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二、死得光荣
二百七十二、死得光荣
了空入关后的第五天,收拾了心情的清瑜郑重写了一封长长的家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知道如今感应寺的禁令还没有解除,便拿着信来到无相那里。
了空闭关后,无相便名正言顺搬进了方丈的禅室。清瑜故地重游,却物是人非,心中不免有些感叹。
无相与了空数十年师徒,感情更深。他在这禅室之中几日,仍旧有些恍惚。见到清瑜来了,这才回过神来。
清瑜将信递给无相道:“师叔,我这里有一封家书,想求得师叔允许,差人送到黄陵镇米铺晏掌柜的手里。”
无相接过,淡淡的问道:“护法静极思动,是想回京城了吧?”
清瑜在无相面前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我终究是红尘中人,有太多牵绊。还请师叔体谅”
无相将信摆在一旁,叹道:“我知道你去意已定,我们感应寺也不强留。只是你如今身藏佛宝,肩负重任。万事需小心谨慎才是。师父临去前曾经嘱咐过我,他只担心你在红尘中乱了禅心,功法没有进境,将来困锁自己一生。所以你千万记得不可放松,我会将感应寺中留藏的几本秘籍誊抄给你,你自己度量着分寸,好生研习。”
清瑜听了这话,也有些羞愧。感应寺中了空与无相对待自己的体谅与关怀,却是毫不作伪的。而自己却对感应寺没有几分归属感。清瑜点头道:“多谢师祖与师叔关怀。清瑜今后必定不敢忘记。这一颗佛宝我只是借用解毒,将来一定会完璧归赵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小沙弥进来禀告说,丁公公求见。
无相闻言一愣,自从上次在皇陵遇险之后,丁得禄深居简出,一年里也只在春秋两祭的时候来过感应寺。了空因不待见丁得禄为人,感应寺中诸般变故也没有通知过这位老太监。无相忙让小沙弥去请,清瑜见无相疑惑,便猜道:“是不是又到了年祭的时节,丁公公来找师叔拿主意呢?”
丁得禄进来的时候却不同往日淡定,脸色有几分急色。他又坐不惯那蒲团,只略微应个景便起身说话。他先是恭喜了无相升任住持一事。无相谢礼,想着到底是场面上来往的人物,无相又将了空闭关一事说了。
谁知丁得禄听了这个也不关心,只打马虎眼道:“了空大师佛法精深,将来必有精进。实不相瞒,今日咱家赶来,却是要与无相住持商量一件大事”
无相奇道:“什么大事让见惯大场面的丁公公都这样紧张?”
丁得禄瞟了清瑜一眼,这才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贵妃娘娘……没了”
无相闻言震动,忙转头去看清瑜。却见清瑜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一双眼睛呆呆的,浑然没了往日的灵动。
无相定了定神,忙追问道:“公公哪里得来的消息,可做得准?”
丁得禄眼珠一番道:“住持这是哪里话?若不是千真万确的消息,咱家有几个脑袋,敢在背后编排这个?今日一早咱家收到的八百里快马报讯,言道是贵妃娘娘于六日前在宝应殿仙逝,陛下痛惜不已。如今已经下旨追封贵妃娘娘为贤德皇后,配享皇陵。真是好大的体面只等京城奠礼一毕,便要发丧延州”
听丁得禄说得如此确凿,清瑜是不信也得信了。虽然她早知道姚贵妃是好不了的,不过怎么说也拖了一年多,如今自己刚要想办法回京城去,姚贵妃就在这当口死了,以陈帝的脾气,清瑜便是有佛宝这块免死金牌在身,回去必定也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让夹在中间的父亲左右为难。姚贵妃一生作恶多端,却不料死得这般光荣。追封贤德皇后一想到将来姚贵妃与先皇后共处一室,清瑜就觉得造化弄人。亲人不得见,仇人永相随,真是命运莫大的讽刺。
清瑜暗叹这也是命,忙起身将了空放在一旁的家书取回在手,匆匆告辞去了。
无相见清瑜如此,也不好说什么。丁得禄却眯着眼睛望着清瑜的背影,低声对无相道:“这事怎么个章程,住持心中可有数了?”
无相一愣,忙推辞道:“丁公公经验老到,熟知规条,贤德皇后入葬之事,当然是公公主事。无相年轻识浅,又是方外之人,只配合公公将水陆法会安排好,便是了。”
丁得禄眼睛一斜,没好气的道:“我哪里是说的这个。皇后下殡的事情,自然有皇家规条,我也不担心。我担心的是……这位皇女,住持可想好了怎么处置?”
无相闻言微微有些怒意,转过头去淡淡的道:“公公不说正事,怎么说到小姑娘身上去了?这又与她什么相干?”
丁得禄往日便受了方丈了空不少气,如今见无相也这么对待他,哪里还沉得住气,冷哼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住持难道不知道这位皇女是因为什么被褫夺了封号,又送到感应寺来幽闭的吗?贵妃娘娘的病与她脱不了干系如今陛下盛怒之下,还不知会怎么处置她呢你感应寺待她如同上宾,这落在有心人眼里,万一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呢?你当我风风火火这么着急赶来,全是因为担心自个?到底是做了那么多年邻居,我也替感应寺着急”
无相听了越发心冷,也冷哼道:“此事不劳公公担心,由我们感应寺一体承担”
丁得禄白眼一翻,忍不住反脸道:“你们感应寺根基深,自然不怕。不过我和窦将军可就不同了。这些年远在延州,本就少了圣眷。再要在这事上吃亏,那就冤枉大了请住持不要因为你们所谓的仁心,害得我们跟着遭了池鱼之殃”
无相对这等自私尖刻之徒十分厌倦,当即便道:“陈清瑜不过是一稚龄女童,就是犯了错,又能有多大?如今公公只怕引火烧身,却对一个小孩子这般大动干戈,也太没有风度了如此墙倒众人推的行径,更是让人齿冷公公若是担心,只管呈上奏折说明撇清,我感应寺绝不妄议公公一个字”
丁得禄听无相说出这样针锋相对的话,也没了耐性,袖子一挥,掉头就走。
无相略坐了一会,心中仔细琢磨,他知道牟尼珠的事情,师父了空是密奏了陈帝的,这件事过了明路,那么清瑜因为体内有镇压陈国气运的牟尼珠,这条命是保得住。只是偏这女娃一心想要天伦重聚,今日还眼巴巴拿着家书来找自己,这当口又如何能够如愿?他也不清楚姚贵妃的病情到底与清瑜有几分关系,便想找清瑜问个清楚。
等无相来到菩提院时,却见吴巧容帘红纱碧几个都被关在正房门外。几人正扒着门边说着软话,可是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吴巧容见到无相来了,忙勉强上前来迎接。无相看了几人愁云满布的脸,便低声问:“你们都知道了?”
吴巧容点点头,叹气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她伺候了姚贵妃那么多年,对姚贵妃是既恨又怕。如今姚贵妃这么走了,吴巧容说实在话心里是放下一颗大石的。只是她也担心牵连清瑜,脸色自然好不起来。
无相回身将院门关了,这才问吴巧容道:“贵妃娘娘到底是瑜儿的亲祖母,究竟怎么会弄成这样?丁公公说贵妃娘娘的病与瑜儿有关,到底是不是真的?”
吴巧容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无相见此便猜到丁得禄所言非虚。本来他只是方外之人,这些事情也没兴趣探听,不然也不会等到清瑜来到感应寺一年多了才问起。只是如今到底跟清瑜相处久了,私交也好,公心也罢,倒由不得无相不去操心。
无相想了想,便走到清瑜门外,敲门道:“瑜儿,是我,你打开门,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帘红纱碧退到一边,都期待无相能把清瑜的门敲开。
果然无相说话分量不同,房里闻声就有了动静。一会儿门便从里头开了一条小缝。无相伸手一推,便将门边神思恍惚的清瑜推得后退了几步。
吴巧容知道她们几个下人也劝解不了清瑜,忙止住想要跟进去的帘红纱碧,低声道:“让无相住持单独陪小姐说会话吧。咱们跟着也是添乱。”
无相将门掩了,走上前去,扶住清瑜的肩膀,叹道:“你平素的机灵劲哪里去了?遇着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清瑜有万千的心事却说不出口。只得摇摇头道:“师叔,我没事。”
无相微笑道:“你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还是听我说,与其在这里惶惑不安,倒不如静下心来想想。你有了牟尼珠,命是肯定能保住的。大不了就受些惩罚,或者在感应寺再待两年,何必这个样子?”
清瑜叹气道:“我……我想父王,想母亲,想襁褓中的弟弟……”
无相安慰道:“有些事,也不是你想就能做的。况且,你别忘了,你父亲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儿子,出殡发丧,他一定在的。你母亲依礼也要跟来,你一样能见到他们。何必这时候回去撞枪口上?”
清瑜听了神智一清,是啊,父王母亲作为孝子孝媳,必定也要跟来延州皇陵的想到这里,清瑜便踏实下来。任凭什么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有商有量,还怕不能解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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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三、父女重逢
二百七十三、父女重逢
清瑜脑子一清楚,便立即回过味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姚贵妃死后追封了贤德皇后,得到最大好处的便是自己的父王。父王陈洪恺本就是皇长子,如今更是身份不亚于太子。姚贵妃这一死,反倒是让父王在今后夺嫡的路上,加了好大一块砝码。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光在这里担心也是无用,倒不如沉下心来,好好为将来想一想。
无相见清瑜眼神恢复了灵动,微微点头。
清瑜忙对无相道:“多谢师叔点醒”
无相起身道:“你本就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一时间被突发变故弄得失了方寸。看来你最近定力练得不佳,往后多做些禅功吧。我还有事情要去忙,就不在你这里多留了。这些日子,你就在菩提院中静静心,尽量不要出去走动。有什么事情就打发你丫头来告诉我。”
清瑜知道无相有心维护,忙又郑重谢过,方才送了无相出去。
吴巧容见到清瑜被无相解劝,心情才微微放松。她带着帘红纱碧上前,低声问道:“小姐饿不饿?”
清瑜这才恍然发觉自己错过了饭点,想是自己被姚贵妃之死弄得太过紧张,回来就关在屋子里,连这码子事情都忘记了。她看着巧容她们担心的神情,点点头道:“是有些饿了,不过我也不大想吃,就让纱碧弄碗汤面来,随意吃几口吧。”
吴巧容闻言忙招呼纱碧去做,纱碧点点头,径直往厨房去了。
帘红上前扶了清瑜,三人便回到屋子里。吴巧容一肚子话想问又不敢问,更怕帘红嘴敞,说出让清瑜不开心的话来,严肃的瞪了瞪帘红。帘红遇到这种大事,也不敢肆意胡说,抿了抿嘴,也不做声。
清瑜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也不必这样。我之前心烦意乱,倒不是故意不理会你们。咱们几个在这孤清之地相濡以沫也有一年多了,你们我是绝对信得过的。只是这事实在太大,我们既没有消息,也没有办法。说也是白说。”
吴巧容见清瑜主动开口说起,这才小心翼翼的道:“小姐说的是。不过即便如此,小姐也不用太担心。当日宝应殿那么大的事故,还不是让王爷和小姐应付过来了。贵妃的境况王爷心里早就有数,如今又过了一年,王爷必定早就有了准备。这时候既然传出来陛下追封贵妃的消息,那么王爷那边必定是妥当的了。”
帘红也跟着道:“巧容姐姐说得是,小姐替王爷挡了那一劫,王爷怎会不为小姐预先安排?这一年多来,小姐在感应寺循规蹈矩,上到了空方丈,下到扫地的小沙弥,人人都看在眼里。说不定皇上已经淡忘了此事,不会再追究小姐当日的……”
清瑜微笑道:“你们说得都对。无相师叔也说了,贵妃追封了贤德皇后配享皇陵,这送殡延州必定是父王这个嫡亲孝子的差事了。只要父王来了,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大不了再躲在感应寺几年,也不是那么受不了的。只苦了你们,跟着我幽闭于此……”
帘红忙道:“小姐说得哪里话?我们本就是小姐的丫头,小姐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想起来,感应寺也有感应寺的好处,那些和尚都实诚质朴,纱碧做几样点心,我缝几脚针线,送到他们手里,他们都感激得不知怎么好。那几个小沙弥更是好玩,背着人就管我和纱碧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怪招人疼的。”
吴巧容淡淡笑了笑,也没有做声。
清瑜却注意到了吴巧容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想到吴巧容的年纪和身份,真个再让她跟着自己在感应寺几年,只怕真就误了她了。既然当时来感应寺带着吴巧容,就是因为她泼辣麻利不怕事。那现如今自己在感应寺都已经是护法身份,也用不着吴巧容护着。清瑜便琢磨着,这次让父王陈洪恺带了巧容回去。毕竟吴巧容是父王的侍妾,她的义父吴春和还在宫中是父王的一大助力,于情于理,清瑜都应该放了她走。
纱碧不多时便端了一晚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进来,清瑜吃了小半碗,着实没什么胃口,便撂了筷子。不知怎么,看着眼前这碗素面,清瑜脑海中又浮现出邓厚的脸来。若论起这辈子最让清瑜难忘的一顿饭,便是当日躲在襄阳菜市口白菜窝棚里的时候,邓厚辛苦弄来的几个馒头和一个肉包子。那散发着面香的简单东西,却是后来任何一种清瑜吃过的山珍海味都不能超越的。一晃分别两年,也不知邓厚在前线怎么样了,是不是长大成了男子汉了……若是日后自己继续幽闭在这感应寺里,只怕越发与邓厚生疏了。
无相依照前约,过两天还真送来几本誊抄好的秘籍。清瑜接在手里,只略看了看,便知是无相精心挑选过的。其中内外轻功点穴暗器各有一本,虽然清瑜功行不深,却也有几分眼力,只读了开篇便觉察出这些秘籍都不是凡品。因无相之前嘱咐清瑜闭门躲事,清瑜索性便静下心来仔细研习这几本秘籍。连同吴巧容她们也都深居简出,除开帘红帮清瑜去藏经阁借了几本医书那一次,菩提院众人都没有出过门。每日里,也只有送水送菜的悟能进来,闲话几句消息。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清瑜本有些沉静的心又渐渐浮躁起来。只因推算着日子,姚贵妃三七过后出殡,算上京城到延州的路程,这抵达的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只是无相最近常出寺去皇陵那边,清瑜又不愿意给感应寺添麻烦,不好出去打探消息。只在心里着急。
还是帘红知道清瑜的心思,便趁着悟能送水的时机,着重嘱咐了他一番。悟能本只是个三流武僧,不去有心打探,这种消息也轮不到他知晓。只是相处两年多,悟能与这一屋子女孩也生出几分亲人般的感情来,见到帘红这么郑重,便答应了下来。
悟能一张笨嘴,又能去问谁?自然是去问如今做了戒律堂执掌的师兄悟空。悟空不由得一愣。贤德皇后的灵车三日前就到了黄陵镇,这会早已经入了墓穴,不然无相方丈这些天总是下山做甚?难道贤德皇后的亲孙女还蒙在鼓里?
悟空本天生的武痴,又是打小被感应寺收养的孤儿,对于感应寺有极强的归属感。所以虽然他也疑惑过,了空方丈为何要将清瑜选做俗家护法,只是木已成舟,悟空也自然接受了此事。只是想到住持无相都隐下此节不说,悟空也不敢透露,只得对悟能道:“这事我也不清楚,你回去告诉护法,住持师叔自有安排。你也留神些,要是听见师兄弟们说些什么,也不要去跟护法学嘴。万一什么不妥,也不用住持开口,我这个做师兄的,第一个责罚你”
悟能本就有些怕悟空,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多说,忙按照悟空吩咐,转述给了帘红。清瑜虽然奇怪这送殡灵车怎么还没到,却也没有法子,只得仍在菩提院枯等。
直到七天后,清瑜都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无相忽然敲开了菩提院的门。
纱碧打开门,一声“住持”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见到后头跟着的一位身着常服的男子,纱碧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继而脸上禁不住有些狂喜,结结巴巴的喊道:“王……爷……”
无相带着身后的人匆匆进了菩提院,将院门掩了,低声道:“王爷往来不便,快带我们去见你们小姐”
纱碧回过神来,转身匆忙就把人往屋里引。清瑜尚在案前潜心读那几本医书,忽然见纱碧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心中略有所感。纱碧涨红了脸,神色兴奋的道:“小姐,咱们王爷来了”
清瑜随即便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手中的医书禁不住掉在了地上。
陈洪恺也是大为激动,一步跨上前,就将清瑜揽在怀里。
无相知道这对父女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说,忙对纱碧打了个手势。纱碧知机,忙跟着无相出去,将门关上。
陈洪恺松开女儿,眼睛盯着清瑜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才展颜一笑道:“我们瑜儿长高了快成大姑娘了”
清瑜眼里含着泪,强笑道:“父王还跟从前一样”
两年不见,其实清瑜也看得出来,父亲儒雅俊朗的脸上添了些风霜之色。眉宇间依然是夹杂着略微的忧苦,只是一身气度比起从前来更加沉稳干练了几分。清瑜想到父亲一人在京城独撑大局,必定是极为艰难的,心头也有些酸涩。只是到底许久不见,亲生父女也有些微生分。
清瑜拉着父亲坐在椅子上,低声问道:“父王刚到?”
陈洪恺摇头道:“我到延州已经有十日了。那女人入殡的事情刚刚操持完,便寻了个机会来见你。”
清瑜不料姚贵妃下葬的事情就这么完结了,她虽心不甘情不愿,却总归是那女人名义上的亲孙女,披麻戴孝乃是份内事,怎么父亲会如此安排?
陈洪恺知道女儿心中疑惑,低声道:“我也是再三考虑过的,鉴于两年前那起变故,你还是不要露面的为好。无相主持也对跟来的大内总管说了,你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
清瑜点点头,不过还是有些埋怨道:“父王也该早点给女儿送个信,让女儿空担心这么久对了,母亲也来了吗?”
陈洪恺脸色顿时有些僵了。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四、出镇陇南
二百七十四、出镇陇南
清瑜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一见到父亲的脸色,心里便咯噔一下,慌忙追问道:“不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吧?”
陈洪恺强笑了笑,安慰清瑜道:“你别瞎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母亲身子不好,加上你弟弟起了疹,成日哭闹,也有几分凶险。她也离不开手,我奏请了父皇,这才度情免了她跟着来送殡。这次跟我来的是兰烟……”
清瑜闻言这才微微放下心,她见父王脸色还有几分不自在,又听父王话里意思,尹兰烟能跟来操持这皇家媳妇的事情,莫不是尹兰烟如今已今非昔比?她也不避讳,低声问道:“瑜儿知道有些事情父王在信里也不好说,如今要是见了尹氏,瑜儿该如何称呼,父王还请明示”
陈洪恺有些难为情,微叹道:“四月里,尹氏封了侧妃。”
清瑜虽然问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怒意。母亲那般舍命求子,这边弟弟才只几个月大,尹兰烟便有了侧妃之份,岂不寒了母亲的心?只是清瑜也不好指摘父亲,只嘀咕了声:“哦。”便不再言语。
陈洪恺知道这个女儿心细如发,这般样子明显已经在心里对自己恼恨了几分。只是他却也没办法将全部的内情告诉女儿,只得扯开话题道:“我这次来,有件事要跟孩子你商量商量。”
清瑜满脑子都是母亲司徒长宁那张苍白孱弱的脸,听到父亲开口,只淡淡回道:“父王请讲。”
陈洪恺迟疑几分,这才斟酌着道:“本来,我是有心趁这次机会带你回去,你一个孩子出门在外,我们做父母的怎么放心?只是……”
清瑜心中早有准备,见父亲开不了口,便主动道:“是不是皇爷爷仍然怪罪我,依旧不肯赦免我?”
陈洪恺艰难的点了点头,便道:“父皇不比我们,始终也看不清那女人的真面目,想着一辈子夫妻情深,如今人都死了,父皇他自然有些……”
清瑜无奈笑笑,低声道:“我知道的。自从我得知了贵妃娘娘的死讯,心里已经做了打算。只是此事莫要牵连到父王才好。”
陈洪恺吞了吞口水,有些愧对清瑜,声音越发低沉:“如今天下局势动乱,朝堂上也有些紧张。我这两年实打实做了几件事,父皇也看在眼里。这女人一死,按道理我这个顶着她亲身儿子名分的王爷,应该守孝三年。父皇因有一件急事让我去做,便下旨让你替我,就在这感应寺里守孝。大内总管明日应该就会来寺里传旨了。说到底,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庇护自己的孩儿,却屡次让你替我担着责任,实在是汗颜得很……”
清瑜见到父亲说起这些事,才越发觉得父亲容颜憔悴,也知道他的不容易。清瑜叹了口气道:“父王不要这么说,能为父王分忧,也是女儿的幸事。不知皇爷爷要让父亲去做什么?这么紧要?”
陈洪恺本不想说出来让女儿担心,只是想到自己日后那般去处,恐怕与女儿通书信都艰难了,也只得直言以告:“如今梁齐已经开战,跟我们出击党项的联军已经撤走。党项虽灭,隐在党项身后的蒙古却露出了真容。几次冲突,咱们陈国都没落得好处。保靖侯独木难支,只得南撤。父皇有意收缩战线,固守陇南,将此地好好经营。因我身份不同,前次重建麻雀里也显出几分经营才能,便点了我去陇南就藩。与保靖侯一文一武,镇守新土。”
清瑜听了有些惊讶,陈国这些封了亲王的皇子中,还没有一个就藩的,父亲这一去,虽然是陇南新占之地,开头艰难些,但也确实是个好机会。清瑜便道:“这倒是个好消息,皇爷爷那般谨慎,竟然肯让父王就藩守边?”
陈洪恺轻笑道:“父皇也是没有办法。靠得住的文臣都已经老迈,这班皇子中,能让父皇放心,又不招太子猜忌的,数来数去也只有我了。我因姚贵妃那女人的事,这两年格外谨慎。虽觉得有些憋屈,到底是苦尽甘来,才有了这次机会。”
清瑜点点头,想起父王去直面蒙古人,心里又有些害怕。她低声道:“父王能够一展长才,女儿只有跟着高兴的。只是有句话女儿不得不说,蒙古不比党项,正是蒸蒸日上,又兼有狼子野心。父王可千万不能大意。”
陈洪恺见到女儿态度转变,这么关心自己,心里也是一暖。他点头道:“瑜儿放心,父皇已经有全盘计划。保靖侯也开始征召民夫,修补唐代残余的长城。不过三年五载,我便有信心,能将陇南之地治理得如塞上江南,关外粮仓。”
清瑜点点头,想到父王这一去,离自己越发远了,眼神也有些黯然,低声道:“这一去千里迢迢,父王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还有母亲……和弟弟们,都是体虚娇弱的,父王也要照顾好她们。”
陈洪恺微微一愣,这才苦笑道:“她们都不便去,我也不是去纳福的,陇南又是百废待兴,没来由让她们跟着吃苦。顶多带些家仆婢女,照顾一下起居罢了。”
清瑜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看来说陈帝完全放心父亲,也不然。家眷都留在京城,隐然也是一种防备。陈洪恺知道清瑜聪明,肯定能猜到几分,忙道:“他们防备他们的,我本就没预备将来裂土分疆,不怕这个。总有一日,我会回到京城,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在这之前,我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才智,让父皇看到。至于太子那边,他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身子也弱,我已经安排好人帮我盯紧。总之,这些事情你放心。只要你好生照顾自己,免得我们悬念。”
清瑜想着牟尼珠的事情不能瞒着父亲,忙低声道:“我如今做了感应寺的俗家护法,父王可知究竟?”
陈洪恺苦笑了笑,点头道:“当日了空方丈已经将内情密奏给了父皇,我……也听父皇说了。若不是知道你在感应寺无虞,我又怎能放心让你继续在这里待三年呢?”
清瑜抿了抿嘴,低声道:“如今这颗佛宝在我身上,若是真的如传闻所说,是关乎天下气运之物,那么冥冥中给我得了,或者也是对父王的一种启示。父王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便放开手脚去做吧。海口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父王如今要身份有身份,要才智有才智,正该扬眉吐气,大展拳脚”
陈洪恺听了有些激动,他虽然一直筹谋夺嫡大事,但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有些单薄,心中总少了几分信心,胸中短了几分豪情。如今女儿这一番话,却如同一剂强心针,让陈洪恺眼前一亮。他盯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看了看,点点头道:“你是父王的福星,将来父王遂了心愿,一定让我的瑜儿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公主。”
清瑜笑了笑,因为她看到父王眼中那久违的真诚闪光,终于在这一刻重现了。时间,或许可以让亲近的人变得隔阂陌生,但是彼此心底的关心与真情,却能让这些陌生隔阂转眼便如水般消逝。
陈洪恺又上前搂了搂女儿,这才轻声道:“我明儿会跟大内总管一道来传旨。你记得让丫头给你多打点粉,做出个病容的样子,免得给人说嘴。”
清瑜知道陈洪恺微服前来,不便久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父王什么时候启程回京城?”
陈洪恺默然,半晌才道:“至多不过后日,便要走了。我这一去,远在边关,恐怕与你书信往来更是艰难。你若有事,就去找你舅舅商量,他如今也是朝中的新贵,人又沉稳。总能给你拿个主意。”
清瑜虽然恋恋不舍,但是也没有办法,强忍着泪水,微笑着道:“父亲放心,在这感应寺里与世无争,不会有什么事的。虽然往来不便,父王有机会还是要给我传个讯才好。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陈洪恺点头道:“瑜儿放心,等咱们父女再见面时,你就真成了大姑娘了。到时候父王就要操心给咱们瑜儿预备嫁妆,不过父王舍不得这么快将你嫁了,要留在身边好好疼几年,也好弥补我这个做父亲的愧疚。”
清瑜想到体内那颗牟尼珠,微微一笑,道:“父王要是同意,瑜儿才不要嫁人,一辈子陪着父王母亲”
陈洪恺闻言笑道:“我们瑜儿平日里这么懂事,这话却是不明事理了。哪里有女孩儿一辈子留在父母跟前做老姑娘的道理?你放心,将来父王一定好生给你选个夫婿,让你下半辈子平安喜乐,绝不让你再吃这些苦。”
清瑜笑了笑,这才催道:“父王快回去吧。多少眼睛盯着您呢,明儿还有见面的机会。”
陈洪恺点点头,便推门出去了。一出门,便看到吴巧容带着帘红纱碧等在门外。
陈洪恺见到吴巧容,不由得一愣。清瑜也跟着出来送父亲,见到吴巧容也在,忙道:“父王,我这里有帘红纱碧她们两个足够了,这次就让吴姨娘跟着您回去吧。”
吴巧容脸上一红,后退了半步,低着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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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四、野心萌动
二百七十四、野心萌动
清瑜是有心替吴巧容着想的,两年多前在嘉王府的时候,她还恨得这个女人不行,觉得她势利不安分,整个给人一种厌烦的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真个相处两年下来,倒觉得当初是自己错怪了她。吴巧容不过是学着姚贵妃的样子虚应其事罢了,说到底,这女子内心的卑微,正好跟她外在表现出来的泼辣成反比。
清瑜笑着对父亲道:“去陇南那么远的地方,总要有个贴心人在身边。巧容不比那些小丫头强?她跟我在这儿也受了不少苦,父亲就当舍我个面子,带了她去。我从前可是在她面前夸过海口的。”
陈洪恺沉吟道:“就怕你这里缺人。这两小丫头到底小了些。”
清瑜摇头道:“粗活全有寺里武僧去做,平时她们在这里也不过就是做个饭洗个衣,一日里倒是有三四个时辰瞎晃,早把她们闲得发慌。”
陈洪恺闻言便点头道:“那就依瑜儿你的意思吧。巧容收拾好东西,明儿跟我们一道走。”
无相听到院子里说话声,也从偏房里出来。他看了看天色,便道:“时辰也不早了,贫僧送王爷下山吧。瑜儿是我们感应寺的护法,王爷只管放心,咱们感应寺上下绝不敢亏待了她。”
陈洪恺回头看了清瑜一眼,才郑重转头对无相施礼道:“这孩子就有劳住持多多照顾了”
无相不吭不卑的还了个佛礼,便引着嘉王陈洪恺循原路离开了。
巧容等陈洪恺走了,这才回过神来,到了清瑜面前直挺挺一跪,低声道:“多谢小姐成全”
清瑜扶起巧容,埋怨道:“临走了怎么反而来这一套?你跟来感应寺的时候我就答应了你,如今我这里好好的,留你做什么?我父王这一去陇南,我也不放心,你跟着去,总比在这里闲陪着我强。”
吴巧容诚恳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将王爷伺候好了,不让王妃、小姐担心。”
清瑜点点头,回头见帘红纱碧还愣着,忙道:“还不去帮巧容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她就回京城了。你们要是想给家里的老子娘带口信,就赶快想想。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帘红纱碧闻言忙拉着巧容回她屋子。清瑜没有跟去,只在院中怔怔站了一会。她其实知道,自己这么做,内心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那个如今封了侧妃的尹兰烟。想到这女人能这么快收了父王的心,清瑜就替母亲不值。让吴巧容跟去陇南,好歹也回敬一下这个女人。想着想着,清瑜又觉得很不舒服,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这么阴险起来?
第二日一早,清瑜就被帘红纱碧好一番整弄,将小脸弄得苍白苍白的,眉毛也给添了几笔,倒真是一副病容。
无相带着大内总管季公公径直来到菩提院,陈洪恺领着尹兰烟也跟来了。清瑜由帘红纱碧搀扶着,装模作样的委顿在地,跪下接旨。
圣旨的语气倒也平常,不过是没有感情的一番场面话,内中真正有用的就那么一句:敕令嘉王长女陈氏清瑜替父守孝三年,不得擅离。
清瑜压着声音气若游丝的接旨道:“臣女接旨,谢主隆恩”
大内总管季公公也不是省油的灯,这里头的玄虚也看得透亮,陛下既然这般安排,这位被褫夺了封号的小郡主也就无妨了。他自然乐得卖好,将圣旨交到清瑜手中,安慰道:“小姐病弱之体,当不得劳动,还是快快起来,卧床休养要紧”
清瑜低头,如今落实了还要在这里困守三年,清瑜虽然早就明白,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给劲。
陈洪恺忙道:“有劳季公公关心。兰烟”
尹兰烟忙将早准备好的一个香囊递了出来,陈洪恺接过,抓住季公公的手,将香囊放在季公公手心里,含笑道:“一点心意,难为公公上山一趟,一路辛苦。”
季公公笑笑,也不推辞,将那香囊收在袖子里,开口道:“王爷与小姐父女久别重逢,当是有话要讲。咱家对感应寺也是慕名已久,好不容易上来了,正想四处瞻仰瞻仰。”
无相双手合十道:“公公言重,贫僧引公公去圣祖敕造的大雄宝殿看看。”
季公公点头,返身跟着无相走了。
陈洪恺抬腿就往屋里去,嘴上吩咐道:“把那些给小姐准备的药材布匹交给她们,收拾好。”
那些跟着来的仆从人手一个包袱,看样子是嘉王府特意从京城带来捎给清瑜的东西。巧容见到尹兰烟一身正主子打扮,有些心里不自在。闻言立即上前,虚应着行个礼,便逃也似的把仆从们领到耳房去了。
帘红纱碧见人一走,忙上来拜见王爷侧妃。尹兰烟还是那番和气的样子,将两个小丫头扶了扶,笑道:“你们有心了小姐在这里过得好,你们都是有功的。起来吧。”
清瑜听着尹兰烟言语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一种当家人的口吻,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会季公公走了,她也无须装下去,对着父亲和尹兰烟略施了个礼,低声叫道:“见过父王,二……娘”
陈洪恺忙走近清瑜,看了两眼,对帘红纱碧道:“快去打水来给小姐净脸,昨儿太晚也没看个仔细,今儿一进来,倒把我吓一跳。若不是知道这是装的,我早就让人宣医官了。”
尹兰烟还在为清瑜那声不情不愿有些刻意的称呼弄得有些尴尬。听到陈洪恺这样说,忙起身借故跟着帘红纱碧出去了。
陈洪恺想了想,低声对女儿道:“瑜儿,昨儿回去后,你说的话我想了****。不管这达摩三宝的功用是不是真的,这事得从长计议一番。我的想法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空方丈有没有跟你说,其他两样宝物如今的下落?若是得便,我倒是有心搜罗一番,说不定撞了大运……”
清瑜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无奈起来。当初李承义临死前便说,这达摩三宝会自动找上门来,清瑜还不大信,如今看来,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宝物长了脚,而是自己周围的人动了心。
清瑜想了想,也不便瞒着父亲,便斟酌着道:“父王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父王。只是,这样的宝物,各国都紧要得很,看顾得不会比咱们陈国差。父王要是想强夺,可要三思后行。”
陈洪恺正色道:“瑜儿你放心,若这其余两样佛宝真的防范严密,我自然不会动手。可是若这两样宝物被不知深浅的人得了,岂不是明珠投暗?况且无相住持前日里背人跟我说了详情,那蒙古国师撒难三番几次谋算咱们感应寺收藏的这颗牟尼珠,可见其野心。若是咱们不取,让撒难得去了,岂不是更糟?”
清瑜叹气道:“父王这么说虽有几分道理,不过若是真的没有防备,只怕那两样佛宝早就落入撒难之手了。我知道父王动了心,我也不怕告诉父王。了空方丈告诉我,达摩三宝之一的龙象钵盂就在梁国汴京大相国寺内,据了空方丈推算,我之所以有幸能承受牟尼珠这样的宝物,大约是当年我婴童时入寺就医,与这样宝物有过一番缘法,因此沾染上了佛门灵气。想来大相国寺与我有恩,虽然慧有大师不在了,父王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向他们伸手”
陈洪恺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那另一样呢?”
清瑜回答道:“最后这一件南明离火剑连了空方丈也拿不准,据他猜想,应该是在江南第一禅林镇江金山寺的住持寒山大师的手里。这位寒山大师辈分绝高,武功比了空慧有两位大师还要精深,那镇江金山寺更是流传几百年的禅宗大庙,父王若是打它的主意,恐怕也是枉然。”
陈洪恺早有心里准备,闻言并不气馁,反而道:“知道去处便好。我也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粗人。谋定而后动,预先布置一番总有必要的。即便是我们抢不来,也要盯着些,万一让别的什么人抢走了,我也不至于被蒙在鼓里,可以及早想个对策。”
清瑜知道父王已经野心萌动,神思深陷,顾不得体统,开口警告道:“父王,这样的东西说起来终究是玄之又玄,若是父王过于将心机放在这上头,恐怕有点旁门左道。眼下父王还是应该好好放眼陈国,经营陇南,也好为将来打算。”
陈洪恺听清瑜这么一说,心头也有些警觉,点点头道:“这我知道。瑜儿你不必担心,父王心里有杆秤,孰轻孰重,自有分寸。我是存了双管齐下的心思,并不会因为这达摩三宝而忽略了我最应该做的本分。”
两人说了一通话,便听到外头有咳嗽声,陈洪恺忙收口,清瑜就吩咐道:“进来吧”
帘红端了水,纱碧拖着香粉毛巾,一齐进屋。倒是尹兰烟没有一起进来。
陈洪恺朝外看看,便问两个丫头道:“兰烟人呢?”
帘红有些紧张道:“侧妃去了巧容姐姐屋里。”
清瑜闻言眉毛一挑,她不是去逞主子能的吧?一想到吴巧容的尴尬,清瑜心里有些担心。本是一样身份同一日抬进王府的姨娘,如今身份却陡然差了一截,换了谁能好过?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五、习艺春秋
二百七十五、习艺春秋
清瑜便对帘红道:“你去请了二娘来,让巧容也跟过来一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帘红点头去了。
尹兰烟带着两个丫鬟先过来了。她先是规矩给陈洪恺行了个礼,才开口笑道:“王爷只管放心,我适才四处看过,虽然这院子人少,东西收拾得倒是井井有条,没有亏待了咱们大小姐。”
陈洪恺点点头道:“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操心。”
吴巧容低着头跟了进来,远远站在门口,与尹兰烟一身华贵与满脸自信一比,顿时差了十万八千里。
清瑜有心多帮吴巧容一把,便对父亲道:“父王,巧容这几年在感应寺帮到我不少。父王也知道,她与吴春和吴公公情同亲生父女,如今姚贵妃去了,吴公公怎么样了?”
陈洪恺叹气道:“虽然本朝没有人殉,不过吴春和在宫里也是待不下去了。本来到他那个位子,能功成身退的话,也能风光出宫荣养。只是那女人毕竟是这般没的,父皇不追究吴春和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次忙完三七,本来吴春和也要跟来延州的。只是突然病了,起不了身,看那样子还真不是装的。我已经拜托文太医看顾着。等我回了京城,再看情况。”
尹兰烟插口道:“我刚也跟巧容说起,看是不是咱们府里出钱在外城买处宅子,给吴公公颐养天年。”
清瑜淡淡瞥了尹兰烟一眼,心道,这女人倒会收买人心。只是清瑜哪里晓得,尹兰烟昨儿听陈洪恺说了一嘴,就留了心。她不能跟去陇南已经有些担心,若让吴巧容去了,只怕三年后吴巧容反而会骑在自己头里。尹兰烟打定主意,要挑选自己个丫鬟跟去陇南,心下才有了算计,忙不迭将吴春和的情形说予吴巧容听。吴巧容要是担心吴公公,只怕就不大愿意去陇南了。
清瑜见父王说得淡淡的,心有所感。吴春和要是真离开了宫廷,对于父王来说,可能就没什么用了。只是到底在关键时刻起了重要的作用,父王也不好不管他。只是多么用心,只怕也谈不上。
清瑜斟酌着道:“女儿倒是有个主意。吴公公是宫中老人,见识又多。若是父王得便,不如向皇爷爷提一提,接吴公公到咱们王府当差,不比那些普通公公强多了?况且父王这么做,皇爷爷也觉得父王感念姚贵妃,照顾她的奴才,也会觉得父王您孝义有节。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父王去了陇南,吴公公还能帮母亲出出主意,算是两全其美。”
陈洪恺听了心中一动,呵呵笑道:“到底是我们嘉王府的女诸葛,我家瑜儿出的主意,就没有不好的。”
清瑜笑道:“吴公公到了咱们王府里,巧容也不用担心吴公公在外头一个人孤苦了,到时候她自然能安心跟父王去陇南。”
尹兰烟听了心里一跳,忙转头去看陈洪恺。
陈洪恺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也不用议了。就这么办,回去我就禀告父皇。吴公公在府里,跟陆总管一外一内,我倒是放心多了。”
清瑜抬起头看了看门边的吴巧容,吴巧容本来被尹兰烟说动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她蹲身谢礼道:“多谢王爷侧妃小姐关心,义父年纪大了,能有这样一个结果,真是莫大的福分。”
尹兰烟倒是想说什么,只是她也是个顶聪明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只能闭上嘴,寻思日后回到京城再想办法。
清瑜因尹兰烟在,反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与父亲说了一阵话,无相便使人来请嘉王、侧妃,说是大内总管季公公邀王爷一道回去。陈洪恺知道这一去,几年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到女儿,顿时有些不舍。
清瑜站起身来,这些年,她一直在离别,几乎所有身边的人,无论是那些惊鸿一瞥的,还是浓墨重彩的,都不可避免的各自远去。所以清瑜反倒比父亲还从容些,她郑重拜了下去,道:“不孝女儿不能承欢膝下,只能遥祝父王此去为国建功立业,大展鸿图了”
陈洪恺将清瑜拉起,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也只长叹一声,道:“瑜儿好好跟感应寺高僧学习佛法,将来父王一定亲自来接你回京城,让我们一家团聚”
清瑜含笑点头,起身送了父王一行出去。吴巧容手捧着自己的包袱,跟在最后,一路上频频回顾。清瑜掏出一个香囊,让帘红拿给吴巧容做个念想。吴巧容双手接了,郑重其事放在怀里,朝清瑜施了个礼。
清瑜挥了挥手,巧容知道缘分已尽,便也不再迟疑,跟着队伍离开了。
帘红纱碧见吴巧容走了,心里好不是滋味。本来这感应寺人就少,去了一个最会说话的,越发冷清。
清瑜见如今事情已定,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便也静下心来,认真研习那些秘籍与医书来。终究是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幸福,若将来长大不能将牟尼珠逼出体外,那真的要做灭绝师太了。清瑜不敢躲懒,即便没有了空的敦促,清瑜也坚持不懈,渐渐的,她也登堂入室,内外功行大有长进。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间沧桑又两年。
这日清瑜在院中习练暗器,将一手燕子镖打得连环成行,很是精彩。帘红在一旁兴奋的直拍手,见清瑜收了镖囊,忙断过茶水,讨好的道:“小姐这一手真漂亮,那燕子镖看着小巧,原来这么厉害,悟能师傅给做的镖靶又报废了。赶明儿还得让他帮咱们做一个。”
清瑜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道:“瞎起劲什么?这算什么厉害?你呀,坐井观天这燕子镖练到精深处,双手能发二十七枚,分上中下三路,招呼十九处大穴。算是女子习练的顶厉害的暗器了。我如今不过能发七枚,还是打的死靶。真要遇到高手,人家手一拨就都不顶用了。”
帘红嘿嘿干笑了两声,又道:“小姐不是常说,打不过就跑嘛。打打杀杀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小姐的轻身功夫总是没错的,前儿我听无相住持亲口称赞,绝没有错。”
清瑜闻言笑笑,这轻功一途上,帘红倒是没有替自己吹大气。若不是自己年纪小,没有长力,就是悟空也不见得能追上自己。不过无相也指点过清瑜,如今清瑜年纪小,身子轻,占了便宜,将来年纪大了,若是不努力,身子一重,这轻功就不进则退了。清瑜也知道,说起脚法灵活,当然是自己占便宜。可是比起感应寺众武僧天天山上山下挑水扛米练出来的扎实稳健,自己就差远了。
清瑜可不愿意把自己这些年的辛苦浪费了,便对帘红道:“我的沙袋呢?快去取来。”
帘红吐了吐舌头道:“小姐何必这么辛苦?我看小姐之前练的轻身功夫,像花蝴蝶似的,不是很好吗?怎么舍易行难,反而练起悟能他们练的那种蠢笨功夫?”
清瑜见到帘红废话这么多,也有点不耐烦,教训她道:“你就会贪轻省。同样是教,怎么纱碧现在都有了几分功底,你却门都摸不到?再要废话,小心我罚你扛米袋跑圈子”
帘红一听这个,小脸立即露了苦色,忙不迭道:“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小姐歇口气。”说完生怕清瑜动真格的,忙跑到厨房去了。
厨房里纱碧正拿着擀面杖做饼儿,见到帘红慌慌张张进来,便笑问道:“小姐练得怎么样了?”
帘红拎起篮子,一边往里头放沙袋,一边道:“小姐心气大着呢。练得那叫一个用心这会又让我来拿沙袋,又要做那田鸡跳”
纱碧想起清瑜脚上绑着沙袋满院子蹦跶的样子,就有些好笑。她放下擀面杖,拍掉手上的面粉,又问帘红道:“那小姐说没说,吃了午饭还教不教咱们了?”
纱碧不问还好,一问帘红就气不打一处来,将篮子一丢,埋怨道:“你还说都是你,说什么看着小姐练得好玩,也要学学。倒让小姐动了心思当起师傅来。你要学就学吧,还偏拉上我我可不像你,傻力气大,脚丫子厚。那马步扎得我回屋脚都打晃就这,还要被小姐念叨,说我吃不得苦我的姑奶奶,你行行好,别在小姐面前提这茬儿了,行不行?”
纱碧被帘红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帘红姐姐你要是不想练,回头我跟小姐说就是了。我就是觉得吧,小姐都练得这么厉害,咱们俩可是她贴身的丫鬟,总不能半点也不会那年小姐被那大理镇南王胁持,咱俩不就干瞪眼半点办法也没有?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场合要动手,咱们不仅帮不了小姐,还得拖累她……”
帘红知道纱碧实诚,还真想不出什么话来驳她,只得叹气道:“算啦算啦,你不用跟小姐说。小姐知道了,越发说我躲懒了。只是咱们先说好了,我可练不成你那样,回头小姐或教或考的时候,你可得帮我打马虎眼”
纱碧点点头,还没开口,就听到清瑜在外头催:“帘红要你拿沙袋,不是叫你数沙子还不快给我出来”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七、应急出手
二百七十七、应急出手
帘红吐了吐舌头,忙高声道:“就来了就来了”
纱碧上前,帮帘红将所有沙袋拾掇了,陪着帘红一道出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瑜见纱碧也跟来了,就没有多念叨帘红。只是将那篮子里的小沙袋取过,系在自己的小腿上。帘红一旁见了,略瞥了瞥嘴,心道:小姐是金枝菜叶,细皮嫩肉的,真要这么练下去,岂不是练成个腿粗屁股大的女霸王了?
纱碧却比帘红上道,她仔细看了清瑜的手法,这沙袋都绑得上下错落有致,且个头不大,分量不重,分明清瑜是有针对的。纱碧再仔细一看,这么多天,清瑜连沙袋的数量也没增加,就猜到清瑜也不是纯粹为了练一把子力气去的。
清瑜的打算,本也不是为了练得跟悟能他们那般武僧一样结实,只是因为自己年纪小身子轻,脚底下功夫飘忽,才加些沙袋来沉沉底盘。况且清瑜学医之后,对于人体的筋络肌肉有了更深的认识,她将沙袋按需绑系,也是存了要调动不同腿部肌群的心思。所以常年累月这般习练下去,不仅不会让清瑜腿粗,反而会将清瑜腿部的线条勾勒得更加健美。
陈国也有从宋国传来的陋习,大家闺秀的女子争相裹脚,将来好出一对三寸金莲。但是清瑜对这种封建糟粕可是深恶痛绝,当初在嘉王府当家的时候,清瑜就下了严令,不许家中女眷婢女做此无聊之事。清瑜不仅自己不裹,连帘红纱碧也禁止她们去弄那种玩意。好在这风潮还才刚刚兴起,倒还没有成为大面积的普遍现象。即便是这,也让清瑜暗地里忧心,唐朝时的女子自由奔放,一到宋朝,尤其是南宋,女子们脚一被裹住,连心思眼界都给裹住了,不仅没有了唐朝女子的洒脱健康,连身体素质都每况愈下,走路都走不得几米远便气喘吁吁的。何谈什么自由?况且清瑜可是知道,母亲的基因遗传给孩子的几率更大,若是女子都变得孱弱了,那么中国人一代一代不是也跟着越发孱弱?她陈清瑜不仅不能盲从,还要反其道行之,专练些适合女子练的功夫,再影响周围的人。让她们知道,为了取悦男人为难自己,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清瑜的苦心帘红又哪里知道,她喜欢针黹绣花,觉得那才是女孩儿家应该做的事。仿佛一练武功,便成了一个粗鄙鲁莽的人了。自己是个丫鬟都能这么明白,就不知道小姐这样的身份怎么就看不透?还不许自己说嘴,想着想着,帘红就越发没有兴致了。
纱碧心思实诚,女红工夫没有帘红细致,但是身体底子却比清瑜还强,加上她性子坚忍又不怕吃苦。所以她跟着清瑜练了一段日子,不仅不叫苦,反而越练越有兴趣。清瑜也爱她精神可嘉,教得格外用心。两主仆随意对答几句,也都是武艺上头的关窍,听得一旁的帘红止不住打起哈欠。
门上忽然起了一阵没来由的打门声,帘红忙快步过去开门。清瑜与纱碧也停下,回头来看,门开处,却见是悟空。平素里,来她们菩提院最多的,要么是住持无相,要么是打杂的悟能。就连跟帘红耍得好的那些小沙弥也常来串门子。只有这位戒律堂的年轻执掌,似乎一次都没有来过。清瑜等三人止不住有些讶异。
清瑜只晃神了片刻,忙将悟空往屋里引,边走边道:“悟空师兄真是稀客,这还是头一次往我这里来吧?”
悟空想了想,点头道:“护法说得不错。不过我往日里除了戒律堂与各处佛堂殿宇,也极少在旁处走动。最多不过是回一回当年住的小院,看看从前那帮师兄弟罢了。”
清瑜知道这位年轻的戒律堂执掌可跟后世自己知道的小说里人物性格不同,虽都一样有些倔强,但自己这位师兄却是低调沉稳的性子,耐得住寂寞。即便是执掌戒律堂掌管刑罚,却也是不轻易发火的。只是一发起火来,也是让人受不住。
清瑜微笑道:“我就是说,悟空师兄静惯了的,今天是什么风把师兄吹来了?”
悟空坐在清瑜对面,从袖底掏出一封信,摆在桌上,道:“这是今日黄陵镇米铺晏掌柜托伙计送到山门口的,从京城里来的给小姐的家书。”
清瑜眼睛瞟了一下,也不急着去拿来看,反倒有些疑惑道:“无相师叔呢?往日里都是他替我传信。况且,也用不着师兄特意跑一趟,打发小沙弥叫我过去取不就行了?”
悟空不是那种说话会拐弯抹角的,便点头道:“我这次来,确实还有另一件事。”
清瑜见到一向寡言少语的悟空这样,也有些郑重,忙道:“师兄请讲。”
悟空便道:“今日我们感应寺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位比丘尼,携带了一个受伤的少女。想要来请我们为那少年治伤。山下守望的武僧自然不能放她们上山来,谁知那位比丘尼竟然取出了师祖当年的一封亲笔信,以为信物。无相师叔接到传信,便立刻带人下山去了,我本不管这些外务,只是奇怪住持师叔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放心不下,便也走了一趟。我去的时候,无相师叔正在茅棚中为那少女治疗,只是多方用功,却依然药石无效。护法你也知道,无相师叔无法,一般师兄弟也一定帮不上忙。眼看那、少女岌岌可危,无相师叔好不为难。偏偏那位比丘尼是个爆炭脾气,见无相师叔犹豫,便举起师祖的信大闹起来。说什么我们感应寺枉称佛门一脉,却见人于危难而不顾,将病人拦在寺外不说,还推诿不肯救治。”
清瑜不料还有这样的尼姑,有求于人还这般沉不住气。亏得感应寺里的僧人大度,否则只怕早就拂袖而去了。转念想到那尼姑可能是关心那少女太过,一时忘形,便也就没往心里去,反而问悟空道:“那无云、无印两位师伯呢?他们二位前辈醉心医术,我往日请益,无相师叔也说他们两位医术更高明些。”
悟空叹气道:“偏偏不凑巧。因为最近正值暮秋,寺中许多深通医理的僧人都出寺采药去了。尤其是其中长一辈的这两位师伯,每年都走得很远,在深山大泽中也一时联络不到。本来他们从不一道出去,只因今年无云师伯在南华山醉忘崖附近发现了一棵成形何首乌的踪迹,只是那东西日久生灵,已经行游自在,极难到手。无云师伯不得已才传信回来。因想着若是得了这样的灵物,说不定能救得师祖一命。所以无印师伯就带着些轻功好的弟子,前去接应去了。”
清瑜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关系到了空他年的生死希望,哪怕极其微小,也不会放过的。别说是这感应寺的僧人,就是换了清瑜自己,两相比较,只怕也不会为了这位陌生的少女,去打断那两位师伯搜寻灵物。
清瑜便问悟空道:“那师兄的意思是?”
悟空道:“我想来想去,只有护法出手,那位少女兴许还有一救。那位少女也不过护法这般大年纪,护法也是女身,诊治起来比起无相师叔少了许多顾忌。况且这几年来,护法医术一日千里,我也常听无云、无印两位师伯背地里夸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又能解了我们感应寺的尴尬……”
听悟空这么一说,清瑜禁不住有些犹豫。她虽然自信医术是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也没有飘飘然到了自以为出师的地步。毕竟是一条人命,自己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况且清瑜之所以屡屡得到两位师伯的称赞,也是因为清瑜出身来历特别,苦读医书却也不迷信典籍,常常触类旁通,问出许多眼光很长远的问题。让无云、无印刮目相看,才会如此推崇。实则论起来,清瑜一没有实际动手的经验,二没有足够积淀。看病总不能依靠大局观,口头上卖弄吧?
悟空看出清瑜犹豫,便道:“我也不是为难护法。只是那少女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死马当活马医,也算尽一尽人事了。那位比丘尼手持师祖的信物,也是与我们感应寺有渊源的。若是能治好那少女,也算护法为师祖做了一件好事。”
听悟空提起了空,清瑜便也不好再推辞。忙道:“那事不宜迟,我这就跟师兄下山一趟。”
悟空摇头道:“不用了。我离开的时候,无相师叔已经答应了那比丘尼,破例让她们二人上山来。有了上次镇南王前车之鉴,这次我们盯紧些,她们又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奄奄一息,应该是无妨的。护法带上些针灸用具,跟我走吧。”
清瑜想了想,叫上了纱碧,两人跟着悟空就出门去了。
悟空领着清瑜纱碧来到沉香院门口。清瑜顿时有些触动。两年前涪陵来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如今两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涪陵有没有达成心愿。清瑜这些年虽然有母亲从京城捎来的家书,却也多说的是嘉王府的事儿,并没有提到这些。
门口防卫的武僧见到是悟空来了,忙施礼开门,让他们入内。清瑜见到院子里也有三两个武僧值守,便知道虽然只是两个女流之辈,感应寺还是防备甚密。
悟空走到房门外便高声道:“无相师叔,我带了护法过来了。”
无相推开门,看到清瑜来了,点点头,便对悟空道:“辛苦你跑一趟。这里有我,你先去吧。寺里的事情你盯紧些。”
悟空点头,将清瑜主仆引进屋子,便转身离开了。
清瑜见到屋子里光线甚好,床头坐了个身材高大的尼姑,正背朝着门,颇为关切的盯着床上的病人。听到有人进来,才转过头来。只是这一转头,却差点没让清瑜惊叫出声来。原来这尼姑竟然是清瑜一位老熟人,正是当年在襄阳时打过颇多交道的玉泉庵广慈清瑜怎么都没有想到,隔了这些年,在陈国,在感应寺里,竟然遇到她
广慈也愣住了,她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熟悉的小女孩儿,一时有些恍惚。虽然清瑜个子高了,但是大体轮廓还是没怎么变。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千山万水之外又遇故人,两人都怔住了。
无相有些奇怪,对广慈道:“师太,这位是师傅指定的我们感应寺俗家护法,清瑜小姐。虽然年纪小,却是得到我师傅亲自指点,深具慧根的小辈。医术上也是青出于蓝。这位受伤的小施主也是女身,让清瑜小姐为她诊看一番,比我方便些。”
广慈回过神来,点头道:“那就有劳小姐了。”
广慈这番态度,倒是让无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广慈师太脾气可不小,从辈分上算起来了,跟无相仿佛。年纪比无相大,还真不大好应付。本来无相怕广慈因为清瑜年纪小而恼怒,谁知对方竟然一句埋怨话都没有就接受了。
无相转头对清瑜道:“这位师太法号广慈,师从梁国明镜大师。明镜大师与你师祖昔年也算得上师出同门,曾一道在白马寺听过前辈高僧经解。是我们感应寺的贵客。”
清瑜犹豫着跟广慈打了个招呼,只是她看到广慈对着自己微微摆头,便猜到对方不想无相识破。清瑜一时心中作难,两方都是自己的好相识,无相这边还是师门,瞒着无相清瑜也不大自在。不过广慈看向床上病人的眼神却是急切得很,清瑜便只好暂时压下心思,走上前去,看看病人怎样。
床上的小姑娘与清瑜年岁仿佛,一张小脸瘦削苍白,似乎是失血过多。虽然人在昏迷之中,眉宇间却似乎有一股隐隐未发的戾气,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经历,让她这般郁结于心。只是清瑜却也觉得有些奇怪。眼前这位小姑娘清瑜自认从没见过,却让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广慈低声对清瑜道:“清瑜小姐,这孩子先是中了剧毒,之后又受了些剑伤。我前前后后也用了不少灵丹妙药,却一直只能压制不能将她治好。反而日渐高烧,神智不清。我因听闻苗疆有些奇异的医术,与我们中原流传的都不相同,便冒险带了她前去求医。不料踏遍群山,也没有个结果。还是一位老苗民指点我,说是延州此地有座感应寺,僧人都精通医术,这才越境而来。”
清瑜见广慈目光流露,绝非一般出家人看待病人的那种眼神,便隐约觉得广慈与这小女孩关系非比寻常。只是这当口她也不好去问,清瑜便探手把住了那小女孩脉息,专心诊治起来。
半晌清瑜才拿开手,回问广慈道:“师太之前用的都是些什么药物?”
广慈立马解开包袱,从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递给清瑜检查道:“都是我从玉泉庵带出来的,虽不敢说效应如神,却也是我们庵堂秘制,平时极具功用的。只是这孩子伤的时间拖得越长,之前能起作用的药物都失去了功用,这伤势一日日加重,任凭我怎么加重分量,也于事无补。”
清瑜将那些药瓶里的药粉都倒了些出来在白纸上,与无相一道逐一分辨,倒也认出了十之**。里头确实都是些治病医人的良药,并无什么不妥。清瑜又翻开那女孩胳膊上包扎的剑伤创口,却见已经封口结痂,也没有感染。难怪无相医术不低,却也看不出究竟。清瑜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这女孩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众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跟着旁边的纱碧忽然惊呼道:“哎呀,她在流血”
众人朝着纱碧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女孩露在被子外头的腿侧有一丝红线,被褥上也隐然有一滩殷红。
广慈大惊,忙冲上去,翻开被子。无相却心有所管,反而转过头去。
清瑜跟着上前,也看清了状况。原来是这女孩天葵发作,生了初红。广慈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微微喘了口气。纱碧虽然还没有这方面的体验,但也听巧容说过,看清情况也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敢做声。
清瑜却是心头一转,有了一层明悟。她上前看了看,复又拉过那女孩手再探了一次脉,这才终于明白。忙对广慈道:“师太不必焦急,我弄明白病因了。”
广慈正用毛巾给那昏迷的小女孩擦拭,闻言立即问道:“是真的吗?小姐快说。”
清瑜将那小女孩擦净的身子用被子盖好,这才叫无相道:“师叔,依我看,这位小姑娘体内的余毒已清,剑伤也收口了,之所以一直高烧不退,恐怕是师太之前灵丹妙药灌得太多,这孩子虚不受补,体内煎熬所致。这样的病情,本因放血破气,将她体内郁结的火气发散出来。如今她恰好破了天葵,也是人体自身调剂所致,正好泄了阴火,只要好好调理,过几日便会不药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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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瓶子粗心,发了两章二百七十四,正要联系编辑修改。所以这一章回归正常次序。暂时空出二百七十六章。并没有发错,特此说明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八、襄阳故事
二百七十八、襄阳故事
无相也是一通百通,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护法就再仔细为这孩子看看,求个稳妥。因多有不便之处,我只好先行告辞了”
广慈也不好说什么,到底是多日的辛苦有了结果,她那口憋着的恶气也就散了,还客气道:“有劳无相住持了贫尼不甚感激”
无相便推门离开。
清瑜想了想,回头嘱咐纱碧道:“你回咱们院子,取些上好的阿胶、大枣与红糖过来,给这位小姑娘备用。再将师太和这位姑娘所需的干净衣裳、毛巾等准备几套,也送过来。”
纱碧见清瑜与那尼姑相处颇好,便点头放心去了。
清瑜既然是明白了病因,便动手为小姑娘扎针。她取出药箱里的几枚小银针,将小姑娘的丹田淤血散了,又将那孩子翻过身,在背后连扎了十三针,开了脊窍。不一会儿,小姑娘脸色便红润起来,呼吸更加平稳,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弭了。
清瑜擦了擦头上的汗,微笑着道:“好了,果然如我们所料,她补药吃得太多,生血过速,一时淤积,反倒累得堵塞了血脉,看着仿佛贫血一般。我打通她的血脉之后,果然立竿见影。这样说来,断症是没错的了。”
广慈不料当年那个小郡主已经有了这般医术,忙连声称谢。清瑜推辞不过,只得越发用心,又给那小姑娘复诊。
广慈幽幽的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小姑娘,这才抬头道:“一别数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郡主也是祥草这孩子命大,绝境处遇到郡主这样的贵人。”
清瑜微笑了笑道:“师太言重了。快别称呼我做郡主,前些年因为一些事,我的封号被褫夺了。师太是长辈,叫我一声清瑜足可。况且祥草姑娘这算是自救。我都没有怎么动手,只不过说了两句,动动嘴皮子而已,当不得谢。”
广慈摇头道:“这可不对,要不是来了感应寺,无相住持出手顺了这孩子的脉络,又停了我的药,这孩子怕是要被我犯傻给灌药灌出个好歹来就这样,无相住持也看不出究竟。还是郡主慧光如炬,出手如神,才能解了这孩子的危难。”
清瑜忙道:“我年轻识浅,师太能这么相信我,我还有什么话说,怎能不全力以赴?况且师太当年对我,对我杨大哥杨大嫂,还有我们姿生堂都照顾有加,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对了,师太怎么不在襄阳玉泉庵待着?这叫做祥草的孩子,又是什么人?”
广慈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故。不过说起来,都是早有定数的。祥草,是我的女儿。”
清瑜闻言一愣,看了看广慈,又低头看了看祥草,这才发现,两人确有几分相似。不过广慈长相有些凶恶愁苦,祥草到底是个孩子,如今躺在那里纯真天然,不仔细比较还真想不到这是一对母女。
清瑜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奇怪,当年师太见到我的时候,怎么眼神中有些与其他人不同,原来是看到我想起了祥草。当日师太抱着我的时候,便让清瑜觉得好似是一个慈祥的母亲,而不像是个出家人。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了。”
广慈点头道:“郡主早慧,年纪小小便观察入微。我本就是个半道出家的。师傅她老人家怜我一生坎坷,不仅收留我,还教会我很多道理。只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能放下自己的孩子?我早年不幸,所嫁非良。祥草一出生便跟着我受尽苦楚。我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将她送了人。如今能有机会为她做点什么,就是舍了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了。”
清瑜听到又是一场人伦悲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清瑜一边给祥草伤口上药,一边问:“那祥草怎么又中毒又受伤了呢?”
广慈迟疑了片刻,才道:“不瞒清瑜小姐,收养我们祥草的人家姓赵,就住在汴京大相国寺隔邻不远。我因为身份不便,不大好去走动,平素有什么事都是赵大叔托人送信来襄阳给我,我隔几个月就去汴京一回。有一日,赵氏夫妻赶着车带着孩子匆匆来到襄阳找我,孩子已经就是这幅模样了。赵氏夫妻后头告诉我,我才知道是大相国寺进了贼,又被贼人放了火,这孩子夜里听到声响,不知怎么跑出去,就被贼人伤了。还是她命大,不然那般狠戾的贼人,要是成心要祥草的命,哪里还容她活得到如今?”
清瑜听了陡然一震,忙追问道:“大相国寺是梁帝亲封的护国圣禅宝刹。什么这么大胆,竟敢火烧大相国寺?”
广慈摇头道:“这我也不清楚。大相国寺自从慧有大师圆寂之后,又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相继西去,如今虽然声名显赫,论起根底来,却比当年慧有大师在的时候差了不止一筹。况且我听师傅说过,接替慧有大师做方丈的智信,算不得什么大造之材。行事方法也过于世俗。大相国寺日薄西山,也就这几年的事儿了。”
清瑜心底一直感念慧有舍身成全的功德,如今听到大相国寺这个情况,心里也有些替慧有难过。不过转念一想,清瑜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些杀人放火的贼人,莫不是冲着达摩三宝之一的龙象钵盂去的吧?眼下不好发问,回头倒是要找这位师太仔细问问襄阳与汴京的情形。
广慈见到清瑜怔怔出神,便继续道:“这孩子伤成这样,我也没法子继续潜修下去。偏偏几位师姐看出了我与这孩子的关系,有些与我为难。我一气之下,便带着祥草离开了玉泉庵。没想到一直没法治好祥草,这才流落到了这里。”
清瑜知道广慈气性不小,她在一班师姐妹中后来居上,平日肯定也没少受人妒忌,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在玉泉庵待不下去了。清瑜便道:“那师太往后有什么打算?还将祥草寄养给人家吗?”
广慈伸手摸了摸祥草的头,摇头道:“不了,我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以前我是个弱质****,没有办法。这些年我在玉泉庵里修行,学了不少东西,用来防身糊口已经足够。我们母女俩大不了吃些苦,只要能在一处,又怕什么?只是辜负了师傅对我的一片期望……”
清瑜安慰了广慈几句,纱碧已经去而复返,她将清瑜吩咐的东西都准备出来,除了广慈因为身形高大,所需的衣服一时之间还坐不出来之外,其他的都已经齐备了。广慈听从清瑜的调派,将所需要的东西与食材都拿了,再三谢过。
清瑜笑道:“连日来师太也疲劳得很,虽然身子底子好,到底还是需要好好休息。今晚师太就在这里好好歇一歇。”
广慈点了点头,低声对清瑜道:“我因不想感应寺僧人发觉,所以都没有说实话,只说这孩子是我路上救的。还请清瑜小姐为我保密。实则我俗家姓项,无人时,清瑜小姐便唤我一声项大娘便是了。”
清瑜安抚广慈道:“项大娘放心,又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我必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吃过晚饭我再来看看祥草姑娘。”
广慈又谢了一遍,这才将清瑜送出了沉香院。
回菩提院的路上,清瑜想起广慈适才透露的信息,心里实在是犹豫。她转道去了无相那里,将汴京大相国寺突发的事故跟无相说了,言下之意十分担心这又是蒙古国师撒难觊觎达摩三宝做下的坏事。无相听了半晌无语,沉思良久,才对清瑜道:“你担心的很有道理,大相国寺即便日薄西山,总也是数百年流传的禅宗大庙,岂会这么容易被人欺负到头上?如今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担心龙象钵盂的下落也于事无补。此事反倒提醒我们,要打起精神来防备。撒难绝不会轻易放弃牟尼珠的。”
清瑜点头道:“师叔还是提前跟窦将军打个招呼,让护陵军参与进来。光靠我们寺里人手,只怕难是撒难的对手。”
无相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多话,忙匆匆起身与寺中宿老商量去了。
清瑜回到菩提院,心神颇为不宁,想起当日父亲离开感应寺的时候,曾说要使人盯着两处收藏佛宝的寺庙,不知道眼下可曾得了消息?虽然父亲也有将那佛宝占为己有的心思,到底比被撒难得了去生灵涂炭的好清瑜便匆匆写了一封密信,预备找机会使人送到黄陵镇米铺晏掌柜那,好传到陇南父王手里。
想起悟空上午送来的家书还没来得及看,清瑜忙翻出来撕开。信里依然是平淡说些家长里短,两个弟弟也茁壮成长,没有什么新闻。这样的家书清瑜两年里已经收到了无数次,几乎除了寒暑问讯有些不同,日期不同,其他的翻来覆去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清瑜也不知道母亲是怕有人查阅她们的家书还是怎的,总之是觉得有些情不真意不切。
等晚上清瑜再去沉香院看望祥草的时候,这孩子脸色已经红润多了。虽然依旧没有醒,不过广慈已经可以灌她一晚米粥,吞咽也比从前顺畅多了。清瑜又为祥草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放下心来。她让纱碧将下午帘红赶制出来的一套****衣裳给广慈换上,广慈取了僧帽,用黑布做了头巾盖住了光头,看上去倒是真像一个普通妇女。重新做了项大娘的广慈感激清瑜照顾周到,又是一番感谢。
清瑜推辞道:“举手之劳,项大娘不必这般多礼”
广慈点起油灯,这才对清瑜说道:“下午的时候,无相住持过来了一趟。说是等这孩子过两天好了,便要送我们离开。”
清瑜知道这是无相担心感应寺被撒难盯上,不得已为之。便道:“项大娘莫怪,师叔也有他的为难之处。只是时间这么紧,祥草身子也不便赶路,项大娘可想好了日后的打算?”
项大娘点头道:“从延州往东,不过一两日的路程,便到了与苗疆接壤的边境。那里有座鹅毛山,平素没什么人迹。我们母女从苗疆过来的时候,在那附近找了个小谷歇息了半日。那地方气候也好,我打算就在那里隐居下来。往后小姐若是有机会路过,不妨去我们那里小坐。只是我们母女都是卑微之人,这辈子想要报答小姐的恩德,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清瑜听项大娘有了计划,倒也放下心来,闻言忙道:“项大娘不用如此。相遇就是有缘。何况我们还是老相识,这些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知道大娘是个经历坎坷的女子,遭遇了这么多事情依然如此坚强。我心里好生佩服。我这里准备了一些散碎银子,大娘若是不嫌弃,只管收下。祥草妹妹还需要吃些好东西补身子,大娘不要拂了我一片好意。”
纱碧便将清瑜吩咐准备的一包八十两的银子交给了项大娘。项大娘接到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她知道清瑜为她们母女着想,银子都是选的细碎的,拿出来不会让人怀疑。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瑜让纱碧先出去,这才低声又问起白日里未完的话题:“项大娘,我在感应寺许久,也一直没有外界的消息。听说梁齐开战了。你从襄阳来,不知襄阳如今的情形如何?我杨大哥杨大嫂他们还好吧?姿生堂经营得如何?
项大娘道:“杨施主夫妻安好,他们的女儿长得精灵可爱,如今杨夫人又有了喜,大夫都道这一胎是个儿子,喜得两夫妻跟什么似的。姿生堂也红红火火,开了几家分店了。在玉泉庵前街上的总店也扩充了,我往日倒是与他们常常朝面的。至于襄阳局势……梁齐开战也有两年多了,如今齐国已经大势已去,只苟延残喘罢了。宋国本是骑墙,如今也跟着痛打落水狗,想要拣个便宜。我们襄阳离得远,倒是没什么波及。如今还是向大人与胡知府协理政事,襄王殿下自从两年前回了汴京,便没有回来。”
清瑜一愣,脱口问道:“襄王殿下回京城汴京了?这是为何?”
项大娘没想到清瑜连这个也不知道,忙解释道:“两年前襄王生母穆贵妃重病,皇上召了襄王殿下回朝,后来听说想为襄王殿下定一门亲事冲喜,人选都定了,是当朝次相的孙女莫小姐。清瑜小姐这都没有听说?”
原来他已经定了亲……清瑜一时有些恍惚。只得掩饰笑道:“两年前我这里也发生了一些变故,被送到感应寺来修行,与外界断了联系。就是我们王府的家书都不太好往来,何况其他?这事我不知道。”
项大娘想起那个少年英雄的襄王,叹了一口气道:“可能是襄王殿下命格太重,寻常女子般配不得,后来穆贵妃痊愈,那莫小姐却离奇得急病死了。向大人到玉泉庵跟我师傅明镜大师说起此事,我才得知。后头师傅背地里跟我说,襄王命数至贵,若是福缘不厚的,谁家女儿与他定亲都犯凶险。再后来穆贵妃说项,连定了两家,竟然都是一样的结局……”
清瑜这才错愕,这不是迷信的事儿吗?难道确有其事?不知为何,清瑜心中竟然有些窃喜。不过想到那几个夭折的姑娘,清瑜又觉得自己有些混蛋,忙止住了遐思。
连着克死三个姑娘,那周景渊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项大娘道:“后头听说还是皇上阻拦,穆贵妃才息了这个心思。只是穆贵妃越发怜惜襄王殿下,强留着殿下在汴京不肯让他回襄阳。皇上也说要让襄王殿下在汴京多学些东西,就答应了。”
清瑜想到那个眉藏万绪,目若朗星的少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项大娘却想到当日清瑜离开襄阳前师傅对这位贵女的一番品评,忙道:“当日清瑜小姐回国的时候,我送何妈妈到驿馆,曾经跟小姐说了我师傅对小姐的面相品评,小姐还记得吗?”
清瑜回想了下,貌似当日还是广慈的项大娘确实是说了几句拍马屁的话,清瑜便笑道:“自然记得。只是清瑜福薄,不仅没有贵不可言,反而沦落到了这里。”
项大娘摇头道:“当日我只说了半句,后半句却不敢跟小姐直言。今日难得重逢,我一定要告诉清瑜小姐。”
清瑜见她这么郑重,便点头道:“洗耳恭听”
项大娘道:“我师傅当日曾批语道‘来处为归宿,去处如朝露’,我虽驽钝不能解,也觉得不是什么太好的话,便没有跟小姐直说。我瞅着这里头的意思,小姐是不是将来还会回到梁国去?”
清瑜没想到明镜大师还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她反复掂量,也不明白。不过想着自己身藏牟尼珠,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离开陈国的,便笑道:“明镜大师佛法精深,我们自然是弄不明白的。不过我会用心记下,若有机缘,一定请教明镜大师。”
项大娘见清瑜也不在意,便不再多说,只将自己知道的外间大事,拣些紧要的说给清瑜听,让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瑜也猛补了一课。对于外间的世事变迁,总算了解了个大概。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七十九、奇异祥草
二百七十九、奇异祥草
说着说着,二人的话题又回到了感应寺上头,清瑜试探着问道:“项大娘在玉泉庵那么些年,想必也深知佛门中事,不知大娘听说过达摩三宝吗?”
项大娘皱了皱眉头,回想了一会,这才道:“仿佛是听师傅提起过,不过也记不起来师傅当时怎么说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应该只是师傅她老人家随口带过,我也没有留心。怎么小姐突然问起这个?”
清瑜不好把其中内情全盘托出,便拣了些众所周知的传言告诉了项大娘,说到龙象钵盂,项大娘倒是有些印象,忙道:“这样佛宝我是有幸见过一遭的。几年前师傅去拜访慧有大师,我也跟着同行。就在慧有大师禅房里,看到这件大相国寺镇寺之宝。只是那钵盂仿佛黑晶铸造,旁的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清瑜便追问道:“那大娘离开梁国的时候,有没有听说火烧大相国寺的后文?”
项大娘道:“听到了一些。折了几条人命,烧毁了一座殿宇,其余的倒也没有听说什么。”
清瑜见问不出什么,怕说得太多让人怀疑,便也不再多说。
反倒是项大娘想起什么,补充道:“说起来也有一件事奇怪,听师傅说,镇江金山寺寒山大师北渡而来,到大相国寺与智信论禅,就在大相国寺被烧的前两日。我师傅当时还想去见见这位名满天下的佛门大德,只是师傅也奇怪,寒山大师与小了他两辈的智信,又有什么禅可论的?”
清瑜听到这里,好似耳中起了一个炸雷这寒山大师突如其来,绝不是偶然照了空方丈所说,这位寒山大师手持达摩三宝之一的南明离火剑,这当口千里迢迢跑来与一个低了自己两辈的智信论什么禅,分明就是幌子。难道是寒山大师,抑或是金山寺背后的南宋想要谋取大相国寺的龙象钵盂?
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清瑜一时之间也觉得头大如斗。清瑜用手轻抚自己的腹下丹田,心道:佛宝啊佛宝,你究竟是安定社稷的宝物,还是****人心深处恶魔的诱饵?
项大娘见清瑜脸色不好,还当是白日里看病累的,忙劝说清瑜早点回去休息。
清瑜强笑着起身,又到床前去看了看祥草。谁知就在清瑜准备离开的刹那,一直昏睡不醒的祥草突然睁开了眼睛。
清瑜对上祥草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眸,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祥草认识自己很久了。
祥草就这么盯着清瑜,仿佛怎么都看不够,清瑜被这小姑娘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转头向项大娘求助。项大娘见祥草醒了,大喜过望的扑到床前,抱着祥草喃喃的道:“草儿,你没事了娘在这里”
祥草的视线被项大娘挡住,清瑜这才微松了口气。她实在闹不明白,为何这个叫做祥草的小姑娘一醒了就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项大娘有些喜极而泣,而祥草却是淡淡的,她越过项大娘,眼神一转,又落在清瑜脸上。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项大娘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这位是郡……是清瑜小姐。多亏了她妙手回春,我儿才能转危为安。”
祥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小嘴一歪,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真要多谢——小姐您了”
这个谢字拖得老长,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舒服。清瑜也迷惑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素未蒙面的小姑娘,只是看在项大娘面子上,清瑜也懒得跟一个病人置气,反而和气的道:“祥草姑娘大病初愈,好生静养着吧。令堂已经多番致谢,再多说反而没意思了。”
项大娘这些年没怎么与女儿相处,对于这孩子的疏冷也有心理准备,只是见到祥草对于恩人也这般不给好脸色,项大娘还是有些尴尬,她又不忍心责怪,只得用抱歉的目光看向清瑜。
清瑜读懂项大娘的意思,她微微笑了笑,轻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往心里去,便告辞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明早再来给祥草姑娘诊脉。”
项大娘起身相送,清瑜拦了,让她好生照顾女儿,自个带着纱碧回菩提院去了。
项大娘见到清瑜走了,这才回到女儿身边,好声好气的道:“草儿,你这是怎么了?你生娘的气,但是也犯不着去讥嘲清瑜小姐啊,人家为了给你治病,往来几次,没少费心……”
祥草冷冷的回道:“这是她该我的,而且,与她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相比,九牛一毛都抵不上”
项大娘听了一愣,实在不明白女儿这是说的什么混话,忙拿手去摸祥草的额头,怀疑她还发着烧。可是一探之下,体温正常,看不出丁点不妥。项大娘急道:“孩子,你不是烧坏了脑子吧?”
祥草冷笑道:“当然不是,我脑子清楚得很。我们为什么到陈国来了?”
项大娘一愣,她没想到祥草刚醒,便知道身处陈国,只是看这孩子气性不好,想问又怕她恼,便顺着祥草的口气道:“我为了给你看病,从襄阳到了苗疆,又从苗疆进了陈境。终于在这感应寺遇到贵人,才救了你。”
祥草眉头微微一皱,冷然道:“我现在没有事儿了,我们什么时候回汴京去?”
项大娘忙道:“还回汴京做什么?莫不是孩子你想念养父母?他们的房子塌了,到乡下避祸去了。听娘说,娘知道你怪娘将你送了人,你怨恨娘,娘明白。只是娘当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娘经过这一遭,也想明白了,什么都不如一家人守在一块紧要。从今往后,娘也不再修行了,就守着你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祥草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冷清,沉声道:“要我跟你在一块也行,不过去哪儿你得听我的。”
项大娘只要能守着女儿,别的也别无所求了。虽然她想要隐居,但是若女儿不愿,她也不会坚持。忙点头道:“好,咱们家就让祥草拿主意。只是我们回汴京城做什么呢?人也没了,房也没了……”
祥草有些不耐烦项大娘的啰嗦,冷冷的道:“出云观你也不用问为什么,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项大娘知道出云观是汴京城内首屈一指的道观,只是弄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千里迢迢要回去那里。自从祥草醒了,就没开口叫过她一声娘,对她的态度是能多冷淡有多冷淡。项大娘心中悲伤,却也只能自苦,谁叫自己当初将孩子抛弃了,这都是报应
祥草坐在床上出了一会神,忽然开口问道:“那个清瑜,你是怎么认识的?”
项大娘听到女儿主动开口,忙回答道:“这位清瑜小姐说起来也是一个传奇。数年前,她流落在襄阳的时候,被一对做生意的夫妻收养,那家人开的脂粉铺子就在玉泉庵前街。我因为帮着玉泉庵筹办赈灾法会,与那家人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交情不浅。”
祥草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位落难皇女回到陈国,该当是平步青云,怎么会在这地方出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项大娘见祥草也知道清瑜身份,忙道:“你也听说了此事?后来这清瑜小姐被襄王殿下发现是陈国皇女,便迎了去送回陈国,还借此罢了两国刀兵。只是我听清瑜小姐说,两年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故,她被陈国陛下幽禁在此。这里是延州感应寺。”
祥草眉头一挑,冷笑道:“愚不可及只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烂泥扶不上墙”
项大娘对于祥草屡屡说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十分担心,她握着女儿的手,轻声道:“草儿,这到底是怎么了?清瑜小姐又不认识你,你怎么处处针对她?”
祥草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只盖棺定论道:“你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是坏人,还有庙里的秃驴们,都是那种,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做事滴水不漏,实则杀人不眨眼的奸恶之徒。只要他们觉得对,就不管不顾别人的死活……”
祥草这话说得重,骂秃驴连同曾经做过尼姑的项大娘也一道骂了进去。项大娘实在不知道女儿这一身狠戾的气性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恨出家人,只得安抚道:“孩子别说了,你刚大病初愈,还是先养好精神。我们三天后就要下山,到时候你要是身子不便,路上就辛苦了”
祥草一听只有三天时间,心中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一时又想早点回到汴京去取那样东西,一时又想多留下来观察观察那个陈清瑜。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
项大娘给女儿盖好被子,叹了口气,取了些清瑜送来的行血补气的药材补品出门熬煮去了。无论怎么说,女儿能接受自己跟她在一起,项大娘也知足了。至于感情,总得慢慢培养,缺失了这么多年母爱,哪能那么容易就接受自己?
月色凉如水,清瑜独坐在房中,手上的医书半天也没翻动一页。她想起祥草那对透着敌意与怨恨的眼睛,实在是内心难安。祥草的眼神不是迷茫的,那样的眼神绝不是病人的病理症状,而是头脑清醒的主观表现。而自己,对这个小女孩只有恩没有仇,为什么这个小女孩一看到自己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看呢?
纱碧在一旁选芸豆陪着清瑜,见到清瑜的茶凉了,便起身去换了杯温的,搁在清瑜手边。
清瑜忽然问纱碧道:“你觉得那个祥草姑娘怎么样?”
纱碧嘟了嘟嘴,低声道:“小姐知道我,我是从不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但是这个祥草姑娘实在有些不上道。小姐用心竭力的治好了她,她那副做派,就好像我们都欠了她几百两似的。见过白眼狼,没见过这么没道理的白眼狼。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清瑜沉声道:“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自己却不知道?”
纱碧耸耸肩道:“小姐从前在襄阳那段日子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从没见过这个人。再说了,小姐这么沉稳的人,就算不能事事做到十分,八分总有了,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能让那小姑娘弄成这样?小姐不用费心想了,那项大娘既然从前与小姐有过交情,这事小姐就当报恩,过了就算了。至于这结果,权当好心被狗咬,自认倒霉得了。反正她们过两天就走了。”
清瑜却没法像纱碧这样洒脱,她脑中不止一次的回想,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
这一晚上,清瑜与祥草都没有睡好,两人生平第一次相逢,便闹出这许多事来。只是清瑜心里糊涂,祥草却揣着明白。
第二天一早,当清瑜有些憔悴的来到沉香院的时候,项大娘已经等在那里。她见了清瑜有些局促,悄悄掩门小声陪了一阵不是,清瑜笑笑,拉着项大娘的手道:“大娘不必如此,我与祥草姑娘又没有什么宿怨,最多是有些不够投缘罢了。她一个久病之人,我怎么那么计较?况且我也体谅大娘的苦处,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娘就让祥草姑娘发发脾气,说不定对她的康复还有好处呢”
见到清瑜这般通情达理,项大娘越发感动。她自然不能把女儿说的那番奇怪的话学给清瑜听,在她心里,始终觉得女儿虽然有些怪,也是那病闹的,等将来养好了,就不会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乱冤枉人了。
清瑜随着项大娘进了屋,就见到祥草已经穿上了衣裳,坐在床上。这件衣服本是巧容在的时候,跟帘红一道为清瑜缝制的,浅绿色的兰花边衬着水白色的底,看上去清爽又大方。
只是清瑜不缺衣裳,丢在那里一直没穿过,后头想起来又觉得样式有些陈旧了。纱碧觉得放着也是浪费,便翻了出来送给祥草穿。本来嘛,一个民女,能穿上郡主的旧衣,也算有造化的了。何况这衣服实际上没有穿过,足足有九成新。
俗话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清瑜昨日不觉得,今天这么一看,祥草身上却自有番上等人气质,哪里像是个遭弃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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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真是难为死瓶子了,写得很纠结。因为这个伏笔实在太远了,我很怕读者完全忘了,但是又不想点的那么明白。不知道有没有有心的书友能看出来祥草这丫头是谁?欢迎留言。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孽债深仇
二百八十、孽债深仇
祥草今天的态度又跟昨天大相径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对着清瑜笑了一笑,倒显出几分客气来。
只是清瑜怎么都觉得祥草的笑容里掺杂了许多东西,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比起昨天直白的怒气,今天的笑里藏刀更让清瑜不自在了。
项大娘让着清瑜坐下,主动道:“这孩子昨天夜里睡得不安生,倒叫我担心了个通宵。清瑜小姐倒是再帮我们祥草看看,是不是还有那里不妥。”
祥草朝着清瑜大方的伸出右手,清瑜见那双皓腕纤细白净,宛如初剥的莲子一般,浑然不似一个普通市井人家养大的女孩的手,越发有些疑惑。
待清瑜按在祥草脉门上,顿时一震。昨儿祥草人在病中,没有觉察出来,今儿一试,竟然给清瑜发现,祥草是个有武功根基的。那真气虽不算多么充盈,但看路数似乎也是玄门正宗。尤其是祥草也不隐瞒,任由清瑜诊脉,越发让清瑜摸了个仔细。
清瑜奇怪的看了看祥草,又转头去看项大娘,正想开口问。祥草突然出声道:“娘,你去看看熬的补品怎么样了?”
项大娘迟疑了片刻,生怕女儿犯浑出言得罪了清瑜,正想反驳。突然见到祥草目光一冷,项大娘又止住了声。她讪笑着道:“那我去去就来,清瑜小姐不要跟我们祥草一般见识,祥草,不懂的你也别乱说话。”
清瑜也有一肚子话想当面锣对面鼓的跟祥草说个究竟,便起身道:“大娘放心去吧。那些补品倒不打紧,我包来的药确是要看紧火候。”
项大娘点头道:“有劳小姐。我这就去。”
等项大娘出去关了门,屋里便剩下两个小姑娘了。清瑜觉得仿佛有一种磁场在她与祥草之间隐隐作用,却拿不准是什么感觉。
祥草见清瑜一脸迷惑的样子,笑了笑,开口道:“清瑜小姐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对待恩人这么不和气,是不是?”
清瑜摇头道:“什么恩不恩的,倒不紧要。不过祥草姑娘确实对我有敌意,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祥草翻身坐起,冷然道:“很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装下去。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今天就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做一个了断”
说罢她左手一翻,只见祥草袖底不知怎么就伸出一根小巧的分水刺,那刺头上蓝汪汪的,一见便知上了剧毒。清瑜心中警讯大起,顾不得质问,翻身就退。祥草似乎也不受伤势的影响,步步紧逼,手中的毒刺距离清瑜头顶不过五寸。
屋子并不大,清瑜退了几步便到了墙根,面对如此情势,清瑜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个矮身,从祥草的右边滑了过去,身姿矫健,翩若惊龍,倒是让祥草看得一愣。
祥草转过身来,复又冷笑道:“看来你也修炼了功夫,那么杀了你,我也不用觉得自己仗势欺人了”
清瑜也被祥草激怒,抽出随身收藏的匕首玉龙,冷然道:“祥草姑娘失心疯了不成?这般没头脑的打打杀杀,好教人不服我陈清瑜哪里得罪了你,你倒是提醒提醒我,免得误伤好人呢”
听了清瑜这番话,祥草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不要脸的妖孽自己做得那等亏心事,却偏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好人呢你想知道,姑奶奶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清瑜听祥草这一通骂,也失了涵养,怒道:“我平生做过什么亏心事?我倒要洗耳恭听祥草姑娘的指教”
祥草双眉紧皱,上前一步,蓝汪汪的分水刺有些抖动,显示出她胸中满腔的怒气,哈哈笑道:“既然你不记得,那我就提醒你。你这个女鬼,为了强占人家肉身,伙同那大相国寺的慧有邪僧,害了一条性命。之后你鸠占鹊巢,描皮画骨,才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陈国皇女。你说,我有冤枉你吗?”
清瑜不料这件隐秘竟然被祥草说了出来,她内心震动,退了一步,嘴硬道:“你……胡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祥草冷笑道:“我亲眼所见,那还有假?”
清瑜不能相信,摇头道:“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祥草指着清瑜大笑,眼中泪水却止不住流了出来,半晌才道:“我是谁?我才是如假包换的陈清瑜我倒要问问,你是个什么妖孽?”
祥草话音一落,清瑜几乎站不稳就要跌倒眼前的人是真陈清瑜……难道她就是那个孱弱待死,被慧有拘出来的魂魄?怎么可能
祥草见清瑜心神失守,立即上前追击。清瑜一个不察,几乎中招。好在这些年的锻炼,让清瑜身体对于危险有了自然而然的反应,她一个滚地葫芦,将将躲过祥草那致命一击。
祥草复又扑上,清瑜顺手拉起桌面挡住。那分水刺一下就被祥草刺在了木桌上。她用力过猛,那兵刃一时之间竟然抽不出来。清瑜微微喘息,隔着桌面问道:“你说你是陈清瑜,有什么证据?真的陈清瑜早就死了”
祥草见清瑜变相承认,银牙一咬,怒道:“谁说我死了?是慧有那个妖僧遭了天谴被雷劈死了。我在龙象钵盂里好好的,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清瑜已经有几分相信祥草的话,只是若祥草是真的陈清瑜,那自己又算什么?清瑜咬住嘴唇,低声问道:“那你是怎么附身的?这位祥草小姑娘的肉身还不是被你抢夺了?”
祥草眼睛一翻,冷冷的道:“我才不会跟你们这班狗男女一样下作。真的祥草是冻死的,我只是借她躯壳一用。不像你们,是活生生把我弄死了抢走我的躯壳,冒用我的身份”
清瑜到底问不出祥草是怎么重投人身的。但是此刻祥草的样子状若疯狂,清瑜也没有时间再与她拖延下去。清瑜还是不忍心让这女孩子再死一回,她奋力一推,将那桌面推向祥草,脚下一错,便用了最得意的轻功夺门而逃。
祥草将那分水刺拔了出来,跟着追了出去。只是她进这感应寺还没有出过房门,清瑜教程又快,只跟到院门口便不见了清瑜踪影。想起这感应寺高手如云,祥草不敢这般提着毒刺追下去,暗叫可惜。
不明所以的项大娘听到响声,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见到祥草穿着单衣就这么站在户外,忙道:“哎呀,草儿你怎么跑出来了?外头风大,小心风邪入体”
祥草知道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已经打草惊蛇。她也是颇有决断的人,立即对项大娘道:“我们有危险,现在立刻走”
项大娘还想问,却见祥草匆匆进屋披上外衣便拔腿就走。项大娘大惊,也顾不得行礼细软,迈开步子就追了出去。
清瑜一路逃回菩提院,她不是没有想过一不做二不休,拼了全力将这个祸根铲除。只是几次想要回头,清瑜又愧疚得很。祥草没有说错,到底是慧有与自己犯下了杀孽,真正的清瑜没有死掉,魂魄就被他们强行祛除体外,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清瑜没有回头的勇气,她无法面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犯下的第一桩杀孽,她的原罪。她没有勇气去面对真正的陈清瑜,因为如果承认了那人,那么自己又变回那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归属没有存在感的孤魂野鬼。此刻她只想做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不去面对。
纱碧与帘红见清瑜这般仓皇的回来,脸色又极其难看,都吓了一跳。二人正要上前问,便见清瑜将院门拴住,似乎不放心什么,又将一旁的杂物拖了过去,堵在门里。做完这些才气喘嘘嘘的靠在墙边,软倒在地。
这架势将两个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帘红扑上前去,挽住清瑜,着急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感应寺是来了大敌?这些东西顶不住门的,快跟我进屋去”
纱碧一把夺过清瑜手里握着的玉龙匕首,强作镇定的拦在清瑜身前,低声对帘红道:“这里有我,你快护着小姐进去”
清瑜神思已经有些恍惚,被帘红连拉带拽的就这么拖进了屋子。纱碧盯着院门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后退。也跟着帘红清瑜闪身避进了房。
帘红见到纱碧进来,也顾不得脸色苍白的清瑜,对着纱碧喊道:“过来帮我推书架,这东西沉,应该能顶住门。”
纱碧忙跟上去,帮着帘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一面大书架推到门口,顶在门里。
做完这些,主仆三人都有些脱力,都靠在墙根光喘气不说话。
可是好一会过去,外头也没有任何动静。帘红侧耳一听,外头也没有半点和尚们的呼喝之声,按道理说就是来了敌人,感应寺这么多和尚,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被人都收拾了吧?
纱碧也奇怪,转头看向清瑜,斟酌着问道:“小姐,您这是在躲谁?”
清瑜想要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她怎么说?难道告诉丫头们,她在躲真的陈清瑜——她们的正经主子?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一、将军借僧
二百八十一、将军借僧
清瑜不说话,两个丫头也只好干等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直到了日偏西,外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纱碧轻声问道:“小姐,要不我先去厨房做饭?”
帘红也打着胆子问道:“我出去看看?这么久也没有人上门,小姐是不是白担心了?真要有事,无相住持不会不管小姐的。”
清瑜定了定神,从纱碧手中将匕首拿了回来还鞘收好,点头道:“你们分头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
纱碧与帘红便推开书架,开门出去了。
清瑜知道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赖过去了。总不能将这躯壳还给人家。祥草怪自己顶替了她的皇女身份,只是如今清瑜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清瑜静下来后仔细一想,祥草的事情还有蹊跷。若是没有人暗中帮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魂魄又凭什么能借尸还魂?慧有圆寂之后,大相国寺只怕没人能有这般功力,那个智信必定是不成的。到底是谁,隐藏在祥草背后,做下此事呢?越想,清瑜就越多疑惑。
只过了一会,帘红便回转了。她安慰清瑜道:“小姐不必担心,寺里一切正常。无相住持还在给僧众讲经,我远远看去,见到住持脸色平和,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小姐到底是在躲什么?”
清瑜斟酌着问道:“沉香院的客人呢?”
帘红狐疑道:“悟能师傅说她们没吃午饭就下山离开了。我还疑惑那祥草姑娘的身子刚好,怎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小姐为她辛苦几天,临走了也不来打个招呼……”
清瑜听说项大娘与祥草离开了感应寺,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她也不欲多说,对帘红挥挥手道:“那没事了。我是有些反应过度。今儿发生的事情你别往外说,省得别人猜疑。”
帘红点点头,纱碧已经将饭菜端了上来,低声道:“怕小姐饿了,只简略做了三个菜,小姐将就些。”
清瑜也无所谓,随意吃了点,便让纱碧撤了。
这一天清瑜无心练功,只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多前尘往事,值得回忆的不值得回忆的,都一齐涌上心头。都说世事如梦,真要一梦了此生也就罢了,偏偏还出这档子事,让清瑜心中忐忑不安。若是没有这个身份,自己恐怕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这件事除了清瑜,感应寺里其余人都不知道,日子过得清清静静,直到十月里的一天,护陵军辅佑将军窦铭罕有的上门了。
无相大开中门,将这位延州军事首脑请入寺中。窦铭这些年越发沉稳了,又故意蓄了须,倒是完全看不出来此人刚三十岁。
待宾主在无相禅房坐定,陪同在侧的悟空命小沙弥奉了清茶,无相这才问起窦铭的来意。
窦铭笑道:“不瞒住持,我这次是来道别的。窦某接到圣旨,不日就要回返京城。这延州防务,并护陵军都会有新任武将前来接管。”
无相微微点头,平静道:“那贫僧就恭喜大人高升了”
窦铭知道感应寺的和尚对于这些名利不甚热心,笑了笑道:“论起来,窦某来到延州也有好些个年头了,只是一直忙于军务,没有什么机会上门讨教。了空方丈未入关时,窦某不敢冒犯前辈。无相住持接任之后,又紧闭山门,窦某也不好打扰。如今窦某即将卸任,却耐不住寂寞,想要请住持赐教几招。我辈军旅粗人,不大懂礼法,只是平生好武,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住持原谅”
无相没想到窦铭竟然是上门来叫板的,他皱了皱眉,推辞道:“佛门中人,练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与将军所学,大相径庭。况且近日我修行内劲有些阻滞,无云师兄嘱咐我静养不能妄动真气,所以,恐怕得让窦将军失望了。”
窦铭似乎早就知道无相不会轻易出手,他看着无相也不说话,半晌才笑了笑,忽然转头对悟空道:“悟空师傅乃是感应寺三代弟子中第一人,年纪轻轻就做了戒律堂执掌,手底必定不凡。住持不便出手,不如悟空师傅陪我过两招如何?”
悟空不是怕事之人,只是他守着无相的告诫,也不愿意听凭这位将军上门挑战,只轻轻摇头不语。
窦铭见两人都不答应,眼珠一转,便用了激将之法,叹息道:“那就太可惜了。因为我在军中听到一些谣言,说是上次丁公公来找我们护陵军搬救兵,去保护感应寺僧众,是前所未有之事。感应寺僧人的武艺怕是一代不如一代。我本不信,想要以自己亲身经历验证一番,谁知两位却不肯赏脸……将来回到京城见到太子,太子若是问起,窦某也只得那么说了……”
窦铭这么一说,悟空的脸色就变了。他们感应寺这么多年声名,岂能因为那一次阴沟里翻船就被玷辱?无相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不重视名利,不过若是储君对他们感应寺起了轻视之心,那也不妙。
悟空按捺不住,起身合十道:“窦将军无须多言,将军想要过招,悟空接下就是了。请不要出言辱没感应寺”
无相见悟空已经开口,也就不便阻拦,点头道:“那二位就到院中切磋切磋,点到即止。”
窦铭目的达到,再不废话,起身抱拳以示礼貌,便转身出门。悟空双脚连点,后发先至,已经落在窦铭的前头。
无相也想看看这位年轻将军有什么资格吹大气,便移步门边,站在门内观看。
恰在此时,清瑜登门来了。她往日里练功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通常都是来寻无相解惑。无相待她亲近,清瑜也就随便惯了。这会清瑜推开门,便见到悟空与窦铭各据一方,气氛紧张,也吓了一跳。
无相对清瑜招招手道:“不要紧张,到我身边来。”
清瑜对场中两位微微致意,便走到无相身边,低声问道:“师叔,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无相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便道:“窦将军要与你悟空师兄切磋一番。你先别管为什么,你来得恰是时候,正好观摩观摩,要知道武艺不能只靠闭门造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看看对你揣摩自己功行也是有好处的。”
无相说话间,场中二人已经行了虚礼,各自摆开架势,开始出手。窦铭是宫中侍卫出身,少年时就打了好底子,进入军营后又学了战阵中争斗法门,这些年来虽然身处高位,却没有荒废,一动手就是急如闪电,招招狠辣。悟空却是感应寺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他的功夫沉稳有度,气势渊然,虽然年纪比窦铭还轻,却自有一派大家气度。面对窦铭一招快过一招疾风暴雨般的抢攻,悟空应对得倒是不慌不忙,进退有据。
清瑜不料两人甫一交手,便打得这般激烈,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节奏,心中计算招式也跟着乱了。到这时候清瑜才知道,真正打起来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对方的出手你没法预料到,只守着自己所学一招一式的应对,立马就会落在下风。打架一半靠的是手底真章,一半得靠脑子。自己学了这些年,也不过是坐井观天,想当然罢了。
悟空被窦铭压着打,也渐渐激发了心中火气。他也是个胆子大的,为了抢回主动,甘冒奇险,以毫厘方寸之距避过窦铭气势汹汹的一招,转身也与对方抢攻起来。窦铭见到悟空不再见招拆招,也打出了兴致。霍霍挥拳,复又迎上。二人这回以快打快,看得清瑜眼花缭乱,此时莫说去计算双方的出手招式,就是光盯着拳风指向,清瑜都有些头晕目眩。
无相眼界自然比清瑜高多了,他也没料到这个窦铭手底这么硬,悟空与此人也不过在伯仲之间。况且无相观察,场中双方此时都没有留手,一个不好,恐怕很难做到点到即止,为免节外生枝,无相只得大喝道:“都住手”
窦铭打得痛快,还不觉得。悟空却是不能不理会师叔的命令,他干净利落的连出三招,攻击窦铭必救之处,趁着窦铭撤招防范,悟空一个腾跃,在空中后翻使出一个燕子穿云,便拉开了与窦铭的距离,从场中脱离了出来。
窦铭知道再过二百招只怕也分不出胜负,便也就势收手,停在一旁。
无相下了台阶,走到窦铭面前,微笑道:“窦将军少年英雄,功夫非同凡响。今次前赴疆场,杀敌破阵,建功立业,必定是指日可待了”
窦铭见无相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是开始那番脸色,便知对方也是认同了自己的功夫,他哈哈一笑道:“无相住持言重了。这场比试好不痛快窦某人也见识到了感应寺的真才实学,不虚此行”
悟空虽然没有做声,却也收敛了傲气,只平静站在一旁。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窦铭实是年轻一辈中有数的高手。尤其对方招式之间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的确让人不得不服。虽然细节处还不如自己十余年如一日千锤百炼来得精微,却也算得上自成一格,不同凡响了。
清瑜在一旁领略了此中妙处,一时间也是颇有兴致。见到几人都在院中傻站,忙道:“师叔,不如请窦将军进来喝茶,稍作休息”
无相看出窦铭不是绣花枕头,对于窦铭的观感也好了许多,便伸手一引道:“窦将军,请”
窦铭见到众人尊重自己,心中也是高兴,他也不做客套,与无相一起回到了屋里。
悟空跟清瑜一道跟来进来,清瑜亲手把盏,为在座之人添上香茗。
窦铭喝了一口,便放下道:“不知无相住持对如今天下的形势怎么看?”
无相有些不明所以,摇头道:“贫僧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足为将军道也。”
窦铭听了摇摇头道:“感应寺又不是一般的佛寺,无相住持应该比我还清楚。陈国的兴衰与感应寺息息相关,大师怎能置身于事外?如今天下纷纭四起,窦某这次离开延州,也是太子殿下一番提点,预备奔赴边疆,为国效力。我知道感应寺中精英辈出,昔年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美传,不知大师是否也愿意遴选精英后辈随我一道上战场呢?”
无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窦铭这是早有计算,打起寺里武僧的主意。
无相看了悟空一眼,摇头道:“窦将军此言差矣。感应寺虽是陈国宗庙,说到底却还是个佛寺。寺中僧众练习武艺,也是为了自保强身,与窦将军练的这种杀伤之艺不可同类而语。和尚怀的是慈悲渡世之心,怎可上阵杀敌?”
窦铭却不放过,继续道:“若是对奸恶之徒慈悲,就是对无辜之人残忍。为了保护陈国无辜的百姓,感应寺的武僧上阵也是一种大慈大悲。大师还请三思”
无相依然不肯:“佛曰众生平等,我辈所学,便是教化恶人回头是岸,却不能夺其性命。此事关系到我们的信仰,绝不能违。”
窦铭见无相死都不肯松口,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太子有意请几位师傅到京城传法,此事住持不能推辞吧?”
无相想了想道:“京城昭觉寺也是禅林大宗,自前朝起便是高僧辈出。成都城中信众也多,实在无须我等前去弘法。感应寺地位虽然尊崇,人数却是不多,就是想去,也是有心无力,抽不出人手。”
窦铭见无相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干脆挑明了道:“太子作为储君,乃是陈国未来的希望。如今时局动荡,我担心恐有不臣之事,想请住持派些精英去京城保护太子。这是感应寺份内之事,住持要是再推辞,窦某可就不能苟同了。”
窦铭这话说得很重,无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内情。太子住在东宫,侍卫如云,何须几个和尚去保护?只是这么一大顶帽子压下来,无相却也不好拒绝。
清瑜一直在旁静听。窦铭的要求表面上合理,仔细一想,却漏洞百出。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窦铭出山……拉感应寺下水……时局动荡……莫非是……
清瑜眼皮一跳,眼睛死死盯住窦铭。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二、有朋远来
二百八十二、有朋远来
窦铭感觉到清瑜的眼神变化,低头看了一下这位小皇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瑜连忙将头偏过,她心中猜测却不能宣诸于口。窦铭是太子的伴当,是太子处心积虑培养的羽翼。现如今父王也没有轻举妄动,自己千万不能露出什么痕迹。
窦铭见无相踌躇不语,已经失去了耐性。他起身道:“窦某言尽于此,还请住持仔细斟酌人选。不出半月,新任护陵将军便要到任。到时窦某人交接完毕,便要启程回京。”
无相虽然心中不愿,却也不想因此得罪了储君,只得叹息道:“悟空是戒律堂执掌,不能离开。我便遴选八个三代弟子随将军北上。只是还请将军转告太子殿下,感应寺百年来都不干预政事,这些弟子人微言轻,只是为太子护驾,其余之事,请恕感应寺不便过问。”
窦铭只为太子下令,将感应寺绑在自己这方势力的战车上,倒没有寄希望这群和尚能干预朝廷政事。无相既然已经松口,窦铭便点头微笑道:“多谢住持。住持只管放心,太子乃是国之重器,对于感应寺的底细也深知,不会为难众位师傅的。时候不早,窦某打搅已久,先行告辞”
无相点了点头,悟空便起身代送。清瑜看着窦铭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无相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到清瑜出神,便问道:“这件事护法怎么看?”
清瑜心底盘算了片刻,也不瞒着无相,低声道:“恐怕朝堂上会有大变动了。”
无相皱了皱眉头,无奈道:“我们感应寺虽不问政事,有些事情还是略有所闻。巴王与太子针锋相对,已经有些年头了。如今太子这番动作,是到了摊牌的时候?圣上擅于平衡之道,应该不会……”
清瑜冷静道:“若是圣上天年不久呢?毕竟皇爷爷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太子蛰伏已久,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岂会轻举妄动?”
无相闻言悚然一惊,失声问道:“护法是得了什么消息吗?”
清瑜摇头道:“只是纯属臆测。巴王把持兵部,窦将军今次能够回京,绝非正常升迁。太子叔叔既然不再避忌,恐怕是情势所逼,已经到了双方排兵布阵,最后一战的地步。皇爷爷若是还能控制局势,他们双方又怎会轻易打破这种平衡?”
听到这里,无相也有些坐不住,他起身在禅室内来回踱步,半晌也拿不定主意。感应寺虽然地位尊崇,与整个朝堂比起来,毕竟只是一座小庙。关键时分如何站队,也关系到感应寺未来的荣辱。无相此时真想破关而入,去向了空请教。只是他又不敢。这位中年住持,一时间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旁的清瑜看在眼里,出声安慰道:“师叔不必烦忧。窦铭此举明显是得了太子叔叔的授意,想要将感应寺拉在太子这一方。师叔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不妨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太子是名义上的储君,感应寺这般作为,也算不得出格。倒不是我不看好巴王,不过我们远在延州,如今朝堂云蒸雾罩,恐怕积年的老尚书也看不出究竟,我们烦恼也是白搭。”
无相默然点了点头,复又坐下。他这个新任住持也不好当,接掌之后内忧外患,接连不断,让无相那颗坚定的禅心,也忍不住有些纷乱。
清瑜却是想到远在陇南的父亲,不知父亲在那里如何了。说起来,太子与巴王争斗,父王能够远远避开隔岸观火也算是上策。只是终究离开朝堂中心太远,若这边争斗有了个结果,父王再想完成夙愿,就更难了。
清瑜抬头看天,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外风云汇聚,隐隐一场风暴就在酝酿之中,不知何时这场暴风骤雨就要降下人间。
延州这个季节总是下雨,不过今年相比前两年那场冬汛,今年的雨水倒是没有造成那么大的损失。清瑜自从那日凑巧遇到窦铭来感应寺的事后,斟酌了几日,还是写了两封信。一封自然是送去给远在陇南的父亲的,她当然知道父亲对于京城的局势必定一直关注,只是牵扯到感应寺这边的情况,清瑜还是要告诉父亲一声,让他心里有个数。
另一封信则是送给舅舅司徒博言的。说起来清瑜自从来到这感应寺,因为通信不便,就一直没有与舅家联系过。了空在的时候,虽然允许她收阅家书,却也管束得颇严格。无相接掌感应寺之后,倒是稍微宽松了些。或许是清瑜这个俗家护法的身份起了作用,或许是无相对于朝局没有了空那般眼力的原因,总之无相总是或多或少愿意跟清瑜商量这方面的事,对于清瑜与外界的交流,也给予了更多方便。
清瑜知道舅舅司徒博言几年前便是宗正寺少卿,依照司徒家人的性子,必定处事是四平八稳,不会被人抓到什么错处。不过时局如此,舅舅也难独善其身。清瑜送这封信去,一半是为了了解情况,一半也是为舅舅提个醒。说起来,若是以前,清瑜必定不会绕过母亲直接与舅舅通信,只是清瑜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家书里对于大事只字不提。或许是家事琐碎,父亲又不在京城,母亲无暇顾及吧。清瑜只能这么想。
清瑜的信送出去一时半会也没有回音。来接替窦铭任职护陵将军的人选却是如期抵达。说起来,这位姓佟的将军清瑜虽然不熟悉,却依稀记得父亲提过,好像是邓献公的门生故旧,往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只是清瑜没有想到,这位佟将军的副手,竟然是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
那日窦铭带着佟将军上山拜会,顺便将感应寺选出的八位武僧带走。佟将军虽不精于世故,对于感应寺倒是尊敬得很,窦铭有事不便久留,那佟将军便带着副手与几个侍从留在寺里,与无相叙话。
无相知道此人就是往后与自己打交道的护陵将军,自然也不愿意怠慢了他。特意选了视野开阔的一处所在,与佟将军听雨品茗。说话间,倒是让无相发现,佟将军那位年轻的副手言谈不俗。虽然这吴校尉看着面嫩,对于佛理禅学却理解颇深,迥异常人。每每自己说到精微处,佟将军完全插不上口,那少年却能一语中的,见微知著。教无相不免刮目先看。
无相没成想军旅之中还有如此妙人,一时间心里有些为这少年抱屈。这样的天分才情,投身战阵,难免让人生出明珠投暗之感。况且无相凭借眼力,也看得出这少年一身大家气度,并非出自贫苦下溅。不知为何甘愿做这刀头舔血的勾当?
那少年目光灵动澄澈,似乎也非常喜欢这感应寺的氛围,尤其是与无相一番对谈,领悟不少。
佟将军虽然有些插不上话,却也不恼,似乎看待这位少年不是光下属那么简单。他自顾自的喝着茶,欣赏着川南烟雨,倒也觉得挺舒服。
无相与这位少年聊得投机,不免好奇,便问:“吴施主是哪里人氏?看着年轻得很,入伍有几年了?”
吴校尉含笑道:“回住持的话,迢远一家世居京城。不过是蒙了祖荫入了行伍。实则跟着佟将军才只年余。”
无相这才明白,这少年想必是个公侯世家出身,否则凭谁如何精进,也不可能一年时间便升了校尉。
佟将军见话已经说开,便呵呵笑着介绍道:“无相住持莫怪,我麾下这位吴校尉来头甚大,只是这孩子谦逊守礼,不欲人前显露。我才没有跟住持明言。我见两位言谈甚欢,此时再做隐瞒未免失礼。吴校尉,你自己跟住持实话实说吧。”
吴迢远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请罪道:“无相住持休怪。家父保靖侯,迢远小小年纪,不敢倚仗家门放肆,是故有意隐下此节。”
无相一听保靖侯,便明白过来,忙道:“吴世子谦虚了。保靖侯为国开疆拓土,威名远扬。贫僧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早有耳闻。世子能这般谦逊守礼,果然是大家风范。难得,难得”
佟将军插口道:“无相住持有所不知,吴校尉与你们佛门也是大有渊源。他自小便在昭觉寺中教养,是昭觉寺法见方丈的关门弟子。”
无相这才知道为何这位保靖侯世子小小年纪却能如此熟知佛事,点头道:“原来如此。法见师兄功行深厚,难怪教出吴世子这样的高弟来。”
吴迢远听出无相这般称呼,知道对方虽然只是中年,却与师傅同辈,不敢怠慢,忙改了称呼道:“师叔过奖”
无相也爱惜吴迢远美质,忙吩咐小沙弥取些檀香佛经过来,当作给吴迢远的见面礼。另准备了些茶叶送给佟将军。
佟将军见盘桓的时间也不短了,忙起身告辞。吴迢远跟着起身,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相有些奇怪,温和的问道:“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吴迢远定了定神,轻声问道:“无相住持,不知清瑜小姐,可还好吗?”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三、痴心断肠
二百八十三、痴心断肠
无相一愣,看着吴迢远的眼光露出些许狐疑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陈清瑜身份特别,无相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吴迢远见无相不说话直盯着自己看,越发有些窘迫,解释道:“因父亲与嘉王殿下乃是至交,我们两家过从甚密。昔年清瑜小姐在京城王府里的时候,我与舍妹常登门拜访,算得上是同龄中难得的挚友……”
佟将军闻言眉头一皱,这位皇女的故事他也道听途说了一些。不是说被皇上关在感应寺里吗?迢远这孩子,岂能这么冒冒失失开口去问佟将军忙欲张口解释,无相已经发话道:“蒙世子关心,清瑜小姐安好。时辰不早了,雨天山路湿滑,将军还是早些下山去吧。”
佟将军觉得无相语气有些硬,恐怕也是吴迢远出言无状的缘故。他只得微微抱拳,以示歉意,便要告辞。
吴迢远本想着能开口求见清瑜一面,谁知无相突然这般态度,让他好不自在。况且无相这般作态,越发让吴迢远担心清瑜在感应寺过得不好,只是他初来乍到,也不敢放肆,只得忧心忡忡的跟着佟将军下山去了。
无相看着这行人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拿不准。刚走了一个野心勃勃的窦铭,又来了一个保靖侯世子,你方唱罢我登场,是要把感应寺做戏台吗?因为对于时局的困惑,让肩负大任的无相有些谨小慎微起来。本来对于吴迢远的好印象,也打了折扣。
又过了两日,黄陵镇来了贵客。福王领着车队也到了黄陵镇上。他们本是跟着佟将军一行人自京城出发,沿途也好有个照应,不过天气实在不好,这车队人多,东西更多,走着走着实在跟不上。佟将军便告罪先行了一步。实则出于一些原因,福王也不愿意与佟将军一道,便刻意慢了行程,晚了两天才到。
丁得禄是在黄陵镇入口迎接福王的。虽然福王不是受宠的皇子,却也是年长的那拨里最先封了亲王的几位之一,又与风头正劲的巴王交好,丁得禄是万分不敢怠慢的。这老太监也顾不得风雨,只带着一顶斗笠,在瑟瑟寒风中等了大半天。
福王坐在马车中烦心不已。虽然女儿涪陵和亲大理的事情,几年前父王就露过口风,但是之后便一直没什么下文。还以为这事不了了之了,谁知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忽然拿出了圣谕,命自己送嫁大理。
福王虽然胆小,却也知道女儿是不愿意的。福王妃又常在自己耳边唠叨,福王便也小心请教过三哥巴王的意见。巴王虽然与太子针锋相对,大事上却也不敢含糊。别说太子拿出了圣谕,就是没有这个,从大势上考虑,无论哪个得了江山,安抚南疆专心北面,都是错不了的。所以巴王也劝弟弟安心从了此事。
到了女儿涪陵的面前,福王却得了个大冷脸。涪陵也不哭不闹,只面无表情的道:“父王既然来跟女儿言明,便知此事已经没有余地。女儿不过一介弱质女流,还能有什么办法。”
福王是知道女儿那一桩隐秘心事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看上了人家,人家却不领情。只得叹息一声,操持送嫁的事儿去了。反倒是福王妃生怕女儿想不开,不仅安排了婆子丫鬟一大堆看着,自己也每日里来陪着女儿。涪陵白日里只是默默坐着,哪怕母亲弟妹逗她说话,她也恹恹的不想开口。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常常泪流满面,难以入眠。不过几日,整个人便消瘦得脱了形,看着仿佛是大病了一场。
只是福王也没料到,出门还是遇到冤家。那保靖侯世子竟然正好是佟将军副手,跟着佟将军去延州上任。本来了无生趣的涪陵自从那日自轿中偶然见到这位保靖侯世子后,好似回复了一些生气。涪陵的贴身丫鬟秀眉,只要是车队歇脚,必定找尽机会前去与吴迢远搭话。福王看在眼里,哪里能不烦心。不过烦心归烦心,他知道女儿心里就这点想头,到底也是疼爱了十来年的掌上明珠,只要大面上错不了,便由得这孩子最后任性一回。
只是那位保靖侯世子却依然如寒冰一块,对于秀眉捎去的衣服鞋袜一概推辞不受,冷冰冰的话也不说一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形象。末了涪陵实在按捺不住,打着胆子破格写了一封信,让秀眉带去。谁知涪陵一番心意,吴迢远却看也不看,只误做失手,将那信丢在火堆里烧了,再不言语。秀眉见到小姐一片芳心,却受到这般冷遇,禁不住当场哭了起来。这一哭,闹得吴迢远越发烦心,第二日便催促佟将军上路,不再与福王车队同行。
佟将军看在眼里,也知道涪陵郡主这是要和亲大理的,万一弄出什么事来,可是个**烦。他忙借口军务,向福王提出分道扬镳。福王心里也是清楚的很,他也知道女儿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最后这几日的行程,因没了吴迢远,涪陵又变成了那副死人样子。秀眉端水来她就喝,端饭来她就吃,眼睛却盯着轿顶,一句话也不说。看得秀眉揪心不已。好几次秀眉都好说歹说,涪陵也不接话。末了秀眉一狠心,有些犯上道:“郡主何苦这么糟践自己?那人分明不识好歹,郡主不是没有看见,他那副冷清的样子……况且如今到了这个份上,王爷送嫁都送到了这里,圣旨也都下了,小姐就是再不心甘,也无可挽回了啊”
秀眉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涪陵倒是哭了起来,抽抽搭搭的道:“世人都说我富贵命,谁人知我这辈子就没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过一遭他无心也罢,绝情也好,终究是我自己喜欢的。我哪里不知道眼下这个情势,早没了指望。可是若他肯回头看我一眼,我走也走得安心。走也走得了无遗憾了。”
秀眉慌得连忙搂住涪陵,惊恐道:“小姐千万不要说这些丧气话。就是不想着自己,还要惦记着王爷王妃小世子啊况且王妃总说,人是要往前看的,郡主没去经历,怎么就知道去大理不能富贵?王爷王妃心尖子似地将郡主养这么大,郡主怎么能……”
涪陵焉知秀眉说得不是道理?只是她一颗少女芳心,寄托无凭。又感怀身世,心中悲苦。一时间如何能看得开?主仆相拥痛哭了一场,秀眉才费尽心思将涪陵安顿好。
到了黄陵镇,涪陵才想起这次是故地重游,她知这一去恐怕有生之年不得回转,便想见一见清瑜。秀眉有些踌躇道:“郡主待嫁之身,必定不能随意走动了。清瑜小姐也是奉了皇命在寺中守孝,也不知能不能出来……”
涪陵叹气道:“总归要想法子见一见,就这一个说得上话的姐妹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秀眉咬了咬牙道:“那待会奴婢去想想办法”
丁得禄皱着一张老脸笑着巴结福王道:“王爷远来辛苦了恭喜王爷、恭喜涪陵郡主。老奴已经将寒舍收拾妥当了,请王爷、郡主屋里休息。此地偏远,简陋之处还请王爷、郡主包涵。”
福王跟丁得禄也没有过来往,闻言只是淡淡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一路没个晴天,雨势还越来越大,公公久居于此,可知这天气什么时候能转好?再往南行,路只怕越发不好走了。”
丁得禄一手牵马,陪着福王轿子边,小心的道:“延州冬天里就是这雨烦人,不过今年的雨水还算正常,测雨的方士说,三五日后,便能放晴了。王爷若是时间充裕,不妨等上几日。否则万一路上泥泞不堪,受点累是小事,有什么危险可就划不来了。”
福王满心烦恼,闻言只是挥挥手道:“且看看明日的天气再说吧。”
毕竟是亲王之尊,丁得禄也不敢怠慢,安顿好福王一行人,就命人快报给了感应寺。连即将卸任回京的窦铭也听了信上门拜会。一时间黄陵镇镇守太监府忙乱成了一团。
这日清瑜正跟无相请教暗器之术。无相因为觉得暗器不够光明磊落,不是佛门中人正经修持的功夫,所以没有深习。清瑜却觉得暗器小巧,练的是寸劲,倒是适合女孩子,便在轻功之外,格外多放了些心思。无相虽然不擅暗器,却是眼光卓著,看了清瑜手法,便知一二。稍微点拨几句,清瑜就茅塞顿开,眼界一时豁然开朗。
二人一个好学,一个爱才,倒是相得益彰。无相琢磨着是不是要把保靖侯世子探听清瑜的事情告诉她听,正想着,山下的武僧来传丁太监口信了。
无相听到说是福王殿下送涪陵郡主远嫁大理,还没有什么触动,毕竟前两年涪陵郡主来给宝陵郡主送灵的时候,他已经听清瑜提起过。
而清瑜,却是心中五味杂陈:可怜的涪陵,终究还是没有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吗?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四、众芳摇落
二百八十四、众芳摇落
无相便问那武僧道:“丁公公有没有说福王殿下有什么行程安排?可会入寺参拜先祖圣灵?”
那武僧摇摇头道:“这个丁公公打发来的小太监没有说,只说福王殿下因雨阻路,或者会在黄陵镇歇几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至于福王殿下会做些什么,倒是没有提及。”
清瑜是知道自己那个四王叔的,心思简单,也不会刻意表现。会不会来感应寺还真不好说。只是想到涪陵真的嫁去大理,恐怕今生再难相会,清瑜便动了心思要见一面。只是怎么开口清瑜也有些踌躇。当年陈帝的圣旨说得分明,清瑜是不能轻离感应寺一步的。
无相一看便知清瑜心中所想,略思忖了片刻,便对那武僧道:“你再去一趟镇守太监府,问清情况。若是殿下要入寺,咱们也得有一番安排。若是福王殿下明确不会前来……”无相回头看了一眼清瑜,继续嘱咐那武僧道:“你便转问问涪陵郡主的意思。”
那武僧应命立即去了。
清瑜知道无相这是关照她们姐妹,忙上前谢过。无相斟酌片刻,还是将两日前保靖侯世子来访的事情对清瑜说了,清瑜闻言一愣。怎么好好的,人都在这里聚齐了?她试探着问道:“无相师叔,是觉得我与保靖侯世子相见有什么不妥吗?”
无相叹气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最近事情突然多了起来。咱们感应寺本应该远离红尘,能不见自然不要见为好。”
清瑜不知无相担心什么,她却是想见一见吴迢远的。抛开那些过往交情不谈,就是问问对方如今京城的局势,还有表哥司徒玄应的境况也是好的。清瑜便斟酌着道:“师叔请放心,吴世子为人诚恳善良,绝非算计你我之辈。况且他保靖侯府与我们王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绝不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来。若是得便,瑜儿还想与他见一面,也好问问京城的形势。若师叔不放心,大可一同在场。”
无相见清瑜这么讲,倒也不好把话说死,只点头道:“等他再来的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清瑜也知道无相平素已经给她行了许多方便,自己总不好得寸进尺,只好不再强求。
果然无相的探问正中涪陵的下怀,涪陵便定下次日故地重游,入寺礼敬。福王那人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可怜女儿远嫁异国,自然也就随涪陵的意思。清瑜得到消息,心中也一半怅然一半欢喜。果然如当年涪陵所说,这四堂姐妹眼看便做流云散了,宝陵静静入土已有两年,涪陵一去又是山长水远,自己在这感应寺还不知待到什么时候。只有应陵一人,倒是在京城过得滋润。
第二日雨势果然小了些,福王与涪陵郡主乘坐滑竿上山也稍微方便了点。清瑜早就来到山门处等候,见到福王与涪陵到了,忙迎上去行礼。
福王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心中也有些替清瑜这个侄女儿抱屈。他将清瑜扶起,和善的道:“瑜儿不必多礼了,你四婶婶没少念叨你。我看你的样子,虽然清瘦些,个子倒是高了不少,气色也好。总算是放心了。”
清瑜规规矩矩道:“多谢四王叔四婶婶挂念瑜儿福薄,不能常在长辈面前尽孝,还请叔叔婶婶见谅。涪陵姐姐安好”
涪陵走上前,拉了清瑜的手,想说什么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眼中泪珠便在打转。
清瑜怕涪陵人前落泪,传出去不好,忙道:“四王叔、涪陵姐姐一路辛苦,就别在这风口站着了,请里面说话。”
无相一直站在清瑜身后,见她们叙完了家礼,这才上前见过福王。福王虽不信这些佛道之事,不过感应寺的渊源他还是知道一些,对待无相就比对待丁得禄之流客气多了。
无相便陪着福王入寺叙话,清瑜想拉着涪陵跟在后头。却被涪陵附在耳边低声嘱咐道:“我跟父王说了,就到你那儿去说说私房话。省得跟在他面前开不了口。”
清瑜知道福王疼爱涪陵,便点点头道:“那姐姐随我这边走。”
二人刚进房门,涪陵便再也忍不住,趴在清瑜肩膀上嘤嘤哭了起来。清瑜恍惚间又回到了两年前,涪陵也是这般伤心无助。自己好不容易鼓励了她勇敢去追求心中所爱,谁知两年过去,却仍然是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清瑜知道涪陵特意跟自己独处,便是有话要说,忙让帘红纱碧带着秀眉出去了。涪陵哭了一阵,更觉惨然。清瑜只好温言劝慰道:“姐姐不要伤心了。虽然内中详情我不尽知,也能猜到一些。姐姐该做的努力也做了,天不遂人愿,虽是遗憾,却也可以无悔了。”
涪陵颓然道:“瑜儿妹妹还不知道吧?我这一路上是跟他一道走的。我也不知是上天故意戏弄还是如何,怎会在我送嫁之时还再遇见他只恨那狠心的人,我百般讨好,他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叫人好不丧气”
清瑜这才晓得两拨人马竟然是同时上路的。清瑜微笑着开解道:“姐姐这怪罪得好没道理如今姐姐名分已定,莫说他是名门贵裔,就是稍微懂得礼法的人,也不敢再来与姐姐多言。况且,吴世子人虽好,我听姐姐意思,却始终未对姐姐稍假词色,可见是心不在此的。这世间好人千千万,难道个个都是良配?”
涪陵叹息道:“我也知道该死了这条心,只是到底有些不甘,大理那边的定边王王府世子,比我还小了一岁……”
清瑜却始终觉得大理不错,安慰涪陵道:“年岁小些有什么打紧?年龄相仿反倒容易说到一块去,况且姐姐的气度才情,岂是大理国那种民风未开的地方女子所能相比的?与其闹不痛快,倒不如好生为自己打算打算……”
涪陵还没有那个心思,只摇摇头,按下不言。清瑜又问起京城的事情,涪陵心不在焉,也只随口说了几句。实则涪陵数月前得了这消息,早就对外头的事情没了兴趣,哪里会记得那些。末了说到当日里那些诗会中的闺阁密友,涪陵倒是多说了两句:“顾丞相告老,顾姐姐跟着家人去了衡水老家。听说年后便要嫁给世交之子,虽然孤清些,却也平平稳稳。马将军在前线受了重伤,送回京城一直卧床休养,那番子的箭矢是带毒的,怎么治也去不了根,将那么威猛神武的一位将军折磨得不成人形,我前次见到马怜儿姐姐的时候,她也转了性,沉默寡言了许多。听说本来家里为她定的亲事也有了反复。对方本是贪慕富贵的人家,见到马将军好不了了,就生了悔意。”
清瑜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一时间也有些感慨,看来众人的遭遇都不算顺遂。清瑜又问道:“那杨家姐姐呢?还有应陵姐姐,她序齿还在涪陵姐姐你前头,怎么还没有动静?”
涪陵听清瑜提起应陵,却冷哼道:“她么?自认高人一等,正四处挑呢。可惜她自己性子不好,眼界又高。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怕了她。加上如今巴王叔……你也知道,谁人敢这时候凑上去下注?将来要是巴王叔没个好结果,岂不是被连累吗?应陵嘴上不说,这么多年姐妹,我却是最了解她的,心里不知道多急呢至于杨家小姐,算不得嫡出,听说是要被配给一位军中少将,双方都不著名,我也没有心思去记。”
清瑜点点头,道:“这么说起来,我们这群姐妹里,婚姻上就没一个特别顺当和美的了!”
涪陵叹息道:“谁说不是,都道少年不知愁滋味,往日里我们赛诗赏花的时候,满脑子风花雪月,原来这日子根本由不得我们做主呢。倒是你,守在这庙里也有几年了,该是时候想个办法回京城去了。再耽搁下去,将来万一步了我的后尘,岂不是又添了一个伤心人?”
清瑜闻言笑笑,她身上还有牟尼珠这件东西,婚姻什么的也轮不到自己来打算。况且古人早嫁,涪陵这年纪,放在后世不过是初中小丫头,谁能想到,过不久她便要嫁做人妇了?
涪陵看到清瑜,不知不觉心里又好过了些。比起这个***被幽闭在此年复一年,自己多少还好点。至少父母面前涪陵还是受尽了宠爱。不比清瑜,小小年纪已经受尽了世态炎凉,成日里与一班和尚为伍。
清瑜哪里知道涪陵在可怜自己,她还乐观开朗的劝慰涪陵这个那个,涪陵褪了手上一只镯子戴在清瑜手腕上,嘱咐道:“姐姐的话你要留心,免得将来自误这镯子也是我心爱的东西,给你留着做个念想。往后再也见不着了,可别忘了异国他乡还有个苦命的姐姐。”
清瑜握紧涪陵的手,忙道:“涪陵姐姐快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将来有了小侄儿,说不定还能带着回来省亲呢?大理与咱们陈国自建国以来便没有战事,姐姐放心,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只要姐姐保重身体,不自轻自误,往后都是好日子”
两人正说得感动,门来传来帘红惊喜的声音:“吴世子您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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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五、三头对案
二百八十五、三头对案
涪陵闻言手一紧,脸上不知是欣喜还是惆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清瑜却有些进退两难,这边厢刚刚安抚好涪陵不胡思乱想,吴迢远你这时候跑来,真是会凑巧
吴迢远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道:“你家小姐在吗?”
帘红笑道:“在呢,恰好涪陵郡主也在”
门外一时没了声音。涪陵脸色便有些挂不住。清瑜只得硬着头皮开门,与吴迢远打招呼道:“吴大哥好许久不见”
吴迢远站在院中也一眼瞥见了清瑜身后的涪陵,脸上有些尴尬,他略略点头道:“真是几年没见了,玄应兄总是念叨着清瑜小姐,还有我妹子,也常在我面前提起。这次知道我会来延州皇陵驻军,都托我带了东西过来给你。”
说罢吴迢远将手中大小三个盒子递给了帘红,清瑜知道这里头也有吴迢远一份,点头道谢道:“辛苦吴大哥了。多谢你们记挂着。只可惜我多有不便,之前一直没与表哥、欣元他们联系,短了礼数。心下愧疚得紧。”
吴迢远摇头微笑道:“你还说这个做什么?他们都知道你的苦处,只盼着你早日平平安安回到京城,别无所求。”
清瑜知道就这般在院中说话没个礼数,她也想多问问司徒玄应与吴欣元的近况,只是顾忌屋里的涪陵,不便请吴迢远进去。只盼着吴迢远懂眼色,自行请辞。
吴迢远却有些为难,他上次被无相阻挡,这次提了别人转托的礼物上门,总算有个借口。无相倒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只是下次还想再来,就不大方便了。
两人都不说话,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屋里的涪陵却起身道:“瑜儿妹妹让世子在院中说话,是什么礼数?若是因我在有所不便,那么我先告辞去寻父王,你们屋里说话”
清瑜生怕涪陵误会,忙道:“姐姐说笑,有什么不便的?我还有许多话跟姐姐说,姐姐别走。”转而又对吴迢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吴大哥屋里喝杯茶。”
吴迢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跟着清瑜进了屋子。
帘红上了茶,便掩门离开了。屋里三人气氛尴尬,谁都不知怎么开口。
涪陵看着朝思慕想的男子就这么近在咫尺,心中悲喜交加。清瑜这个做主人的实在难过,只得开口扯出话题道:“吴大哥,欣元妹妹最近可好?”
吴迢远点头道:“妹妹挺好的。只是思念父亲得很。如今她也大了,帮着母亲照顾府里上下,比起从前更稳重了些。”
涪陵插口道:“听说不少人家上门向欣元妹子提亲,不知定下了没?”
吴迢远一愣,微微摇头道:“还不曾。母亲的意思,还是等父亲做主。妹妹年纪不大,母亲也想留在身边多疼几年。”
涪陵点头道:“欣元妹子是个有福气的,令堂疼爱有加,将来必定会为她好好打算。”想到自己的心思,涪陵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好的人家,可惜自己没有缘分变成一家人。
清瑜觉得说起婚姻上的事,到底有些不自在。忙又问道:“不知表哥现在如何,可愿意读书了吗?”
吴迢远笑道:“清瑜小姐当年一番敲打,还是起了作用。玄应兄这几年倒是刻苦了不少,司徒老大人老怀安慰,每次我去他们府上,都来谢我,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只当都是我的功劳。倒让我汗颜。”
清瑜笑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外祖父说得有道理,还是吴大哥影响了表哥,自然当得住这一声谢。”
吴迢远微微叹息道:“虽则如此,只是我看玄应兄心中仍有些郁郁,他天性洒脱,如今日夕苦读四书五经,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清瑜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人生在世,若是能活得自我,当然是最好。只可惜人人都有不得已,如今司徒玄应虽然辛苦些,未来自处却有了近身之阶,总好过荒废了少年时。
说完了别人,清瑜一时之间也不知找什么话题,还是涪陵开口问:“那么世子自己呢?已经决定跟从保靖侯爷,入了行伍吗?”
吴迢远面对涪陵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是看见清瑜也是一脸关心的样子,这才避开涪陵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这是自然。父亲只我这一个嫡子,我们祖上历代都是带兵之将,迢远自当秉承先人遗志,为国效力”
涪陵却道:“话是不错,只是吴世子虽文武兼备,到底战场上刀剑无眼,过于凶险。况且如今朝中老臣相继故去,正缺了新血。依我看,入朝为文臣倒是更适合世子呢。”涪陵言下之意,还是顾忌吴迢远的身体。虽然没有明说,淡淡关切还是让人体会得出来。
吴迢远洒脱一笑道:“此话也不尽然。以我的资历,若是蒙荫入朝,只不过跟在大人们身后唯唯诺诺罢了。倒不如投身战场,一刀一枪拼个出身出来。大丈夫存于世,岂可只图安逸,畏惧危险?当次局势凶危的现世,还是行伍生涯更适合我些。”
清瑜见两人有些针锋相对,忙打圆场道:“都有道理。只看吴大哥自己的选择罢了。涪陵姐姐也是一片好意。”
吴迢远闻言笑笑,也不搭话。只是他看向清瑜欲言又止,显然有些话顾忌涪陵在场,不便开口。
涪陵也是机敏的女子,哪里看不出来。她定神看了看二人,似乎也察觉出吴迢远对于清瑜非同一般。心中有些嫉妒,却也无奈化作一声叹息。涪陵跟吴迢远说了几句话,见对方始终对自己不假辞色,心也冷了。便起身道:“你们二位稍坐,我还没有去殿上祭拜先祖,不便久留。瑜儿妹妹有空,便来祖师殿寻我吧。”
清瑜跟着起身,想要挽留,又自踌躇。涪陵叫了秀眉,便往外走。
吴迢远见到涪陵识趣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清瑜送了涪陵回来,不好与吴迢远单独相处,便叫了纱碧进来伺候。吴迢远到底大了几岁,对于自己心中所想,已经有了感知。他倒是没想过要跟清瑜说些什么出格的话,只是觉得这么坐着说说话,便已经很好。
清瑜见吴迢远貌似还有些不自在,以为他还在为涪陵的出现懊恼,忙道:“我不知吴大哥今日造访,倒不巧与涪陵姐姐撞个正着。有些事我也知晓,不过我劝了涪陵姐姐,她也明白事理,不会再纠缠吴大哥了。”
吴迢远闻言脸色一红,忙分辨道:“清瑜小姐有所不知,此事全因涪陵郡主一方而起,我……”
清瑜笑着摇头道:“吴大哥无须解释。我都知道。两年前涪陵姐姐来给宝陵姐姐送灵的时候,便向我吐露了心事。不瞒吴大哥说,我当时是鼓励涪陵姐姐去努力争取的。只是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的,吴大哥无意于此,也是没有缘分了。”
吴迢远听说还有这么一遭,脸色是关公变曹操,红了又白,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清瑜当吴迢远面嫩,正欲转过话题。吴迢远却突然道:“清瑜小姐为何鼓动涪陵郡主如此行事?”
清瑜微微一愣,笑道:“吴大哥莫怪,我只觉得你与涪陵姐姐倒也般配,只是没有问过你心意,是我僭越了。”
吴迢远低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那你可知我心意?”
清瑜一震,这……她回头一看,纱碧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出去了。屋里只有她与吴迢远两个。清瑜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吴迢远此话已经算是表明心迹。可是……怎么面对表白,清瑜还真没有一点经验
两人就大眼瞪小眼这么僵着。
过了好一会,清瑜才笑着打破尴尬道:“吴大哥的心意我却不知,莫非吴大哥想要我帮你去跟人家摸个底?这事恐怕不行,一来,我在这感应寺中,见到的除了和尚就是和尚,哪里见得到吴大哥的心上人?二来,吴大哥真要找人帮忙,欣元姐姐不是更合适吗?莫非吴大哥对着亲妹子还不好开口?”
吴迢远见清瑜打哈哈避过这个话题,心中不知是轻松还是失望。他傻笑了笑,想到清瑜还有三四年方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便也住口不说下去。倒是清瑜这玩笑话提醒了吴迢远,自己的妹妹吴欣元恰好与清瑜交好,将来倒是可以让妹妹替自己出面探探口风,总比现在这般孟浪来得稳妥。
吴迢远也是有感而发,若不是听说清瑜想撮合自己与涪陵,太过担心,方才脱口而出。如今二人化解了尴尬,都刻意避开这种话题,只说些京城人事。陈国朝堂如今暗流汹涌,明眼人都看出来会有一场大变。吴迢远这次跟随佟将军来延州,也是保靖侯授意,想要儿子暂时离开京城这复杂的情势,求个清静。
清瑜想知道父王在陇南的情况,她晓得保靖侯常有家书送回京城,便又追着吴迢远多问了几句。吴迢远自然对清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清瑜从他口里方才知道,陇南情势也是不容乐观。父王隔几个月给自己送封信,多是报喜不报忧。一想到陈国如今内忧外患,清瑜倒真是担心不已。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二百八十六、噩耗传来
二百八十六、噩耗传来
等吴迢远起身告辞的时候,双方反倒因为国事话题去除了一开始的尴尬,都有些忧心忡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迢远安慰清瑜道:“清瑜小姐也不用太过担心,父亲与嘉王殿下同心协力,纵然时局艰难些,他们两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必定能自保无虞。”
清瑜笑了笑道:“我知道。只是我与外界传讯不便,许多事情都后知后觉,难免惦记。往后吴大哥要是有了陇南的消息,不妨差人来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安心。”
吴迢远点头道:“我若有了父亲的消息,一定亲自登门来告知清瑜小姐”一想到多了这么一个机缘可以与清瑜来往,吴迢远心中也有些雀跃。
清瑜将吴迢远送到门口,便道:“我还要去祖师殿寻涪陵姐姐,就不远送了。我父亲在黄陵镇上安置了一个米铺,吴大哥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去找那里的晏掌柜,我会嘱咐他尽力为吴大哥行方便的。”
吴迢远虽不知清瑜这是刻意关心,还是自然流露。到底觉得清瑜待自己不同,心中欢喜,忙点头应了。
二人分道扬镳,清瑜不一会便到了祖师殿外。
守门小沙弥恭敬对清瑜行了礼,清瑜便问:“涪陵郡主还在里头吗?”
那小沙弥道:“回护法的话,涪陵郡主在偏殿休息。”
清瑜点头,径直进了偏殿。涪陵早就听到外头人说话,忙起身将清瑜迎了进去。
清瑜道歉道:“我也不知他会今日来送东西,倒让姐姐尴尬了。”
涪陵苦笑了笑,摇头道:“什么尴尬不尴尬。我倒要谢谢妹妹。之前我屡次想要见他一面都不能如愿,倒是一到妹妹这里便让我见着了。”
清瑜便问:“如何?真见着了就死心了?”
涪陵叹息道:“死心不死心又有什么打紧?反正是见不着了。”
清瑜笑了笑也不做声,有些事情外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没有用,当局者迷,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只要涪陵不再钻牛角尖,安心在大理做她的世子妃,往后总归会淡忘的。
涪陵想到自己的遗憾,忍不住旧事重提,提醒清瑜道:“瑜儿妹妹可别把姐姐说的话当作耳边风,我们这些皇族女子,看着尊贵,婚姻的事情却比那些寻常小家碧玉来得艰难得多。趁着还有几年光景,妹妹也该多上点心。你如今人在这感应寺里又不得便,总不能将来回到京城让你们府里那个侧妃做了你的主去”
清瑜听这话好生奇怪,忙问道:“姐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二娘做主?母亲怎会放着我这亲生女儿不管?”
涪陵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说漏了嘴,顿在原地,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清瑜见到涪陵这个样子,越发狐疑起来,她急切道:“姐姐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我娘她……是不是不妥当?难道又病了?”
涪陵咬了咬嘴唇,想到日后自己就是想要照拂清瑜也有心无力,便鼓起勇气道:“妹妹听了别太伤心,其实大婶婶她……她已经仙游了”
清瑜只觉得耳边惊雷一震,险些站不稳,踉跄几步方才捉住涪陵的袖子,不可置信的大声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不可能,不可能的”
涪陵早知清瑜会受不住打击,忙扶着她坐下,叹息道:“我知道妹妹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是妹妹仔细想想,这两年来有什么不对劲?”
清瑜被涪陵这么一提醒,顿时想到母亲那些流于表面不咸不淡的家书,心中松动了几分,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涪陵知道清瑜悲苦,只搂住清瑜,低声劝慰。
清瑜强打起精神,边哭边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父王不告诉我?”
涪陵低声道:“就是贤德皇后走之前七八天。你弟弟出生之后,大婶婶身子就一直不好。熬到油尽灯枯,终于还是撒手人寰。我听母妃说,嘉王叔本想给你报信,让你回去奔丧的。只是报信的人还在路上,贤德皇后又去了。皇爷爷急怒攻心,说了几句重话。嘉王叔怕你这时候回去,于你不利,只得派人追回信使。听说是你外祖母、舅母劝说,嘉王叔才决定暂时瞒着你,免得你本就一个人流落此地,还要遭此重创。”
清瑜听到说母亲不知不觉已经去世两年了,她哪里还忍得住,眼前一黑,便自晕倒。涪陵吓得慌了手脚,忙让秀眉叫人。那门外小沙弥慌忙请了无云禅师前来,好一阵救治,清瑜这才顺了气,幽幽醒转。
涪陵担心清瑜,忙请众僧将清瑜背回了菩提院。帘红纱碧不知究竟,吓得小脸苍白。清瑜心神巨损,虽然没有力气,却还是抓住涪陵不放手,涪陵知道清瑜想知道内情,忙打发帘红纱碧出去,这才低声对清瑜道:“怪姐姐一时鲁莽,让你受苦了”
清瑜摇摇头,眼含热泪道:“若不是姐姐今天告诉我,我这不孝女还不知道要当多久母亲葬在何处?弟弟谁在看顾?”
涪陵叹息道:“大婶婶就葬在宫后万寿山,送灵那日我也在,那地方景物颇好,想必大婶婶长眠于此也能得个清静。你弟弟如今是你们府里尹侧妃教养,不过你母亲有个忠心的丫鬟叫做木樨的,听说是束了头发笃定终生不嫁,发誓一辈子照顾你那个世子弟弟。你就放心吧”
清瑜知道木樨稳妥,不过到底不是听了涪陵几句话便能安心的,她挣扎着要起来,低声道:“我这就去跟无相师叔说,我要回京城去”
涪陵大惊,一把将清瑜按在床上,着急道:“妹妹使不得如今你三年服丧期没过,自行回京是违抗圣旨的嘉王叔又不在京城,万一有什么事情,谁来护着你?你要是这般不计后果,将来有个什么不妥,姐姐我就是罪人了”
清瑜犟嘴道:“皇爷爷再恨我也不能不讲道理,哪里有为人子女,竟然不能在母亲坟头烧香磕头的?”
涪陵急道:“妹妹这么心急火燎的赶去给大婶婶磕个头又能怎么样?大婶婶是能活过来怎的?她这一生人只有你与世子两个,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远在延州的你,你要是不顾自个做这冒险的事儿,大婶婶在地下能安心吗?”
“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清瑜心中怨愤难当,禁不住大声哭喊道:“莫不是要等母亲在地下化尽了一身血肉,我这做女儿的都不能在跟前行个孝道?”
涪陵安慰清瑜道:“快了,瑜儿你别急。实话对你说,皇爷爷恐怕也不久人世了”
清瑜听了一怔,之前太子使动窦铭的时候,清瑜便有了几分揣测,此刻听涪陵证实,清瑜便问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涪陵小心往外看了看,这才低声道:“我也是偶然听父王说起,皇爷爷已经有个把月没有上朝了,什么大事都是召了近臣去寝宫商议。太子殿下与巴王叔如今都在紧锣密鼓,京城局势一日紧张过一日。你且宽心等等”
清瑜咬了咬嘴唇,起身就要找笔墨,涪陵问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清瑜道:“我写信给父王,问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一直瞒着我,瞒得我好苦”
涪陵一把抓住清瑜的手,阻止道:“我看你平时也是个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做这荒唐事你母亲不在了,嘉王叔对你只有愧疚的,将来必定会好好待你。到底他是你父亲,又是亲王,你这般去质问他,叫你父王怎么自处?你们父女可不能为了这个离心,让外人得逞你弟弟还要你照顾呢,万一尹侧妃有了儿子,你再冷了你父王的心,你叫你弟弟怎么办?”
清瑜顿时呆住,从前因为有母亲在,她也一直没有太正眼瞧过尹兰烟。上次父亲给姚贵妃送灵的时候,清瑜虽然不忿尹兰烟得了侧妃之位,到底还没有那么上心。反正尹兰烟再好,也越不过母亲去。谁知,母亲那时候已经去了。尹兰烟之所以那么快得了侧妃之位,也是因为嘉王府不能没有一个女主人的原因吧。
涪陵见清瑜不再冲动,这才将她扶在床上坐好,低声劝慰道:“就是今日我不说,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如今这个情势,你也明白了我为什么对你的未来担心了吧。你也得早做打算才是,你要是嫁得好,将来你弟弟的世子之位也能稳固些。我们这些女子,说到底还是要替家人打算。你前头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如今你自个也要好生掂量掂量”
清瑜用手轻轻抚在自己丹田小腹之上,她能感觉到因为气血翻涌,体内的牟尼珠也不安分起来。如今她身上不止有牟尼珠这么一颗干系气运的佛宝,肩膀上又多了一大责任,自己与弟弟的安危荣辱是母亲最为担心的,她没能在母亲生前尽孝,那么一定要在母亲死后帮她照顾好这个家。
国事家事一肩挑,清瑜抬起头,轻出一口气,人生原来是这般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