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仙官TXT下载仙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官全文阅读

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九章 先天术数

    readx;“真有人算出来了?”花魁丁姑娘得到消息,口气极其惊讶。虽然这道题已经极致简化,少了许多条件,但是刚过正午就有人算出正确的答案,还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老执事恭谨的答道:“正是,此人算了约莫两个时辰。小姐抽去一个条件,此题难度已经大减,虽说汉江府中算学不过尔尔,但有个别天纵之才也不奇怪。”

    丁花魁沉吟片刻,她减少的条件不仅仅是一个,而是三个。当然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这就足以让脑袋计算到爆炸了。

    即便对学过算学的人而言,这道题的计算量依旧不小。在没有接触过类似题目的情况下,只花半日时间就能解出来,实在值得刮目相看,甚至不可思议。

    丁花魁又问道:“解出此题的是什么人?”。

    “是汉江府府学里的童生,听别人议论说,此人近日以诗名震动府城,名叫叶行远。”老执事不懂诗,甚至心底里有些暗地瞧不起这些舞文弄墨的勾当,自然也无从辨别叶行远名声的真实性。

    “九诗出塞,写尽边关的叶行远?”丁花魁又吃了一惊,她与老执事不同,叶行远的边塞诗意境高远,但凡读诗之人,谁不会为之动容?

    “西出阳关无故人”一句,闻之令人凄然而泪下;但“不破楼兰终不还”、“不教胡马渡阴山”却又让人心潮澎湃。

    其实天纵奇才说稀罕也不算稀罕,某些人确实天生就有某方面特长。可是能在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全都能表现出天纵奇才,那可就实在匪夷所思了。

    诗词文才和算术数理风马牛不相及,难道真有能者无所不能的人?丁花魁忽然提笔疾书,珠帘摇动,从里面递给老执事一张纸片,“除了送他的礼物之外,把这张纸片给他看。”

    叶行远已经走出了船舱,坐在甲板上,悠闲地喝茶。天高云淡,空气清新,这对于费了半天脑子的他来说是最好的休息。

    岸边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忍不住指指点点道:“奇怪,此人怎么还不下船?”

    之前交卷出船舱的士子,都被船上的人毫不客气赶下船,让围观群众们也知道了这次花魁大会第一关的难度。而这个刚出来的年轻人却享受了不同的待遇,难道说此人竟然答对了题目?

    果然一会儿老执事又出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匣子,堆起笑容送到叶行远面前,“叶公子,此乃第一关花红,还请收好。”

    匣子中放了十两赤金,打成四个小巧的金馃子,算是第一关的小小奖品,叶行远知道这是规矩,当然也就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除此之外,我家小姐尚有一言相赠。”老执事看着叶行远,将纸片从袖中取出,轻轻地放在匣子上,挑战性的问道:“我家小姐想知道,若是刚才那道题,再加一个条件,不知叶公子能否算出来?”

    叶行远拿起纸片,看了看,不自觉地板起了脸,神态严肃起来,就好像是看到一只凶猛的野兽终于露出了獠牙。

    纸片之上,只简简单单有一行字,娟秀的字迹与之前算学考题毫无二致,大约确实是出自丁花魁手笔,“若黄牡牛数,乃棕牛总数五分之一再加六分之一,此题何解?”

    叶行远在计算的时候,本能就感觉到这道题目虽然繁难,但肯定还减小了难度,抽去了一个条件,否则的话,这题目算出来结果就该与一开始的推测相仿,乃是天文数字。

    若加上眼前这个新条件,之前计算当然还可用,但计算量却一下子翻了十倍不止,算出来的结果也与之前高难度预估相当。

    若是在第一关考题中丁花魁加了这个条件,就算叶行远用不定方程解法,但考虑到人脑有时而穷,以及计算工具的水平,他也绝不可能在一日之内算出答案!

    陆伟听闻花魁居然给叶行远传话,更有私相授受的文字,还以为是什么情诗,斜眼偷看,却怎么也看不分明。还是欧阳紫玉大方,转到叶行远身后,公然探头张望,看清之后啧啧有声,立刻转头。

    这也太没情调了,他们的人生乐趣就在于算数么?刚才算了半天还不够,居然算完还要来?欧阳紫玉无奈摇头,顿时觉得这花魁大会越来越无味,要不是因为有转轮珠的诱惑,她简直想就此走人了。

    叶行远闭目,先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睁眼开口,“请回禀贵小姐,加了此条件之后,此题依然可解。只是学生才疏学浅,想解出答案,约莫至少要算三日功夫。”

    老执事礼送叶行远下船,急急忙忙回去画舫上向丁花魁报告。丁花魁听说叶行远自称三日可解,不禁也呆了一呆,惊道:“此人当真这么说?他有这等把握?”

    若是加上最后三个条件,就是一道最为完整的难题,师尊费尽数十年岁月,才刚刚接近了答案。

    就算只加一个条件,当初为了解这道题,丁花魁自己用上算筹,足足七日方才解得。这还是在已经知道了解题方向的情况下。

    为什么叶行远竟敢如此托大,说能在三日之内算出来?他究竟有何底牌?丁姑娘下意识的不停缠绕和拨弄珠帘,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显然有点焦虑烦躁。

    红衣丫环从未见过向来深沉多智的小姐这般模样,连忙劝解道:“中原人爱吹牛,这书生说不定只是随口一说,反正也没时间叫他立刻就算,小姐不可当真啊!”

    丁花魁定了定神,叹口气说,“此人大才,应当不屑于信口开河。听说此人稿纸用了不少,拿来给我看看。”

    叶行远的草稿刚才被张公子一扯,散落了不少,老执事当时就暗暗在意,顺手偷偷藏起了几张。如今听到小姐要看,便取出献上。

    红衣丫环匆匆忙忙从他手中接过,递进了珠帘之中,又说,“这人就是胡乱涂鸦,根本看不明白,我之前看过一回......”

    她原意是想要安慰丁花魁,免得她过于纠结以至伤身。谁知道丁花魁接过几张草稿,只是看一眼,顿时就没了声息,珠帘里静默良久没动静。

    “小姐!小姐!”红衣丫环大惊,赶紧轻声呼唤,却听帘中丁花魁剧烈的咳嗽几声,珠帘如花枝乱颤,良久才平复下来。

    随后,丁花魁好不容易喘匀气息,斩钉截铁的开口,“许执事,烦你准备银两人手。无论如何,也要将叶行远的草稿尽数取来给我看。”

    她喘了几口气,又补充说,“若是实在不能得到全稿,至少也要有个七八成,一千两银子以内,不必禀报,直接做主便是!此外,你尽速查清关于这叶行远的一切消息,我要亲自瞧瞧此人......”

    红衣丫环和老执事都莫名其妙,他们完全看不上眼的胡乱涂鸦,在小姐眼中竟然价值千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叶行远的草稿,真有如此厉害?”红衣丫环不是不信小姐,但她好歹也是学过算学的,实在没看出叶行远到底画的什么东西,满肚子都是疑问。

    丁花魁口中只赞叹不绝,“想不到中原之地,竟然有这等俊彦人物,此人画符,我虽不识,但其中看似变化万千,却有几个基本变数岿然不动!我曾听闻,古人学《易》,得先天术数之道,六爻可化千万亿万的变化,能穷尽宇宙之理。

    这人的草稿,也是以几个变数变化增删,有先天术数无穷演化的影子。师尊穷极数十年心力,也只能摸到一点皮毛,这少年却仿佛已得其真意。你说这草稿要不要紧?厉不厉害?”

    红衣丫环目瞪口呆,想不到她看不上的东西竟然这般了得。早知如此,在叶行远做题的时候,就该在旁细细观看,也好学点神算的皮毛,如今却悔之晚矣。

    老执事领命,匆匆去准备银两,想着怎么从别人手里将草稿买来。既要势在必得,又得轻描淡写仿佛浑不着意,免得被宰肥羊,这也够让他头疼的。

    这时候叶行远三人下了船,为通过了第一关而欢欣雀跃。叶行远不知道,自己的不定方程组已经被丁花魁脑补成了先天术数之道,而陆伟也不知道自己抱着的东西价值千金,只胡乱揉成一团夹在腋下,口中不住拍着叶行远的马屁。

    叶行远想一想丁花魁加条件之后的题目,略作估算也就丢开。如果是真正的算学大家,看到这等谜题,当然忍不住心痒,为了求出答案算个三天三夜也不稀奇。

    但叶行远闯关还是比较有目的性,第一关既然已过,就不愿意再费那个脑筋。与其去钻牛角尖,还不如想想下一关应该准备些什么。

    第一关就这么难过,第二关应该会适当降低难度吧?否则人都淘汰光了,这花魁大会也就办不下去了。归根结底这只是一次娱乐活动,并非严格的筛选考试。如果题目太难而导致根本没有人玩得下去,还有什么趣味性可言?

    否则的话,花魁在第一关加上自己看到的新条件,估计可以让在场士子全灭。既然她刻意降低了难度,想来第二关也自会有分寸。

    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叶行远既然顺利的过了如此艰难的第一关,仿佛看到了转轮转向自己招手,当然也更期待着后面的连胜。

第五十章 不愧猪队友

    readx;神算第一,花魁大会第一关的第一名,还没等到日暮,府城大街小巷便都在传叶行远的故事。他又一次成了府中新闻人物。

    叶行远比第二的张公子足足领先了两个时辰还多,在叶行远交卷之后,张公子急了眼,拼命逼迫自己带来的两大账房。也亏得这两人久经考验,咬牙顶住压力,最后总算没有出纰漏,但也拨算盘拨到手指抽筋,赶在酉时之前得出正确答案。

    然后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在掌灯之后咬牙苦算,终于成功,险些喜极而泣。当然也有不少人一直苦苦支撑到到亥时,算得头晕眼花,终究还是错了一点,痛失资格,泪洒江河。

    总而言之,这次花魁大会第一关由于题目难度,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议论。考虑到叶行远在诗道文才上已经奠定的名声,再加上他在第一关的出色表现,顿时成了这次花魁大会获胜的热门人选。

    回到府学号舍,赶走了热情的陆伟,叶行远与化为小白狐的莫娘子坦承自己的担忧,“第一关是侥幸过来,不过没想到今次花魁大会的难度如此之高,下面两关我只能尽力而为。”

    莫娘子倒是不在意,“我已听说你今天的表现了,难度高怕什么?你难他们也难,我们狐族有句俗话,要是被熊追,不须跑的比熊快,只要跑的比你姐妹快就行。”

    叶行远哈哈一笑,狐族俗话与人类笑话类似,虽然粗鄙,其实道理不错。花魁大会出什么难题怪题不重要,只要自己的表现超过汉江府这些学子平均水平,就大有希望。因为这是淘汰赛而不是总决赛,不需要每关一定是第一。

    想通了这一点,叶行远放下担忧,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今天有点用脑过度,睡眠就是最好的补充。

    莫娘子见他躺下摊开手脚占了整张床,呸了一声。挪动到另一张床上,但翻来覆去却总觉得不习惯,半夜又偷偷爬回叶行远身边,依偎着睡了。

    花魁大会第二日,叶行远早起洗漱,却见陆伟急忙跑来,喘着气说:“表哥你可真是红当了!有人出十两银子一页,要收你昨日算术草稿!”

    原来今日一大早,就有不少同学来找陆伟,求陆伟分给大家几页草稿,好让他们沾点叶行远的神算之气。

    一开始陆伟不虞有它,难得自己受欢迎,就慷慨地分了一些出去,反正几张纸也不值钱。那些同学都是眉开眼笑千恩万谢,陆伟看着奇怪就多了个心眼。出去打听过,才知道一夜之间,叶行远的手稿已经炒成了天价。

    十两银子一页的东西,竟然被自己糟蹋了不少,陆伟不禁捶胸顿足。他不敢瞒着叶行远,赶紧先来报信,询问到底怎么处置。

    还有这种事?叶行远也愣了。他百分之一万的确定,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草稿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虽然包含不定方程组这种装逼场合可以美其名曰算学大道的东西,但是独有的数学符号应该没人能够看得懂。

    难道说有人能够透过现象看出本质,感悟其中大道所存,所以才会高价收购?但也不对头,这价钱实在出的过高,似乎有些不计代价的意思,幕后又是什么人在出手?

    叶行远问陆伟,“我昨日草稿,总共有多少页?”

    陆伟有些心虚,“昨日表哥随手使用甚多,若不计文字多寡,约莫有三十五六页。后来离去之时散落了几页,今早我被人蒙蔽,送人五六页,现下有二十四页。”

    按照现在的市价,二十四页草稿,那就是二百四十两银子,陆伟顿时觉得怀中草稿沉甸甸的,好像是一大包银子似的。

    从现实角度来说,直接出手将这些废纸草稿换成银两,似乎已经很划算了,换做是先前的叶行远大概会毫不犹豫。

    但他这段时间收入不菲,一是写边塞诗的时候,府中才子们买他手迹,给了七八十两银子;二就是昨日收了奖金十两赤金,对他来说一时半会儿根本花不完。

    叶行远并不急着用钱,凡事就会多想一想,这高价收草稿事来得怪异,总觉得有什么缘故。而且无论如何,将这二十四页草稿在手中捏着,如果别人真是想要,或许能够得到更大的好处。

    便道:“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你且先将这二十四页草稿仔细收好,今日不要再出手。我们先去花魁大会第二关。”

    陆伟连连点头,“表哥天纵之才,诗道第一,算学第一,如果再拿个第一。到那时收集的人会更疯狂,这草稿必定更值钱!”

    他衷心佩服,只当叶行远是囤积居奇。叶行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有点生意头脑,只笑了笑,便带了陆伟出门。

    府学外街口,欧阳紫玉早已等待。昨日花魁大会第一关让欧阳大小姐无聊至死,今日本不想来,但想起自己答应了叶行远。

    堂堂剑仙一诺千金,叶行远又只带了一个没用的伴当表弟,只怕独木难支。因此她还是咬着牙坚持来帮忙,免不了自我感慨一下义薄云天。

    他们三人会合,穿过街道,走到清河畔。人流依旧汹涌,只今日已有不少人认得叶行远,见他过来,自然而然让出一条道。有人在身边大喊:“叶公子加油!”又有人善祝善祷,“祝叶公子高歌猛进,抱得美人归。”

    汉江府中娱乐活动少,花魁大会是难得的盛事,在大会上出风头,自然也是最容易铸造偶像的机会。叶行远昨日表现出色,不知不觉中多了不少粉丝。

    又听河边对面楼上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大笑,“叶贤弟!昨日人多,未曾方便招呼,我在酒楼上见你英姿飒爽,未饮酒而醉。今日你可要再接再厉,不枉我辈为你助威!”

    叶行远抬头望去,果然是唐师偃一干才子在为他打气,笑着拱了拱手,算是还礼。随后便与昨日过关之人一起,跟随引路的执事脚步,走过跳板,上了第二艘大船。

    与第一艘船一样,船舱之中别有洞天,只是进入第二关的人少了太多,空间也就不用那么大。规矩也是相同,仍可先看考题,再召唤伴当。

    只有叶行远这种带着猪队友的人才无所谓,直接入内再说,这一点也让围观群众更加佩服。这叶公子才是真本事,全靠自己包打天下!他所谓伴当,大概只是服侍的下人罢了!这是何等才学才敢如此托大?

    听着路边人的赞叹,后到的张公子脸色更不好看。他恨不得自己也如叶行远一般,随便带两个人大模大样的进去,获得一样的赞誉。可是内心挣扎一番,终究还是不敢。

    例如昨天的算学难题,他要不是带着两大账房助力,光凭自己绝对算不出来。与其打肿脸充胖子早早被淘汰出局,还不如拼到最后。

    总不能叶行远这人真的全知全能,什么都是他独占魁首吧?只要他有一项不成,就会被扫地出门,那时候自己当然可以讥讽他!

    张公子给自己打了气,顿时信心满满,刚刚进入舱间,就听里面有欢呼声响起,“表哥,竟然是这题目,这次你必定又是第一了!”“你的运气倒是不错,赶紧过了第二关!”

    张公子急匆匆进去瞧考题,红纸已经揭开,下面却是写着一个斗大的“书”字。无巧不成书,这第二关,考的是叶行远最擅长的书法之道!

    叶行远的书**底最厚,上一辈子从五六岁开始就被严厉的祖父逼着临贴写大字,过了一个苦不堪言的童年,却也拥有了功底深厚的书**夫。

    这具穿越后占据的肉身,同样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书法根基扎实。两者合一,叶行远的书法起点就是极高,再加上他这几个月来日日临摹“宇宙锋”笔意,写字之时越发挥洒自如,有刚硬之骨,又有潇洒之神。

    他最希望在花魁大会上遇到的就是书法关卡,真是心想事成。但叶行远并没有因此喜形于色。先是算学,又是书法,考的全是自己最擅长的项目,这未免太巧。叶行远不能算是个阴谋论者,可也不会觉得自己运气真到了无敌的地步,心中不由起了疑心。

    不过事已至此,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先过了这一关再讲。叶行远正要探头去看具体的比试要求,旁边一个锦衣人却面现不满,强硬地挤到他身前。

    冷笑道:“小小年纪,居然也敢妄称第一,书法之道永无止境,岂是你这种浮滑之辈能领悟透彻的?我倒要看看,像你这种心性不定的小辈,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

    叶行远愕然抬头,只见眼前这锦衣人不过三十余岁,身材高大,脸上有凶悍之气。此时他瞪着眼珠子,挽袖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简直像是想要动手打架似的。

    这什么时候结的仇人?叶行远一时莫名其妙,再回想对方的话才恍然大悟。刚才表弟陆伟一声欢呼,高喊自己必定拿第一,周围都是同样来参赛的士子,听到后什么感觉?

    不愧是猪队友,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能拉仇恨!叶行远恨恨瞪了陆伟一眼,无语凝噎。

    ps:状态不佳又遇到难写的,以后少写不擅长的东西!!!

第五十一章 书道天道

    readx;张公子听到有人骂叶行远,顿时感到胸怀大畅,笑道:“我道是谁如此掷地有声?原来是方兄!方兄浸道二十载,落笔如有神,入木可三分,听说写水、火之时,都有异象伴生,岂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可以相提并论?”

    张公子一番大肆吹捧,只是想借此打击叶行远的气势,但方姓士子却并不领情,厉声喝道:“俗人退去!你这官宦子弟只会附庸风雅,又懂什么书道?比起这种浮滑之徒,更惹人厌,还是请走远些!”

    叶行远原本不认识这人,但听说他姓方,又听这说话口气,顿时想了起来。唐师偃跟他提过府城文艺圈里,大家公认的下一代领军人物,便是城北方家庄号称“书狂”的方叔翰。

    这方叔翰出生缙绅世家,父祖都有功名,家境殷实,是城北的大地主。他专注于书法之道,四五岁时就常在河边,以树枝划沙于地写字,颇见筋骨。还曾得到路过的朝廷大员赞叹,要赏他银两,他却之不受,拒绝道:“不愿以字之精神,换阿堵物。”

    一时间传为神童,及至年长他中了秀才后,却也不甚在意功名了,平日只是在家赏读字帖,以写字自娱,其它诸事不萦于心。

    唐师偃与叶行远说过,这人才气高于灵力,更无心感悟天机,f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不善交际,科举之路估计是没指望的,日后必然也只能是地方才子名流。

    其实方叔翰也时常进城与四大才子交杯换盏,只是这段时间不曾出现,与叶行远缘悭一面,没想到居然在此碰上,口气还如此恶劣。

    叶行远知道有些才子个性十足,对任何人都是这种粗暴态度,看在唐师偃的面子上生不起气来,所以带着欧阳紫玉和陆伟退到另一边去。

    书法乃是宁静之道,胜负高下自有心知,争口舌毫无意义。再说他也并不觉得自己的书法就一定比别人强,自夸第一确实太狂妄了。

    这次书法的考题倒是简单,不过只是书写一段同样的残碑,由名士品评,最后确定高下。

    果然是回归了常规,弹性的空间比较大,放入最后一关的士子需要有多少,完全可以由主办方来控制。

    只是残碑之上这一段要书写的文字却有些古怪,开篇是,“故知不变一言,决非天运。而悠久成物之理,转在变动不居之中。是当前之所见,经廿年卅年而革焉可也,更二万年三万年而革亦可也。特据前事推将来,为变方长,未知所极而已”

    这方文字不曾出在圣人经典之中,道理更是与圣人所言天机有违和之处,叶行远尚未看完,就已经听身边之人惊呼连连。

    方叔翰眉头紧蹙,死死地盯住碑上文字。别人都在猜度这文中大意,在他眼里却只有书法的间架结构,这一段文字不但文理怪,字迹也怪,写得疏疏落落,初看起来寡淡无味,但每一字一笔,却如刀砍斧斫,仿佛是戮力求生一般,顿时让字体变得有些不凡。

    他伸指虚摹,想要模仿这段文字的妙处,只觉得指法有些滞涩,始终没有那种力道千钧之感。

    正自纳闷间,方叔翰忽然瞥见在侧面不远处,叶行远也已经抬起手,手指虚画如龙蛇,毫无阻涩感觉,不由得吃了一惊。刚刚被他斥责的浮滑少年,竟然能比他抢先一步,领悟这古怪字帖的真意?

    叶行远还真没多想,这文字确实离经叛道,但是与他上辈子接触过的各种激进思想相比,也算不得什么。而这笔法虽然特殊,但与“宇宙锋”那种一剑西来斩破天地的气势相比,又远远的及不上。

    在别人眼中这是惊世骇俗,但在他眼中却不过只是普通东西,心理上没有震撼的感觉。因此达成举重若轻境界,信手拈来挥洒自如,还能有心情在空中虚临的过程中,改去这字迹里过于牵强、转折生硬的毛病。

    张公子盯着考题看了半晌,最终放弃了自己下场,再次使出召唤,有钱有势的人就是这么任性!

    这次他的伴当是个年轻师爷,笔力矫健,擅长一手台阁体正楷,虽然不以个性风格见长,但中规中矩的字体绝对是比赛时的最佳选择。他走过来细看那碑文,也是心中震撼。

    年轻师爷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转头向张公子道:“此碑似易实难,小可也只能尽力而为,重要的是一个控制力,在场之人定然有不少人无法写完。”

    书法之道牵引气机,倾注心血,不是仅仅抖抖手腕写字就行的。这一篇碑文文字侵略如火,若不依它的笔法,想要将碑文写完,中间必然生变,导致笔重千钧。要是没有极高的定力,绝难以完成。

    这年轻师爷自知碑文笔法深奥,凭自己的天分不足以临场解读模拟,更无法变化融合,只能硬用自己擅长的馆阁体,将这文字之中的不屈之意桎梏,形成藏惊雷于深渊之势,或可完成。但必须要全神贯注,否则就算出一丁点偏差,也会一塌糊涂。

    他能看得出来碑文中的玄虚,叶行远和方叔翰两人就更能看得出来。叶行远虚空临摹了七八个字以后,盘腿稳坐闭目沉思。方叔翰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闪现狂喜之意。

    良久之后,叶行远方才轻笑几声,让陆伟取过纸笔,凝神静气准备动手。与此同时,方叔翰也是鼓掌而歌,从袖中取出了常用的一支沉重铁笔。张公子召唤来的年轻师爷早已磨得墨浓,先抄了几段圣人箴言,约束心性,这才准备正式起笔。

    三人几乎同时开始,叶行远握笔在手,一笔如同刀斧劈下,笔杆如枪杆抖动,毫尖落纸时,舱底随之震动,如波纹荡漾。

    “虽然,天运变矣,而有不变者行乎其中。不变惟何?是名天演。以天演为体,而其用有二:曰物竞,曰天择。”

    方叔翰不甘示弱,身子挺立如钟,肘与肩平,指如弯钩稳稳扣住了铁笔,挥毫之间竟然嗤嗤作响,写出了生僻的石鼓文字,更显这段文字中的桀骜难平之意。

    经过深思熟虑,方叔翰虽不能完全悟出这篇碑文奥妙,却也抓住了精髓处,以自身书道,将其妙处融入,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表达。

    “此万物莫不然,而于有生之类为尤著。物竞者,物争自存也。以一物以与物物争,或存或亡,而其效则归于大择。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则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必其所得于天之分,自致一己之能,与其所遭值之时与地,及凡周身以外之物力,有其相谋相剂者焉。”

    相对于大砍大斫、动静极大的两人,张公子召唤来的年轻师爷却要平静许多。他额头浮现一层细汗,手持细管狼毫,落笔字字如莲,精准地排列在面前的红笺上,连成一线,仿佛用尺子比着写出,没有丝毫偏差!

    “夫而后独免于亡,而足以自立也。而自其效观之,若是物特为天之所厚而择焉以存也者,夫是之谓天择。天择者,择于自然,虽择而莫之择,犹物竞之无所争,而实天下之至争也!”

    这三人差不多同时起笔,风格各有不同,却都精妙绝伦。旁边士子一时间顾不上自己写字,瞪大了眼睛在旁观看,要将这难得的书道盛景尽都收入眼中!

    叶行远写完最后一勾,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灵力活泼的转动不停,胸膛有一股暖意升腾,就像是火在燃烧一般。

    凭借经验叶行远知道,这是灵力已经被笔力引动,而灵力是勾连天机的媒介,随笔力落于纸面后,必有异象发生。

    旁边忽然响起铁石坠地的清脆声音,方叔翰写完字后只觉骨软筋酥,手指酸麻,竟然握不住铁笔了。只能任凭笔管坠地,但双眼只死死盯着泛出金色光芒的卷面,显然是满意至极。

    年轻师爷堪堪写完,只觉得胸口烦闷,急急转身张口,吐出一口淤血,此后面若金纸的颓然倒地。张公子赶紧将他扶住,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留下的字迹上。

    三篇文字,是他们三个最先完成,整整齐齐,正排列在碑文之前。

    年轻师爷的一手馆阁体,让人瞧着赏心悦目,原本碑文之中那深重意气,似乎被一条绕指柔的丝线紧紧束缚,居然呈现出一种奇妙的美感。

    方叔翰的文字全是古风,就如长枪大剑,威风凛凛,与他平日的书法相比,少了温文儒雅的风流,却多了许多兵戈之气,杀伐威严。

    叶行远的字最是不同,他笔锋如砍杀,结构却极谨严。如刀耕火种般,这一张纸卷不像是一张纸,更像是一片荒山,在他这几百字落下之后,化作一片沃野!

    有人拍案叫绝,“这三人当是我汉江府年轻一辈之中书道最强,毫无疑问了!”

    这三篇书法一出,其余人就算是拍马也追不上,只是这三人之中,到底谁高谁下,该评谁为第一?这时候参赛的诸人,都顾不得自己的书法,心中只想着这个疑问。

    方叔翰这时候才将目光从自己的文字上移开,首先挪到那年轻师爷的卷面上,虽然微微点头,但嘴角还是带着一抹轻蔑笑意。

    然后他再转头看向叶行远的字,入眼的一刹那间,忽然浑身僵直,汗水像是洪水似的泄了出来。仿佛只一眨眼,他头上热气蒸腾,方巾乌发尽被染湿!

    ...

第五十二章 书狂折服

    readx;在船舱的上部,有间隐蔽的舱室,开了一个小小的窥孔,丁花魁双眸熠熠生辉,盯着下方碑文前叶行远三人,惊讶的叹道:“三篇书法,各逞风流,我还是小看了汉江府啊!”

    昨日算学比试,丁花魁未曾亲临观看,错失了亲眼观摩叶行远的机会,深以为憾。…今日在特意指定的书法关卡,她便来偷窥,原以为又会是叶行远一骑绝尘,不想还有人可以比肩。

    除了很多读书人不重视的经世致用之学,汉江府中士子的其它项目水平真不低,可以称得上一句藏龙卧虎。

    这三篇书法拿出来,任意一篇都能够让人目眩神迷,深得书道之妙。区区一座府城就有这几位高手,那中原大地各府州县,又将有多少豪杰?

    “之前我还担心他是个算术偏才,在后面关卡湮没于众人之中,所以吩咐考他的强项书法。可眼见这状况,倒像是故意帮他扬名了。下场关卡,就让他窘迫一点,免得让他小瞧了我们!。”

    丁花魁关闭了暗格窥孔,嘴里却冒出这样几句话。这场还想着放叶行远的水,下一场又想让叶行远窘迫难堪,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任性善变。

    身旁的老执事连忙点头称是,却也为自家小姐一天三变的主意发愁。亏得他们准备充分,足以应对各种不同情况,虽然时间紧迫,但还是能调整过来的。

    “小姐,那这一次书道比试,到底是谁赢了?”红衣丫环心急,知道小姐已经看出端倪,忍不住开口追问。

    丁花魁微微一笑,“你自己去看。”

    就是因为我看不出来,所以才问你的啊!红衣丫环心中嘀咕,但知道小姐这么说必有缘故,就依言下去观看。

    她挤进船舱时,只见请来做考官的几位老先生已经开始查看三人作品。其余诸人暂时也没心思再写字,反正今日时间尽够,想先看个结果。

    有个老先生瞧了半天,叹道:“这三篇书法,各有千秋,单以技艺而论,真可说是不分轩轾。不过依我来看,还是叶公子的这一篇更得神韵。”

    他这算是持平之论,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看法,“叶公子的精气神固然更足,但方公子这一篇,功力之深厚,简直让我这写了六十年字的老朽汗颜。真可以说是无一笔无来历,若我来选,当选此篇!”

    这二人评说都是中肯,叶行远也暗暗点头,单以基础功底来比,自己确实比不过方叔翰这种书法疯子。毕竟对叶行远来说,书法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算是一个业余爱好,但对方叔翰来说,书道就是他的命,这种差距不可弥补。

    无论谁得第一,叶行远都不介意,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过关就好,还出不出第一名的风头无所谓。但接下来两人的评述,却让叶行远感觉到不对头。

    一人说,“这两人字法虽好,但是与李书办相比,终究不是正路。我辈读书人循正道而行,所求笔意堂堂正正,就如以绳索缚凶兽,岂能任其肆虐?”

    又一人说,“李书办这字方是正统君子,圣人云,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这残碑笔意纵横,固有野趣,却非书法正道。君子不变之意,立其规矩才成方圆,若是立身不正,顺势随意变去,那便不好了!”

    接下来几人,也都是纷纷吹捧为张公子执笔的李书办,话中明里暗里都在贬低叶行远与方叔翰两人。

    叶行远有意回头看去,张公子果然是得意洋洋,于是就心知肚明了。昨天算数这种事没办法作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这书法却不一样,是靠主观评判的,由别人评鉴才能分出高低。

    嘴长在别人脸上,若是受了好处,难免颠倒黑白。何况李书办的字确实也不差,要是众口称赞一致推举,压过叶行远和方叔翰两人也不是没有机会。

    输给方叔翰,叶行远不介意,被张公子这种小人的枪手压在头上,却有些不乐意。他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方叔翰高声嗤笑,口中破口大骂,“一群有眼无珠、信口雌黄的老杀才!张家花了多少银子,买你们这些违心言语?堂堂读书人,心若不正,字必不正,你们以后还有脸写一个字么?”

    叶行远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差点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大嘴炮在,倒是节省了自己的口水,还能骂得比自己更凶猛。

    再想想也明白了,自己不乐意被枪手李书办压下去,方叔翰这种视书法如命的倔才子显然更不会乐意。

    方叔翰张嘴大骂,那几个胡乱吹捧的老先生难免有些难堪,他们确实是收了张家的银两,要捧一捧张公子这队伍。但没想到得罪了方叔翰,也没料到方叔翰竟然毫不犹豫地当场发作,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有位老先生越众而出,“方公子且稍安勿躁,你的书法自然是好的,但仍须戒骄戒躁,不可自认天下第一。今日李书办胜你一筹,实是公论,你莫要输不起,丢了读书人颜面。”

    方叔翰哪里肯依,冷笑道:“今日书道比试,我是输了,但却不是输给这猥琐小吏!心意不诚,只想着阿谀奉承升官发财,又何以写出正道文字,徒有其形,未得其神!你们若是不信,倒是将那小吏文字,提起来瞧瞧!”

    坐在张公子身边的年轻师爷李书办听到此言,刹那间面色惨白,眼神惶恐,竟然有告饶之意,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几个老先生对视一眼,莫名其事。最开始盛赞方叔翰的人冷哼一声,转身提起李书办的文字,只觉得的手上一沉,手腕轻轻抖了抖。

    咔!咔!卷面之上竟传来连续崩断之声,就如铁链镣铐碎裂,那纸面上原本整整齐齐的文字,突然东倒西歪,仿佛是跳起舞来。旁观之人吓了一跳,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那些字迹还在原位,并未发生变化。

    但整副字的精气神仿佛就在那一抖之间倾泄而尽,如今看来,这幅字的字形虽然还是极美,却像是风干了的水果,干瘪而乏味,再无鲜甜之感。

    李书办颓然坐倒,张公子瞠目结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在书道之上,谓之为‘崩’!”方叔翰毫不客气,继续解说揭露,“心有余而力不足,志大而才疏,妄长而气短,手上纵有千钧之力,却缚不住文字之灵,或可蒙蔽世人于一时,又怎可传耀千秋万古?

    李书办你练字十余年,听说写秃百笔、染墨一池,但若是想不通这个道理,在书道上也难再进一步!”

    李书办的年纪比方叔翰还要大两岁,但方叔翰却直斥其非,并无半点客气。李书办满面惭愧之色,站起身走到方叔翰面前,恭恭敬敬施了礼,然后掉头便走,实在无颜留于此地。

    张公子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是恼怒又是焦急,偏偏也拉不住这伴当,更无话可说。

    刚才那几个胡乱吹捧的老先生也恨不能躲进人群里,不敢再多说一字,生怕自己也被方叔翰单挑出来点名狂喷,那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尤其是那个斥责方叔翰“输不起”的老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再无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

    那还在拿着李书办书法的老先生扬眉吐气,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我汉江府书狂,无论眼界见识,还是丫丫电子书功底,都已在我们这些老东西之上。既然如此,今日书道比试,你方公子不是第一,还有谁能是第一?”

    别人不敢再插嘴,方叔翰太能喷了,一个说不好就引火烧身。

    然而方叔翰却大笑摇头,“你们错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今日我是输了,不是输给李书办,自然是输给叶公子!”

    他一指剩下来的两幅字,正色道:“老先生,烦你再将我们这两幅字提起,让众人看得明白。”

    老先生不明所以,他先提起了方叔翰的字,照例轻轻在空中一抖。

    平地一声雷,铿锵之声,如在空中炸裂,耳畔金戈铁马,竟如滚滚洪流持续而来。站得近的人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向后跳了一步,仿佛是要躲避挥在眼前的利刃。

    这一张纸上数百字,竟写出了千军万马古战场的气势,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幻觉,却已经叫人心生畏惧!

    围观之人怔了半晌,这才从这种幻象之中醒来,一个个都拍手喝彩。有人大叫,“了不得!这书法已经到了意从景出,如真如幻的地步,方公子之书道,可称当世大家!”

    字之精气,化而为势,影响人之感官,这才能有这种异象。以往方叔翰的字,也已经略有变幻,众人都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方叔翰听到这种赞扬,反而苦笑道:“今日得见这神奇碑文,吾之书道受其感应,居然一举突破瓶颈,方能有此成就。本以为必是第一,方才沾沾自喜之时,不想却见到了他......”

    他伸手指着藏身人群、低调半天的叶行远,甚至对着叶行远折腰鞠躬,以大礼向叶行远参拜。

    叶行远吓了一跳,赶紧侧移半步,无论年龄身份,方叔翰都在他之上,他怎能受此大礼?忙说道:“阁下何必如此?小弟生受不起!”

    方叔翰抬起头,诚恳的说,“适才我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出言挑衅阁下。如今反思,真是追悔莫及,本该负荆请罪,这区区一礼何足道哉?

    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阁下这一篇字出来,即为我师,只求能教我书道真意,便是要我跪拜求师,那也是值得的!”

第五十三章 大会疑云

    readx;老先生们面面相觑,到现在还不明白方叔翰为什么对叶行远的字推崇备至。还是有人机灵,提起叶行远的字,也是抖了抖,却听呼的一声,正如野火燃起,火苗飞窜!

    手持书法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将这幅字脱手扔出去,好在火焰飞腾却无热度,并没有烫伤手,而且是一现即隐。

    只见纸面上的字仿佛小人一般活动起来,野火燃尽,耕种田地,万物生长,沧海桑田。尽管只是一瞬,却仿佛历经千世万劫。其中意蕴,不在文中,而在字中。如果说方叔翰的字已有了气象,那叶行远的字,就是有了神韵。

    叶行远自己都吃了一惊,再看自己落笔,对比碑文,心中忽有明悟。他伸手扶住了方叔翰道:“我能写出这样的字也是偶然,让我再写一遍,便万万不能了。你目光如炬、手眼相当,这才是书道正法,我与你相比远远不及。”

    自己毕竟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心中就没有束缚和桎梏,信笔写来,反而与碑文之中的离经叛道之意起了共鸣,竟可在纸面上略演天机。

    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也不能认定自己在书法水平领先,只能说自己的精神境界更为广阔,投注在书道之上,才能显出更完美的异象。这本身也是自己穿越而来的巨大优势,平时不曾在意,反而是在这种小小的细节上展露无遗。

    方叔翰听叶行远口中谦逊,心里更是惭愧,只觉自己一开始有眼不识泰山,真是无地自容,一再道歉,表示必须请喝酒道歉。

    叶行远只好答应,与他把臂而出。这一关两人当然已经过了,先前龙争虎斗,最后惺惺相惜,堪为一段佳话。两人同时出舱下船,引得如雷欢呼。

    陆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在叶行远身后,向欧阳紫玉叹道:“我如今觉得,表哥大约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任何事他都能做......”

    欧阳紫玉撇了撇嘴,想要表示不屑。但是想到自己整整两关未曾帮上一点小忙,全靠叶行远自己包打天下,心中也不免有些惭愧。只是嘴上兀自不肯饶人,“这却未必,下一关说不定就要你我二人帮忙了!”

    方叔翰拉着叶行远下船,穿过热闹欢呼的人群,上了酒楼,与唐师偃等人汇合。唐师偃等已经听说方叔翰先前找叶行远的麻烦,再见他如今心服口服的模样,都是哈哈大笑。

    之后唐师偃说起自己当日在陆家遇上叶行远的趣事,方叔翰才知这位前辈也曾看走眼,才心中释然。不怪他们不识货,实在是叶行远有时候的表现太逆天?

    随后几大才子又拿出当初叶行远所录九首边塞诗的书法,方叔翰看了爱不释手,不由得责怪好友不早拿出来给他看,害得他在船上出丑。

    别人为诗,方叔翰却更为了叶行远的字。这些字体新鲜别具一格,虽然还不算成熟,但却已有大家气象,早晚自成一家。方叔翰看了就放不下,又表示要重金求购。

    叶行远却不过他,只好答应了百金两幅字,乐得方叔翰兴奋异常,又多喝了几杯。

    唐师偃想起什么,笑道:“说起重金求购,叶贤弟如今不了不得。我们费时费力书画,便是遇到识货之人,出手也不过就二三十金。今日外间却有传言,叶贤弟昨日船上算数草稿已经炒到二十两银子一页,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

    叶行远回头看陆伟,陆伟心脏怦怦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上还是十两,已经是难以想象的的天价,这还不到中午,一下子就二十两。那照这涨幅,自己怀里所藏二十四页草稿,岂不是早晚要价值连城?

    他只想着发财事,口干舌燥。叶行远却想的更深一层,自己所用的草稿,凭什么会被炒得这么高?又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收货?

    这东西不像是书画作品,比如今日他在花魁会上的书法,有其艺术价值,也可以留存后世。以后若是自己有了声名或是位居高位,那作品也会有升值的空间。

    可信手乱写的草稿,能有什么价值?还有人批量收入,这是什么蹊跷?叶行远转头就问唐师偃,“前辈可知是什么人要收我这草稿?这事有些稀里糊涂,我总觉着有些不对。”

    唐师偃道:“据我所知,幕后要收你这草稿的,便是丁花魁画舫上的许执事。他开出二十两的价,大家自然也就随行就市,若不是你那些鬼画符不好模仿,只怕现在市面上伪作都要满天飞了。”

    是花魁要收自己的草稿?难道是美人垂顾,这才爱屋及乌一掷千金么?叶行远摇了摇头,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对方既然有此行动,必然也就有着特定的目的。

    叶行远仔细回忆这次花魁大会两关之中的细节,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之前未曾亲身经历花魁大会,不过是从府志里看过而已,虽然觉得这一期的花魁大会与之前有不同之处,却也说不出来详细的,只能再问唐师偃等人。

    唐师偃听到叶行远的疑问,,略加思忖,果然也觉有些不妥之处。平日花魁大会,无非是歌舞升平,考些雅题不过更增声色罢了,但这一次大会的考题,却显得过于认真。

    第一日是生僻的算术,第二日书法所用的残碑文字更是名不见经传,他们刚才还在讨论那段文字之中蕴含的深意,都觉得有些别出机杼,却与正统不合。这一个女子花魁,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她是什么来历?

    这时候方叔翰也插口道:“若我没有猜错,此次花魁应该是来自东南外域。”

    这书法呆子突然开口,叶行远也愣了愣,忙问道:“方兄从何得知?”

    方叔翰点头道:“昨日那道天庭牧牛之题,吾尝见之。此题流行于东南一座大岛,传为神人立碑,考验当地蛮族。碑文我曾托人拓印碑文,辗转跨海带回,虽不曾算过那题,文字却记得,字字绵密如珠链,颇有几分意趣。”

    身为一个书法狂人,各地有名碑文当然都要想办法搞到手,这天庭牧牛题算法方叔翰不管,字体却记得清清楚楚。

    “东南外域都是蛮人,怎会来我汉江府争当花魁?莫不是他们做不出这道题,要找我中原才俊之士来解?”唐师偃大笑打趣,“这倒说得通,小叶解了这题,只怕要被这蛮人花魁抢回去当女婿。”

    蛮人风俗特异,并无男女之分,男子可娶妻,女子亦可娶夫,抛头露面,无羞耻之心。听说抢亲风俗也颇为盛行,传说无论男女,在路上看中了就会一棒子打晕,将人拖回家中成亲,唐师偃以此来吓唬叶行远。

    “这倒不会。”方叔翰又补充,“这道题前半部分是有解的,我那碑文拓印之中,也附有近世之人的解答,不过那字就不堪入目,之前我不曾细看。

    我昨夜回家也曾比对过,这题难处尚未写出,给咱们的题目还少了一个条件,若是加上,总数应为五千零三十八万九千零八十二,这数字却非一日间能够算出......”

    叶行远回想起昨日比试结束之后,老执事送上来的花魁留言,感同心受。当时他就想过加了一个条件后计算量必定大增,方叔翰这个答案倒是与他估算的数量级差不离。

    其实这解法不难,难的便是计算,他又不擅长用算盘,没有计算工具的话,这种数量级的计算让人头晕。如果他与张公子的两位账房合作,或者能够大大的提高效率。

    “不过这题难处还不在此。”方叔翰倒是有了兴致,又道:“最后两个条件,才是这题东南一地千年无人解出的原因。”

    他竖起两根手指笑说,“一是黑白牝牛聚在一处,可排列成正方之形。二是棕黄牝牛聚集,可排列成正三角之形。当日碑文来时,缪老师正好在我家作客,我一时兴起给他查看,他思索半日,最终却说不可算而退......”

    叶行远一震,知道这两个条件可称得上极其厉害!如果说黑白牝牛总数为正方数,棕黄牝牛总数为三角数,那在浩如烟海的数字中要将这个大数找出来,可不是几日几月的功夫。

    不知道那些蛮子是否能够算得出来,反正叶行远扪心自问,即便他对此题已经有了初步的研究,也实在没兴趣继续深入。

    唐师偃这时候却皱起了眉头,“方贤弟所说的缪老师,就是被征辟入钦天监客卿的缪长风?他也算不出这道题?如果那蛮人能算此题,算术之道当真不弱!”

    谬长风是省内算术奇才,青年时就能推算历法,推断日月之食。后来年纪大了,算法更精,三年前钦天监征辟,召入京中。如果连他也算不出来,而东南蛮人却能找到解法的话,岂不是说蛮人的算术之道居然已经超过了中原?

    方叔翰不以为意,“正是缪长风老师。算术本是小道,蛮人执迂,这才会一心不改上千年去算它。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也不必在意。”

    叶行远与唐师偃对视一眼,他们俩却不能释怀,对这次花魁大会,有了更深的怀疑。

第五十四章 意识形态问题很重要

    readx;叶行远和一众才子喝酒吃饭互相吹捧的时候,屡屡受挫于叶行远的张公子却失态了,房中的古董遭了秧,被张公子砸了好几件。≤

    李书办代写的文字,虽然被方叔翰一通奚落,但到底也算是好的,所以第二关也是过了。可是再次被叶行远当成垫脚石的感觉,却让张公子一口气憋着发泄不出来。

    他参加花魁大会,是为了扬名立万,亲近下花魁芳泽,最重要当然是夺取转轮珠。但针对叶行远的因素分量也很重——之前在府学中他对叶行远放过狠话,如果做不到就太丢脸面了,尤其是在同学中丢脸。

    一旦连过三关到了花魁画舫之上,诗词就要发挥压轴作用了,这方面叶行远的优势太大。张公子虽有后招备用,但能在之前就将叶行远拦下最好。

    但如今看叶行远的势头势如破竹,连续算学、书法两关都是第一,已经是自己夺取转轮珠的最强对手。第三关要怎么样才能将他挡下?

    当初不对叶行远放狠话就好了,现在就可以装糊涂,省的被同学看笑话......张公子感到自己有点骑虎难下,但此时后悔也无用。

    那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有万全把握才装个逼而已,谁知道貌似书呆子的叶行远综合素质如此出色......张公子咬了咬牙,叫了个亲信过来吩咐道:“无论如何,你要在今夜之前,探得明日花魁第三关的考题!”

    张公子倒不是为了自己,他财大气粗,人脉又广,无论第三关考什么,他都可以找到最好的伴当过关。他要提前知道考题,还是为了针对叶行远。

    差不多傍晚时分,叶行远与众人分别,回到府学中休息。还特意吩咐陆伟,暂时不要将剩余草稿放出去。回了号舍见到莫娘子,想起莫娘子见多识广,就将心中疑窦对莫娘子又说了一遍。

    青丘国勉强也算外域,虽然位居东北,但也不能算在中原,或许与东南外域有些什么互通的消息。

    莫娘子也颇为好奇,仔细询问,谈及算术考题倒是罢了。等叶行远提起今日书法考题文字之后,她却猛然抬头,眼中大放光芒,居然后腿直立,以狐狸身躯硬生生的站了起来。

    叶行远大吃一惊,“你不是一直嚷嚷后腿瘫痪,只能可怜兮兮的让我帮你挪动么,怎么今天连狐狸形状都能站立了?”

    “不要打岔,这不重要!”莫娘子毫无羞愧自觉的叫道,“万变真经!此乃万变真经的序言!这丁花魁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敢将这万变真经碑文残片带入中原?”

    莫娘子的行径与平日大不一样,显然是震惊已极。

    万变真经?这又是什么东西?叶行远陡然觉得这潭水好深,有种不想搅和进去的感觉。莫娘子平复下来,趴在叶行远手臂上,好像后腿又瘫痪了,然后对叶行远解释起来。轩辕世界,以中原为中心,四面荒漠、高山、海洋,都是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就算是妖族、蛮族居住在此也很艰辛。

    追根溯源,无论是北方妖族还是南方蛮族,都将中原王朝奉为正朔,遥遥礼拜。文圣降世之后,经典流传,妖蛮之辈也都用心沿习,虽然资质驽钝难有大成,却也渐渐能够读书明理。

    千年岁月易过,这期间外域异族之力渐渐增长,与中原王朝也发生了多次的摩擦和战争。但即使如此,妖族蛮族都有自知之明,晓得自身为天机所恶,不敢有取而代之之心。就算趁着王朝积弱,入寇中土,不过肆意掠夺一番,便即退去。这种情形,一直延续到万变真经出土。

    万变真经,详述“天择”“物竞”之理,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易经大道为基,另辟蹊径,扯出一番道理。与圣人所定严格的秩序不同,从字里行间,异族却看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那中原人族,也不过是万物之一,他们得圣人庇佑,人皇赐福,截取天道化为天机,占据中原沃土已超三千年。那妖族蛮族,若是在“物竞”之中取胜,岂不是也有机会占到“天择”之理,入主中原?

    万变真经在外域流传甚广,但对人类来说却是绝密,这真经内容为几位雄主所得,更是心里蠢蠢欲动,如今的外域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只中原之人都不甚了解罢了。

    叶行远听得目瞪口呆,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是大事,而且是大到不能再大的大事。这是意识形态问题。

    以前中原王朝镇压四夷,不仅仅是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各种神通——妖怪和蛮族同样有巫术神通,而且他们天生身躯强健,与人类相比是更好的战士。人类王朝能占据上风,究其原因就是意识形态的碾压。

    人族有文圣降世,截取天道化为天机,又创天命神通守护天机,又有诸法经典传播士人,得到三千年盛世。这种意识形态上的优势,妖族、蛮族,乃至于各种盗匪、仙人,在政治权利上都不可能与大一统的王朝抗衡。

    除非是天机变化,改变了天命所归,才会发生改朝换代。但即使如此,人类的统治仍然是稳如泰山,无非只是去除毒瘤,引进新血而已。

    万变真经叶行远只看到了几句,但其中蕴含的离经叛道之意,已经能够感觉的清清楚楚,如果真能构建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那也就意味着外域妖蛮拥有了自己的强大意识形态。

    而这些意识形态要是也能够截取天道,化为自己的道统,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具备了与中原王朝争夺正统的可行性。

    这应该去检举!叶行远作为指望天机道统吃饭的读书人,立刻就想到这点,但又停住了脚步。

    这该去找谁?府衙?去举报此界花魁来自外域,心怀叵测,想要颠覆朝廷?这种话说出去没人相信,只会惹人耻笑。

    就算有万变真经的序言,那又有什么?如今四海升平,读书人口出狂言,写的文章比这离经叛道的还多得是,也不见有什么惩罚。

    府衙吃饱撑着为此来针对一个花魁,还不够闹笑话的。叶行远冷静下来,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在自己眼里,万变真经确实是大事,但这花魁携带碑文残片,也可能只是无心之举。

    即便自己凭借上辈子的一些经验,通过此事可以见微知著,劝朝廷衮衮诸公未雨绸缪,但首先也得自己有上书言事的渠道和资格。

    否则他只是一个童生,人微言轻,就像是上辈子时空里,谁会认真去听一个中学生分析讲述世界局势问题?只会当是自己好高骛远、夸大其词。

    还是需要提升自己的位格啊!不提升自己,就很难有发挥余地。叶行远琢磨半晌,虽然有一腔报国热情和拯救人类的伟大冲动,但也只能暂时冷静下来,从长计议了。

    莫娘子看他的面色有些怕人,柔声劝道:“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万变真经虽然颇受欢迎,但至少我青丘国中,还是以圣人之言为正道。别国尊奉中原衣冠正朔的还是更多,些许离经叛道,你不必在意。”

    叶行远微微叹口气,这是个渐变的过程,意识形态的完善和传播,本身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人族应该还有准备的时间。那么多大人精擅经义,掌握神通,也总该有明眼人注意到了外域的变化,也许他们有应对之策,暂时还不需要他这个小小童生来杞人忧天。

    这丁花魁虽然有些可疑,但她一个女子入中原也做不了什么大事,自己就暂时静观其变,如果花魁大会过关,与她见过后,可再试探一二。

    次日清早,叶行远带着陆伟会合欧阳紫玉,再往清河。他心中有事,不免就显得有些沉默,倒是陆伟一直喋喋不休,“表哥的草稿涨到三十两一页了,我看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不如出手吧。”

    在他想来,再大的冤大头,也不可能花更多钱了。叶行远草稿共有三十多张,如果都以三十两一页去卖,那就是接近一千两。一千两等于府城一户大户人家的家产,居然有人去买几张废纸?

    叶行远掌握更多讯息之后却淡定许多,如果说有人下了血本想要他的草稿,那就说明对方看出了几分端倪,这东西就不能轻易给别人了。

    这相当于高级技术资料,要是自己贪小便宜卖了,日后被外域蛮族破解,自己不就成了人奸?总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一直都无法破译吧?

    “暂时不卖,等待以后。”叶行远吩咐陆伟,陆伟只当他还要再等涨价,心中只能佩服表哥的魄力和耐心。

    “总算是第三关了,过了这一关,你就能见到花魁,并得到转轮珠了吧?”欧阳紫玉不关心这些凡人银钱往来,只觉得俗气逼人,赶紧转换了话题。

    她两天都无趣得很,眼看终于到了最后一天的关卡,就像是看见了曙光一般,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精神,想象转轮珠的功效,真是令人流口水啊。

    欧阳紫玉说得也不算错,只要叶行远过了第三关,进入献诗环节,整个府城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叶行远望了望紧靠着画舫的第三艘艘大船,笑道:“最后一关不知考些什么,惟愿一切顺利。”

    叶行远穿过人群正要登船,又碰见了张公子,却见张公子依旧趾高气扬,仿佛永远不知道什么叫低调似的。

    不过今天张公子身边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登船时瞥着叶行远,眼神里满是挑衅之意,看来今天又是信心十足。

    欧阳紫玉奇道:“这人今天怎么提前带伴当入场了?我记得他之前可是谨慎得很哪!”

    这个伴当选的也有些奇怪。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叶行远也看得出此人身材高大强壮,似乎更像是武人,而不是读书人。这最后一关,到底考的会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露馅了

    readx;今日的船舱更空了几分,昨日第二关书法又差不多刷下去一半人,有资格踏进第三关的总共不过数十人而已。︾舱中的布置又与前两日不同,船舱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台,不知是何作用处。

    叶行远皱起了眉头,这看起来有点像是舞台,如果第三关是玩什么歌舞琴瑟,那对他来说可真是噩耗,对这方面完全不擅长。

    照例是红纸揭开,下面只写了一个“剑”字。此时老执事从船舱外走进来,宣布了比试的内容,“今日第三关,考的是剑道,请诸位准备。”

    剑道?花魁大会关卡中破天荒的比试剑道?这还真是几百年来的头一遭,众人对此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场面顿时一片哄乱,纷纷发起了牢骚。

    其实剑为君子之兵,文人佩剑应该是寻常事。据说上古之时民风尚武,文武不分家,读书人大都也习剑,正所谓出将入相。

    但是这千年太平盛世下来,读书人传承天命神通,姿态渐渐拔高了许多,向往的是操纵天子、诸侯之剑,而身边实际佩剑的却渐渐少了。

    这时候就算想临时找习剑的伴当也不容易啊,只有少数大户人家公子准备妥当,有优秀的武士侍候,其余人大概只能亲自上阵去献丑了。但这会儿花魁让他们比剑,也算是风雅之事,难道还能拂袖而去不成?

    全场只有张公子洋洋自得,就像前两关一样。在叶行远眼里,张公子就没有不洋洋自得的时候,永远都充满信心。

    张公子身边的黑衣人此时解下蒙面,只见此人眉目狭长,脸色倨傲。当场就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燕仲牟燕大侠么?张公子怎么请来了此人?那这第三关,终于该是张公子第一了。”

    燕仲牟号称汉江大侠,剑法精湛,曾经当众刺下空中的飞鸟,他在这汉江府中剑术若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不过此人一向骄傲,一般人请不动他,想不到张公子居然提前请了过来,到底是府尊公子,准备果然极其充分,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剑道比试的规则最简单粗暴,两两相斗,双败淘汰,直到场中只剩下十个人为止。从最后控制人数的角度来说,这种淘汰制的比试倒也算适合。

    老执事神色平常的宣布规则,“......对阵之前,从此处抽签,确定对手,胜者继续捉对斗剑,败者进入另一组重新抽签,再败即淘汰。”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张公子骄横的声音响起,“这位老先生,不知可否指定对手挑战?”

    张公子的目光一直瞟着叶行远,目的是谁不言而喻。叶行远也只能啼笑皆非,人作起死来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张公子何必一定要往枪口上撞呢?

    老执事没预料有如此问话的,迟疑道:“若对方不反对,那自然也可......”

    “这就成了!”张公子大喜,遥遥指着叶行远大喝道:“叶行远!你我恩怨可敢在这比剑擂台之上一分胜负么?”

    前面连续两关张公子都很高调,本意也是为了树立自己势在必得的气势,结果最后都被叶行远搞得没脾气。虽然也没什么,张公子终究还是过关了,不算太失败,但自以为是的张公子总疑神疑鬼,觉得别人看了自己笑话。

    昨天半夜张公子得到考题之后,不惜重金礼聘燕仲牟,就是为了今日在擂台之上出这一口气!

    这人是不是失心疯了?叶行远久久无语,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执着。明明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怎么搭理这位公子,偏偏他一个人也能上窜下跳,激动得不亦乐乎......

    “我!我!我!”欧阳紫玉叫了几声,欢快的从叶行远背后跳出来。她生怕叶行远有意忍让,自己失去表现的机会。

    话说连续憋了两天,欧阳紫玉心里也是有点急,看起来自己完全无用武之地。如果自己最后寸功未立,那怎么好意思索要转轮珠?

    而今天难得有了个扬眉吐气的机会,既然有人愿意送上门来,她欧阳紫玉就当仁不让了!

    “你有把握?”叶行远转头问道,剑道比试虽然是个冷门,但刚好撞上欧阳紫玉的强项,以欧阳紫玉的性格,肯定是拦不住了,也没必要拦着。

    八阶女剑仙肯定是有几把刷子,也亲眼见过几次。但是与这种听起来牛气冲天、如雷贯耳的汉江大侠相比,却不知道到底孰强孰弱。

    如果欧阳紫玉没有绝对的把握,那也不必冒着风险理会对方挑衅,安安生生找两个软柿子捏了,顺风顺水就能过第三关。

    欧阳紫玉被叶行远气得双目圆睁,对叶行远的问题相当不满,她可是堂堂女剑仙,一个世俗武者能有多少本事,敢问她有没有把握?

    她忍不住叫嚣道:“叶行远你问出这话,是昏了头还是没睡醒?对付这种凡人,我动一根手指头便能拿下!”

    对面燕仲牟听到,登时大怒,脸色铁青,握住剑柄对张公子道:“到了擂台上,某只怕收不住手!”

    张公子也有点语塞,这大侠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差。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相向,那小书童不过说一句大话,他就想要取人性命。

    老执事耳朵尖,听到后吓一跳,连忙道:“这花魁大会剑道比试,乃是文斗,万万不可惹出人命!”

    欧阳紫玉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翩然如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过去,稳稳落在擂台中央,不屑道:“多说无益,速速上来,别浪费时间!”

    燕仲牟看出她轻功了得,不过并没在意,也纵身跃上擂台,冷笑道:“你这小厮倒是学了两手花巧功夫,可惜在某重剑之前全无用处,擂台方圆之地,也没有你施展轻功的余地。你若现在磕头认输,某还能放你一马!”

    他呼吸沉稳,剑术已经到了极高明的境界,可不是读书人习剑花架子可比,真的是杀人剑法。此时先提醒说明,勿谓言之不预。

    欧阳紫玉笑嘻嘻点头说,“好好好!我早听说侠以武犯禁,你们这些侠客剑法虽然粗糙,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观之处。尽管使出来看看,不要让我失望。”

    糟了糟了!在场之人瞧欧阳紫玉面容清秀,口齿伶俐,又兼是两关第一叶行远的伴当,心中不免有垂爱之意。但她言语如此轻佻,不停激怒燕仲牟,有点凶险了。若燕大侠发了怒,很有可能血溅当场。

    燕仲牟生性豪侠,聚了好些庄客,听说在地方上时有斗殴杀人事,但他大手笔与官府交好,每次出了人命又都有手下庄客顶罪,因此才能够逍遥法外。

    这可不代表他手上不沾血腥,大家都知道他是真杀过人的,擂台可是各安其命的地方,就算燕仲牟有所顾忌不下杀手,但砍成重伤也是可怜!

    就有好心人劝:“小兄弟,燕大侠的剑法高明之极,你若不成,速速认输,千万不要嘴硬强撑。”

    这种话对别人说或许有用,但对于欧阳紫玉来说只是耳旁风。她听了也不说话,只饶有兴致第看着燕仲牟,等他出剑。

    燕仲牟等了半天,就是等这小子自己认输下台,自己也好赢得体面,没想到这小子执迷不悟,那可就休怪他剑下无情了!

    他缓缓抽出背上长剑,傲然道:“某剑出必饮血,小子,你已引动某之杀意,自求多福吧!”

    只见他长剑一抡,发出呼啸风声,沉重的铁剑在他手中轻若羽毛。手腕一翻,使个势子,剑身便朝着欧阳紫玉的纤腰横扫过来。

    欧阳紫玉咦了一声,瞬间身形化作一道紫影,不知怎么就飘到了燕仲牟身后,然后笑道:“你是铁蛋和尚的俗家弟子?那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既然学了他的功夫,我也不能以大欺小,你退下吧,饶你无事!”

    燕仲牟听欧阳紫玉一口道破自己的师承,心里微微吃惊,难道真遇到有渊源的人了?但再听对方后面所言,一股气直冲脑门,大怒道:“你这厮胡言乱语,辱及我师门,该杀!”

    他身躯一转,又是反手一剑,划出的长弧猛烈凶悍,仿佛还带着风雷。欧阳紫玉蹙眉,“铁蛋和尚没有教你尊敬长辈么?那就让我来教你规矩,免得日后吃亏。”

    她滑步后退,顺手抽出腰间宝剑,突尔中宫直进,快如闪电的撞进燕仲牟内圈,趁他回剑不及,用剑身在他右手手腕重重一拍。

    腕骨断折连着重剑坠地,当啷作响。燕仲牟痛极大呼,滚下擂台,抱着手就蹲下,再也站不起来,额头满是黄豆大的汗珠。

    痛!这可真是痛!燕仲牟的手腕手背高高肿起,已经完全成了紫红色,中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他自出师以来,何曾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欧阳紫玉掏摸出两个小药瓶,丢到燕仲牟面前,“看在你算我半个师侄份上,本该断你一手作为惩戒,如今只敲断你几根骨头,可记住教训了?这药膏红色外敷,绿色内服,一月之内不要用你的右手,当可痊愈!”

    她说话时神气活现威风凛凛,十分的心满意足。终于在这花魁大会上出了一把风头,为叶行远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再是吃白饭的人了!若转轮珠到手,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而围观众人见燕仲牟蹲在地上痛得脸色发白,这场显然是胜负分明了,但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以为是一场碾压式的战斗,所有人都在为这年轻小厮担心,没想到战斗确实是碾压式的,只是和大家的想象反了过来。平时强横霸道的汉江大侠,居然也有今天?

    这叶行远的伴当到底是什么人?叶行远不但诗、算、书都是遥遥领先,身边既然还跟着那么强大的高手!他究竟是何来历?有什么背景?事到如今,由不得众人不胡思乱想。

    张公子瞪着欧阳紫玉,更是又惊又怒,自己重金请来的汉江大侠竟然这么不中用?难道自己请的是一个冒牌货?还有,叶行远身边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一个同伴?

    张公子忽然想起,叶行远最初入学的时候,郑克定去找叶行远麻烦,被一个女人打得近乎半身不遂,那时他只当是笑话,可如今回想起来,顿时满腹狐疑。

    他仔细瞧着欧阳紫玉,无礼地盯着她耳垂、胸口、腰肢各处,片刻后好像发现了什么,猛然一拍额头,大叫道:“叶行远你这个伴当是女扮男装!你竟然让女人也来参加大会!”

第五十六章 三关结束

    readx;花魁大会,乃是最优秀的男人去追求最美丽女人的一次浪漫盛会。◇↓虽然百年传统下来,变得有些流于形式,但是关键处终归还没有变化,哪有女人来参加花魁大会的道理?

    尤其这女人还挺嚣张,连张公子重金请来的汉江大侠燕仲牟都被轻易击败,这岂止是破坏了传统,还是对在场所有男人的藐视。

    首当其冲倒了霉的张公子自然更加愤怒,若不是自忖不是欧阳紫玉的对手,只怕就不是指责叶行远,而是要对着擂台上的欧阳紫玉狂喷。

    欧阳紫玉打赢了擂台,正得意之际,忽然听人揭穿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十分不耐烦,很不讲理的说:“我是女子又如何?有规定女子不准参加花魁大会吗?”

    她信手扯下头上冠带,一头青丝泻下,更显肌肤赛雪,明眸皓齿,此等美人开口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一时之间竟没人反驳。

    大家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没有不准女人参加花魁大会的规矩......当初立下规矩的先贤们,谁能想到特别制定一条规矩说不准女人参加啊。

    既然确实没有不准女人参加的规矩,那眼前美人到底算是讲理呢还是不讲理呢......

    张公子一时语塞,旁边有人嘀咕道:“这等美貌比花魁也弱不了几分,这还来争夺与花魁会面的机会,却叫男人们如何自处?难道今年这机会被女人夺去?”

    又有人反驳:“此言差矣,这位小姐是跟随叶公子来的,想来必是贴身之人,只能说叶公子真是幸运,能享尽艳福和乐融融......”

    叶行远哭笑不得,幸好欧阳大小姐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他赶紧上台,将还在洋洋得意的欧阳紫玉扯了下来。顺便催促老执事:“老先生,我这已经胜了一阵,不敢耽搁大会进程,还请速速继续吧!”

    老执事如梦初醒,之前他还在为叶行远的资格担心,却不料冒出个剑法如神的女人,又让叶行远出了风头。此子底牌层出不穷,越发显得神秘,这种人物自家小姐真能招揽?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多生枝节,就此含糊过去,“花魁大会只禁年龄,不禁男女,既然叶公子能让这位小娘子心甘情愿出力,这一场便算胜了。其他人便开始抽签!”

    老执事和稀泥,其他人自然也不想追究,只有张公子胸中郁闷,瞧着面色惨白的燕仲牟就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重金请来的人物,就是这种德行?

    还好燕仲牟识时务,被人打了就不敢再摆大侠的架子,讪讪凑到张公子面前低声道:“小人的左手剑也还使得,总能保公子过关便是。”

    收了张公子的钱,搭上了知府的线,燕仲牟可不敢把差使给办砸了。现在虽然腕骨痛彻心扉,但自己接的任务,含着泪也得打完。

    他倒是没有吹牛,汉江大侠确实有几分真功夫,尽管在欧阳紫玉这女剑仙面前连一招都过不了,可斗斗没有什么准备的书生还是手到擒来,哪怕只用一只手。

    第一场失利之后,燕仲牟忍痛又连胜三场,终于为张公子抢到了最后一张上画舫的门票。

    叶行远结果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事实上在欧阳紫玉一招击败燕仲牟之后,抽签对手都毫不犹豫弃权了。

    大家都不傻,弃权后落入败者组还有翻身的机会,但要是被这女子打伤,那哭都没的哭,不是每个人都有汉江大侠那左手剑功夫。

    丁花魁面对这个结果也很无语,她本想着人总有弱点,总不可能十项全能。而叶行远乃是寒门子弟,没有那个资源文武兼修,剑道总不可能也会出类拔萃。再加上他并非府城人,来到汉江府的时间又短,家财也不丰厚,想来请不到什么高手。

    所以丁花魁有心让叶行远陷入窘境,再暗中示好帮忙,让他勉强过关,这样在最后的献诗会面环节中,说起话来也更主动些。

    没万万想到叶行远身边的无用猪队友里,居然还隐藏着女高手!结果第三关成了叶行远最为轻轻松松的一关!

    丁花魁习惯性的拂动珠帘,沉吟良久,当今之世风起云涌,想不到这汉江府里,都有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才,看来自己预感的大时代真要来临了。

    花魁大会三关,到此彻底结束了。这次花魁大会说实话,只成就了叶行远一个人的名气,三关各自不同,全都能拿第一,在历届大会中都是很罕见的。

    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叶行远只是从乡下来的一个无权无势小童生,只怕早就开始议论大会背后的黑幕了——不得不说,这种结果太像故意帮人刷名气的黑幕了!

    算学第一、书法第一、剑道第一,这其中算学和书法,都还是他亲自出手,另加上之前不久名动府城的九首诗词,叶行远还有什么不会的?

    至于为什么第三场叶行远没有亲自动手,坊间传言又是不同,有人说得活灵活现,“叶公子他修为极高,已是剑仙一流人物,只是他堂堂读书人,怎么可能亲自下场与人好勇斗狠?

    因此只派了一个方当稚龄的垂髫小丫环下场,只一剑就将汉江大侠燕仲牟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叫姑奶奶。原来这小丫环是燕大侠师祖的小师妹,你们再算算叶公子这辈分!”

    这种传言是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由于燕仲牟横行乡里,本身的名声人缘都不大好,大家便添油加醋刻意贬损。这事越传越玄,结果大部分汉江府民众都将叶行远当成了深藏不露的前辈高人。

    张公子下船听到这种流言,更是气得差点儿将燕仲牟给吞了。燕仲牟识趣,一下船就发挥自己大侠的功夫,钻入人群溜得无影无踪,连尾数都没要。

    接下来便只有献诗的环节,这要等到入夜,最后留存的十名士子自然有主办方出面招待。花魁一方包下了画舫对面一座酒楼,备下宴席,让十人带着伴当在不同的包厢各自用膳、休息。

    叶行远过了三关,心下大定,会面献诗他最有把握,看来转轮珠到手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只可惜自己不能用,答应给了那只狡狯的狐狸。

    莫娘子露了马脚,似乎伤势没到瘫痪地步,但也是比较重的伤了。何况叶行远有言在先一诺千金,而且对方确实是因为给自己出头,跟不老娘娘拼命才受了重伤,这转轮珠就让她占些小便宜吧。

    欧阳紫玉今天惊艳亮相,觉得自己帅到突破天际,到现在还回忆自己的威风和霸气,时不时端着茶杯傻笑。三人之中,只有陆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晚上献诗,我琢磨着张公子他们几个必然会找人提前做好,表哥纵然惊才绝艳,要不要也预先准备?”眼看天将黄昏,陆伟向叶行远提出建议。

    叶行远淡定的答道:“汉江府之中,还有谁做诗能胜过我?不必担忧!”

    他这不算大言不惭,之前九首超绝的边塞诗已经能够堵住所有人的嘴巴。汉江府只是一个府而已,又不是汇集了全国精英的翰林院,区区一个花魁大会献诗词又有什么好担心?

    陆伟笑道:“话虽如此,不过听说表哥你最擅长的是边塞传奇,或壮怀激烈,或旷绝悠远,这花魁大会上总得有些艳词才是,不然衬不起花魁之声色。”

    花魁会上的诗,当然不能是什么“可怜无定河边骨”或是“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未免太煞风景。叶行远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既是花魁,我就作一首赏花之诗,想来必然应景。”

    “对对对!”陆伟称赞道:“表哥大才必能一挥而就,小弟心痒难耐,可否先睹为快?”

    欧阳紫玉眼睛一亮,也道:“我记得老爹就说过你诗才了得,后来在府城中又听说你九诗震府学,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我还没有亲眼见过,什么赏花之诗,先写来看看!”

    叶行远得意的笑了笑,心中稍加思索,便已有了。他随手拈起一块猪骨头,油腻腻的在桌面上写下四句,写完之后看了看,又笑道:“这等秾艳之句,用这蹄髈来写大是不恭,还是擦掉重来。”

    叶行远正要去擦,欧阳紫玉赶紧扯住,探头张看,忍不住开头吟诵,“一枝......”她才念了两个字,陆伟跳了起来,急急道:“嘘!嘘!隔墙有耳,不可泄漏。”

    酒楼包厢,不过是以板壁相隔,隔墙之声可闻,要是念了出来确实很有可能被别人听见。欧阳紫玉难得知道自己错了,迅速捂嘴点头。陆伟瞧着那桌面上油迹诗句,大为赞叹,又开始大拍马屁,叶行远却充耳不闻,只管吃饭。

    “我是看不出什么好坏,不过读着还是怪不错的。”欧阳紫玉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对叶行远道:“你就用这诗去征服花魁,赶紧把我的转轮珠赚回来吧!”

    什么时候转轮珠又成你的了?叶行远心道我自己都只能看看而已,已经有人先行定走了。不过现在他最重要的目的已经变了,想看看花魁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是外域蛮族,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如果机缘巧合,那可以试探一二。叶行远一边想一边又看了看桌面诗句,泼上酒,轻轻抹去,不再留有痕迹。

    不多时,金乌西坠,对面的画舫之上张灯结彩,亮如白昼。终于到了登上画舫之时,一众士子鱼贯而出,随着老执事的指引,上了甲板。

    同行众士子都对叶行远甚为客气,知道他诗才远远凌驾众人之上,基本上今夜是要为他做陪衬。

    只有张公子还是昂着头不服气,即使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是一股子输人不输阵的志气。叶行远倒是有点佩服起来了,这人屡败屡战、永不服输的韧性倒是个优点......

    ps:为了点击,两章之间要相隔六小时,所以下一章只能放在半夜12点半以后发了,见谅

第五十七章 将计就计

    readx;画舫的装饰精美,又有婢女过来服侍,与之前大船上的考试气氛大不相同。◇↓其实能够过三关,走到画舫之上的士子,已经算是胜利者。花魁会在珠帘之后与他们会面闲谈,只看谁献诗最妙,便可为入幕之宾。同样有须弥芥子神通,画舫舱内却是一座二层小楼。楼上垂着光芒点点的珠帘,稍后花魁就在此出现与诸士子对答。楼下分为十桌,摆放各色精细瓜果茶点,正是各人的座位。叶行远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便开始观看四周。方叔翰不谙剑术,并未通过第三关,所以这最后十人当中,除了张公子以外没有熟人,也就没有什么攀谈想法。所以叶行远只随意吃些果子,同时悄悄观察画舫上这些婢女的情况。“一双贼眼,到处乱瞄,果然是好色之徒!”欧阳紫玉不知道叶行远要干嘛,只以为他是在偷看女人颜色,颇为不屑。又瞧见陆伟,更是摇头道:“表兄表弟,一丘之貉!”叶行远早就习惯了欧阳紫玉欲加之罪的毛病,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听见楼上环佩叮当,有红衣丫环搀扶着一个窈窕身影在珠帘背后穿行,最后居中坐下,众人便知道是丁花魁来了。“小女子不过蒲柳之姿,难得众位抬爱,齐聚于此,感激不尽。”丁花魁语声温柔,向众人福了一福,影影绰绰,身姿极尽曼妙,有几个不老成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喝起彩来。丁花魁不爱说话,在人前说了这么几句已是算多了,当下不再开口,就由红衣丫环代言。而红衣丫环环视一圈道:“众家公子既然都到了,那也不必浪费时间,我家小姐想要见识你们的才学,诸君请吧!”按照规矩,花魁也该多跟几位获胜的士子聊聊天,谈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算是为以后搭关系。毕竟花魁还是要出来做生意的,处事必须得圆滑,不可轻易得罪了人。但这丁花魁一反常态,仿佛懒得理人,表现颇为清高,让底下这些士子十分好奇。“在下先献丑了!”花魁这边急匆匆要开始,也有人迫不及待要抢先。张公子似乎是唯恐不能为天下先,第一个跳了出来,表示自己要先出场。随后张公子却转过头,先看了叶行远几眼,随后才走到花魁楼下,对着珠帘拱手,“小生张宁,欲见花魁芳泽,特来献诗。”丁花魁柔声道:“愿闻张公子佳作。”张公子大笑,傲然转身并高声吟诗,“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扇宫谁得似,可怜蛮雀倚新妆!”他摇动折扇,踱起方步,口中四句诗方才吟毕,就听下面哄然叫好。很多人心里本以为今夜是叶行远的舞台,没想到平时不以诗闻名的张公子,居然异军突起有此妙句!能混过三关到此的文人士子,不是名家子弟,就是有真才实学,这诗句好坏哪里听不出来。这首诗里,还用了两个典故。话说蛮雀乃是近千年间最有名的南蛮美人,传说她腰肢纤细,身轻如燕,可做掌中之舞,又贤良淑德,为南蛮一小国国主所钟爱,立为王后。可惜艳名太盛,就连当时的中原皇帝也动了心思,遂派贰师将军南下,驱十万大军灭其国,毁其宗庙,掠美人而还。蛮雀姿容绝美,果然皇帝一见着迷,筑金屋而藏之,特地建扇宫解其思乡之苦。随即众人又猜测,张公子平日没这水准,多半是事先让人做好的吧?不过这等高明的诗词,想要买来只怕花费不少,张家真是出得起血本!不过想想转轮珠的好处,这样的花费也是完全值得的。在场之人除了叶行远之外,谁都会动这个脑筋,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枪手罢了,毕竟好诗可遇不可求。张家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高人,以这一首妙词,或许才有与叶行远一争高下的机会!“狗贼!竟敢抄......”欧阳紫玉却勃然大怒,她虽然记性不好,但是下午刚刚看过的东西还不至于忘记。这四句二十八字,分明是叶行远用猪蹄写在桌面上的诗句,怎么这姓张的竟然捷足先登,占为己有?叶行远不动声色,扯住欧阳紫玉重新坐下,压低声音道:“稍安勿躁,此事也算在我意料之中。”自张公子起身,陆伟一直惴惴不安的低着头,听到欧阳紫玉怒喝,更是吓了一跳。再听叶行远之言,这才感到疑惑不解,抬起头来正好与叶行远目光相触,又连忙将视线偏过去,不敢与叶行远对视。叶行远凑过去,对陆伟轻声道:“我的好表弟,你真是立了一功,亏得你将我这首诗卖给了姓张的。这我不怪你,不过他给你多少钱,你可得如数吐出来。”是陆伟出卖了叶行远的诗?欧阳紫玉懵然,那叶行远怎么不生气?在她印象当中,叶行远可不是这种好相与的角色,他为何会如此宽容?陆伟赶紧从怀里掏出银票,仿佛烫手山芋似的丢给了叶行远,“我也是逼不得已。张公子威胁要打死我,我......我不敢反抗......”叶行远信手将银票塞进怀中,“你怕他,就不怕我?自从莫娘子在我房中的风声传出去,我就怀疑是你泄露了。今日就让你看看,这张公子有多少能耐,你可要擦亮了眼睛!”将计就计?陆伟也糊涂了,他好歹是童生,叶行远这首诗清新脱俗,饶有趣味,读之齿颊留香,绝对是好诗。所以他卖给张公子时,对方才毫不怀疑,欣喜若狂,决意在晚上抢在叶行远之前用出来。难道说是这不为人知的前人之作,叶行远故意让给张公子出丑?但就算自己看不出来,张公子和他身边之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叶行远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周围一众士子都在鼓掌,但是评定这首诗好坏的花魁那边人马,面色却都不是很好看。老执事一改平日慈眉善目的表情,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周围侍立的婢女,全都横眉竖目,甚至有人垂目含泪。花魁面前的珠帘,也在不住颤动,虽然看不见花魁的面色,却也可以猜测她现在必然是心情激荡。怎么回事?张公子也愕然,他刚刚心满意足地收获了众人的喝彩,本想着花魁该有赞语,没想到迎接他的却只是一片沉默。最终还是花魁身边的红衣丫环先开了口,杏目圆睁的指着张公子大骂道:“好贼子!竟敢当面羞辱我家小姐!逐了出去!”什么?张公子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塞进一枚鸭蛋毫无问题。自己不过“做”了一首好诗,哪里有当面羞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群健壮仆妇不知从什么地方涌进来,架起张公子就向外推。张公子挣扎的时候不经意回头,恰好看见叶行远似笑非笑的神情,一点儿也没有被抄袭之后的愤怒。张公子登时心中隐然有所明悟,自己八成是被叶行远算计了,这首诗绝对有问题!其后张公子对着叶行远喊了几句,却没有人理他。那些健壮仆妇七手八脚,将他推出了船舱之外,要不是看在他的府尊公子面上,只怕还要请他下河洗个冷水澡。一众士子看过这一幕,彼此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花魁沉默半天,似乎是勉强压抑住情绪,才悠悠开口,“诸君见谅,妾身本属南蛮之人,下人们不知礼数,还请海涵。”今岁汉江府花魁,竟然是蛮人?剩下的一众士子都微微惊呼,这可是大新闻。也亏这丁花魁瞒得紧,居然一点消息也不漏,却让不知就里的张公子吃了大亏。蛮雀的典故对中原上国而言,自然是一件风流韵事,千古文人骚客多有诗句,这并不奇怪。但对蛮人尤其是有心气的蛮人而言,却分明是千年都洗不了的耻辱。在蛮人女子面前提及扇宫、蛮雀,这还真是当面羞辱,张公子的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众士子对此唯有苦笑了。果然不出所料!叶行远验证了心中猜想,看到张公子出丑只能算顺带的收获了。综合从方叔翰、莫娘子处得到的消息,他有九成的把握猜测丁花魁是外域蛮人,而她手下之人听到扇宫、蛮雀竟然如此愤怒,也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并不简单。如果丁姑娘真只是卖笑的花魁,那这事她纵然愠怒,也不至于当场发作,再如何也不能对客户失礼,尤其还是府尊公子这样的客户。可是连她手下的仆婢都如此震怒,可见他们的身份绝不会是烟花女子这么简单。进入中原果然是另有目的么?

第五十八章 组诗里的秘密

    readx;张公子虽然被赶了出去,但献诗这活动还是平稳的继续进行下去了,在大家陆陆续续献完诗之后,都把目光看向始终没有动静的叶行远。※%叶行远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众人只是好奇,叶行远在这种场合会发表怎样的诗作?

    刚才张公子那首诗平心而论,如果撇开当着和尚骂秃驴这点之外,绝对水平上并不低。如果叶行远不能表现出压过张公子的实力,纵然能判定他赢,事后也必然引起争议。

    众人屏息静气拭目以待,叶行远也不矫情了,起身而立道:“今日得见花魁风姿,心有所感,偶得两首小诗,也不知该怎么选择,便一起献丑吧!想来花魁冰雪聪明,必然能懂我诗中之意。”

    两首?又要玩用数量取胜的办法?众人都听说过,叶行远在一炷香时间疯狂甩出九首出塞,把府学训导压制到吐血的故事。这种法子实在蛮横霸道......要都这么干,岂不乱套了?

    老执事赶紧出来提醒,“按着规矩,每人只能献出一首的,才好让大家从容评价高下。如果数目太多,未免有些不便利。”

    这叶行远要是一口气甩出来十首八首,叫别人怎么玩?献诗环节成了论量不论质,还有什么意义?

    叶行远发现,自己上次在府学搞得太生猛过火,导致变得威慑力十足,别人多多少少有点忌惮。

    他忍不住笑道:“我虽然拿出两首,花魁娘子可自行选一首评判。在下可不是以数量压人之辈,而是因为这两首诗颇有关联,若是单独只拿出一首,只怕会让花魁娘子不明我的心意。”

    你不拿数量压人,还有谁拿数量压人?在座众人心里纷纷吐槽不提,但有人道:“叶公子作诗,我等是心悦诚服的,他若说做两首,必有做两首的道理,我等愿洗耳恭听。”

    随后便是一片附和之声,老执事见众人都没反对意见,那也就不再固执,向旁边让了一让,请叶行远献诗。

    叶行远微微一笑,起身走到花魁楼下对面,开口念诗,“第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诗一出,众人纷纷哀叹,果然如此!前几人的诗词相比之下,顿如嚼之无味的朽木一般。

    丁花魁眼睛发亮,叶行远的诗果然是高明,只这一首就足以拿下魁首了。那么非要做第二首干什么?难道此人真的是个随心所欲的诗痴,想到绝妙处就不肯保留?

    叶行远也不停顿,从容念出第二首,“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檀郎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又是一首绝妙好词!丁花魁忍不住拍案叫绝,正要出声赞叹,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电光,竟突然哑口不言。

    第一首写形,第二首写情,以花拟人,以人比花,这诗极为巧妙的手法,但偏偏总觉得还缺了什么,似乎中间还少一个转折。若是在两首诗中间,能补上一首,形、色、情,三者俱全,这组诗的境界又要高上一层!

    不知不觉,丁花魁又想起了先前张公子那首诗,下意识与叶行远这两首组合起来......这一组合,堪称极其完美,但却让丁花魁悚然动容!

    之前张公子念诗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叶行远这一桌有些异常,只是没来得及关注,就因为张公子的诗引起手下众怒,不得不先处理。等到逐出张公子之后,叶行远这边便早已恢复了平静。

    现在联系起来,其中果然有问题!又想起张公子最后呼喊的“算计”与欧阳紫玉表现出来的震怒,再细细推想张公子那首诗与叶行远两首诗的契合之处,丁花魁怎能不猜到几分?

    此事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是叶行远听到张公子这首诗,临时想起两首和诗,与之虽不同韵,却有意连,形成组诗,甚至还能天衣无缝。若是如此,叶行远几乎可称诗神转世,但这样也说不通张公子与欧阳紫玉的反应。

    要么就是叶行远一开始就设计了张公子,故意泄露了带有“蛮雀”“扇宫”典故的诗句给张公子,然后坐看张公子拿着诗句来画舫中献丑。

    而且叶行远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用这些羞辱性的典故来试探画舫中人的态度——这也刚好能说明整首诗意境高远,蛮雀这等人物却略微有些不够匹配的缺陷。

    想至此处,丁花魁心中剧震,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叶行远,不知不觉心底竟升起极深的戒惧之心。若是如此,叶行远的算计也未免太深,难道他对自己的身份和目的起了疑心?

    叶行远见丁花魁久久无声,就知道花魁娘子已经明白自己的警告意思了。叶行远的目光坦率而明亮,并不因为自己的算计而有任何内疚,因为他问心无愧。

    良久之后,丁花魁叹息一声道:“叶公子诗句宛如天上飞来,妾身得此几句,真是愧不敢当。”

    如果她真是以卖笑为生的,这两首诗绝对有助于她名传天下,就此去京师等地争夺花魁也不是没有机会。只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青楼女子,而是一个不能太出名的女人,叶行远这两首诗,反而让她有点惶恐。

    丁花魁的心中是愤怒而矛盾的,如果依她本心,恨不得将叶行远与张公子一样,当场赶出去,但她做不到。其实刚才她不想驱逐张公子,但手下的愤怒让她无法压制。而现在,她想要驱逐叶行远,却又因为所有人的欢呼而无法如愿。

    谁也没法昧着良心说叶行远这两首诗不好,也找不出可以挑刺的地方。身边的小丫环都已经眼波流转、面染红晕,显然已经为叶行远的相貌才情所动。其余婢女更是不堪,如果没有自己在此坐镇,说不定要拥上前去找叶行远自荐枕席!

    这就是中原大才子的吸引力啊,诗文之美,可壮阔可旖旎,可打动人心,可激发斗魂,正是这些看起来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文字,支撑起了中原文化的华丽锦绣。丁花魁在这种文化的力量面前,也不能不俯首。

    当夜花魁献诗,最终的赢家与预测无二,正是最近这一月来府城之中声名最盛的叶行远。叶行远脸上的神色也淡淡的,没看他有多少欢喜。

    他两首献诗,得丁花魁“天外飞来”的评价之后,其他人就知趣的陆续告辞,虽然走到了这一步终究心有不甘,但输在这样的诗词之下,也不丢人。

    唯一愤愤不平的,大约是早早被赶出来的张公子,他一直守候在画舫外,听说最后终于还是叶行远夺魁,便怒气冲冲的走人。此后几天他连府学都不去了,先前放出了大话,现在丢不起那人。

    画舫中,丁花魁终于撤下了珠帘。

    叶行远坦然抬头,认真的欣赏着楼上的绝世美人,之前虽然在岸上也曾遥遥看见过丁花魁的窈窕身形,但是面目始终不曾特别清晰。

    陆伟浑然忘记自己之前还出卖了表哥,觍颜凑到叶行远身边,翘着脚观望。

    欧阳紫玉虽然对花魁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漂亮女人天生具备观察其他美人的天赋,所以她即使坐在原地没动,甚至好像连头都没抬,但早已看清了丁花魁的模样。

    好像皮肤比我白,但没我胸大!似乎脸小几分,但没我腿长!欧阳紫玉运用仙家灵力,精细入微的比较过后,自觉胜负点数相当,也就大度的哼了一声,不再继续探查下去。

    果然是蛮族的美人,她的瞳仁如同一泓碧水,皮肤白皙,脸部的轮廓较深,与中原女子确实有些细致差别。昔日蛮雀艳名播于中原,中原对蛮族女子的审美也颇为雷同,这位丁花魁如果不那么遮遮掩掩,大约艳名还能更上一层楼,叶行远心道。

    丁花魁轻启朱唇,似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口,“叶公子真是深不可测,妾身也曾见不少人杰。但如阁下这般年纪,又能让妾身生出高山仰止之感的,便只有你一人了。”

    叶行远感觉花魁娘子话里有话,没有出声,只听花魁娘子继续说下去。

    “以阁下之才,想必猜出妾身的来历,既然如此妾身也想问公子一句。”她陡然睁大的双目,碧色双眸如翡翠,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语气充满了期待,“我南越国粮米丰饶,国主励精图治,欲求大才。

    若阁下愿往,凭借大才必不失封侯之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知阁下可愿纡尊降贵,随妾身前往化外之地,教化敝国之人?”

    之前没有明面上揭破,但如今既然已经是单对单说话,丁花魁知道叶行远都是聪明人,无谓多绕圈子,一开口就许诺高官厚禄,赤.裸.裸.地招募叶行远。

第五十九章 奇珍当前

    readx;南越国?叶行远也曾读过《四方舆图》,知道这是南方一个撮尔小国,历朝历代都仰中原鼻息,年年进贡,岁岁称臣,方才能够苟延残喘。↗

    没想到连这种小国竟然都敢有所图谋,到中原来挖人才,看来这世界局势,倒是比想象中还要复杂许多。

    丁花魁看叶行远不语,以为他是在犹豫,又道:“我南越国主受天朝册封,国中读书人亦感悟天机,朝中大臣也能被赐予天命神通,故而叶公子不必担心这些。”

    读书人修行感悟天机,一是为了光宗耀祖,二自然也是为了官阶神通。叶行远还年轻,只拿金钱美色来勾引还缺些什么,前途也得给他画个大饼。

    借着本朝的天机,来挖本朝的士人?叶行远一时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有意识的文化输出还是引狼入室?

    皇家是天命的人间代理,不得中原皇帝册封,就算在化外之地自立为王封官晋爵,也借不到天机,得不到神通。必须每隔三年入京朝贡,得封号宝印,才能生效。

    按道理来说,朝廷拿捏这些藩国是极容易的,只要在册封上面稍稍有所羁縻,那藩国就难免内乱。

    怕就怕本朝自居天朝上国,深恐失了泱泱大国的气度,只要这些小国表面上俯首帖耳,朝廷就不辨良莠颇顺其意。这也就难怪别人野心膨胀,有自己的想法了。

    无论如何,叶行远乃是中原人,他的立身之本是科考上进,走学而优则仕的正道。如今前途光明,断然不会选择这种远投他乡之路,更别说民族气节问题。

    因此拒绝道:“花魁娘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身为中原人氏,宗祠俱在乡中,怎能不顾而去?若是为了荣华富贵而作异邦之人,只恐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九泉之下。”

    其实言语之中也夹杂了许多讥刺之意,丁花魁碰了个钉子,心中不喜,但也知道如今时机未到,便也不再强劝。只取了玉笛,悠悠然吹了一曲,又请了两次酒,便再垂下珠帘,算是送客了。

    叶行远和花魁把话挑明之后,也没什么兴趣多聊,只不过虚应故事,混过了这么一段时间走个形式。毕竟转轮珠才是最终目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没必要与这有异心的花魁纠缠不休。

    告辞后下了画舫,欧阳紫玉却比叶行远还心急,直催道:“快走!会了花魁,可去取转轮珠了!”

    今夜清河中流,画舫之外,建一高台,名曰“明珠台”。花魁大会的优胜者,可沿着架起的浮桥,走到明珠台上,自有龙宫仆役送上转轮珠,供优胜者使用,等到天明之时再收回。

    读书人以转轮珠改造身体,大约需要一刻钟的时间,说起来也不必整夜都呆在明珠台上,所以大部分人人都会在花魁处多消磨些时光。

    只叶行远与丁花魁话不投机半句多,尽管是才子佳人,却偏偏相看两厌,那还不如早点见识一下转轮珠了。

    叶行远不过比其他人晚了一刻下画舫,此时未至夜深,河边还热闹得很。见叶行远出来,倒又博得不少称赞,被吹捧为不好色的至诚君子,美誉度又抬高了些。

    几个主事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为叶行远换上鲜亮新衣,又插花戴冠,打扮得如同新郎官模样,然后送叶行远上了通往明珠台的甬道。

    欧阳紫玉也要跟上,却被人拦了下来,“这位小娘子,实在对不住了。明珠台只叶公子一人能上,这是历年规矩,还请包涵......”

    什么?欧阳紫玉气鼓鼓的瞪起了眼,她出了“好大”力气,在第三关上耀武扬威,这才保得叶行远过关斩将,终于成为花魁大会优胜者。结果却只是全为叶行远做嫁衣?自己连看一眼转轮珠都不成?

    只是这种场合,她也实在做不出撒泼耍赖的事儿,环顾四周后有了小心思,悄悄钻入人群中,便即不见踪影。

    低调半天的陆伟回头看时,已经不见了欧阳大小姐,心中暗暗叫苦,既怕表哥抽出精力后追究他背叛之事,又怕张公子来报复他,只能长吁短叹。。

    叶行远踏上浮桥,只觉得脚下平稳,低头看去,只见无数金色鲤鱼簇拥在两侧,将浮桥木板顶住,所以走上去如履平地。

    龙宫神通亦属非凡,汉江龙王乃是此地水系水族之主,清河水底的鱼虾之属,都得听从号令。也不知道是这些鲤鱼主动来拍马屁,还是命令所至,总叫人觉得神奇有趣。

    清河并不算宽,叶行远走了十几步,便踏上了明珠台。台上有一木亭,四檐八角,纯用香木所造,颇见精巧之处。

    叶行远在亭中坐下,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功夫,就听水面哗啦作响,然后波涛分开,一个身穿官服的老龟探出水面,在月下踏水而行,走到了叶行远面前。

    这老龟一步三摇,咧嘴笑道:“叶公子才情惊人,为本次汉江府花魁大会魁首,可喜可贺。本相受龙王谕令,特将水族之宝转轮珠送来,借给公子赏玩一夜,于明日黎明破晓之时收回。”

    汉江龙王是得朝廷敕封,天庭承认的水神,品阶与汉江府尹相当。他的龙宫之下也可封官定爵,这老龟虽然不是真正与朝廷丞相相当的一品大员,却也是有位格有地位的水族。

    叶行远没有怠慢,连忙躬身行礼。龟丞相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捧到叶行远面前说道:“这里面就是转轮珠了,此宝秉月华而生,得江水千年滋养,其中妙用无穷,只是见不得日光。叶公子可小心使用,莫要毁损便好。”

    其实这种水族异宝,寻常人就算刻意想要打破都很难,何况只是让叶行远在明珠台上使用赏玩,不能带走,出不了什么意外。

    转轮珠受日光照射,便会黯然褪色。但天明之前,龟丞相就会再来收回,重新收藏于水底,不会有让它见天日的机会。

    此后龟丞相开启手中宝匣,叶行远只见五色光芒耀眼,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等到眼睛适应强光之后,这才看清在匣子中铺着一层青色丝绒,丝绒之上嵌着一颗龙眼大的宝珠,明明静止不动,偏偏折射出各色光芒,仿佛在滴溜溜转个不停。

    这就是汉江府中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奇珍,以此珠光华洗遍全身,就能开拓经脉,有灵气灌顶的功效。也只有每年这一次花魁大会的魁首,才有使用的机会。

    叶行远接过宝匣,龟丞相暂时告辞,退回水中。那转轮珠放着不歇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夜空。在河边远远望去,能看到明珠台上五彩光芒闪烁不定,引起一片片的欢呼。

    在画舫上,丁花魁也走出了舱间,站在甲板上遥望明珠台,微蹙双眉若有所思。

    “出来了!”叶行远看龟丞相离去,这才抖了抖衣袖,从他袖中无声无息的钻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狐狸。又迎风而长,变成一尺长短。

    白狐狸瞧见转轮珠神光,忍不住扑上去,张开嘴想要叼住。叶行远赶紧盖上了匣子,提起狐狸耳朵,摇头道:“你怎么如此心急?说过给你治伤,自然不会说了不算,你可不要弄坏了。”

    这白狐狸当然是莫娘子,她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以龟息秘法缩小身躯,藏在叶行远的袖子里面。只要她不言不动,对外界没有感知,外界之人,也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叶行远说话算话,得了转轮珠,就大方的给莫娘子先用。莫娘子扭了扭身躯,讨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叶行远的手掌。又道:“叶公子果然是信人,这转轮珠乃是龙宫至宝,我自会小心呵护。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转轮珠藏于汉江水底,吸取月光精华整整一年,这才有改造体魄之力。若是我先用于疗伤,而你再拿来用时,效果有可能十不存一,你可舍得?”

    虽然叶行远已经几次强调过给莫娘子治伤先用,但如今宝物放在眼前,也难免不会后悔。莫娘子很早就听长辈们教训,男人最会说谎,尤其是漂亮有才的男人更会说谎,叶行远虽然不能算极其漂亮,但好歹已经是名动汉江的才子,不知可靠否?

    叶行远当然有点不舍,但他回想起那夜莫娘子为了对抗不老娘娘舍身而出的场景,也只能忍痛放手了。

    为人处世,救命恩德总是要还的,当下叶行远也只能豪气干云的挥手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叶行远岂是这种出尔反尔之人?”

    莫娘子笑了,她再一次后腿直立,对月拜了三拜。又从口中吐出青色内丹,在宝匣之上转了两圈,匣子自动开启,转轮珠被内丹之力吸引也是临空飞起,与莫娘子的内丹相互旋转飞舞,倒像是在玩耍一般。

    “你既是信人,我也不能负你。”狐狸转过头,她难得很严肃的说,“我得了这转轮珠的好处,也不会亏待你,说不定不亚于你直接使用!”

    此后白狐狸张口一吸,转轮珠与内丹一起迅疾飞起,带起炫目光华,在空中划过璀璨的一道曲线,稳稳落入她口中!

第六十章 免费的午餐?

    readx;光芒骤然熄灭,叶行远也吓了一跳,连忙四下张望唯恐引起别人注意。还好岸边之人只当是叶行远自己在使用转轮珠,并未在意。

    读书人双手紧握转轮珠,以其神光涤体,便有奇效,这种时候光芒自也不泄于外。围观群众年年都在河边看宝珠光芒,都已经有了经验。

    莫娘子以狐狸的姿态盘膝而坐,面对月亮,呼吸吐纳,隐隐可见她皮毛之下有莹光渗漏,就像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一般,煞是奇特。

    渐渐这莹光越发明显,小狐狸变得恰如玉雕一般,在月光下反射着清辉,似真似幻。她的鼻翼翕动,双目紧闭,脸上有似欢欣又似痛苦的神色,像是到了紧要关头。看上去真是在用转轮珠疗伤,叶行远百无聊赖的在她对面坐下,等待着疗伤过程结束。

    好在这段时间并不长,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莫娘子睁开眼睛,摇身一变,不再以狐狸原形示人,又露出了平日百媚千娇的人形美态。

    “你这是好了?”其实叶行远对狐狸状态的莫娘子更有好感些,人形模样美则美矣,却总是让多疑的他心生警惕。

    莫娘子先是活动了几天腿脚,这才笑道:“转轮珠果然神妙,我的内伤已然尽数修复完毕,又得到其中太**华滋养,也让我内丹更加凝练,至少省了三五年苦功!”

    转轮珠这种东西,不管是对人对妖,都有大用。它蕴含纯粹太**华,不但能够治疗伤势,通理经脉,滋养精神,也同样能够促进修行,转化为灵力。

    还了别人的恩德,叶行远心里就放下一件事,不过还是伸出手道:“你既然大好了,那就速速将转轮珠还来。这东西可不是我们的,还得还给龙宫,免得惹麻烦。”

    这狐狸精治好伤势前倒还会说几句软话,治好之后,却对转轮珠只字不提,叶行远是个谨慎的人,当然要先拿回来才放心。

    “不必着急。”莫娘子嘻嘻嘻嘻的笑着,凑了过来轻声道:“我都说了,也有你的好处,你难道忘了?你既然帮我,我也会帮你,我们狐狸可不像你们人族一般善于忘恩负义。”

    叶行远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远离了狐狸精一点距离。莫娘子确实舍命救过他一次,所以叶行远也投桃报李,但他也没忘记,莫娘子对自己的贞操可是垂涎三尺。

    虽然男人的贞操未必值钱,但总也不能糊里糊涂的交给莫名其妙的人吧?所以叶行远在这方面未曾放松过警惕,很小心的说:“你先过去些,男女授受不亲。”

    不得不承认,鼻端香风袭来,又是花前月下的,对狐狸精的魅惑神通有很大的加成作用。虽然在这清河明珠台上,众目睽睽幕天席地,莫娘子大概不敢用强,但叶行远也会担心自己把持不住。

    莫娘子却坦然自若,仿佛治好伤后又恢复了本性——其实到底哪种面貌是本性叶行远也琢磨不清楚,毫无顾忌的调笑道:“我们好歹有过肌肤之亲,也曾同床共枕,何必如此拘泥?”

    叶行远迅速澄清:“没什么学问就不要乱用词。什么肌肤之亲,什么同床共枕?这话传出去于你名声也不好!”

    莫娘子吃吃笑道:“我一个狐狸精,要什么名声?”她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叶行远,动作快如闪电,距离又近,叶行远居然没闪开。

    叶行远大惊正要挣脱,却见莫娘子张口便贴了上来,叶行远只觉得嘴上两片软玉温香,将他嘴巴堵住,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别作声,吞下去!”耳边只听莫娘子的声音响起,然后叶行远觉得有个清凉的东西顶进口中,圆溜溜的滑腻异常。此后他喉头一松,那东西被吞了下去,沉入胸腹之间,顿时全身上下无不清明,四肢百骸无不舒爽。

    莫娘子这时候才松了手,将叶行远放开,仿佛做了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转轮珠上有我常年吸收的玄阴浸润,将太**华提纯精粹。你吞入腹中以此运转全身,比你单纯以宝珠神光淬炼身体效果更好。你说,我怎会舍得坑害你?”

    原来给自己吞下的是转轮珠?叶行远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恍然大悟。不过这狐狸精的想法实在变化多端,每次都是令人捉摸不透,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他先把转轮珠给莫娘子用用,然后莫娘子就用自己的修行来回报,似乎双方都没吃亏?

    只是也不先说一声,莫名其妙就丢了这辈子的初吻,想起这点,叶行远不觉有些尴尬,“既然如此,你先说明白即可,何必突然袭击?”

    嘴角到现在还残留着幽香味道,令人不免心猿意马,叶行远责问一句后,只能先收摄心神,摒除杂念全力感应转轮珠之力。

    “与你这种道德先生好好说有用么?有用么?”莫娘子嗤之以鼻的连续反问两次,“我是早看出来了,若想要了你的九世童身,非得用强不可,否则你不识好歹推三阻四,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这种形容总让人心里觉得怪怪的,叶行远蹙眉道:“莫娘子,我念你救命之恩,这才把你当个朋友看待,你若再说这种话,那以后不再往来也罢!”

    狐狸精从不老娘娘手里救了自己,基本上可以看成是救命之恩,不过“以身相许”这种把戏就算了,叶行远心里还是过不了这道门槛。

    莫娘子撇撇嘴,“切”了一声,抱怨道:“瞧瞧瞧!我就知道是这样。”

    碰到这种油盐不进的狐狸精,叶行远也觉得无可奈何,只能装聋作哑,继续把注意力放在转轮珠上面。

    浑身上下,一阵阵清凉气息缓缓流过。每过一次,叶行远就觉得眼前明澈一分,灵气精神也回复并增强一分。

    经童生试后,天命授予他浩然之体,也就是说基础已经打好,从后天转入先天,成为最适合修行的体魄。但在这转轮珠的帮助下,却变得更加轻灵纯粹,几乎飘飘然有羽化登仙之感。

    狐狸精察觉到什么,啧啧称羡道:“不错不错,一般士人承受转轮珠淬体次数是有极限的,想不到被我双修轮回一遭,转轮珠淬体的次数竟然还多了。叶行远你占了我大便宜!”

    转轮珠每淬体一次,都有清光将叶行远从头到脚掠过一遍,莫娘子一直数着,却发现淬体的次数居然远远出乎她意料之外。

    “二,三,四次......”

    一般来说,转轮珠储存一年的太**华,最多就够三次淬体之用。在此之前,莫娘子自己还用过转轮珠疗伤了,虽然有她所采玄阴反哺,但是使用次数并不会增多,怎会还能造成这么多次淬体?

    难道说叶行远这纯阳之体,还有什么特殊不成?莫娘子想到这里,一头雾水。

    叶行远却已经根本不再注意这些细节,他沉浸在一种顿悟的情境里面,仿佛世间一切在他面前停滞,将最真实的一面展露于他之前。又仿佛天上星辰,尽在手边,只要信手一捞,便能摘星而返。

    这种感觉似是而非,如梦似幻,但他的神智却特别清明。

    这就是古人所说妙悟天机之感么?叶行远记得书本上有这样的记载,凡是有此经历的读书人,日后成就都不可限量。可是只听说转轮珠的作用在于淬炼体魄,虽然对精气神亦有小补,从没听说竟然能够激发悟天机之境。

    “五,六......”莫娘子还在数着,但面色却有些呆滞。她很明显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她想要拦住,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叶行远静坐于亭中,双目紧闭,浑身大放光明,肤色如玉,两腮如火,头顶有白气蒸腾。这无论怎么看都是驱除杂质,得到大大提升的好迹象,但不知怎的莫娘子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转轮珠还能有这样妙用?莫娘子不相信,无论是先例,还是书本记载,都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异象。这就意味着必然出现了意外,也就意味着他们可能惹了**烦,因为转轮珠并不是属于他们的物品。

    当淬体九次的时候,莫娘子明确的听到了一声虽然不响亮,但是很清脆的碎裂声,脸色就开始有点儿发白。

    碎裂声连续响了九次,九为数之极,终于归于悄无声息,叶行远使用转轮珠淬体也就告一段落。

    总共九次,有九道清光掠过叶行远的身体,莫娘子数得清清楚楚。这是前无古人的情形,叶行远肯定得到了好处,但莫娘子又想起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好处就会付出代价。

    所以当叶行远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莫娘子的表情古怪扭曲,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狐狸精刚才还是媚态丛生、言辞大胆、动作豪放,怎么转眼间就变成傻妞了?

    “怎么了?”叶行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自觉现在正处于有生以来最好的状态,精气神充足,耳聪目明,五感敏锐,仿佛连河水之中的淡淡腥味和鲜味都能辨别得清清楚楚。

    河畔熙熙攘攘的人头,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叶行远仍然能够分辨出他们的五官,连风中飘扬的发丝都清晰可见。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叶行远不明白莫娘子担心什么。

    莫娘子犹豫了一下,万分纠结的问道:“你试试看,能不能将转轮珠吐出来?”

第六十一章 水太凉

    readx;吐出来?叶行远看着莫娘子的古怪神色,心里疑惑不解,难道吐出来还是个问题?他吸了一口气,用灵力感应胸腹之中转轮珠的位置,想要慢慢将转轮珠顶上来。然而叶行远发现,转轮珠居然无影无踪了!他竭力感知,仍然找不到转轮珠在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叶行远吓了一跳,这转轮珠可是龙宫秘宝,今晚只是借给他用的,还能就这么凭空不见了?

    叶行远狐疑地瞧着莫娘子,但莫娘子却很无辜的说:“你看着我也没用,我可没有捣鬼。似乎转轮珠与你的身躯太过契合,所以被你吸摄干净,好像也许可能碎了?”

    叶行远不禁呆住了,他确实失去了对转轮珠的感应,在淬体完成之前,他还能明确的感受到转轮珠在身体中,但等淬体完成之后,就消失了。

    正当叶行远惊诧莫名之际,发愁该如何向龙宫交待时,听到哗啦声响。侧头看去,水面月影忽然破碎,浑身湿透的女子身形,像是一条大鱼,从水中高高的蹿了出来。

    此人还未落在明珠台上,就坏笑道:“我来了!转轮珠在哪里?快拿出∵来看看!”

    真是祸不单行!看清楚来人是欧阳紫玉后,叶行远心里一声悲鸣。正着急转轮珠去向的时候,跟狐狸精不对眼的欧阳大小姐不请自来,这场面简直是修罗场!

    欧阳紫玉刚才被人阻拦,心中十分不快,就琢磨从水底潜行,悄悄躲过别人的窥视,在清河底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这才辛辛苦苦的到达明珠台。

    她喜滋滋的冲上明珠台,心想终于能见到传说中的转轮珠,同时还在琢磨,该用什么法子将转轮珠从叶行远手里抢过来?然后欧阳大小姐一抬眼,入目处就看到一对狗男女呆愣愣的站在明珠台上

    居然有人抢先来到?欧阳紫玉皱起眉头,瞬间又看清了莫娘子容貌,登时芳心狂怒!原来是这个狐狸精!

    “叶行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招惹狐狸精到此,难道鬼迷心窍吗!”欧阳紫玉大喝一声,又举手一指,宝剑飞出剑鞘,落在手里,月光照应下寒光闪闪。

    莫娘子这会儿却不再怕欧阳紫玉了,只管往叶行远身后一躲,嘴里还挑拨道:“叶公子你什么都好,只这女友凶蛮霸道的不讨喜,还是换个人吧!”

    “妖孽胆敢胡言!”欧阳紫玉更气得银牙乱咬,长剑隐隐呼啸,“叶行远让开!”

    叶行远为转轮珠失踪而焦头烂额,转眼又是两个女人爆发了冲突,只能苦笑着阻拦杀气腾腾的欧阳紫玉。

    莫娘子奋不顾身抵挡住了不老娘娘,随后又被收留在号舍养伤,叶行远未曾与欧阳紫玉提起——这事情有诸多不便提起,所以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在这里撞上。

    在欧阳紫玉心中,狐狸精当然还是以美色害人的妖精——看她那风子就知道!至于叶行远,现在大约已经成了被狐狸精迷惑,愚蠢而好色的受害者。

    眼看着欧阳紫玉的宝剑光芒大盛,叶行远急的大喝一声:“都是你惹出的祸事,你还好意思责怪别人!”

    欧阳紫玉是直爽人,最受不了别人“污蔑”,当下按住了宝剑,质问道:“你说个明白,怎么就是我的过错?不然连你一起修理!”

    不管欧阳紫玉信不信,叶行远赶紧急急忙忙的解释。好在他口齿灵便,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讲清楚,听到狐狸精舍身相救,欧阳紫玉收起了宝剑,但表情依旧充满了怀疑。

    “焉知不老娘娘与她是不是同伙?或许是做戏糊弄于你,此事不可不明察!”欧阳紫玉其实有点心虚,回想起不老娘娘的麻烦,归根结底还是她惹出来的祸端。既然提到这件事,她自然硬不起来。

    话说那日娘娘庙中异象引起欧阳紫玉的担忧,她也曾在府学外蹓跶了几个晚上,想要替叶行远消灾解难。但是因为欧阳紫玉不能入府学之内,不老娘娘又神通广大,善能遮掩形迹,所以叶行远遇险当夜,她却不曾发现。

    后来一直没什么异状,叶行远也活蹦乱跳,欧阳紫玉以为自己是过于担心,渐渐放下了这个心事,今日才知竟然别有内情。

    “你才跟那鲶鱼精是同伙呢!”莫娘子躲在叶行远后面,对欧阳紫玉自然没那么畏惧了,口舌上也不肯饶人,故意挑衅道:“那日你故意将叶公子丢上望夫石,大约就是想将他献给那妖怪吧?

    老实告诉你,叶公子已经是我的人了,转轮珠送给我当定情信物,你们这些女人莫要再觊觎,远远的闪开走人吧!”

    我靠!叶行远哪里料到这狐狸精居然信口开河,明摆着故意气欧阳紫玉,想要拦住已经来不及。

    欧阳紫玉原本有点理亏,斩妖除魔的宝剑就有些斩不下去,但听莫娘子这般言语,又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怒喝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妖孽!真当我的剑气是摆设!”

    说打就打,欧阳女剑仙动了雷霆之怒,迅速的挪动角度,无形剑气激荡射出,绕过了叶行远,直刺他身后的莫娘子。

    莫娘子得意一声笑,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在空中盘旋着,嘴里没闲着,还在继续嘲讽,“叶公子与我鸳盟已谐,你这女人强行插足,就不觉得羞耻么?

    你不信瞧他胸口乳根穴下面半寸处,有一颗米粒大小黑痣,我偏偏就见过!你的宝剑再利,还能看住他的身子?”

    嗤!欧阳紫玉气得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剑气化为清光,就是她的回答。但莫娘子经过转轮珠淬炼后,修为有所进境,在月下转了转便远遁而去。河面上还遥遥的传来莫娘子嬉笑之声,更是让欧阳紫玉咬牙切齿。

    这就走了?叶行远也无语凝噎,几乎要泪如雨下。转轮珠失踪的事情还没解决,这狐狸精就扬长而去,走之前还留下如此浅薄的挑拨,这又得给他添多少麻烦?

    别人大概不会中这种挑拨之计,但以欧阳大小姐的情商,还真有可能上当,果然红颜都是祸水!

    欧阳紫玉收回宝剑,冷冷地瞧着叶行远,问道:“你乳根穴下半寸,有一颗黑痣?”

    这是事实没法否认,天知道莫娘子是是什么时候偷看到的,叶行远继续叹气,“有。”

    欧阳紫玉问道:“米粒大小?”

    叶行远只能继续回答:“确实是米粒大小。”

    欧阳紫秀眉挑了挑,神色更冷,“那转轮珠还在你手里么?”

    叶行远长叹,“关于此事,你可千万有点耐心,让我解释清楚,否则必然会有所误会”

    “这么说来,你真的将转轮珠送给了那狐狸精?”欧阳紫玉顿时痛心疾首,“我屡屡警告过你,你竟然还是被狐狸精迷惑,先又失心!转轮珠何等珍贵,如今从你手里失去,你要跟汉江龙族如何交待?可恨我晚来一步!”

    叶行远微微感动,无论欧阳紫玉态度好不好,但内心还是关心自己的。

    欧阳紫玉简直要捶胸顿足,“这转轮珠若是给了我,以剑气炼成剑丸,我就可以立即修成飞剑之道,然后便能御剑飞行!但你却偏偏给了那狐狸精我要追赶那狐狸精,杀之夺宝!”

    她前半截是痛骂叶行远,后半截却在懊悔自己来得晚了,不知不觉就将自己真心话和盘托出。叶行远顿时哭笑不得,敢情欧阳大小姐也是别有目的,觊觎着转轮珠。

    别说现在自己拿不出来,就算有转轮珠也不敢让她看到啊,她要是拿去炼成剑丸,招摇过市,自己更没法与龙族交待。

    叶行远扯住了欧阳紫玉的袖子,苦笑道:“这转轮珠我确实没有送给莫娘子,不过确实也出了意外,我正想与你商量”

    欧阳紫玉听话只听上半截,一听说叶行远没有将宝珠交给狐狸精,大喜道:“我就知道!你这人素来奸猾,必定是将那狐狸精吃干抹净,糊弄于她。那转轮珠在哪里?快拿来给我看!”

    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叶行远也无力吐槽,正要努力解释清楚,却见欧阳紫玉忽然面色大变,厉声喝道:“妖孽还敢回来!”

    随后她翻起手腕,右手向亭子顶部一指,只听嗤嗤声响,无形剑气电射而出,刹那之间就将香木亭顶射了十七八个窟窿,月光透射而下,形成道道清辉。

    亭子顶上有人娇叱一声,翻身落下,站在叶行远与欧阳紫玉的对面,来者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晶亮眼眸。这黑衣人身形曲线玲珑,虽然是个女子模样,身形打扮与莫娘子又是不同。

    原来并不是莫娘子归来,叶行远眉头紧蹙,自己麻烦已经够多了,怎么又来个意外?自己初心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转轮珠而已!每年都有的日常活动,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多意外?

    先是狐狸精反哺转轮珠,把这宝物搞不见了——自己连弄明白状况的时间都没有!然后又是欧阳大小姐潜水而来,目标也是想要转轮珠。这倒也罢了,亭子顶上居然还趴着一个夜行人,这又是想干什么?

    黑衣蒙面女子开宗明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把转轮珠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显然是经过了伪装,大概是为了不让别人猜出她的身份。

    又是一个想要转轮珠的,叶行远头大如斗,现在转轮珠是真没了!不管欧阳紫玉还是这黑衣女子,争来争去又有何用!

    但自己如果说出来,只怕她们根本就不肯相信,迟点还得想法与龙族交待,真是烦死人了。好好一个明珠台上风雅事,竟然一塌糊涂!

    最麻烦的是,以后怎么解释清楚转轮珠消失的问题?此时此刻,叶行远连跳水明志的心思都有了,但一想秋天水太凉,还是不跳了。

    ...

第六十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readx;欧阳紫玉艺高人胆大,耻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有我在此,你还想抢走转轮珠?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黑衣女子站在水边,不动声色,语气平静,“不过区区八品剑仙罢了,剑气只称得上有质无形,想要伤我还早得很。≧你若识趣便乖乖遁去,你们仙家子弟本该不涉世俗、不沾因果,我也不与你为难!”

    黑衣女子说话的口气极大,但却隐隐含有杀伐之意,但又让人觉得不是夸张。欧阳紫玉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不由得微微紧张,又伸手握住了剑。

    叶行远眼看又要打起来,脑中忽的灵光闪现,对着黑衣女子张口呵斥道:“住口!你这花魁娘子藏头露脸,还敢危言耸听!这里是汉江府内,中原腹地,你也敢动手杀人?”

    叶行远的话十分不客气,在狐狸精和欧阳大小姐之间,他或许两面为难;但是话不投机的花魁娘子和欧阳紫玉之间,傻子都知道该偏帮谁。

    花魁?欧阳紫玉吃惊了,她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画舫上的丁花魁清冷归清冷,但看起来还是娇弱女子,没黑衣女子这么凶狠,叶行远又如何肯定是同一个人?

    黑衣女子也怔了怔,她自忖改头换面,并无丝毫破绽,不知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既然被一口道破了真实身份,再掩饰也没什么意思,她摘下了蒙面巾,又不知道是去了什么伪装,眸中重新显现出原本的碧绿色。

    “你是如何看出我身份?”丁花魁的问道,不过总算没有再用那种干涩沙哑的嗓音,而是清冷澄净,还是原本的嗓音,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许多。

    叶行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莫测高深。吞下转轮珠后,增强五感的效果特别明显。他刚刚才在画舫上近距离接触过丁花魁,闻到了特殊的熏香味道;而现在,丁花魁身上的熏香味已然极淡,但依然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传说中的闻香识女人,这新增的本事倒让叶行远感到挺有意思。但丁花魁满腹狐疑,忍不住低头嗅了嗅身上气息,担心有什么异味,但却觉察不出什么。

    丁花魁不知就里,不免有些疑神疑鬼。但欧阳紫玉却恼了,叫道:“你这南蛮女人,居然也觊觎我中原宝物,还敢对我口出狂言?我倒想见识一下,你有没有杀我的本事!”

    她在画舫之中就对花魁的印象就一般般,虽然作为剑仙,对华夷之别这种俗事不放在心上,但此人居然当面拉拢叶行远——叶行远可是她老爹下血本投资的人物,又是她欧阳紫玉境界突破的仙缘所在!

    就为这两点特别是最后一点,欧阳紫玉不介意教训教训这个南蛮女子,更何况这南蛮女子居然还在自己这女剑仙面前装神弄鬼、大言不惭。

    丁花魁现出真容之后,倒是变得沉静了些,不在装腔作势的用计诈唬人。只瞥了欧阳紫玉一眼,又转头看向叶行远,“叶公子既然认出我身份,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转轮珠我势在必得,想必你应该也已经用过了,现在送到我手里可好?

    若你害怕汉江龙王追究,尽可告诉龙宫之人,是我取去,让他们来找我讨要。我在此承诺,只要送到我手里,龙宫只会来找我,不会追究你。”

    叶行远感到,这丁花魁讲话总是如此从容,仿佛带有强大的自信,而且还敢与八阶剑仙正面叫阵,这样的女子,真的是青楼卖笑为生的花魁娘子?

    她为什么有恃无恐?叶行远心念电转,反复猜测也找不到答案。但无论如何,转轮珠已经不见,大家无论是斗嘴皮子也好,耍弄心机也好,亦或是简单粗暴的动手也好,全都变得毫无意义......

    “丁姑娘你听好了,如今转轮珠已然不在我身上......”为了一件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大打出手抢来抢去实在不值得,叶行远觉得今天自己的耐心实在不错,又打算开口将花魁娘子糊弄过去。

    “不错!”欧阳紫玉这时候突然耍起小聪明,她走到叶行远身后,轻轻的踢了他一脚,“这小子蠢笨如牛,转轮珠被一只狐狸精骗了,你若要这东西,就赶紧去找那狐狸精吧!”

    叶行远几乎要笑出声来,难得欧阳紫玉也会使诈,虽然将他形容得有点蠢,但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低头默认,吃了这哑巴亏。

    丁花魁不屑道:“别想骗人,我虽然比你晚来一步,但也听到你们两句对答。叶公子明明说过,他未曾将转轮珠交给那狐狸精,我又岂会上当?”

    那你也不要只听一半啊!叶行远心中只想咆哮,这些女人脑回路构造都是一样的吗,个个都是只听自己想要听的话,关键的下半截全然不顾!

    刚才他叶行远是说过,转轮珠没有给莫娘子,但他也说了,中间出了意外!都不会听人话么!

    不管是丁花魁还是欧阳紫玉,他首先必须得让她们两个相信,转轮珠确实已经消失了,否则女人夹缠不清起来,天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两位大小姐,请听我一言!”叶行远发现,两女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方身上去了,仿佛对方才是生死大敌,自己这个当事人反而无人问津。没奈何,只能强行插嘴说话。

    “说起这转轮珠,我没有交给别人,但确实也已经没有了!”叶行远用最言简意赅的话来说明现在的状况,“我方才将转轮珠吞下淬体,结果它粉碎不见,找不到了!”

    “什么?你把我水族至宝给弄碎了?”背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龟丞相晃着脑袋从水底浮上来,乌纱帽抖动不止,几乎要都快要掉落下来。

    水族之人不是要天明才来吗?龟丞相这么早到了干什么?叶行远一拍额头,眼下状况可真是一团乱麻。

    他本意想先跟两位要争夺转轮珠的姑娘说清楚,免得她们真动起手来打半天白打,可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龙王解释。偏偏这龟丞相又不按牌理出牌的出现,还听到自己把转轮珠弄碎了!

    这该怎么扯下去?面前丁花魁与欧阳紫玉大眼瞪小眼,旁边龟丞相哭得伤心,饶是叶行远心志坚韧,面对这种情况也快崩溃了。

    丁花魁其实是不相信的,她先入为主,只觉得叶行远这人说话不可信,纵然此人在水族面前也坚称转轮珠碎了,但焉知不是金蝉脱壳之计,然后私下里把转轮珠占为己有?

    虽然从他身上确实感知不到私藏宝珠的气息,但是这世上神通千万,说不定就有藏宝的手段。只是如今宝物原主人一方的龟丞相出现了,她倒是不好再出手硬抢。

    想至此处,丁花魁冷哼一声道:“转轮珠乃水族至宝,你叶行远想要独吞,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今日多有不便,我先走一步,劝你休要执迷不悟!”

    丁花魁放下狠话,飘然落在水面,凌波倒踏浪而行,月下一线波光延伸出去,转眼间消失不见。

    总算走了一个......叶行远越发觉得花魁娘子神秘起来,这样自信的人物,怎么见了龟丞相就回避了?龟丞相又不是大人物,难道还能让拥有神通的花魁娘子顾忌?

    不过没空多想了,叶行远回首瞧着欧阳紫玉,“那丁花魁不肯相信我,但你且相信我一回?”

    欧阳紫玉撇了撇嘴,“你自己去跟龟丞相解释吧!”

    随着原主一方的龟丞相出现,欧阳紫玉也不想纠缠下去,她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虽然心底不信,但也随口回答,脚底抹油就想跑走。

    她飞剑未成,又不会踏月凌波,却也毫不犹豫地纵跃入水,恰似劈开水面的一条剑鱼,几个起落之间,也沉没在碧波之间。

    刚刚争得不亦乐乎的三个女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只留下一个哭泣的龟丞相和一个烂摊子。叶行远一声长叹,身为男人总得负起责任,再说转轮珠确实是自己吞了,不给龙王一个交待,只怕是说不过去。

    叶行远走到龟丞相面前,蹲下身子,这才勉强与对方同等身高,尴尬道:“此事说来惭愧,亦非我心中所愿,只事情都已发生,不知可有办法恢复?”

    先前叶行远想与狐狸精或者女剑仙想想办法,转轮珠这种宝物,应该不会那么脆弱吧?总有办法将它修复。只是女人心思实在诡异多变,三个女人一台戏的闹来闹去,事到如今也只能与龟丞相商量。

    龟丞相双目凸出,满是血丝,显然是真伤心了,他哀伤道:“转轮珠乃是月光精华凝结而成,坚硬逾精钢,但若是碎裂,就如破镜难圆,如何恢复?

    不过转轮珠精华都入了你灵脉,你若真心想弥补,或可请炼丹高人出手,将你投入炼丹炉中,以文武火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将你浑身血肉炼化,形成一块原胚。此后在月光下晒上三五年,或可以重新得到转轮珠......”

    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当我是齐天大圣不成?叶行远愕然无语,他穿越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虽然要负责也不用把命都献出来。

第六十三章 谈判破裂

    readx;龟丞相唉声叹气,他知道将叶行远回炉炼化没有可行性。↖叶行远毕竟是有功名的童生,又刚刚得花魁大会魁首,汉江府中人人关注,龙宫还没有这么大的势力一手遮天。

    但转轮珠对于水族的意义非凡,丢失此宝事关重大,龟丞相实在不敢擅专,他只能说:“我只有去禀告龙王,请他老人家定夺了。你且在此等候。”

    目送龟丞相沉入河底,叶行远无可奈何的坐下,遥望天上明月,整理自己的心情。

    之前变化纷至沓来,叶行远脑中一团乱麻,还没来得及好好清理一下。现在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转轮珠这稀世宝物被自己吞没了,想拿都拿不出来,总得想办法应付过去。

    欧阳紫玉和丁花魁想来索要转轮珠,虽然也是麻烦,但不大放在叶行远心上,这都是没本钱的买卖,道义上就说不过去。

    最麻烦的还是龙宫这边,这可是转轮珠的原主人,借出转轮珠给叶行远用,然后再收回去乃是天经地义。偏这东西没有第二个,叶行远就算想赔都没得赔,最后如何解决,还得看他们的章程。

    果然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他既然得了转轮珠的最大好处,后面这一连串的大小麻烦,全都牵扯到他身上了。

    不过吞了转轮珠,确实是有极大的好处啊!转轮珠只用一年份的太**华淬体,就能让人的资质和身体素质上升一个层次不止,如今叶行远整个将转轮珠完全消化,所获何止是他人的几倍。

    叶行远信手在虚空中写字,默诵圣贤经典,只听耳畔风声恰如天籁,空中字迹绽放光花乱坠,飞溅起来又落入水面,宛若实质,泛起一阵阵涟漪。

    光是体内蓄积灵力的增长,就让叶行远惊喜交加。如果说原本他读书明理,感应天机,在识海之中蓄积起灵力之池。如今却已经满溢流动起来,恰如灵力长河,浩浩荡荡。

    如今单纯比较灵力的数量,他与读了几十年书,藏浩然正气于胸中的大儒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缺乏牵引天机、施展神通的渠道,不能将灵力的功效完全发挥出来罢了。

    吞下转轮珠至少省了叶行远十年苦功,为了这个,似乎付出点适当的代价也是值得的......想到这里,麻烦缠身的叶行远心里又平衡了。

    他此后如果一帆风顺,哪怕飞速高升上去也不会有什么根基不稳的情况出现了,这是寒门士子梦寐以求的状态,也是转轮珠带给他的最大帮助。

    叶行远不知不觉陷入展望未来状态时,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女子重新出现在明珠台上,叱道:“你身为读书人却妄起贪心,藏匿转轮珠不肯归还,我龙宫本该捉拿你严惩!但我已向龙王求情,只要你能交回转轮珠,此前既往不咎!”

    叶行远看清对方的模样,着实大吃一惊,这代表龙宫的女子居然是丁花魁!她先前明明是抢夺转轮珠的“强盗”之一,怎么的摇身一变,又成了龙宫方面的代言人?口气还如此理直气壮,一点心虚的感觉都没有?

    丁花魁仿佛知道叶行远的疑问,先行亮明了说:“我乃汉江龙王的的外孙女丁如意,已经请得龙王谕旨,转轮珠由我出面讨回。”

    我靠!叶行远再次吃了一惊,先前猜测丁花魁是南蛮女人,目的似乎还不单纯,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龙王血脉丁如意?她的母亲是龙女?

    如果这丁如意是龙女与蛮人的混血,那就更匪夷所思了。龙女血统不说高贵但也不算低了,又怎么会万里迢迢的与南越蛮人结合?还有,如果她是龙王外孙女,那为什么先前要藏头藏脸的出来抢转轮珠?

    不过丁如意的身份之谜不是当务之急,叶行远吞没了转轮珠,自觉理亏,只能诚挚道歉,“在下不敢有所欺瞒,转轮珠确实已经被我无心损毁不见。举头三尺有神灵,在下也不敢乱打诳语,还请龙王明鉴。”

    丁如意冷笑道:“你不要执迷不悟,转轮珠不是区区一个童生可以私藏的宝物。若龙宫向府衙告你藏宝不还,可是要革去你功名论罪的!”

    涉及功名不是小事,叶行远连忙赌咒发誓,“确确实实不曾私藏,龙宫、府衙皆有查验神通,这转轮珠当真已然损毁,并藏在我身上。若有虚言欺骗,愿受天打五雷轰!”

    丁如意见他说得坚定,以为他有什么藏匿宝物的特殊手段,因此有恃无恐——转轮珠乃是灵宝,又岂是凡人所能损毁,就算是吞了下去,也不可能像叶行远对龟丞相所说的那样彻底被吸收,剖开肚腹总能找得到。

    话说丁姑娘从南越来到中原,对转轮珠势在必得,原本抱着抢了转轮珠远走高飞的念头,后来龟丞相出现,这才暂时罢手。

    此后听说叶行远连物归原主都不肯,憎恨之余又向外祖父请缨,主动要处理此事,但事成之后要借三个月转轮珠。

    见叶行远“死赖”不肯,她的脸色更加阴沉,威胁道:“我们已经给你这读书人留足了面子,你若还负隅顽抗,再来找你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这话里面已经含着武力威胁之意,叶行远也知道龙宫不是没有暴力手段,这事他们占着理,对付自己也不怕惊扰汉江府民生的罪名。若真要派虾兵蟹将出手,那就不可收拾了。

    可叶行远真的是没办法将转轮珠变出来,只能眼瞅着丁花魁转身离开明珠台。他呆了半晌,事到如今他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或许还得请本地士绅出面说和。

    脑中想着解决办法,叶行远离了明珠台,摇摇晃晃从浮桥走到岸边,正打算回府学,就听背后轰隆巨响。他回头看时,只见水面炸裂,一道水龙卷冲天而起。

    水龙卷之上站着一个丈许来高青面獠牙的夜叉,手持钢叉横眉竖目,怒喝道:“叶行远胆敢吞我龙宫宝物!还不受死!”

    同时钢叉连连挥舞,水浪激荡,朝着叶行远席卷过来,竟然连话都没说完就开始动手!

    叶行远见水浪来势厉害,知道自己没本事硬挡,急急往后退去,水浪过处,岸边之人都被浇得透湿。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众人不明状况,四散奔逃。

    居然派巡河夜叉出来?龙宫这是真撕破脸皮了?叶行远心中也难免惊慌。巡河夜叉非比寻常,虽受龙宫统属,但不像江河中原生的水族,乃是有品阶的神职官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地位还高于龟丞相,神通之力也大大超越。一念之间,可以引动水流,是龙宫的主要战力。

    类似与凡人的纠纷,龙王不与当地衙门知会,直接派些虾兵蟹将出手,已经算是有些跋扈。这动用到巡河夜叉这个层级,未免过分......

    叶行远一边狼狈的闪躲着如刀刃一般的激流,耳边传来夜叉嚣张大笑,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

    河面上龟丞相也在劝着丁如意,“巡河夜叉的行动,值日功曹都有记录。就算是那书生当真藏匿转轮珠,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也不好如此霸道......”

    “只要剖开他的肚子,取出转轮珠,不就有证据了?”丁如意冷冷的说,“难道还要真与这种耍嘴皮子的读书人打口舌官司去?那要拖到什么时候?

    巡河夜叉出手,正是要速战速决,一炷香时刻之内,值日功曹不会干涉。只要这时候将叶行远拿下,搜出贼赃,谁也无话可讲!”

    龟丞相打了个哆嗦,这丁如意对叶行远嘴上可真够狠的......甚至狠的不近人情。也不知道叶行远是怎么惹到了丁如意,让丁如意如此衔恨在心,先前不是刚上演了花魁才子相会吗?

    说罢,丁如意手中高举龙王令牌,高声喝道:“巡河夜叉听令,不得再嬉戏了!立刻拿下叶行远,否则连你一起治罪!”

    龙宫令牌一出就是令行禁止,巡河夜叉不敢违背,桀桀怪笑,从水龙卷上居高临下飞扑向叶行远,钢叉闪着锋锐光芒,带着凌厉风声,直击叶行远的头颅!

    吾命休矣!叶行远大叫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他身畔河岸岩石突然裂开,从裂缝中飞起一道紫色剑光,举重若轻的架住了沉重的钢叉。

    险死还生的叶行远看得分明,不禁大喜过望,心里狂呼几声,欧阳大小姐还真难得靠谱一次啊!而欧阳紫玉娇叱一声,长剑摆动如蛟龙,拦在叶行远面前,与巡河夜叉战成一团。

    ps:头脑一片乱麻!!!!这段剧情不知不觉拖得太长了,还是赶紧快进吧!!这章虽然凑出来了,但随时可能删除修改,大家见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790/ 第一时间欣赏仙官最新章节! 作者:随轻风去所写的《仙官》为转载作品,仙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