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奉命围剿
盐帮的弟子纷纷从安小楼身边一晃而过,向着船上扑去,而鲁知秋和史云龙则一边动嘴一边动手,直看的安小楼心中焦躁,索性跳出来大喝一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让史云龙大吃一惊,颇感意外,等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时,不由得冷笑了:“安老弟,你如今就站在他们盐帮那边了么?”
“我呸!”安小楼恨恨的吐口唾沫,“我谁的边都不站,老子只站自己这边,来来来,都给我住手,我们聊聊。”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向史云龙和鲁知秋走过去,全不顾他们正拳来脚往杀气腾腾。
见安小楼不知死活的走过来,鲁知秋和史云龙竟然不约而同的强收住了手脚,定住了身形看着安小楼。
“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吧!”鲁知秋皱起眉,看着安小楼说道,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对方拿捏住了她的秘密的缘故,鲁知秋发觉自己每次见到安小楼的时候,都会莫名的心慌起来,说话时若不强作声势,便会底气不足。
“安老弟,这是我们盐漕两帮的事,你还是好好的回去做你的县太爷吧!”史云龙哼了一声说道,听他的语气,似乎对安小楼莫名其妙做了吴县的县太爷这件事很是不爽。
“非也非也!”安小楼晃晃手指,“今天我就要把你们俩的事都给解决了。”
“哼,夙日的恩怨,你却如何来解决?”鲁知秋也冷冷的哼了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有恩怨,必定有原因。”安小楼一手推着史云龙,另一手向鲁知秋晃荡着,将两个人硬是分开了一些,他身后,玉玲珑冷眼旁观着,她想看看安小楼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又到底能够做什么,当然,身为安小楼不为人知的贴身护卫,玉玲珑也随时会防止意外的发生,只是今天她特别希望有点意外发生在那家伙身上,好让他知道知道深浅厉害。
鲁知秋和史云龙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他们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似乎都对安小楼又有些无可奈何,一个不愿伤害,一个不忍伤害,安小楼就这样吃准了他们的心思,周旋在这两大帮派的领导中间,其实他自己额头上,又何尝没有冷汗冒出呢?
史云龙看看河面船只上,盐帮的人已经纷纷登船,开始加入战局,整个河面上火光冲天,杀声阵阵,情势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一咬牙,跺了跺脚说道:“安老弟,对不住了!”说罢,劈手便向安小楼的脑门上斩去。
史云龙无意伤害安小楼,他只是想把这麻烦的家伙弄晕过去,然后才好施展手脚。他是这么想的,可别人未必这么想。
玉玲珑见情况不妙,正想上前拦下时,却见一个身影挡在了安小楼面前,原来是鲁知秋。
鲁知秋以为史云龙要痛下杀手了,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焦急担忧起来,几乎在史云龙抬手的同一时间,她的身形就已经插入了安小楼和史云龙之间,抬起胳膊就挡下了那一掌。
那史云龙和鲁知秋,一个是虎气腾腾,一个是护人心切,两下交手,便是电光火石一般,瞬间又将安小楼给丢到一边,兀自打的火热了。
就在这河滩一团糟的时候,安小楼看到远处的桥头出现了几点火光,那是从吴县县城里出来的,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道:“这是什么人,又是哪条道上的?”
安小楼最怕来的是官兵,这样一来,盐帮和漕帮肯定是吃亏的,他看看身边打的难分难解的两个帮猪,又看看稍远处河面上的那团糟,咬咬牙,迎着桥头过来的火光就跑过去了。
那团火光正是驻守在吴县的官兵。
这大夏王朝在每个县城以及州府都驻守有不等量的官兵,具体规模按照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来决定。而大夏军队的编制大抵是这样的,基本的军队组织分为卫、所两级。每卫设指挥使一人为长官,大体上统兵六千人。卫以下再分为五个千户所,设千户为长官,统兵一千两百人。千户所以下再分为十个百户所,设百户,统兵为百二十人。在百户之下设总旗二,每个总旗领小旗五,每小旗领军10人。像吴县这样规模的县城,便驻守着一个小旗的官兵,如今到河滩来的这些人,便是那个小旗的官兵了。
官兵人数虽少,但是胜在气势,他们个个手里举着火把,穿着铠甲,手持大刀气势汹汹的就向河沿杀来,身边跟随的两个身上湿漉漉的青衣家丁,正是从姬丰船上逃出来的家丁,他们先是跑到县衙里,县衙总共只有三四个皂隶,而这会又是晚间,皂隶们也都回家歇息去了,自是没人应门。
姬丰的家丁们跟着主子也都有些见识,见衙门不通便跑去了驻城守军处,把这些官兵给喊了来,官兵一听说是有个有钱的官吏遭打劫了,心里也就都有数了,他们自不是省油的灯,管不管的了自不提,但一定先去看看,总能有个便宜占的。
“你是哪一个?”驻城的官军自然是不认识安小楼这个县太爷的,实在是安小楼身上穿着最普通的薄纱质地的长衫,脚上一双黑布鞋,那都是最普通的百姓人家穿的东西,而由于天热,他又把袖子高高挽起,就这样气喘吁吁的到了人家跟前,任谁都无法把他的这副模样与县太爷联系在一起。
“几位军爷!”安小楼一抱拳,“您这大晚上的,是往哪里去啊?”
那个小旗用狐疑的目光将安小楼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又看了看他来的方向,冷冷问道:“你从河边来?”
“正是。”安小楼看那两个家丁便已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了,这是船上的人搬来救兵了。
“来啊,给我拿下!”那小旗大手一挥,身后便有两个兵士上前,一左一右扭住了安小楼的胳膊,“哼哼,我就知道你与那河盗是一伙的,带走!”
“河盗?”安小楼冷哼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奉命在此办案,倒被你诬赖成了河盗不成?”
安小楼强硬的态度以及所说的话让那个小旗不由得一愣,办案?他又把安小楼上下打量一番:“你办案?”
“正是!”安小楼虽然不能算是练武之人,但是力气却很大,他扭了一番,挣脱了那两个兵士的手,冷冷道,“前头是大案子,苏大人着我在此截下重犯,你身边这二位,正是那重犯的喽啰,我倒要问问这位军爷,你们身为朝廷官兵,领的是皇家的军饷,却为何与这群匪类在一起?”
“你他娘的才是匪类……”一听安小楼这倒打一耙的话,姬丰那两个家丁自然是不乐意了,开口便骂,却是噗通一声被安小楼两脚踹翻在地。
安小楼怒气冲冲的将这两个走狗踹翻后,还不解恨,上前去又跺了他们两脚,恨恨的骂道:“他娘的,你们爹娘生你出来,不是让你糟蹋百姓的,跟着狗贼卖你们的狗命,就该想到有这样一天!”
安小楼的气势和做派,让那个小旗有些犹豫了,要说眼前这年轻人是河盗,这小旗自己也都觉得不像,要说他是官……他是官么?小旗心里打鼓了,于是抱拳问道:“敢问这位兄弟是哪个大人的手下?”
“在下乃当任的吴县知县,乃文中信文大人亲自指派的,这两个人以及他们的主子乃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贪墨银两,搜刮民脂民膏,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在任之时中饱私囊,又想着籍由告老还乡逃脱罪责,皇上他老人家知道了,便暗中着令沿途的官府严加监视,一旦出现了,便要拿下,你也知道的吧,这文大人与皇帝他老人家是发小……”安小楼现在锻炼的快成精了,说个谎话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原来是县太爷到了,下官真是失敬了……”这小旗本就是最低等的武官,再加上是粗人一个,因此一听安小楼这通有鼻子有眼的话,也不由得他不信了,于是眼睛一瞪,冲着那两个家丁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利用本官!来呀,将他们两个给我绑起来!”
后面的兵士一听老大发话了,而旁边那位又是县太爷,哪还有敢不动作麻利的呢,三下五除二,那两个家丁便给捆成了个粽子,安小楼觉得还不放心,索性脱下自己的足袋,塞进了他们俩的嘴里。
“太爷,不知这两个人您打算如何处置?”那小旗指着两个“粽子”问安小楼。
这两个不过是河底的淤泥而已,安小楼自然不打算在他们两个身上浪费时间,于是手一挥气派的说道:“他们不足为虑,只要不会偷跑了就成,这位军爷……您如何称呼?”
“在下柳能!乃驻守吴县的小旗!”那小旗忙报上名号。
“哦,柳大哥,你就派你的一个兄弟在这里看守一下他们,然后其余的人就跟我去拿人吧,此刻我手底下的兄弟们正与那重犯进行殊死搏斗,唉,惨烈的很!”安小楼说道。
“如此甚好!”那小旗原本是打算捞一票,现在看来似乎情况并不是那两个家丁所说的那般模样,既然无法捞钱了,那么就借个功劳吧,现在听到安小楼给自己安排任务,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心道这一次一定要在抓捕重犯中干一个漂亮的,说不定改天这个县太爷往上一报,自己还能连升三级呢。
于是安小楼便带着十个正牌的,虎里虎气的军士向着那两艘官船所在的岸边就走了过去。
这边,史云龙以及鲁知秋正打的难分难解,胜负不分,他们俩是没注意到安小楼的,倒是闲在一边的玉玲珑,吃惊的发现安小楼竟然领了军队的人来,她心里就嘀咕道:“这个人,从哪里带了军士来?”
第186章 姬丰“归案”
那小旗带了手下跟着安小楼到了河滩,自然也就看到了正打来打去的史云龙和鲁知秋两个,那高高壮壮的军官眉心就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那一老一少不住的看,怎么看这两个人都不像是跟着县太爷出来办案的。
“咦?”史云龙最先看到官兵,他愣住了,然后噗通一声,腮帮子上就被鲁知秋打了一拳,直痛的他龇牙咧嘴,但是仍是吃惊,“有官兵!”他大喊道。
无论史云龙与鲁知秋暗中与哪个显贵相通,他们此刻却是在做不能见光的事情,而盐帮漕帮的帮众们对这些吃皇粮的同行又明显的有着很大的敌意,因此当史云龙看到有官兵来时,很是吓了一跳,他的反应让鲁知秋终于也看到了身前的来人,停住了身形,狐疑的看着安小楼。
在那个小旗和他身后的官兵对这两个人的反应做出思考以及推理之前,安小楼忙笑着说道:“对啊对啊,有官兵,我特地请了官兵来帮我们捉拿贪官!”他一边说,一边冲史云龙和鲁知秋眨巴眼睛。
那两个虽然并不知道安小楼是什么意思,不过看他抽筋似的眨眼也就知道了,这里边肯定有事,而且这事肯定也不会对他们不好,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县太爷,请问那重犯在什么地方,这两个人又是什么人?若是与那重犯一道的,我定将他们擒拿住!”柳能抱拳说道。
“他们是我的手下,柳大哥,你看看那便船上,但凡是身着青衣,手持长矛的,都是那重犯的帮手,而那些穿短衫的,都是我的手下,还请柳大哥不要误伤则个!”安小楼也拱手道。
听到这里,史云龙和鲁知秋算是明白安小楼演的是哪一出了,他们俩无奈的看着安小楼,心里不约而同的想道:“安小楼啊安小楼,你真是什么人都敢玩……”
玉玲珑看着看着,忽然就轻轻的笑了起来,当然她是没笑出声的,她此生最大的本领便是以如此绝美的姿色,却能够随时让自己淹没在众人中而不会太过显眼,前提是她不愿意太显眼。
“他说他不是樊铮,我却怎么也不信了,明明与樊铮是一般的做派,随便动动嘴皮子便能把人哄得团团转……”玉玲珑心里暗暗想着。
“咳咳!”安小楼咳嗽一声说道,“柳大哥,我们这里的兄弟,都不怎么会打架,今晚主要还要靠你们镇住场子了,这点小意思,你收下,回头完了事,请兄弟们去酒馆吃一顿喝一顿,解解乏!”安小楼的官阶要比那小旗高的多,但是他这种“礼贤下士”的做法却让那个柳能心中感到万分的感动,大概是从未与级别稍高一点的官员有过这么友好的相处经历吧,他看到安小楼塞过来的一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一把就推开去。
“唉!”刘能沉声道,“县太爷你把我柳能看成什么人了?既是公务,我自当义不容辞!”他说着,大手一挥,喊道:“兄弟们,跟我去抓逃犯呀!”虽然他身后只有九个兵丁,但是各个魁梧,倒也颇有一番气势,更主要的是,柳能觉得县太爷这边肯定是占了上风的,就算他带了兄弟们冲上去,也不会起太大的作用,因为现在战况明显已经一边倒了。
姬丰此时仍旧窝在船舱里,他没想到自己临行前细细的打点嘱咐过漕帮,说要借路过河,现在却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熏河上,眼看死无路可逃了,此时的他已经万念俱灰,而身边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偷偷逃了出去,除了几个仍在顽抗的家丁,其他的都已经缴械投降或者准备缴械投降了。谁知就在他们失去斗志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有官兵往船上奔来,这一下所有的家丁都精神振奋了起来,一个个也都来了力气,大吼一声开始新一轮的反击。
盐帮和漕帮的弟子们同样也看到了有官兵来时,更是愤怒了,全都吼叫着向对方以及那些家丁攻击过去,企图在官兵来之前先速速解决战斗,他们这些人自然是不晓得鲁知秋和史云龙已经做了什么决定了。
“兄弟们,不要与官兵打!小心误伤自己人!”史云龙大声提醒着漕帮的弟子,他怕有人傻头傻脑的听不懂,还特地加了一句自己人。
漕帮的帮众们确实有那么一部分理解能力差的,他们对那句“小心误伤了自己人!”很不理解,但是那句不要与官兵打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虽然一个个心有疑虑,还是停止了动作,等那些官兵上来,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样了。
盐帮的弟子们也收到了来自鲁知秋的命令:“不要管官兵,只管按照原计划进行!”盐帮弟子的原计划便是打劫和杀人,他们的目标原本就只是姬丰以及他船舱里的东西,对于漕帮和官兵,他们原本就没有放在眼睛里面。
盐帮的弟子于是嗤笑一声,也不管什么漕帮不漕帮,官兵不官兵的,继续挥舞拳头围殴家丁们。
柳能带了手下的官兵爬上官船,四周并没有因为官兵的到来而安静下来,这让他感到有些许的没面子。
“那一边是这船主的人?”柳能双手叉腰,很是牛气的问道。而姬丰的那些家丁们一看到有吃皇粮的人来了,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就想上前与官兵合作一处,虽然来的官兵不多,但是毕竟是正统的军士,吃不了人也能吓唬吓唬人的。
安小楼和史云龙几个走到离船更近的地方,现在他们能够比较清晰的看到和听到船上所发生的一切了。
“官兵来了!”姬丰的家丁们一个个吆五喝六的喊着,“看你们还能嚣张到几时!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打劫我们老爷的船!”
“就是他们,把他们统统拿下吧!”更有人指着盐帮和漕帮的人叫嚣道,这些家丁平时跟着姬丰狐假虎威惯了,
“统统都拿下!”那柳能指着一应青衣家丁对身后的官兵说道,“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
安小楼对刘能的表现十分满意,他甚至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史云龙、玉玲珑以及鲁知秋无不对安小楼这句话表示不解,安小楼于是指着前面那队官军说道:“他们曾经是来剿灭你们俩的,如今却被你们利用了去做炮灰。”说完,安小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怎么说?”鲁知秋皱着眉头问道,“你神神秘秘的,究竟也不知你是在搞什么鬼!”
“搞么确实是在搞的,但绝不是在搞鬼!”安小楼眨了眨眼,冲她笑道,不知为什么,碰触到安小楼的目光后,鲁知秋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心虚的感觉。
柳能手底下的官兵们上前去推搡着正把他们当成亲人来迎接的姬丰家丁们,这一下那些家丁彻底懵了。
“你们不是来帮我们老爷的么?”有家丁大着胆子问。
“帮你的鸟头,我们是来帮那个……那个什么大人抓捕要犯的,快快束手就擒吧!”那些官兵们吆喝着。
官兵的数量不多,但是气场强悍,再加上从旁的盐帮和漕帮,这下,姬丰彻底的被孤立了,因为他的家丁们已经纷纷丢下武器,跪在那里,眼见着如此场景,便是多少银子,也不会再为姬丰卖命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姬丰仓皇的从船舱里跳出来,指着那些官兵说道,“你们一个个胆子也太大了些,本官虽然已经告老,但是朝廷里却是有不少的门生和好友,你们就不怕日后被抄家问斩吗?”姬丰原本是个圆滑之人,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他深谙其中的道理,因此到处也能混的如鱼得水,但是此刻的他,已经全没了往日的做派,实在是被眼前的一切给搞得懵了,害怕,愤怒,加上许多别的复杂情绪,让姬丰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镇定了。
柳能是什么人?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小旗,但是说到底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是军人,这些军人与官吏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受不得委屈,他们尤其受不得文官们的白眼和委屈,一听到姬丰这话,二话不说上前就是啪啪两耳光,嘴里恨恨道:“老子是帮县太爷来抓逃犯的,你一个戴罪之身,竟也敢对爷们指手画脚,来啊,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反了反了!”姬丰跳着脚,用手推着身边的家丁,“上啊,老爷我养你们不是养着好看好玩的,都他娘的给我上啊!”家丁们没一个动弹的。
柳能冷笑着,劈手将姬丰拎起来,丢到河滩里,弄得他一身湿嗒嗒:“把这鸟人押去给县太爷过目!”
盐帮的人对姬丰是恨之入骨的,此刻见姬丰被什么县太爷的给弄走了,一个个都跳下船,跟了过去,走到鲁知秋身边,看到帮主一脸的淡然,也都知道这件事肯定还有后文了。
“哎呀呀!”安小楼见事情基本上已经落幕了,脑子急速的一转,便走上前去,抱拳笑道,“多谢多谢,柳大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实在是军中的将才,他日必定连连高升!”
“不敢不敢,一切还指望县太爷多多帮忙了!”那柳能哈哈一笑,“这剩下的事……”
“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安小楼严肃道,“这钱,你和兄弟们一定要收下,当兵的不容易,这个我清楚,你们拿了去喝点小酒,找个女人乐呵乐呵,放心,这是我自己的钱!”他仍旧把那银票塞给了柳能,这一次柳能也不推脱了,只是笑呵呵说道:“如此多谢!”
“兄弟们就先请回去吧,明日里我定登门拜访!”安小楼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这些官兵打发走。
“那么他们呢……”柳能看了看跪了一船的那些家丁,有些替安小楼犯难了。
“放心,我手底下也有不少的人,这些人我自会处置的,今天真是有劳柳大哥了!”安小楼笑道。
第187章 调解纠纷
月亮高悬在天空中,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和熏河,熏河岸边上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没逃得过它的眼睛,不过此刻月光柔和的很,它应该也在窃笑,窃笑姬丰所要面临的结局吧。
柳能与安小楼又寒暄片刻,见这位县太爷似乎对一切都胸有成竹,又见他身边“随从”众多,于是也便不再推脱,接过了银票,带了兄弟们就往回走了。
等到柳能走的远了,安小楼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瞪起眼,看着史云龙和鲁知秋,直把那两个人盯的心头不舒服了,才算罢休。
姬丰到了岸上,仍旧不放弃他官老爷的架子,尽管身上的衣服都湿嗒嗒了,他还是摆起八字步,走到安小楼跟前,瞪眼说道:“你就是县太爷?你可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普通百姓包括你这个县太爷见了本官都要下跪磕头的?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此抓捕我?慢着,你不是县太爷吧,否则怎么会跟盐帮和漕帮这等无耻匪类掺和在一起……”
安小楼也不等姬丰说完,便不耐烦的啐口唾沫,冷冷道:“我管你是谁,老子就是这里的县太爷,你到阴曹地府去找阎王爷说,老子也是这里的县太爷,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个脱了毛的麻雀,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不对,说你是麻雀简直就是在侮辱麻雀,人家麻雀都比你都强多了,好歹它们虽然也吃庄稼,但是还知道来回帮农民叼个虫儿来吃,你呢?在任的时候除了搜刮民脂民膏,抱着娘们儿唱小曲儿,你也没干别的吧?你这个狗官!你们,谁要的赶紧拎走,省得大爷我看的心烦!”安小楼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他压根就没打算救这贪官的命。
那个姬丰什么时候听到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过话,老早就被安小楼给气的脸皮发紫,嘴唇不住的哆嗦,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不停的拿手指着安小楼,嘴里含混说道:“你……”
“你什么你?”安小楼一巴掌甩开姬丰的手,骂道,“你爹妈生你出来,没告诉你要尊老爱幼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吗?老子现在是县太爷,你呢?你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用你的逻辑来说,你见到我要下跪的!”
听到安小楼这么说,便有好事者上前冲着姬丰的腿弯狠狠的踹了一脚,那肥胖的身躯一时不能保持平衡,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安小楼的身前,那厮跪倒还不过瘾,竟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安小楼的脚边,一张住嘴就拱到了安小楼的臭鞋上,一时间周遭的人无不哈哈大笑,笑这个昔日伏在盐帮身上吸血的吸血鬼如今成了个没了毛的麻雀。
“走走走!赶紧给老子弄走,看到就心烦!”安小楼皱起眉,挥挥手,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姬丰的问题,而是姬丰没了之后,这盐帮和漕帮之间的问题,此刻他似乎已经能够看到这帮家伙又血拼到一起,无论是哪方吃亏,安小楼都不忍心看到。
“你们两个,把这老狗押回总堂,等候发落!”鲁知秋见安小楼这样说了,便强忍住笑,吩咐两个手下道。
“是!”那两个盐帮弟子赶忙上前抓了姬丰走,至于他们将会如何对付姬丰,这个就不关安小楼的事了。
安小楼眯缝着眼,看那两个盐帮弟子走了,皱起眉来,深深凝视着夜幕。
“我说,安老弟!”史云龙凑到安小楼身边,正想开口说话。
“等等,尿急!”安小楼哼了一声,走到河边,爽意的撒了一泡尿,拍拍手又走回人群中,“我说你们那!”
安小楼的声音有些深沉,让这些没多少文化的盐帮漕帮汉子听了,竟然不由自主的都开始唏嘘起来,似乎这声音里有太多的魔力,勾起了他们内心深处所隐藏的某些感慨,他们也不由自主对这个今晚忽然出现东撞西撞的县太爷有了几分好感,安小楼这话还没开始说,便先自讨了众人的几分心意来。
“有话说快说!”鲁知秋是不耐烦的,她不耐烦的原因是刚刚安小楼的不雅动作,明明这家伙是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的,偏偏又无所顾忌,当着她还有玉玲珑的面做出那等事来,实在是让人恼火。
“咳咳!”安小楼瞅了瞅她,又看了看玉玲珑和史云龙,说道,“众位好汉,你们今晚都辛苦了,无论你是盐帮的,还是漕帮的,总之弄了姬丰这个狗官,你们都是大大的功劳背在身上呢。”
盐帮和漕帮的人都哈哈笑着,这安小楼看起来好似一个文弱书生,可是一开口却是满口的江湖义气,说他是江湖人,他却少了江湖上那些尔虞我诈的做派,说他是官场上的人,可他却没有那些官老爷的派头,让这些草莽汉子们,没有任何的距离感。
“诸位应该有不少认识我的!”安小楼手一指,指着几个漕帮他经常看到的送孩子的汉子说道,“你,还有你,你们的儿子闺女在我的学校里表现好着呢,他们今晚是否知道自己的老爹在外头卖命呢?”
被安小楼指点的那几个漕帮的汉子,都是做了爹的人,他们正是为了家里的孩子老婆,才在外奔波卖命刀口舔血,听到安小楼这么说,一个个不由得低下了头,虽然按理说他们没犯啥错,可安小楼就是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犯错了,还是很严重的错。
“你们盐帮,啊,走南闯北,从东到西,晒盐制盐不容易,确实是不容易,因为你们,老百姓吃上了便宜的盐,这真是好事,我也感谢你们,我家里头开着小酒吧呢,天天宾客盈门,我们这样的人最喜欢你们这样的人了。”安小楼又将话锋转向了盐帮的弟子,“我真得替家里人谢谢你们!”说完他躬身长长的作了一揖,继续说道:“我想有许多老百姓跟我一样的心思,他们记着你们的好呢,但是我代表不了他们,所以也就只能代表我家人谢你们了。”
盐帮的人一个个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再齐齐看向鲁知秋,他们与漕帮的人不同,有些人基本上从未见过安小楼,更不不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哪一头的,可是他们从帮主鲁知秋的脸上啥都看不出来,只看到一片红晕,帮主啥时候喝酒了?
“安老弟,你要说啥便直说,说完了我们好继续……”史云龙不耐烦了。
“史老爷,你和鲁帮主先一边呆着去,来,小玉,别瞅了,就是喊你呢小玉!”安小楼指着茫然四顾的玉玲珑笑道,“你功夫高,负责看着这俩货,别让他俩嘁吃咔嚓又给我打起来,我头疼。”
那史云龙和鲁知秋是谁啊,那是盐漕两帮的老大,还是这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平日里无论是在商铺还是在手下跟前,那都是威风八面的人物,此刻那些盐帮漕帮的帮众听到安小楼这样说,简直就是把帮主们当个孩子,听的心头直想笑,也有那憋不住的,早偷偷笑出了声,现场的气氛一片融洽,这让安小楼很满意,他达到了目的。
“来,你们谁出来跟我讲故事。”安小楼又扫了一眼众人。
“你要听啥故事嘛!”人群里有个不知是盐帮还是漕帮的人笑问道。
“你们的故事啊,你们不是天天你砍我,我杀你么,杀的多热乎!”安小楼面容严肃起来,“今天张三打死李四,明天李四的弟弟又来砍张三,今天盐帮设计了漕帮,明天漕帮又祸害盐帮,这一切,总归应该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吧?你们谁清楚这里的恩怨纠葛啊?帮我讲讲,我这人没别的爱好,专喜欢听故事!”安小楼一面说着,一面就攀上了那块之前他藏身的岩石,蹲在上面,将双手搭在双膝上,很是悠闲的看着众人。
说来也怪,这安小楼从未说过你们不许走这样的字眼,可是在场的盐帮和漕帮的人,包括史云龙和鲁知秋,在事情完结之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或者说他们心里虽然惦记着船上的金银,但是却都不敢开口说我要去拿钱这样的话,也不想迈动脚步离开这里。
听到安小楼这话,盐帮和漕帮无论是新进弟子,还是老家伙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是啊,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的什么,这样争执不休你打我我揍你的呢?
“谁能说说看啊?”安小楼又问了一遍。
“他们盐帮老走水道不给钱!”有个漕帮年轻弟子愤愤的说道。
“放屁,还不是你们老勾结官府的人阴我们!”
“你们开价太高!”几个盐帮的弟子听到那人这样说话,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反击他。
“我来问你,这运河是漕帮开的啊?”安小楼笑道,“你们漕帮的人是河匪路霸啊?”
听到安小楼这话,史云龙不乐意了,他心里犯嘀咕,这小子不是明摆着要偏向盐帮的人么,这可不行,于是他一仰头,看着安小楼说道:“河道就是我们的命!走我们河道必须得给钱,就跟人要吃饭天要下雨一样的道理!”
“我说你一样的没道理才对!”安小楼反驳他,“还天要下雨人要吃饭呢,这人总不会不知饥饱撑死自己吧,史老爷,我看你要再这么继续纵容你那个手下,只怕是要撑死了!”
别人不知道安小楼说的是什么意思,史云龙心里可有数的很,他脸上一红,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
“要我说啊,漕帮在河道里赚钱,撑船拉运货物,这没错,不但没错,还很对,不但很对,还苦的很,不是有那么一说么,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漕帮的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船来船往的都不容易,这水上的人家,多半都是善良好客的,我晓得,你们之间的矛盾,其实来的很傻的。”安小楼叹口气,“都成了棋子,被人随意摆布了!”
听到安小楼这么说,这一下无论是鲁知秋还是史云龙,都不乐意了。
第188章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战斗过后,整个河面恢复了寂静,那些被俘虏的家丁们都给捆了,等候发落,而岸边上,漕帮和盐帮的弟子们则正“聆听”着安小楼的教训。
安小楼是在教训他们,他要让这些穷苦的汉子们知道,刀来拳往解决不了问题,这只能让他们的生活陷入困顿。
“你这人,说话这般不经思量!”鲁知秋和史云龙都听不下去了,于是盐帮帮主当先发难了。
“哦?有人有意见了!”安小楼拍手鼓掌,谁都搞不清楚他这是欢乐的为哪般,“我怎么不经思量了?”
“难道不是么?我们盐帮的兄弟亲如兄弟姐妹,他们怎么就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了?”鲁知秋涨红了脸说道。
“呵呵,难道不是么?”安小楼歪着脑袋看向鲁知秋,“要我说,非但他们都是棋子,就连你们两个,还有你(他指着玉玲珑)你们统统都是棋子!”
棋子!
安小楼轻轻吐出的两个字,如同一颗从高处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般,在众人的心里激起了波澜,所有的人都有些犯嘀咕了。
“哼!一派胡言!”史云龙想甩袖子,却发现今日里他穿的是短衫,根本就没袖子可甩,于是只好跺跺脚,以发泄心中不满。
“你俩,暂时剥夺你们的发言权!”安小楼一挥手,冲鲁知秋和史云龙笑道,“我现在就专跟下面的兄弟们说话!”
“呵呵……”岩石下,盐帮和漕帮的弟子轻轻的哄笑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两派原本泾渭分明站成两边的汉子们,不由自主的混在了一起,围拢在安小楼所在的岩石边,仰头看着这个说话很暖人心,说的又很有趣的年轻人。
“来,咱们哥们聊,什么帮主不帮主的,今晚这里没帮主,没有盐帮,没有漕帮,只有咱们这群苦哈哈的汉子,咱们这群为了仨饱一倒老婆孩子热炕头而打拼的汉子们!”安小楼哈哈笑着,“说吧,为什么要打来打去呢?你们愿意打么?”
“可我们是盐帮,他们是漕帮啊,难道盐帮和漕帮不是生来就该打架的么?”这时候,有个盐帮弟子喏喏的说道。
“是啊……”另一个不知是盐帮还是漕帮的人在附和着他。
安小楼温和的双眼满含笑意,扫过众人的眼睛,结结实实的与每个在场的人都对了个眼,说道:“没理由啊,哪个说盐帮就一定要和漕帮干架的?没道理啊,你们想想,盐帮么,就是制盐晒盐贩盐赚钱讨生活的人,漕帮么,就是撑船在河道里跑运输的人,这叫啥?在我们老家这有个专有名词,叫物流!你们本来就是不搭噶的两帮子人,怎么就成了仇家呢?”
安小楼说的话,有许多词是这些人所听不懂的,但是听不懂归听不懂,中心意思他们却是明白了,那就是他们本来就不该是敌人,不但不该是敌人,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朋友,可不是么,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各讨各的生计,各过各的日子就对了,干嘛整天见面就跟杀父仇人一样的瞪红了眼呢?
不光这些帮众们在纳闷儿苦思,连史云龙和鲁知秋都似乎在沉思着,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吧?”安小楼轻笑道,“都好好想想,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别以为脑袋掉了就碗大个疤,你是自在了,你们的父母呢?没人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你的老婆呢?改嫁了!你的孩子呢?跟了别人的姓,没准还受虐了!你的房子呢?别人住了!可惜了啊!”安小楼故意长长的叹了口气,顺便偷偷扫视着各人脸上的神情,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难受的模样,就仿佛那种事真的发生了一般,其实就算想想,都够让人受不了的了。
“这小歪(小歪:江南地区对年轻男子的称呼)说的没错啊,我们打打杀杀的,死了残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吃苦头的还是阿拉屋头的爷娘和孩子啊!”一个中年模样的人叹息道,他的这声叹息,在人群中很快的便引发了连锁反应,许多的人情绪都低沉了下来。
史云龙和鲁知秋忽然感觉到,他们这么多年来无法被人撼动的领导地位如今面临着极大的考验,最先着急的,便是史云龙了,他脑门子上的汗珠一颗颗的滴落下来,焦急的喊道:“安老弟!你这是做什么!”他的脸上赤红一片,伸手抹去了额头的汗水,大声说道:“我们现在没空在这里聊天,赶紧的把船上的银子分了,兄弟们好回家抱女人去!”
安小楼不得不承认史云龙是条老狐狸,他的这一句话,顿时就把安小楼之前苦口婆心说的所有都给颠覆了,一听到银子两个字,所有人的眼光都闪亮起来,顿时漕帮和盐帮之间又开始泾渭分明了,他们分成两边,气势汹汹的对峙着,谁都不肯让谁,但是谁都又不敢多往前踏一步,双方此刻势均力敌,谁先动手都会立即引发一场血战,眼看着又一场悲剧即将爆发,安小楼犯愁了。
“我靠!”他大骂一声,“钱,不就是钱么,你们给我说说,哎就是你,史胖子!”他指着史云龙叫道,此刻他全不顾这史胖子的闺女肚子里正怀了他的孩子,二人的婚事还要靠这史胖子来点头应允呢,一股热血上头后,他就啥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语,大概除了盐帮漕帮对骂的时候会有人敢骂一句史云龙,其他时候在苏州还真没什么人敢这样骂他,史云龙的那张油光满面酱色的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看啥,我就说你呢史胖子,哥费劲口水说了半天,感情你油盐不进是不是?你非要让你手底下的这些兄弟们为你在这河滩上断手断脚的卖命流血是不是?”安小楼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就缺那点钱么?你史家大院里的银子难道不比那里的多?多了不说,三两倍总有的吧?你就是个雁过拔毛的主,要说人家盐帮劫道,那还情有可原,人家是仇家,你呢?就因为那狗官过了你的河道?”
安小楼的一通话把史云龙给说的面色阵阵改变,红一阵白一阵,一脸的不自在,他强硬道:“没错,这便是我们漕帮,安老弟,我念你教导聪儿有功,不与你计较,今日里这银子,我们漕帮是拿定了,你看看他们,你看看这群兄弟们,哪个家里不是有一大家子等着他们去养活的?”史云龙指着他身后的那些帮众,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了。
“甭跟我提你的兄弟们,老实说,你拿他们当兄弟了吗?”安小楼毫不退让,他今天是铁了心要把鲁知秋和史云龙之间的事给摆平了。
“废话,我对待兄弟们如何,是有目共睹的!”史云龙听了安小楼这质问,感到十分的委屈。
“这话没错的小兄弟,我们帮主对我们那是这个!”史云龙身后漕帮的帮众都力挺帮主,纷纷竖起大拇指,替史云龙说话了。
“你别说你拿他们当兄弟了!”安小楼冷笑起来,“若真是拿他们当兄弟,你还会让他们在这里卖命?那都是人命啊史老爷,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心眼的人,你我相处日子久了,我了解你,但是你也要多动动脑子,看看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让盐漕两帮的兄弟们在不流血的情况下,都过的更好没。”
鲁知秋这半天一直在闷头听着,她越听,越觉得安小楼似乎说的很在理。是啊,这么多年来,从她小时候懂事起,就不断的看到流血事件在周遭发生着,本来盐道就够苦了,还要时刻提防着身边的人,这种日子太累了,她早已累到麻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躲在被窝里哭泣,只是心里在渴望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可是第二天,太阳出来时,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无可匹敌的气势来,否则她镇不住盐帮,更镇不住虎视眈眈的漕帮,这个女孩子肩头的胆子,实在是太沉重了。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安小楼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这个道理总是明白的,盐帮或者漕帮,其本质是什么呢?说到底都是过日子的人,都是养家糊口的人,要我说,咱们就不要再争来斗去了,和平共处吧,那船上的银子,你们放心,今晚见者有份,我不会拿一分钱,这跟我其实没啥关系,只是我与你们两帮,都有着扯不清的缘分,既然碰到了,我就忍不住要管一把,我不希望今天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明天我再看见时,是残了的,甚至死了的。”安小楼的话,可谓掏心掏肺,让在场所有的人听了,都动容了。
史云龙也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依着你,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我管不了啊,你们两帮自己商议,说句公道话,今晚漕帮出力很大,因此我希望你们盐帮不要因为姬丰与漕帮无关而对他们有所不公,银子是赚不完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安小楼摇头道。
“史帮主。”一直沉默不语的鲁知秋忽然说话了,“不如我们两家平分,你看如何?”
鲁知秋的话让史云龙很是意外,以他与鲁知秋多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年轻的帮主,绝不是那种肯松口吃亏的人,但是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史云龙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
“兄弟们,你们有意见吗?”鲁知秋向盐帮的兄弟问道。
那些盐帮的人起初还有些不服气,可是当他们看到漕帮队伍里,有不少都浑身是血的时候,也就不好说什么了,于是拱手道:“一切全凭帮主定夺!”
“那好,既是如此,我就做个主,我们盐漕两帮,将这船上的银子平分了!受伤的兄弟们,一定要多给些银子疗伤。”鲁知秋说道。
第189章 你知我知
鲁知秋的提议让在场所有的漕帮帮众包括史云龙都大感意外,他们是怎么都无法想象以前走到路上便会剑拔弩张的盐帮,会如此慷慨大方,他们原本可是准备与盐帮大干一场的。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在私下议论着,不时的有人拿眼角偷偷瞄一眼鲁知秋,企图从她脸上的表情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以证明她在做戏,只可惜鲁知秋一脸的认真与凝重都在告诉这些人们,她是认真的。
安小楼就知道鲁知秋会这么说,他蹲在岩石上,怅然的望着熏河河水,河面上漂浮着几具尸体,有漕帮的弟子,也有姬丰的家丁,仅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都是生龙活虎的大活人,一转眼便这样魂赴黄泉了。
鲁知秋看着她身边的盐帮弟子,忽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她皱着眉头,缓缓说道:“史帮主,非但如此,我们日后若是走河道,也会按需缴纳银子,只请你网开一面,不要扣的太凶……”
听到鲁知秋这样说,史云龙的老脸也红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聚拢起来,他现在也是觉得浑身疲倦,全没了之前在船上奋力冲杀的气势。
“老史!”安小楼开口了,“人家一个后生晚辈都开口这样求你了,你总得表示表示吧。”安小楼说完,暗地里跟鲁知秋调皮的打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笑了笑,这里头是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秘密,鲁知秋看到安小楼的笑,也不知是怎么了,心就突突的跳动起来,头脑开始发懵了,一时间竟也分不出天和地,东西和南北来了,只是觉得岩石上蹲着的那人,竟然如此的好看,如此的高大,让人看了禁不住有一种想要靠拢的感觉。
“咳咳,老弟,今日天色已晚,我看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史云龙咳嗽了两声,推脱道。他也不是不想好好的与鲁知秋以及盐帮相处,只是他心内有不得已的苦衷,而这苦衷如今已快把他给逼疯了,不知道若是他回到家里,看到绣楼里已是人去屋空,又会做何感想呢?
史云龙的模糊言语表明了他的态度,这让鲁知秋很是失望,她原本激荡起来的热情也瞬间的冷却了下来,随之冷却的,还有盐帮弟子的心,他们原本对这笔钱该怎么分并不是特别在意,事实上在他们心中,能够抓到姬丰,比得到他的那些钱还要来的爽快,可眼下这漕帮老大不明不暗的态度却让他们十分的不爽,帮主已经这样降低身价了,这老东西还是不知好歹,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安小楼也觉得史云龙做的有些不地道,只是他同时也知道,史胖子一定有他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至于这苦衷是什么,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是安小楼猜测,多半与他背后那黑影有关。
史云龙见安小楼和鲁知秋都这样沉默着,心知自己的话已经惹到他们不舒服了,只能继续笑:“承蒙鲁帮主抬爱了,我们也就不客气了,这两个死难的兄弟还有家人要养活,那么,我们就先拿了银子走人,改日请鲁帮主吃酒,再从长计议!”
鲁知秋鼻子里嗤了一声,说道:“即是如此,我便在家里……”
“这可不行!”安小楼打断了鲁知秋的话,“今晚的事,今晚解决。钱先分掉这没关系,你们可以让手下先拉走,但是你们俩,还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坐着聊一聊,大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憋久了会内伤的。”
安小楼从岩石上跳下来,拍了拍身边一个汉子的肩膀说道:“这位大哥,烦劳你跟我上船去,你是哪个帮的?”
“在下是盐帮弟子!”那汉子拱手说道。
“那么请再来一个漕帮的,来分银子了,我来做个见证,你们各自拿了本帮的银子先拉回去,我要与你们的帮主聊一聊,至于这些家丁们,随你们处置了,我的意思是,每人发上五两银子做盘缠,着他们回乡种田去吧,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毕竟是只混口饭吃。”安小楼说道。
他的意见很快就得到了大家伙的认可,于是便各有几个盐帮和漕帮的弟子上船去称银子分钱财,这一趟下来,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等安小楼从船上下来,发现史云龙和鲁知秋依旧保持了原来的姿势在站着,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挪动一下。
鲁知秋和史云龙也知道今晚这件事恐怕是必须有个了结了,对于安小楼的提议,他们都不愿意去反对,在仔细嘱咐拉银子的人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各自打发手下回苏州去了。
瞬间,整个河滩便只剩下了三个人,那便是安小楼、鲁知秋和史云龙,就连玉玲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走吧,到我衙门里坐坐,后半夜了还是挺冷的,咱们去喝喝茶,聊聊天,今天就咱们仨!”安小楼将胳膊搭在史云龙的肩膀上,冲鲁知秋笑着说道。
河滩上的鹅卵石是硌脚的,在经历了大半夜的遭乱之后,安小楼忽然觉得四周变得静悄悄了,一切似乎都回归平静,在他的身边,鲁知秋和史云龙一左一右安静的走着,前者一言不发,后者也很沉闷,似乎都有满怀的心事在胸间。
衙门很快就到了,为了不打搅三好和史玉婷休息,安小楼只把史云龙与鲁知秋领到了他的“办公室”,又自己烧了水泡了茶,三个人围坐了,起初仍旧是沉默,安小楼决定打破这沉默。
“我说,现在就只有你我他三个人,大家就不要再装了,有什么话,都拿出来说吧。”安小楼轻声说道,他的声音略有一丝沙哑,大概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让他说了太多的话,太疲惫了,喉咙都嘶哑了。
“说什么呢?”史云龙最先搭话,“安老弟,你知道我的。”
“我知道你,可是鲁少爷未必知道啊,同样的,鲁少爷,我知道你,可是老史他并不知道啊!”安小楼话里有话,冲着两个人笑道,“现在不是要我知道你们的时候,是你们互相知道,并且相互之间达成一个协议的时候。
第190章 这不是你的错
蜡烛在流泪,烛光跳跃着,偶有一丝凉风吹过,便会惹得这烛火左右闪躲,将屋内的人影拉的扭曲起来。
安小楼盯着蜡烛看,不时的用手指去捏一捏那火苗,他忽然笑着说道:“你们来看,我可以用手去拿这火焰,却不怕被烧。”说完,便伸出手指在那火苗上迅速的闪动着,他的这个举动让鲁知秋颇为担心,并且皱起了眉头,可当他发现安小楼的手指在火焰中穿梭仍旧安然无恙后,便有些惊讶了,这样的把戏,她曾在跑江湖卖艺的人那里看过,可以胸口碎大石,可以上到山下火海,眼前的烛火虽然火苗很小,但是毕竟还是火,若烧到了身子,还是会痛的,可安小楼竟不怕这火的,这让鲁知秋不禁奇怪起来。
“没啥好奇怪的。”安小楼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那丝疑虑,笑着说道,“有的时候我们眼睛所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安小楼的话语意味深长,史云龙和鲁知秋都瞪起眼来,互相看了看对方,又齐齐把目光转向安小楼。
“安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鲁知秋问道。
“简单的说,你们两个都没必要这么仇恨对方。”安小楼轻轻笑了笑,“盐帮漕帮势力再大,过了这江南便也不行了吧?就说你吧老史,出了大运河,你还有什么?”
史云龙涨红了脸,心头暗暗骂道:“这臭小子,从来都不会在外给我面子的。”心里虽然嘀咕着,但是却没有表达出来,事实上安小楼在史云龙的心里有着极重要的地位,
“其实啊,我最近一直都在琢磨,咱们仨能不能联手做点什么,把生意做大了,做到国外海外去!”安小楼咂咂舌头,开始做起梦来。
如果史云龙和鲁知秋从未与安小楼打过交道,乍一听他这话,也许会觉得很突兀,甚至有些不知所谓,但是他们认识安小楼都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也就把他的痴人梦语听到了心里去,他们两个一方面是盐帮漕帮的老大,另一方面,更是商人,商人就是要赚钱的,听到安小楼说到有关钱的事,他们两个的眼睛便都瞪得大了。
“安老弟,你晓得的,我没读过什么书,若是你有什么想法,不如说的明白一些。”史云龙说道,“把什么生意做大了?”
“老史,我叫你老史你没意见吧?”安小楼说完,便歪着脑袋等史云龙回答,等看到对方点头时,他才又呵呵笑着继续说,“你们漕帮,我最近观察了一下,发现其实就是个交通运输,你漕帮的弟子,十之**都是在船上跑船的吧?”
史云龙老老实实的点点头:“水上人家,不靠跑船吃饭还能靠什么?就这样赚一点辛苦钱,还要遭人偷窃……”说着,他便拿眼瞟向鲁知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鲁知秋是个淡然的人,她自然听得出史云龙话里的意思,只是现在的她,半点也不想与他争辩,鲁知秋现在感兴趣的,只有安小楼即将出口的话。
“老史,我们是来好好谈生意的,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便是盐帮做错了,你漕帮也有不地道的时候。”安小楼拦住了史云龙的话,说道,“我们来谈正经的,其实这大夏的国土如此广袤,启示一点半点的运河能够覆盖的了的呢?这天底下做生意的人那么多,徽商晋商,多了去了,大笔大笔的货物要南来北往的运输,多的是需要车马船只,你为什么没考虑考虑赚他们的钱呢?”
“赚他们的钱?”史云龙愣住了,“这要怎么赚?”
“他们要运货,你就出人出车马呀!”安小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来,茶凉些了,快喝吧,唧唧歪歪闹腾了一晚上,大家想必都渴了。”
史云龙没把喝茶放心上,他倒是凝眉仔细掂量着安小楼的话,忽然就说道:“老弟啊,我还当你说的是什么买卖呢,原来是镖局啊?呵呵,你说我们在河道上过的好好的,忽然开了镖局,这也不靠谱啊,帮里没那么多有功夫在身的人啊!”
“什么镖局啊,确实和镖局有些像,但是却没那么局限,我来问你,镖局都押什么镖?”安小楼笑着问道。
“金银珠宝,贵重物品,那必须得是有武艺在身的人才能干的营生,你看看我们身边的兄弟,没几个会功夫的,便是会,也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这要是押镖走道的,遇到了山匪路霸,那还不被人家给吃死!不成不成!”史云龙一边想一边回答,一边回答一边就摇头摆手,连连拒绝。
“我还没说完呢,你瞧你这个急性子,怎么比我都还急呢?”安小楼皱眉道,“我说的赚车马钱,其实也是个苦差事,但是若是经营得当了,其实也是一个赚钱的行当,只是看你上不上路了。”
“上路怎么说,不上路又怎么说?”史云龙问道。
“不上路就是你方才的表现,又是摇头又是拒绝的,那我没办法,这运输的营生,不是需要脑子就能完成的,还需要人力物力,我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无法独自做成这件事。若是上路,你就听我细细的跟你说。”安小楼便仔仔细细的把他所了解到的关于物流的些许细节问题告诉了史云龙,说完后一抹嘴,便掂着脚坐在一边不搭理他了。
“安公子,我呢?”安小楼和史云龙在聊这个事情的时候,鲁知秋一直在一旁仔细的倾听着,其中有许多地方她听不懂,但是还是听的懂的多,毕竟她是一个心思细腻,聪明出众的女孩子,当她明白安小楼所说话里的意思时,便打从心里赞叹着,这样的想法,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安小楼一个人能想得出了吧,而且鲁知秋认为安小楼既然想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史云龙皱眉,苦苦的消化着安小楼说的生意,他的脑子转的不够快,但是却有足够的耐心去思考,安小楼也便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再打搅他,而是转向鲁知秋,与他说起自己心中的计划和打算来。
“我们与那史密斯的生意要做,不但要做,还要好好的做,这苏州乃至江南,丝绸生意史家和鲁家是两大巨头,只要你们两家把价格咬死了,他便无可选择,而且……”说到这里,安小楼嘿嘿笑了一声,“除了我,大概他也别无选择了,恐怕这大夏国土上,能够与他沟通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鲁知秋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听懂安小楼话里的意思,皱眉问道:“你这意思是,要我们两家合作?”
“严格的说是这样的。”安小楼点头道,“供应海外的丝绸销量估计不小,你们两家若是不合作,单蹦的话,估计生意都做不大,这是何苦呢?”
“可是……”鲁知秋想想去世的父亲,再看看在一旁冥思苦想的史云龙,她沉默了。
安小楼自然知道鲁知秋心里的想法,他也没指望这丫头把自己的话能够听到心里,又落实到行动上,但是无论如何,得要试一试。
“安老弟!”
就在鲁知秋和安小楼在聊这关于和史密斯做生意的事情的时候,史云龙终于是想通了,他一拍大腿,说道:“你的主意太妙了!这简直就是把我们漕帮从水里扩展到了陆上,这样一来,我们就等于水陆通吃了,这主意妙,不过我得回去和那些堂口的堂主们商议一下,毕竟这是一件大事,必须得得到兄弟们的支持才行!”
“你想通了就好!但是我们丑话得说在前头,你做这生意,必须得带上我一份,你我两人,股份五五开!”安小楼伸出一个巴掌说道。
“呃,股份什么的我不懂,依旧如之前的安氏,你说了算,我知道安老弟你不会坑我的!”史云龙此时心里正激动着,他对安小楼了解的还算透彻,也看穿了安小楼不会是那种奸佞之徒,因此也就很爽快的一口应承下来,然后就在心里不住的盘算着明天如何去劝说那些堂主们接受这个点子了。
史云龙得到了好点子,这下鲁知秋就更急了,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安小楼说道:“安公子,你不如把话挑明了说,你也知道对你的话,我们这些人听了向来要考虑再三才能明白的。”
安小楼嘿嘿一笑说道:“其实也简单。说实在的,接受了我这主意,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苏州乃至江南地面上的丝绸生意,如今已经被我们霸了一多半,你现在估计在愁闷吧?”
鲁知秋脸上一红,她被安小楼说中了心事,提起这件事,她心头对史云龙以及安小楼还是满怀恨意的,鲁家渐渐的在走下坡路,这多半与安小楼的那个改良织布机有关联。
见鲁知秋面色有变化,安小楼便知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让她尴尬了,于是又换了一种口吻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实在是我的机器太优秀了。”
第191章 你嫁给我吧
安小楼与鲁知秋和史云龙两个就这样坐在衙门旁边的那间书房里,一直聊到了深夜,窗户敞开着,不时的有一阵凉风徐徐吹来,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矮了半截,烛泪流了满台都是。
鲁知秋听到安小楼那般没脸没皮的自夸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这声笑来的较为突兀,让安小楼和史云龙都忍不住一愣,望着鲁知秋:“怎么了?”
鲁知秋咳嗽着,辩解道:“没事,就是想到些许好笑的事,你继续说吧安公子。”
“呃,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与我们联合,我们将这整个大夏的所有丝绸生意都做起来,供货到全世界去,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必须的也是最紧要的一步就是,你必须和史云龙联手,盐帮必须和漕帮亲如一家。”安小楼的面色凝重起来,提及盐帮和漕帮,他心知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令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的。
听到联合二字,鲁知秋的眉头便无法舒展开来,她看了看油光满面却一身短衫打扮的史云龙,叹口气:“就没有别的法子么?折中一些的。”
安小楼摇摇头:“你们两个,必须双拳合一!”他说的斩钉截铁。
“那我考虑考虑吧!”鲁知秋轻轻说道,她把目光移向窗外,这书房的窗外便是一个小小的花坛,花坛里种着一株石榴树,此刻树上结满累累果实,硕果将枝条压弯,随风摇曳着。
蜡炬成灰的时候,黎明很是知趣的到来了,这剩下的时间,安小楼便与史云龙不住的讨论着构思,史云龙此刻彻底弄清了安小楼的思路,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尝试一下了。
“安公子,我该告辞了!”鲁知秋见天已经放亮,便站起身来告辞道。
“哦,天亮了么?”安小楼抬头看了看窗外,外头远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唉,都是给你们闹腾的!对了,那两艘船留给我,我要用做私人游艇!”安小楼对鲁知秋说道。
“哦。”鲁知秋哦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如此,那我也要回去了,一夜未归,婷儿和聪儿定是挂念我了。”史云龙也站起身来,不住的捶着自己的腰部,望着同样熬夜却仍旧精神矍铄的安小楼和鲁知秋,不由得暗自慨叹自己老了。
“我送你们!”安小楼见两人都有意离去,便站起身来将他们送到了街上。
吴县是个小县城,黎明时分,出了倒夜香的人拉着装了一只大木桶的板车晃晃悠悠从南往北走来之外,便寂静的没有一个人了,安小楼将史云龙和鲁知秋送到了衙门口,站定在那里说道:“我不远送了,你们俩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那话语就好像是老师叮嘱两个不听话的学生一般,让鲁知秋和史云龙两个哭笑不得。
史云龙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安小楼说道:“你有些日子没回家去了吧?”
安小楼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的愣住了,回家?山塘街?他怎么会知道呢?
“聪儿和来福都很惦记你,还有小翠和玉婷,你没事的话就搬回去住吧……”史云龙的声音里有些无奈,也有其他的情绪掺杂着,他说完,便又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望着史云龙和鲁知秋的背影,安小楼愣了半天,过了好久他才忽然回过味来,史云龙这是在向自己发出暗示么?他妥协了?不对,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悲伤,不像是妥协的模样,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事了,联想起昨天三好和史玉婷的突然现身,安小楼心里忽然有了一股隐隐的不安,这种感觉犹如带刺的藤蔓攀爬上了他的心脏,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感到胸闷不已。
回到内宅,安小楼洗了把脸,看看天色已经基本上大亮了,他也无心再睡,只想去看看那两个丫头睡的如何了,于是便悄悄的摸到了三好和史玉婷睡的房间里。
房间里静悄悄的,里间床上传来均匀的微鼾声,看样子她们正睡的香甜,安小楼蹑手蹑脚的掀开门帘,来到她们床前,望着那姐妹俩熟睡的模样,心中涌起阵阵的甜蜜,此生此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三好于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喃喃的说着梦话,一抹甜美的微笑挂在脸上,睫毛翘起,好似布娃娃一般的可爱,安小楼站在床边望着她的模样,禁不住一阵热血激荡,悄悄的俯下身去,将唇印在了三好的脸颊上。
啪嗒一声亲吻,三好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她仍旧睡意朦胧着,一时没看清眼前是谁,给安小楼吓了一跳,等她看清楚安小楼的模样时,这才安下心来,羞涩的想要说什么,却顾及到身边熟睡着的史玉婷,于是也便将到嘴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三好悄悄的起身,披了一件衣衫,拉着安小楼就跑到了外间,嗔道:“安大哥,玉婷妹妹还在睡觉呢,你这是做什么呢?”她生怕玉婷听见,因此是压低了嗓音说话的,这刚醒来又压低的嗓音,倒是让安小楼又有了莫名的冲动,他将手搭在三好肩头,笑着说道:“多日未见了,昨天你们来我也没好好的疼疼你们,忙了一宿,刚闲下来,想你了。”
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三好的面庞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那种柔软滑·嫩的感觉,让安小楼忽然一股热血就窜上来了,他静待了片刻,吞了口口水,将眼睛向里外间之间的那道门帘上瞟去,那里静悄悄的,史玉婷好像还在熟睡着,安小楼于是放下心来,拦腰将三好抱起,打横的就抱到了自己的卧室,进了门,他都来不及关门,只用脚随便勾了两下,两扇门闭拢了。
安小楼从未对三好这样孟浪过,而三好这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也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这样类似的接触,因此乍被抱起,不住的挣扎,却又顾及到史玉婷,不好大声说话,只是嘤嘤的拿粉拳去捶安小楼,虽然捶了,那拳头上却也未曾用力,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的花拳绣腿罢了,她遭了安小楼这样一个抱法,早已浑身酥软,没有力气,只觉得面红耳燥,那种似快活非快活,似难受又非难受的感觉让三好觉得很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到了卧房,安小楼也没奔里屋,只是在外间的圈椅上坐了,把三好当个三岁孩童一般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温柔的看着她,晨起的三好,头发还有些散乱,身上穿的依旧是男式的着装,些许时日未见,她面容更见清瘦了,想必是后舍酒肆里繁忙的很,可那皮肤依旧是白嫩水灵的,江南女子温柔如水,安小楼心痛的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三好,可曾想我么?”
童三好这个时候哪还有正经的意识存在呢,她的脑中只是嗡嗡一片,心里如同揣了一只小鹿,噗通噗通四处乱撞着,她脸色通红,垂着头,也不应答,只是点点头。
“我也想你们!”安小楼轻声说道,便把大脑袋靠在了三好的怀中,静静的享受着那一片软玉温香,倾听着三好一阵紧似一阵的心跳,此刻四周一片寂静,寂静的把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放大了百倍,安小楼与童三好两个难得能够享受到这样片刻的二人世界,宁静中带着点朦胧的暧昧,这让两个年轻人都十分的受用。
安小楼不是没有生理需求,只是当他看到羞涩的三好时,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占有了她。三好是个好女子,清纯又体贴,虽然性格里多了那么一丝火辣,但是却又是通情达理的,对待安小楼她是掏心掏肺的好,自从后舍酒肆开张,她便一直忙里忙外,帮着安小楼收金揽银,自己却从未往荷包里揣过一分银子,这样一个女孩儿,安小楼是不能轻薄了她的,那鱼水之欢,他要留待洞房花烛夜,细细的与三好两个品味。
因此此刻虽然安小楼的裆里早有某物不争气的立正了,他却不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那么将三好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脑袋伏在三好的胸口,吃吃豆腐也罢,享受温柔也好,这样的感觉安小楼十分喜欢。
三好还是个黄花闺女,她对男人的身体自然是不了解的,此刻屁股下忽然一股热腾腾的东西传来,她感到十分奇怪,隐约间知道那肯定是安小楼的,但是是什么她却好奇,好奇却又羞于启齿,只能这么僵着,僵了片刻,垂首看到了胸前的安小楼,这人此时正闭了眼睛,仿佛一个婴儿一般的模样,只是大概由于熬夜的缘故,下巴上冒出了些许青茬,三好心疼的将手抚上安小楼的面庞,顺着他的轮廓游走着,心里知道这个男人将是她这一辈子永远的依靠了,一股淡淡的甜蜜便涌上了心头,覆盖住了所有的紧张和窘迫。
“三好。”安小楼闭着眼,轻轻的唤道。
“嗯。”
“你嫁给我吧。”
“好!”
第192章 有我呢
入夏了,知了们开始不停的在树丛深处扯着嗓子鸣叫,宣示着自己的入侵。
三好和史玉婷在衙门里住了两天了,每日里皂隶老吴都能看到两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儿在后衙忙来忙去,帮着县太爷安小楼拾掇屋子,洗衣服做饭,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老吴心里就很生气,为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饭碗被人给抢了。这年月的人心眼儿都实在,老吴认为这伺候县太爷和打扫庭院的事情是他的份内事,现在份内事被人抢了,他不生气才怪呢。
“大人,您那两个朋友什么时候走啊?”老吴握着扫把,凑到正在看公文的安小楼身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怎么?”安小楼抬起头,打了个哈欠,“这么想她们走?”
“不是啊,我是觉得大人您的住处已经够窄巴了,忽然又多了两个大男人,这会影响您休息,再说了,我总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老吴嘟哝着。
安小楼性子温和,待人又宽厚,虽然老吴是下等皂隶,专门负责伺候人的,但是安小楼却从未把他当成个下人来使唤过,也许是一个现代人的那种与人相处的观念让他这么做的,但是他不知道,恰恰是自己的这种宽厚平等的待人方式让老吴觉得很温暖,几乎这个县城里跟安小楼打过交道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因此老吴能够自由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
“呵呵,过来!”安小楼冲老吴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老吴一愣,忙凑了过来。
“她俩不是男人!”安小楼嘿嘿一笑。
“啊?”老吴大愣,惊呆在那里,嘴巴张的大大的合不拢,过了良久,才抱着扫帚,机械性的扫动着,说道,“难道是宫里来的?”
“……”安小楼很是无语,“她俩是女的,都是我媳妇儿!”
“啊?”老吴这下彻底懵了,他不明白两个俊俏的公子怎么突然就成了县太爷的媳妇儿。
苏州,史家大院。
史云龙今天才回到家,他那天自吴县县衙回来以后,便急匆匆的去处理铺子里的事,最近有一家杭州的铺子要在苏州开分号,这也是一家绸缎庄,并且东家背景很深,实力雄厚,对于史云龙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小姐呢?”一大早,别人是出门,而史云龙则是满脸憔悴的进门,一进门他就把身上几天未换的脏衣裳丢了满地,着下人拿去洗了。
“小姐她……”小翠站在一旁,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至于说了什么估计没人听的见了。
“嗯?”史云龙觉察出了异样,“快说,小姐呢?”
这几天万堂主一直都在苏州,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与史玉婷的婚事,作为父亲,史云龙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但是这个万堂主又与他多年前搭救过的老头似乎有着很亲密的关系,这桩婚事也是老头从中保媒,因此他又不得不遵从,事实上在史云龙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准女婿的人选,那便是安小楼,只可惜他们俩有缘无分。
“小姐……在后院,挺好的。”小翠从未对史云龙说过谎,因此一说谎便开始结巴,脑袋发懵,脑门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话来填塞。
史云龙是个久混江湖的老狐狸了,是真是假他一听便知,因此见小翠这丫头如此含混,心里便有数了,这女儿肯定是有事了,于是冷冷哼了一声骂道:“小翠,我素日待你不薄,你平日里是个老老实实的丫头,怎地学会了扯谎了?”说完他拔脚便往女儿的绣楼走去。
自从史云龙把史玉婷关起来他就没有再去看过女儿了,从来都是小翠伺候她的一日三餐,顶多他就是隔了庭院遥望着女儿的卧房,有时候能在很晚的时候看到女儿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史玉婷多半是没睡,坐在窗前发呆,现在史云龙看到小翠这般模样,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骂完了小翠,便骂自己太大意了,这么久了都没再见过女儿的面。
史云龙在前面健步如飞的走着,小翠半跑半走的紧紧跟在后面,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冒了出来,心里在想这万一被老爷发现大小姐已经不在家里了,可该如何是好。
站在女儿卧房门口,史云龙狐疑的看着这里的一切,房门上仍旧是那把大锁,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异样情况,但是他心里就是有一种不安的预感,他预感到自己若是开了这门,一定是看不见史玉婷的。
钥匙有两副,一副在史云龙的卧室床头悬挂着,另一副在小翠的手里,平日里要伺候小姐吃喝拉撒睡,她手里没钥匙是不行的。
“开门!”史云龙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史云龙的声音冷而不可违抗,小翠心里颤了一下,低下头,后退两步,双手绞着衣摆,那手心里全是汗水。
“怎么?老爷说话就不算话了么?”史云龙瞪起眼来,他本就身高体胖,黑不溜秋,脸上的肥肉和着横肉很是吓人,外头有人叫他史胖子,更多的人叫他史黑子,这黑脸的胖子发起怒来,是十分可怕的。
小翠被史云龙给吓到了,她双眼红了起来,低着头喏喏的说道:“老……老爷,你还是去吃早饭吧!”小翠鼓起勇气,拖得一时是一时,能不让史云龙知道小姐就最好了。
“嗯?”史云龙拉长声音,“我叫你开门!再不开时,仔细我杀了你!”
虽然平日里这个老爷对下人还算不错,但是终究是个混江湖的,小翠知道对史云龙来说杀人就好像切菜一样的,因此尽管史云龙是在吓唬她,她却当了真,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哆嗦着伸手去掏钥匙,哆哆嗦嗦的凑到门口去开门,一个不留神,那钥匙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史云龙愤怒目光的注视下,小翠弯腰捡起钥匙,连开了三次锁,才把门打开。
史云龙一脚踹开门,屋子里果然如他所猜,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
“小姐呢?”史云龙怒道,“我问你小姐呢?”
史云龙的声音好似雷公炸雷一般,直穿透这个院子,前后几进都听得到他的怒吼。
“小姐她出去了!”
“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
“去找安先生了!”
忙完了公文,安小楼伸个懒腰,把几件小案子都给判了,其实这都是很简单一眼都可以看透是非的案子,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的街坊矛盾而已,安小楼一一吩咐老吴去传那些事主,将案子排期开审,不知不觉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安小楼信步走出书房,来到后衙,院子里晒满了衣衫,这都是三好洗的,她在这里只有两天的时间,却把所有的被褥都给拆洗了一遍,又把安小楼积攒的许多脏衣服给找出来洗了,此刻洗完衣服,又忙活着做饭,安小楼望着厨房里三好忙碌的背影,心头一热,便走了进去,从她的后面抱住了。
“安大哥,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三好知道抱住自己的是安大哥,便轻轻拍拍他的手,柔声道,“也不怕被人瞧见,玉婷妹妹就在房里呢,她许是害喜不舒服,这几天身子慵懒的很,你却不要去搅扰她。”
“咦,说起玉婷来,我得去看看了,今儿个吃啥?”安小楼吧嗒一口亲在三好的耳后,问道。
“给你做了蒜泥虾,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三好从来都是这样贤惠的。
“嗯嗯,那我去了!”安小楼又亲一口,“三好,你真好!”
“快些去吧,人家可揣着咱们安家的骨血呢!”三好笑着,返身推安小楼出去,“这里油烟重,仔细熏了你!”
安小楼呵呵笑着,跳出了房门,向客房走去,望着安小楼的背影,三好心里酸溜溜的,毕竟她是把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去了。
史玉婷正躺在床上,她的心脏跳的很快,比以前快了许多,而且还有隐隐不安的感觉,总是觉得似乎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可是一起身却又觉得累,只好就这么干躺着,就在她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时,房门被推开了,一股清新的空气夹杂着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吹了进来。
“安郎!”史玉婷已经习惯了这么称呼安小楼,她喜欢这样称呼他,这使得她觉得自己就是安小楼的妻子了。
“玉婷。”安小楼轻轻走到床边,拉了凳子坐下,将手握住了她的手,史玉婷有了身孕,身子却是一天瘦似一天,多半是心事折磨的她不能安眠吧,望着史玉婷的模样,安小楼忽然觉得很心疼,他努力的将心思从三好身上收回,既然做下了事,就要对人家好,不能有什么偏颇,他冲史玉婷笑了笑,伸手捋过她的发丝说道:“饿不饿?”
史玉婷轻轻摇头:“不饿,安郎,我只担心爹爹会找来,他迟早会找来的。”
“别怕,天塌了有我呢!”安小楼轻声说道。
第193章 她是我孩子的娘
安小楼与史玉婷的双手紧握着,史玉婷透过那双温暖的大手所感触到的,是让她心安的感觉,那种感觉只有安小楼才能带给她。
“安郎,我不要再回去了。”史玉婷轻声说道,“现在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一家人必须得在一起。”
史玉婷给安小楼的感觉,从来都是一个早熟的女孩子,十七八岁的年纪,带着一个弟弟,承担着母亲和女儿的角色,虽然家境富裕,但是却没有那些金枝玉叶的坏习惯,甚至她的衣服都是自己手洗的,一直到最近史家下人多起来了,她才算真正做了几天大小姐。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这样一个全身心投入的爱着自己的女孩子,安小楼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保护她的**。
安小楼抚摸着史玉婷的头发,说道:“嗯,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了,我昨天还和你三好姐姐提起成亲的事呢,挑个好日子,我把你们都娶进门,咱们一家子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不等找到七儿姐姐了么?”史玉婷心中一阵惊喜,还有些许羞涩。关于七儿姐姐,安小楼曾告诉过她一些事,但是大多是还是从三好口中得知的,似乎这个叫七儿的女孩子在安小楼的心里占了很大的地位,大到三好和史玉婷都已不知不觉把七儿当成了姐姐。
安小楼摇摇头,他是想七儿的,想等着找到七儿,把她先娶进门,然后再考虑其他的,可是现在看看自己身边这两个女孩,哪一个他都不忍心伤害,也都不忍心拖着,尤其是史玉婷,再拖下去,她就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七儿会谅解我们的。”安小楼淡淡的说道。
嗒嗒嗒嗒!
一匹马飞速的在官道上驰骋着,马背上的人肥胖高大,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绸缎长衫,脚上穿一双黑色靴子,他的面色凝重,甚至可以说有些愤怒,此刻正快马加鞭,奔驰在从苏州到吴县的官道上,这人正是江南首富史云龙。
“开门!”史云龙到达吴县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虽然还是衙门办公的时间,但是因为衙门小,事务少,因此这里这个时候通常就已经没人了,他不得不在门口使劲的拍门叫门。
安小楼和童三好以及史玉婷此时正坐在后衙的走廊下晒太阳择菜,三个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聊着家常,平平淡淡的,很是幸福,忽然听到前头的公门被敲的震天响,安小楼愣住了,心里奇怪的嘀咕道这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跑到衙门口来闹事,若是有冤屈的自然会去捶鼓,可这人只敲门,自然不是来告状的了。
听到这样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三好的史玉婷的脸色刷的就变了,史玉婷浑身哆嗦一下,将手里的豆角全丢在了地上,一手抓了安小楼的胳膊,一手拉着三好,颤着声音说道:“是我爹!”
史云龙叫门的声音被他敲门的声音给淹没了,因此安小楼是没有听到有人喊叫的,见史玉婷这么害怕,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多半是有人来报案了,没事,你们俩好好在后堂呆着,我去前面看看去。”
三好也惊慌,但是她毕竟要比史玉婷大一些,而且生于市井长于市井,一些事也见得多了,心态自然要平和许多,她一面向安小楼点点头,一面拉着史玉婷不住的安慰她。
安小楼快步走到门口,前面就是朱红的大门了,门外是谁在敲呢?那两扇结实的木门都被敲的震颤起来,门顶积年的灰尘因为这剧烈的震动而扑簌扑簌的往下掉落。
“只可惜这里没有猫眼。”安小楼心里懊恼的想着,他想趴在门缝上瞧一眼,可是却懊恼的发现这门的质量实在是太好了,门缝竟然连个蚂蚁都爬不出去,更别提偷瞄了,无奈之下,安小楼只好鼓起勇气拉开了大门,便看到门外一脸怒气的史云龙以及他那匹几乎累的要虚脱的瘦马。
“咦?史老爷,你怎么又回来了?”安小楼一看史云龙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这么怒气冲冲,心里暗想也好,迟早要面对的,今天就帮他解决掉算完。
“哼!”史云龙哼了一声,将马拴在门旁树上,自抬脚就进门,一点也不带客气的。
史云龙进了衙门,也不多问,直接就找门,找到通往后衙内堂的门就径自穿过门,进了后院,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还有另外一个年轻的公子正站在廊下向大门处张望着,这可把史云龙给气的不轻,他浑身直哆嗦,望着女儿,抬起手来指着她,嘴里早已因气闷而说不出话来。
“爹……”史玉婷看到自己的父亲闯了进来,先是大惊失色,后来便横下一条心来,反正事情已经如此了,索性所有的都挑开了说吧。
“你这个不肖女!”史云龙一路指着女儿,径直就向廊下走过去,安小楼跟在他后面,心知不妙,这是要打人了,打的还不是别人,那可是他的老婆孩子,这是安小楼决不允许发生的事,于是他三两步蹿上前来,拦在了史云龙前面,那三好也很聪明,她见情势不妙,也便把史玉婷往自己身后拉,反正无论如何,事情扯不到她的头上去,谅这老头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史云龙此时心里是五味杂陈,他望着安小楼,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无奈,有悲哀,还有许多安小楼看不透的东西,只怕不单单是安小楼看不透,便是这史云龙自己也是不清楚究竟那是什么味道的。
“史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安小楼沉声道,“天气不错,有话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的说,刚好,今天便是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
“哼哼!你看你干的好事!”史云龙冷冷的笑了一声,“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还未出阁,便被你糟蹋了……”
“糟蹋?我看你如果硬把她嫁给那个什么万堂主那才真叫把女儿给糟蹋了,现在玉婷不单单是你的女儿,她还是我孩子的娘!”安小楼说道。
“什么?”这句话在史云龙听来,简直就犹如是晴天霹雳一般,将他的脑袋炸的嗡嗡作响,一片浆糊,是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上下左右也辨不明了,只觉得眼前一阵紧似一阵的眩晕。
第194章 物是人非
太阳悄么样的从东天爬到了西天,渐渐的向西山后隐去了,好像它还不太乐意离开这里,又偷偷的留下一抹余晖照印着整个大地。
安小楼站在走廊里,身后护着的是他的女人们,身前对着的是此时在他们眼里如狼似虎的史云龙。
史云龙个头很高,虽然年纪一大把,但是身强体健,来不来还有参加一下帮派活动,来个群殴什么的,他此刻背对着夕阳,身影被阳光拉的老长,原本就不白净的脸皮显得更黝黑了,他的双目血红,目光中透射出一股子心酸劲儿,安小楼看在眼里,怪在心里。
“老史,这件事儿是有原因的,是男人的,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安小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说道。
史云龙木然的望着安小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安小楼于是回身轻轻拥抱了一下史玉婷和三好,在她们耳边安慰着:“没事,我和老史出去走走就回来。”
交待完了,安小楼转过身,看着史云龙,也不说话,只是叹口气,当先下了台阶,向呀门外走去,他要去的地方,正是原先的张记酒馆,自从张老板出事以后,他的妻女变卖了家当,远远的搬离了此处,这酒馆也异姓更名,成了别家的酒馆了。
时间又是临近傍晚了,这个时候的老百姓,都各自散去回家,不管是贫是富,一家家的都乐乐呵呵的围着饭桌吃饭了。安小楼近来一直都在忙碌着,也没顾得上出去吃饭,因此并不知道酒馆过户更名的事,此时来到酒馆跟前,抬头一看,原来的幡旗招牌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漆黑的木头匾额,上面写着喜客来三个大字,这就是酒馆的名字了,整个酒馆也被粉饰一新,变了模样。
安小楼站在酒馆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不由得就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刚来吴县时,在这酒馆里吃膳糊面的情景,想起那个东主老张的模样,他不由得叹口气,真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了。
“有话便说,去什么酒馆?”史云龙在安小楼身后闷闷的说道。他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得知女儿怀有身孕,又是安小楼的种以后,他的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有一丝的痛恨,恨女不争,一个黄花闺女,不知珍爱名节,竟在未出阁之时就与人有染,而且还搞大了肚子,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他史云龙以后在苏州还如何立足呢?痛恨中还有一股莫名的侥幸,至于为什么会有侥幸心理,他自己都说不清。当然,此时史云龙心里最多的还是担忧,他担忧那老头给自己推荐的女婿一旦发现这件事,将会给史家,给漕帮带来怎样的灾难和震动。
“我饿了,你应该也饿了吧?”安小楼淡淡的说道,他对史云龙向来都没有敌意,包括当初这老小子红口白牙的说不许自己和他闺女来往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敌意,一方面是因为安小楼了解史云龙,从最初开始进入史家,到后来合作做生意办厂子,每个月史云龙都会按时按数老老实实的把安小楼该得的银钱交给他,就算是他们两个因为史玉婷而出现罅隙的时候也不例外,从这一点上看,史云龙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性情中人。都说无商不奸,商人无利不起早,按道理史云龙这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应该不会这样痛快的给安小楼钱才是,可他偏偏就给了,就冲这一点,安小楼欣赏他。
另外一方面,安小楼总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史云龙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今晚他就是要把这层皮剥开,让史云龙把苦水全吐出来,只有吐出来了,才知道那苦究竟是什么苦,也只有知道了那是什么苦,安小楼才有可能对症下药,否则他们两个,外带史玉婷,将永远僵持在原地,按照史玉婷那性子,说不定还会搞出个一尸两命来,到时候就悲催了。
新换的店老板是个老头儿,有五六十岁的模样,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一见到安小楼和史云龙出现在门口,他就忙不迭的招呼上来:“哟,二位客官,快里面请!”
店主就是小二,小二就是店主,这家新开张的老酒馆里,只有两个人,店主和店主媳妇,这男子主外,在外头打点店铺里的生意,女子就主内,在后厨做饭做菜。
喜客来收拾的还算干净,一如这个新任的掌柜,尽管衣衫布料粗糙,但是浆洗的干干净净,就连补丁的针脚都是整整齐齐的,安小楼喜欢这样整齐干净的人,一个人是否整齐干净,与他穿多少银子的衣服无关,安小楼一向是这样认为的。
酒馆里的格局依旧未变,还是那四五张桌子,还是那条凳,安小楼选择了靠窗临门的那张桌子,在不久之前,他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吃膳糊面的。桌子比老张做老板的时候要干净多了,桌面干燥无油腻,桌面上木头的结疤和刻痕清晰可见,这些桌椅也是有年头的东西了,凡是这种有年头的东西,安小楼统统都感兴趣。
安小楼当先坐了,史云龙赌气站在旁边,瞪着他。
“看啥啊,咱都认识多久了?别这么深情的望着我。”安小楼咧嘴笑了笑,开了个小玩笑,他伸手把身旁的一张条凳拉出来,拍着凳子对史云龙说道,“坐吧,咱们哥俩也好,爷俩也罢,今儿个好好的喝一杯,你若对我有意见,今日里就趁着酒兴全发作出来,你若对别人有意见,也可以跟我唠叨唠叨,我不介意的。”
史云龙盯着安小楼看,看了半天还是没扭过他,遂气愤的坐下,那条凳被史云龙这么一坐,发出咯吱一声怪响来。
“老板,给我来一盘五香螺丝,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盘猪耳朵,再来两斤花雕,哦对了,若是有膳糊面时,便给我来两碗,要大碗的,先来一壶碧螺春吧。”安小楼见史云龙坐定了,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然后高声向那店家点菜了。
“哎!好嘞!”那老板很是爽快的应着,先是上了碧螺春,然后乐颤颤的跑向后厨了,这吴县县城小,他开张以来,安小楼是头一个这么大手笔点菜点酒的人,通常那些进城卖菜的或者来吃饭的,都是要二两酒,一碟小菜,或者干脆就是吃一碗面,无限制的喝汤,开门做生意,总归是喜欢大手笔的客人的。
等店家下去了,安小楼便替自己和史云龙各倒了一杯茶,说道:“无论如何,老史,我在心里把你看成我老岳了,我敬你一杯茶。”说完,他向着史云龙举起了杯。
史云龙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安小楼,他只是呆呆的盯着眼前的茶杯出神,等到安小楼的杯子递到自己跟前后,他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小楼啊……”
史云龙一向都称呼安小楼作安老弟,可现在却改口叫小楼,安小楼听的心里砰然一跳,这是什么意思?他仔细的看着史云龙黝黑的面庞,企图从他的肥脸上看出一丝半丝的东西来,只可惜这老小子油光满面,目光呆滞,除了汗珠子,安小楼啥都看不到。
“到底是谁,你就跟我说了吧。”安小楼放下茶杯,淡淡地说道。
史云龙犹豫片刻,他的牙齿紧紧的咬合着,发出咯咯的响声,可见心里在做着极难做的决定,良久,他忽然端起刚才安小楼敬他的那杯茶,一饮而进。
“什么是谁?既已有了孩子,你就快些收拾了东西,带着玉婷远走他乡吧。”史云龙慢吞吞的说道。
安小楼心头一震,半是感动,半是忧虑,他知道这就代表着史云龙已经接纳了自己,接纳了史玉婷肚子里的孩子,可却又要把他们两个赶走,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安小楼心里决定,今天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史,我还叫你老史没关系吧?”安小楼笑着,他的笑容缓解了史云龙心头的沉闷,“你就把我们不知道的事告诉我吧,顺便我也跟你坦白,玉婷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说到后半句时,安小楼压低了声音,毕竟这件事关乎史玉婷的清誉,他是不好乱说乱作的。
“哼!随便你叫!”史云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话仍旧不是好听的,但那口吻俨然已经变了,变得好像是在跟自己的儿子或者兄弟制气的时候说话一般,“你先跟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安小楼替史云龙又满上一杯茶,同时自己也端起另外一杯,饮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件事,说起来不是我的错,也不是玉婷的错,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被拜火教的人掳走的事吗?”
史云龙狐疑的看着安小楼,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安小楼苦笑一声,缓缓的将那两天发生的事情向史云龙逐一说来,当然,他所说的都是关乎史玉婷和他自己的事,关于七儿,他只字未提。
第195章 包在我身上了
日头渐渐的从西山隐去了,最后一丝夕阳也没了踪影,这酒馆里便亮起了昏黄的油灯,为了方便大手笔的客人吃酒,那老店主还特地在安小楼和史云龙的桌子上加了一盏灯,并特意将灯芯挑大一些,以便光亮更足实一些。
酒菜基本都上齐了,安小楼和史云龙两个便拿起筷子,边吃边聊,期间安小楼细心的发现了,现在这大碗的膳糊面,仅有之前张记的三分之二左右,他心里不由的又开始暗暗慨叹起来。
史云龙听了安小楼的诉说,那脸色开始变得极为难看,简直就像是猪肝一般的颜色,尤其是听到安小楼说起山洞里那个猥琐的男人要对自己的女儿不轨时,他更是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一双坚硬的竹筷子竟然生生被他拍断了。
此时的史云龙,简直可以用怒气冲天来形容,他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握紧了拳头,另一只手放在大腿上,不住的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安小楼见他这副模样,便刹住了话头,安慰道:“老史,我已经把那畜生杀死了,而且他根本连碰都没碰到过玉婷,你就不要这样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又算谁的呢?”
听到了安小楼这么说,史云龙愣住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安小楼说道:“这就是命啊!”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安小楼随口说道,“合该我跟玉婷这辈子要走这么一遭,你与其别别扭扭的,不如痛痛快快的答应了,我们两个本就在生意上有合作,现在更是成了半个父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亲的呢?”
史云龙也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来,将一杯花雕酒一饮而进,又似不过瘾,转手将酒杯丢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对那店主叫道:“店家,给我换碗来,要大碗,这摔碎的酒杯弄断的筷子,统统都算在酒钱里好了!”
店家忙不迭的连声应着,跑进去拿了新的碗筷,放在了桌上,便躲得远远的在那柜台里看着这边,大约也是觉察出了史云龙心情不好了。
安小楼望着史云龙,他知道现在这老小子心里不好受,一天下来三四个烦心的事都被翻了出来,换成谁都不会好过的,于是也就不说话,由着史云龙自去喝闷酒。
“小楼哇!”史云龙连灌了自己三碗酒后,打着酒嗝,红着眼,将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安小楼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我家玉婷,就托付给你了,你今夜里就带她回苏州去,悄悄的到我书房里来,我把家里之前的物事都给了你们,你就带着聪儿和玉婷走吧,远走高飞,有多远走多远……”
安小楼愣住了,没听说过娶媳妇还要搭上个小舅子的,不过这前面的话他倒是挺喜欢的,值钱的物事……安小楼在心里瞎琢磨着,也不知史云龙这老小子到底有多少家底子。
猛的,安小楼忽然回过味来了,什么?叫自己带了钱和人都走?这老小子打算做什么?
“老史,你我都是这份关系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安小楼正色道,他也籍此机会喝了几杯酒,如今面如桃花眼似樱桃,都是红彤彤的。
“嘁!”史云龙一嘟噜嘴,瞪起眼来看着安小楼,不满的说道,“胡说八道!我若是不信你时,又怎会把儿子女儿都交给你,又怎会把宝贝家当都给了你?”
“那好,既然你信我,你我又是兄弟兼翁婿,那我就问你一个事儿,你给我交代个实打实的,究竟是谁在逼你?”安小楼看着史云龙的眼睛问道。
“嗝儿~”史云龙美美的打了个酒嗝,可把安小楼给熏坏了,他皱起眉来,心里想这老小子天天吃什么呢,打的嗝儿这么臭。
“我说……有人逼我……”史云龙嘿嘿笑着,看样子是喝醉了,他扶着安小楼的肩膀,小声说道,“嘘……这话可不敢让人听见了……他……他的本事可大呢,通天呢……”
安小楼皱起眉,这一次是为的史云龙所说的话,他将摇摇欲坠的史云龙扶正,让他坐好,免得摔倒,继续问道:“他是谁?就是他逼着你把玉婷下嫁给那个万堂主的吗?”
“是啊……”史云龙现在已经晕晕乎乎了,他十分受用这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似乎一切的烦恼都随着这晕乎变没了,“他说……嫁给万堂主……可以让那个狗东西多几分忌惮……忌惮!”
“忌惮?”安小楼听得云里雾里,这喝醉了酒的史云龙,他是第二次见了,这老小子酒品不咋地,一喝醉了,就唠唠叨叨甚至哭哭啼啼装疯卖傻屁话一堆,要不是为了想要知道点他必须知道的事儿,安小楼是抵死不会带史云龙来喝酒的,“忌惮谁?谁是那个狗东西?”
“呵呵……你可真笨……”史云龙又裂开嘴笑了,“当然是那个万堂主啊……”
“为什么要他忌惮?”安小楼更迷糊了,“他不是你的手下吗?他不是那个老头的手下吗?”
“嘘……”史云龙似乎很不希望听到安小楼说起关于那个老头的话,他将食指戳到自己的嘴上,神秘兮兮的说道,“万堂主,是他们的人……”
“他们?”安小楼听到这里,算是有几分明白了,原来史云龙背后的那个神秘人,完全是在利用史玉婷,想到这里,安小楼有些愤怒了,出离的愤怒,“老史,你究竟怕那个老头些什么?”
“……”史云龙望着安小楼,不说话了,他的眼睛开始红起来,忽然又抱着安小楼的胳膊,哭诉道,“小楼哇,我这个帮主做的苦啊!”
一声苦诉完,史云龙便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个漕帮的帮主,一个身为江南首富的人,就这样在小小的一间酒馆里,当着安小楼的面哭了起来,如同受了委屈,憋屈多时的孩子一般。
安小楼拍着史云龙的背,安抚着他,也不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让史云龙哭出来才是最好的办法,一个人心里压力大了,总得找个发泄口,否则日久天长,定会憋出内伤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史云龙才止住了声音,其实这半天,他多数都是在干打雷不下雨,但是心里却舒服多了,他抬起头来,望着安小楼,很是认真的说道:“小楼,所以你带玉婷走吧,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吧!”
安小楼摇摇头,对史云龙说道:“没必要走,背井离乡的做什么呢?你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包在我身上了!”安小楼这句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让史云龙听起来心里多了几许安慰,但是安小楼心里却开始烦乱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对付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手会使出什么手段,一切都只能见机行事了。
自从史云龙跟着安小楼离开了衙门,史玉婷和童三好两个就在屋里如坐针毡了。
在某些方面,史玉婷是比不上三好的,至少当有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就显得慌乱,至少比三好要慌乱许多,一整个晚上不住的扯着三好的衣袖问:“姐姐,你说安郎和爹爹去了哪里?”
“妹妹别急,仔细伤了身子,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三好一边要焦心,一边又要安抚史玉婷,“安大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他是不会做出什么没有分寸的事来的。”
“这我知道的,我是担心爹爹呀,他的脾气火爆,万一……”史玉婷说不下去了,只是那双玉手把三好的衣袖揪得更紧了。
史玉婷的话正切中了三好的心思,她的心里也是这么担忧的,只是她不说出口罢了,现在史玉婷说出来了,她咯噔一下,心里暗暗想道:“安大哥啊安大哥,你可千万要好好的回到我身边来呀!”虽然心里这样担忧着,可是嘴巴上仍旧要说:“妹妹,安大哥可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呢,不妨事的,他本事大着呢!”
安小楼曾经对童三好吹嘘过自己的跆拳道,三好自然不晓得什么是跆拳道,但是一个拳字听在她耳朵里,便下意识的认为安小楼是有功夫的人,既然是有功夫的人,多少应该会自保吧?三好心里忐忑的想着,她希望什么事都不要发生,尤其不要发生在她的安大哥身上。
就在童三好和史玉婷两个在后衙如坐针毡时,外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开门!”这是安小楼在叫唤,他好容易把喝成一摊烂泥的史云龙给拖拽回来,现在整个人已经累的虚脱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三好和史玉婷焦急的出现在门口,一看到安小楼,这才如释重负,三好忙帮着安小楼把沉重僵硬的史云龙扶进了书房,没办法,史玉婷和童三好睡在客房,史云龙只好屈尊睡在书房的榻上了。
“安郎,爹爹怎么了?”安顿好史云龙以后,童三好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安小楼的手问道。
第196章 纸戒指
初夏的夜晚,青蛙在黑暗里鸣叫着,宣告着它们已经占领了某处水坑。
吴县县衙里,几个皂隶一早就下了工,此时只剩下了安小楼和他的女人们,以及那个准岳父史云龙。
史云龙今晚喝醉了,酩酊大醉。此刻他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安小楼平日办公的书房里,女儿史玉婷正红着眼睛守在他的身旁,在史玉婷的身边高凳上,放着一盆清水,史玉婷正拿了两条毛巾帮史云龙敷额头。
安小楼略洗了个澡,去看了一下史云龙父女,劝了史玉婷去休息,可是被那丫头倔强的拒绝了,安小楼于是知道,这个时候是属于他们父女独处的私人时间,他知趣的退了出来,走到后衙院子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今夜月色不错,安小楼伸展了一下筋骨,三好刚好从厨房出来,手里提着一壶热水,她这是要帮史玉婷送过去的。
“三好,这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安小楼望着日渐消瘦的三好,十分心痛的说道,一边上前去抢她手里的水壶,“这些活儿我来做,你现在可是官儿太太呢,哪能再做这些粗活儿?”
官儿太太,纯属是安小楼玩笑之语了,但是他确实是不忍心让三好这样为自己忙前忙后,一个女孩子能够掏心掏肺的爱他,他已经很知足了,再让这个女孩子同样掏心掏肺的对他的另一个女人,安小楼于心不忍。
三好宠溺的冲安小楼笑了笑,一拧腰身,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嗔道:“快闪开,仔细开水烫伤了你,史老爷喝醉了,这大热天的,我让妹妹帮他清洗一下,你也不去帮玉婷妹妹照看一下么?”
“我去了,怕打搅他们父女相处,便又出来了。”安小楼深呼吸一口,在与三好说话的同时,他的脑瓜子里也一刻不停的想着该如何做才能帮助自己和史玉婷,也同时帮助史云龙走出困境,最操蛋的是,他现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三好笑着说道:“闷了吧?你等着,我把水送过去就来陪你说说话。”
安小楼于是像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点头,眨巴着眼睛对三好狂送秋波:“那我洗洗干净在屋里等你啊,你懂的……”说完便怪叫着向卧室走去。
三好满是笑意的看着安小楼,跟了这个不知愁不知忧的男人,她发现自己也渐渐变得不知愁不知忧了。
安小楼在床上刚摆出一个妩媚的卧佛姿势来,三好便推门进来了,一进里间,瞅见安小楼那搞笑的姿势,她便开始笑,笑得前仰后合。这正是安小楼最喜欢三好的地方,开心便笑,苦恼便哭,有什么话都摆在明面上说,这样的人没有心机,相处起来十分轻松,至少安小楼是这样认为的。
“嗨嗨,美女,你来啦?”安小楼俏皮的向三好招了招手,拍拍他身边的床板说道,“快过来坐坐吧,我们聊聊家常。”
三好怎会上他的当呢,每次这样走过去了,一准会被安小楼上下其手大吃豆腐的,虽然在三好心里安小楼已经是她这一生独一无二的丈夫了,但是她还是有相处的底线的,在三好看来,有些事必须是等到洞房花烛夜才能做的。
“安大哥。”童三好走到床边,扯了一张圆凳坐了,望着安小楼正色说道,“你还这般不知忧虑,都不考虑一下该如何是好么?史老爷可否答应你娶妹妹的事?要娶就得抓紧了,等过段时间,妹妹身子显出来了,那可就……”
安小楼玩弄着绸缎被子,一脸的淡然,就在刚刚,童三好进门之前,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决定,现在既然三好问起来了,他索性就对三好说了:“三好,我要成亲了。”
“成亲?”三好先是一愣,后来便释然,说道,“也对,妹妹有了身孕,我们也就顾不得什么大和小了,你先把玉婷妹妹娶进门,我想七儿姐姐应该没有什么意见的。”
“三好!”安小楼有些心疼的看着三好,很严肃的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身上存在一个很大的缺点?”
“啊?是什么呢?我的缺点可多啦!”三好显得有些慌张,被心爱的男人发现缺点,对一个大姑娘来说总是不好的事情,一直到现在,三好发现自己在安小楼面前已经越来越放不开手脚了,之前安小楼刚刚被寄养到他们家时,他们每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三好也吃的挺坦然的,现在她忽然发现,面对安小楼的时候,已经越来越不能够那般镇定了,尤其是前脚安小楼刚对自己毛手毛脚,后脚又要面对史玉婷,三好心里总是有一种愧疚和罪恶感。
“你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安小楼拿手握住了三好的手,很认真的对她说道,“你以前永远都把爹放在第一位,后来有了我,就是把我和你爹放在第一位,现在呢?玉婷还没过门呢,你就妹妹长妹妹短,又把她也排在了自己前面,我安小楼何德何能,这一世能够遇到你,便是有一张免费的2012船票给我,我也不去了,我就陪着你,在这里慢慢的老死去。”
安小楼的话,有许多是三好听不懂的,不过好在相处日久了,她对安小楼也已经有所了解,即便是很多不懂的地方,她仍能够听得出,安小楼这番话是甜蜜蜜的意思,三好红了眼睛,嗔道:“你看你,就会拿些好听的话来哄我……”虽然她嘴里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已经乐到了天上去。
安小楼面部表情极为严肃,他翻身坐起来,用双手将三好的一双小手握紧了,认真的说道:“我说真的,就算是拿一打船票给我,我也不换你!”
“什么船票不船票的,你竟说些奇怪的话来。”三好的面色顿时变得通红滚烫,那心里也似揣了十几二十只小鹿,噗通噗通乱撞起来。
“好了,不说奇怪的话。”安小楼笑了笑,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在那里有一张宣纸,安小楼将纸仔细的折了,捋成筷子粗细,然后圈成一个圈,又来到三好跟前。
三好好奇的看着安小楼,她不知道安大哥此时又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要拿出来给她,就在她正瞎猜的时候,却骇然的看到安小楼做了一件让她惊跳的事。
安小楼冲着童三好,单膝跪地,一手扯过她的小手,安抚着惊跳的童三好:“别怕,我在进行一个十分神圣的仪式。”
三好将信将疑的被安小楼按在凳子上,嘴里还不住的说道:“使不得,这怎么使得呢?安大哥,你快些起来……”
“三好,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生生世世的妻子么?”安小楼才不管童三好说什么呢,他从嘴里,清晰无比的吐出了这句话,顿时,原本如热锅上蚂蚁一般急躁的童三好顿时如同泥塑一般,静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三好不说话是因为她此刻被幸福给冲昏了头,这算是求亲么?这应该算是求亲吧……她的心里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话,颠来倒去的不住拷问自己。
“三好,你愿意嫁给我,并做我生生世世的妻子么?”安小楼见三好发呆没有反应,便又重复一遍,这一次他的口吻更温柔,更轻柔。
两滴清泪从三好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这还是她拼命的压抑住的结果,她机械的点点头:“我愿意啊,我当然愿意!”
安小楼于是满意的笑了笑,从背后拿出他方才用纸折出来的戒指,满是愧疚的对三好说道:“那么,我就用这只纸戒指把你的一辈子都绑定了,现在没有珠宝店,等回到苏州,我再补给你……”说完,他仔仔细细的捏起三好的左手,将那只纸戒指套在了她的中指上,一边温柔的说道:“这是我们家乡从海外传进来的风俗,戴上这只戒指,就表示你已经属于我了,三好,我要娶你。”
三好的心里早已经如怒海狂涛一般翻涌着,哪里还听得到安小楼在说些什么呢,她只是不住的落泪,不住的点头,满脸的幸福。
安小楼已经决定了这两天把衙门里的事都安排好,然后就回苏州去办喜事,先娶童三好,再娶史玉婷,他是真心真意要给这两个女孩一个名分,也是真心真意的爱着她们。
既然已经宣战了,索性就来个引蛇出洞,既然那个站在史云龙背后的人一直在操纵着别人的命运,那安小楼就索性跟他来个对抗,安小楼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就这样乱点鸳鸯谱。
“安大哥,那,玉婷妹妹呢?”童三好这时候终于缓过劲来了,她咬着嘴唇,低头轻轻的抚着那枚纸戒指,心里有着无限的爱恋,这枚纸戒指在童三好以后的生命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分量,并且再也未曾丢掉过。
“总得有先有后吧,我要先娶你,然后隔天娶她,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永远不分开。”安小楼说完,便很是“乖巧”的将脑袋埋进了三好的怀里,像个孩子一般的蹭来蹭去。
第197章 求婚
月影朦胧,高高的院墙被月亮映出一道黑影,黑黑的墙影里,有一个身影正悄悄的隐没在那里,向着屋里望去。
窗户上印出了一个少女婀娜的身姿,时不时的还有另一个脑袋在晃来晃去,那个少女是三好,而另一个脑袋自然就是安小楼了。三好和安小楼此刻正沉浸在幸福中,这种最安稳,最宁静,最让人心安理得的爱情。
史云龙第二天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留下,只是拍了拍安小楼的肩膀,又看着女儿叹口气,便自骑上他的那匹小马,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衙门,向苏州走去了,史云龙走的时候并没有要求女儿跟他一起,史玉婷于是也明白了父亲的心意,她站在衙门口,远远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里很是难受,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安小楼打定了主意要娶三好和史玉婷过门了,虽然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七儿,但是却又不能漠视身边两个女孩的付出,他不能自私到把这两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子拖到老,因为安小楼已经铁了心,便是寻觅到七老八十,也要把七儿给找回来。因为这个娶亲的事,安小楼匆忙的安排着手头上的事情,他上任以来,把吴县积年的案子都理了一遍,该判的判,该审的审,剩下的都是皂隶跑跑就可以办好的,他便交给了皂隶老吴他们,着令他们分派到里正那里去,之所以这样焦急的分派任务,是因为他要带着三好和史玉婷回苏州几天了。
这一日,选好了时辰,安排好了衙门的事,安小楼便带着三好和史玉婷回了苏州,他先和三好一道把史玉婷送回了史家,在看到史玉婷后,来福和小翠都是一脸的惊喜模样,要与安小楼短暂分别了,史玉婷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也很没有安全感,她一个劲的要求安小楼要早些过来接她。
“放心吧,我下次来时,就是来提亲了。”安小楼摸了摸史玉婷的脸颊,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而三好也在一旁帮着安慰她,有了他们的承诺,史玉婷才算安下了心。
安顿好了史玉婷,安小楼便带着三好去挑选礼饼,还有一应求亲需要的东西,然后一起回家去了,回的不是别人家,而是盘门里的童家小院儿。
“你小子,多少日子没来看我了?”时间正是下午夜饭时分,童老爹刚收了铺子准备打烊,看到安小楼一脸笑容的从后面钻出来,便吹胡子瞪眼的冲他开骂。
“嘿嘿,老爹!”安小楼嘻皮笑脸的凑近他,顺便在他旁边盛放盐水花生的罐子里抓了两颗丢嘴里,“我跟你商量个事可否?”
“什么事?等夜饭的时候再说吧,先帮我打烊!”童老爹瞪他一眼,用教训儿子的口吻说道,安小楼就喜欢他这一套,实在,若是童老爹因为他做了县太爷有了钱便点头哈腰,安小楼反而不愿亲近他了。
于是爷俩就扛门板上门板,不多时便把铺子关好了,一同回到了后院,就这短短的时间里,三好已经麻利地炒好了两道小菜,并在桌上摆放了两只酒杯,一罐好酒。
童老爹看到正屋门口放着的花花绿绿的礼盒以及桌上的菜,不由得皱起眉来,望着安小楼说道:“小楼,你这是做什么?有钱便烧包没处花了?跑到老爹这里来显摆?”
“才不是!”安小楼把童老爹拉到了上座,自己规规矩矩的坐到他左手边,说道,“老爹,我安小楼今天来,是求亲来的,三好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呢相识时日也不短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老爹你应该也有所了解的,现在我虽然不能说是大富大贵,但是养养老婆孩子外带老丈人,还是不成问题的,综上所述,童老爹,请你把你的宝贝女儿嫁给我吧。”
关于苏州嫁娶女儿的风俗,安小楼原本是不知道的,一路上向三好不住的打听,但是三好也是年少,知之甚少,后来安小楼便索性见到什么好的,需要的,适合童老爹的,便拿来做聘礼,还准备了一份千两银票,三好在他心里是无价宝,绝非银子能够冲抵的,他之所以会准备这么多银票,主要是念在童老爹年纪大了,三好又是独生女,这样一出嫁,老人家心里没有安全感,身边也会孤独,有这样一份积蓄,对他来说至少是生活上有保障了。
童老爹原本拿了筷子准备吃菜,听了安小楼这样一说,那双筷子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身边的那些礼盒,又看了看安小楼排在桌上的银票,那是十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大约是他开酒馆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那年轻人就要用这些来换取他唯一的宝贝女儿了,一时间童老爹心里不知做何感想了,该替女儿开心呢,还是该替自己悲哀。
过了许久,童老爹才叹口气:“唉,都说女大不中留,我今日里算是知道了。其实我早该知道的,自从院子里多了个你,那丫头的心思便不在家里了……无论如何,小楼哇,你要对三好好,她是个从小就没娘的孩子,命苦的很,你要好好的疼爱她,别让她在家里吃了委屈。”
安小楼听着童老爹的话,不住的点着头:“我怎么会忍心让三好受苦呢?老爹你就放心吧!”
有了安小楼的保证,童老爹心里算是好受一些了:“我的女儿虽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但是我不希望她嫁的有什么遗憾,所以一应的嫁妆我都会给,这样你就要给我几天的时间了,让我准备准备。”
“我给您时间,五天够不够?”安小楼帮童老爹倒了一杯酒,“其实老爹,您不如就关闭了生意,跟我们过得了,您看我在山塘街那宅子,三进院儿的,旁边还买下了一座,您索性就跟了过去,也省得三好分心不是?”安小楼是真心想要替她养老的,人就是这样,真心换真心。
童老爹眼睛红红的,望着安小楼,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只是说道:“好,好啊!你有这份心思我就满足了,但是我是娘家人啊,而且这份生意我也放不下,就不跟过去了。好在也不远,你三不五时的让三好回来看看我就成了。”
安小楼知道童老爹的倔强,他也不去强求,只要老人家身子骨健康,又不缺钱花,安小楼觉得顺了他的心反倒好一些。
爷俩又一边喝酒,一边谈着婚事,当即就敲定了,七日之后来迎娶,一切都按照当地的风俗来办,安小楼决心要给三好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绝不让她这一生有什么遗憾。
第198章 夏夜山塘街
山塘街的夏夜是很美的。
这个时候没有了冬季的湿冷,没有了春秋的干燥,有的只是河道里徐徐的凉风,以及灯红酒绿的花船。
谢如烟倚在楼上,遥望着远处的河道,这个院子依旧热闹着,虽然现在已经临近夜晚,但是前面的酒肆里,仍旧有不少的书生在把酒言欢,赋诗作乐,经了她的手调教出来的丫头们,如今抚琴的本领已经不比她差多少了,谢如烟越来越爱这个家,爱这个酒肆了。
三好依着安小楼的话,每个月给谢如烟开了不少的银钱,这些钱足够谢如烟日常花销,以及存些积蓄了。原本这样的辰光,谢如烟该过得很舒坦才对,可是偏偏不是这样,时间过去的越久,她心里越是难受,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难受,她自己知道。
唐尔正每隔三五日便会到酒肆里来,找谢如烟聊聊,两个人一同饮饮酒,聊一些七七八八的话题,他们之间的话题,多数都是围绕着安小楼展开的。
唐尔正会笑着跟谢如烟说安小楼今日里做了些什么事,昨日里做了些什么事,每当听到这些事的时候,谢如烟心里就会很烦躁,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不愿意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的,可是一旦唐尔正某日来了,开口没有说及安小楼,她心里却又更烦躁,谢如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了。
“也许我是得了失心疯了!”谢如烟凭栏而望,她忽然发现自己很想要从视线里找到某人的身影。
“姑娘姑娘!”小月忽然风风火火的从楼下跑上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这丫头永远都是这样不知烦恼,有的时候谢如烟是很羡慕她的。
“什么事呢?”谢如烟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样略可以缓解她心头的烦躁,“已经是大丫头了,就不要再这样没有章法了,仔细给别人看了笑你……”谢如烟骂小月的时候,那口吻满是疼爱,她一向把小月当作了自己的亲妹妹看待。
“安公子回来啦!”小月很是兴奋的对谢如烟说道,一边说,一边还俏皮的眨巴眨巴眼睛,谢如烟的脸腾地就红了,她知道小月这鬼机灵的丫头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心事了。
“他……他要回来便回来,却干我们什么事了,这里是人家的家,难不成回来还要先向你这小妮子禀报不成?”谢如烟嗔道,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不住的向楼下张望着,果然,不多时,安小楼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二道门里,那人正大摇大摆的向院子里走来。
安小楼要娶亲了,这样的时候,三好自然不能再随着他回到山塘街了,现在正是童老爹最忙碌的时候,他忙着帮三好准备一应的嫁妆,而三好则忙着在出嫁前的最后几天,好好陪伴老父亲。
回到好久没回的山塘街,安小楼感觉特别舒畅,院子里飘荡着悠扬的小曲儿,前头铺子里客人们喝的欢快,伙计们也紧张的忙碌着,一切都似乎那样的充实。
进了院子,安小楼觉得饿了,刚才在童家没有吃多少东西,净陪着老爹喝酒聊天了,老人家很是开心的模样,似乎是觉得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了,尤其是当他知道安小楼第一个迎娶的便是自己的女儿时,那种感激之情,安小楼都能够感觉得出来,这倒让他很不好意思了。
“没事,这年代里的男人,只要有本事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时至今日,安小楼仍需不时的这样对自己劝说着,“你自管好好的赚钱,好好的疼爱她们,不要再装了,装啥呢?这里不会有人给你颁发奥斯卡最佳专一钟情奖的。”
进了厨房,偷了一坨桂花糕,安小楼一边吃着,一边走到院子里,屋子里还是有些闷热的,这里不会有风扇,更不会有空调,自然也就不会凉爽了,相反,院子里倒是凉风徐徐,吃着吃着,安小楼忽然觉得如芒刺在背的感觉,那种感觉火辣辣的,似乎是有人在暗处紧紧的盯着自己一般,他心中暗自奇怪着,便抬眼四下张望去,这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坐在栏杆前的谢如烟。
“哈,谢姑娘,好久不见啊,你又变得漂亮许多了。”安小楼笑着打招呼,“最近唐兄有没有来看你啊?”
谢如烟是个矜持的女孩,她自然不会隔了老远跟安小楼喊话了,只是无声的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丢了楼下的人一脸的茫然。
“咦,我这是得罪她了吗?”安小楼一头雾水,不过聪明如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这丫头是不好意思大声吆喝的,也对,人家是淑女嘛,想通了,他便没了别的想法,仍旧是自顾自的大口吃着,他喜欢吃桂花糕,无论是三好做的还是周妈妈做的,因此无论安小楼什么时候回来,总会在厨房的柜子里发现一碗留给他的桂花糕。
正兀自吃着,就听到后面的楼里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这脚步声绝不会是谢如烟的,而后面这楼里住的,又是三好跟如烟两个,外带一个小月,安小楼于是在心里分析着,这一定是小月的脚步,如果猜对了,就奖励自己再吃一块桂花糕,如果错了,那就只好再吃两块了。
“哟!”果然不出安小楼所料,身后传来了小月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来,“这位公子是谁啊?”
安小楼知道小月对自己的意见似乎老大老大的,于是咳嗽一声,弄出个笑脸来转身看着小月,“哈,小月妹妹,几天没见你又长高了不少啊,人也变得漂亮了,差一点点就要赶上你如烟姐姐了!”
“哼,少跟本姑娘灌**汤子,你当我是某些人哪?”小月双手交叉抱起在胸前,斜着眼看安小楼,“你回来了,怎么不上去跟我们姑娘说会子话呢?”
“呃,都这么晚了,不太方便吧?”安小楼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回答道,他心里当然知道三好如今已经和谢如烟是闺蜜了,既然是闺蜜,那他自然就要注意一些了,男女有别这件事他还是很清楚的,不要四处拈花惹草他也很清楚的,因为三好对他已经够宽容的了,安小楼永远忘不了三好第一次去史家大院兴师问罪回来之后大病一场的事,也永远忘不了她那期期艾艾的眼神,那一次他差点没心疼死。
“哼!”小月很是不满安小楼的说辞,嘴角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意,“你还知道不太方便啊,究竟是哪个人左拥右抱来着,到现在都没看到三好姐,你把三好姐弄哪儿去了?”
三好和史玉婷离开山塘街去找安小楼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她们离开了好几日都没回来,大家也是知道的,因此小月此时才会有此一问。
“嘿,说起这个事,咱们家要出喜事了。”安小楼一听到有关三好的事,便禁不住喜上眉梢了,三两口吞下了桂花糕,搓搓手说道,“我要娶你三好姐过门了。”
小月听到安小楼这话,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着安小楼,似乎是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月!”安小楼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谢如烟的声音便响起在了楼梯上,“怎么可以如此无礼,一口一个你!”谢如烟对待小月待人接物的管教是十分严厉的。
“呵呵,谢姑娘,好久不见了,不妨事,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我更是把小月当成亲妹妹来看的,妹妹跟哥哥之间,无需多礼。”安小楼变得正经了些,毕竟谢如烟是唐尔正的人,呃,至少安小楼是这样认为的。
谢如烟款款走来,向安小楼施了一礼,便向着树下的石凳子走过去,坐下了,小月也赶忙走到她身边伺候着,主仆俩就这样看着安小楼。
“安公子所言是真的么?”谢如烟幽幽问道,“方才我不慎听到了你所说的话,三好妹妹和你的事,当真?”
“呵呵,正是,三好年纪也不小了,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干嘛还要拖着呢,不如就把婚事办了,也好了却童老爹的一桩心事。”安小楼笑道,“倒是你,最近唐兄有没有过来呢?你们的事进展的如何了?”
“我们?”谢如烟先是一愣,然后就是轻笑,“我和唐公子清清白白的,安公子你万不可乱语,我出身风尘,即便今日脱离了,那底子也是污脏的,我配不上他,唐公子有着大好的前程,怎可为了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毁了前程呢?”
听到谢如烟这般言语,安小楼闷了,心里暗自琢磨道:“难不成是唐尔正又反悔了?这家伙,明天我要好好的拷问拷问他,放着谢如烟这样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儿家他不要,还想要什么样的呢?月里嫦娥吗?”
安小楼在这里胡思乱想着,那边小月就不经意的哼了一声,不轻不重,恰恰好让安小楼停在了耳朵里。
“呃,小月,你究竟是对我有啥意见呢?不妨直说!”安小楼是个直性子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揣度人的心思了。
第199章 她不应允
听到安小楼这样的话,那小月的嘴巴就翘起老高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冲安小楼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你还要吃了我不成?我对你有意见就是有意见了,难道这也要向你报备?”
“小月!”谢如烟又嗔骂道,“怎么这样没有礼数,往常教你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看到谢如烟瞪起眼来,那小月忽然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子委屈劲儿,眼睛忽地就红了,眼泪扑簌扑簌就往下掉,她一边哭着,一边冲谢如烟大声嚷嚷:“姑娘,你别老这样委屈自己了,这些日子以来,咱们住在这里是白住的么?对他哪个不是一心一意掏心掏肺的,我惯常只伺候姑娘你的,现在也成了他这后舍酒肆里的使唤丫头,而姑娘你呢?从青楼跳出来是不假,可你现在过的日子有过去一半那么风光么?”
安小楼愕然的听着看着,他不知道这小月怎么会然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这是孩子在心里闷了许久的,他搓着手,心里暗暗揣测:“究竟这只是小月一个人的想法呢,还是连谢姑娘一起都是这样想的?”
啪的一声!
这是谢如烟一巴掌扇在了小月的脸颊上,她的脸上因愤怒而涨红着,那双眼睛里既有愤怒又有心疼,还有一些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嘴里斥骂道:“好你个丫头,翅膀长硬了是不是?竟然也敢在我面前说这些个了,那些话是你可说的么?安公子将我们从青楼里捞了起来,这便是天大的恩德了,你不但不思报恩,反而在这里说这许多驳人脸面的话,我看我真是白疼你一场了……”
“唉!”安小楼叹口气,“你们姐俩这是做什么?小月,你吃苦了么?是不是谁给你脸色看了?我告诉你,我安小楼不会拿你,拿谢姑娘当个使唤丫头看,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尽可告诉我,我去教训他来,还有谢姑娘,小月是个孩子,正是开始长心思的时候,你也不要对她太过苛责,我没事的!”
安小楼这样为小月开脱起来,却让那丫头心里更是难过,哭声也更大了,幸亏今儿个周妈妈回了自己家,否则这院子里只怕是更热闹了,就是这样,两个不当值的丫头都偷偷的躲在自己的卧房窗户口听着看着,心里都在揣测今晚上这是怎么了。
小月一边哭,一边扭身就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安小楼一字一句的说道:“安公子,你听好了也记住了,我们家姑娘是个冰清玉洁的人儿,我自小服侍她,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我们姑娘的心思,也望你能够早日明白了,不要再这般糊涂下去!”说完,便又转身蹬蹬蹬往楼上跑去,看样子是跟谢如烟赌气了。
安小楼被弄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讪讪的看着谢如烟,又看了看小月消失的方向,皱起眉来,正想说什么,那谢如烟开口了。
“安公子,你莫要记恨她,小月也是无心的,她是个孩子,说什么做什么都当不得真,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谢如烟已经竭力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一如从前那样凄婉动人,在月光下,安小楼看的险些痴了。
“哦,我说我和三好要成亲了,我在这苏州无亲无故,可得了你们这群亲人,我想到时候你们是否就做了我的家人……”安小楼讪讪的说道,“一些礼数我都不懂得,少不得要问你们了。”
“呵呵。”谢如烟听后,沉默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便笑了起来,“你和三好妹妹终于修成正果了,也该你们这一世享这些幸福,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帮你们打点了,那么安公子,如烟就告退了,天不早了,你也早些歇了吧,现在不但要管着学校,还要做那县太爷,委实是辛苦至极。”说完,谢如烟便自顾自的道了个别,转身上楼去了。
望着谢如烟的背影,安小楼忽然觉得她很落寞,至于为什么落寞,他不清楚,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小月刚刚上楼时说的话,总让安小楼觉得有些面红耳赤,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唉,现在你可没心思管这些个事了,好好的打点婚礼才是真的。”安小楼摇了摇头,苦笑道,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卧室里走去,一夜却也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初夏的苏州城,是花的海洋,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飘出了各种花香,安小楼与唐尔正此时正在街上比肩前行,他约了唐尔正一同逛街置办一些婚礼上需要的东西。
“我说贤弟,你这门亲事来的也太突然了些。”唐尔正自从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就一直不住的埋怨安小楼,“都不给我些准备的时间。”
“准备啥?准备再把我卖到哪个地方去做个县太爷?”安小楼哼了一声。
唐尔正面色一红,嘿嘿笑道:“贤弟,你看穿了啊,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都不知道文大人他多想把你留在身边,最近他总是念叨着,官场上需要一些你这样的人,看似放·荡不羁,行事乖张,实则颇有分寸和原则,心地又耿直……”
“得!你就别跟我戴高帽子了,反正我跟你可说好了,我最多只能做三个月的县太爷,你还是趁早跟文大人说一下,早些安排正主儿过来才是真的。”安小楼走到一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里,四处打望着,他想要帮三好买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让她漂漂亮亮的做自己的新娘。
“那个……”唐尔正红着脸,“文大人正在物色,正在物色……”
“唉对了,我问你个人啊。”安小楼忽然想起来一个人来,他总觉得这个人很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谁呢?”
“那个樊老八,八爷,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安小楼问道。
“八爷么……”唐尔正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放下了手里的一盒胭脂,那是他为谢如烟挑选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安贤弟,你若要信我,就听我一言,这个八爷他不简单,我从未见过文大人对哪个人如此的钦佩和重视过,包括你我……”
“哦……”安小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啊。”虽然仍旧无法确定那个樊老八是谁,但是安小楼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个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埋在心里,他自己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若真是他猜测的那人,也就太可怕了些。
“我说唐兄,你究竟在蘑菇些什么?”安小楼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来,不禁有些恼怒了,“你想要把如烟姑娘拖成老太婆么?”
“我……”唐尔正哽了一下,“我也不想啊……”
“你家里父母不同意你娶她?嫌弃她是风尘出身?”安小楼问道,这不是不可能的,极大可能是因为这个唐尔正才一直不敢娶谢如烟的,毕竟不管在什么年代,要一个好端端的男人娶一个风尘女子,都是一件极富挑战性的事。
“不,我都没打算告诉爹娘关于如烟的身世,我既要娶她,自会保她周全……”唐尔正认真说道。
“那是为什么?你不会是已经有老婆了吧?哎,不过有也没关系,你看看我,三好和史玉婷……咳咳,虽然有些不仗义,但是你只要能够对她们好就行了,好歹给人家一个名分啊。”安小楼红着脸,他觉得自己似乎没脸去指责别人。
“我唐尔正孑然一身,哪像你呢!”唐尔正听了这话,便一脸的鄙夷神色,“四处拈花惹草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还不求婚去呢?”
“她不应允我。”说完这几个字,唐尔正便深深的叹口气,“不说也罢,说了反倒烦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