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卡利普索,我是来谈条件的!
“卡利普索!”
沐言飞在半空,对着四周的海潮喊道:
“我们可以谈谈吗?”
他看起来渺小的就像一只蚊子……不,比蚊子还要小,恐怕现在真缩成一点了。
“人类……”
海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重重回音,嗓音低沉、沙哑,完全听不出任何女性特征。
嘉顿当年是怎么看上这家伙的?
他不禁纳闷。
就在学者的正前方,数千米高的水壁上缓慢浮现了一张脸,两个深蓝色眼睛宛如一大块浮冰,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面孔是流动的海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这张面孔恐怖、威严,充满了神明的冷漠。
“没错,海神冕下,我是个人,不折不扣的人类。但是,我怀着诚意而来,我们可以谈谈吗?”
沐言问,暗自打起精神,捏住一丝剥离下来的神力作为救命稻草。
“人类……”
海水蠕动着,裂开一条口子,仿佛是这张面孔的嘴。
它还在叨念着这个词,就像尚不清醒之人梦中的呓语。
沐言不禁皱眉,下意识接道:“嗯?人类怎么?”
“人类……
“……该死!!”
一开始还好好的,但等到后两个词组时,低沉的语调突然高昂起来,紧接着天地骤然变色!
四周的潮水仿佛随着声音一起激动,沸腾般高速旋转、闭合,千米高的水墙一瞬间又向前推进了数百米!
“该死?真是该死!”
沐言暗骂了声,急忙冻结了寒鸦号边上的一片海面,防止它掉进石头里摔得粉身碎骨,同时掉转方向往石壳里飞。
一个神的本体大小是和自身神力强弱挂钩的,所以沐言不认为无尽之海整个都是海神的本体——如果真是那样,她该强大成什么样子?就算以一己之力对抗伊卡莉也不是不可能吧……
而目前空间被封锁,飞是飞不出去了,所以想要逃脱困境还是得靠船。海神的本体或许藏在其他海域,因而只要从这片水墙撞出去,动力炉全开,就能快速逃离。
然而事实上他猜错了,卡利普索的本体还真是整片无尽之海,只不过,是被稀释过的,这也是为什么目前海水缓慢凝聚,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原因。
举个例子,普通神明操控本体相当于零延迟,如臂使指。而稀释过的本体,延迟就有IE浏览器那么大,从指令发出到指令执行,需要一段漫长的传递过程。
至于为什么会被封锁空间,则完全是无妄之灾。按理来说这样延迟巨大的本体,无法在第一时间封锁空间,沐言之所以遭殃,是因为替福特森·徐当了替死鬼……
当年福特森濒临死亡时突然触发了暗之幽渊的召回机制,从而被唰的传了回去,这让卡利普索大为光火,所以她才在这儿提前准备好一切,等待那家伙回来。现在数万年过去,这块陷阱本来都被她遗忘了,也再无可能等到那个该死的人类出现,而沐言却好死不死一头闯了进来……
别说他,就算嘉顿的化身进来了,恐怕也要被老情人吊起来打到服为止。
可怜的学者自然不知道这一点,更不要说随着海神的指令渐渐传达到,那句“该死”之后又发出的一道实打实的“神之怒吼”,无尽的神威滚滚而来,身为凡人,他不可抑制地进入了长达数十秒的战栗。
而每一秒,都足够卡利普索杀死他一万次。
失去意识的沐言无法维持浮空,高高坠落而下。此时他手里捏着的一缕神力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意识战栗前的最后一瞬释放出来,潜伏在身上伺机而动。
突然,在沐言的侧下方——也就是漩涡偏离中心的位置——拔出了一根水蓝色的巨大触手,触须摇曳着身姿升腾而起,底端十几米粗,至少百米高,在空中抡足了劲朝沐言狠狠地抽了过来!
好巧不巧,就在这之前几秒钟,石壳里被灌满了水,在漩涡的挤压之下应声破碎。但这都不重要了,水涨船高,被沐言用结界保护起来的众人和那艘船一起慢悠悠冒出了头,然后恰好目睹沐言被从高空狠狠抽落这一幕,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就吓失禁了!
这也不怪他们,正常人谁看过眼前这阵势啊……
形容一下就是,宛如在抽水马桶底下抬头看世界,但却一点儿都不模糊,视野既开阔又清晰,但也因此对绝望的认知无比深刻。
一层层极富压迫感的海水宛如群山峻岭,缓慢倾倒、挤压过来,狂风呼啸中,只剩头顶不断缩小的天空和最中央惨白的太阳。
而且身边还杵着一根巨大的、在半空摇曳,不断洒下水花的深蓝色触须蠢蠢欲动……
更可怕的,它刚才还狠狠抽在了自家老板的身上!天呐,结界虽然隔绝了声音,可光看着就能脑补这一下有多疼!
他就像只可怜的折翼鸟儿,重重落了下来,然后刚好落在这艘船上,咻的一声砸进了甲板!
这怕是都摔成一滩肉泥了吧……
沐言布置的结界在海神发出那一声怒吼时就已淡到看不清,而当时石壳尚未完全破碎,他又处于窟窿的正上方,所以神之怒吼的绝大部分影响被他承受,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余波扫过船上的众人……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大部分人陷入绝望和呆滞,并大小便失禁了。
众人不敢动弹,也不敢声张,四百多人里恐怕只有十几个人此时还有思考能力,至于能不能动,敢不敢动,那就更说不准了……
已然步入绝境……
但同样好巧不巧,随着深海触须狠狠抽在沐言身上,原本被冰层固定住的寒鸦号撞在了破碎的石壳上,冰层应声碎裂,随后大船也被潮水推搡了过来。
船员们扭头看到寒鸦号,一时间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寒鸦号!那是我们的船!”
不知道谁大声喊了句,船员们顿时跟找回了魂儿一样。
“可是船长他……”
“我去救他!”“我也去!”
罗夏和威廉同时飞似的窜了出去,钻进了甲板。夏米晚了一步,被巴博萨一把拽住。
“我们还有事要做!”
船长目光坚毅地望着他,随后扯着破锣嗓子,暗哑的声音刺破雨幕,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要活命的都跟老子上船!”
巴博萨指着近在咫尺的寒鸦号,潮水将它送了过来。
“回我们自己的船!!”
“有,有什么用吗……”
一名水手抬头看了眼即将闭合的水幕,那一抹天空越来越小,周围的光亮也越来越浅,不禁绝望,仿佛下一秒天就要塌下来。
“我们恐怕是要死了吧……”
“开什么玩笑,那艘船能让你像鱼一样游走吗?”
“闭嘴!你们这群白痴!”
巴博萨大喊道,他自己虽然一点儿没底,但他知道,现在放弃就等于死,不放弃还有一线生机,哪怕只有1%,也值得争取!水手天生就是在和大海搏斗,总有一死,凭什么现在就投降!?
最关键的,他对沐言始终抱有希望。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寒鸦号上!”
扔下句话,巴博萨一瘸一拐地向寒鸦号奋力跑过去。
一部分人似乎被这句话惊醒,咬咬牙爬起来,迎着雨幕中船长的背影追了上去。但还有一大部分人颓然地坐在甲板上等死。
“想想戴维·琼斯,想想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夏米也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往寒鸦号跑去。
这句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不少本就放弃的人也眼前一亮,对啊,戴维·琼斯的船能在水下游动……即使变成了怪物,也比现在这样死去要好吧?活下来总是不会亏的!
更多的人慌忙追了上去。
无声地奔跑,正如无声地追逐希望。
第八十八章 拯救
漩涡湍急,石壳被彻底挤压、绞碎成片,在漩涡中飞速转动,宛如一个长满锋利尖牙的巨大口器。
每一秒都有来不及上船的水手被卷进去,接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滩腥红的水雾,甚至发出不出一声喊叫。
从高空洒下的雨幕愈发密集,瓢泼的大雨几乎是盖在每个人脸上,水手无时无刻不在抹掉脸上的雨水。
比起这个,更绝望的是不断闭合的水墙,以及不断缩小的天空。
距离老板被抽飞才不过过去十几秒,世界末日就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
寒鸦号被漩涡牵引着来到那根深海触须旁边,巨大的触须散发出可怖的气息,微微摇曳身姿,仿佛下一秒就会狠狠抽过来。
不过也幸亏如此,寒鸦号暂时没被卷进漩涡里,而是卡在了触须根部。
而被众人抛弃的那艘船——也是沐言容身的那艘,现在正在漩涡中心颠簸沉浮,可无论怎样就是没有被卷进去。
巴博萨招呼水手奔赴甲板的不同位置,嘴上说着给自己找个舒服的死法,可实际却心存一丝侥幸,此外,他紧紧盯着那艘船。
他有种预感,身边这根恐怖的触须接下来就会去抽它,狠狠地抽它!
这么想有两点原因,
一,老板还在船里,它明显是奔着老板去的。
二,这艘船很奇怪,就像现在它死活都不沉一样……或许这才是造成眼前这一幕奇景的原因。
老船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眼天上,不禁苦笑。
能死在这种情形里,也算是荣幸了。
海边的任何故事都和船有关,更直接一些,是沉船里的宝藏。所以他毫不怀疑,这一幕奇景是被他抱在怀里的箱子造成的,而这玩意儿是老板从那艘船里弄出来的。
他试过打开它,可纹丝不动。
“老板啊老板,你到底弄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啊……”
巴博萨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触须突然动了!
这一下快若闪电,就连空中的雨幕仿佛也被它劈开了一瞬!
之前他们还在石壳里,没能看到抽沐言那一幕全过程,现在终于如愿得偿!鞭子的呼啸声比风声还要尖锐,接着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狠狠抽在那艘船上,后者应声破碎!
“老板!”
巴博萨一度失声。
老板还在那艘船里!
“快看,快看那边!是罗夏!”
船长定睛一瞧,果然是罗夏和威廉,两人扛着沐言在千钧一发之际从船里跳了出来,被湍急的漩涡拉扯不断向后,却因为这一鞭子的冲击力勉强离开了漩涡!
“缆绳,快!把缆绳扔过去!”他大喊道。
……
沐言陷入了长达数十秒的战栗,虽然比上次法蓝城外,希琳消失时长达两分钟的余波波及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但依旧足以致命。
再加上那一鞭子,虽然有神力护体,可依旧抽碎了他身上的法袍,接着狠狠重伤了肉体。我们的学者即使醒来,恐怕也要静静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康复。所幸直上直下的过程中法袍最后的缓落机制触发,才没让他被活活摔死,能坚持到罗夏和威廉救他起来。
罗夏背着沐言没跑两步路,深海触须又一次狠狠抽了下来,威廉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两人从甲板上纵身一跃,跳进湍急的漩涡中,下一秒,身后这条刻满了福特森日记的船顿时被抽得粉碎,巨大的水花和冲击力推搡着两人远离了漩涡的中心。
但远离总是暂时的,漩涡的拉扯力之强,远不是个人能够应付得了,又何况罗夏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他奋力向前,却依旧无法避免一点点远离寒鸦号,只能看着自己不住后退,距离身后的漩涡越来越近!
不断转动的甲板碎片就像横在脖子上的利剑,明晃晃的锋刃透露出一股子杀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跃了过来!
“手!”
“给我手!”
是威廉!他抓住了缆绳的,纵身跳了过来!
罗夏喜出望外,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跃,一只手紧紧勒住沐言,另一只手赶在最后时刻抓住威廉,死命咬着牙关一点儿不敢不松懈!
“用力拽!!给我使出吃奶的力气!”
巴博萨大喊道,船上的十几名水手一齐推动绞盘,坚固的缆绳不断收缩,另一头的三人被缓慢但坚定地拉扯了回来。
一到船上,威廉就像死鱼一样翻了个个儿,躺平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虽然眼下只是从一个绝境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绝境里。
“老板怎么样了?”巴博萨忙赶过去查看沐言的情况。
“没死就不错了……”
罗夏苦笑,他同样筋疲力尽。
他抬头看了眼即将闭合的天空,四周的水墙挤压过来,雨幕也愈发密集……突然觉得有些释然。
能这么死去,也是一种别样的刺激吧,这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一群凡人竟然死在了海神的怒火中——是正儿八经那种,可不是什么修辞。
看看这世界末日一样的景象吧,头顶是海洋,身下还是海洋,那漩涡仿佛要将整个无尽之海都卷进来,这暴风雨也能将一座城市夷为平地……
就连老板这样强大的法师在它面前也孱弱的像个孩子……
“老板,老板!!”
巴博萨用力摇晃着沐言,甚至没忍住伸手抽了他两耳光。
“快醒醒啊老板,你要带我们出去啊!”
“别挣扎了,放弃吧……”
有人跪倒在地,喃喃道:“就算他醒过来也……”
“咳,咳……”
“老板!?”
沐言呛了几口水,终于从漫长的眩晕中醒过来,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虚弱,光是睁开眼就耗尽了全身力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映入眼帘是巴博萨那张皱巴巴但惊喜的脸。
“老板?”
“打,打开箱子,快!”沐言几乎垂死般说道,气若游丝。
“可是打不开啊!”
咣当,一把黑剑被丢在甲板上。
“劈!”
沐言如同用尽全身力气。
罗夏会意,爬起来捡起那把剑,双手紧握,怒喝一声,然后重重劈下!
梆!
一到刺眼的电弧弹了起来,罗夏应声倒飞出去,在甲板上滚了十多米远,两只胳膊也被电得焦黑,隐隐传来肉香,整个人显然已经不省人事了。
好在这一剑不是没有成果,箱子也被砍出一道裂缝,随着外部法阵被破坏,巴博萨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它。
里面是红底黑边的精致垫布,雨水打在上面,竟渗不进去,水珠反而咕噜噜滚开了。
即使在琼斯商会的拍卖会上巴博萨也没见过这么奢侈的盒子,而这垫布上搁着两块近三十多公分长,七八公分宽的条状物,似竹非竹,似木非木,拥有玉石的质感,摸起来却像金属,上面还用黑色笔迹写着古怪的符号。
乍一看和那块船帆上的鬼东西有些类似……
巴博萨举着两块东西来到沐言面前。
沐言看了眼,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上面写着两行字,依旧是笔走龙蛇的克拉贡语,却是种古怪的造词结构。
上书:神龟敛息
下曰:游龙入海
“贴……在船上……”
说完这句话,沐言就眼睛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这时身旁的触须又开始蠕动,它似乎瞧准了漩涡里仅剩的一个目标,缓慢摇曳着身姿,就像支起上半身的蝮蛇,残忍又优雅。
巴博萨一分也不敢犹豫,几乎瞬间完成沐言的吩咐,将两道东西贴在甲板上。
贴下去的一瞬间,两块板子就像黄油扔进热锅里似的瞬间融化!紧接着,整个寒鸦号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无形的光晕从巴博萨脚下荡开,就像褪去了甲板上原本的风霜和斑斑锈迹,脱胎换骨,崭新如初!
就在这时,头顶的触须猛然拍下。
几乎就是这个瞬间,寒鸦号像鱼一样猛的扭动身形,竟堪堪避开触须的鞭打,借着冲击力猛然向前,一头扎进水壁里,像条金枪鱼似的灵巧游走了……
第八十九章 风暴日
6月0日这一天,对无尽之海上的所有正在航行的船只而言,都是一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就仿佛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一般,从这天开始,东方的天空变得黑暗、阴沉,即便是远离深海的埃索拉湾也突然变了天,下起了大雨,更不要说埃索拉往东的海域,每向东一百海里,大海就暴躁一分。
至于靠近白浪湾的区域……那已经是无人生还的绝境了。
厚重的云层仿佛压到了海面上,海天之间是一道灰蒙蒙的飓风,连接着水和云。狂风呼啸,波浪翻滚,寻常船只根本不敢靠近,偶尔一两个没来得及撤离的倒霉蛋瞬间就被卷了进去,然后撕扯成碎片,连一块完好的木板都没留下,更别提那些被卷进漩涡的人了……
地球人说大海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可到了洛坎,海神还真就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当然,图灵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说平时的海啸是这个女人每个月不舒服的那几天,那么眼下这就像被男人甩了,否则怎么会愤怒到这个地步!
大雨一连持续了七天七夜,最后连埃索拉湾也没能幸免于难,三个大型港口被淹没,埃索拉的总督不得不临时启用了自修建以来从未启用过的防洪堤坝,好端端一个海湾,几乎被淹成了澡堂。
也有不少人都想起了那艘海兽级大船,暗自感慨那群人出去的不是时候,却没人将这场风暴和那艘船联系起来。
当然,这里面也有人惴惴不安,比如说安德鲁主管。事情如此反常,他难免会胡思乱想,可他的想象力也没丰富到将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和一个法师联系起来的地步……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已经一个月联络不上戴维·琼斯了。
……
……
白鲸群岛,戴维·琼斯站在一块礁石上,只身沐浴在暴雨中,面对西边那一道贯穿了天际和海洋的恐怖飓风,目光有些复杂。
他自然明白这是谁在发怒,他也相信,没有人能够从卡利普索的怒火下生还。
而之所以这样惆怅,源自一种劫后余生的自我渺小感。
他本来计划好了一切,等对方离开白浪湾,来到白鲸群岛,就会面临自己的最后一手准备——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像屠刀已经磨亮,就等猎物自己将脖子伸进套索里……
可却突然出了这种事!让他郁闷的想要吐血。
就像提前准备好了瓜子可乐和薯片,定好闹钟半夜起床准备看你支持的母队和敌队之间的世纪德比……然而一打开电视,就看到了母队的颁奖仪式!?
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
意不意外?
或许很意外。
同时还有些失落。
除了这种复杂的情绪,他还深感自己的渺小,以及有种想起来就十分后怕的庆幸。
——一个能让海神如此愤怒的人类法师,自己要是真和他对上了,那些准备还有用吗?到时两人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说不准,又没试过,所以他庆幸的同时又很不甘心……
算了,不想了。
戴维纵身跃入水里,准备去联络海族的长官,告诉他们人类间谍不会来了。
……
穿过白鲸群岛附近的暗礁,来到海平面以下四百多米深的地方,对正常生物来说此时的光线已经不足以视物,但戴维依旧隐约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
正是海族里的娜迦。
男性娜迦除了脸上保留着鱼鳃和头上的鳍,以及身上与戴维一样的鳞片之外,身上大都穿着水草和海矿石打造的简易盔甲,不过他们的鱼尾比戴维更粗壮,鳞片也大都是深青和紫色。
女性娜迦的鳞片则更鲜艳一些,以黄绿、橙红两色为主,而且脸上除了纹路之外与常人无异,鱼鳍大都长在耳朵位置,鳞片也在额头,身材苗条、纤细,看起来别有一番魅力。
海洋的确物产丰富,拥有富饶的矿藏,可是因为海水的重压和浸泡,任何金属制品都不能长久,再加上会被挤压在皮肤上,时间一久,也就没多少海族喜欢装备,即使是男性娜迦也不过为了战斗护住要害部位,大半时间在裸奔。
至于女性娜迦就更奔放了,性情温和一些的,用水草编织的衣物护住要害部位,暴躁的干脆只用头发遮盖前胸,身上不着寸缕,于是在蛇形前行时,随着海水的推搡,春光乍泄也是常有的事,但她们毫不在意,虽是高度文明的社会,却也保留了原始的习性。
可眼前这位明显是首领的女性娜迦却有些不同,她穿得很正式,而且出人意料的‘干净’,头发里没有夹杂水藻,鳞片闪闪发亮,即使是皮肤,也没有其他娜迦那样因为浸泡太久而产生了滑腻、湿润的感觉,并且眼神也比一般娜迦更温柔。
戴维游过去,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道明来意。
“什么?你是说人类细作被海神大人消灭了?有什么证据吗?”一名男性娜迦反问他。
“是有可能……大人。难道白浪湾附近的神罚不是针对那家伙的吗?”戴维有些诧异。
男性娜迦冷笑了一声。
“愚蠢,白浪湾的神罚怎么可能是来对付一个普通人类的,那是上古时期海神和其他神明的积怨,这回不过是封印松动,稍微加固而已,和你说的人类细作有什么关系!?杂种,我看你是不是想功劳想疯了,变着花样折腾卫戍队,折腾娜加莎大人!”
戴维一时慌了,忙低头解释道:“督军大人,我没这个意思,我把那个人类带到白浪湾后就独自前来,没过多久女神就对白浪湾降下神罚……我不知道白浪湾有什么封印,我以为……如果有冒犯,还望恕罪。”
督军又哼了声,高大的上半身像山岳一般倾倒,逼近戴维·琼斯,后者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鱼鳃里喷出的温度。
“杂种,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邀功的心思,不过你别忘了,七海的联合军演不是什么烂鱼臭虾都可以参加的,尤其是你,和你那一船肮脏、畸形的怪物……”
戴维低着头,眼里充满了怒火,却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应承。
“是……大人教训的是……”
督军还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够了,回来吧。”
他立刻恭敬地转身。
“是,大人。”
作为母系社会,只要是并排出现的男女,不用猜,一定是以女性为主。
“戴维,你的情报我们已经收到了,卫戍队会撤回查西雅海域的边境。”
“大人,赞美您的宽容。”
“但是,戴维。”娜加莎望着他,柔和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还是希望,像这样‘鲨鱼来了’的故事能少一些。以后你禀报任何有关人类间谍的事,请务必反复核实,不要出现‘海神大人动用神罚只是为了杀死一个人类法师’这种笑话……这是对吾主的亵渎,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明白,大人,我一定深刻检讨自己……”
戴维低着头,喃喃道。
娜加莎转身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幽灵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这才转身离去。
“别让肮脏的东西拖累了你。”
这句话钻进戴维耳朵里,他身体一哆嗦,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船上。
第九十章 巴博萨的日记
“
6月6日,暴风雨
注: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在航海日记里写下‘暴风雨’时一点儿也不觉得迷茫和慌乱,反而无比安心了。
今天是航行的第40天,也是寒鸦号入海的第7天。
字面意思,她真的‘入海’了。
我甚至在想,即使现在寒鸦号插上翅膀飞上天空,我也不会感到任何奇怪和慌乱。
甚至,到了那时,我愿称她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寒鸦号’。
顿了顿,巴博萨继续写道。
“
在我的三十七年航海生涯中,前三十六年收获的惊喜可能都没有这一个月多。
首先,我们度过了至少一个月有足够蔬菜、水果、鲜肉,甚至是淡水用来洗澡的日子。
然后,我们安然无忧地穿过了黑雾群岛。
再然后,我们化解了猩红海港的怪异。
虽然老板没说,但我认为那是我们干的。我曾十七次登上那座海港,每次都感觉有人伸着冰冷的舌头在舔我的脖子——就像那些吊死在埃索拉湾,在阳光下晒成人干的海盗,但这次没有。第二天的阳光洒下来,很刺眼,晒得人不舒服,但它是强烈而真实的。
最后,就是白浪湾。
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
船长又停了笔,仿佛在回忆那一天,接着写了遍那天的见闻。
“
……将那两块‘板子’贴到船上后,寒鸦号就像变了个人,变得陌生,变得难以控制。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像我的女儿。
十五岁那年,她被海盗掳走,等二十二岁回到埃索拉湾时,她已经成了两个男孩的母亲。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仿佛一瞬间她就变了,变得成熟,皮肤更粗糙,胸脯和屁股也更丰满,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当然,她也变得善于谋生,擅长与人打交道。
起初我畏惧这种变化,觉得她不再是我的女儿,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管理、教育她,就像无法驾驭一艘船一样,我痛恨、并畏惧这种变化。
但后来,我理解了,我必须学会变化自己,来适应变化,这样才不至于落伍,不至于像旧甲板一样被拆下来,扔进储藏室里发霉,最后当成柴火烧掉,所以我成了我,赫克托·巴博萨,一个被人尊敬的船长。
所以,我只用一天时间就适应了寒鸦号的变化,并且再次‘驾驶’着她破浪而行。
这次是真的破浪而行。
我们就像一条速度奇快的银鳞金枪鱼,在深海,以至少每小时80海里的速度一路向西。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我们每个人和这艘船成为了一体,海水成了空气——但阻力依旧存在。
就好像……吉布斯先生为了激起那群家伙的求生意志,随口胡诌的那句话成了真?我们真的和戴维·琼斯一样,成为了一艘船的一部分?
我曾以为这是个笑话,是鬼扯,可三天前的那一幕,似乎验证了我的想法。
我们抵达了猩红海港,用四天时间完成了以前七天的路程。就像鲸鱼换气那样,我们试着浮出水面,可就在这时,老费舍尔那个该死的儿子,小费舍尔,远远看见岛上有一只遇难商队搭建的帐篷,便擅自离开寒鸦号跑上了陆地,他的那三个仆人一个比一个快!
然后,就在第一个人踏上陆地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他先是骤然站定,接着浑身开始脱水,就像烈日下的雪人,竟然在融化!
可那天明明是暴风雨!
他慌了,猛的转身,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五官消失了,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就像脱了线的纽扣,整个人都小了一大圈!
眨眼间,他就融化了,岸边只剩下衣服,被风吹进了海里,什么都不剩,就连岸上的人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剧变来得太快,小费舍尔的三个最先上岸的仆人都这么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屁滚尿流地游了回来,直到今天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比这更可怕的是,就在三个小时前,在我们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飞速赶往埃索拉时,却惊恐万分地发现,海下出现了一堵墙!
是的,一堵墙!
一堵水墙,就像那天在白浪湾见到的一样,就在漆黑、昏暗的海水下面,远远地,我们看到了一面宛如城墙一般耸立,散发着幽蓝色光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墙……
见鬼,那比图灵城的城墙还要壮观!就算是埃索拉湾建成后从未用过的堤坝都没这么宏伟吧!
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墙角下就会升起一根触须。
正是这样的怪物击垮了老板,让他至今都没能醒来!
于是,刚才我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幸存的177人几乎达成了一致……
我们必须等老板醒来,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在这之前,我们无法回到埃索拉,我们是这片海里的孤魂野鬼,我们是这片海里离群的游鱼。
愿弥娅庇佑着他,也庇佑着我们。
——赫克托·巴博萨,寒鸦号的船长
写于信仰历778年6月6日于罗伦格列海峡
收起航海日记,巴博萨走出船舱。
离开二层甲板时,他看了眼船舱头部的舱室,罗夏就像一尊铁铸的卫士,一动不动站在门前,手里拄着那把通体黑色,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剑。
他的伤第二天就好了,之后就毫无怨言地站在船舱外。
巴博萨遥遥向他示意,罗夏也微微颔首。
一个忠诚的小子。
船长微微感慨,来到了甲板上。
虽然船现在像游鱼一样在水下自由穿梭,但他们还是需要不断调整方向来避免撞上深海的石床。
动力来自动力炉,这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他学会了利用海洋里的暗流。
这也是他在那一天中慢慢适应的:在上面,要会利用‘风’,在下面,则要学会利用海水。
海水无时无刻不在流动,这远比风要复杂的多。
就像那些游鱼,总能顺流而下。可作为一艘帆船,他自然不会只顺着海水,他还要张开船帆,借助这股推力!
为了避免造成麻烦,动力炉已经熄火三天了,起初船的速度的确骤降,可现在随着他逐渐掌握诀窍,已经恢复了该有的速度。
船员们也适应了在水下讲话,声音虽然有些发闷,但诡异的是不会因为张嘴而灌一嗓子水——毕竟水下呼吸都适应了,谁还在乎这个。
说实话,要不是做饭时食物会被海水挤压冲散,他们或许真会忘记自己是在水下而不是在海面上,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洋流变化了,船长。”
威廉姆跑过来汇报道。
“变化了?”巴博萨目光一凝,“让夏米去上面看看,暴风雨停了没。”
“是!”
威廉姆跑开,几分钟后,吉布斯先生带着几个水手向上攀游。
“抬起船头,向上飘三百米,接受吉布斯先生的信号!”
“是!”
呼——
寒鸦号像一个表演杂技的摩托车,船头呈45°抬起,船帆绷紧,在海水的推动下缓慢向上浮动。
第九十一章 浮出水面
寒鸦号兜兜转转,又穿过猩红海港绕回了白鲸群岛附近。
巴博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约明白,那天攻击自家老板的,和升起海墙拦截寒鸦号的是同一个人,或说是同一个东西。
这种能力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可以匹敌的了……操纵大海,操纵天气……即使是传说中最强大的传奇法师恐怕也没这个本事,唯有故事里的海神——神明,才有这种能力……
所以老船长才会让寒鸦号回到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七大海域附近。
他猜测寒鸦号之所以能逃离,又不被发现,恐怕和贴在船上的两块板子不无关系。
听说法师们可以制作一种卷轴,撕开后就能赐予人隐形和上天入海的能力,眼下这板子估计也差不多。板子有两块,一块负责让船藏起来,另一个大概就是让众人和寒鸦号融为一体,并且能够潜水的玩意儿吧……
既然如此,那么眼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对方一定猜不到他们就藏在这儿。
事实正如他所想,他回来的这个时间,原本最靠近群岛的查西雅海域的卫戍队们得到了戴维的错误情报,恰好返回了查西雅海域的边境线上——也就是离白鲸群岛还有一段距离的海域,所以徘徊的寒鸦号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至于戴维本人,在去了趟白浪湾,却没找到寒鸦号的残骸后,他又疑心重重地回到了白鲸群岛。
这次他怀疑沐言根本没有出事,但又不确定,因而不敢告诉那群海族,索性自己扮演卫戍队,在白鲸群岛附近来回徘徊、巡逻。
但他忘了一点,幽灵船在黑暗的海下是光源,无比耀眼……
而寒鸦号在过了两天“正常船只”的海面生活后,重新经过白浪湾时又潜到了海下。这次巴博萨更聪明了,他知道要提防的敌人很多,因此潜入了深海,完全熄灭动力炉,随着洋流飘到哪儿是哪儿,遇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避开,别提那么明晃晃的光源了。
出色的方向感使得这位老船长即使在海底也能大致估摸寒鸦号的位置,所以每当即将偏离轨道时,就张开船帆逆流行驶,又或是借助海里柔软的海草强行减速行驶,等到洋流方向变化后再回到轨道。
久而久之,寒鸦号就成了比幽灵船更像幽灵的生物……因为它无声无息,行走于黑暗。
然而所有人的希望,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寒鸦号的老板,持剑捅穿结界,毁掉福特森·徐留在洛坎的最后一条船的沐言同学……却因为被徐先生狠狠坑了一把,被迫正面硬刚海神的本体,从而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
沐言其实早就可以醒了。
就肉体而言,虽然深海触须那狠狠一巴掌几乎把他抽成了肉泥,可毕竟有神力护身,又是传奇死灵法师,怎么会不注意自身的肉体再生能力?只要给他一口气,就能在短时间内活过来,等同于牺牲了物防换成回血速度——这也是游戏里不少死灵法师将体质拉满,并点满技能“人造血肉”的主要原因,是一种常见流派。
就精神而言,除了海神本体的无尽威压和那一鞭子对灵魂的撕裂外也没什么,虽然距离痊愈或许要数个月之久,可半个月时间也足够他从昏迷中醒来,并且能正常说话,支配身体等等,毕竟从受伤的一瞬间开始,沐言的灵魂就开始了自救。
但问题也正出在这儿,自救让他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自救的方式很简单,他的意识收缩回脑域——也就是那个虚灵豆花——由本人亲临现场指挥施工,拯救破败不堪的脑域。
亲眼看到自己的脑域被这样物理、灵魂攻击力双重爆表的一鞭子抽成什么样儿,还真是种难得的体验。
这时候沐言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来过这儿好几次。
最早的一次,是在夜色镇,受了重伤的恢复期间,系统第一次告知自己使命时的意识空间。但那次他没意识到。
然后从风之苍穹出来,在伊莫特鲁巨坑的正上方,夏穆夺走了身体的操控权,那时他就被挤压在这个空间里。
可那次也没意识到。
再后来……
等于说每一次只有意识能动时,他就会回到这儿,但随着实力增长,眼界和洞察力也长足进步,现在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清晰地看到脑域的样子。
一颗水灵灵的虚灵豆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大半胡成了稀泥,只剩下小半能看出原本的‘脑花’样子。
这种损毁,靠单纯的自我修复十年八年也没法完成,所以必须由意识本身来主持‘灾后重建’,这也是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勘查灾害现场的时候,沐言发现了一处不同于‘伤患’的东西。
那是一枚黑色的鳞片,深深嵌进了脑域深处,如果不是这次脑域被大破,他或许还无法发现。
这心情就如同一次地震后,你给自家灾后重建时,发现倒塌的墙里藏了一具死尸一样惊悚……
然而事实上,沐言不光清楚这具尸体的来历,他还隐隐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回事。
所以现在看到尸体,啊不,鳞片,心里一沉的同时,还有些释然——原来和他猜的一样。
毫无疑问,这是奥杜因的“馈赠”。
早在赫鲁,在灭世者和他心平气和地谈了一天一夜,几乎替他补全了所有历史空缺时,他就有种预感……
对方之所以这样做,是有所求。
可堂堂灭世者还需要低声下气、和颜悦色地恳求他这样一个人类吗?
不,当然不会。
奥杜因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还贴心地把他送回洛坎,只是为了让他更清楚、更好地‘帮’他,为他服务。
虽然奥杜因什么都没说,但沐言可以笃定,自己离开赫鲁后的一举一动,行事的大方向,都在对方的预期内。
换句话说,这是奥杜因的阳谋。
他知道自己告诉沐言这些后,沐言会怎样做,同时这也是他期望看到的……
不需要恳求,不需要胁迫,什么都不需要,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就好。
那么,他期望什么呢?
很简单,期望沐言对伊卡莉出手,正如沐言现在正在做的这些事。
至于这枚鳞片,毫无疑问,是灭世者为自己加的一道保险。
又或者说,是‘底牌’。
第九十二章 摊牌
这是一张当时的沐言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的底牌。
别说当时的他,就算现在的他,被奥杜因找上门来也无法拒绝,纵观赫鲁和洛坎,被这种介于初代和二代造物之间的伪·管理者找上门来,没有任何一个凡人可以主导自己的命运。
所以当初被要求完全放松灵魂时,沐言就有预感对方要做手脚,他也没得选择。
毕竟要在神明间周旋,不付出点牺牲怎么可能?换句话说,不接受这张底牌,怎么可能博得奥杜因的信任?那种情况下,灭世者称得上是他唯一的盟友。
所以两人间有种古怪的默契。
奥杜因对沐言的灵魂动了手脚
沐言知道奥杜因会对他的灵魂动了手脚。
奥杜因或许也知道沐言会意识到他对沐言的灵魂动了手脚……
沐言也知道奥杜因或许会猜到他意识到奥杜因对自己的灵魂动了手脚……
……
嗯……也不复杂,总之就是谁都不戳破,这个套路可以无限循环下去。
但现在,一切都完了。
自从脑域受伤后,这枚鳞片就散发着黑漆漆的烟雾,在渗进他的脑域里、加速治疗的同时,也在隐约构筑一丝丝黑色的纹路。
这套路沐言看得多了,这不就是各种烙印的搭建过程么?
感情奥杜因给自己种了一颗烙印的种子,在平时蛰伏起来,当他遇到危机时就会突然跳出来扮演“奥杜因的庇佑”,可庇佑的同时又开始控制自己。
还真是一张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浓郁的灭世者个人风格的‘底牌’。
为了让他心无旁骛地对付伊卡莉,如果没人戳破,这张底牌恐怕还要沉睡很久很久。
但现在它被提前发现了,这层窗户纸被戳破了,这就尴尬了……
沐言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东西开始控制自己,起码现在不能,所以他肯定要出手阻拦,可一旦出手,奥杜因势必会知道……
两人还远远没到翻脸的时候,对他而言,该做的准备还没做完,对奥杜因而言,该装的糊涂也没装够。
可形势不等人啊……
犹豫了一瞬,沐言动用脑域的主管权,用灵魂之力囚禁了这枚鳞片。
如果没有人主动催发,它暂时不会暴动,只是他无法摘除它,只能暂且‘冻结’。
“安分点,小家伙……”沐言喃喃道,随后又改口叫“老家伙”。
然而就在冻结的一瞬间,鳞片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
“吼——”
这简直就像在耳膜边举着高保真大功率音响放海豚音一样,沐言一瞬间被震得失去了意识。
囚禁稍微松动,鳞片上立刻窜出一缕黑气,眨眼间就冲破了束缚,眼看着要突破脑域的防守,向外窜出去。
沐言这才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鳞片发出的‘反馈’,这东西离开了脑域后就会回到奥杜因那儿,将窗户纸被捅破的消息告诉他!
但就在这时,又一道金光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像拦截导弹,重重地撞在黑气上,并干净利落地将其缠绕成一团。
沐言顿时傻眼了,这又是啥?
你们这群东西把我的脑域当成公共厕所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们的学者生气了,也不管这是不是友军,驱动脑域的主管权,趁机将这俩打成一团的家伙全部抓了起来。
黑气拼命蠕动着,一点儿都不安分。倒是它的来源——那枚鳞片,在沐言率先修好了鳞片藏身的脑域后彻底安静下来,也不再吞吐黑气。
看样子这也是个触发机制,一旦受伤程度低于阈值,就不会工作。
至于看似友军的金光,一落地,竟然蠕动着凝结成了一个人形……
一个……水手?
这家伙的头发被编成小辫,用一块红色方巾包裹着,下巴上留了一撮小胡子,衣服破破烂烂,看材质是水手常穿的油蓖麻衬衫,黑色发霉的皮腰带上也挂着银制小刀和单筒望远镜——就和巴博萨船长的一模一样。
这明显是一副海员打扮,而且是图灵人三四百年前最流行的“复古款式”——复得至少是城邦时期的“古”。
“你是……”
“福特森·徐!”
水手臭屁地自我介绍道,大喘气后才补上了第二句。
“……的一段残留意识。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第二人格’什么的。”
“哦……”
沐言了然地点点头,揉搓着太阳穴,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我说……你竟然都不惊讶吗!?”
“别打岔。”沐言抬起头,重新审视这个人。
“你是‘明白了身份’前的福特森·徐还是明白了身份后的福特森·徐……的第二人格?”
“懂行!太上道了!”福特森忍不住对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好巧不巧,我恰好是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时分裂出来的,所以严格来说,既不是‘前’也不是‘后’,应该是‘明白了身份’时诞生的。”
“所以说……”
“也就是说,那家伙逃避现实,他明明像我一样‘醒悟’了这一切,醒悟了自己作为‘工具人’的命运,却不愿意接受。于是我就被割裂了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存在,还被塞进了箱子里。从你抱着箱子离开‘伊诺特亚斯号’时附到了你身上,现在才有机会出现。”
说着他摘下帽子微微躬身。
“那么,请允许我再次庄重、认真地自我介绍一番。鄙人是伊诺特亚斯号的船长,兼设计及建造者福特森·徐。或许是某个更高存在制造出的‘工具人’,用途是探索无尽之海,以及创世纪元中后期海族的生态环境和文明建设——这是我从自己潜意识里剖析的内容,也是那家伙没胆子接受的。至于我本体的下落,恐怕是作为数据的载体被‘召回’了,我也只能猜测,毕竟我是个囚犯。”
“你拥有他作为船长时的所有记忆?”
“不能这么说,阁下应该说,‘你是否做过那么久的船长’,毕竟在那个时候,我们是一体的,这份记忆和经历共享。”福特森抬起头,一脸骄傲道:“虽然是被抛弃、被囚禁的第二人格,可我也是有尊严的!”
“尊严你个头啊!”沐言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到底把卡利普索怎么了!?她追着你打,害得我也遭了秧!还有,你在白浪湾明明留下了东西,却弄得跟陷阱一样,你就是在结界上写个‘严禁偷剪电缆,违者重罚’我也特么不会用这种暴力手段啊!”
此话一出,有尊严的第二人格顿时忸怩了起来,他讪讪地笑了笑。
“抱,抱歉哈……我也没想到那女人还惦记着我……”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九十三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一)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沐言问,目光非常严肃。
“啊……”徐先生翘着兰花指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俨然正在编谎话。
“其实……”
“算了,你也别说了,我没心思知道。”
沐言转身就走,一抬手,金色光弧随即将福特森捆了起来。
“唉,别啊,有话好商量!我好歹还帮了你!”福特森忙叫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哦。”
沐言头也不回。
“唉唉,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徐先生笑得有些勉强。
“其实这件事还要从一开始说起……”
……
徐先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和古斯曼兹一样,福特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儿来的,但与之不同的是,他一出现就融入了人类社会,所以才没那么苦逼。
他第一次出现时,是在图灵东部沿海的某个小渔村,就被一户人家收留。
那是一对打渔为生的老夫妻,膝下无子,偶尔一天晒网时看见这么个十七八岁的愣头小伙子晕倒在沙滩上,就把他接了回来。
回来后福特森自然一问三不知——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以外。
类似的情况在图灵沿海也不少见,经常有在海上讨生活的年轻人遭遇海难后丧失记忆,因为一船人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假如记得深刻,后半生多半都会活在痛苦的煎熬和良心不安中,他们说这是人为了避免自己被苦难压垮的自我保护机制。
两口子显然也把福特森也当成了其中之一,毕竟瞧瞧他的打扮,小辫子,红头巾,腰间的银小刀,粗糙的小麦色皮肤,换做谁都会把他当成水手。于是两口子收留了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福特森一脸懵逼的被留下,休息了几天后就活蹦乱跳起来,闲来无事,他索性帮老人干起了活儿。
老头儿是个老渔夫,有一条小渔船,可谁知福特森从第一眼看见这艘船开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脑子里突然多出来许多东西——仿佛是天生的。这些知识告诉他如何改造眼前的船,让它速度更快,更经得住海浪的拍打,以及图灵近海的海图就这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老人一开始也被福特森爆发出的惊人能力震撼了,随后更加坚信他曾是名水手,而且还是个棒小伙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有了福特森的帮助,老人一个月时间捕到的鱼就已经是以前两三年的总和了,而这个年轻人的名头也迅速传遍了小渔村,甚至传到了渔村以外。
当时正值城邦时期,就连猩红海港还未统一,各方势力割据,更何况广阔的图灵东南沿海?所以福特森的名头传开后,渔村所在小城邦的领主迅速找上门来,要见见这个奇人。
两人一见面就瞧对了眼,仿佛刘皇叔三顾草庐见到诸葛亮。两人相谈甚欢,随后领主聘请福特森做自己的幕僚兼首席造船匠,负责改造并完善他的海军装备,以此来征服沿海群岛的土著。
出于潜意识里的使命,福特森答应了他,他用自己一脑袋超前的知识全力帮助对方,只用了一年时间不到,就让那位小领主成了图灵东部最有权力的统治者,光陆地上占有的面积就是今天图灵的一半大小!
可然后,这位领主干了件蠢事。
就像那些所有注定无法成为王者的小气鬼一样,他也萌生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想法。就在形式一片大好,他有资格逐鹿牧马平原的时候,这位领主开始担心起来,害怕眼前无所不能的福特森为他人所用,将另一个他也送到如今的位置……于是,他一咬牙,心一横,干脆摆了一场鸿门宴,要暗中弄死这位首席功臣。
然而,他终究低估了福特森这一年间的积攒起来的威望。他手底下的将领没一个不对这位奇人充满敬佩,再加上福特森只是个单纯的匠人,只怀着一颗炽热的匠心,除了造船和出海之外什么也不管,毫无争权夺利的想法,这种高风亮节让人发自内心地钦佩,于是在那场鸿门宴上,反而是这些人拔出刀子杀了领主,还要奉福特森为王!
这下徐先生傻眼了,他一点儿没谋反的想法,却被架到了火上烤,眼看就要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索性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发誓,那绝对是自己一生中演技第二好的时刻
“那第一好呢?”沐言忍不住问。
“在后面。”
“哦……”
……
回到故事,话说当时福特森演得声泪俱下,哭得肝肠寸断。
他说自己渐渐恢复了记忆,原来他的父母是一对隐士高人,在海外的岛屿上苦心研究造船工艺,梦想着有一天能抵达世界尽头,探索无尽之海,他这一脑袋知识也来自他们二人的教授。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生活终于对他这只不幸的小花猫伸出了魔爪,一群长相狰狞的海鲜人入侵了海岛,残忍地杀害了他的父母,值此危难关头,父亲将他扔上一艘船,艰难逃生,可途中又被海鲜人追杀,幸好遭遇了风暴,才侥幸活了下来,也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故事,现在他都回想起来了。
这个故事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同时“海鲜人”的存在也让这些将领警醒起来。
此时沿海基本统一,可谓内忧解除,只剩外患,突然得知了海外存在具备同等智慧却如此残忍的高等生命,他们也隐隐有些担心。
见他们都这个样子,福特森循着自己潜意识里的‘使命’道出了下文。
他说自己不渴望什么权力和势力,他只想要“一些”人手和“一些”材料,方便他制造出一艘船,去找海族,为父母报仇,也替人类消灭这一隐患。
这群将领们一合计,说得也是,总得有人去处理这群海鲜人,不说一网打尽,最起码打探点消息也是极好的。于是就打消了奉他为王的念头,允许福特森随意征调人手和物资为自己造船。
躲过一劫的徐先生长松一口气。这件事让他的政治嗅觉上升了好几个级别,他深深地明白,这群人之所以拥护自己,也并非完全出自钦佩和敬仰,更重要的是扶持一个傀儡领主,从而方便自己获得更大的权力,眼下他虽然暂时摆脱了掌控,但有朝一日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于是他明面上按那些人的要求征调了“一些”人手,取用了“一些”材料,背地里实则偷偷改装船只,用自己独有的手段为每艘船都打上了记号。
后来,在一个晴空万里、双月高悬的夜晚,趁着将军们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福特森打着“试船”的幌子,一口气开走了停靠在埃索拉港的所有船只,并拐跑了所有工匠和非士兵的水手。
一共接近两万三千人。
第九十四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二)
听到这儿沐言忍不住惊呼:
“你是怎么做到的?”
“别急,慢慢听……”福特森安抚道。
……
按照徐先生的说法,他擅长一种类似附魔的绘制魔纹技巧——就是甲板上那些日记。
当然,他的原话如下:
“只要我是我碰过的东西——哪怕是洗脚水,似乎都能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由此写下的字、绘制的图案都带着魔力!比如一些小船的甲板,我刷子蘸着加了墨粉的洗脚水在上面写写画画,再晒干,它就能在水里泡一年都不变质!”
洗脚水尚且如此,其他的就更可想而知了。
至于那艘伊诺特亚斯号(也就是石头里那艘)的甲板上的日记,是他每几个月就给自己放一次血,积攒起来制作成墨水,再用拖把蘸着墨水才写出来的。
正因如此,那艘“倾注了心血”的船就成为了船队的中枢,而且与其他船隐隐产生了联系。
“那……那些人呢?”沐言问:“他们得知自己被骗,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当然不。”福特森摇摇头,表情有些灰暗:“他们没得选。”
“什么?”
福特森讪讪看了他一眼,然后心虚地解释道:
“我的特殊能力是一种极大的优势,但反过来,它也有极大的限制。当初我还在陆地上时,没过分利用它,只是用自己的智慧帮领主做事,所以还没发现它的限制在哪儿。等到后来逃命时不择手段,几乎给每一艘船的甲板都染上了我的印记,于是便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但凡上过我的船,想要下船逃跑的水手,一旦接触到陆地就化了……”
“化了!?”沐言惊呼。
“对,就像盐巴丢进水里那样,就化了……而且我的船和船员们也越来越‘亲近海水’——我是说随着航行时间越来越久,他们仿佛正在渐渐进化成船的一部分……哦,我的船也没法登上陆地,必须时刻泡在海水里……”
“等等……”
沐言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他突然想起戴维琼斯和那艘幽灵船,他的船员也没法上岸……
“你可以上岸吗?”
“我当然没问题啊,”福特森说得理所当然:“我要是不能上岸,塞壬岛的五行须弥芥子阵是谁布置的……”
“你说塞壬岛?重点讲这部分!你说了半天还没到我关注的重点!”
“年轻人不要心急嘛,这才……我讲,我马上就讲!!”
沐言这才黑着脸收回了手。
……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有关海族的部分。
据福特森所说,在那个时候,海里只有一种生物,那就是塞壬。
他率领着庞大的船队在无尽之海里不断向前,早就穿过了如今的白鲸群岛,甚至穿过查西雅、玛雅、爱琴、加查林、契因科五大海域,来到了七大海域的腹地,距离位于摩根海域和安可海域之间的‘海洋之壁’——暗黑之礁仅有不到几个月的路程。
同时,七大海域的名字是他起的。
但就在这时,他的好运到了头,有人盯上了他。
那是塞壬。
无穷无尽的塞壬。
只是,在他的描述中,这似乎是世间最完美的造物。
“她们有着修长、柔软的身躯,闪着光的鳞片,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完美的嗓音,如瀑的长发,还有那种怯生生却又好奇地注视着人类的神态,能激起你的无穷保护欲……”
“等等……塞壬……不是视人类为最丑陋的生物,一见面就要攻击吗?”
沐言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哪里来的谬论!”福特森认真地摆摆手指:“塞壬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她们单纯、善良、可爱、纯净、圣洁,我宁愿用最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们……”
“可她们为什么追杀你?你为什么要和她们战斗?”
福特森的表情再次忸怩起来……
“你知道么,塞壬中只有雌性,她们产下后代的方式也无比圣洁……在七大海域的交界处,有一片荧光海床,海床上长着各式各样的深海菌类,会发出荧光。”
“然后?”
“然后这些东西会分泌出一种液体,塞壬只要收集这些液体,再把成熟的菌类捣碎、研磨成浆糊,两者结合起来服下,就能怀孕,并在几天后分娩。只是通过这种手段得到的下一代同样只有雌性,而且产下后代的塞壬很快就会死去……仿佛这是一种生命‘转移’,而不是新生命的‘孕育’。”
沐言神色一凝,暂时没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他在思考这是为什么,
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多想,只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繁殖方式……
但现在,结合古斯曼兹的研究就不难发现,这的确是一种‘移植’!
因为整个过程没有新生‘灵魂’的孕育,只有老灵魂不断被移植到新土壤上,所以才会永久保持种群性别和数量……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有好处吗?
当然有!
没有种群多样性,就如福特森说的,整个塞壬族群都单纯、善良、可爱、圣洁……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们少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异性!
因为没有异性,所以也就没有欲望。
这里的欲望,原本特指情欲,与异性相辅相成,但从渴望结合的情欲延伸出去,就会有各种各样的衍生欲望。
沐言没学过社会学,不知道一旦群体性别单一会产生何种后果,但他从‘幕后人’的角度出发,可以看到这样做的诸多好处……
首先,也是最主要的,这样不会出乱子。
或者说,这样单纯的族群,很难出大乱子。
这就够了。
一个存在不同性别的生物群体中,交配和繁衍后代始终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而任何涉及“个人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争斗,最终都或多或少掺杂了“争夺交配权”的成分,可以说这些既是目的,也是手段。
智慧生命总是在勾心斗角中成长起来的,假如将一个种群的整体智商和社会复杂程度比作一座由三色积木搭建的宫殿,如果突然没了异性,没了欲望,就等于宫殿突然少了其中一色的砖瓦,一定会轰然倒塌!
反过来想,要是从最初就如此,那么宫殿的搭建速度就会异常缓慢,甚至完全停滞……
对一个只负责收割信仰的神明而言,还有比这更好的情况吗?
没有,绝对没有了。
仿佛是卡利普索故意这样做的一般,她看见了人类城邦时期的纷争,看见了嘉顿对元素之主的背叛,所以要让自己的信徒变得除了信仰以外也没有……
沐言轻轻舒了口气,缓解有些压抑的心情。
“所以,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问。
“终于还是来了……”
福特森闭上眼,摆出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架势。
“为了拯救这群迷途的少女,我献出了自己神圣的肉体!”
“什么!??????”
第九十五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三)
沐言承认自己提前猜到些什么他猜测福特森打破了塞壬种群性别单一的现状,可没想到这家伙的答案来得这么直白。
什么叫献出了自己神圣的?
这特么明明就是见色起意,把持不住自己好吗!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吃了什么亏一样!
福特森也自知理亏,讪讪笑了笑。
“其实卡利普索那样对我,我也能理解换做谁,精心养的一园子白菜被一头外来猪拱了心情大概都不会太好。”
“听起来你祸害了不止一个?”
福特森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你觉得我的航海日志里那些战斗是指什么?”
沐言脸色骤变,猛的爆出一句粗口
“卧槽!?”
尽管敌人数量众多,可我也不能松懈
毕竟,这是事关男人尊严的战斗!
这一次我会死吗?呵呵,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
她们又来了阴魂不散
我的船员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了,他们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这些看起来原本绝望、无助的话语,一下子全都变了味!!染上了浓重的r1色彩
沐言彻底无语了
见沐言脸色剧变,福特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啊不,我是说一开始那的确很享受,啊不,我是说你懂我的意思吧,但后来我实在是没办法”
“从头讲。”沐言冷冷道。
“是是起初呢,那的确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的船可以开到海里去,一些塞壬就好奇地跟在后面,于是我壮着胆子邀请一位离我们最近的塞壬小姐上船啊,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她她的牙齿就像珍珠一样洁白,头发是金色的,柔顺如海草,笑起来眉眼弯弯,尤其是盈盈一握,像年糕一样糯软的”
“闭嘴,省略过程!!”
“咳咳是,是。接着她接受了邀请,怯生生地上船然后,就发生了古怪的一幕!上船后,她的鱼尾竟然自动脱落,变成了两条人的腿!她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变化,失去了鱼尾后不知道如何走路,也一下子不会游泳,竟像个孩子似的跌倒在甲板上,我连忙上前扶起她,啊我至今都忘不了她的发丝间萦绕的香气,以及触摸起来滑溜溜的身体”
“说重点!”
“是是是重点,重点。总之她很害羞,但害羞之外是好奇她似乎从未和我这样的生物,我是说人类,尤其是男人接触过,又仿佛我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她像只小狗一样主动凑上来嗅我我发誓,那是我一生中演技最完美的时刻!我表现得就像个正人君子!”
演技巅峰原来在这儿
“然后你坐怀不乱?”沐言问。
“是的,我对她说小姐,我们才刚刚认识,这样不合适可然后,她就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身体存在明显的不同,然后就嗯,反正,就水到渠成了当然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没那个嗜好,我把她带回了船长室”
沐言看福特森的眼神带着浓浓的鄙夷,就像看一个教唆犯和人贩子。
“对那样纯洁无垢的少女你也下得去手,你还真是畜生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男人啊”福特色哭丧着脸,“我总不能用手解决一辈子问题吧,更何况我已经在海里泡了一年了,换你你也顶不住啊”
“哼,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就离开了船,又恢复了鱼尾,就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她的那些姐妹看到和我接触不会有任何问题,随后就对我放下了戒心准确说,是对我和我的船员们都放下了戒心
“但是!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我之前不是说过么,就连我的洗脚水都带着某种力量么,所以生命精华自然也是,而且它比洗脚水强多了!于是过了没几天,第一次来找我的金发塞壬就抱着一个婴儿兴奋地游了过来”
“这才几天?”
“是的,就几天时间塞壬生孩子都很快,用荧光海床的分泌物也不过几天时间,这次那个塞壬少女更快!而且因为我的特殊能力,她生完孩子后不仅没有去世,反而看起来更加精神”
“那是少女蜕变为的气质变化吧喂?”沐言没好气道。
“嘿嘿嘿也可以这么说,总之她看起来更美了”福特森的目光罕见地温柔起来,也没了那种猥琐的气质。
“然后呢?你的孩子”
“是儿子。”徐先生正色道。
“哦哦,儿子等等!?儿子!??男的?”
“没错,”他苦笑道:“生了个带把的但起初我不知道这回事,因为那孩子下半身是鱼尾,额头上还有鱼鳍和鳞片,站到船上后才恢复人形”
“这特么不就是娜迦吗?”沐言脱口而出。
“娜迦?那是什么?”
福特森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沐言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知道么,”他咽了口唾沫,“海族如今有至少一半人口是娜迦,也就是你所形容的兼具男性特征和鱼类特征的塞壬,而纯种塞壬反而越来越少可以说,构成七大海域主体的正是娜迦你特么到底生了多少孩子?”
闻言福特森仰天长叹一声。
“啊这我哪儿数的清啊,而且不光是我,还有我那只船队”
“你们都???”
“不是我们都”福特森欲哭无泪,“是塞壬,是塞壬啊!那些塞壬头一次看到不用死亡就能生出孩子的例子,都把我们当成了荧光海床的替代物,而且还是上位替代产生下一代似乎是神明赋予她们的使命和任务,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放弃生命去孕育后代,所以现在我们就成了救星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战争啊那虽然是不方便说的战争,可也的确有战争的意思。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跑?这谁顶得住啊两万多人对整个无尽之海的塞壬,那可是有足足数亿生灵,虽然一开始追上我们的也就十几万人,可那是真的顶不住啊”
“你你们你这个故事”
沐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第九十六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四)
在福特森的描述中,他和他的船员们与塞壬结合产生的后代还是有所不同的,这在沐言看来似乎是“基因权重”的问题。
举个例子,船员们的后代就是如今的“男性塞壬”,没错,就是那种相貌丑陋,保存了绝大多数海鲜特征的塞壬……
而福特森的后代就是正儿八经的娜迦,甚至比那还要接近人类——听描述就是戴维·琼斯那样的,最本质的区别就是能在他的船上褪去鱼尾,变成正常人。
可以排出这么个顺序,按照外貌接近人类的程度,大概是原始塞壬(及如今的雌性塞壬)大于戴维·琼斯及老徐的儿子们,大于如今的雌雄娜迦,远大于如今的雄性塞壬。
于是可以这么理解,塞壬体内的“海族基因”决定了后代外形偏向海鲜的程度——鱼尾、鳞片和特殊的呼吸结构就是她们最显著的特征。而福特森及其船员则是“人族基因”,至于后代最终是什么样子,则取决于一场拔河比赛。
很显然,福特森的基因强度非常逆天,在这场拔河比赛中,往往是他获胜,新生儿几乎保留了绝大多数人类的特征,而他的后代无一例外继承了这种特性,于是就有了娜迦。
船员们则在拔河比赛中失利,后代体内的海鲜特征失去原有塞壬血脉的束缚,全都表现了出来。
这一点结论也能从后代孕育过程中判断得出。
福特森的后代多半花-4天就能安全出生,其中有男有女。
而船员们的后代,要花费至少两周以上,且只有男性可以存活……
对此沐言只能做出一个生物学的假设:
人类男性可以提供/y两种染色体中,其中作为“不具备特性”的一条,与女性塞壬的染色体几乎一致,因而被完全覆盖掉了,无法产生后代——又或者可以这么想,假如成功产生了后代,那么这个过程与借由荧光海床产生后代的机制完全相同,也就会造成死亡,所以会被塞壬本能地抗拒。
而y染色体,则因为一丝特异性得以保存,从而产生男性子嗣。
但也因此,会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也可以理解为来自赫鲁的新生灵魂生根发芽,同时与福特森的特殊能力有关。
可塞壬不在乎孩子是什么样,她们在乎的是生完孩子完成使命后会不会死,并且……谁知道有没有食髓知味的原因呢?
这群雌性生物被压抑久了,再加上生育带来的恐惧——对死亡的畏惧久久不能驱散,眼下找到一个宣泄口,都跟疯了似的涌上来……
福特森是个念旧的人,他依稀记得最开始来找自己的塞壬后来一个劲儿地来,而且一次比一次缠绵,一次比一次温柔,甚至还会为了争夺他而与其他塞壬大打出手!
或许这也是“嫉妒”这一原罪被催生的开端。
要故事仅限于此,那就是个标准的**展开,还是后宫主题,可实际上这完全是个恐怖故事。
因为渐渐地,开始出人命了。
死的不是塞壬,而是船员。
在这一年的漫长航行里,在接触塞壬之前,福特森一直在和船员们探讨一个问题——他们现在靠什么活着?
船员们一开始还本能地畏惧海水,可是大概起航两个月后,他们就渐渐接受了“船只可以入海”的事实,并且习惯了水下生活。
同样,起初在海上航行时,他们也有规律的进食、休息、工作……但随着时间推移,入海以后他们就发现,这些活动都失去了必要性,他们渐渐丧失了作为一个“活人”生存的约束和限制——只要那艘船没有毁,只要他们不上岸。
但现在,随着塞壬源源不断地涌上来,随着他们在七大海域广开后宫,播撒种子,新的死法诞生了。
那是一个自诩强壮的水手,突然就腐朽了。
那是一瞬间的过程,在一次欢好结束,他的头发突然干枯、灰败,紧接着皮肉塌陷,骨头腐朽,粉碎,整个人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数万年时光的洗礼,也失去了被海水庇佑的特性,瞬间被压垮,冲散,只剩下衣物落在那个赤条条的塞壬怀里。
塞壬也被吓坏了,她拼了命的伸手去抓,可被冲散的断肢残脂划过她的指缝,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家伙临死前留下一个无人超越的数字,1174人。
水手们都懂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这一瞬间,塞壬在他们眼里就不再是温柔、美丽的女人了,而是吸食生命的魔鬼!
原来塞壬能够不死就诞下后代的原因,是偷走了他们的生命份额。
这不是毫无代价的香艳体验,是要出人命的!
于是,伊诺特亚斯号大逃亡行动正式开始,近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骤然驶离七大海域,朝着来时的方向溃逃。
但是,为时已晚……
拱了白菜的猪想跑?开什么玩笑,别说菜园子的主人,白菜首先就不愿意了!
塞壬作为海里真正的精灵,怎么可能放跑这些“会动的高配荧光海床”?船队在前面跑,她们在后面拼命地追,只是因为要上船才能交配,所以单纯围而不攻,然后分批上船“临幸”这群男人,然后轮流孕育后代。
于是事情就如日记里写的那样,渐渐成为了屈辱的战斗。
船上的男性们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战,但无一例外是战败,只能眼睁睁看着塞壬成群结队地上船,然后心满意足地下船,无形中又将他们向死亡推了一把……
如果说这样死也足够风流的话,那么紧接着,就是真正的绝境。
菜园子的主人发飙了!
时间对神明而言似乎没有意义,所以卡利普索仅仅眨了下眼皮的功夫,就猛然发现自己的族群里多了一大堆带把的新生命……这下子海神被气坏了,刚抬起手指要碾碎这群玷污了种群纯洁的生命时,却被一种来自高位规则的警告吓唬住了。
那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仿佛在警示她——这些孩子还不是她的信徒。
换句话说,作为神明,她一旦亲自攻击非信徒的凡人,就会遭受难以置信的惩罚,这是弥娅留下的规则,即使是她的造物主也不能逾越——或说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她瞬间想起了伊卡莉的处境,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念头可以消,怒火却不会,于是整片无尽之海都成了福特森的仇人,他一下子从海洋的探索者成了深海的仇视者。
尤其是海神惊讶地发现,攻击这群人并不会触发那条禁令时,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要不是她是IE浏览器,延迟巨高,福特森早死透了)
更别提,还有阴魂不散的塞壬在追逐他……
于是就有了日记上的一切,心力憔悴、万念俱灰之下,福特森只能看着自己的船只一艘艘垮掉。
随着船垮掉,船员也一个接一个死去……
当然,也有累死在船上的……
于是在绝境中,福特森开始怀疑自我,就如古斯曼兹一样,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困惑,无法自拔。
而这趟旅途的终点,就是塞壬岛,也就是如今的白浪湾。
第九十七章 这是一个丧病的故事(五)
“你知道么,当时整只舰队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可我满脑子想的却不是‘悲伤、痛苦、绝望’等等……我在想什么?‘我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尽可能多搜集一些情报’,Sarrua-Boncci!去他妈的搜集情报,我还是人吗?那种感觉几乎把我撕裂,撕成两个人,我既怀疑自己的身份,又对自己的冷酷和麻木感到无法理解……”
虽然讲了个跟正经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故事,可福特森此时的表情却无比正经,甚至有些伤感。
“我的船员一个接一个离去,船也一艘接一艘毁掉……最终,只剩下了我,和伊诺特亚斯号。
“于是我做了个决定,我登上了塞壬岛。”
“所以……你刚提到的法阵和那块石头是你一个人做的?”
福特森摇摇头:“也不全是,还有希拉柯丝。”
沐言神色突然一凝。
这个名字他听过……
在《黄昏纪元》的游戏进程里,有玩家完成斯拉克交代的任务后,就是一段剧情:海女巫希拉柯丝疑似在伊苏的帮助下用咒语屠杀了无尽之海的亿万生灵,从而大大削弱了海神的力量,让伊苏取得了那场战争的胜利……
而根据沐言的猜测,希拉柯丝极有可能是被传送到深海的希琳变的!她在失去了斯拉克——也就是她的兄长与爱人费洛殿下之后,背叛并痛恨海神!
那么这个名字……
“希拉柯丝……是个塞壬?”沐言追问。
福特森点点头:“就是第一个来找我的金发塞壬……”他的目光随即变得柔和。“她追了我快三年时间,跑遍了大半个无尽之海,一共为我生了77个孩子,最后甚至跟我登上了塞壬岛……”
沐言面部一阵抽搐。
明明是最动听的情话,可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福特森苦笑,“她生了77个男孩儿……”
“What!?没一个女孩儿?”
老徐摇头。
“没有,77个男孩,一开始我还纠结起什么名字,但后来放弃了,反正我也认不出谁是谁。”他叹了口气,“我们商量好,如果生个女孩儿,就起名字叫希琳……”
“希琳!?”
沐言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受到惊吓了,总之每次他以为自己会免疫,可接下来听到的却是更大的惊吓。
“希琳?你确定?”
“我确定,这个名字怎么了吗……”
“我给你看样东西!”
沐言抬头巡视自己的脑域——待在这儿就是方便,仿佛身处数据中心,需要什么记忆也不用复杂的魔法来调取和呈现,直接伸手取就是了。
他从一团氤氲的星云里抽出一段记忆,正是当初猩红海港底下那颗四千人肉球里剩下的记忆——海神旁边的惊鸿一瞥。
他指着那个蜷缩在石头里的小女孩。
“你看看她……”
“Sarrua-Boncci!这看起来就是小时候的希拉柯丝吧?!!”福特森惊道。
“那这个呢?”沐言又随手拽出希琳·卡特的照片。
“Sarrua-Boncci!这,这是我的女儿吗?这两个不会都是我的女儿吧!双胞胎???”
老徐一下子陷入了癫狂,就像个老来得女的老父亲,紧紧抱着沐言的记忆不撒手。
“冷静,冷静一下……”沐言拍拍他的肩:“这是个很复杂的故事,我一时半会儿没法跟你说完……”
“那就慢慢说,我那么复杂的故事不也讲给你了!!”
他被激发了父爱,一下子恢复了身为男人的尊严,“我跟你讲,虽然作为副人格被分离出来很丢人,但我还是要说,我和那个懦夫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我能正视自己的工具人身份,而且我知道自己的宿命和归宿……”
沐言眼前一亮,“你知道暗之幽渊和‘系统’!?”
“啊?那是什么?”
“可你说宿命和归宿……”
“是啊,宿命和归宿啊……副人格一旦被唤醒,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的宿命,即使有幸被主人格吸收并融合,我也会成为他的一部分,并潜藏起来,或许永远没有苏醒的机会。这对一个人而言就是死亡——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嗯,你继续……”
于是福特森不屑的哼了声,开始疯狂鄙视自己的主人格。
“这就是我和那个懦夫最大的区别!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我知道自己会怎么死——请务必注意时态。他把我分离出来后就锁进了箱子里,后来的一切我就都不知道了,岛上只有他和希拉柯丝两个人,你又给我看了我们的女儿……哼哼,他最后竟选择这种屈辱的死法,而且不敢直视自己的宿命,懦夫!他不配成为希琳的父亲!”
恍然间,这个人形自走炮在沐言心目中的地位竟拔高了一截……
可他帅不过三秒,瞬间原形毕露,一脸谄笑着说:“快说说嘛,我的女儿今年多大,长得可爱吗?嫁人了吗?生孩子了吗?生了几个?几男几女啊?长得像不像我?”
沐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最实际的入手,拽了个费洛殿下的影像出来。
“嚯,这小子长得挺精神嘛,这是我孙子?”
“……这可能是你女婿。”
“……这他妈是我女婿?”福特森破口大骂,“长得也太不爷们了吧?这么丑的男人谁会要啊?”
沐言突然皱眉,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几秒,索性指着自己的脸,
“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你……?呵呵……嘿嘿嘿……”
老徐一个劲儿傻笑,就是不吭声。
沐言气极反笑,直接拽了张古斯塔沃的照片。
“这个呢?”
“这个好!”老徐拍手称赞:“就是毛发多了点,笑得傻了点,其他都好!都好!呵呵!”
沐言不禁摇头,这审美怕是没救了。
他顿了顿,认真地讲起现状来:“我现在所处的时代是信仰历778年,因为城邦早期缺少固定纪年法,所以距离你那个时候的具体时间无从考证,但至少过去了上万年。这也正是我想强调的……你所看到的两个小女孩,金发的疑似出现在一千多年前,现在在海神那儿,被藏在一块石头里。黑发的在信仰历777年,也就是距离你万年后的一年前,突然从陆地上消失,而我有极大的把握告诉你,她被海神招走了,而且她们俩极有可能是一个人——也极有可能,就是万年前你的主人格留下的女儿,希琳。”
“你的意思是,我的女儿极有可能有三重身份,从当初主人格下她以后,又在一千多年前和一年前分别出现了一次?”
沐言点头。“正是,现在这三合一的身份就在海神那儿,而我,正是你的便宜女婿委托来救人的。”
闻言老徐突然破口大骂:“懦夫!怂包!怎么跟主人格一个尿性!我要这种人干吗?!他不配娶我的女儿!小子,我看你就不错,我做主,把女儿嫁给你了!”
沐言听得一脸懵逼,“你咋还包办婚姻的?这年头都是自由恋爱,而且我也有爱人了。”
“怂什么!连后宫都不敢开的男人还算男人吗!?即使在遇见希拉柯丝以后,我也有几百个女人!她说什么了吗!”
沐言翻了个白眼。
这能比吗……
第九十八章 献上我纯洁的灵魂
事到如今,沐言算是弄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为什么白浪湾是塞壬的圣地……
那能不是圣地吗!那可是塞壬的祖先,福特森·徐先生战斗至死的地方!
第二,为什么白浪湾的野塞壬会攻击人类……
那根本不是攻击,而是想要亲热……同时她们认为所有人类船只的甲板都可以让她们变出双腿,并且发了疯似的想要亲近人类,于是就变成了攻击人类船只和“绞杀”这两种行为……
真是……太惨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眼前的福特森还称得上是个靠谱的人,而且也表现出了极强的理性——虽然被逗比性格掩盖了大部分,但一连经历了两场“自我怀疑”的戏码,沐言能深刻感受到这个人身上发自内心的洒脱和率性。
他一点儿都不迷茫。
他对自己的身份、使命无比清楚,但却毫不感兴趣——反正现在船也没了,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最关键的,那个带着使命的家伙已经回去复命了,这与他无关。
以及,他对自己的死亡,或说归宿无比清楚,又没有丝毫抗拒。
最终,两人都无话可说时,目光回到了被他拦截的黑色气旋上——也就是那块鳞片的反馈。
“为什么突然帮我?”沐言问。
“大概因为我讨厌那东西吧。”
福特森的望着黑色气旋,后者不安地挣扎着。
沐言很清楚,自己根本困不住它,这东西何时逃走只个是时间问题。
“一来我发自内心地讨厌它,就像它来自一个我很讨厌的角色……管他呢,大概是制造了我的那家伙的仇人吧,他把自己的好恶也带了进来。
“二来,虽然我被分裂了出来,缩在箱子里,可主人格死亡的瞬间,我却有种感应……仿佛有个东西离开了伊诺特亚斯号,甚至离开了这个世界,喏,就像它一样……你应该知道它要飞去哪儿吧?”
沐言点点头。
福特森猜得没错,这个也是反馈,同样会回到赫鲁,但不同在于,它会回到奥杜因那儿,而福特森这样的工具人会回到暗之幽渊。
沐言随即讲了遍来龙去脉,大概就是有个很强的角色,是所有人未来的仇人,但目前与他心怀鬼胎地结盟。自己发现了他动的手脚,却不能声张,同样也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是将计就计嘛!”福特森总结道:“这好办,我跟这玩意儿一起回去。既然你说制造我的人和这玩意儿的主人有仇,那么我见到它以后主动攻击也是理所应当的,换句话说,我和它属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乃至于同归于尽!这个过程里你是昏迷的,完全不知情,甚至还等于发出了一个‘求救信号’,告诉那家伙你现在很危险,还能诓他来救你!他不是很强吗?你要学会物尽其用啊!”
沐言不由得愣住了,他倒没想过这一茬……
“可这样一来你不就……”
“是的,我会死。”福特森说得云淡风轻,满不在乎地笑道:“可我就是这样一个高尚的人,为了拯救迷途的塞壬愿意奉献自己纯洁的肉体,同样,为了拯救迷途的你,我愿意奉献自己纯洁的灵魂……哦,我没这玩意儿。”他挠了挠头,“毕竟我只是个第二人格,和主人格不一样,那家伙的记忆和意识搭建在灵魂上,而我只有记忆和意识,是一次性的东西,随着时间会自动消散,或许稍微偏执一些能让我活得更久,可那种畸形的存在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爽快地死掉算了。”
他拍拍沐言的肩。
“所以没必要胡思乱想,小家伙,我总会死的,反而很高兴遇见你,虽然你破除结界的手段粗暴了点,还毁了那艘船,不过我一点儿都不在意!此外我还有一些礼物要送给你,虽然这些远不能补偿……”
沐言原本还有些愧疚,被这家伙突然的正经所打动,一听到“补偿”耳朵就突然竖了起来。
“补偿?等等……你是说补偿?”
“呃……你还不知道?”
老徐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
沐言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伊诺特亚斯舰队的水手因为上了他的贼船而无法下船,而他晕过去前嘱咐巴博萨将那两张效果逆天的符篆贴在了船上……
难道说……
见沐言笑容逐渐消失,福特森知道留给自己辩解的时间不多了,忙义正言辞道:
“咳咳……我也不知道那家伙(主人格)为什么要留下这两样东西,兴许他是不愿让自己的绝技失传?没关系,我通通都告诉你!我们虽然素味平生,但萍水相逢即是缘,有缘万年一线牵……”
“闭嘴!你是说寒鸦号上的船员……”
“寒鸦号,嗯嗯……不错的名字!”
“我让你回答问题!”沐言怒道。
“嘿嘿嘿……他们恐怕也……”福特森讪讪地笑笑,“你懂得,那仿佛是一种诅咒,从贴上两张符篆开始就是了……不过请放心,你绝对不会受到影响……”
沐言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终仿佛脱力般叹了口气。
“可能这就是命吧。”
他想起了戴维和他的那艘船,或许寒鸦号将来也会变成那样?水手们渐渐成为海鲜人,最终成为船的一部分……
可是法萝尔还在等罗夏,其他水手也有各自的家人在等待他们返航……
“就没有什么办法解除么?”
话一问出口,一看见福特森的苦笑,他就知道这个问题多余了。
这么多年过去,福特森本人都没解除诅咒……
“或许你能找到方法吧。”福特森同样叹了口气,不过他精神振奋得比沐言要快,转眼就重新精神起来。
“来吧,迷途的少年,继承在下的衣钵,然后让我拯救你吧!!”
……
因为身处脑域,所以共享记忆格外方便。
虽然主人格带走了绝大多数记忆和数据,但那些都是他们在整个无尽之海的航海经历,以及搜集的有关海族文明的资料,与造船技术和绘制符篆的能力无关——这部分是来到洛坎时就携带的,不会随着主人格一起消失。
所以福特森能给予沐言的就是一大堆造船技术和符篆绘制技巧,唯一遗憾是无法将当年他绘制的无尽之海全图复原出来,其实那才是沐言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忙完这一切,两人相顾无言许久,最终还是豁达的福特森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那么,我要走了,小家伙,但愿你也能像我一样找到自己的归宿。”
“我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但我绝对不会像你。”沐言笑骂了句,在他胸口捶了一拳。
“再见,徐先生。”
“其实我更喜欢你叫我老徐。”福特森耸耸肩,转身触摸那道黑气,接着整个人被吸了进去。
黑气仿佛获得了助力,猛的挣脱束缚,沐言也没管,看着它消失在脑域。
“再见,老徐……”
沐言挥了挥手,目送他以这样喜剧化的方式落幕,就像一屁股坐在了火箭上飞速升空。
脑域突然安静下来,却空荡荡的,仿佛少了点什么。
久违的……年终总结?
距离上一次正儿八经写感想过去了8个月,这期间我这条咸鱼竟然也写了快六十万字了,还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初写卷五的总结时没那么多感想,大概因为灵感被榨干了,所以趁着这次说“除夕快落”的机会,久违地开个单章,来叨逼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顺便稍微联动一下。
整个第五卷里,沐言同学一共干了两件大事,一个是将全珈蓝师生变成网瘾少年以及青老年,另一个就是发现了纯白之球的秘密,而第六卷承接着第五卷的秘密,下海搞事情,最终将完全揭开这一切的真相——有关坎洛什,有关老帕,有关《黄昏纪元》的一切等等,可以说,第六卷看完,基本就差个结尾了。
嗯,一个我在一年半以前就想好的结尾。
如我在简介里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主角不断修正自己认知的过程,就像我们总习惯先入为主,用已有的知识来认知新的东西——这没有错,毕竟是最快捷的认知技巧,错的是将二者的不协调归咎于客观原因而非主观,这无疑是极其愚蠢的。沐言也是在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后才真正接过重担,以自己的方式与“神”对抗着。
所以至今为止,这本书虽然走得歪七扭八,但剧情上始终在朝一个封闭的圆环发展——有始有终,有头有尾。
我可以拍着胸膛说,这个作者没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在写什么给忘了,这也是我的初衷之一:讲一个“没什么角色被遗忘,每个角色都有一席之地,每个角色都死得其所,或是被妥善安置”的故事。
就像埃里克说的,这是故事,不是舞台剧,角色没有“登台下台”之说,人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无论是否有人关注,它总在发生、进行。
而且如果有看过《黯夜行》的话,大概能猜到这两卷提到的史诗任务线是哪个家伙完成,并最终获得了“寂静开膛手”的……没错!是他!就是他!是《黯夜行》的主角,糜陆同学!
那本书的初衷是作为前传和番外性质,还原灵衣条世界线,顺道讲一些轻松欢脱向的故事。计划中全本免费,毕竟《黄昏》没写好,打算这样弥补一下诸位读者老爷,但个人精力实在有限,就不得不无限期搁置了。
(这也是不上架的理由啊!摸的心安理得!)
另外卷一沐言回忆时那个‘夏至’也是糜陆,只是那会儿糜队长在微服私访,所以表现的比较低调、亲民……
当然,说了这么多,我其实并没有推荐你们看那本书的意思——如果你们能接受它在“有生之年”才完本的话……
真的没有,你看我有提那本书的名字吗?我又没有告诉你们它叫《黯夜行》对不对?
另外年后走亲访友期间该更新的章节已经准备就绪了,如果没能按时上传就是作家专区的锅,这个期间可能比较忙,如果出现了错别字的话没法第一时间补救,麻烦大家先帮我标记下,之后再议……
嗯,大概就这些,更多的话等我年后爆肝顺利完本后再唠吧!
最后,祝各位读者老爷除夕快落,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诸事皆顺,十连满宝,单抽出奇迹!
第九十九章 权限
老徐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东西,大概就是他压箱底的本事——绘制符篆了,听着好像一下子跃入仙侠领域,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总结起来和附魔如出一辙,满共两项内容,先调配墨水,再绘制。
绘制过程用他的话来说就跟小孩子涂鸦一样,实际上老徐没一点儿炼金术和魔纹学的基础,就连更基础的魔药学和纹章学都从未接触过,换句话说,他的“绘制”,与内容压根没一点关系,最重要的是下笔时脑子里的念头。
比如他想要旗舰伊诺特亚斯号永远不被海浪摧毁,甚至能下深海遨游,他就怀着这种念头在上面写下了第一篇日记——然后就成了。
又比如他想要让其他船不和旗舰走散,就蘸着洗脚水配的墨水在甲板上写下美好的愿望:
“愿你们这群王八犊子一头撞死在暗礁上!”
然后当然没成。
所以这和仙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更像是祈愿术。至于水墨风的克拉贡语,那就是他的一点特殊爱好了,就像船帆上的“徐”字,白浪湾的五行什么什么大阵,也不过是一种源自潜意识的想法,他完全可以在帆上写个福特森,也可以叫那玩意儿徐氏灌魔空间折叠法阵。
沐言由此发誓,自己如果见到了坎洛什,一定要向他狠狠吐槽这一点——弘扬传统艺术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与之相比,调配墨水就是真正的技术活了,而且沐言还有一些相当有趣的发现。
元素融合的影子……
岛上那个什么五行须弥芥子法阵,涉及金木水火土五行,实际上也是五种或复合、或单一的元素融合在一起。
那晚之所以能触发法阵,正是他人为地平衡了五种原料的成分,使得元素按照原有的轨迹开始融合,“月光”在其中也没有扮演什么催化剂的作用,只是它恰好在月光升起时发生,因此看着好像跟那玩意儿有关似的……
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按照常理推断,当原材料只有元素时,元素融合的最终结果还是元素,不会突变为其他物质,而福特森的墨水却蕴含着特殊的力量。并且完全可以说,他绘制出的符篆之所以具有特殊性能,完全归功于这样的墨水。
所以就可以推断,这个元素融合的原材料显然不只是元素,因为这股力量将伊诺特亚斯号的甲板同时具备了伊莫特鲁和伊格诺斯这两棵树的特性……
这是什么妖怪能力?
这种逆天的能力放在炼金术里简直堪比普通人口中的“点石成金”!那两棵树有多强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它们能直接改善一界的元素分布,并且暗地里相互联结勾通,协调两个世界的物质配比,说是“世界之树”都不为过……而这一切,就因为他独到的元素融合技巧?
不!还有一味佐料!
他的洗脚水!
啊不对,是他这个人!
真正点石成金的是他的分泌物——即使是洗脚水里也有皮屑和汗液……这听着有些恶心,但实际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点老徐自己也无法给出解释,但沐言有个大胆的想法……
回到问题的一开始,狭义上的元素融合是什么?
将澎湃元素和死寂元素捏成一团,并用灵魂之力作为中和剂。
而老徐的“五行融合”又是什么?
是将各种元素捏成一团。
也就是说,在加入他的分泌物之前,这些同样也是元素,只是因为加入佐料后,墨水就具备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威能、规则、权限,甚至能点石成金……
二者的区别在于,缺少了灵魂之力。
那么再退一步,老徐是什么?古斯曼兹又是什么?
答,他们是灵佣!所以他们的分泌物即带着灵魂成分。就好比一个小糖人儿,只要在水里搓搓澡,就能搓出一池子糖水来……
这么一来,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来:所谓调配墨水的过程,实际上是“低配版鸡尾酒神力”的制作过程!并且,这个看似粗糙的过程,生成物的档次和威能竟然比格雷泽老师创造的元素融合还要高……
老师一直面临两个难关,其一是在洛坎找不到足够的澎湃元素与之调和,其二是欠缺一个步骤,让普通的“融合物”蜕变为鸡尾酒神力,哪怕只带了一丝微弱的神性,它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彻底脱离凡物层次,对规则指手画脚……
然而,一直以来,老师都没能做到,不只是想法上的欠缺,更多的是缺少积累和实验。
对法师而言,任何突发的灵感都并非凭空生成,是基于成千上百次的失败和尝试,而他缺少的,除了原料以外还有时间。
至于这种低配版鸡尾酒神力的能力……看看伊诺特亚斯号吧,看看如今的寒鸦号吧,它会将使用者的想法变成规则,且不说大小如何,光这种逼格就已经超越了伊卡莉,超越了所有生物在弥娅制定的规则下所追求的“力量”。
它代表无上的权限,改写规则的权限。
当然,这不是老徐如何天才,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事,相当于天赋技能,就连他本人都无法解释清楚。
如此一来,沐言不禁对暗之幽渊这个地方越来越好奇了。
那里到底在源源不断地制造什么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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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鲁,尼弗海姆深处。
一缕黑色气旋从天而降,划破层层迷雾,俶尔没入阴沉的海面。
深海之下,一只浑浊的琥珀色眼睛突然睁开,海水随即开始剧烈翻滚,尼弗海姆中的灵魂无不争相逃窜,互相传达着“尼乌德拉来了”的噩耗。
然而这只庞然大物却没有起身觅食,而是钻出了海面,来到了最深处的小岛上。
当初也正是在这儿,他告知了沐言所有的来龙去脉——他口中的所有。
同样,也植入了自己的“底牌”。
现在,这张底牌被提前触动了。
庞然大物残破的羽翼合拢,身形骤然缩小,变成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人,伸出森森骨爪,触碰那团悬浮在面前的黑气。
就在他即将触碰的瞬间,“嘭”的一声,从中冒出来个水手模样的身影,淡得就快要消散,但身上却带着一股他十分厌恶的气息。
“Krah-Lo-Shi”
灭世者下意识发出了这个声音。
淡淡的身影几乎要被这一道吐目吹散,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这是我那个混蛋造物主的名字吗?那么,谢谢你啦~”
他还对奥杜因敬了个水手礼,接着仿佛放下了一切,彻底消散。
灭世者的爪子在半空停滞了片刻,似乎想要抓住他,但最终又没这么做,又或者是来不及。
随后,他似乎打消了什么念头,又变回原形,再次回到尼弗海姆深处。
……
如果有人将两个世界的地图重叠起来,就能发现,虽然轮廓和填充物完全不同,但洛坎和赫鲁同样是深海包围陆地的结构。并且在距离陆地最远的海洋的最深处,有一处匪夷所思的重叠。
那是一个神秘的漩涡,仿佛是深邃、黑暗的空间乱流,就藏在深海之中。
在赫鲁,这里是尼乌德拉的巢穴。
而在洛坎,这里是号称海洋之壁的暗黑之礁深处。
更确切一点,暗黑之礁只是这里最靠外围的掩饰,它的真面目是潮汐神殿,也就是卡利普索的行宫。
我们在前文(卷三,68章,苏醒与消失)赘述过洛坎与赫鲁的空间线理论——得知这两个世界间一共存在三道门,准确来说是两道。因为无数世界线形成的纺锤形结构,所以在线的出发、终结处各有一扇固定的门扉,第三道则可以在任一条线上打开。
而这里,恰是两道固定门之一。只可惜它们被人关闭了,即便以灭世者的实力,花费了上万年时间也不过勉强打开了一条缝隙,能将自己的意识与声音传递过去。
他也是这样向洛坎的生灵低语的。
诸位大可以脑补一条庞然大物挤在窄窄漆黑、阴暗的门缝后面,用复古的咏叹调低语着逼格很高的话的样子……虽然他的声音很恐怖,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味道,但只要聆听者主动拒绝,他就无计可施……
现在,低语又传到了卡利普索耳朵里。
“Kar-Re-”
“闭嘴啊!老娘在忙!”
回应声十分恼怒。
不可一世的灭世者就这么被怼了回来,巨大的龙目里闪过一丝愠怒。
“Kar-Re-”
“Sarrua-Boncci!老娘在床上忙!你吵什么吵!”
“(我们曾)有约定,违背者(会受到)惩罚”
另一头顿了顿,过去十几秒,这才传回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说,什么事。”
第一百章 预言
潮汐神殿
就像整个萨弗隆都隐藏在一片火海中,潮汐神殿也隐藏在深海的漩涡之中。漩涡外被暗黑之礁遮掩着,当然,任何进来这儿的娜迦都是通过传送井而非物理层面的道路,毕竟,暗黑之礁是七海中最大的监狱,没人会想到神殿竟藏在这东西的最深处。
神殿最重要的建筑非卡利普索的寝宫猎潮王座莫属,出了猎潮王座向前一百米,穿过一片长满荧光珊瑚的礁石丛,就能看到那尊雕塑。
此时,一名身材魁梧的男性娜迦正从猎潮王座出来,此人面部线条刚毅,无论是站在人类还是娜迦的审美来看,都算得上一个美男子,只是他的表情仿佛便秘一般,满脸萧瑟。而且他离开时动作非常僵硬、不自然,好像做贼般心虚,对周围投过来的两道目光也躲躲闪闪。
可猎潮王座外的两名侍卫却直勾勾瞪着他,目送他僵硬地离开,连眨都不带眨的……
直到他彻底消失,这俩才互相看了眼,各自强忍着笑意,并在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他进去多久?”一个问。
“刨去路程也就四分钟不到……”
两人相视一笑,发出心照不宣的贱笑。
“嘿嘿嘿……”
“这算不算最短的记录?”
“当然,这就是安可海域最具‘男子气概’的皇族,号称潮汐之光的高戈奈斯?噗……四分钟……噗哈哈哈哈……”
发出笑声的守卫是来自安可海域的对头——契因科海域的男性塞壬战士,同时也是猎潮王座的守门人之一。他看起来长得比刚才走过的高戈奈斯还要强壮,只可惜相貌丑陋不堪,比鲨骑士帕杰什还要丑出一个古斯塔沃。
不过这位守卫相信,如果自己也长了一张高戈奈斯那样的脸,必然也是女神大人的榻上宾。
但很可惜,弥娅不给机会,或说机会都被这种脓包抢走了。
“呵,四分钟?外强中干的废物!”
然而事实上,高戈奈斯之所以会离开,和能力没有丝毫关系,只是因为奥杜因临时找上门……
但这个误会,恐怕永远也解不开了……
同时,也将被小心眼的契因科海族作为本年度最大的笑料传开……
……
同一时间,猎潮王座里,卡利普索一脸不爽地躺在大床上。
说是床,实际只是一块削平了的海石,温润如玉,像透明的青水晶,周围裹着鲜艳如火的红珊瑚,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水晶里嵌着几块长短不一的甲板,似乎被精心打磨过,现在仿佛保存在琥珀里的精致小物件……娜迦就是爬上这块石头时褪去鱼尾,变成人的样子。
假如福特森或是沐言在这儿,恐怕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伊诺特亚斯号船队中的东西,并且,现在还新加了几块伊诺特亚斯号的残骸,福特森的墨宝还留在上面。
“说,什么事。”
海神冷冰冰地回道。
她显然不是在跟空气讲话。
然而奥杜因的话刚到嘴边,就被海神怼了回去。
“算了,你说话太费劲,我问你,是不是跟‘测试员’有关?”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Geh.[是]”
“哼……我就知道和那群人有关。前两天我还在沉睡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测试员’留下的东西惊醒,我还以为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回来了,可谁知道只是一个交了好运的普通人类……虽然那个人类被我杀了,可他的船队却跑了。怎么,灭世者连这种事都要过问?”
奥杜因这次的沉默更加长久,似乎在思考。
半晌。
“(他)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卡利普索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塞壬湾是当年的测试员消失的地方,我不知多少年前就设置好了陷阱,只要有风吹草动,即便是我死了,大海也能第一时间封锁空间,就算是那个死人妖的化身来都逃不掉,更何况区区一个人类……”说着说着,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瞪圆眼睛:“等等,他也是测试员?”
“不。(他是)我的选中者。你伤了他。”
听得出,奥杜因有些生气。
听到这儿,卡利普索不禁眯起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灭世者阁下……听起来你是来找我问罪的?当初你让我拒绝圣言者的好意,我照做了,结果便宜了嘉顿,现在你又让你的选中者来无尽之海放肆?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脾气很好呀?”
明明是笑着说的,海神脸上却没有一丝柔和的表情,相反,猎潮王座里的海水都被冻结了,如果高戈奈斯还在这儿,恐怕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便会被活活冻死。
就连奥杜因,隔着一个世界,也听出了这句话中让人不寒而栗的低温。
他顿了顿,回复道:“(让你)拒绝坎洛什,(给了你)补偿。纯白之球不在(你手里),没有人会相信。”
“补偿?”海神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讥笑道:“哦,补偿……是,你给了我一个好建议,让我像嘉顿那样‘重获自由’的方法!没错,那很棒……你让我将无尽之海同化为自己的本体,将神力稀释了近乎一千倍!从此被彻底囚禁在这片海里,就像那个女人被囚禁在魔网之上,这也叫方法!?
“嘉顿那才是真正的自由,我这算什么!?‘想要杀死我就必须蒸干整个无尽之海,即使伊卡莉也不会那样做’,哈,这也叫保全自己的手段?莫非灭世者阁下被困在赫鲁,被动地与尼弗海姆渐渐融合,也是出于自保的本意?”
被人戳中痛处,即便是奥杜因语气也冷冽了起来。
“Nanhel-Hi-Su’u?[你(敢)激怒我?]”
卡利普索火了,怒骂道:“老娘激怒你怎!么!了!?明明是你先打扰的我!要不是看在你勉强算帮了我的份上,老娘早就不理你了!你还能顺着门缝过来打我吗!真以为自己算什么角色了?不过是个丧家犬都算不上的失败者罢了,装什么神秘?”
她这么一怒,奥杜因反而沉默了,也不知是理亏还是懒得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良久,他才缓慢地说道:
“(我)没有让他来(无尽之海),不要(对他)出手,(这是)凡人的事。”
海神突然娇笑道:“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的‘请求’吗?呵呵,庇护自己的‘选中者’,灭世者阁下还会做这种事?”没等对方回答,她就语调一变,讨价还价道:“好啊,可你不会认为凡事没有代价吧?”
“三年。”奥杜因这次回答得很快:
“Dinoksetiid-Ti-Bo.”
(时间的终结/诸神之黄昏将很快到来)
罕见地从灭世者嘴里听到一句带“时态”的龙语,卡利普索脸色凝重起来。
龙的生命无比漫长,甚至漫长到他们忘了自己的年纪。尤其是奥杜因这样,几乎从创世之初活到现在的巨龙,更是对时间无感,所以他们讲话从不带时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龙的口中永远只有一般现在时。
但是,当他特意提及过去时,是说命运的轮回即将重现。
当他特意强调现在时,是表现自己当下的行为非常重要。
当他特意说未来时,毫无疑问,是必将实现的预言!
不是一般人对未来的期许、展望,而是真正的预言!
“我再信你一次,灭世者。因为我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安……”卡利普索看向西方,那是陆地的方向。
“这两年的变动,比过去数万年还要多……所以,是你的选中者带来了这一切吗?”
对面没有回答,而是漫长的沉默。
良久,卡利普索才站起身,从石床上走下来,蓝色的长发垂在地上,宛如一汪池水。
“我不会追究他对神明的冒犯,但是,仅限于这一次。我会撤消拦截在陆地近海的潮汐之壁,如果他识相,主动回去了,那自然很好,但如果他敢继续深入,呵呵……灭世者阁下,还是做好换一个选中者的打算吧。”
“Geh.”
“对了,”卡利普索突然露出迷人的微笑,语气也非常轻快。
“如果他继续深入,却被我杀了,导致Dinoksetiid没有到来……那么,我们的盟约关系就此终结。从此,我不会再信你一句鬼话,毕竟,那是一个连我都能轻易破除的预言,根本不值一提。”
另一边传来冷笑,仿佛在嘲笑她的骄傲自大。
感受对方消失在门缝后,海神也不屑地哼了声。
“传我的神谕,守在白鲸群岛附近,对任何敢靠近的人类船只,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