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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烟斗客     风流西席txt下载     风流西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师爷

    文知府家盛情难却,安小楼百般推脱不成,索性就答应了,虽说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性子,但是再推的多了便成装X了,于是一边逗着小兴哥儿玩,一边与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渐渐发现,那文中信文知府虽生的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为人也确实很有学问,但是却并不甚死板,与年轻人之间的话题也是颇多的,唯一不适应的便是他动辄来上那么一句文绉绉的话语。

    这边安小楼与文家相处甚欢,那边盘门里童家可当真像是在冰山火海中煎熬一般。

    时值中午,童记竟是破天荒的打了烊,童老爹唉声叹气的坐在井台上,脸上的皱纹都似深了几分,童三好默默倚在灶间门边,低着头看脚边蹭来蹭去的小花,终于是抬起头问道:“爹,那差人有没有说带了安大哥去做什么?”

    “唉,就是不知道啊,只说知府老爷有请,知府啊……那是什么人呢,我心里在想啊,会不会小楼被牵扯到什么官司里了……”童老爹沙哑着喉咙道。

    童三好紧紧凝眉,缓缓蹲在地上,伸手抚摸着小花,口中自言自语道:“家里不好好呆着,一定要跑到外面去野,现在可好,惹出祸事来了吧……”

    童老爹听闻女儿的话,不由得拿眼悄悄瞄她一眼,摇头道:“今日以前,我本也是觉得那小楼可以托付终身,可……三好啊,今日这事既出,恐怕你那心思便是不成了……”

    三好猛的抬头看着井沿上坐着的老父亲,眼睛里竟已是红红的,大声问道:“为何不可?”

    “你想啊,你安大哥此去若是有难,以我们独门小户人家,如何能救他出来?莫说是救,只怕到时候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给牵连进去了;他此去若是喜事,你就更别想了,能与那知府大人有瓜葛的人,岂是你能攀得起的……”童老爹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劝慰女儿,“你趁早把那心思收拢起来,免得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哪,养育巷你嬷嬷家的那个表哥刘大壮,他已是中意你许久了,年前你嬷嬷就已经向我透露了心思……”

    “不可能!”童三好一字一句道,声音中充满了坚韧和决心,那原本柔美的脸上,显出了决绝的神情,“安大哥此去安好也就罢了,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不会丢他一人独自面对!”

    “你……唉!”童老爹吃惊的望着女儿的面庞,俄尔低下头又是唉声叹气起来。

    童三好忽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童老爹急急叫住她:“三好儿,你做什么去?”

    “我要去找里正!”童三好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径自出门去了。

    “你……”童老爹霍地站起,捶胸顿足,“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说着也快步跟上去,终究是不放心女儿。

    苏州城外,木渎镇一间普通民房里。

    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十七八岁少女,只见她发如云,眉似黛,双颊若雪,红唇紧闭,默默独坐窗前,怔怔望着窗外那丛细竹,手里握着一张花花绿绿奇奇怪怪似纸非纸的东西,竟是安小楼那士力架的包装袋。

    “绮儿。”一个中年美妇推门进来,轻轻唤道。

    “师傅!”被唤作绮儿的少女闻声迅速将那花花绿绿的纸头藏起,转身毕恭毕敬的向那美妇行礼。

    “在想什么?”美妇眼尖,早已看到她的小动作。

    “没……”绮儿轻轻摇头,“只是有些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吧?”美妇神色冷峻起来,“须知你自己的身份,有些尘世中的事,你是不可以去想的。”

    “是,徒儿明白。”绮儿黯然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担心那猴子,他现在是否活着……”绮儿声音越来越轻,似乎不敢张口,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挂念,说了出来。

    “哼。”美妇目光掠过绮儿,看向窗外的竹子,“你大可放心,他命大的很,活的且好着呢,而且自会有人暗中保他周全,只是这事却与你我无关了。”

    听到美妇这话,绮儿目中掠过一丝惊喜,旋即又深深隐藏了起来,手里暗中婆娑着那奇怪纸头,他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你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要找的东西也已找到,今晚我们就启程回去了,大事要紧。”美妇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绮儿听闻师傅这话,心头一震,送了师傅,她眼睛和心思便飘出了这房子,直直扑向那苏州城了。

    苏州城,知府府衙内院。

    安小楼正与文中信的孙儿文兴哥玩耍,逗得孩子咯咯笑,一边与那文大人聊天,忽然觉得耳朵一阵瘙痒,他赶忙抓挠一番,心神经是没来由的慌了一下,奇怪道:“怎么忽然这么痒得难受……”

    “嗯?安小哥说什么?”半日相处下来,文中信与安小楼相谈甚欢,竟已不自觉以小哥相称,而自称其老哥,在文中信看来,这苏州城里的人,无论是平头百姓文人墨客还是富商巨贾,素日里都巴望不得来与自己扯上关系,一旦见面,口中便不乏那阿谀奉承之辞,这也是文中信素来所厌恶的,今日与这恩公详谈下来,发现这年轻人虽然岁数不大,见地却是不小,更难得他不卑不亢,与自己真诚相待,于是心中暗暗思索,只是不知他学问如何,若是那有才之人,倒要好好培养一番以为国效力了。

    “哦,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一阵心悸,现在已没事了。”安小楼微微一笑,一边与怀里那男童逗耍。

    “呵呵,没事就好,老夫万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等缘分。”文中信捋须,呵呵笑着看向那一大一小。

    “哦,老哥此言何来啊?”

    “我这孙儿,自下生之日起便很是认生,周岁前却是连他的父亲都难近他的身,这些日子好多了,还可有个奶娘勉强入得他眼,可以替我那儿媳妇分忧,却恁般与你这两面之缘的人如此契合,当真是缘分天注定啊,哈哈哈!”

    安小楼本来觉得与孩子玩耍,逗孩子玩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以前在自己那个世界,每每下班回家碰到楼上楼下邻居家这么大的孩子被爷爷奶奶带出来玩,他都忍不住要逗逗,而那些孩子也很是喜欢他,呼呼(童音不清,叔叔唤作呼呼)前呼呼后的叫个不停,完全没想到自己怀里这个竟然是个难缠的小魔怪。

    “咯咯!”怀里的小魔怪伸出稚嫩的销售,抓摸着安小楼的短发,竟是一直笑个不停。

    “哈哈,如此说来,我跟兴哥倒是真的有缘分了啊。”安小楼乐道,“对了老哥,怎么没见到令公子啊?”

    文中信原本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听到安小楼这话,登时黯然下来,一时之间竟也当真像个普通老头了,须知之前他意气风发,鹤发童颜,与安小楼一起畅谈,全然没有知府的架子,更不像该生白发的老人,安小楼一愣,立刻明白自己问了别人的痛处,心头正暗骂自己多嘴时,那文中信嘴唇颤动几下,开口了。

    “唉,人生大不幸,莫过于中年丧偶,老来丧子,我那不成器的犬子,却是在孙儿出世前便没了。”文中信原本声音洪亮,此刻话音却是越来越低沉,及至最后几个字,安小楼已经需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到了。

    “哦。”安小楼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前世今生都还年轻,连婚都没结,更别提孩子了,虽是喜欢孩子,却尚不能完全体味这做父母的心思,“老哥……节哀顺变,还好文大哥给你留下这么粉雕玉琢个孙子,也略可弥补你了。”

    “呵呵,小哥说的极是,我这孙儿虽是认生,却独独不怕我,说来也怪,我平日为官严肃的惯了,即便在家也是如此,只有这孙儿尚可让我一展欢颜。”

    听到这儿,安小楼心中暗暗感慨,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没想到自己当日于失魂落魄时下意识的一个举动,竟然给自己结识了这苏州的知府。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也略了解了这里的背景和风土人情,在这大厦王朝,都城不在北方,却在金陵,距离苏州几百里,也因此苏州不隶属任何省份,而是行政独立,也称作南直隶,苏州府的知府,虽然名称是知府,却与别省巡抚是一个级别,因此这文中信是几品官安小楼不知道,但是却知道他身份显赫,想到这儿,安小楼是喜忧参半。

    他的性子,素来是不喜政治,喜的是,自己孤单单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平白得了这个忘年交,将来在苏州混就简单多了,忧的是什么他却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隐隐有所担忧,不能全然安心。

    “爹,恩公,酒菜已备好了!”一个清脆又充满喜兴的声音打断了安小楼的思绪,却是文家儿媳来唤公公和安小楼去用餐。

    “如此甚好,来来,把兴哥儿抱下去,我要与这安小哥畅饮一番,呵呵,老夫许久没有这般畅快的与人交谈过了,今日真正是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文中信长身而起,哈哈笑着当先走了出去。

    安小楼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奶妈时,那男童居然还哭闹起来,看来真的是很黏自己,他逗逗孩子笑了笑,便紧随文中信去了。

    饭菜没有摆在饭堂,却是在一个凉亭里,亭外一池春水,岸边繁花无数,文老夫人早已在亭子里等候着了,一同在的,还有一个身着墨绿长衫手持折扇,头戴纶巾的中年男子,远远的见到文中信,他便弯腰拱手行起礼来,眉眼间安小楼竟看不穿他的心思,想必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呵呵呵,今日甚欢,甚欢,来来,安小哥,我来与你介绍,这位是我府衙的师爷,姓唐名尔正字星伯,端的是个人才,唐师爷,这位便是我素来念叨的我家兴哥儿的救命恩人,安小楼安小哥,你也想不到吧,居然是个如此年轻俊秀的人才。”文中信有意在两人之中牵引,因此这番介绍是做足了的,就算安小楼这般不通世故的人也看出来他的意思了。

    当下安唐二人互相拱手行礼,客套几句,便算是相识了,主宾落座,对池畅饮起来。

第17章 家宴

    安小楼坐在下首,望着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许多菜他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暗自感慨这华夏文明当真是源远流长,到自己那个世界那个年代时,许多古老而又美好的东西竟已是没了。菜香扑鼻时,他又一次想起了七儿,也不知她这一生,可吃过见过这等美味否。

    文中信与那唐尔正自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因此席间言谈颇多,只是他一边与唐尔正交谈,一边也留意着安小楼,见到他竟盯着桌子发呆,不由得一笑:“小哥,你在想些什么,是否对这菜色不满意?”

    “不不,老哥说笑了,这席间酒菜对我这样出身寒门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至珍了,只是方才不小心想起一个故人而已。”安小楼淡淡道,想到七儿,哪怕眼前就是琼浆玉液,他此刻也无心品尝了。

    “哦?”文中信来了兴致,“倒是不知方便不方便说说看,是什么古人能让你如此挂念。”

    “呵呵,其实老哥你觉不觉得,定数二字玄妙的很。”安小楼忧郁心思一上来,人便也文青起来,说话也开始咬文嚼字,这倒不是他故意去作或者显摆,实在是这个家伙自小读书用功,语言上也很是有天分,身为理工科,对那语文英语也很喜欢,尤其喜欢背古文,当年读书时成绩名列前茅,倒是难得的几个不偏科的尖子生之一,只是后来读了大学忙着玩耍,再后来又参加工作忙于糊口,一些爱好慢慢淡了。

    “定数,呵呵,谁说不是呢,万般皆定数。”文中信抿口酒,拿眼望着池中游荡的金鱼,若有所思应道。

    “是啊,我这故人,与我便是定数,想当初我只身一人来到苏州,潦倒无比(其实他现在依旧是穷光蛋一个),几番遇险,都是这故人相救,若是没他,便没我了。”安小楼黯淡起来。

    “哈哈,我一早就该想到,我家这恩公定是个性情中人,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文中信见一旁唐尔正只微笑不语,向他问道,“星伯,你却说说你的看法来。”

    “学生不才,对命运定数无所研究,只是觉得凡事事在人为,定数之事么,可信,可不信。”这个人开口便是不俗,颇有一种无神论者的腔调,又有一股傲世愤俗的意味,安小楼不由得多看他两眼,心头暗想这种人在这个年代倒是不多的,傲世的有,愤俗的有,不信神佛的也有,文人墨客更是不少,能将这几者集为一身的却很少见了。

    “呵呵,仁仁智智,仁仁智智而已。”文中信道,“今日虽是清冷,但老夫心情极佳,唉,一把老骨头,竟也诗性大发起来,星伯,你素有才气,今日这当头炮,怕是还需你来打啊。”

    唐尔正见知府点名,当即起身拱手道:“学生不才,岂敢班门弄斧,却不如叫这位安公子来……”

    “……”安小楼听了一头大汗,自己当初从小学到高中所学的古文诗词,早在这十几年还给语文老师了,这厮竟叫自己作诗,亏的自己高看他,他竟来拆我台,一边却道,“不要说笑了,我贫寒出身,不曾读过什么书,连字都不会写几个(繁体字毛笔字他确实是不太精通的),更别提吟诗作对了,吃我倒是很在行的……”说罢夹起一口菜,大嚼起来。

    “哈哈哈,安小哥是个爽快人,星伯,你就不要推脱了,老夫等着呢。”文中信一边替安小楼打圆场,一边心中暗暗失望,看那安小楼言谈不俗,怎地是个不通文采之人,不由得叹息连连,暗呼可惜了。

    “如此,那星伯便失礼了。”唐尔正从座位上移开几步,翩翩然站到亭子台阶处,凝望着远处山水楼阁,不多时,抚掌道,“有了。”

    “如此甚好!”文中信大喜,连安小楼都端坐着,静候佳句了。

    唐尔正朗声道:”

    流水断桥春草色,槿篱茅屋舞鸡声。

    绝怜人境无车马,信有山林在市城。”

    短短的几分钟,唐尔正能即刻成诗,无论此诗是好是坏,是庸是绝,在安小楼心里,已是高看了他几眼了。

    “好,好诗!”文中信斟酌着这新鲜出炉的诗句,抚掌大笑,“为星伯这诗句,我当再饮几杯!”

    唐尔正拱手谦道:“献丑了。”说完便又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展开扇子,也不知这大冷的天,他哪里感到热了,竟开始微微扇了起来,并拿眼角目光偷偷扫视着文中信和安小楼的面色。

    安小楼素来敏感,已觉察到对方的目光,不过他是不知如何应对,也不想去应对,那目光很是刺人,想必唐尔正把自己当成个在文中信面前争宠的对手了吧,想到这儿,原本高给他几分的安小楼暗暗在心里又给他降了一级,这唐尔正,纵是文采风流,卓尔不凡,却仍旧逃不脱世俗的泥沼。

    文中信也是一边夸赞,一边暗暗观察对比着两个人,却发现那安小楼神态依然如故,不惊不喜,稳若泰山,眼睛只盯着桌上的菜,吃的甚是欢快,一时间这个纵横官场多年的老油条,竟也觉得看他不透来,其实安小楼哪有什么狡猾心思,相反,他是觉得自己在这人情世故上半点不通,多说多错,不如与这美味拼命更好。

    “安公子,不如你也来一首诗如何?”唐尔正终于再次发难了,“公子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气度不凡,定非池中之物,还请一定赐教。”言辞之间,非常诚恳,这一次文中信倒也不替他打圆场了,只微笑着看向安小楼。

    “呃……”安小楼在酒杯旁的帕子上擦擦油腻腻的手,一抹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看吧。”也是年轻不肯落后于人的心思在作怪,他开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去想了,别说,这一思考,倒真帮他打开那记忆的闸门,一时间小时候背诵的诗词如潮水般渐渐涌上心头。

    “来了!”安小楼道,”

    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

    故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一边念着,心里一边向那古人道歉:就借你这诗词一回,原谅我吧。

    这一下,文中信和唐尔正齐齐呆了呆,竟没想到安小楼居然出口成章,而且诗风通俗易懂,很是明快,简简单单二十个字,把个苏州城的特色给描述的淋漓尽致,心中不由得对安小楼又是另一番相看了。

    “安公子,你先前当真是太过谦逊了。”唐尔正看待安小楼的眼神已与先前那种略带不屑大不相同了,古人喜欢以诗句识人心,唐尔正虽特别,却也不能脱离这个思维模式,当下不必言说,安小楼在他心中已有一定的分量了。

    “小哥,你可把我骗的好苦啊!”文中信却虎起脸来,“腹有如此才华,竟跟我说你不曾读书!”当下一边气哼哼的,一边别过头去,竟像个孩子一般与安小楼赌起气来,委实不像是个地方父母,朝廷要员了,与那老顽童倒更像三分。

    “哈哈,老哥,实在不是我骗你,只是我读书太少,不敢卖弄,快快不要气闷,看伤了身子。”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满上一杯酒,自己也满了一杯,“我自罚三杯!”说着连饮三杯,杯杯见底。

    文中信这才扭过头来,脸上转阴为晴:“这还差不多。”一边与唐尔正和安小楼继续聊着,一边心内已有了打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兴,这一顿饭竟吃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天色不早,又见文中信已有醉意,唐尔正便起身告辞:“文大人该去歇息了,属下就告辞了吧。”

    “如此也可,我们改日再聚!”文中信酒已上头,面上一片通红,站起来时,已是摇摇晃晃了。

    安小楼总算是等到这饭局结束,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能上场面的人,每逢以前有这种酒场饭局,他纵是吃不饱的,话也不多,今天是遇到文中信为人虽圆滑却不狡诈,性格开朗又不拘礼数,算是对他胃口了,这才在这里呆的久了没觉得厌烦,此时见唐尔正抽身要撤退,也紧随其后,要撤退了,都不知道童老爹此刻已经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文老哥,那我也回家啦,出来的急,怕他们担心。”安小楼今天也喝多了几杯,步伐已是不稳,告辞过后,与唐尔正前后脚出了府衙后门,吐了几回,迷迷糊糊正辨别方向时,后门又出来个人,却是文中信的老家院,手里提着个小小包袱,向安小楼拱手唱喏。

    “安公子,老爷夫人担心你酒醉了,嘱咐我将你送回家去,令有书信和东西相赠,吩咐你一定回去再看。”那老家院说着,伸手招了个两人小轿来,把醉醺醺的安小楼搀了进去。安小楼迷迷糊糊的,却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坐轿子,对安小楼来说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小轿子吱吱呀呀极有韵律的摇晃着,安小楼坐在里面很是享受,忽然发现轿子里身边竟有个青布小包袱,包袱打结系好,其间还塞了一封书信,这才想起那老家院的话用手摸摸那包袱时,却是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心头暗自奇怪到底是什么时,轿子就停了下来,轿夫上前掀开门帘道:“公子,盘门里到了。”

    安小楼谢过轿夫,走出轿子,已是暮色朦胧,冷风一吹,安小楼酒立刻醒了七八分,他定定神,就往巷子走去,远远的,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焦急张望,那身影看到安小楼时,径自飞奔扑了过来,却是童三好。

    童三好一路小跑,来到安小楼身边,眼睛里竟噙满泪水:“安大哥,你可回来了,没吃苦吧?”

    安小楼愕然,旋即想到他们肯定是一整天都在为自己担心了,充满歉意的轻笑道:“没事,咱又不作奸犯科的,不怕官府的,走吧,快回去,瞧你冻得,鼻头都红了。”

    他们进门时,童老爹也正唉声叹气的坐在堂屋里,看到安小楼后急忙站起来:“小楼……”

    安小楼也安慰他几句,相互聊起,这才知道童家父女为自己的事竟奔走了一天,先是去找里正,那里正的手哪里能通得到知府那里,无非就是安慰几句,说点狠话而已。见里正不管事,童三好又去了衙门口,她不知道这里边的事,说也说不清楚,又不是来打官司告状的,人家自然是不许她进了,就这样傻乎乎的在衙门口站了半天,又在巷子口等了半天,算来竟是一整天都在寒风中等着安小楼。

    “唉,你怎么这么傻!”安小楼听完,怔怔的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不过心里却温暖无比,在这个世界上,这两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人,竟然给了自己亲人的温暖,当下一阵感动,唏嘘不已。

第18章 山塘街

    晚上睡觉时,安小楼才想起文中信送自己的包袱,和那封信,他挑亮了油灯,凑着昏黄的灯光打开包袱,愕然发现里面竟是两锭银子,回来的路上醉醺醺的,竟一直不曾觉察,现在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竟是重的很,这两锭银子怕是有个一二十斤了,当然,要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这应该是足赤纹银,怕每锭足有五十两。

    安小楼心里又是惊喜,又是不舒服。惊喜的是正值缺钱时,忽然发了这笔小小的横财,实在是雪中送炭,不舒服的是,自己救了那小鬼,其实并没有贪图什么报答,这样一弄,倒显得自己很是市侩了。

    凑近了灯光,安小楼展开那封信,信上是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笔力苍劲,无比飘逸,虽说是繁体字,但是他还是能认的差不多,就算遇到那不认识的字,前后句意猜猜,便知道大体意思了。

    这封信是文中信亲笔写的,大意就是感慨世事无常,自己失了儿子痛心,但是却又感激孙子的失而复得,在他看来孙子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全靠安小楼才能救回,总之是把安小楼的功劳夸的天上地下独此一份,倒也让他小小的虚荣了一下,最后信中大体是说这钱一定要安小楼安心收下,这点钱还不够哦表达他心意的万分之一等等,看完信,安小楼才真正心安理得的抱着银子回屋睡觉了,一夜翻来覆去都在想,该怎么利用这些银两。

    从知府衙门回来后,安小楼就开始琢磨赚钱的事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拿那钱做个本,做点什么买卖,他揣着银子到钱庄去称了称,果然是足赤纹银一百两之巨,在这个年月里,一百两,足可以买下一栋三进三出的宅院,再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了,不过安小楼暂时没打算那么做,与生存相比,女人目前倒还是其次了,买房子么,他倒是也在考虑了。

    话说这大夏王朝,自太祖开国,迄今为止已历经三代,分别是太祖、太宗、宁帝。放眼天下,四海升平,万民乐业,真是风调雨顺,君正臣忠。当朝皇帝年近古稀,却仍是耳不聋眼不花,祖宗自马上得天下,建国伊始曾有百年崇尚武艺,但这宁帝却知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因此自登基以来,大力推崇教育,奉行科考取士,至今已有五十载,举国上下,文风习习,每逢科考,都是那些读书人最紧张兴奋的时候。

    但是文风既开,却又不免沦于极端,许多读书人终其一生不能及第,更有那老死案头的也不是少数,久而久之,世人对那些久困屋场者也多有同情,而那些老而不第的人也兀自心酸,饶是如此,科考这条独木桥,仍旧是有千军万马抢着要过,读书人们乐此不疲。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时,正是苏州乡试开考之际,距离乡试还有七八天的时候,这苏州城里就忽然多了许多前来赶考的学子,大大小小的客栈全挤满了。

    这一日安小楼正在铺子里帮童老爹打点生意,忽然看见有几个书生路过,摇头晃脑吟诗作赋,然后再互相品评互拍马屁,看得安小楼是不住摇头叹息,童老爹一时奇怪,问道:“小楼,你这是怎么了?”

    “老爹,你看,就这样的家伙,若是做了官,那国家还有望吗?”安小楼指着一个脑满肠肥很明显是家里有钱腹中无才的书生说道。

    “哎,可不敢乱说,你可知现在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连我这粗糙老儿都明白的事理,你这年轻小伙子怎么不懂,别看他们现在这副样子,一旦做了官,就自然有了官威。”童老爹低声道,似是生怕被人听到。

    安小楼苦笑着摇摇头,童老爹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让那种不学无术的人依靠权势钱财及了第,那么倒霉的还将是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算了,自己从来都是讨厌官场上这些烦心的人和事,还是安安分分的过自己的日子赚自己的钱好了。

    “老爹,我出去了啊。”安小楼收拾完铺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童老爹通报了一声,便又出门去寻那合适的营生去了,走出老远身后犹传来童老爹苍老沙哑的声音:“晚上早些回来吃饭,三好今晚烧好吃的……”

    “知道啦!”安小楼大声应着他,恍惚间竟是有一种错觉——仿佛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一样。

    苏州城往日里就是极为热闹的,现在乡试在即,似乎路上行人又多了不少,安小楼走在大街上,眼睛不住的张望着,这两旁多的是米粮店,杂货铺,还有脂粉铺,看到脂粉铺,安小楼就想着在童家寄居至今,多受人家恩惠,却从无报答,想到三好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肯定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于是进去包了几钱银子的上好水粉,又选了一支钗,准备回去送给三好。

    再转过一条街,一阵香气就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走进了山塘街。山塘街依河而成,两旁多商铺和住家,而这些房屋又多前门临街后门临河,甚至还有那楼骑街而过。河里画舫游艇往来不绝,也有沉沉的货船穿插而过,间或还有那些小贩摇着小船在河中卖米卖柴,卖些油盐酱醋点心小吃,真个热闹非凡。而这些房屋沿河都有石梯,此刻正有许多妇人在石梯上洗衣洗菜,街坊邻里隔空嬉笑着。

    而那河对岸绿树成荫芳草依依,景色端的是优美无比,安小楼看着看着,竟是痴了。就在他这样陶醉之时,就听到河中一艘画舫里传来一阵阵古琴声,琴声宛如天籁,悦耳净心,让人听了心生一股淡淡的忧愁,却又不觉得惨淡,良久安小楼才回过神来,走到一间买茶的小铺子前,要了一碗茶,一边与那老板打听:“这是谁弹的琴啊?”

    老板用一副打量天外来客的眼光上上下下把安小楼打量了个遍,最后一撇嘴道:“这你都不知道?这是咱苏州名伶,叙娴雅院的当家花魁谢如烟谢姑娘啊!”说完,他的眼神已是泛空,显然心思早已不在这买卖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安小楼叫了两声老板结帐他才回过神来,擦擦口水道:“真是美,美啊!”

    安小楼心里暗笑这老板年纪一大把了,还这么热衷于追风逐月之事,不过心里却已对那谢如烟有了些许好奇,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能够奏出这般味道的琴音来。这条街道繁华无比,两旁店铺不少,河里画舫极多,安小楼知道,那些画舫里,多是些风尘女子,而身边的行人,则有许多是身穿长袍手持折扇头戴书生巾自命风流的才子,是了,正是这些风流才子最爱流连这些烟花之地。

    付了茶钱,安小楼慢慢在山塘街上踱着步子,享受着江南水乡的温柔,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一座临街的三层小楼,从二楼起横跨街道,连接了面对面的两座小楼,雕梁画栋堪称鬼斧神工,再抬眼看去,那招牌上赫然写着“叙娴雅院”四个烫金大字,牌匾上还搭着一块长而飘逸的红绫,在风中翩翩起舞,看来,这就是那花魁所在之处了。

    “快快,谢姑娘要出对子了!”这门前十分的拥堵,围堵的竟都是些读书人,安小楼看的直摇头,这些孩子啊,拿着家里的钱,有些人没准还是靠老婆卖豆腐的钱来读书的,自己却在这里风流快活,不过说到底,大家都是男人嘛,可以谅解,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门槛,刷,两只手从门两旁伸出来齐齐拦住了他:“站住,这叙娴雅院也是你能进的吗?”却是两个看门龟公拦住了安小楼。

    安小楼先是愕然,然后立刻就明白了,看看身旁进进出出的那些才子们,一个个穿的是绫罗绸缎,嘴里之乎者也,摇着小扇风度翩翩,就连他们身边的小厮跟班一个个都穿的人模狗样,而自己呢,身上穿的依旧是童老爹的粗布小袄,自然是不入这些奴才们的眼了,他哼了一声,心里这两个势利眼的龟公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并祝福他们下辈子还做龟公。安小楼悻悻转身离去,不过心里却更痒了,要说这安小楼前世今生都不曾涉足这种风月场所,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就好象那楼后的画舫内有一千只小手在召唤自己一样,不去不痛快。

    “诶?”正当安小楼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惊讶声,“这不是安公子么?”

    安小楼回头一看,却是唐尔正,这唐尔正留着两撇乌黑的小胡须,身穿长衫,仪表堂堂,看起来当真是俊逸绝尘,此刻他正微笑着看向安小楼,眼睛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哟,原来是唐先生!”安小楼一抱拳,嘿嘿笑道,“怎么,您也来……”

    “安公子,难道你不是么?”唐尔正露出一副是男人你就懂的笑容来,啪的一声把原本展开的折扇合拢起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走,一起!”

    “哟,这不是唐大爷么,快里边请!”原先阻拦安小楼的两个龟公一看到唐尔正,脸上立马堆满笑容,连声问好。唐尔正也不搭理他们,只是很热情的让安小楼先进去,这俩龟公一看,这位素日里经常光顾,出手阔绰的唐大爷居然对这个寒酸的穷小子如此客气,心里先是吃惊,后马上又对安小楼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两位爷,快里边请!”

    安小楼路过两个龟公身边时,悄悄对他们勾了勾手指,两个人马上把脑袋凑到他跟前,一脸谄媚道:“您吩咐!”

    “跟你们说啊,老是学狗叫,真的会长出尾巴的!”安小楼悄悄说道,言毕,朗声笑着大摇大摆进去了,丢下面面相觑的两个龟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是知道唐尔正身份的,那可是知府大老爷跟前的红人,而这个看似衣着寒酸的人却又似乎与他甚是熟悉,看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被骂成是狗眼看人低,却也是无可奈何。

第19章 叙娴雅院

    安小楼随唐尔正进了这叙闲雅舍,却发现出了临街的屋子,就是一个小小天井,天井后又是一个院门,门口居然有一个小码头,码头旁的河道里,大小不一的画舫停泊着,那些歌声琴音就自舫中传来,安小楼不由得啧啧两声,心说这江南水乡,就连烟花之地也与别处不同,风雅至极。

    唐尔正在一旁观察着,见安小楼四处张望,一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模样,便知道这人是头一次进这种地方,当下笑道:“怎么样,安公子可有那中意的人?”

    安小楼听言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实不相瞒,小弟进这烟花之地实在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别说中意的人了,就连中意的猫猫狗狗都不曾有一个,实在是方才路过时,被这美妙琴音给吸引来的,说实在的,若不是刚好碰见唐先生,我恐怕还进不来呢。”

    “哦,此话怎讲?”唐尔正道,安小楼于是就把刚才被龟公赶出来的事情一股脑的告诉了他,这唐尔正听后一边微笑着,一边心里暗自惊奇,暗想若是换作我,出了这等丑事,是决计不会告诉旁人的,这安小楼看起来年岁不大,却是恁般一个不拘小节心胸豁达之人,心里自然又对安小楼有多了一份钦佩。

    “不过唐先生……”安小楼正要把心中疑问问出,却被唐尔正伸手打断了话。

    “唉,安公子,不要再叫我唐先生吧,你我一见如故,不妨以兄弟相称,愚兄痴长几岁,便腆居为兄,不知安公子意下如何?”唐尔正正色道。

    “哈,那感情好,不过即是如此,唐大哥也就不要再称呼我做公子了吧,我可不是什么四大公子,与我亲近的人都是直接叫我小楼的,唐大哥你以后也叫我小楼吧。”安小楼哈哈一笑道。

    “哈哈哈,安兄弟,哦不,小楼你果然是豁达之人!”唐尔正抚掌道。

    “对了,唐大哥,却不知,这听上一取要多少钱呢?”安小楼是在盘算着花销,这种地方步步惊心,稍不留神就会被宰,他虽前世今生都未来过这种风月场所,但是以前在论坛上也经常看到酒托之流,电视上也会看到一些富家公子在这青楼一掷千金的败家举动,他如今身上就只得文中信赠的百两纹银,还要拿来做本钱的,若是这里花销太大,他就打算撤了,进来看一眼就很满足了。

    “呵呵,安兄弟不必担心,这若是只听曲,是不要钱的,吃酒才会收钱,若是包那粉头过夜,那才是要花大价钱的。”唐尔正侃侃而谈,看样子是这里的老主顾了,风流才子啊,安小楼暗想。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最大的一艘画舫,这画舫装饰极为华丽,船头两个大大的灯笼高挑着,灯笼上两个红色大字,左如右烟,船舱外竖着两根圆柱,上悬挂着两个黑底金字的牌匾,却是一副篆字对联,具体刻的是什么安小楼也看不懂,他只是知道,这船头居然比街上还要拥堵,也不怕超载把船给弄沉了。

    船上站的当然都是些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富家公子,他们现在只能站在船头,因为舱内已客满。

    一阵阵悦耳的琴音正是从这艘画舫里飘荡出来的,如泣如诉,感人肺腑,安小楼几乎再次痴迷在这动听的旋律中,不过身边这些人实在是吵闹的很,不好好听曲子,却一个个在交首接耳,议论纷纷。

    “王兄,你可知今日如烟姑娘会出什么题目?”一个胖子被挤得满头大汗,却腾不出手来擦擦汗,因为他一手拿折扇,另一手却捧着一个大大的花篮,篮里可不是什么玫瑰牡丹的,而是新鲜采摘的桃花。

    “不清楚,诶,李兄,你小子不地道啊,居然私自瞒着兄弟去采桃花,谁不知道如烟姑娘最爱桃花,还不快送我两朵谢罪……”

    “别动,看把我的桃花给弄蔫了……”见友人伸手去拨弄花篮里的桃花,胖子赶紧用身子护住,仿佛是护着什么宝贝一样。

    “唉,今晚也不知是哪个走运的小子能入了帷帐,与如烟姑娘共度良宵啊!”

    “啧啧……”

    安小楼耳听着这些议论,心里在想这个谢如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把这些读圣贤书,成天把之乎者也大道为公挂嘴边的读书人给迷城这样,正想问问唐尔正时,却发现那家伙眼睛已是直了,正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舱内打望,估计只恨爹娘只给自己生了两只眼吧。

    “唉,听说这个谢如烟素来都是卖艺不卖身,都已经十九岁了还未梳弄,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身旁不知是谁嘀咕了这么一句,顿时像在人群里丢了个炸弹一般,所有的人都齐齐怒目而视之,俄而不约而同无数只臭脚拳头扇子落在了他身上,只打的他哭爹喊娘直喊救命,只是这声音很快就没有了,却是有人脱下罗袜堵住了他的嘴巴,安小楼赶忙抽身躲到一边,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多会安小楼只听到噗通一声,他转身望去时,惊讶的发现竟是刚刚挨打的人被众人扯了手脚抬起来丢入了河中,此刻正在河里扑腾呢,那河边马上就有条小船划了过来,船夫在船上大叫:“救人救人,三文钱一次!”感情这已经成一个行当了。

    安小楼张大嘴巴望着这一幕,我的个祖奶奶,看来这谢如烟的魅力当真是大的很啊!他正想找唐尔正发发感慨,却发现身旁已没了他的踪影,在去找时,发现那家伙正把撸起的袖子往下放,额头满是大汗,双颊绯红,两眼放光,一副兴奋模样,意犹未尽,感情他刚刚参与群殴了。

    “安兄弟,过瘾啊!”唐尔正似乎是还没回过味来,一见到安小楼就笑着拍拍他肩膀道,“没想到打人是这般过瘾!”

    “是啊,尤其是打那些贱人!”安小楼嘿嘿笑道。

    唐尔正深深望了他一眼,两人似是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

    “我们站在这地方也没用啊,进不去,真是郁闷……”安小楼等了半天,终于是有些不耐烦了,向唐尔正道。

    “诶,不妨事的,里面一次只能容纳十个人,等他们出来了,就会有人出来递签的,抽到蓝签的人便可入内,一直会抽到傍晚呢,安兄弟,你瞧……”说罢,唐尔正拿胳膊肘捣了捣安小楼的胳膊,示意他往岸上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可把安小楼吓得不轻,那岸边,从码头开始排队,一直延伸到叙娴雅院外头的街上,士子们排队排成了长龙,简直是望不到边,再看看自己已在船上,此刻确实是不能再抱怨了,跟那些人相比,自己幸福太多了,安小楼咧嘴苦笑,怎么搞的自己像是个饿鬼一样的,要是给七儿知道了准会眼睛一翻,蔑视的说死猴子怎地这般没出息……唉,不知不觉又想起七儿了,安小楼深深叹口气。

    安小楼蓦地忽然抬起头来,心中一惊如梦初醒,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以来,几乎一心都在挂念着她的下落,前世今生,只有在初中的时候,暗恋高自己两级的那个大姐姐的时候才有过这种如此牵肠挂肚的感觉,只有在被迫与前女友分手的时候,才有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如今却在七儿身上,全都若隐若现了。

    就在安小楼独自入神时,船舱原本紧闭的门被推开,一个个面色迷离,仿佛磕了药一般兴奋的男子鱼贯而出,众人一脸羡慕的望着他们,那十个男子走掉以后,紧接着一个十三四岁丫鬟模样的小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签筒,里面是密密的一把竹签,也不知怎地,原本拥挤的船头夹板登时就闪出一条路来,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也闭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女孩手里的签筒,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安兄弟,准备好了!”唐尔正一脸凝重,也是撸起袖子,把扇子插在颈后,瞪大眼睛盯着那女孩,安小楼看得不由得心头暗笑,这唐尔正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如今竟也这般……里面的女人,看起来真的很牛皮,当下也暗暗发劲,准备随时抢着去抽签。

    “小姐说了,今日最后一批客人可入。”说罢,小手就把签筒举了起来,顿时如羊入虎口,众人朝着她就扑了过去,小女孩似是看惯了这场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叫道,“不要挤,挤到本姑娘可没好果子吃。”不过这稚嫩的声音瞬间就淹没在众恐狼们的嗷嗷声中,大家一个比一个挤得来劲。

    那唐尔正乃是一介书生,虽然生就傲骨,身子却也单薄,挤来挤去怎么都挤不进去,安小楼眼看着他在人群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里钻一钻被踢出来,那里挤一挤却险些被推入河里。

    安小楼无奈苦笑,拳头一攥,大喝一声:“给我开!”大学四年的跆拳道可不是白练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们怎么敌得过他的胳膊肘,立刻就有几个吃了闷亏的人捂着肚子蹲到地上去,安小楼伸手一拉,把唐尔正拉到身前:“嘿,唐大哥,该你了。”唐尔正感激的看着安小楼,心里暗道真是好兄弟。

    两个人这一次运气不错,都是抽到了签,更让他们欣喜的是,居然都抽到了蓝签,唐尔正开心的如同一个孩子,双手捧着签死死盯着,对安小楼激动的说道:“安兄弟,你知道么,这是你唐大哥这几年来,第三次抽到蓝签,我与那谢姑娘,马上就要见第三面了。”

    安小楼愕然,他还以为唐尔正跟谢如烟很熟呢,感情在这之前只见过人家两次,当下哭笑不得,安慰道:“不妨事,你从今往后开运了,不过说起来唐大哥,你这般混迹风月场所,家里大嫂不会生气的么?”

    “我还不曾成家呢。”唐尔正的声音仍旧充满兴奋。

    安小楼再次吃惊,他重新上下打量一番唐尔正,这个嘴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男人,居然还没成家?

第20章 花魁谢如烟

    “怎么了?”唐尔正终于发现安小楼愕然的眼神,“呵呵,男子汉大丈夫,未建功立业,何谈妻室!”言谈间,倒是有了几分气魄,恢复了些许那日在府衙中意气风发的潇洒模样。

    “那你对这如烟姑娘……”安小楼心想,这家伙八成是暗恋上人家了。

    “唉,我十分的仰慕如烟姑娘,自从三年前第一眼望见她,便再不能自拔,说起来惭愧的很,惭愧的很哪!”唐尔正摇头叹息道。

    “呵呵,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大哥不必自责,其实,若是这如烟姑娘当真冰清玉洁,我倒是希望你能夙愿得偿。”安小楼话音未落,就听到身边一阵骚动,叹息连连,却原来是那些未抽到签的,一个个垂头丧气陆续离开画舫,之前那抱花篮的胖子甚至失声恸哭了起来,一瓣瓣的扯下桃花花瓣往水里丢,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葬花,看的安小楼直想吐,人家林妹妹葬花也就罢了,葬的那叫凄美,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学葬花……想到这儿,他浑身一抖打了个冷战。

    “好了,请抽到蓝签的客官随我入内。”那抱签筒的丫鬟脆声道。

    安小楼和唐尔正以及其余八个幸运儿齐齐随着那丫鬟进入了船舱内,刚一进门,一股幽香就钻入鼻孔,这船舱布置的极为淡雅,两旁靠轩窗各对置着五把圈椅和茶几,门旁各一张圆几,上放古铜炉,香烟馥馥,正前方是一块实木屏风,屏风两旁悬着纱帘,屏风前是一张矮条案,案上摆着一张断纹古琴,案后一坐蒲团,整个船舱纤尘不染,两旁壁上是一幅幅字画,看起来笔力苍劲,画锋犀利,想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一行十男依次落座,就等着那花魁现身了。

    “请诸位稍候,容我家姑娘小憩片刻。”丫鬟说完,也钻入那纱帘后了。

    在船甲板上喧闹不已的这群恐狼们,此刻在船舱内却是一个比一个沉默了,一个个搓手擦汗,似乎很是紧张,就连唐尔正也不例外,倒是一脸无所谓的安小楼显得很是特别了。

    透过屏风,可以看到一个妙曼的身影正坐在那头,在座的才子们都在偷偷张望着,安小楼也不例外,这青楼也进了,花船也上了,渐渐他感到无聊起来,一心只想让那花魁赶紧出来,赶快见了了事,他好快些出去考察市场去,正这么想着时,那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只见纱帘被丫鬟掀开,一个年轻女子从里面施施然走了出来。

    这个年轻女子,就是传闻中的花魁谢如烟了。安小楼抬眼望去,只见这个女子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一双娥眉似远山,那对眸子明如秋水,面若莲萼,只可惜,脸上还罩着一袭鹅黄轻纱,纱虽薄,却是朦朦胧胧,让人无法看清其面貌,但即使这样半遮面庞,却仍能让人感到这实在是个妙人儿,安小楼怔了怔,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好一块美玉,只是可惜怎么误入了这风尘花柳之中呢。

    “让诸位久等了。”那谢烟柳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柔美中带着一丝性感的沙哑,竟是别有一番味道,她走到条案后,坐到了蒲团上,纱下隐约可见她嘴角略带微笑,让人看着就很舒服,只是那微笑,在安小楼看来,多少有些机械和牵强,应该属于职业笑容了。

    “如烟姑娘不必客气,我等能一睹半面芳颜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别说是等上片刻,便是三生三世又有何不可?”听到谢如烟的话,跟安小楼坐一排的一个白面书生站起来说道,只是这次说的恁般肉麻,他面上却是一副决然神情,看的安小楼直想吐,这种话,骗骗中学情窦初开的小女生还行,拿来对付这风月场上的高手青楼里的花魁?只怕还嫩了点。

    果然,谢如烟只是客套的点头,并不曾多看那书生一眼,那白面书生尴尬的站了片刻,讪讪的坐下了。唐尔正与安小楼正面对面坐着,安小楼悄悄看去时,却发现这个家伙正满面通红,垂首搓衣,一把折扇被他拳头捏的嘎嘎作响,可见十分的紧张,又很想与那谢如烟搭上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似乎很是怕羞。

    “唉,没想到世上竟有比我还怕告白的人。”安小楼暗自苦笑,当初与前女友拍拖,虽然两人互相爱慕多时,却因自己一直迟迟不敢告白而拖了下去,直到有一天接到女友短信,原来是她酒后发的,短信的内容一直到现在安小楼都记得清清楚楚:安小楼,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喜欢我?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是就告诉我,不是我马上嫁人。

    “我家姑娘的规矩,各位都清楚吧?”这时候,之前那抱签筒的丫鬟又上前一步,傲然环顾四周,说道,众人于是纷纷点头称是,唯独安小楼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规矩?唐尔正可从没对自己说过啊。

    “这位姐姐,我们都已清楚了,还请快快公布题目吧。”众人纷纷说道,个个都是急不可耐的样子,就仿佛是在等候一道赦令一般。

    “即是如此,请各位听清楚了。”那丫鬟踏前一步,在条案前来回踱了两步,开口道,“今日的题目是一道对联,众位中的任何一位若对上了,我们家姑娘便会为大家奏上一曲,否则,还请可谓自便了。另外,若是我家姑娘觉得哪位的对子极佳,还会邀请那位公子晚上一同饮酒赏月。”

    这丫头的话一出口,立刻触动了这群才子的神经,大家立刻绷直了身子坐好,耳朵一个比一个竖的高,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请听题!”丫鬟故意拖长了音,“水底月为天上月!”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当这上联被报出来时,几乎所有的人呼吸都摒住了,渐渐的个个都皱起了眉头,冥思苦想着,安小楼虽喜爱语文,但是毕竟文化和年代都有差异,对于对联,他向来没有研究,因此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能入围,只不过是跟着凑个热闹而已,所以他是十个人里最安闲自在的一个之一,只是翘着二郎腿品着香茗,等候时间慢慢过去。

    说他是之一,是因为这十个书生中,另有一个看起来瘦弱白皙,长相极为俊美的书生也如他一般一脸的轻松,并没有想要回答题目的意思,相反,他的那双眼睛倒是来回的在安小楼身上流转。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几乎都在凝思,安小楼就觉得奇怪了,怎么就那么简单的几个字,却难倒了这一堆的大才子呢,别人他不了解倒也罢了,那唐尔正却是有着几步成诗的本事,怎么也被难道了么,因此也不由得细细琢磨起来,水底月为天上月,说的其实可不就是同一个物件么,这看似简单,实则极难,安小楼不由得往那案后的人多看了几眼,看来这个花魁谢如烟,不光是个花瓶而已,这一看不打紧,却忽地脑筋一转,句上心头,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眸中人是面前人。”安小楼心里想着,嘴里却是不知不觉的嘀咕了出来,这与他的职业习惯有关,在前世工作时,他比较习惯一边做图一边嘴里嘀咕数据,以增强记忆,后来便成了他自己独有的习惯。

    当事人还没回过神来,那一句词却已被有心人听了去,室内顿时空气凝固,瞬间又仿佛被火融化掉一般,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哼,竟然给这么个寒酸小子对了出来……”有人满怀妒忌,一脸不屑。

    “水中月是天上月,眸中人是面前人……”有人低声回味着,细细品读。

    “妙啊……”有人打内心赞叹着。

    “对的妙!”谢如烟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微微笑着,称赞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啊,你说我吗?”安小楼被对面的唐尔正踢了踢才回过神来,“我叫安小楼。”

    “原来是安公子,幸会幸会!”谢如烟道,“诸位可还有谁要答么?”她环顾片刻,众人一时竟全尴尬的低下了头,看来是没人打算在应对了。谢如烟继续道:“如此,那这位安公子便是胜出,今天晚上还请公子赏个脸,与如烟一起赏月饮酒。”

    谢如烟话音刚落,众人便又开始议论起来,数道怨恨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安小楼的身上,搞得他很是不自在,不小心看了一眼唐尔正,却发现对方竟然是极其幽怨又很是委屈还带着点失落和醋意的看着自己,安小楼打个冷战,赶紧躲开他的目光,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好,得罪人了吧,叫你有才,叫你嘴贱,他在心里打了自己十几巴掌。

    “下面还请诸位欣赏如烟新近习的曲子,小月,给诸位公子续茶。”谢如烟说着,将双手抚在了那张断纹古琴上,十指灵动,开始弹奏起来。

    琴声婉转悠扬,汩汩如流水,时而轻便,时而紧凑,一时间众人如坠云端,仿佛竟是在天宫聆听仙乐一般,皆是一副陶醉模样,那前奏完了,谢如烟开口便唱:”

    巫山连楚梦,行雨行云几相送。

    瑶轩金谷上春时,玉童仙女无见期。

    紫雾香烟渺难托,清风明月遥相思。

    遥相思,草徒绿,为听双飞凤凰曲。

    ”

    这曲曲折动人,这词情意绵绵,就连一直不以为然的安小楼都深深的被打动了,玉童仙女无见期,清风明月遥相思,在这一刹那,安小楼忽地想起了七儿,虽然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安小楼对这个屡次救自己于危难中的女孩已经思念成了习惯,他在想,自己与七儿是否真是再会无期呢?当下心头又是一番黯然神伤。

    众人都沉醉在这曲子里,陶醉在这歌声中,深深的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面,就连这词曲何时完毕都不知道,一直过了许久,才逐渐一个个回过神来,这一次还是那白面书生,当先抚掌:“姑娘,贾某当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说罢长叹一声。唐尔正嘴唇蠕动几下,想说些什么时,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安小楼在一旁看的确是急死了,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给他上一堂异性·交友的课程,不然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会打光棍了。

第21章 招聘西席

    一曲弹罢,众生仍在云雾端沉醉着,直到那丫鬟一声咳嗽,才把大家从云端打落下来。

    “我家姑娘曲子已毕,各位官人还请回吧。”得,人家下逐客令了。

    众人站起身来,份分向谢如烟告辞,安小楼和唐尔正也都站起来准备离开画舫,就在他们将要出去时,后面一个传来了谢如烟如幻般的声音:“安公子请留步。”

    安小楼和唐尔正同时停住脚步,回身望着那花魁姑娘,这个时候安小楼才想起来,方才人家是要邀请自己晚上一起赏月饮酒的,于是笑道:“姑娘叫我?”

    “正是。”谢如烟从那案后站起,款款走来,“安公子端的是好文采,只是似乎记性很差啊。”

    “呃,在下是有些马虎的毛病,姑娘见笑了。”安小楼当然明白她话中的隐意,面不改色解释道。

    谢如烟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一圈,便转向了别处:“别忘了,今晚的约定,小月,取我名帖来。”小月应声转进屏风后,请客取来一张名帖递给安小楼。

    “安公子,今晚月升起时,还望持帖来我居处一会。”谢如烟说完,便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唐尔正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心与她说话,却又实在是没勇气开口,就这样在一旁反复的折磨着自己,安小楼接过名帖,告辞出来,忽然感到身边一阵寒意刺骨,转头一看,竟是唐尔正,脸上憋的通红,一直随他走下码头,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安兄弟,你今日里好威风啊。”言语间甚是艳羡的样子。

    “呃,唐大哥,你不会生我气了吧?”安小楼略带愧疚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这名帖你拿去吧,晚上我有事,来不了了。”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把玩这精致的名帖,上面有谢如烟的名字,还有住址,更散发淡淡幽香,这就是无数才子一掷千金想要得到的东西么?

    “不。”唐尔正决然的推开那名帖,“男子汉大丈夫,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唐大哥此言差矣!”安小楼料定他会拒绝,所以早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你可知我今天为啥要接这名帖么?就是为你接的啊,在船上我就看出来了,你害羞,太害羞了,这样可不行,大家有幸进入船舱与谢姑娘相见,这本该是你引起她注意的时候,可是你那时候呢,偏偏在沉默,是,沉默是金,可是有的时候沉默也会害死人的,比如这种时候,你沉默了,就把自己淹没在了人堆里,你让人家姑娘怎么注意你啊,又怎会了解你的心意啊?”安小楼滔滔不绝,说了这一通,直说的是口干舌燥,唾沫横飞,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做教导员的天分。

    唐尔正被他这一番道理说的一愣一愣的,竟是一句话都辩驳不来,只是看着安小楼手里的名帖发呆。

    “所以咯,这名帖你拿去,晚上光明正大的上门去跟人家赏月喝酒,顺便表白一下,告诉她你暗恋她很久了,像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又有才华,俘虏个把花魁的放心还不是一反手的事?”安小楼说完,把帖子就丢进了他怀里,“哪,帖子我是给你了,去不去你自己掂量着办,今天我还有正事要办呢!先告辞啦!”

    安小楼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叙娴雅院,临出门前,还在那俩狗眼看人低的龟公面前恶狠狠的吐了口痰,直气的他们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回到了山塘街上,安小楼下了个决心,要在这游人如织的地方买间临街的房子,小一点无所谓,关键是可以做点什么生意,而具体做什么生意,他也已经大概有数了。真是无独有偶,就在他正寻摸的时候,就看到一家门上贴了张告示,要卖房子,价格还不算很贵,九十两银子,安小楼观察了一下,这房子,跟童家那宅子差不多大小,刚好可以前面经商后面居住,他心下大喜,暗暗记下了地址,便开始往回转去,打算把童老爹喊来替自己助阵。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安小楼对自己所居住的城市了解仍不甚深,除了盘门里和今天所走的这一带,他几乎没去过别的地方,今天从叙娴雅院出来以后,他心情大好,决定绕个弯再回家,顺便也欣赏一下苏州的小桥流水人家。

    走着走着,安小楼来到一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街什么巷,总之也是挺热闹的,路过一个门楼时,他发现前面挤满了一堆人,人们在一堵墙前张望着,议论着,闲的无聊,安小楼便想着过去看热闹,走到近前时,发现是一处榜文,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些字,却也看不甚懂。

    “这位先生,请问这上边写的是什么?”安小楼一边看着,一边问身边的一个书生。

    那书生傲然的打量他一眼,很是轻蔑的说:“无论上边写的是什么,跟你都没关系的。”

    “唉,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啊,咱虽然不是风流才子,好歹也认识啊喔呃啊,啊喔呃知道吗?不知道吧,那ABCD你就更不懂了吧?算了这么深奥的东西我也不跟你讲了,来个简单点的!”安小楼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问道,“这个数是啥你总认得吧?”

    那书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老老实实回答:“二……”

    “没错,是二,我看你就是真二……”安小楼叽里呱啦笑着冲他说了一通,也不顾他眼睛眨巴眨巴消化不了这么多新的名词,转头又问另一个书生去了。

    “哦,这是本城首富史万三史老爷家要请西席先生,唉,千金悬赏哪!”那个书生看起来二十来岁,虽说也是羽扇纶巾,但是那衣衫却也破旧,袖口处还有块蓝布补丁,看样子是寒门学子。

    “哦,千金?做教书先生这么吃香么?”安小楼惊道。

    那书生摇头苦笑:“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实在是史家这位少爷太过顽皮,目前苏州城里所有的先生都已经去领教过了,据说已经无人能教,所以那史老爷才出此下策,须知那人可是个雁过拔毛的主……”

    “哦!”安小楼若有所思,“原来是个顽皮的小子……,怎么没人去揭榜呢?”

    书生赫然:“吓,谁也没多几条命,传闻中史家第一任先生,著名的三柳先生就是被那孩子气的郁结于胸,回家没几天便归天了,后来听说还有两个先生疯了,哦对了,就刚刚请辞的那个,听说是断了一条胳膊出来的,你说这等魔怪,谁敢去教?别说一千两银子,就算是一万两,我都不去。”书生一边摇头,一边唰地一声展开扇子扇风。

    安小楼原本站在他的下风处,见状赶忙换到另一边,心头暗道:乖乖,怎地这些书生们动不动就爱拿把扇子开了合合了开呢,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节,虽说春天了,毕竟还是清冷的,这小风吹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如此多谢啦。”安小楼谢过那书生,便转头往童家走去,一边回头看看那书生,虽说他口中说着不爱去,可是那眼神分明出卖了他,想必是家中困顿,安小楼叹口气,真是一分钱难倒个英雄汉啊。

    回到童家时,正是店铺打烊的时候,童老爹一个人忙活着,安小楼忙跑上前去帮他。

    “哼,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你可知你不在,我可惨了。”童老爹一见安小楼,眼里就闪过一丝欣喜,口中却是不依不饶。

    “嘿,我出去办正经事了嘛,老爹你怎么惨了?有人欺负你吗?”安小楼嘿嘿一笑问道。

    “还不是三好……”童老爹没好气的说。

    “三好咋啦?”

    “哼!”童老爹再次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爷俩闷不吭声的上了门板,就进后面去吃饭了。

    童三好正忙忙碌碌的往饭桌上端菜,安小楼好心的想去帮她,却被三好瞪了一眼:“你就好好坐着等吃吧!”

    嘿这丫头,好好的话不能好好说么,明明是一句很贴心的话,她非得虎着脸去说,安小楼摸摸后脑勺,坐到了饭桌旁。

    “老爹,明天随我去个地方啊?”安小楼一边夹菜一边随口说道。

    “什么地方?”童老爹滋滋的抿口小酒,畅快淋漓的呼了口气,忙了一天,最舒服的时候就是晚餐是喝上两盅自家酿的小酒了。

    “我在山塘街看中了一处房子,想要买下来……”

    “吓!”童老爹酒杯差点打翻,“你小子,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啊,山塘街,那是什么地方啊,你能买得起吗?

    “我……”安小楼正想解释时,童三好就端了菜进来了,童老爹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示意不要继续了。

    三好忙完,也坐在了桌边,解下围裙搭在腿上,先是在那菜碗里拨拉着,找了几块肉,夹一块给安小楼,又夹一块给童老爹,这才自己端起碗来吃饭。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说的那么热闹,怎地我一进来就都不吭声了?”童三好年纪虽只有十六岁,却已当家做主好久了,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就连她的亲爹都有些怕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安小楼也略通她的性子,温柔的时候像是水,还是蜜糖水,火爆的时候绝对是爆炸级的,而且她很少发脾气,但是只要自己提及搬走的事情,她就会不开心,一开始不是特别熟悉的时候她还能克制住,后来慢慢熟了,她就会使性子了,不过火爆虽火爆,却是可爱的很,安小楼有时候望着她,就觉得这要是自己的亲妹妹该有多好啊。

    “三好。”安小楼忽然想起自己在街上还给她买了礼物来着,刚好可以拿来讨好她,免得自己和童老爹要吃她的枪药,“这个是我在山塘街买的,上好的胭脂水粉,好几钱银子呢,送给你,还有这只凤钗。”安小楼满脸堆笑,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童三好面前。

第22章 我要买房子

    童三好惊喜的望着那些胭脂水粉和那支凤钗,飞快的放下碗筷拿起自己的礼物在手里摩挲着,忽然面色又变得严肃起来,把东西放回原处,警惕的盯着安小楼道:“说吧。”

    “说什么?”安小楼一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童三好哼了一声。

    “呃……”安小楼望了望童老爹,那老家伙居然兀自把眼睛转向别处,不敢看自己,真没义气。

    “说啊!”童三好道,声音倒是温柔了许多。

    “是这样,我在山塘街看中了一个宅子,地段挺好的,房子也不错……”安小楼小心翼翼的说,终于话还没说完,童三好就啪的一声把筷子丢到了桌子上。

    “安公子,我童三好伺候你可有不妥之处吗?”

    “没有……”口中虽这么说,安小楼心里却暗暗叫苦:又来了,她又来了!

    “既然没有,那你为何几次三番提及搬家的事?我们童家虽是寒门小户,但是也是懂得礼数的,既然收了别人那么多钱,就要替别人做那么多的事,在那些银子花完之前,搬家的事你想都不要想,等银子没了,就算你赖着不走我也会让小黄把你轰出去!”童三好义正言辞的说道。

    “小黄?”安小楼哑然失笑,“三好,你听我讲啊,古人云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你看成家和立业对男人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件事对不对?我一个大男人现在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你看着不难受啊?你不难受我自己都别扭的,所以就想买个宅子做点小买卖……”

    “你不搬走?”童三好瞪大眼睛问。

    “呃,可以搬也可以不搬……”安小楼心虚的说。

    “你!”童三好的声音又高了八度,眉毛也立起来了。

    “好好好!我不搬,那宅子只是用来做买卖……”

    “这还差不多。”童三好的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可是你在山塘街能做什么买卖?难不成你去买几个大姑娘做门户人家?”

    “啥叫门户人家?”安小楼不解的问。

    “咳咳,就是那个……青楼。”童老爹低声说道,看来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一定也风流过的。

    安小楼听了满头大汗:“我做那个买卖干嘛,缺德不长寿的,我是想开个酒吧。”

    “酒吧?”童家父女异口同声的道,那两双眼睛也都瞪得跟牛铃一般大小。

    “这个吧,说了你们也不懂,我以后再慢慢跟你们解释。”安小楼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看样子这事以后就不用对童三好藏着掖着了,只是这丫头也真是奇怪,对别人的事怎么这么上心的,脾气这么差,为人又强势,以后嫁了人一定是个河东狮。

    “不过,明天你们得跟我去一趟,我毕竟是个外乡人,人生地不熟的,猛地跑去买房子怕被宰……”安小楼说道。

    “嗯,原来就是这个事啊,没问题。”童老爹很是大方的答应了。

    “如此小生就先谢过了。”安小楼学了电视上那些书生们的样子说道,逗得那父女俩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一时间,灯光和笑容充溢着整间屋子,就连外头的小黄都啊呜啊呜的叫着,仿佛也在分享主人的快乐和幸福。

    晚餐吃过后,安小楼一边逗弄着小花,一边与童家父女聊了会天,渐渐入夜,童老爹撑不住了,便自去睡了,堂屋中只剩下安小楼和童三好,一时间,灯光朦胧,那未出阁的女子痴痴的在灯光中凝望着那个男人,心跳是一时比一时快了。

    “安大哥。”三好轻声唤道。

    “嗯?”安小楼用一个手指挠小花的肚皮,而这孩子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四个爪子轻轻抱着安小楼的手,不时还放到嘴里轻轻啃一下,身上白色打底间或夹杂着几片鹅黄的毛发很是蓬松柔软,安小楼不由得把冰冷的手又猥琐的贴近那毛皮取着暖。

    “你在家乡,可有……”三好双手绞着衣角,红着脸喃喃问道。

    “可有什么?”安小楼是惯性的回答,此时此刻他的全副心思都在这肥猫小花身上呢,心里还在想晚上要不要把它弄到床上给自己暖脚,这可是的天然的暖脚宝啊。

    “可有……可有家室?”三好可有了半天,终于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没呢,光棍一根,无亲无故的。”安小楼回答完这句话,蓦地抬起头来看着三好,“咋啦?”他素日不是迟钝的人,只可惜这一晚在这浪漫的灯光下,竟愣是没看出姑娘的心思来。

    “没……”三好嘴唇蠕动着,“我烧了水,你泡泡脚,就早点休息吧。”说完起身去灶间拎水去了,不多时,端了一个热腾腾的木盆进来,放在安小楼狡辩。

    “呃,多谢三好妹子啦!”安小楼嘿嘿一笑,这三好,虽然情绪有些多变,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个很贴心的人,别的不说,这些日子他充分感受到了啥叫被伺候,啥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和童老爹两个人身上穿的嘴里吃的,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无不是三好一手操持的,整个家里也是每日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当真是一个持家的好手。

    “那……我去睡了,你泡了脚也早些休息吧。”三好倚在门边望着一边泡脚仍不放过骚扰小花的安小楼,眸中凝过一分痛楚两分无奈七分爱慕,轻轻道。

    “哦,晚安……”

    安小楼泡完脚,去院子里倒了洗脚水,拎起地上的小花,狞笑道,“今晚,你就好好伺候我吧!”

    回到房里,躺倒在床上,他开始琢磨着明天该怎么去跟人家谈买房子的事,虽然他素来不是做生意的人,也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可是这会子却被逼无奈硬起头皮去做这些事,身上只有不到一百两银子了,那房子出价九十,该怎么还价呢……正这么想着,床头呜的一声刮过一阵阴风,又是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站在他床头。

    “活的挺好嘛……”这声音,冷漠中带着几分娇俏,赫然竟是那日夜访的女子。

    “吓!”安小楼着实是吓了一跳,“你就不能正常点出现吗?你是狐狸精还是女鬼啊?非得在这黑咕隆冬的时候出现?”安小楼说着,伸手到枕头底下摸去,打算再把手机拿出来照照他,可怜那iphone,此时竟沦为应急照明设备,可悲可叹。

    女子这次似是不怕了,由着他去打开屏幕灯光,反倒凑着灯往前走了两步,安小楼仔细看去时,却是哭笑不得,原来她的脸上早已带了面纱,还是黑色的,怪不得不怕呢。

    “你到底是谁啊?几次三番的来这里骚扰我。”

    “我?”女子似是怔了怔,轻笑道,“一个身不由己的人。”

    “身不由己……”安小楼细细品味着她的话,又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不由得叹息道,“这世上,有能有几人不是身不由己的呢?”

    “呵呵……”女子笑道,“听你说这话,倒像是你经历过许多一般。”

    “可不是么,我经历的可多了。”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这话却让人笑掉了大牙,不过,你不怕我么?”女子说到这里,蓦地停住了笑,声音中透着一丝冰冷,甚至,安小楼觉得后背汗毛竖起,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竟然有一股萧杀的意味从这女人身上散发出来。

    “我为何要怕你?”安小楼嘴里这么说着,心中却已戒备起来,他悄悄翻身坐起。

    “不必做那些多余的动作了,我若要杀你,你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女子嗤笑道。

    “嗯我知道,可是能不能告诉我,你我之间有何恩怨呢?我孤单单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却又是得罪了谁呢?”安小楼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从在那桥上第一天遇到刺客起,一股隐忧便时刻悬在心头。

    “你我之间并无恩怨,至于你得罪了谁,恐怕要问你父亲了。”女子声音中充满轻蔑。

    “我爸?”安小楼忽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那个时空的老爸是怎样得罪眼前的人的,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你认识我爸?”

    “有何可笑的?”女子略带怒意。

    “没啥,没啥,只想告诉你,也许你找错了对象。”安小楼抚着笑痛的肚皮说道。

    唰地一声,一团寒光直直刺来,就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安小楼发现那竟是一对金色圆环,环上盘旋着两只神鸟凤凰,在灯光下闪耀着凛凛寒光,安小楼试着用手指戳了戳那环,好奇的问道:“敢问姑娘,这环是金子打造的吗?还是纯铜?不锈钢?”

    “哼!”那黑衣女子鼻子里哼了一声,“嬉皮话恁般多,须知现在你的命可是在本姑娘手里!”

    “唉!”安小楼叹口气,“你看我哪点像个嬉皮的模样?从小到大,我可都是乖宝宝,前生今世,活了两次,却都不识女人滋味,却被你说成个嬉皮?我当真是冤枉的很了。”

    “呸!”黑衣女子啐了一口,“就冲你说的这话,便不像个正人君子的模样!”

    “我也没说我是正人君子啊,也许是个伪君子,或者是个真小人……”安小楼抚摸着冰冷的圆环,索性盘腿坐起来,仔细观察着,心里在想若这东西拿去当了,能换多少两银子?这样的话买了房子,自己就还有些本钱开张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怎么算钱都不够花。

    噔的一声脆响,那环向安小楼脖颈处推进了,紧紧贴着他的皮肤,冰冷刺骨,而那双凤眼中,也多了几许凛冽的杀意。

    “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要怪,就去怪你那碍事的爹吧!”她的声音变得如这环一般冰冷刺骨,安小楼愕然,这都是哪跟哪啊。

    就在这时,窗户咔嚓一声被人从外撞破,一个矫捷的身影从夜色中闪了进来,又是一柄寒光闪过,黑衣女子脖颈处多了一支长剑,同样的冰冷,萧杀。

    安小楼我嘴巴已经张到最大,他想破脑袋也看不透,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23章 姐妹之争

    “你早知道他这里了?”这说话的却是后来的人,竟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很熟悉,安小楼总觉得在哪听到过。

    “哼,你们是聪明,却也不要把别人都当作是傻的。”先来的女子哼道,“岐王,值得你们为他如此卖命吗?”

    “你呢,燕王,又值得你背叛师门吗?”后来的女子淡淡道。

    室内静了片刻,先来的女子忽然垂首,闪过那剑,同时将手里的双环向后甩去,整个房里充满了环擦动空气发出的呜呜声,安小楼惊的急忙躲到了角落里,跟自己的那点三脚猫跆拳道功夫相比,眼前的两个人显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知道不是闹着玩的。

    “小环,我念在你我姐妹一场……”后来的女子低声喝道,话还没说完,便被呼啸而至的环风打断。

    “哼,小环也是你叫得么?姐妹?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个姐姐!”小环一边恨恨说着,一边凌厉的攻了过去,“今天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慢慢解决你的主子!”

    “竟是如此冥顽不灵,即是如此,不要怪我无情了。”后来的女子淡淡道,说罢反手一转,剑光飞舞,竟是密密实实的在自己身前舞出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墙,不仅挡住了那凌厉的环,还隐约有反击之意。

    看到这里,安小楼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听这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又是燕王又是岐王的,莫不成是什么宫廷争斗么,可是这些上层权利之间的争斗又怎会把自己牵连在内呢?还有后来的女子,她的声音真的好熟悉啊,可是安小楼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来究竟是曾在哪听到过了。

    童家是小门小户,房内空间自然也不会大到哪里去,好在这房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樟木箱子,这倒是让那姐妹俩在室内跳转腾挪毫不费力了,咔嚓一声,喵呜一声,又噗通一声,却是姐妹俩中的不知谁,拿武器劈中了安小楼的床,那原本结实的床板竟生生被劈成两半,窝在床另一头的肥猫小花凄厉叫了一声,夺路而逃,丢下安小楼独自逃命去了。

    “娘的,果然是个没种没义气又奸诈的小猫。”安小楼望着落荒而逃的小花背影,嘴里恨恨骂道,他也想逃出去,可是斗大的室内,全是环风剑影,还有时而缠做一团,时而分开两边的黑色倩影,安小楼根本就不敢冒险寻隙出去,何况,那叫做小环的女子也断然不会给他机会逃命的。

    安小楼耳边,剑与环金属撞击的铛铛脆响不绝于耳,这原本他极为喜欢的金属声此时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咒,对他来说,当真是个极大的讽刺了。

    战况忽然发生变化,两团黑影中,不知谁发出一声轻呼,想必是有人受伤了,忽然小环脱离战局,斜斜扑向安小楼,月光下,她的面纱已脱落,露出一张绝美却冰冷的面庞,嘴角还挂着一丝鲜血,看来方才的声音是她的。

    小环根本就没给安小楼任何挣扎的机会,一手拎起他,轰一声撞破了后面的窗户,一纵身闪了出去,而另一个女子也立刻欺身追了上去。

    “姑娘,这里没路啊……”安小楼苦笑,这后窗外便是酒铺了那里可全是厚厚的门板,不过小环却不介意这些,她以最快的速度劈开门板,带着安小楼连纵三次,顺着屋顶消失在黑暗里,那轻功,竟是比身后空手的女子快上许多。

    持剑女子站在屋顶上,望着茫茫夜空,哪里还有安小楼和小环的身影?她迟疑一下,向着其中一个方向追去。

    夜空原来是这么美,只是太冷了,安小楼原本是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所以身上只有一身白色寝衣,寒风飕飕的吹来,他冻得直打哆嗦,看看身畔这个绝色冰女,她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拎了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男人,竟也不见丝毫吃力,亏她还受伤了。

    小环连过绕三圈,也不知已离盘门里有多远了,忽然转过头,又向着那里飞身而去,片刻后,竟然又落到童家院子里,小黄霍地站起来,正要叫时,嗷嗷两声倒在地上。

    “你!”安小楼见小黄被杀,气的不轻,“你如此暴虐,连条狗都不放过?”

    “哼!”小环把安小楼丢进屋里,“先顾好你自己吧!”

    安小楼跌坐在地上,眼看着小环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那手里的环,寒光闪闪,有道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在这种生死关头,过往的种种蓦然回荡在脑海,前世今生的一切都在刺激着安小楼的血压,他腾的爬起来:“奶奶的,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不放过我?”说罢他操起手机,咔嚓冲着小环就拍了一张照。

    小环惊呼一声,显然是没想到此时安小楼还有反抗的心思,加之手机闪光灯的亮光过于刺眼,她忍不住拿手遮挡起来:“什么暗器?”

    “要你命的暗器!”安小楼趁小环遮挡眼睛的一刹那,吼了一声,扑了过去,死死的箍住小环的身体。

    小环完全没料到安小楼竟然会做出这个动作,双臂被他紧紧的箍在了身体两侧,动弹不得,她的脸上也不知是因怒气还是什么,月光下竟是一片绯红,粉拳不由得紧紧攥起,握着双环。

    “为什么你要杀我?为什么?”安小楼低低吼着,就是此时此刻,他仍不敢大声说话,怕引了童家父女起来,连累他们被灭口,不过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奇怪,这么大的动静,仅仅一室之隔的童老爹和童三好竟然完全没听到?

    “不是我要杀你,是有人必要你的性命!”小环冷冷道,嘴角继续流着血,看来刚刚与那持剑女子打斗的时候,受伤不轻。

    安小楼嘴里说这话,身上却没有停止动作,他死死箍着小环,双脚蹬在地面上,往墙角推去,把这女人挤在墙角,让她总是一身的本领也无法发挥,这是安小楼简单的想法。

    “哼,你以为凭你也能阻挡得了我吗?”小环冷笑,不过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血喷在安小楼的胸前,让他大吃一惊,停止了动作。

    “他的确不能,我能!”一道清冷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是持剑女子又杀了回来。

    小环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果然不愧是玉玲珑,当真是聪明的很!”

    “错了,不是我聪明,而是你太笨,你我十几年姐妹,你是怎样的性情,我早已了若指掌,要恨,你该恨你过分自信。”玉玲珑道。

    小环忽然发力,瞬间竟是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果然是会武功的人,饶是安小楼这么大力气的年轻男子,竟也被她震开,倒退两步,那小环一步跨前,手里的环眼看就要打上安小楼的头,斜斜一道剑光,生生将那环给挡了下来,紧接着玉玲珑右手一翻,剑就向玉玲珑喉咙挑去,小环面色一寒,想要把环撤回抵挡时,却已为时太晚,她冷笑一声,目中闪过一丝绝望。

    “我终究还是敌不过你!”小环冷笑道。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玉玲珑迟疑一下,剑尖堪堪停住,抵在小环的喉咙处,“你错就错在太要强,虽说武功你比不上我,但是轻功我却难望你项背……”

    “够了!”小环厉声道,“既是落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拿那些大道理来给我听!”

    玉玲珑怔了怔,深深望着她:“不如,你回头吧!”

    “哼!”小环哼一声,把眼睛转向别处。

    玉玲珑犹豫着,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举剑刺去。

    安小楼在一旁看的紧张不已,眼看就要血溅三尺了,他一时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竟跳出来喝道:“住手!”

    这声音低沉有力,小环和玉玲珑皆是愣住,齐齐转头看去,这个身穿寝衣胸前还有一块血渍,手里拿个奇怪兵器的男子,虽然此时看去很是狼狈,那眼神却是一股凛然,隐隐透出一副威严来。

    “放了她吧!”安小楼已经看出来了,那个小环就是专为杀自己而来,而那叫玉玲珑的,却是专为保护自己而来,虽然此时他心里充满疑问,而且也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今夜的事情,可是终究还是个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此时有人血溅当场。

    “可是她……”玉玲珑迟疑着,“她还会杀你的!”

    “随她。”安小楼缓缓走到床边,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宝贝们,“现在生跟死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我却不想看到这里有人死掉,毕竟这房子是别人的,小环姑娘,下次你要杀我,拜托选个别的地方。”

    玉玲珑犹豫着,看看安小楼,又看看小环,眼神复杂难懂,咬咬嘴唇,终于放下剑:“也罢,反正你今晚也受伤了,我这般杀了你,倒是污了自己的品行。”

    “哼!”小环仍是不服输的哼了一声,看了看安小楼,“就算你今夜放了我,我也仍旧会来杀你!”说完,一闪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哎……”安小楼嘴唇动了动,那身影已是不见,“其实我想说,你不如从门出去。”

    “你……”小环走后,玉玲珑似乎不知在这里该如何自处,“你总是这般心软么?

    “那你们又总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么?”安小楼反问。

    玉玲珑咬住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话,眼睛盯着安小楼胸前,良久才问:“受伤了?”

    安小楼低头看看胸前,苦笑着摇头:“不是我的!”说罢他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床的残骸上,这一夜,真是狗血无比。

    “你没事吧?”玉玲珑轻轻问道。

    “没事,只是你能告诉我,她为什么要杀了我吗?我想知道自己到底卷进了怎样的漩涡里。”安小楼无奈又无力的问道。

    玉玲珑很是意外:“少主,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少主?”这次换安小楼意外了。

    “难道不是么?”玉玲珑轻轻移步,来到那床边,也是坐在残骸上,轻轻喘息着,看来方才的一翻打斗,她也是受伤了。

第24章 迷离漩涡

    月沉如水,时值子夜,折腾了大半宿,安小楼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困倦,与那玉玲珑相对坐着,互不言语,良久,一件衣服被抛到身上,却是玉玲珑递来的。

    “少主,穿上吧。”玉玲珑的话语间充满尊卑感,但是那语气却是冷冷淡淡,一如之前那个小环。

    “谢了。”安小楼淡淡道。

    “谢?”玉玲珑似乎很意外。“你以前从不会对别人说谢字的。”

    “以前?”这次换安小楼意外了,“我们以前很熟悉吗?”

    “呵呵……”玉玲珑淡淡一笑,意味深长。

    “我是认真的,我和你,我们以前很熟悉吗?”安小楼正色道,“我有一种预感,你认错人了,不光是你,还有跟你一起的人。”

    “认错人?”玉玲珑冷冷道,“即使你化成灰,恐怕我和小环都不会认错你的。”

    “可是……可是我才来苏州不久啊!”安小楼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若是冷不丁告诉这女人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恐怕会被当作疯子看待吧,他不愿意把自己的来历身世告诉任何人,谁都不行。

    “我知道。”玉玲珑幽幽叹息,“你是北方生长,阴差阳错下来了苏州,你可知,我找你找的好苦。”

    安小楼愕然,这都是哪跟哪啊,不过这玉玲珑口中的那个家伙跟自己的经历倒有些地方可以契合,也难怪她会认错人了,不过,经历再怎么契合,相貌总是可以说明一切吧,想到这儿,安小楼把手机举起,照亮自己的面庞。

    “你看看我。”安小楼充满希望的向玉玲珑道,“你看清楚我的样子。”

    “我怎会不记得你的模样?”玉玲珑轻声道,同时眼睛向安小楼看去,“也不知你在外这些时日,却是从哪里弄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恐怕不是我大夏之物吧?”

    安小楼这下彻底泄气,完蛋了,看样子就连模样都是一样的,忽地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说,我叫什么?”

    “樊铮,你当我能忘得了吗?”玉玲珑幽幽道。

    “哈哈!”安小楼一拍大腿笑道,“错了!”

    “错了?怎地错了?”玉玲珑怔了怔。

    “什么樊铮的,压根就不是我,我叫安小楼,听清楚了,安、小、楼!”安小楼长长松了口起,“我就知道你们是认错了人。”

    “你这人,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怎地离了家就忘了祖宗?”玉玲珑的语气中略带责备,但更多的竟是宠溺,“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关先生面前你可万万说不得。”

    “什么关先生?我都说了你们认错了人,我叫安小楼,安小楼!”安小楼哭笑不得,“你先告诉我,那个女人为何要杀我?我跟她,哦不,那个樊铮怎么得罪她了?”

    玉玲珑并不回答,只是出神的望着安小楼,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你是出家了么?须知你身上肩负的担子有多重,全天下人都可以离世出家抛却红尘,唯独你不能。”

    “你才出家了呢,我这叫发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先告诉我事情的缘由吧,别整天围着我打啊杀啊,我这个当事人却永远迷迷糊糊的。”安小楼悻悻道。

    “你父亲……”玉玲珑刚开口,就被安小楼打断了。

    “哎,别,我父亲你并不认识,直接说名字好了。”

    “好吧。”玉玲珑无奈的叹口气,接着说,“燕王爷与岐王爷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了,如今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也越来越差,你是他的长孙,也是唯一一个孙子,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那日你平白无故的失踪后,燕王大发雷霆,责罚了不下一百侍卫,然后令关先生带着我们来寻你……”

    “王爷?”安小楼大大的意外了,听那口气,那个叫樊铮的家伙似乎是王孙贵胄啊,他心里不喜反忧,这帝王家的事他虽没经历过,但是以往的电视小说中也略有了解,宫廷争斗古今中外都是一个德行——骨肉相残,自己怎么跟这么件麻烦事扯上了关系呢?

    “他很挂念你,虽然平日里对你很严厉,事实上,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父亲而已。”玉玲珑道,“而且……而且他也不逼你娶那个突厥公主了。”

    我晕,还突厥公主?安小楼差点没从床板上摔下来:“我声明啊,第一,我真不是那个什么樊铮,这个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偶尔有一两个人长得相像是很正常的;第二,求求你们,离开我身边吧,去找真正的樊铮。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玉玲珑沉默了,许久,她站了起来:“好,既然你不愿见到我,我走……只是,你千万不要再做什么傻事,平日里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勿要轻信于人。”说完,她缓缓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叮嘱:“我还是会暗中保护你的,若是有事,你就吹它。”嗖地一声,一只短笛被插在了床板上。

    她走后很久,安小楼都没回过味来,这是一桩麻烦事,天大的麻烦事,他呆呆的坐着,实在不知道该怎样从这样的麻烦事中解脱出来。

    天色渐明。

    “天哪!”早起的童三好最先发现铺门被击碎,窗子被捣烂,又惊又怕,“安大哥,出什么事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安小楼的卧室,看见了破碎的床板,还有裹着被子坐在那里的安小楼,委实是吃惊不小。

    安小楼半梦半醒间抬起头,看到童三好,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只好胡诌道:“昨晚我梦游。”他满脸愧疚,这愧疚是真的,童家好端端的遭此变故,虽然只是损毁了几扇门窗,可也让人窝火不是么,这件事要是不赶紧弄个水落石出,往后还不知要给人家带来什么祸事呢,当下安小楼暗下决心,一定要早早买了房子搬出去。

    “啊呀!啊呀呀!”一听这沙哑苍老的声音,安小楼便知是童老爹起床了,“我的天哪,我的天哪!”童老爹一屁股跌坐在堂屋地面上,捶胸痛苦。

    “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哟!好端端的,家里咋就变成这样了噢!”头一次安小楼发现原来老头也可以哭的跟个老太太似的。

    童三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转身走了出去,接着安小楼就听到父女俩的对话。

    “爹,你别这样,安大哥也是不小心的。”童三好安慰着父亲。

    “小楼?你说这是小楼干的?”童老爹一副不信的样子,“他好端端的干嘛要把家拆了?”

    “这……兴许,兴许是睡觉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就把门板给砸了,其实爹,你不早就说门板该换新的了吗?”童三好想尽办法帮安小楼找借口,听的安小楼好不敢动。

    “那也不要给我拆了啊……”童老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过仍旧是半信半疑,过了一会安小楼就听到一阵翻动木板的声音,想必是老爷子查验案发现场去了。

    “唉,这得好几两银子呢,我这心痛的啊……”童老爹一边收拾,一边捶胸顿足。

    安小楼想了想,站起来换好衣服,不管怎样,事情因自己而起,现在搞成这样,总得去帮他收拾残局吧。

    苏州,某民居。

    一栋沿街二层小楼的二楼,一个长须飘逸的老者正端坐在窗前喝早茶。

    “关先生。”这推门进来的却是昨夜大闹童家的凶手之一——玉玲珑。

    “玲珑。”关先生道,“这么早,有事么?”

    “嗯。”

    “说罢。”

    “岐王的人已经找到少主了。”

    “这么快?”关先生微微闭上眼,“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那少主现在怎样了?”

    “他一切安好,只是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玉玲珑道。

    关先生睁开眼,盯着她:“玲珑,我与你师傅是故交,待你们一向也如己出,有句话我得先说下,你就断了那念想吧,趁还来得及,少主迟早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你跟他是不可能的。”

    玉玲珑低下头:“玲珑从未有此幻想。”

    “那就好。”关先生道,“要趁早把少主带回去,在这江南多一天,危险便多一分。”

    “可是少主似乎不愿跟我走……”玉玲珑道。

    “这倒是奇了,按照他的性子,素来是吃不得苦的……”关先生沉思着。

    “非但如此,他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并非少主,而叫安小楼,属下在想,许是主人逼得他太急了,遂萌生这离世的念头吧。”玉玲珑低声道。

    “嗯……”关先生沉吟着,不再说话。

    安小楼和童家父女忙活了一早晨,勉强把破碎的地方给收拾干净,又请了木匠来量尺寸,最后在童老爹的严密监视下付了人家定金,并一再向他保证,这钱全部由自己出,童老爹这才放一点点心。

    “小楼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的人了,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啊,今天拆窗户,明天是不是就该拆房子了啊?”吃午饭的时候,童老爹的嘴就一直长在安小楼身上,左一句拆房子右一句拆窗户,直说的安小楼愧疚不已。

    “老爹,你放心吧,下午你们陪我去买了房子,以后就算要拆,我也去拆自己的房子,嘿。”安小楼道。

    “嗯,我看这事得抓紧办。”童老爹痛快的说。

    “不过你们得听我的……”

    “怎么做,你告诉我们好了。”

    安小楼于是如此这般跟那父女俩说了一遍,直说的他俩目瞪口呆,相顾无言。

    “安大哥,你确定这样能行吗?”童三好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问道。

    “但愿吧,咱们尽力就是了。”安小楼胡乱扒拉的两口饭,“我们今天下午有的忙了。”

    “哎,我这铺子只好托隔壁刘伯照应一下了。”童老爹喝了一杯酒,牢骚道,“你这次必须得成了啊,不成的话我就……”

    “爹,吃你的吧,吃东西都堵不住您的嘴!”童三好生怕父亲再说出什么让安小楼难堪的话来,赶忙夹了一口菜塞进父亲嘴里。

第25章 买房(一)

    按照安小楼的计划,饭后他和童老爹去当铺各租了一件很帅气的丝绸长衫,童三好又把自己最新的衣裳穿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家人便锁了门,向着山塘街出发了,一路上安小楼又不停的和他们父女俩对着台词,直到背得滚瓜烂熟这才罢休。

    还别说,那句话说的真不假,人饰衣裳马饰鞍。这童老爹平日里看着就是个不起眼的老头儿,这会子穿上那亮色丝绸长衫,再戴个四角方巾,手里拿把折扇,竟真像一个微服出巡的官儿样了。再说那童三好平日里看都已经很漂亮了,身材又不错,今天刻意打扮下来,安小楼竟险些看呆了。

    这一路就来到了山塘街,那座待价而沽的房子前,今日却也巧了,东主也在,房门洞开着,里面还有几个中年男子在谈论着什么,安小楼估计那几个人也是来看房子的,所以就伸手拦住正要抬脚进门的童老爹,先观察观察再说。

    “小楼,这宅子看起来不便宜啊,地段又好,我怕……”童老爹双目放光,看着这宅子,咂着舌头对安小楼说,“还有,你哪来的钱买房子啊?”

    “山人自有妙计,老爹安啦!”安小楼笑道。

    那屋里的人谈了一会,主宾便走出门来,其中一个八字须的胖子身穿一身员外服,左手握着两个大核桃嘎嘎转着,看样子像是东主,果然,他送走了之前的人,便回了屋子,临进门前,看见正站在门口不远的三个人,一老两少,打扮入时,像是来买房的,于是凑上前去,拱手道:“敢问这位老丈,可是来……”

    见鱼咬钩了,安小楼心里一乐,拦住了正要开口的童老爹,横在他前面,装模作样道:“呔!你是何人,却敢来跟我家老爷搭话!”

    那胖员外一愣,心说乖乖,这是来了大主顾了,于是一脸堆笑,转向安小楼道:“这位小哥,敢问你们是来买房的么?”

    安小楼上下打量着他道:“我们老爷远道而来,回乡探亲,这几日出门闲逛,一时心性大发,想买套小宅子来玩玩,凑巧逛到此处,看这前后屋子都不错,你可知这附近有要卖房子的么?”

    安小楼鼓足了劲把牛皮往大了吹,把童老爹往高了吹,至于吹成谁,他心里暂时还没谱,不过不管吹成谁,唬住这东主就是目的。

    “如此快请,快请!”那胖员外看这老人家一副高傲模样,穿的又是不俗,而身边的下人都一表人才(虽然看起来像个久未剃头的和尚),可见身份高贵,忙把三人让进屋内,好茶伺候着,童老爹也乐的有不要钱的好茶喝,更乐得不需要说多少话,只顾翘着二郎腿摆谱,心里暗自开心:老童这一辈子,头一次这么威风,爽哉!

    重要人物们落了座,“丫鬟”童三好和“家丁”安小楼就分别站在童老爹身后左右两侧,目不斜视望着前方,那胖员外沉吟斟酌着,在想自己是坐呢,还是不坐呢,犹疑半晌,终于决定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还是站着比较舒服,他等了半天,不见那老爷说话,于是嘿嘿笑着又先开口道:“这位如何称呼?”

    “我家童老爷!这苏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无改鬓毛衰,再回首已物是人非。”安小楼向天一抱拳,充满景仰的说道。

    “哦!久仰久仰!”那胖员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说乖乖,这连人家身边的一个小厮都这般出口成章,这个老爷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大人物,“却原来是在外为官的童老爷!”

    “错!”安小楼断然打断他,“我家老爷可不是官!”说罢傲然的昂起头。

    那胖员外一愣:“童老爷既不为官,却是做什么的?”

    “我家老爷乃是管家!”安小楼放低了声音,用手挡住嘴巴,向着那胖员外道,“此行须得低调,低调啊!”

    “管家……”胖员外的脸色略略有了变化,心想我道是什么重要人物,却原来还不过是个奴才,正咳嗽一声想要说话时,却听那安小楼又说了:“哎,我们王爷可是须臾离不开老爷啊……”

    这王爷二字,可是大大触动了胖员外的神经,当朝只有两个王爷,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极为显赫,能在王爷家做事,别说是个管家,就是一条看门狗出来,都比别人高上三分。

    “哎呀呀,真个是怠慢了!”胖员外脸色又是一变,“却不知童老爷对我这宅子……”他似是深谙这经商之道,一边拿眼睛瞄着童老爹的表情,一边向安小楼挤眉弄眼。

    “咳咳!小楼哇,这里的事,你替本老爷弄弄好,银子么,不怕,关键事儿要办的漂亮知道么?”童老爹上场了,“三好,你陪我去逛逛,听说这里的叙娴雅院不错啊,却不知那花魁是否有你俊俏!”后面这句是他自己发挥的,后来被女儿给一通好骂:拿那风尘女子跟你自己的亲闺女比,好意思么?

    不管怎么样,童老爹带着女儿童三好闪亮撤退了,一出门,老头儿腿就软了汗就滴滴答落下来了,全靠的闺女搀扶,走到远远的一个巷子里,一屁股坐在那石凳子上就起不来了,拍着胸口直捯气儿:“哎唷……这事体……”

    胖员外目送着童老爹出门,心说这有身份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连话都懒的跟我说,当下笑眯眯对安小楼道:“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嗯,你就叫我安逸吧!”安小楼随口胡诌了个顺嘴的名字,“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我想知道您这房子,是你自己的吗?”

    “这是哪儿话,当然是我自己的!”为了证明,那员外特地拿出了地契和房契,“您若不信,咱去官府验证一下……”

    安小楼伸着脖子瞄了眼那房契,依稀认得几个字:上至青天,下至黄泉,砖石瓦块,土木相连,皆是……后面的他就认不太全了。

    见安小楼还在犹豫,那胖员外又拿出一串儿钥匙来:“您看,这是宅子的钥匙,全在这儿呢。您要是还不信,我立刻去寻了里正来,做我们的中人。”

    “嗯……”安小楼点点头,“那倒不必那么麻烦了,只是这位……您贵姓?”

    “鄙人姓李,木子李!”

    “噢,这位李员外,你这宅子么要卖多少钱?”安小楼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么……”李员外指着门外的那张告示道,“全在那上边写着呢,总计九十两,前后三进宅院,这前边还可以做铺面,住人也是十分舒坦,而且这地段……”

    安小楼挥手打断他的话:“宅子怎么样,我不管,又不是咱买房子,对不对?不过要是能进去看看……”

    “哦,快请,快里面请!”李员外连忙把安小楼让了进去,两人把这宅院里里外外犄角旮旯都看了个遍,安小楼心里突突直跳,当真是喜欢的紧,面上却不表露半分,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李员外看的是心里忐忑不安,前面来是来了许多人来看房子,可是个个都吝啬,把这价钱压的太低,虽说卖了不至于赔本,但是对于他来说,少买一钱银子都是损失,是以宅子卖了这些日子,都还没挑到合适的买主。

    两人重新回到临街的厅里坐定,李员外帮安小楼续满茶水,笑吟吟道:“安小哥可还满意?”

    “唔,我觉得还成,可就不知道我们老爷是怎么想了……”

    “还请您多多美言几句,九十两银子实在是很划算了,房子您也看了……”李员外道。

    “九十两?”安小楼尾音一扬,眉毛也挑了起来,一副不满的样子,“怎么能是九十两呢?”

    “啊?”李员外正颓丧的想怎么连这也是抠门的主啊,却听安小楼继续道:“不能是九十两,待会我们老爷来了,你得说是一百一十两,少一分我都不干!”

    李员外听后瞪大眼珠张大嘴巴,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做买卖的:“一,一百十两?”

    “没错。”安小楼弹弹衣服上的灰尘,翘起二郎腿,“正是,你们苏州怎么说来着,一百十两。”

    “好好!如此我们立刻就签了吧!”李员外乐得合不拢嘴,巴不得马上就将这契约签了,揣了银子去喝花酒去,心里暗想,那王半仙说我最近走运,看来果然是不错,竟遇到这有钱的主,哎,替人办事跟替自己办事就是不一样,以后家里的那些人办事我可得看牢了,遇到这样的,多大的家业也给掏空了。

    “不过这事你可不能告诉我们老爷,不然买卖做不成算谁的?”安小楼鬼鬼祟祟的向外张望一下,压低嗓音对那李员外道。

    “明白,明白!明白明白!”李员外连喊四遍明白,哈哈笑着取出了笔墨,正要落笔时,安小楼又拦住了他。

    “李员外,我且问你,你当真是要卖房子?”

    “那是自然。”李员外一愣。

    “你当真是要多赚这三十两银子?”安小楼挤眉弄眼道。

    “那是自然!”李员外激动的八字胡都颤了起来,他虽是个员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财主,九十两和一百一十两的区别,对他来说是不可忽视的。

    安小楼深有意味的笑了笑,却又靠着椅背看起指甲来。

    “这……”李员外有些慌了,“安小哥,咱们这契约……”

    “实不相瞒,我家老爷这宅子,是买来给相好的住的。”安小楼悠悠然说道,“也正是想前面做点买卖,后面住人,我看你这宅子,也能住上三五个下人,跟你又有眼缘,所以擅自替老爷和小姨娘定下来,我这风险可担的大呀……”

    “是是是,实不相瞒,我乃浒墅关人士,年轻时在这里做点买卖,老了老了就越发想念家乡了,所以就把城里的买卖关了,房子卖了,回乡去置办田产,过我的安乐日子了,这宅子正是在苏州城里的最后一处房产,今日若是做成了,明朝我就在家享清闲去了。”李员外一番感慨。

    “咳咳……”安小楼大声咳嗽两声,“是呀,您老享福去了,我这替你跑腿的,还得伺候人呢,每月就拿着那么几两散碎银子度日,眼下这物价飞涨,想娶个媳妇都不容易,世道艰难唷……”安小楼特地加重了“几两”的语气。

    李员外一愣旋即明白了,乐道:“安小哥,买卖做成了,一切都好说!”

第26章 买房(二)

    “李员外,上路!”安小楼嘿嘿一笑,冲他竖了个大拇哥,“夸赞”道。

    “那我们……”李员外指着笔墨纸砚道,“这就签了?”

    “签了!”安小楼一拍大腿,大喝一声。

    “您请!”李员外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两个人就来到桌边,李员外提笔唰唰唰写完买卖契约,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拿起来,对着阳光吹了吹,笑吟吟的向安小楼展示道:“安小哥,如何?”

    安小楼眯缝着眼看了看,条约内容很正常,哼哼着点点头,那李员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安小楼跟前陪笑道:“您笑纳,这是五两辛苦钱。”

    “哼!五两,巨资啊!”安小楼冷笑道,“想我给我们家童老爷打工,一个月也不过‘才’拿七两三钱的月钱,你这一出手就是五两,我怎么担当的起啊!”说罢,用手一推那银子,又推回李员外身边。

    李员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五两银子都打不入人家的眼,这家伙是要狮子大开口,没准自己多赚的三十两全都进了他的荷包,罢罢罢,反正自己就算九十两卖掉,也是白赚的,当下就问道:“那依您的意思是?”

    “我要这个数!”安小楼巴掌一伸。

    “五十两?”李员外倒吸一口冷气,感情这家伙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哪里,怎么可能是五十两!”安小楼呵呵笑着。

    “哦哦哦!”李员外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不由得掏出帕子擦擦脑门,心道这小厮,当真是不好对付的,今天怕是给他吃死了,正当他刚刚松口气时,却见安小楼又伸出两根手指,并在那巴掌旁,笑道:“七十两!一分不能少!”

    “你……”李员外终于是忍不住了,“你这也太过分了吧安小哥?!”

    “过分啥?”安小楼黑下脸,盯着李员外道,“我替你赚了三十两,你让我赚七十两就心疼了?又不是赚了你的银子……”说完安小楼神秘兮兮的摸出钱袋,冲那李员外低声说道:“我们老爷把这钱可都给了我,嘱咐我一手包办,这钱么是足足实实的一百十两,不过这袋子里可有七十两是我的辛苦费。”

    看着李员外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安小楼心里一阵打鼓,一咬牙道:“看样子李员外对这笔买卖没啥兴趣啊,若是你不愿合作时,我再去寻别家就是了。”说完安小楼转身就要离开。

    李员外一听,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不是赚的自己的钱,那他就只能赚他家老爷的钱了,这买卖,好做。思至此,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一脚已经踏出门槛的安小楼,急急道:“安小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安小楼心头一块石头咚地一声,就落了地,谁能知道,他的背后内衫已经溻湿了一片。

    “怎么着李员外,您还有事啊?”安小楼故意拉长音,不满道。

    “还请小哥指点一二!”李员外把安小楼拉到里面一点,似是生怕这主顾跑了一般。

    “首先声明,我不勉强你的。”安小楼悠悠然的坐下,“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

    “在下洗耳恭听。”

    “我家老爷么,是王爷身边的人,虽说也是个下人,可是那荷包里,不缺钱,你懂?”

    李员外点头如捣蒜,连声道:“我懂我懂!”

    “那,我跟这我们老爷全国各地的跑,到处置办房产买小妾丫鬟,经手的房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别看我年纪轻,经验却老道,一般的人,他坑不了我。”安小楼道。

    “那是那是,安小哥您精明的很,我看出来了。”李员外嘴里这么说着,心头却把安小楼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心说我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从没做过今天这样窝火的买卖,当真是步步惊心哪。

    “呃,我一般是这样做的。”安小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钱,一百十两,一分不会少了你的,这点你放心。”

    “是是是,这是肯定的,我信你。”买卖谈到现在,这李员外心脏病都快给搞出来了,此刻好容易接近尾声,只要不太吃亏,他也就认了,听到安小楼这么说,心里也清楚,这钱怕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不过……”安小楼忽然冲他一笑,“不过你得分几次才能拿到。”

    “啊?”李员外愕然,“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房子在这儿,又不会长腿跑了,你也莫怕我转手把它再卖出去,须知一百十两,除了我这样的,还有谁会出这个价?我又不傻,不会做亏本买卖,再说了,谁知道你这房子后头是不是清白的?万一你欠债呢?万一你卖了两家呢?这些都不好说,您说是不是?”

    “唉!”李员外长长叹了口气,“这房子哪能这样卖啊……”他拍着大腿,愁道。

    “如此,我就不打搅了,你去寻别的,没准七八十两也卖得到了。”安小楼一拱手,说声告辞,再度离去。

    “慢着!”李员外终于是下了决心,“你要,就拿去!”

    “好!爽快。”安小楼道,“我也决计不会让你吃了亏,毕竟你让我赚到钱了,这钱我会分两三次给你,头一次,给你四十两,三个月后,给你三十两,再一个月后,付清。今天这头款么,自然是我们老爷给的,后面的尾款么你也不要担心,还是我们老爷给的,至于我怎么跟老爷交待,你就不必操心了。今日省下的这七十两呢,就算是李员外你赐给我的辛苦钱了……”安小楼说完悠哉悠哉的喝了口茶。

    李员外眉目纠结着,估计心也在纠结着,咬牙切齿道:“你可莫要坑我!”

    “坑你?”安小楼笑了,很温柔的说道,“李员外,你看我,像是会坑人的主吗?”

    李员外里说你不像,天底下就没人像了,嘴里却道:“呵呵,不像,不像……”

    “嗯,你看,和气生财嘛……”安小楼说道,“我们老爷在这苏州城里,可有不少的兄弟,前些日子,有人欠老爷亲戚家的钱不还,结果四十几个人打上门去,冲着那小赤佬爹妈说‘叫那小子出来,这钱要是不还,你们这家可就没了!’,你猜怎么着,那小子愣是没敢出来,结果好端端一个家,哎唷喂,啧啧,那个惨哪,听说连灶台上的锅都给砸穿了,哎,这事就发生在盘门里,挺出名的,据说窗户啊门板啊床啊全给砸烂了,不信你今天去看看,还在那儿烂着呢,后来那家就把房子抵给了我们。不过要去快去啊,去晚了就修缮好了,到时候你又说我骗你……”

    这一番话,直说道李员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头上冷汗淋漓,进退维谷,最后咬牙道:“如此,我们就签了吧!”

    “好!一言为定,我也不会少了你的契约,房产契约外,我们俩私自另签一份,倒时我若是反悔,你大可拿这契约去王府找我们老爷,告我一状!到时候这房子,还还你,我们老爷不缺这点。”安小楼拍着胸脯,很义气的说道。

    “唉!”李员外颤抖着签了字,又另写了一份还钱契约,当下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地契,安小楼算是得到了他在这世上的第一套房子,用了五十两。

    当安小楼手持房地契和钥匙出现在童家父女俩面前时,童三好和童老爹俱是吃惊的张大嘴巴,似是不信,但是眼前却又真真实实的是一份契约。

    “小楼啊,你……”童老爹你了半天,叹口气道,“你真是厉害的,我真没看出来你有这等本事。”

    “安大哥,你卖身了?”童三好轻声道,“九十两啊!”

    “嘿,我又不是孩子又不是女人的,谁肯买我?做奴才?我才不去伺候人呢,这房子,五十两拿下!”安小楼乐呵呵的说道,“省下的几十两我做个本钱,开个酒吧,童老爹,以后我就从你那里拿酒了。”

    童老爹机械的点点头,仍旧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心头只是另高看了一眼安小楼,而童三好则是暗自欢喜,她欢喜的是自己看中的男人果然是非同凡响的。

    安小楼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天夜里就着手开始装修,这房子原本就不错,只是稍稍更改格局便可,再加上他以前就是设计师,虽然是机械工程师,但是作图是一流的,一夜的时间,便把这酒吧的大体布局给设计出来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时,恰逢来给童家修门窗的木匠来了,安小楼二话不说,拉起就走。

    “走,干票大的去。”安小楼对木匠道。

    这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安小楼一直在工地监工,童三好按时送饭来,日子虽辛苦,过的倒也充实,眼看着这天上地下,砖瓦土石都属于自己的房子就要成型,安小楼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却只能自己暗暗品尝,有时候心想要是七儿也在就好了,这会子就不需要再睡桥洞了。

    这天晚上,工人都走了,安小楼独自坐在临街的台阶上,看着热闹的夜市,这山塘街,因有几家不错的青楼而著称,往来的公子哥自是少不了,安小楼心里明白,自己这地方算是选对了,接下来就要看自己努力不努力了,同时暗下决心,等赚到钱,一定要把寻人启事贴到全国各地每个桥洞,一直到找到七儿为止。

    “这不是安公子么?”安小楼正自幻想时,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传来,安小楼慢慢抬起头,就看到两个女子站在眼前,其中一个正是那天画舫上的丫鬟小月,她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下是一个柔媚又脱俗的年轻绝色女子,让人看了禁不住要心生怜爱,安小楼知道这就是花魁谢如烟了。

    “如烟姑娘。”安小楼站起来,“怎么会在这里?”

    “我倒是很好奇,安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谢如烟笑道。

    “呃,这房子是我的。”面对谢如烟时,安小楼不免有些心虚,毕竟那日人家盛情相邀,自己却把名帖送了人,虽然他觉得这人是送对了,但是面对另一个当事人时,他还是虚的很。

    “呵呵,怎么,我不能进去一坐?”谢如烟的笑容很是淡定,从她的眼神中,安小楼没看出丝毫责备来,相反,这个花魁的眼神清澈而又纯真,虽然模样长得有些妩媚,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去尊重她,安小楼心里暗自惊奇,同时也明白了为何唐尔正会对她如此痴心了,这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子。

    “里面正在施工,乱七八糟,怕污了小姐的绣鞋。”安小楼道。

    “不怕。”谢如烟说着,已经抬脚进了门。

    安小楼点上灯烛,关了临街门,找了个干净椅子让她坐了,自己坐在对面,默然无语。

    “怎么,安公子没有什么要向妾身交代的么?”谢如烟笑着问道。

    “这个……”安小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双手互相揉·搓着,在想该怎么跟她解释。

第27章 隐喻

    屋子里出奇的寂静,安小楼搓手发出的挲裟声此时格外刺耳。

    “那个,其实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安小楼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同时在心里遥寄唐尔正:老兄啊,小弟这可就要帮你表白了啊,他日若终成良缘,一定要好好报答我。

    谢如烟落座之后就一直朱唇紧闭,一声不吭,只是嘴角带着一弯轻微笑意,痴痴盯着自己的正前方。

    安小楼舔舔嘴唇,唉,一紧张就口渴,他又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如烟姑娘,那日与你一同赏月饮酒的男子,你觉得为人怎么样?”

    “什么男子?”谢如烟道,“我只知道有个男子本该在那晚手持我的名帖赴会的。”

    “呃,其实是这样的。”安小楼踱了两步,“我那个朋友,一直对如烟姑娘爱慕有加,而且也是个很有才华的读书人,与姑娘堪称是绝配,……”

    “哦?”如烟娥眉轻扬,“怎么个绝配法?”

    “咳咳。如烟姑娘你貌美如花,而我那朋友虽说没有宋玉潘安的模样,但是生的也是风流倜傥;如烟姑娘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我那朋友更是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

    “哼,这苏州城里,江南风韵中,风流才子怕是多如牛毛了。”谢如烟冷笑道。

    “话不是这样讲的。”安小楼摇摇头,认真的看着谢如烟的眼睛说道,“不知如烟姑娘可曾听闻杜十娘?”

    如烟怔怔的摇头:“杜十娘是谁?”

    没听过就好,你要是听过了哥还怎么给你掰啊!安小楼心里长出一口气。

    “呵呵,杜十娘乃是我家乡曾经很出名的一位风尘女子,也曾一如姑娘这般娟秀出尘,多才多艺。”安小楼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向她讲述这个悲惨故事而又不至于伤害到她的感情,“那时爱慕她的男子当真是前赴后继,但是这位杜姑娘也明白,那些男子不过是贪图她的绝色美貌,贪图她年轻的容颜而已,她纵横在风月场上,收获金银无数,内心却也是暗暗地焦虑,待到自己人老珠黄时,可还有人会真心真意的对待她?”

    许是触动了自己的心境,谢如烟慢慢听的痴了,双眸中如雾如烟,更是别有一番气质显现出来,安小楼生生把目光移向别处,心里惊道果然是花魁,这种如梦幻般的女人,也难怪能让那许多男子一见倾心,再见就一掷千金了,不知不觉安小楼也发起呆来。

    “公子,请继续……”谢如烟等了许久不见下文,不由得轻声提醒道。

    “哦,不好意思,刚走神了。”安小楼听到唤声才回过神来,笑了笑继续讲道,“那杜十娘终于在众多入幕之宾中选中了一个男子,这也是赴京赶考的书生,年轻俊秀又有些才华,家境还不错,据说他爹是做什么官的,总之,是个官宦子弟。那男子跟别人一样,也是对杜十娘一见倾心,从此两个人如胶似漆缠绵悱恻不能自已,杜十娘是倾心待他,他也是一掷千金面不改色,那杜十娘的嬷嬷当然喜欢这样的客人,也嘱咐女儿好好招呼人家。可惜这钱终于是挥霍尽了,那老鸨就开始说些风凉话,后来索性就直接出面撵人了。”

    “唉,这世间之事都是一样的……”谢如烟叹息道,“那些老鸨,有几个眼睛不是盯着钱看的?那书生却也是傻了,不好好的读自己的诗书,却恁般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浪费钱财和青春……”

    这话若是从一个普通人口总说出,安小楼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可是居然是从一个风月场中的魁首口里说出来,他不由得就对这女子又是另眼相看了:多半那些男子喜欢她,不单单图的是她的外貌,她之所以会这般千金难求一宿,恐怕也不是端架子摆样子的。

    “真是对不起,奴家一时感慨,公子你请继续。”谢如烟见安小楼又中途停了下来,粉脸一红,连忙道歉。

    “咳咳……”安小楼原本正偷瞄人家,这会子被提醒,尴尬的咳嗽一声,继续讲自己的故事,“那书生脸皮也是厚的,每日里就缩在杜十娘的闺房里,吃她的喝她的,而那杜十娘却不嫌弃他,只是自己隐隐担忧,担忧这相公的前程,担忧自己的命运,相处至此,她已经决定以身相许,跳脱风尘了。她的担忧一点都没错,果然那书生的父亲听到儿子在外这般挥霍和不长进,一怒之下断了他的经济支援,这一下,那书生连一钱银子的进账都没有了。”

    “她却恁般傻……”谢如烟轻轻摇首。

    “实在是深陷情网,情不自禁。”安小楼道,“后来,就连那老鸨也开始做难了,她一日就来到杜十娘的房中对那书生道,你与其与我的女儿呆在这妓院里,不如把她赎了出去,两个从此双宿双飞不是更好么。那书生和杜十娘也早有此意,就问要多少赎身钱,老鸨说三百两金子,一分不能少,给你十日时间,时间到了如果还不能够,对不起,请收拾包袱走人。”

    “三百两金子?这老鸨子心也太歹毒了。”谢如烟略略惊呼。

    “呵呵,她原本就是吓唬那书生的,根本就没想把自己的摇钱树给卖了。”安小楼道,“那书生愁啊苦啊,当晚就跟杜十娘一番讨论,自己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以往全靠家里支持,虽说家里有钱,但那毕竟是父母的,现在父亲一怒之下跟自己断绝了往来,他就跟个穷光蛋没啥区别了,杜十娘心头却一点都不慌,为啥呢?因为她工作这么多年,又是从事这一行的,自然有许多的达官贵人舍得在她身上抛金撒银,因此也攒了不少钱,三百金虽多,但是她还是拿的出来的。”

    “不错,风尘女子确实是要为自己攒一些养老钱。”谢如烟轻轻点头,看样子她平时也是攒了不少钱吧,安小楼暗想。

    “唉,只是她这钱却不能跟书生讲。”安小楼点头表示同意,继续讲道,“那书生虽然跟自己要好,但是终究是到了需要考验他的时候,能否担得起自己的一生,全看他在这个时候的表现了。”

    “这杜十娘却是个聪明人物,端的把钱财和情爱看的清楚!”谢如烟听这故事已是十分的入戏了。

    安小楼摇摇头:“她若是聪明,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了。”

    “后来怎地了?”谢如烟似是觉察到不好的事情会发生,急急问道。

    “姑娘别急,我慢慢讲给你听。”安小楼说,“那书生当晚就跟她说道自己身上也没钱了,十日之期若是到了可怎么办,说完就抱着杜十娘哭,两个人那一晚是说一阵哭一阵,当真是凄惨的很,临近清晨的时候,杜十娘咬咬牙说,相公,你我恩爱多时,成败在此一举,妾身未来,就多多托给相公了,三百金说少不少,说多却也不多,你若尽力凑到时,我们从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那书生一听,心头的压力自然就减轻不少了,他也慢慢的理智起来,想起自己在京城还是有许多的亲戚朋友的,就告诉那杜十娘,自己未来的几天要到处奔波去凑钱,杜十娘此时听了心里自然是很感动的。”

    “是的,这位相公能够做到这一步已是仁义了,也难怪这杜姑娘会把心思全放给了他。”谢如烟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条丝巾,此刻听故事听的入神,不知不觉竟然把丝巾一角咬在口中,安小楼无意中一眼扫过去,鼻血顿时流了下来。

    “呀,安公子,你却是为何流鼻血?”小月看见了惊呼道。

    “咳咳,没事,春天干燥,春天干燥。”安小楼伸手抹去,却是一条丝巾出现在面前,淡淡的清香钻入他鼻子里,又是一股热流顺着鼻腔留下,他心里暗自叫苦。

    “公子拿去用吧。”谢如烟道。

    “谢谢。”安小楼用丝巾擦着鼻血,尴尬的想原来电影上一些镜头不全是夸张的。

    “公子若是已经没事了,还请继续讲下去,我对这一对苦命的人,很是揪心。”谢如烟重新坐回位子里,说道。

    “咳咳。”安小楼顿了顿,“那书生天明临去前,杜十娘特意嘱咐他,不管结果如何,十日一到,还请相公即刻返回,须知家里有我在等你。”

    “唉,情爱真是磨人的。”

    “是啊,这杜十娘对那书生确实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只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券,此事古难全’。”安小楼摇头说道。

    “好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安小楼下意识的一句话,却引得谢如烟又一番失神。

    安小楼又踱步道门槛旁,一屁股坐下,继续讲他的杜十娘:“那书生告辞了十娘,就奔向京城里的亲友家,可是你知道,这黄白之物,自古都是入得容易出得难,人人到手了,就不舍得再随便丢出去。”

    “此言极是。”谢如烟淡淡道,似是曾有过十分伤心的往事。

    “那些亲戚们早已得到了书生老爹的书信,心中对这个公子在京城所作的事已经有些数了,所以也就跟他寒暄一番,他开口借钱时,却一个个的手头发紧了,因此亲友们一家家走了下来,别说三百两,三两他都没有凑到!”

    “啊?”谢如烟已惊呼出来,“如此,他们二人可该当如何是好啊?”

    “那书生幸好在京城有个好友,这一日,他就借到了这好友家中,那好友先是对他一番规劝,后来听闻杜十娘要赎身了,又须金子三百两,眉头就皱了起来,对这书生说道:那杜十娘是京城名伶,是她嬷嬷的摇钱树,要真的赎身时,只怕不要十斛珍珠,也要千两黄金,如今那老鸨子只要你三百两黄金,只怕是在搪塞你了,知道你身上没钱,也拿不出钱来,不想你再赖着她的女儿罢了。到十天后,你手里没钱,也是不好意思上门,就算你上了门,也是自取其辱罢了,贤弟,你不如听我一言,早些回乡去吧。”

第28章 揭榜

    “唉,这世上便是如此,世态炎凉。”谢如烟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唏嘘。

    “谁说不是呢。”讲故事的人,此时此刻的心思却已不在了故事上,他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四年大学的恋爱,四年的恩爱,毕业后,本来开开心心打算先结婚,然后再一起为生活奋斗几年,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却也被那女孩子的父母百般阻挠,说来说去,也就是为的一个钱字,也只怪自己当日年轻,对这些事情没有看透,到头来一场情殇,不提也罢,安小楼微微叹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就好好的在这里生活下去吧,情爱什么的,先放一边吧,赚钱是最要紧的。

    “安公子,安公子?”谢如烟听的上瘾,见那讲故事的人再度失神,不由得焦急呼唤道。

    “呃,来了。”安小楼把心思从别处拉扯回来,继续讲故事,“那书生听到好友这么一分析,也觉得他说的对了,不过毕竟他和杜十娘恩爱缠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告辞了这朋友出来,依旧是各处去想办法凑银子,不知不觉,好几天就过去了,那杜十娘在家里等啊等,等啊等,几天里心爱的人竟然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她也着急了,就派自己身边的小厮去找他,终于在城墙根底下找到了那书生,小厮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回了杜十娘家。”

    “这十娘当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了,我不如她。”谢如烟慨叹道。

    “谢姑娘也别这么说,你若是知道她后来的遭遇时,也许就不会这么想了。”安小楼安慰她道,“那书生一脸愁苦的见到杜十娘,抱头痛哭,杜十娘问他是不是没借到钱,他说是,两个人又是抱头痛哭,这一哭就哭了一宿,黎明的时候,杜十娘起来,撕开一条被子,里面却是金灿灿的金子,她对那书生说道,我这些年也攒了点钱,这里不多,有一百五十两了,你只需要再去凑足另外一半,我们就可以从此双宿双飞了。”

    “这位杜十娘,当真是女中丈夫,如此气魄,我却是不如她的。”谢如烟幽幽道。

    “那书生当时就感激涕零,天不亮就又去了那好友处,把这事跟他一说,那人就感动的不行,说这杜十娘是真心要嫁你的,就算借我也要帮你凑足这个数,于是在他的帮助下,东拼西凑,终于是凑足了一百五十两金子,给这书生带了回去。”安小楼讲故事讲的口干舌燥,谢如烟看在眼里,招手让那小月伏在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小月就出门去了,不多时,又反转,手中却是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些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酒。

    “安公子,那日之约你没有来,今日我们就在这里了了这笔糊涂账吧,故事好听,你却说的辛苦,喝点酒润润喉,我还等着听下文呢。”谢如烟道。

    安小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

    “我们姑娘叫你吃就吃嘛,婆婆妈妈作甚!”那小月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当下哼了一声。

    “呵呵,好吧,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安小楼搬过一张桌子,又找来一把椅子,与那谢如烟面对面坐了,饮了一杯酒,继续道,“那书生拿了钱回去,杜十娘又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他,悄悄凑足了老鸨子要的数,就把那老鸨叫进房,老东西原本是吃定那书生没钱拿的,此刻一见就傻了眼,虽然不甘心,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也就放了这两个人走。”

    “这便走了么?却是如此的容易?”谢如烟似是不敢相信。

    安小楼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牛肉丢进嘴巴里嚼裹:“这对杜十娘来说,只是个开始而已。”

    “却还有后文?”

    “有!”安小楼叹息道,“那杜十娘工作十多年,身边攒的钱财金银无数,又怎只一百五十金那么多?她高高兴兴的带着钱,跟那书生租了船准备返乡成亲,一路上也算是痛快了,这一日船在码头停泊歇息,杜十娘就与那书生缠绵一番,弹琴给他听,这琴声悠扬啊,都快赶上如烟姑娘你了。”

    谢如烟听的脸上一红:“我这算不得什么的……”

    “您谦虚!”安小楼嘿嘿一笑,想要打破谢如烟听故事听来的忧郁,“那码头可不只那一艘船哦,这个时候,琴声被另一艘船上的一个富家公子听到了,他心里就如百爪挠心,一定想要见到这弹琴的人,这一日就刻意把那书生请了过去,把酒言欢,两个人好像莫逆之交一般,那富家公子问啥,那书生就答啥,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如此……”谢如烟紧张的揪紧小月的衣角。

    “那公子可比书生要聪明多了。”安小楼接着说道,“他对书生讲你就算带了那十娘回乡,你父母也不会容下她的,毕竟她出身风尘,巴拉巴拉如此这般说了许多话,那书生原本就在担忧,听了这话心头更是没底了,就一副愁云惨雾的死人相,只顾喝酒解愁,那富家公子眼珠子一转,又继续说道,不如你把这杜十娘转让给我,我给你多少多少银子,你这样回去了,你爹说不定还能原谅你,那书生酒醉之间,竟然就答应了,并且还跟人家签了契约。”

    “啊!!!”谢如烟倏地站了起来,一张粉脸因气愤而通红,“这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居然做出这种事,亏得那杜十娘为了他做那么多……”

    “别激动……”安小楼给她吓了一跳,心里暗想这谢如烟虽然一直混在风尘中,但是性子倒也直爽的,“你要是这样我就不敢讲故事了啊。”

    谢如烟似乎觉察到自己的事态,脸更红了,这次却是因为害羞,她重新坐下,喃喃道:“真是失礼了,我……”

    “没事,要淡定,这只是个故事而已。”安小楼安慰道,“那书生回到船上,抱着杜十娘又哭,那杜十娘就问了说相公你这是怎么了,高高兴兴去赴宴,却这样伤心的回来,那书生就如此这般跟她讲了,直把杜十娘的心给寒了个底朝天。”

    “是呵,能不寒么?”谢如烟道。

    “那杜十娘当即就对这书生死了心,几年的恩爱全部付之流水了。”讲到这里,安小楼自己竟然也入了戏,“她冷冷笑着,站到船头,另一艘船上,那富家公子正翘首等待回信,看见杜十娘,赶忙上前,杜十娘就问了,说你是不是拿钱给我相公买了我?那公子点头称是,那十娘说那你把钱给他吧,公子就赶紧掏出银票给了那书生,书生拿着钱,看看杜十娘却又不忍心了,想抱抱她,就被推开,杜十娘冷冷的转身进了船舱,让小厮拿出几只箱子,搬到甲板上,一个个打开,里面却是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与这里的钱财相比,那公子给的钱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了,杜十娘一边凄惨冷笑着,一边指着那公子破口大骂,骂他害了自家相公,破了百年好合,一边就往那江水里丢着珠宝金银,等那钱财丢尽后,杜十娘看也没看书生一眼,纵深就跳入江水中,这事后来被称作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听到这里,谢如烟已经呆了,她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眸子里有一重水雾,竟已是伤心的哭了。

    “谢姑娘,我讲这故事你可知是为何?”安小楼叹口气,问道。

    谢如烟痴痴的摇摇头:“还请安公子指点一二。”

    “混迹风尘,本不是你们的错,是这世道的错。”安小楼叹息道,“不过你们也是寻常女子,也是需要家的温暖,男人疼爱的,多半也是希望有朝一日从良,嫁作人妇的。”

    “公子所言极是,这正是我们素来的心愿,只是又能有几人如愿了呢?”谢如烟幽幽道,“许多的姐妹即便是从了良,在那主顾家里也是被大娘欺负,又或者主顾玩得腻了,转手再卖出去……”

    “所以啊,常言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们在挑选如意郎君的时候,就不要被那些外貌啊,金银啊给闪花了眼睛,一定要选那真心真意对待你的,比如……比如那晚拿了帖子去找你的我的那朋友……”安小楼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终于是替唐尔正表白出来了。

    “啊?”谢如烟似乎很是吃惊,幽幽道,“公子,你却是这般意思么?”

    “不然呢?”安小楼嘿嘿一笑,“我那朋友,有一份正式而稳定的工作,还十分体面,为人又有才华,更重要的是,虽然我认识他不久,却是看出来他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你的。”

    “够了……”谢如烟蓦地站了起来,声音竟已变得冰冷,“如此,我便多谢公子的好意了,仰慕我的人多的很,自称真心对我的人也多的很,谁真谁假我自会分辨,不劳公子你费心了,时间不早了,小月,我们回去!”说罢小月又撑起伞来,遮住了谢如烟的花一般的面容,主仆两个打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口的时候,那小月忽然回头恶狠狠的看了安小楼一眼。

    “白痴!”小月骂道。

    望着她们的背影,安小楼一头雾水,这都是哪跟哪啊,就算对那唐尔正不满意,也不要这样对待月老啊,唉,看来这月下老人还真不好做了,以后死活不干这买卖了。

    安小楼自得其乐的把酒菜吃了,收拾了碗筷,慢吞吞的往盘门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在算计着开业所需的花销,虽然房子买的划算,但是这装修下来,钱却不太够了,还要置办很多用品,还要请工,无论怎么算,都是捉襟见肘的。安小楼叹口气,唯有期望开业后生意兴隆吧,他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又来到那日走的那条街,那张招聘西席的告示还贴在门楼子下,看样子这家人还没找到合适的先生。

    安小楼久久的望着那诱人的数字,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不知道这家里的小魔怪,可否是自己的对手?他喜欢孩子,在大学里的时候更是每学期都要去做家教,几年时间里,遇到的问题孩子也不少,有叛逆的,有笨拙的,有淘气的,还有多动症的,但是十有**都被他给教了出来,安小楼定定地站在那榜下,下了个决心,他走上前去,撕下了那榜单。

第29章 被逼无奈

    “啊,有人揭了史家的榜!有人揭了史家的榜!”安小楼的手还没缩回来,身边立刻就炸了锅,仿佛有外星人莅临地球一般的轰动,顿时他身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把这个家伙给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唉,这人怕是穷疯了吧?”一个老书生摇头晃脑,看得别人身上衣衫破,却看不见自己身上满身都是补丁,“怎么敢去揭这榜单!”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一个年轻书生充满同情的看着安小楼。

    “这位小兄弟!”安小楼正环顾四周时,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那人头上缠着一圈圈的纱布,腋下拄着一根拐杖,左脚踡着,嘴唇肿的像根猪大肠,“这位小兄弟,天下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你还年轻,一定一定要考虑清楚啊!”说完他凄惨转身,艰难离去。

    “是啊,他就是刚刚从那史家出来的先生,上一张榜单就是他揭的。”一个老头指着他的背影对安小楼道,“这才几天啊,就被折腾成这样……”

    周围的人都同情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安小楼竟是觉得手里的纸有千斤重,他额头开始直冒冷汗,心里安慰道:没这么夸张,没这么夸张!

    “这绝不是夸张!”一个年轻人说,“我三叔就在他家做过教书先生,回来后就疯了,到现在还没好,一见到孩子就磕头,嘴里还说我错了我错了……”

    这话一出,周遭又是一番议论纷纷,安小楼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了,伸手准备将那榜单再贴回去。

    “慢着!这揭下的榜单岂有贴回去的道理?”一个声音打断了安小楼的动作,他转头看去,只见众人闪出一条路来,一个年轻的公子摇着扇子走进了人群,“你既是已揭榜,又岂有贴回去的说法?”

    “这不关你事吧?”安小楼道。

    “当然关我事,因为这榜是我家贴的!”那年轻公子慢吞吞的说道。

    “哦,真是很对不起,我老眼昏花,想看榜单又看不清,只好凑近了看,谁知一不小心就给揭了下来。”安小楼认认真真的道歉。

    “哼,道歉是没用的,我只看你做了什么,来啊,把这位公子请回府里!”那公子向后一招手,三四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就挤进人群,架起安小楼就要走。

    安小楼岂是那肯就范的主呢,只见他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踹翻了一个人,再一个下劈,又劈晕了一个人,再一个劈腿……没有劈腿了,他的脑袋上被套上了一个麻袋,然后两个人麻利的把麻袋捆好,这样安小楼整个上半身便被裹在麻袋里,动弹不得。

    那年轻公子扫视周围:“小心你们的眼睛。”围观的人哪还敢说话,轰一下四散而去,可怜安小楼,就这样被一群人连拉带拽,拖进了那门楼子里。

    “放开我!”

    “你他NND,不带这样的,不就一张榜文吗,至于绑架吗?”

    “你们是不是是在请不到先生了,我可先告诉你们,老子是文盲!”安小楼被松绑的时候,仍旧在一直胡咧咧着,站定之后他发现自己是站在一间宽敞的客厅里,青石板地面干干净净,当头横设一张八仙桌,桌旁两张太师椅,桌上靠墙放着一尊财神,屋子高打宽敞,可是诺大的房子竟然只有这点家什,是在是让人感到奇怪。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一个中年男子的洪亮声音从外头传来,安小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几岁,一脸的络腮胡,肚皮挺的老大,身上穿一件普通材质的丝绸长衫,头戴一顶员外帽,急匆匆的从外头走来。

    “怎么搞的?我不是说了么,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那人一进门,便直奔那太师椅而去,一屁股就坐在上面,掏出手帕来擦汗,“哪位是请来的先生啊?”简直是明知故问,那边安小楼正一副狼狈样子站在那里,显然就是他了。

    “舅舅,正是这位小先生。”先前那公子凑上前去跟那中年人挤眉弄眼道,“您看还满意否?”

    “他?”那中年人上下打量安小楼,忽然问出一句话来,“你,读过几年书啊?”

    “没读过书,压根就一年都没读过!”安小楼笑吟吟的说道。

    “吓,没读过书???”那中年人一拍桌子,“怎么找了个没读过书的来?”

    “舅舅,你别听他胡说,没读过书他怎么认字呢,我抓哦不,我请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正捏这榜文,仔细端详呢,没读过书怎么看得懂这招聘榜文呢……”

    “嗯你说的倒也在理。”中年人沉吟着,一边不停的擦汗。

    “我是真没读过你们的书啊!”安小楼道,“我当时是路过贵府,忽然内急,手头又没草纸,看到墙上一张蛮大蛮合用的,就想先借来用,回头在拿张草纸来还你们,谁知道这是你们的榜单啊。”安小楼信口胡诌道。

    “你骗人!”那公子一指他道,“舅舅,他刚才在那里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个,他说他是老花眼看不清,这会又变成了想……”

    “嗯!”中年人皱起眉头,手一挥,“行了行了,不用重复了!”

    说完,他看着安小楼道:“我是这家的老爷,也就是苏州城里哦不,全江南大名鼎鼎的史老爷,要为我儿子请个教书先生,可巧与你有缘,好吧就这么定了,先试用三年,三年内薪金减半,每个月二两银子,他日我儿子若是高中状元,定当重金酬谢,就如这榜文所述,赏金千两!”

    那史老爷也不管别人是否有话要讲,兀自劈哩叭啦说了一通,口水横飞,末了,一抹嘴:“来啊,签约!”

    整个过程犀利无比,惊的安小楼是嘴巴合不拢,心头直叫苦,苦啊,怎么就进了这贼窝了呢!

    那史老爷话音刚落,他外甥就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早已写好墨渍已干的合约摆到桌子上,对安小楼道:“这位先生,来签了吧!”

    “我……”安小楼终于抓到个机会,张嘴就要拒绝,那史老爷却一边吹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笑棠,之前那个先生的抚恤金你发了没有?”

    那公子弯腰道:“舅舅可说的是那个……那个反抗我们不愿签约的秀才么?”

    “可不就是他……

    “唉,发了,可怜了,您说他要是跟我们签了该多好啊,也少吃些苦头,这下可好,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苦了他家里如花似玉的美眷了。”

    这舅甥俩一唱一和,摆明了是说给安小楼听的。

    “……这一招,爷爷前几天刚刚用过!”安小楼心头暗想,这两个家伙不是好弄的主啊,难怪他家儿子这么难伺候,看他们这样子准是饥不择食了,就在安小楼胡思乱想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外带一条狗的凶吠。

    “少爷,少爷你饶了我吧少爷!”一个男子凄厉而又胆战心惊的喊叫着,“老爷,小姐,救我!”

    “哈哈哈!”一个孩童还略带稚嫩的嗓音传来,“好玩好玩,没有先生给我玩,我就只好跟你们玩了,赛虎,上!”

    赛虎?安小楼家也有一只狼狗叫做赛虎,怎么这里也有一只赛虎,他这念头还没闪过,就见一只如牛犊般大小的不知是狼还是狗的动物虎的一声就向着前头跑的那家丁扑了过去。

    “救命……”

    这一幕把安小楼看的是额头直冒冷汗,这小魔怪果然是淘气的很,这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已把个成人给整的如此凄惨,今天要是能从这里脱身也就罢了,如果不能,恐怕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史家了,想到这里,安小楼不由得后悔,在心里左一个巴掌右一个耳光的追悔不已:叫你贪图那些银子,叫你手贱撕人家告示,叫你……

    “咳咳!我说这位先生,快过来签了吧!”那外甥干咳两声,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冲安小楼温柔的叫道,“你看我这表弟虽然淘气,其实也有很多地方很可爱的……”

    “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那史老爷一拍桌子,“快点快点,我今晚还有酒席要赴,那码头的苦力们也不给我长点脸!哼……”言语之间他的心情此刻很糟糕,“我说,笑棠,这里就交给你了,要好好对待先生,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这里管吃管住的,厨下有两缸咸菜你尽管吃别客气!”说完甩甩袖子抬腿就走了。

    “这位,这位笑棠兄,事儿可不能这么办啊,你们当真要是却个西席的话,我也可以出去替你们打广告,你说我平白无故被抓了来,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处理,还有人等我回去吃饭,这不是让他们干着急么……”安小楼凑到那笑棠身边,嘿嘿一笑,“我看你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绝不是池中之物,迟早要飞黄腾达的,这点散碎银子你就……”

    “哎!”那笑棠大义凛然的推开,“我吃舅父的喝舅父的住舅父的,将来保不齐还要娶舅父的闺女,怎可为你这点小恩小惠就失了体统,你啊,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只要平日里小心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三年五载的还能撑得住,孩子现在是还小,不懂事,等他大些了,自然会收敛了……”

    还三年五载?老子外头还有一堆的事要做,酒吧还没开张不是,七儿还没找到不是,哪一样不比做西席重要啊,何况你这钱还要三年后才拿得到,三年后我还活不活在这世上都难说了,安小楼看看四周无人,抬腿就要离开,心想反正这小子看起来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又是擅自又是纶巾的也是个书生,凭他肯定拦不住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这就走人算完。

    安小楼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本来就离这客厅的大门很近,原以为两三步就可冲出去的,谁知道一道身影忽地闪过,那叫笑棠的年轻人竟然从八仙桌处挡到了他的身前:“这位兄台,这么做可不行哦……”他唰的展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安小楼说道。

第30章 签约

    安小楼吃惊的看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看看身后那张八仙桌,方才他距离自己至少有六七米远,这眨眼的功夫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蹿到前边来,看起来是个会武功的人,没办法了,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这种古代高手面前简直就是花拳绣腿了,安小楼嘿嘿一笑,说道:“我内急,厕所在哪儿?”

    “什么厕所?”

    “就是茅房!”

    “呵呵……”那年轻人上下打量着安小楼,“你这新鲜玩意儿还不少呢,一会一出的,我看……你行!”

    “行啥?”

    “能对付得了我那表弟!”说罢年轻人用扇子遮住嘴巴凑到安小楼跟前道,“你要真能好好教训教训那臭小子,我就拜你做大哥,那小混球连我都作弄,在这府里一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安小楼虎起脸来:“万一我要是对付不了呢?”

    “你要是连他都对付不了,就更对付不了我舅舅了,你知道他是谁么?”那年轻因促狭道,“这苏州城,哦不,整个江南这一块的水运,可都归他管呢……漕帮,知道么?”

    漕帮?安小楼在肚子里嘀咕着,漕帮他听说过,好像是跟河道有关,但是具体是干什么的,是官是匪,是黑是白就拎不清了,但是无论如何,他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字,恐怕是非签不可了。

    见安小楼兀自沉思,那年轻公子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唉!”安小楼长长的叹口气。

    “怎么?”

    “要我做西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据我所知,这要成为西席,必须先有功名在身啊,少说也得是个秀才什么的……”

    “正是!”

    “可你看我,哪点像是秀才?”

    “这没关系,在史家就是老爷说了算,方才我舅舅都没说什么,你就更不要介意了。”年轻公子笑眯眯的说道。

    “唉!”安小楼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落寞的神情。

    “又怎么?”

    “要我做西席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前段时间被人欺负了,心里窝火啊,这一窝火,很多事情就容易想不通……”

    “哦?”年轻公子唰的展开扇子,“我史家在这苏州城里跺一跺脚,从盘门到葑门都要颤三颤,到时候你还怕出不了那口恶气么?”

    “唉!”安小楼默默凝望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子。

    “……有啥事就直接说吧。”

    “你看我,多可怜,到现在还是穿的别个旧衣裳,说出去也给你们丢人呐!”

    “等你做了西席……”

    “等我做了西席就晚了……”安小楼打断他的话。

    “好吧,你等着。”那公子大声喊道,“来福!”于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

    “表少爷您吩咐。”来福垂首道。

    “去我房里取那件乐裁缝新做好的衣裳给这位……呃,这位先生贵姓?”那笑棠少爷这才想起跟这人鬼扯了半天居然还不知道人家姓氏名谁。

    安小楼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在下安逸。”

    “哦,给这位安先生,还有,去告诉少爷小姐,就说新来的先生到了,下午就要上课。”

    “是!”那来福深深的看了安小楼一眼,暗暗叹息这人怕是穷疯了,跑到史家来做教书先生。

    不多时,那件新衣裳取来了,安小楼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当场换上,这可是一套上好的袍子,而且他跟那笑棠少爷的身高差不多,穿起来很是合身,这么一穿,倒很是像模像样了。

    “来,现在可以签了吧?”那笑棠少爷又把契约展到安小楼面前笑眯眯的说道,“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都不容易,互相迁就嘛,不然么……”

    安小楼看他笑里藏刀的模样,心里想也就只能作到这份上了,于是大笔一挥,安逸两个歪歪扭扭的简体毛笔字就落在了那契约上。

    “啧啧,安先生您这书法……”笑棠面容古怪的看着那签名,“这书法端的是特别啊!”

    “我说了啊,我文盲的,这世界上的书,我基本上一本都没读过。”安小楼笑眯眯的回答道。

    “好吧,就这样好了,来啊,小翠,去帮安先生收拾一下房间;来福,带着安先生各处去认认路。”那笑棠少爷赶忙把契约收起掖进怀里,“十分不好意思,我们府上就两个下人,多有不方便之处,很多事情是需要亲历亲为的。”

    安小楼吃惊道:“两个?够用吗?”

    “咳咳!实在是我的舅舅他过分节俭了,年轻的时候穷过,现在发达了也不忘节俭……”笑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安小楼心里道吝啬就说吝啬,别假借节俭之名,NND,不会我这西席还要兼职做杂役吧?

    “安先生,您请吧!”来福站在门口向安小楼恭声道。

    安小楼与笑棠两个别过,就跟着来福四处晃悠,这史家真大啊,院落宽敞,房屋连排,只可惜那宽敞的院落里并没有寻常大户人家所惯见的花园假山楼台水榭,倒是各处都是菜园子,除了一进大门那正对厅堂的院落没有种菜,其他的院子都有,安小楼看的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这是史老爷还真是特别的人。

    “安先生没见过吧。”那带路的来福见安小楼目露惊奇之色,笑着解释道,“我们家老爷穷苦人家出身,见不得浪费,家里平日所需的菜都是他自己种的。”

    “你们老爷倒是个特别的人。”安小楼随口说道。

    “是啊,虽然很特别,但是人蛮好的,夫人去世这么多年,他动都没动过续弦的念头,当然这里也有我们小少爷一份功劳,嘿嘿……以后您就知道了。”来福说道。

    “怎么这诺大的院子就你一个家丁么?”安小楼看那来福一脸疲倦的模样,不由得联想起之前那笑棠少爷跟自己说的“只有两个下人”这句话了,看起来这史老爷就是个活脱脱的周扒皮啊。

    “是啊,目前能做事的就只有我和小翠。”来福苦笑,“老爷抠门是抠了点,对我们还是很好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吃喝都跟主子是一样的。”

    “哦?”安小楼颇感意外,在他心里,这史老爷与那周扒皮的形象就远了几分,“可这院子这么大,你们两个怎么忙得过来呢?”

    “其实也还好,就是早晨早起,晚上晚睡,别的没什么……”说着说着,来福就打了个哈欠。

    安小楼同情的看着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是否也跟这孩子一样,早起晚睡,还要应付个小魔怪?

    “安先生,这里便是你的居所了。”说着说着,来福就把安小楼带到一处别院,这院子不大,屋子只有三间,“整个院子都是您住的,老爷虽是吝啬,但是对先生还是极为恭敬的。”

    “可你们老爷还真是奇怪的很呢,随便抓个人就能拿来做先生么?”安小楼环顾四周,对自己的居住环境还算满意,整个院子古香古色,地上铺着青石板,原本是花园的地方依例种着一些应节的蔬菜,还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下一张石桌四个圆凳,屋子也干干净净的看着舒服的很,小翠正忙进忙出帮他打扫房间,手脚很是麻利。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来福悄悄说道,“这两年,苏州城的读书人都怕了我们老爷了,个个见了他都称自己没有功名,说的多了,老爷就不信了,现在他找先生全凭感觉,他觉得你行就行……”

    “呃……”安小楼无语,“他就不怕误了少爷前程?”

    一提到少爷,那来福连就刷白:“安先生,求您个事。”

    “说吧。”

    “您以后别在我面前提那少爷……我怕的要死。”来福一脸无奈,“您看我这儿,今天还被那狼狗咬过……”

    “这孩子……也太活泼了吧?”

    “别提了,走吧,我带您去书房,少爷平常就在那院子里玩。”说着来福转身就往外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可是有一点,我只远远的指给您看,我是不敢靠近的……你平日里要有啥事,就在书房外头吩咐我,可千万别让我靠近那里……”

    “呵呵,好!”安小楼一边笑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看来这小子是被那什么少爷的给整的有了心理阴影了,可怜至极。

    远远的,安小楼就看到一座三层小楼,与别处不同,这里竟是假山假水楼台掩映,也没有菜园子了。

    “那儿就是书房了,我们老爷一辈子不识字,最想的就是少爷有出息,所以家里的书房也是最好的,里面啥书都有,每年只晒书就累死我了。”来福苦笑,“只可惜那少爷跟老爷一个样,不喜读书,小小年纪就喜欢拳打脚踢的,还养了一只大狼狗……”

    “这么大一个院子都是书房?”安小楼指着前面那院子吃惊的问道。

    “是啊,我们老爷住的地方都不及这里十分之一大。”来福拱手道,“地方带到了,先生您这就进去吧,少爷这会正在里头等着呢,小的这就告退了。”

    “来……”安小楼一边看着那书房,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书院,他还想问来福点什么时,一转身却只看到来福跟只兔子似的溜了,可见平日被那少爷整惨了。

    院子掩映在假山中,院门外是两棵樱桃树,安小楼想了想,便抬脚向里面走去,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小少爷究竟是怎样一个魔怪。

    距离书院大门还有两三步,安小楼就觉得自己的心咚咚咚跳的厉害,眼皮子也开始眨个不停,心里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不成自己就要折在这里?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新衣裳虽合身,但是安小楼此刻却穿的极不自在,有一种手脚不知该怎么放的感觉,他抬起脚,想要跨进那道门,心里却在斟酌着,究竟进去以后会有什么迎接自己。

    一缕清风吹过,安小楼陡然打个喷嚏,既然已经来了,那还是进去吧,他对自己说道,于是他抬起脚,迈进了那个传闻中恐怖至极的院落——史家书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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