酒精却对大脑产生了麻醉效果。当导游朋友摇摇晃晃站起来,声称要带着吴去“见识一下”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那是一间装修风格偏于黑暗诡异的小店。货架上摆放着各种动物标本,以及人类骨骼。蓄着浓密胡子的中年男店主话不太多,他对钞票的兴趣显然大于所谓的“友谊”。就这样,吴稀里糊涂在那里花了六百多美元,各种不值钱的“当地特产”装了一大口袋。

    当他在货架上拿起那个椭圆形金属小瓶子的时候,大胡子店主明显陷入了犹豫,不再像之前介绍其它货物那样滔滔不绝。

    瓶子很精致,包装也很精美。吴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是什么用途,只是很喜欢,在确定了可以通过邮寄方式带回国内后,当场就掏出钱包,爽快递过去几张大面额钞票。

    这笔生意是导游做成的。大胡子店主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吴。现在想想,异国人的那双眼睛里,显然还包含着一些怜悯成分。

    小时候,吴看过一部电影。里面那个戴着墨镜的粗壮男人站在楼下,冲着住在楼上的女子暴喝方言,仰天嚎叫:“安红,额(我)想你。额(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回国了,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脑子里全是别人老婆的曼妙身影。

    吴知道这样做不对。很糟糕,很变态。要是被何洪涛知道了,肯定会被抓住,往死里打。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从十一点到凌晨三、四点还是无法入眠。思维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交替,却总是无法切入到进入熟睡的正确路线。

    迷迷糊糊之中,吴看到了一头牛,而且这头牛还会说人话。

    对话内容当然是关于何洪涛与他的妻子。那头诡异的牛告诉吴: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等到醒来,发现这只是一个梦。

    第二天晚上,又做梦了。

    这次梦里出现的是一只羊,还是说着与那头牛相同的话: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吴做了很多次这样的梦。

    我的愿望是什么?

    当然是想要得到何洪涛的老婆。

    他在梦里对那头牛和那只羊说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在梦里发生的事情,算是真正的许愿吗?

    现实世界一直没有变化。没有传来任何关于何洪涛的负面消息,吴也就渐渐把这件事情淡忘。

    直到上个月,何洪涛出了车祸。

    当天晚上,那头牛又一次在梦境中出现。

    牛很愤怒,声称吴的愿望难度非常大,所以他必须给自己足够的补偿。否则,牛就用它自己的方法来取。

    羊也一样,在第二天的梦境中,说着同样的话,发着同样的脾气。

    吴不知道它们所谓的“补偿”究竟是什么。他对此毫不在意,也无法理解。

    直到后来,身体出现了变化。

    他发现自己左小腿上的肌肉,消失了一部分。

    两条腿的粗细完全不同,左腿明显要比右腿细瘦了三分之一。穿着裤子倒是看不出来,一旦脱掉,就会给人以“发育不良”,或者是“畸形”的诡异视觉感。

    当天晚上的梦境里,那头牛坦言:是我吃掉了你身上的肉。

    吴惊恐万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牛对此不做解释,只是告诉吴:我会帮你完成愿望。

    吴的愿望是想要何洪涛死。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兴趣考虑什么女人,以及婚姻与家庭幸福问题。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以可怕的速度消失。每天都会不见了那么一块。有时候是肌肉,有时候是内脏。腹部就这样一天天瘪了下去,腿脚也越来越细,只剩下骨头。更可怕的是,每一次身体消失都不会流血,也没有疼痛感。皮肤就像一层吸附力强劲的膜,在失去的部位表面凹下去,甚至就连手指触摸,也没有丝毫空洞感。

    吴不敢去医院。他知道这种状况即便是医生也帮不了自己。

第八十九节 传说,有个装在瓶子里的魔鬼

    深深的恐惧控制了他的大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如果一切公开坦白,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在觊觎何洪涛的妻子?

    吴想要结束这一切。

    他专门请了假,早早躺在床上,还特意从药店里买了安神的药物付下,沉沉睡去。

    那头牛和那只羊都没有出现。

    等到醒来的时候,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离开这张床。

    腿没了。

    整个腹部全都空了。

    再然后,房门被撬开,何洪涛与谢浩然走了进来。

    ……

    看着吴那张在病态青白中充满了惶恐畏惧的脸,谢浩然摇着头,再一次竖起了捏在手里的金属小瓶。

    “看来你根本不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吴想起了在埃及时,大胡子店主那种诡异的眼神。

    尽管身体衰弱的厉害,他仍然挣扎着仰起头:“告诉我,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浩然目光冷峻,声音清晰:“你看过《天方夜谭》吗?也就是原译本《舍赫拉查达》那本书。里面记载着一个故事。有一个渔夫,每天下海撒网捕鱼。有一天,渔网从海底拖上了一个瓶子。瓶盖上有所罗门王的封印。渔夫随手把瓶盖打开,从瓶子里钻出来一个魔鬼。魔鬼非但没有感恩,反而还要吃掉渔夫。渔夫没办法,要求魔鬼在吃掉自己之前,一定要满足他的最后一个愿望。”

    吴虚弱地点点头:“我……知道这个故事。渔夫说瓶子那么小,魔鬼的身体那么大,无论如何也装不进去。所以……魔鬼一定是在欺骗他。”

    谢浩然接着道:“魔鬼为了证实自己没有撒谎,于是化为浓烟,钻进了瓶子,渔夫立刻盖上瓶盖,把瓶子重新扔进了大海。”

    吴是个聪明人。他盯着谢浩然手里的金属小瓶,瑟瑟发抖:“你是说……这东西……就是,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瓶子?”

    谢浩然平静地回答:“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只知道这瓶子里装着一个魔鬼。”

    吴神情顿时变得呆滞起来。他的嘴唇一直在抽搐:“……我,我打开过它的盖子。”

    不等谢浩然说话,吴突然加快语速,仿佛失去的体能重新回到了身上,那种模样紧张又疯狂:“你会帮我是吗?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谢浩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怎么,你不想知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满面恐惧的吴一个劲摇头,胳膊撑着床,尽量把身体挺高:“我不想死。求求你,不管它是什么,让它把吃掉我身体的部分还给我。我……我……”

    慌乱的眼睛看到站在对面的何洪涛:“我再也不敢了。何经理,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何洪涛脸上全是冰冷。

    沉默中的他仿佛被吴的哀求声唤醒,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怜悯。

    他转过头,望着谢浩然,后者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摇了摇头。

    “没用的。何经理,你最好找熟人和关系,把这里的事情尽快处理。”

    谢浩然的话很清楚:吴肯定是非正常死亡。如果警方介入,问题就会变得很棘手。毕竟,修道之人崇信的那些东西,在警察看来就是荒诞无稽的代名词。

    何洪涛很吃惊:“谢大师,吴……不能救救他吗?”

    对方虽然可恨,何洪涛却也心软。他毕竟长久以来崇神拜佛,信仰功德。

    谢浩然叹息着摇头:“他连内脏都没了,你让我怎么救?如果只是腿脚被吃掉,倒也还能留下性命。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他。”

    神情呆滞的吴脸上掠过一丝不正常潮红。他如触电般将身体从床上弹起,却没有达到能够坐直的高度,迅速倒了下去。随着身体颠簸颤动,他发出沙哑惨烈的喊叫:“你……你骗我。你明明说过要帮我……现在,为什么……”

    “没错,我的确说过可以帮你。”

    谢浩然用平静口吻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确保你的灵魂不被那只怪物吃掉。至于你的身体,我也无能为力。”

    灵魂?

    吴呆呆地躺在那里。

    听到与看见的事物,远远超出了他的正常认知。

    我有灵魂?

    世界上真有这种东西吗?

    突然,他赤1裸1的身体表面出现了大大小小无数道伤口。很小,每个长度只有半厘米。大量的血从伤口里流淌出来。皮肤以可怕的速度变成了灰白,然后被粘稠的液体染红。

    何洪涛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坏了,不由自主连连后退,重重跌坐在一张椅子上。

    谢浩然低头注视着已经说不出话,脸上全是痛苦表情的吴,声音压得很低:“你的身体已经崩溃了。这是一种暂时维系住内体伤口的特殊能量。从它吞吃你内脏的那个时候,其实你就已经死了。只不过,它得让你暂时活着,所以你才撑到了今天。”

    吴已经听不到这些话。他被可怕的痛苦折磨,身体和面部所有肌肉都在扭曲。双手不受控制般在身上乱抓,抠破了更多的伤口,导致破裂皮肤面积越来越大。鲜红的肌肉纤维暴露在空气中,手指随即撕裂脂肪,把嫩黄色与鲜红搅得一片混乱。

    身后,传来何洪涛胆战心惊的声音:“谢大师……为什么……吴,他为什么……会是今天?”

    这些话语无伦次。

    谢浩然听懂了其中意思。

    “那个怪物今天要对你下手。所以你才会在工地上被水泥预制板砸中。”

    视线落到了捏在手中的金属小瓶上:“契约已经达成,它也吞吃了部分血肉。买卖公平,交易自愿,它必须完成委托,然后才能让寄予愿望的委托人死去。”

    何洪涛浑身上下冷汗淋漓,话语中充满了庆幸:“还好,我遇到了谢大师……还好……”

    从身体表面突然破开那些伤口的时候,吴就不再发出声音。他显然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也许声带遭到了破坏。他在床上来回乱扭,在可怕的痛苦中挣扎。最后,他的身体释放出最后力量,猛然一颤,双手抱住头颅上下,分别朝着左、右方向狠拧过去,随着清脆的“咔嚓”声,整个人也彻底变得瘫软。

    房间里很多地方都溅上了血,床上和地上一片鲜红。吴临死前的挣扎使墙壁表面全是红手印,大片的摩擦痕迹涂在上面,仿佛颜色浓淡搭配的诡异图画,而且还是用单一的红色颜料绘成。

    谢浩然转声看着呆若木鸡的何洪涛:“何经理,找人过来处理吧!”

    这句话把沉浸在恐惧和混乱中的何洪涛拉回了现实。他下意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指点开屏幕,牙齿上下撞击发出“格格”声,剧烈抖动的嘴唇怎么也张不开。

    “不要慌!”

    谢浩然皱起眉头,朝前跨了一大步,稳稳站在他的面前,伸手用力抓住何洪涛的肩膀,发出带有不可抗拒力量的低吼:“看着我的眼睛!”

    那仿佛是两块具有清醒特效的黑色冷玉,瞬间熄灭了何洪涛的恐惧之火。房间里的空气虽然弥漫着血腥,却有一股略带香味,令人舒服的气流钻进鼻孔,直上大脑,让一切都再次恢复理智。

    《珍渺集》上记载:宁心定神咒。可驱邪物,独善其身。

    冷静下来的何洪涛感激地看了谢浩然一眼,随即点开手机屏幕,打开联系人名单,拨打电话。

    谢浩然也没有闲着。他拿出手机,分别拨打王倚丹和秦政的电话。

    这次的事情有些意外,谢浩然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吴已经死了,就只能应对,必须处理。

    秦政来得比王倚丹更早。十多分钟后,他带着几个人走进房间。

    没有询问事情经过,秦政随口与谢浩然寒暄额几句,他带来的人已经忙碌着搬运尸体,清理现场。

    看了一眼同样正在忙碌的何洪涛,谢浩然走到秦政面前,低声道:“派个人,开车带我出城。”

    秦政微微觉得诧异:“现在?”

    谢浩然点点头:“事情很急。”

    秦政立刻道:“走吧!我送你去。”

    ……

    黑色的“切诺基”溶入了黑夜,在高速公路上怒吼奔驰。

    “你要去哪儿?”

    “找一个空旷的位置,只要附近没人,僻静,随便什么地方都行。”

    秦政没有多问。他看得出来,谢浩然的情绪有些紧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金属小瓶子。

    谢浩然也没有多说。目光随着车身运动,寻找着外面任何一处合适的地点。

    很快离开了城市,越过了收费站。越野车继续沿着高速公路前行了十多公里,在邻近郊县的岔口转向,朝着附近的荒野驶去。

    上了土路,一直开进山谷,直到周围再也看不到丝毫电灯发出的光线,秦政才踩下刹车,把车停稳。

    谢浩然伸手拦住已经解开安全带的秦政,认真地说:“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呆在这儿,千万别下来。”

    说完,他推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跳了下去。

第九十节 阿斯莫德

    秦政熄灭了越野车灯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夜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脚下是高低不平的荒草与石块。谢浩然把捏在手里的金属小瓶举高,注视着它。过了几秒钟,他打开了瓶盖。

    没有任何动静。

    瓶子里本来就是空的。

    谢浩然冷笑着,发出带有威胁意味的声音:“要我把你从瓶子里揪出来吗,阿斯莫德?”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秦政也开着车窗。但无论如何,秦政不知道谢浩然在说些什么。

    那是古代的希伯来语。

    黑暗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没有光,秦政也无法看到。谢浩然通过敏锐的感知器官,仔细分辨着人影表面的所有细节。

    他的个头不是很高,只能算是中等,但是身板比大多数人都要厚实。肩膀朝着两边平平展开,看上去与整个身材并不搭配。他的咽喉尤为醒目,从喉咙到胸前,坠着一串长长的皮肤组织。仿佛甲状腺发炎的病人,拖着一堆堪比火鸡头顶的诡异肉冠。

    他在黑暗中发出疑惑的声音,同样也是古希伯来语:“你是谁?”

    谢浩然笑了。

    没有任何预兆,他直接朝着黑色人影扑了过去。

    “《武曲》功法,战!”

    强大神力贯穿了谢浩然身体每一个角落,筑基中期修为刚好可以满足这一程度的功法,身体承载着力量,却不会被强大的《武曲》威能碾压粉碎。

    修习《文曲》功法者,可同时使用《武曲》的威能。这相当于赤手空拳的人搬起一块巨石当做武器。如果身体强度不足,修炼境界不够,那块巨石还不等扔出,就会把负载巨石的修士活活压死。

    黑色人影警惕性极高,他已经料到肯定会有一场争斗。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谢浩然就这样冲过来,朝着自己面颊挥拳砸下。

    “嘿嘿嘿嘿!这样做没用的,你打不到我……啊!”

    带有风声的拳头直接砸中了黑影耳朵,巨大的力量使他瞬间耳鸣,可怕的力道还在沿着进入点在身体内部乱窜。头晕目眩,黑暗中更是无法分辨,难以保持平衡。黑影惨叫着连连后退,不得不架起双肘护着面门,又怒又恨的眼睛却透过胳膊之间的缝隙,努力向往张望着。

    谢浩然站在五米外的位置,依靠发散的灵能牢牢锁定对方。他嘴角挂着优雅轻蔑的冷笑,口中说出音节清晰的古希伯来语:“你不是说我打不到你吗?要不要再来试试?”

    黑影愤怒了:“你到底是谁?”

    谢浩然答非所问:“人肉的滋味怎么样,好吃吗?”

    黑影张着嘴嘟囔着,口中发出一股热烘烘的难闻气味:“你是说那个求我办事儿的家伙?怎么……你是他请来对付我的教士吗?”

    谢浩然冷冷地注视着他,说:“阿斯莫德,所罗门众魔排名第三十二位的魔神,至上四柱之一。”

    黑影脸上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沉默了几秒钟,他发出声音:“你好像对我很了解。真是令我意外,我还觉得到了另外一个国家,恐怕很少有人会知道我的名字。”

    谢浩然轻蔑地笑道:“你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看懂所罗门的封印吗?”

    《珍渺集》记录繁杂,浩淼如海。除了本国久远的文化秘录,也包括着其它国家被时间长河埋没的知识。

    传说,古代以色列人的王所罗门能够召唤群魔,数量多达七十二个。阿斯莫德就是其中之一。它有三个脑袋,分别为牛头、人头和羊头。在古希伯来的文献中,这位魔王的形象被描绘成一手牵着地狱之龙,另一只手里握着带有旗帜的长枪。它富于智慧,精通数学、天文学、几何与手工艺技术,给人以真知,令人不可征服。

    书上的东西,不一定都是真的。西伯来人对阿斯莫德的描述掺水成分很大,歌功颂德与美化过度。当然,被唤作“魔神”的家伙不一定都很邪恶,被叫做“天使”的怪物不会全都善良。在久远古老的年代,也许阿斯莫德真做过一些对西伯来人有益的事情。可是在谢浩然看来,那与自己实在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所罗门封印如今成为了一种特殊图案,在很多商品上都可以看到。实际上,那并非真正的封印,而是一种被改变了形状的东西。

    《珍渺集》上记载着真正的所罗门封印。

    在吴房间里看到那只金属小瓶的时候,谢浩然就察觉到那股黑暗的特殊能量来源正是这只瓶子。等到他随后看到瓶盖上的封印,一切都明白了。

    吴梦中出现的牛和羊,其实都是阿斯莫德的分身。它的特长本来就是精神控制,说穿了,这是一种通过对附着物持有人思维进行诱导,进而订立契约的做法。

    黑暗中的阿斯莫德发出低吼:“你不是我的对手。”

    谢浩然咧开嘴,朝着对面无声的一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打不过你。”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但是别忘了,现在的你不是完全体,最多只是你的一个分身。所以……”

    后面的话,不需要再说了。

    速度一如既往的迅猛,阿斯莫德连闪身避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猛冲过来的谢浩然一把抓住肩膀,压倒在地上。激烈运动的身体上传来热气,力量巨大的拳头再一次狠砸过来,直接命中阿斯莫德喉咙中间柔软的红色肉冠。它疼得从眼眶里挤出泪水,喉咙也发出如同骨头断裂的声响。

    看着满面痛苦被压在地上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阿斯莫德,谢浩然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照准对方的面颊,挥下了堪比重锤的拳头。

    “咔嚓!”

    它的门牙断了,一大口鲜血喷出,溅湿了周围的干燥泥土。半块舌头出现在嘴唇边缘,那是被断裂牙齿不小心切断。

    魔王居住在另外一个世界。

    就像修炼达到一定境界的修士肯定要飞升,离开地球,前往另外一个更加神妙的空间。

    所罗门麾下的七十二魔神威名赫赫,那怕其中排名最末的家伙,谢浩然也不是对手。可那指的是魔神本体。它们不可能离开自己居住的主世界,最多只有一部分力量,也就是“分身”,能够以召唤的形式出现在这里。

    这是众魔获取猎物必不可少的方法。《珍渺集》上记载:阿斯莫德所在的众魔世界资源贫瘠,甚至连最生存最基础的食物数量也不足。它们必须以分身的方式,在各个世界里寻找食物。但接受召唤,就必须付出代价。

    即便是比阿斯莫德更高级的魔神,也必须遵从被召唤世界的规则。这就是所罗门为什么能以区区一个凡人的力量,对多达七十二位魔神予取予求的真正原因。它们的力量被限制,无法肆无忌惮吞食这个世界的人类。只能老老实实按照规矩,进食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祭品。

    按照《珍渺集》上的记载,像阿斯莫德这样的魔神,其真正实力堪比大乘境界修士,甚至更强。但是它们无法离开主世界,为了得到更多祭品,它们不得不将被召唤来到地球的分身碎裂开来,形成更多的“下级分身”。这样,就可以同时满足更多人的召唤。

    两个世界当中的间隔,相当于隔开两个房间的厚厚墙壁。召唤仪式在墙壁表面打穿了一个洞,被召唤的魔神只能从洞里伸过来一只手。它运用神力,将这只手分化成一个弱化版本的自己。可隔壁房间是如此广大,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在进行召唤。为了得到更多祭品,魔神只能将伸过去的手再次进行分裂,形成更多、更小、更弱的自己。

    这就是“下级分身”。

    虽然是下级分身,仍然有着对普通人极其强大的魔力。可是对于谢浩然这种拥有筑基中期实力的修士,区区一个下级分身根本不够看。

    阿斯莫德惊恐地看到谢浩然抓住自己肩膀,从地上拎起,右手握拳高举过肩,准确砸中了自己的鼻梁。酸麻感觉瞬间控制了大脑,整个前额上皮开肉绽,然后就是从空中坠下的失重感,狠狠摔倒。

    “吃人很过瘾是吗?”

    谢浩然的问题不需要回答。说话的同时,他抬起脚,朝着血肉模糊的阿斯莫德肋骨上重重踢去。接着后退半步,朝着这位魔神屁股上狠踹。

    “你连他的内脏都吃光了。你知不知道这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找到对方的软肋,瞄准阿斯莫德身体的肾脏位置又是一脚。阿斯莫德觉得双眼发直,可怕的痛觉仿佛大魔神贝利尔的爪子,在混身上下所有部位疯狂乱抓,自己却连爬起来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哀嚎声是那样悲惨,令人听了忍不住浑身发颤。

    “求求你,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打了。”

    谢浩然顺手抓住阿斯莫德的耳朵,用力撕扯,拽下了一大块皮肉,顿时鲜血淋漓。

    “你逃不了。”

    他淡淡地说:“跪下,向我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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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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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伪仙介绍:
有些人很努力,但永远无法成为人上人。有些人天生懒惰,但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谢浩然得到了魁星遗物。从此,文昌帝君命格加身,贵不可言。都市伪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都市伪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都市伪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