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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仙官txt下载     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文华清气

    “诏曰,新科状元叶行远,公忠体国,不避艰险,其志可表。朕心甚慰,遂其志,着吏部斟酌授官。然其行不可不彰,故仍按旧例,先授翰林院修撰,其后转迁可也”

    皇帝的诏书完全符合规矩,并非是出于己意的中旨,而是堂堂正正经过了司礼监、内阁和六科。叶行远的上书一到,便是留在内阁的四位大学士也知道无法批驳。叶行远既然敢如此行事,那该给的风光不可能不给。

    大获全胜。叶行远淡然而立,听到诏书内容的时候,深自感到与隆平帝已经有了一份默契。

    现在诸位内阁大学士灰头土脸,而且最终没能挡住他进翰林院转一圈,虽然最终的结果仍然是叶行远出京。但是自请戍边,与被阴着赶出京城,这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叶行远上书煌煌万言,岂是核心就是一个意思——我主动请求去最边疆最苦的流放之地当官,你们就不用赶我啦!

    这也是当他得知李夫人帮他谋到了琼关县之后的灵机一动。在另一个世界,叶行远大学毕业的时候就曾经援藏三年,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的好处,但是级别还是得到了破格提拔。不过后来他专心学术而非仕途,这才成了大学里最年轻的正教授。

    在轩辕世界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官员援边”之类的说法,但道理是相通的。没有人愿意去危险、贫穷的地方,而作为光鲜的状元郎,更是有挑肥拣瘦的权利。然而你主动表示要去,这就是高风亮节,朝廷无论如何不能驳你,还得高调的为你表彰。

    当然在别人看来,无论是先授翰林院修撰,还是品级的提高,这些都比较虚。要是一辈子被压在边疆回不来,或者干脆埋骨他乡。这种东西再多也没用。

    所以正常人都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思考,谁知道叶行远完全不走寻常路!

    “他真的不怕回不来?”宇文经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并非不知人间疾苦的年轻书生,而是曾游学天下的真儒。如今边疆之地都不太平。动辄就有生命之危,叶行远不会怀着侥幸心理,认为内阁在被他打脸之后,还会给他安排一个安逸的地方吧?

    南方诸土司之地,要是与他们勾结沆瀣一气。或许能过上安生日子,但也意味着别想再回到中原权力核心。至于西面和北面,战事频频,妖族、蛮族打草谷,流寇抢粮攻击县城,在那儿当官就像是坐在一个火山口上。

    宇文经毫不怀疑,虽然诸位阁老未必有准备,但一定会给叶行远找一个适当的职位,让他可以好好“享受”,以作回报。

    “是了。此人无论省试会试,都是在乱世之中取势之人,如今虽然是真刀真枪,他还真未必怕了。我们统统低估了他的胆色,这才有此之失。”宇文经叹息一声,觉得叶行远真是智勇兼备,可惜偏偏走了邪路,成了圣人文教最大的威胁。

    故而虽然他心中隐隐佩服叶行远之志,但还是狠下心肠,迅速调整心情。琢磨着如何将此人不动声色的压制在边关。

    只要叶行远身老边疆,几年几十年之后,京中谁还会记得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你既然不怕死,那就让你求仁得仁!”宇文经咬紧牙关。进一步去打探消息,勾连诸位阁老不提。

    五位阁臣之中最没面子的就是沈孝,其余几人终究没有出面。沈孝刚刚才出言训斥过叶行远,这时候看了他的上书,又得了圣旨,不得不换了副面孔。干巴巴的勉励几句。

    总算沈孝城府甚深,不至于当场发作,但心中窝火,自不待言,更恨其余几位阁臣上墙抽梯,让他没个下台。

    既然状元照旧授了修撰,榜眼探花也算是沾光,没有必要再去外地任职。仍授翰林院编修之职,吏部也乐得收回两个肥缺。

    文虚怀为叶行远铿锵文字所感,心中热血澎湃,也想要一样自请戍边。但念及家中长辈,终究还是哑了口,只闷闷的受了翰林职位,并无太多的欢喜。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包括陈简在内,另有数人选为庶吉士,其余诸人各自授官,或入六部,或放外地,便不赘述。

    琼关县的缺仍然留着,叶行远心中有数,也不着急。便先受了修撰,与诸位新翰林一起,同往翰林院接受清气灌顶,顺便获取神通。

    叶行远大约打个转就得回来重新任职,但他已经心满意足,翰林修撰的神通不知能否保留。但清气灌顶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当初他选择想走地方路线,最可惜就是觉得丧失了这个机会。

    现在鱼与熊掌兼得,岂能不喜?

    到了翰林院,叶行远当先而行,意气风发。陈简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昨日在沈大学士府门前他还出言讥讽,如今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挂不住。

    叶行远懒得理他,他手上多少大事,谁会在意此等宵小?一入翰林院大门,便觉得气氛为之一变,只见头顶有一团云气盘旋不定,放出灿灿金光,正是代表一国文运的“文华之气”,悬于翰林院上空。

    读书人聚集之处,天地自有异象,书院等处但凡有文气充盈,便有此云。但无论是国子监还是地方上鼎鼎大名的书院,这文华之气的数量,都远远无法与翰林院相比。

    这是本朝数百年文运所在,一代代入翰林的大儒胸中之气混杂而成,浓厚如实质。在此云遮蔽之下,刀剑不伤,不受水火,尊贵之极。

    除了叶行远之外,其余新进士一入翰林院,只觉得肃穆谨严,令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几乎要对头顶的云气顶礼膜拜。

    “去!”只听云中传来一声轻叱,十余道流光从金色云团之中急飞而出,在空中转了两个旋儿,各自认准一位新翰林,从头顶直灌而入。

    嗡!叶行远只觉得耳畔有振动之声,他早有准备,当下眼观鼻鼻观心,任凭那光气在他身体内游走不定。胸中灵力与之应和,活泼泼的跳动不止,刹那之间,浑身如受火焚一般。

    叶行远的身体受过数次改造,浩然之体自不必说。后来在汉江府的时候,因为无意间吞了水族至宝转轮珠,体内诸脉俱通,灵力如大江大河,流动不停,便与修行多年的大儒也差相仿佛。

    原本以为翰林院清气灌顶,再有好处也是有限。没想到这清气入体,旋转不停,竟然将体内的灵力搅成了一个咆哮的漩涡。

    叶行远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上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像是被那灵力漩涡搅入其中,几乎忍不住要跟真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勉强站定不动,身体却完全失去了控制,只有不断撕裂的痛楚。

    这是怎么回事?叶行远心中骇然,张口欲呼,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面色苍白,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清气灌顶时间持续不长,以文虚怀为首诸人很快就灌顶完毕,自觉灵力充盈,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正欢喜之际,却瞧见叶行远神色不对。

    文虚怀忙上前关心问道:“叶贤弟?你有什么不妥么?”

    叶行远双目能视,双耳能闻,偏偏身体做不出一点反应,连眼珠子都转动不得,怎能回答?

    文虚怀看出不对,惊呼道:“来人!快去请院中前辈来看看,叶贤弟这情况有些不对!”

    只是受一次清气灌顶,这是强身健体,提升灵力的大好事,哪里会把人搞成这个样子?只怕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文虚怀担心叶行远,赶紧叫人。

    陈简却幸灾乐祸道:“莫非便是叶行远欺世盗名,本不该拿这个翰林,故此清气也不认同他,这才稍作惩罚!”

    他与叶行远等于已经公开撕破了面皮,诸人都知道两人不睦,但叶行远此时自请出京,正是炙手可热之际。这人还要挑衅,实属不智,丢的是自己的脸,杨博等人都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与陈简的距离,也暗中下决心日后不能多与这位传胪交往。

    翰林院中主事之人还未来得及赶来,叶行远只觉得灵力漩涡越转越急,就像是大江之水汇于山前,冲撞激荡,始终不得前路而行,便在他胸口疯狂震动,简直要将他胸膛冲破一样。

    不妙!难道莫名其妙要被灌顶灌死在这儿?叶行远暗暗叫苦,实在不知道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能听天有命。

    不知道又经过了几十次冲击,叶行远觉得肋骨差不多都要被撞断的时候,忽然听到耳畔轰隆一声,仿佛平地起了个闷雷,胸口就像是被撞破一般,灵力冲天而起,化为实质,他胁下陡然伸出两道炽热的灵光,就如蔓延的双翅一般!

    叶行远只觉得胸怀畅快,所有淤塞一通,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震寰宇。那灵力所幻化的翅膀,在空中震荡摇摆,卷起旋风,灰尘乱舞。一众新翰林都闭紧了眼睛,在啸声与狂风之中几乎不能呼吸。(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何谓大儒

    叶行远的啸声足足持续了一盏茶时分,翰林院的屋瓦振动不停,灰泥扑簌而下。头顶的云团都被他这呼啸震开,露出一线天光,正罩在叶行远头顶,金光闪烁。

    新翰林们都闭着眼睛退出了门外,便是老翰林都近身不得,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惊异之色。

    有人慨叹道:“此乃饿虎跳涧,三花聚顶之像,浑身灵力贯通,令身体如浑金璞玉一般,合于天机。但是那人分明不及弱冠,怎能有如此的修为?”

    他身边有人摇头道:“此人似是新科状元叶行远,今日上衙门路上我正瞧见他张贴上书,好一番意气。若真是他,便真的达此境界,也不奇怪!”

    前头那人恼道:“怎么可能?叶行远听闻不过十七岁,天下焉有十七岁之大儒也?圣人云三十而立,世上之人,未满三十,绝对到不了此等境界,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后来人笑道:“眼见为实,事实摆在眼前,阎兄怎么不信?再说圣人云三十而立也是虚数,前朝有锦元公,也不过二十九岁便成了大儒。”

    那姓阎的翰林急道:“你这话就说差了。锦元公生具异象,在母腹待足了十五个月。成就大儒之时又是过年开春,论虚岁已满三十,圣人的话怎会有差?”

    他顿了一顿,又跺脚道:“险些让你给绕了进去,便算锦元公二十九岁成就大儒。这叶行远不过十七,足足提前了一纪,哪有这个道理?”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想起一句话来,顿时都哑口无言,无人再说话。

    十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数十年孜孜以求,虔心以诚,参悟圣人经义。天才之辈或许能百理俱通。蓄积灵力如渊似海,终于成就大儒。

    但是十七岁这便是个神话。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生而知之”,然而生而知之的只有圣人贤人。叶行远难道也是其中之一?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对天机的感悟和灵力的蓄积突破了一个瓶颈,便可称之为“大儒”。

    昔年有王瀚生军中练气,半夜忽然长啸不绝。震动千军,月光大炽,百里通明。这情形便与叶行远刚才一样,乃是成就大儒的表现。

    因为叶行远实在太年轻,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但当他的啸声半城得闻,引动狂风惊雷,天光失色,长久不绝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想到了这个解释。

    宇文经的面色如死一样白,他站在首辅严秉璋府前。原本打算再去向老大人请示,但此时却禁不住随着那啸声浑身颤动,回头望着翰林院上空一条如白蛇一般窜空的云气。

    “是他!一定是他!”宇文经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几乎百分百肯定成就大儒的一定就是叶行远。

    京城士林之中的情况他门清,近期之内,并无人抵达这个门槛,也没有这个机缘。而这啸声如此熟悉,又充满了年轻人慷慨激昂之气,绝不会是那些血气衰败的老家伙。

    叶行远竟然能够借着翰林院清气灌顶的机会,一举成就大儒!怪不得他会如此行险!

    “此人心机深沉至斯!他根本不在乎留京。却非得要进一趟翰林,原来是因为这个!”宇文经喃喃自语,自以为找到了叶行远行动的动机。

    陈直跟在他身边跑腿,还是懵然无知。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何人在京中长啸,倒是怪怕人的。”

    宇文经顷刻之间已经冷静下来,眼眸变得更加幽深,点头叹气道:“刚才这啸声必是叶行远发出,他灵力蓄积已足,一举冲破胸中三关。直达天顶。此后便百骸俱通,成就大儒。

    想必他早就已经处在这临门一脚的状态,所以才无论如何要进翰林院,只要得了清气灌顶,内外相激之下,便有破关的可能。哪里想得到他不过十七岁,便敢如此冒险!”

    儒生乃是内修,圣人之道循序渐进,本无捷径。只要体内灵力足够,便能够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冲破**窍,身受天机。

    但叶行远却借用外力,这本来稍微行险,毕竟灌顶之力未曾为自身完全吸收,在体内流转还有可能导致身体伤损。要是**窍关卡坚固,久冲不破。甚至有可能活生生将身体崩碎!

    宇文经想到这一点,更觉得毛骨悚然,“此人奋不顾身,必有大野心,抢着离京之前成就圣人,甚至冒生死之险,他到底要干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这是圣人所传的孝道,这人连命都不顾,你说他只是为了江山社稷,有谁肯信?

    宇文经越发觉得叶行远一定有一个大阴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急急忙忙进了严首辅府中。耳畔啸声良久未绝,令他心烦意乱。

    他可真是冤枉了叶行远,就是叶行远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能够在这种时候成为大儒。

    修行圣人之道,岂是就是读书考试当官,灵力天机的提升便能带来自身的提升。叶行远一直觉得自己灵力虽然因为种种奇遇变得甚为深厚,但对天机的感悟还浅显得很,像大儒这种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当世大儒,在朝在野也没有多少个,叶行远总想着至少也得当上一方大员之后,才有可能到此境界。所以他只是兴高采烈的来到翰林院,捞取他那一份好处,谁知道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等胸中一口气顺了,叶行远方才止息啸声,灵力游走于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服。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心如磐石,看整个世界的感觉都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这便是大儒了么?叶行远有些恍然,他站在原地,仔细感应着自己与外界的不同,有些微妙的差别,但真要宣之于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恭喜叶贤弟!以十七岁之身成就大儒,前无古人,此乃本朝之福也!”文虚怀第一个上来恭贺,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文家一门七进士,也有老祖宗乃是大儒,文虚怀从小就见过。因此当叶行远发出啸声的时候便已经像那种笃定,等他停下啸声,云气聚于头顶,化作花影虚像,更是确定无疑。

    陈简面皮涨得通红,悄悄的向后退去,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刚才他还大放厥词,说叶行远不受翰林清气认可,谁知道转头人家就成了大儒,这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要知道就算是如今的翰林院中,可称大儒之人顶多也就两三个,大儒在前,谁敢不敬?

    一旦成就大儒,就算是未曾入朝为官,神通有限,但也有浩然正气护身,一言一行都带着天机的力量。前朝有大儒骂贼而死者,也有独撑一城者,也有普济天下者,皆有改天换地之能。

    叶行远现在就算不当官,回家种地,也再没有一个人敢来惹他。

    他心中还稀里糊涂着,听到文虚怀来道贺,便笑道:“此事也是侥幸,大约是翰林院清气灵力太足,一不小心便冲破我胸中关卡,碰运气成了大儒,不足挂齿。”

    文虚怀大笑道:“天下间哪有侥幸而来的大儒?便是因为翰林院清气灌顶而成,吾等十余人皆受灌顶,怎么只有贤弟你一个成就大儒?此皆平日之力耳。”

    一众新老翰林都是羡慕嫉妒恨,读书人一辈子的追求,首先当然是当官当大官,所谓达则兼济天下。但是位极人臣的终究只有那么几个,所以退一步的理想就是穷则独善其身。

    从某个角度来说,成就大儒,就意味着修身已经完全达成,独善其身的目标至少完成了一半。此后只要娶妻生子,繁衍家族,怡儿弄孙便可算完成了人生理想。

    这后面的工作虽然复杂,显然比前面要简单了许多,大多数人都是生了孙子之后还要苦苦修身读书,企望能够跨出这一步。哪知道这小子居然不知不觉就迈过去了,怎么不叫人嫉妒?

    阎翰林急急忙忙的奔过来,对着叶行远左看右看,口中啧啧称奇,“冰肌玉骨,铁胆忠肝,怒可发冲冠,戾则血击人!这真是大儒之相!”

    他绕着叶行远转来转去,满面惊讶,问道:“叶状元,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成就大儒?还望不吝赐教。”

    阎翰林这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谁都想知道叶行远的秘诀,便都静下来侧耳倾听。叶行远不习惯被一个大男人这样看来看去,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一步,苦笑道:“这位前辈,在下当真是懵懵懂懂,尚未知其所以然。”

    叶行远现在还真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就算要他讲也讲不出什么。

    阎翰林叹道:“我也料是如此,圣人生而知之,十七岁成就大儒者,必是圣贤转世,哪里有什么秘诀?”

    他满目崇拜,死死的盯着叶行远,恨不得要拜倒在他膝下。众人听他这么说,看着叶行远的目光也有些异样,这神奇少年难道真是圣贤转世不成。陈简再缩了缩身子,只觉得背上有些寒冷。(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尘埃落定

    清气灌顶,成就大儒,这是叶行远意料之外的战果。有此一得,他已经心满意足,翰林修撰这个官职所授的神通“一目十行”是否能够存续,也就不是非常在意。

    虽然在清气灌顶的过程中有了一个插曲,惊动众人,但之后授予神通的过程仍然是按部就班,叶行远第一个得授了神通,略加感悟,便可运用。

    这一门神通主要是用来读书的,获此神通之后耳聪目明,任何典籍都可一见即通,亦可轻易的发现版本中错讹脱漏之处。

    翰林院修撰本是闲职,只偶然参与草诏、书籍编订等文字工作,此番神通也算实用。有了一目十行的能耐之后,对日后的修行也大有帮助。

    只不知道离了翰林院之后,叶行远是否还能维持这一门神通。有圣旨在前,他不便在翰林院久待,获取神通之后,便带着文书凭证回转吏部,准备迁转事宜。

    这时候东阁大学士沈孝和二皇子早就离去,负责新进士授官吏部左侍郎也不知去向,另有一位员外郎接待叶行远。

    叶行远自请戍边,得圣旨嘉许,原本爱弄权的吏部官员也不敢怠慢。更何况在此之前,李夫人早就打通了关节,定下了琼关县知县的位置,不过一时三刻,便把手续完成。

    叶行远的身份一日三变,由新科状元而至翰林修撰,转而又成了一位县太爷。他谢过吏部诸人,取了公文、印信,回转驿馆。试验了一下新神通发现还在,更是大喜,随即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上任事宜。

    短短一日之间,平地生波澜,变化万千,而最后尘埃落定,引动了朝野之中的纷纷议论。

    “琼关县?此地可真是妖族前线,而且一路上流寇妖孽作乱。要去那里上任,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宇文经听说了叶行远最后的去处,方才略略放心。

    叶行远入翰林得旌表,乃至于成大儒。这都让宇文经心惊胆战。他固执的认为,叶行远此时获取越多,将来祸乱圣人之道的能力就更强。

    必须得趁着他立足未稳之际,便将其诛灭,这才是防微杜渐之道。于是琼关县这地方就成了此人最好的牢笼。宇文经只希望他能死于此地,方能彻底放心。

    严秉璋听宇文经之言,不置一词,仍旧是老神在在的安坐于太师椅中,只眯着眼看堂上斜照的日头。倒是他儿子小严相公严学文开口笑道:“宇文兄何其太紧张?此等小人,一莽夫即可杀之,何必成日为他忧心忡忡?”

    宇文经正色道:“小严相公不可小觑了此人,叶行远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是如今年轻资浅,这才没有机会发挥。只要给他熬了几年资历。怕不就是朝中大敌。

    何况他离经叛道,却还能在十七岁成就大儒,对天机感悟至深,自有趋吉避凶之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严学文恼道:“不过是新科状元,又能如何?这两日京中人人都在说年轻的大儒,叫人耳朵生茧子实在可恼,可他就算再爬二十年,也不过是官场上的小卒,一覆手便可灭之!”

    宇文经啼笑皆非。他知道严学文心比天高,又因为是首辅之子,自己虽然不过是举人出身,偏偏看不起进士。心中只怕对叶行远是又妒又恨。但严学文也不想想,除了有个好爹之外,他还有什么能比对方强的?

    幸而严秉璋年纪虽然大了,但并不糊涂,看上去放任这个儿子,其实也不会给他什么权力。故而严学文的话听听便罢。不必在意。

    宇文经含糊应了几句,又转回话题,对严秉璋道:“这一次不知是哪位大学士的手笔,一举手将叶行远差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他这也算是求仁得仁无所怨尤。不过学生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愿往琼关一探,求相爷准许。”

    按说叶行远前往琼关,外有妖族,内有流寇,百姓刁顽,仓廪空虚。再加上朝中必然不会给什么支持,他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翻身。但宇文经就是不放心,他不亲眼去看看,只怕日后叶行远在外的时候,他每夜都要睡不着觉。

    严秉璋抬起了眼皮,目光在宇文经的身上停留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开口道:“你是我心腹左右手,若是离去,多有不便。”

    首辅倒是没有质疑他为什么要去,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大儒,其实无论怎样重视都不为过。五位大学士表面上不会多做什么,但是经过昨日之后,内心对叶行远应该都是更为忌惮。

    但忌惮归忌惮,他们或许认为将叶行远压在边关就已经足够了,并不觉得对付他是当务之急。严秉璋虽然关于此事从头到尾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态度已经非常明显。

    叶行远是要压,但是用不用得着宇文经出马?

    宇文经苦笑道:“相爷也不可轻视此人,观其省试、会试文章,便是绝境尚能让他找到一线生机,扭转乾坤。如今不过是戍边而已,安知道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心中总有不确定的预感,不过他这些话早已说了好几次,此时也不过是再抓紧机会强调罢了。首辅心中自有主意,也不会轻易动摇。

    宇文经看严秉璋脸上神色未变,心中暗叹,又道:“这一阵子京中无大事,相爷身边有李、金诸君,必可分忧。如今小严相公也已回京,正可倚为臂助。”

    严学文听他这句马屁,大为得意,干笑道:“宇文兄你就是太过谨慎,你要去看看也是不妨,有我在京中,你一切放心。”

    他巴不得宇文经赶紧离开父亲身边,这白身之人一向话多乌鸦嘴,偏偏父亲对宇文经又是言听计从。有宇文经在京中,严学文行事都束手束脚,所以虽然觉得大惊小怪没有必要,仍旧出言支持。”

    严秉璋沉思一阵,最后才勉强点头,“暮秋之时,西北将乱,你若要去也须得早去早回,以半年为限。”

    宇文经浑身一震,知道首辅对时局的掌控细致入微,他说暮秋西北要乱,必然不假。便应承道:“学生明白,最迟九月,我必动身回京。”

    叶行远哪里知道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的要坑他,他一切顺遂,志得意满。回到驿馆之后,便开始收拾行装,为赴任作准备。

    李夫人听说之后,第一时间来道贺,“公子之道成矣。既为大儒,浩然正气存于心中,入圣人陵墓也只如等闲。诸弟子定然不会为难你,五德之宝,唾手可得。”

    五德者,忠孝节勇和,这本身就是儒者的行事标准。叶行远既然成就大儒,从理论上来说就是他的德行得到了天机的承认,天机都承认,圣人弟子岂会不认?

    如此一来,便把探墓寻宝的难度大大降低。

    李夫人惦记的便是圣人之宝,至于定下琼关知县,那是顺理成章,中间费了不少周章,她也不拿出来邀功。

    叶行远却没那么乐观,摇头道:“当今大儒,不过灵力、天机二物也。德行一道,并非必须,不像上古之人谦谦君子,不求天意而求道德。我现今成了大儒,取宝之事或许会占些便宜,但也不多。”

    他顿了一顿又道:“李兄的职位可曾运作好了?我们只怕不能同行吧?”

    李夫人道:“已求了西凤关总兵麾下一个军职。但西军派系繁杂,尚未确定,大约得公子先行一步,我们随后便到。”

    西凤关与琼关县毗邻,到县城的直线距离不过几十里。他们姚家的后裔果然有些力量,在选官之事上能够如此精准,叶行远也颇为惊讶。

    便点头道:“这样也好,我到任之后也不会急于动手,总得摸清当地情况,掌握脉络之后,再行探墓。恰好趁这段时间等你。”

    李夫人虽然不怕叶行远独自行动,但叶行远还打算要借助李夫人的力量。何况五德之宝和圣人灵骨都是他的,他也没必要冒险去吃独食。

    与李夫人说定之后,叶行远再度安排唐师偃和朱凝儿两人。唐师偃原本打算还乡,听说叶行远远赴不毛之地,心中担忧,便斟酌道:“此去山高路远,又说西面不太平,贤弟孤身一人怎好上路?不如为兄陪你一起,等到了琼关再转到回乡。”

    叶行远心中感激,不过还是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笑道:“唐兄的孩儿也该出生了吧?你既不在朝堂,洒脱而去,何必随我搅这摊浑水?你不必担心,此行乃是我心甘情愿,早有安排,有惊无险。”

    唐师偃叹道:“早知贤弟你神机妙算,行事自有道理,如今你成就大儒,更无凶险。我便回转定湖,贤弟若有什么事,尽管找人捎信来,虽千里之外,我旦夕必至。”

    朱凝儿也想跟去,但她暂时要留在京中主持鸦神大庙的修建,也脱不得身。叶行远叮嘱她在京中为耳目,若有消息,随时通报,她也只能咬牙应了。

    一切安排妥当,叶行远选了黄道吉日准备出京。在此之前,早就对他有过承诺的隆平帝果然又微服出宫,约见了叶行远一次。(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出京赴任

    隆平帝召见叶行远仍然在常去的茶楼,叶行远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心情正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楼下说书人讲述公子平妖传的故事,眉飞色舞,似是已从废太子的阴霾之中走出来了。

    “你来了,且坐。”隆平帝看见叶行远到来,点头示意,还非得听完一回书。等那说书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之后,这才笑眯眯的回头打量叶行远,神情像是个慈祥的长辈。

    皇帝笑道:“我下旨让你入翰林院转一圈,本只想恶心一下内阁那几位老先生,没想到你倒抓住机会成就了大儒。让我瞧瞧,这十七岁的大儒,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

    叶行远毕竟是后世来人,没什么骨子里的尊卑观念,与微服的皇帝交往一开始还有几分小心,现如今放开了许多。便打趣道:“依旧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也没多出块肉来。”

    隆平帝哈哈大笑,拍掌道:“正是!什么大儒贤人,也不比旁人多个眼睛鼻子,凭什么便高人一等?你这次做得极好,夺状元争气,自请戍边解气,让我这个看戏的拍案叫绝。

    不过此去西边,危险重重,你倒是说说,要我赏你个什么好?”

    叶行远胸有成竹,听皇帝发问,便即答道:“陛下封赏已厚,给了我翰林资历,又给我恩荫爵位,实在已赏得太多,学生哪敢再有所求?只愿为陛下分忧,前日所说锦衣卫事,学生愿一肩担下。”

    隆平帝大喜道:“你果然是个实心眼的小子。你以状元之身,为一贫瘠下县知县,实在是委屈了你。我便授你锦衣卫百户之职,巡查西北,暗访官民不法情事,可秘折上奏。如遇急难,可便宜行事。”

    安公公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交给了叶行远,正是锦衣卫百户的凭证。她听到皇帝说“便宜行事”四字。手臂都抖了一下,心道这荣宠真是无以复加。

    叶行远也有些意外,隆平帝一向慷慨,一上手给个百户倒算不了什么。毕竟要与他状元的身份相称。但秘折上书言事的权力倒也罢了,这便宜行事讲究可就大了。这意味着在特殊情况之下,叶行远将在西北一地拥有等同皇权的权力。

    虽然这种权力不可滥用,受到许多节制,几乎没有真正“便宜”的时候。但也就意味着叶行远多了一张底牌。

    叶行远求锦衣卫之职,本来就是为了行事方便。除了琼关知县这么一个官方身份之外,锦衣卫秘职可以调动的资源,将会让他的西北之行变得轻松许多。而这个“便宜行事”则是给了叶行远更多的便利。

    “谢陛下隆恩。”叶行远赶紧谢恩,接过了腰牌,心中感慨万千。

    在轩辕世界混了这么几年,总算在体制内都混上去了,官印腰牌在手中,一内一外,一显一隐。回想当初区区一个七shuyaya,几乎每一处都有联络点。有锦衣卫照应,叶行远方才不怕路上的意外。

    他雇了几辆大车,缓缓行路,也不着急。清早太阳升起便出门,到了下午便找宿头,早早安歇,并不贪赶夜路,如此三日。

    离京三日,叶行远走到了西面的玉楼关,过了此关便出了北直,踏入河东之地。他照旧例,仍是下午便投了驿站,心中却有些疑惑。

    隆平帝说过出京之后,锦衣卫之人便会与他联络,但至今已经三天,却依然杳无音讯。难道是锦衣卫系统也比较官僚,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叶行远琢磨着继续放慢脚步,在与锦衣卫联系上之前还是悠着点为妙。他在驿站之中读了几本书,因为有了一目十行神通,几乎半盏茶时分就看完理解。

    闲着无事,叶行远也就顺便琢磨琢磨锦衣卫百户所授的神通。

    他这锦衣卫百户乃是实职,自有神通。不过与恩骑尉授的弓箭神通一样,也是武斗之用,而且因为是肉搏之法,更血腥些。叶行远身为高贵的读书人不甚喜欢,不过他心知西北凶险,有此一技傍身总是好的。

    此神通名为“八方刀轮”,乃是用刀的神通,可于十步之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锦衣卫标配是绣春刀,叶行远也得赐了一把,不过不能露于人前。好在他有裴将军宝刀,运使起来更比绣春刀还得用些。

    这门神通等于是御刀之术,可以心念控刀,令其在空中急转,速度极快,枭人首级。虽然一得官职,这门神通便已获得,但运转之间滞涩不灵,未免呆板。想要增加威力,就得与刀通灵感应。

    叶行远少年时也曾读剑侠传说,心向往之,只遗憾这是用刀而不是用剑,稍嫌不够风雅,但还是兴致勃勃的将宝刀横于膝前,以神通之法控制,将其慢慢升起。

    只将宝刀虚空托起了半尺,叶行远便觉得眉心酸胀,仿佛是举着千斤重物一般。其实以他体内的灵力数量,控刀练刀是足够了,但是毕竟不习武斗,所以不太习惯。

    “看来这刀法还真难练来着。”叶行远一声叹息,运使神通,宝刀在方寸之间翻翻滚滚,虽然杀气惊人,但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照这样神通运用,只怕来不及砍到别人,自己就成了活靶子。想起恩骑尉的“霹雳弦惊”神通叶行远也只练了个半吊子,不觉意兴阑珊。

    与之相比,心念通神的进士神通他现在虽然不能说得心应手,但至少要好用得多。叶行远心道,果然我更适合法师和召唤师路线,冲锋陷阵的战士实在不适合,以后还是让宝宝顶在前面,自己在后面用清心圣音挑衅就好了。

    什么弓箭、长刀,这种万不得已的拼命之法,只作为隐藏的底牌就好。

    叶行远正想收了神通,就听窗外传来一声嗤笑,“锦衣卫百户八方刀轮,可震慑群小,但这一刀实在是孱弱不堪。要是这样的刀法都能杀得死人,那才是笑话!”

    叶行远一惊,沉声喝问道:“什么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桀骜下属

    心念一动,刀气便化作一道虹光,嗤得一声破窗而出。窗外那人轻描淡写,手腕一抖,想要用一根浅黄色的丝带收住叶行远的神通。

    没想到叶行远这八方刀轮虽然是初学乍练,招式生疏,几乎不堪入目,但他灵力深厚,其中酝酿的力道却极为生猛。那人猝不及防,丝带被一削而断,刀光扑面,情急之下一个凤点头,刀锋擦着她头皮掠过,这才避过了断头之厄。

    宝刀在空中旋转几圈,回返叶行远手中,外界那人云鬓散乱,面色苍白,甚为狼狈。见叶行远出来,不甘心的低头行礼道:“大人神威惊人,是卑职小觑了。锦衣卫小旗陆十一娘,见过百户大人。”

    原来是属下到了。叶行远见那人原来是个女子,约莫二十余岁,作妇人打扮,一张脸倒是素净。束发的簪子被他一刀削落,还带去了几缕青丝,头发披散,脸上带着诚惶诚恐的神情。

    一开始陆十一娘开口讥讽,看来是地方上并不欢迎他这位空降的状元上司。不过巧合之下一记下马威之后,对方应该会老实了些。

    叶行远想及刚才她的言语,并无尊卑上下,心中有些不喜。便问道:“你是几时来的?我已等了你数日,为何不早些来拜见?”

    陆十一娘答道:“北直境内卑职等人便留心大人的安全,只是路上不便,故而不曾现身。如今出了玉楼关便是河东,听闻路上有些不宁靖,卑职便想问问大人有什么差遣处”

    叶行远摆官威道:“你便是如此拜见的么?你以前的上司不曾指点过你礼数?你一个小旗,哪里懂得八方刀轮神通的奥妙?还敢口出狂言,若不是本官看清你是个女子方才手下留情,否则当场杀了也不冤枉!”

    陆十一娘心中暗暗叫苦,哪里敢反驳,只不住求饶。锦衣卫中女子本身就是少数,她容貌姣好,颇受娇宠。因此有些无法无天的性子。听闻这次要跟的上司是个读书相公,心里便有些瞧不起,所以拖拖拉拉不愿来拜见。

    今日看到叶行远练刀,处处破绽。更是不屑,便想要出手给他一个下马威,日后也好拿捏。没想到对方拙劣的一刀却既快且劲,回想刚才那生死一线间,陆十一娘还心有余悸。

    难道这位上司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还能够收手留自己一命,陆十一娘有些将信将疑,但再也不敢小觑。

    叶行远知道她还有些不服帖,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就是这女子的顶头上司。日后慢慢收拾,必能合用,训斥了一阵便转回正题。

    “河东、河西听闻闹匪患闹得厉害,本官前往剑门赴任,这一段是必经之路。你将一路上的情形细细报来,也好择定路径。免生事端。”今年开春,两省突然闹土匪闹得厉害,真乃乱世之兆,叶行远有心避开。

    陆十一娘不敢欺瞒,便将锦衣卫收集到的第一手情报一五一十向叶行远报告。

    有河东大盗王泥鳅,流窜两省,劫掠客商,来无影去无踪。官府下了海捕文书,画影图形,不过这数月来都一无所获。光从这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得出朝廷的控制力已经远远弱于开国之时。

    河东河西两地自古易出巨盗,但今年闹起来有些古怪,锦衣卫都摸不清这王泥鳅的动向。只知他是圣人同乡,少年时横行乡里。但亦无特别出色处。到了三十几岁突然当街杀人,变得凶横无匹,聚众数千,在中原大地上纵横来去,竟无一人能制他。

    “地方上都在传,这王泥鳅是被妖怪附体了。但卑职查无数据”其余盗匪的窝点行动路线,锦衣卫都清清楚楚,只有对这位王泥鳅却无法把握,陆十一娘只能小心翼翼的报告一些传闻。

    叶行远更加不满,责问道:“锦衣卫何时开始只能报告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了?若不能切实掌握地方,本官要你何用?”

    陆十一娘汗湿薄衫,勉强道:“并非卑职敢不尽力,实在是因为这王泥鳅行踪飘忽,无从捉摸。河西一地已死了七八位兄弟,仍旧未能探知其老巢所在”

    一般的强盗都有老窝,但这位王泥鳅偏偏没有固定的据点。他那三千儿郎,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今儿在东,明儿在西,无从捉摸。

    所以锦衣卫怀疑王泥鳅是受妖族指使支持,派了好几个卧底潜入王泥鳅军中,结果却都被人挑了出来。只折损人手,根本没来得及传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叶行远听到此处也觉得颇为棘手,不能确定这位巨盗的行踪,自己路上的安全就不能得到切实的保障。谁知道这些丧心病狂的强盗会有什么惊人举动?

    过了这两省,取道潼关转出剑门,就是妖、蛮杂居之地,更是凶险。这赴任之路竟然像是西行取经一般,坎坷得很。

    路是自己选的,为了子珩墓中的宝物,为了圣人灵骨,为了飞升,冒点风险也值得。叶行远思忖了一阵,便问道:“这就罢了,你如今能调动多少人手?”

    叶行远这个锦衣卫百户是隆平帝直接赏的,对锦衣卫的运作和权力仍然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好不容易下属来了,当然要打听清楚。

    陆十一娘战战兢兢道:“暗中护送大人一路出京的校尉、力士总有二十人。沿途锦衣卫各联络点,大人都可差遣。又大人得便宜行事之机,若情况紧急,卑职也可前往地方官府,要求协助。”

    有二十个人也不错了,何况锦衣卫联络点密集,每到一处,招呼出近百人应该不难。再加上有地方官府作为底牌,如果不是运气太差撞上大股盗匪,路上应该还是安全的。

    叶行远斟酌道:“既然如此,平日你就在我身边,其余弟兄仍旧部在暗处。他们一路辛苦,你去跟他们说多卖些力气,先每人赏二两银子喝酒。等安全到了地方,再重重有赏。”

    这属下的女子脾气有些桀骜,得放在身边敲打敲打,对其余部属却得不吝重赏,以鼓舞士气。反正叶行远现在有些余财,他孤身赴任也没什么大用处,除了让唐师偃捎一部分回家给姐姐买田买地之外,剩下的尽可用来收买人心。

    果然一众锦衣卫校尉得了赏银,一个个来磕头,兴高采烈。锦衣卫威风八面,人见人怕,但底下还是有不少苦哈哈。若无要紧职司,每年也弄不上多少银子。

    他们原本在京中任职,分下来一个月也就有几两银子入账,听说要跟随一位新百户前往西北苦寒之地,都是暗暗叫苦,觉得以后没了油水。

    而今叶行远出手阔绰大方,他们便又燃起希望,想起这位大人除了是锦衣卫百户之外,还有个身份是状元知县百里侯。听说读书人心思刁钻,要是有法子刮地三尺,就算是琼关那种穷地方说不定也能捞得盆满钵满,于是便欢喜了。

    陆十一娘也是一般想法,他们身在锦衣卫,见多识广,看惯了地方官员的作派。料想羊毛出在羊身上,叶行远如此大方,那总是千里为官只为财,肯定要想办法找补回来,只苦了琼关一地的边民。

    叶行远哪里知道自己在这批手下的心目中已经是一个会捞钱的贪官形象,他看这一群力士身形魁梧,皆是孔武有力,对前路便更有了些信心。

    次日一早,叶行远便带了陆十一娘启程,穿过了玉楼关,斜插入河东境内。

    一众仆役见叶行远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娘子,也不以为意,只当是旅途寂寞,大人要找人陪伴。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只不过一段露水姻缘,连买妾都算不上。

    不过有老成的仆人曾得唐师偃关照,要多看顾叶行远,便壮着胆子谏言道:“大人若是缺个暖脚的,不若吩咐我等,寻靠得住的牙人买一个。这女子来历不明,只恐有些妨碍,怕不要是贼寇匪盗的探子。”

    陆十一娘听得柳眉倒竖,叶行远啼笑皆非道:“你们误会了,这小娘子乃是我同乡,我请来伺候起居,并无他意。”

    老仆喏喏而退,心中却全然不信,只担心叶行远执迷不悟,恐遭毒手,私下去信给唐师偃不提。

    河东省是个大省,形状似碗,东面靠海,西面临河,如同托着北直省一般。这一省东、西地方风物大不相同。东面气候温润,百姓富庶,心思也灵活,圣人便生在海滨。

    而西面则穷山恶水,山高林密,大盗横行,从北直省取道向西往剑门方向去,经过的就是河东省的西部。

    果然一出玉楼关,翻过一座山,面前景色便迥然不同,连刮来的风都没了晚春的暖意,反像是刀子一般粗粝。

    叶行远依旧贯彻安全第一的宗旨,晓行夜宿,并不着急,足足又走了七日,这才穿过河东全境,到了河东河西两省的交界处。

    一条大河浩浩荡荡,曲曲折折,拦在了面前,这便是中原北方最大的水脉定河。(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定河水妖

    定河自西向东日夜流淌,不过到了河西境内,忽然折而向南一直到淮北,这才重又转向东流一直入海。这一段水流平缓,河面开阔,对岸山川尽在朦胧水雾之中,望不真切。

    因为泥沙淤积,河水浑浊,日光照射下泛出一种奇异的红色,故而定河这一段又称赤水。昔年诸侯争霸,此处正是中原腹心之地,也不知有多少大战在此上演。后来人以讹传讹,道这赤水乃是流不尽的英雄血,引得文人骚客纷纷作诗凭吊,更留下许多胜景。

    叶行远抵达定河边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日头偏斜,估摸着渡河耗时长久,到对岸只怕已是天黑。便打算在渡口休息一晚,明早再行。

    他们沿着定河向北再行一段,到了一处名为板桥渡的地方,传闻是古时昭王板桥渡河一统中原的旧址,如今也有不少人家,甚为热闹。

    叶行远吩咐仆役们寻了一处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自己带着陆十一娘在河边看落日景致,闲走了一回。眼看河面映得一片赤红,叹道:“真乃浪淘尽千古英雄人物,而今西去,不知何日东返?”

    要是身边跟着唐师偃这般人物,必然又要赞叹叶行远的诗才,少不得要将这孤句以笔记下。但陆十一娘是个不通文墨的,不识情趣,只觉得读书人伤春悲秋甚是可厌。

    不过这人总是上司,还是得拍马屁,陆十一娘想了想便阿谀道:“大人年轻有为,不出几年必能高升,到时候重返京城,指日可待。”

    叶行远笑道:“在这轩辕世界升官,谈何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升官倒还罢了,想要回返京城,大约不是近几年能成功的。至少现在这几位大学士在台上的时候,必然会拼命压制于他,绝不会让叶行远回京给他们添堵。

    不过这也正是叶行远自己的期待。他还想着宦游天下,将五德至宝收集齐全,然后开圣人陵取灵骨。到时候再堂堂正正返京,在朝堂上求飞升之道。

    还有三件五德之宝。再算上圣人灵骨,一任三年,叶行远就算一切顺利,那也得三年又三年,总共十二年的功夫才能完成。到时候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也成了三十而立的中年人。那时候回京心情又会是如何。

    陆十一娘心道你又是状元,又不知道怎么走通了锦衣卫的关系,手上有个百户。别人升官难,你有何难?只要立下功劳,提拔只怕是嗖嗖的快。

    想到这里陆十一娘倒是心头一热。她功名心重,相处下来觉得跟着这读书相公也不错,若是巴结好了,这位上司升官,自己岂不是也能水涨船高?

    因此态度日益殷勤,叶行远也觉察到了。他猜得出这女子的心思,并不在意。在他想来,人有上进心总是好的,有了私心便可用之。要是这女子油盐不进,什么事都不积极主动,那要这样的下属何用?

    眼看日已西沉,叶行远便回返客栈,用了晚饭,洗漱完毕**歇息。第二天一早正打算渡河,老仆却急急忙忙回来报告。“大人,今日河上有水妖捣乱,走不得了!”

    叶行远一怔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妖怪作乱?缉妖司的人呢?”

    中原腹地的妖怪,在开国之时都被镇压,偶然有小妖作乱,都无伤大雅。这定河乃是水路要道,要是有水妖作乱,怎会不管?

    老仆苦着脸道:“听渡口的人说。此事早就报了缉妖司,但一直无人前来解决。如今这板桥渡每逢初一、十五,便不可过河,否则必遭倾覆,只准备了三牲瓜果等物,祭祀河妖,方得风平浪静。”

    叶行远大怒道:“何方妖物,也敢享受香火?这地方官员不管么?定河龙宫也不管么?本官非得参他们一本渎职之罪!”

    要是积年的妖怪,又不害人,形成了传统,地方上有婬祠也就罢了,比如不老娘娘庙便是,地方官吏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定河中的水妖显然不是如此,是最近才开始作祟,又倾覆船只害人性命,岂能让其受香火?这要是让妖怪成了气候,又该如何?

    这事百姓们管不了,但地方官和定河龙宫都有责任。定河龙宫管理水族,有妖怪作乱他们也得控制。按理而言,定河龙王地位比汉江龙王更高,能力也更大,怎么会让妖怪霸占渡口,实在是怠忽职守!

    叶行远登高往河上一望,只见浊浪穿空,风雷激荡,乌云密布,果然是妖物作祟的样子。今日正是五月十五,他又问道:“既然如此,昨日店家怎么不说,早知这般,便抓紧时间过了河就是。”

    老仆答道:“我也曾这般责问,只是店家说平日不可轻呼河妖之名,否则他们必遭报应,只能等到今天上祭,才敢宣之于口。他昨日抓耳挠腮,想暗示大人过河,但大人未曾发觉”

    叶行远细一回想,果然昨天那掌柜表现有些怪异,但他并未在意。便蹙眉道:“这妖怪如此猖獗,河边民众竟然吓成这般模样,这还了得?本来耽搁一天也就算了,但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他把陆十一娘叫来,吩咐道:“你去仔细打听,这河中到底是什么妖怪,缉妖司又为什么不来。我要上书朝廷,治理此事。”

    叶行远作为异地知县,当然管不到这里的民生,但他同时还有锦衣卫查访西北之职。没碰到就算了,撞上了事情也不打算逃避,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便稍费些心思,秘折参奏,无论如何要除了这一害。

    陆十一娘领命而去,叶行远在客栈中等得烦躁,便又出了门,到河边查看。只见好大水!原本平静的水面上漩涡处处,时而轰隆有声,甚是怕人。

    渡口上正有人在争执,“本官有紧急军情,要报于三边总督知晓,怎能因区区一个妖怪阻住脚程?你们害怕妖怪,就不怕朝廷的天威么?”

    有人哭求道:“大人莫要强逼,妖怪凶狠,或许不敢伤了大人,但吾等小命可保不住了,江边断断无人敢出船的!”

    原来是一个武官急着要渡河,与船工们吵嚷,他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其中一个老船夫的脖子上,恶狠狠道:“你若不出船,我先要了你的小命,你看看是妖怪狠还是我的刀狠!”

    老船夫浑身抖得如笸糠一般,老泪纵横对儿子道:“我这一去必是死路一条,但这位军爷催逼得紧,实在无奈。我这一辈子靠定河过活,死在河中也是死得其所,也就免了我的后事麻烦了”

    他跳上小船,缓缓摇橹而行,武官一手持刀,一手叉腰,表情凶霸霸的,毫无畏惧之色。

    叶行远看那船夫可怜,又觉得这河面上确实有异状,本想出面阻止。但离得远了些,等他走到渡口的时候,那小船已经到了河心,正在风雨飘摇之中。

    那老船夫之子正抱头痛哭,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人安慰他道:“这位军爷凶悍,只怕命硬,或许妖怪不敢对他如何。等到了对岸,你爹休息一晚,明天便可返回,不必伤心。”

    有人反驳道:“命硬凶悍又如何?这位军爷不过九品,只怕命格不足,我看他是要葬身河底了。你们可别忘了,上个月巡检方老爷也淹死在河中,哪见那妖怪怵了?只可惜连累了牛老伯。”

    听了这话,老船夫之子哭得更加伤心。叶行远大吃一惊,上前问道:“这河妖作祟,还害死过官员吗?”

    叶行远身着便服,只是读书人打扮,那说话的人看了他一眼,也不以为意,漫不经心道:“河妖凶狠,官员也是人,怎得淹不死?只是向上报的时候不会这么说,只说是失足落水罢了。

    我记得清楚,那便是上个月十五,巡检老爷喝醉了酒,说是要拿妖,差几个兵丁驾船到了河心。初时还叫骂几句,但俄而一个浪头打来,船便翻了。岸边众人也不敢去救,眼睁睁看着他淹死在河里,至今死不见尸。”

    叶行远眉头皱得更紧,妖怪作乱,害死个把人或许不至于惊动朝廷,连地方上的巡检都死了一个,地方官吏仍然漠不关心?这可就怪了!

    他经历过周知县事件,对妖怪的行径极为警惕,此时便隐隐觉得此处地方官员有些不对,正想再细问,就听那船夫之子一声惨叫,抬头看时,只见河中那船已然倾覆,老船夫不见踪影,那武官在持刀在河中挣扎。

    刀光挥处,卷起冲天浊浪,但终究是无济于事,他惊声大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硬往水底拉下去。不过顷刻功夫便没了顶,再不见他浮出水面。

    这就是想救也没法救啊!叶行远骇然,下意识的信手一指,腰间宝刀直飞而出,化作一片刀轮,斩向水中。

    嗤!只听一声脆响,宝刀似乎是斩中了什么东西,转头飞还,刀锋上不见有血,但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叫,河面上陡然冲出一股血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一章 有背景的河妖

    叶行远下意识的一记神通伤了河妖,只见一片断了的鱼鳍在河面上搅动不停,掀起数十丈高的白浪。停泊在岸边的摆渡船都被晃得摇动不已,众船夫发一声喊,都是吓得奔到了岸上。

    站在安全距离之外,这才回头看水中发怒的河妖。有人惊骇道:“不得了!这位读书相公伤了妖怪,妖怪生气了,我们村子要遭灾了!”

    有人叫苦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老婆孩子尚在村中,这哪里来得及去救她们?”

    众人哀哀戚戚,放声大哭。叶行远听得晕头转向,举目望时,只见水面不住升高,竟然有漫过堤岸的趋势。

    这里河面宽阔,本无决堤之虞,故而土坝也不是怎么坚固,如今在河水冲击之下,难以支撑,一旦决口,两岸被洪流席卷。叶行远大惊,急抓住一人问道:“这妖怪以前曾毁坏过堤坝么?怎么不报上朝廷?”

    那人正慌乱的逃跑,被叶行远一把拽住,跑之不动,无奈答道:“数年前河妖刚现之时,便水漫板桥渡,当时知县大老爷嫌麻烦报了天灾,咱们小老百姓的死活,哪里有人在乎?”

    庸医杀人只杀一个,庸官害人却能害一片,叶行远心中暗骂,此地官府真是昏聩无能之至。只是这也不时追究责任的时候,总要先保得堤坝不失,否则便是人间惨祸。

    叶行远努力镇静下来,定睛细看,只见水势虽高,但只是惊涛骇浪扑向这一边,并不是整条定河涨水。心中稍定,知道这是妖怪的神通未足,并不足以调动更多的河水。

    便当机立断,大声疾呼道:“你们这般四处奔逃,有何益处?此时便要先填土挡住水势,再寻解决之法。渡口这么多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溃堤么?”

    被叶行远抓住那人一咬牙道:“相公所言甚是,跑是跑不了了,便为了家小也得拼一拼。”

    他抱起路边大石。趔趄奔向土坝,将石头压在上面。看到有人带头,几个清醒之人也赶紧上前帮忙。或取碎石,或堆沙土,死马当成活马医一般挣扎求生。

    不过更多的人仍旧在逃跑。胆小的更跪倒在地,哭泣求告天地,但哪里有神祗会来搭理他?

    叶行远看人不够,水势一次次的冲击,将堤坝上诸人都浇得透湿,眼看不能抵挡。心中一动,忙运神通喝道:“黄巾力士何在?速速现身,去山石筑堤!”

    他这心念通神的法门有效,一个赤.裸.上身的巨人现身,手中托着一块大石头。重重的砸在堤上。连续几次之后,倒是稍缓了危情。

    有人惊呼道:“原来是一位进士大人!大人救命!”

    百姓们还是识货的,知道有通神之能,使唤鬼神的都是进士出身,原本他们看叶行远年轻,又未着纱帽官服,只当他是游学的秀才。没想到竟然是进士大人,召唤的黄巾力士又如此威武,不觉又都燃起了希望。

    在叶行远的号召之下,登上堤坝之人越来越多。此时也有不少村人赶来。知道是危急关头,无论老人小孩都奋勇上前,一时之间妖怪搅动的水浪居然未能再进一步。

    那河妖愈发恼怒,咆哮不停。叶行远皱紧眉头。呼喝道:“此地官员何在?还未有人去县中报告么?定河龙宫怎么也毫无动静?”

    如果说之前妖怪小打小闹,地方和龙宫都装聋作哑也就罢了,现在搞得如此嚣张,难道还没有人依天条惩治?

    陆十一娘本在打探消息,这时候也赶到叶行远身边,贴身保护。听他发问。赶紧答道:“卑职打探消息,此地百姓都传言这妖怪原本就与龙宫有亲。是此地龙王的小舅子,虽然似是荒谬之言,但都说的有板有眼。因此龙宫是不会管的.....”

    龙王的小舅子?叶行远愕然道:“龙王乃天封神职,治理水界,人、妖尚且不能通婚,龙王又怎能纳妖女?”

    如今那河妖在水浪中现出了原形,叶行远看得分明,乃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鱼,蛮横的翻滚打转,应该是一条黑鱼精。

    陆十一娘苦笑道:“大人不在地方,不知底下的情况,这种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况龙王不过是纳个小妾,你情我愿,民不举官不究,谁来管他?”

    她顿一顿又道:“定河龙王春秋正盛,传闻便一味好色无厌,莫说是妖女,便是人间女子也娶了好几个。上下游都有龙王娶亲之事,锦衣卫这边查有实据的就有十几件......”

    叶行远瞠目结舌,与定河龙王相比,他曾经打过交道的汉江龙宫简直是规规矩矩。何曾想到竟然会乱成这个地步。

    正如陆十一娘所说,龙王要纳妾,有的是人愿意将闺女送进水底。这种事虽然有违天条人伦,但真发生的时候,谁又会在乎?

    便恨恨道:“龙性本婬,这倒也罢了。他既娶了那么多妾室,怎的不将后宫管好?定河何等重地,竟让小舅子胡作非为!”

    如果说汉江龙宫与一地知府的地位相当,定河龙王便可比一省督抚,整条定河都是他的势力范围。龙王的职责,便是定水文,灌溉周边,管理水族,帮助人间帝皇处理管不到的水底。

    若是治理得妥妥当当,那自然就水清河晏,天下太平。但要是龙王管得不好,那就容易生乱。定河龙王其实还算勤政,但就是寡人有好色之疾,定河又太长太大,难免有照顾不到之处。

    那黑鱼精徒劳无功,未能建功,更是愤怒。不顾一切的向岸边冲来,巨大的尾巴一扫,又将两三人扫落水中。风大浪急,转眼间没了顶。

    叶行远怒道:“顾不得了,龙宫不管,当地官府不管,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要酿成大祸。陆十一娘,你率领兄弟们,可有把握将其擒下?”

    叶行远看了半天,发现这妖怪除了力气大能控水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本事,比之汉江的巡河夜叉还要稍逊一筹。要是有欧阳紫玉与小狐狸在,应该就能将其制服。

    陆十一娘是锦衣卫小旗,从七品,战斗力理当比八品女剑仙欧阳紫玉还要略胜一筹,应付这黑鱼精应该不难。

    不过她也有顾虑,迟疑道:“当地官府一直未曾出手,想来传闻是真,大人不过是过路,真要得罪地头蛇么?我们护定大人,必不至让这妖怪伤到大人便是。”

    定河龙王有名护短,虽然锦衣卫不必怕他,但也无谓得罪。毕竟为官不过一时,但龙王没准就能当个几百年。他要是睚眦必报起来,只怕你的重孙子都要受连累。

    叶行远正气凛然道:“吾等为官,为国为民,锦衣卫为天子亲兵,名声赫赫,岂有见死不救之缇骑?你就放心给我拿下,万事有我作主!”

    陆十一娘无语,锦衣卫名声从来就不好,别说见死不救,就是落井下石过河拆桥的事儿也绝没少干。不过大人这句话听着就是让人感觉舒服,好像自己的工作顿时变得高大上起来。

    陆十一娘原本也恨妖怪作乱,只是不想惹事,既然叶行远大包大揽的表示可以背锅,她也不再客气,唿哨一声,飞跃而出,凌波而行,踏水向那妖怪冲去。

    她有意要在叶行远面前显本事,也没叫别人帮忙,长袖飘飘,就要来收妖。百姓们看见仙子凌波,又是激动又是惶恐,纷纷叩头大叫:“仙子救命!”

    叶行远看这一门神通倒颇为羡慕,如果能踏水而行,则天下便都是坦途。不过武职的神通之中似乎并无此项,不知陆十一娘是从何处学来。

    叶行远对武官体系的神通不太熟悉,而且武官神通确实也要比文官体系繁杂的多,尤其是用于个人战斗的,更是花样繁多,若是有心钻研,一人亦可掌握多种神通,但运用之妙,还是得存乎一心。

    陆十一娘算得上是锦衣卫中的人才,她踏于浪尖,不慌不忙的与那妖怪纠缠,从袖中射出几条丝带,想要将黑鱼精束缚。

    这些丝带沾水不湿,转折如意,叶行远认得这是拘押犯人的一门锁拿神通。不过一般人会用铁链,大约是陆十一娘觉得不美型,故而改用了天蚕丝所制的丝带,使用起来倒有几分飘渺出尘的气质。

    那黑鱼精却十分溜滑,浑身上下黏糊糊的,好几次虽然被丝带缚住,但还是一滑而出。幸好它怒气未消,仍然不肯退走,否则往水底一钻还真没办法。

    陆十一娘担心露怯,咬了咬牙便出绝招,将锁拿神通催动到极限,丝带一分为数道,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张网。只是轻轻一兜,便将那黑鱼精兜起。口中嘿然一声,用力将黑鱼精扯出水面,随手在空中一甩,飞奔而还。

    直跑到叶行远面前,陆十一娘才停住脚步,脸不红气不喘道:“幸不辱命,奉大人之令,已经将这黑鱼精拿下!请问该当如何处置?”

    黑鱼精被五花大绑,滚倒在地,幻化成一个人形,双颊酡红,醉醺醺的仍旧在喝骂不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二章 苦恼的知县

    黑鱼精仗着定河龙王的势头,在板桥渡一带横行无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他今日喝多了酒,原本就气不顺,先被叶行远八方刀轮神通伤了一鳍,还没来得及报复回来,又被陆十一娘捉拿,口中便骂的不干不净。

    “哪里来的狗男女,竟敢伤你爷爷?可知你爷爷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你还不快将我放了,磕头认错!如若不然,必有灭门之祸!”他嗓门极大,犹如雷震,吓得周围百姓魂不附体。

    刚才妖怪作乱,有人害怕不敢说话,现在妖怪被擒,倒钻出来担忧道:“大人,擒了这妖怪,只怕得罪龙王,之后祸患无穷,还是将他放了吧!”

    这话居然还有不少人附和,点头道:“大人见义勇为,为吾等除害,那自然是极好的。不过这妖怪也已经受了教训,便放他回去,今日必不会再闹了。”

    黑鱼精听人这么说,更是得意,张狂笑道:“地方百姓都明白事理,我不过出来戏耍醒酒,如今酒醒了,你们将瓜果祭品送上来,我用了便要走。”

    正是有这种受害还要纵容的圣母们在,才会有妖怪恶人的猖獗。叶行远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将这黑鱼精拿下,又怎会轻易放回。

    遂正色道:“是何言哉?这妖怪阻碍交通,伤害人命,已经犯了不赦之罪。我正要将其送往本地县衙大狱,由知县大人判罪,明正典刑,怎可私放?”

    百姓惊吓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妖怪不是野妖,是个有来历的。他姐姐嫁与定河龙王为妾。若是拿了他,龙王震怒,无论是旱涝之灾,那可如何是好?”

    果然与陆十一娘探听消息一样,之前众人还支支吾吾,不可说这妖怪的来历。等到妖怪被抓住了,反而不隐瞒了。叶行远心中不屑,冷笑道:“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就算是龙王,也不敢妄动江浪,淹死人命。此等罪孽,够上斩龙台一遭了,何况这区区水族?

    更何况此妖还身背杀官大罪。要是知县大人查下来有谋逆之行,那可得诛连九族,连他嫁出去的姐姐都要问罪!你们若是为他说话,也得去县衙查查是不是同谋!”

    这里的巡检也是淹死的,虽然同样是喝多了no.zuo.no.die,但要是真论起来,妖怪杀官可以造反论处,这真是夷三族的大罪。

    叶行水性远一说这话,百姓们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行远派人将垂头丧气的黑鱼精押走。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冒犯叶行远。

    此时妖怪被擒,河面上顿时就平静下来,叶行远急命人上前去捞刚才沉河那老船夫和武官。过不多时,老船夫靠着好水性从河边芦苇丛里面钻出来了,但那武官的尸体却已冰凉,双眼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叶行远一声叹息,又命人查武将的遗物。看到腰牌乃是三边总督麾下一名制使,姓李。他怀中有一封以蜡密封的加密公文,应该确实有紧急军情,只可惜莫名其妙的死在此处。

    “此封公文乃是绝密,大人不可拆看。”陆十一娘一看公文上的花押和封印。便已明了,谨慎道:“这公文应由三边总督亲拆,看来大人得绕路一趟,将其交到附近行辕。”

    军方有另一套传递消息的体系,叶行远不方便越俎代庖亲自去转交此公文,但也不能拖延。只能交到最近的军营,由他们去处理。

    锦衣卫权限极大,在需要的时候亦可动用军方的渠道,但并不值得为此事小题大做。叶行远捏了捏那公文,点头道:“待过了河之后,去交给河西提督衙门便是。”

    反正这信是要送往三边,也得一路往西,叶行远要是折返回头,即不值得也费时费力,不如顺路转交。

    陆十一娘略一犹豫,但觉得如今和平时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也没再多想。还是目前的事情比较麻烦,便忧心忡忡道:“大人既然拿下了黑鱼精,交到县衙,那是把难题丢给了他们,他们岂肯轻易放过?可要去看看么?”

    黑鱼精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当地知县也是知道麻烦,所以才一直装聋作哑。如今绑好了送到他面前,处置也不是,不处置也不是,只怕是进退两难。

    叶行远笑道:“我们若不去看看,只怕知县大老爷会继续装傻,把这黑鱼精在牢里关几天,然后无声无息的放了,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既然管了这闲事,当然要送佛送到西天。我也想亲眼看看,此地昏官能昏到何种地步!”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些官僚的,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种事他们真做得出来。等以后叶行远走了,还会有谁来对付这妖怪?苦的还是当地百姓。

    所以叶行远施施然跟着押送黑鱼精的队伍,遥遥缀在后面,一路到了县衙。

    板桥渡隶属于河东省长庆县,县城离河边不远,亦是古城旧址。圣人出世前三代之时,便有大夫季礼在此存粮。后来因定河数次改道,此地几今兴衰,到今时今日仍算颇为热闹。

    长庆县知县单无知四十许人,逢十五之日,他知道河上必然有事,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后衙吃酒休息,自得其乐。

    正自逍遥之际,县中师爷却慌慌张张奔了进来,急道:“县尊,祸事了!”

    单知县大为不满,冷笑道:“我乃读书人,圣人庇佑,天子加持,有什么祸事?休要口不择言!可是河上又闹事了?淹死了几个人?不必管他,明日再上报天灾便是。”

    他只要自己安乐,哪管别人死活?反正定河广大,哪一年不淹死人?都报了天灾,上峰也不会在意。

    师爷苦着脸道:“淹死人倒也罢了,说是淹死了一个三边的武官......”

    单知县一惊,打断师爷的话问道:“怎么又淹死了一个武人?这些人不读圣贤书,不知趋吉避凶,真实麻烦?几品?”

    师爷漫不经心回答道:“乃是以为九品制使......”

    单知县松了一口气,提起一杯酒饮了,笑道:“九品就不算什么了,三边的武官与我们也没有统属关系,他淹死只能算是自己倒霉,照旧例报上去吧!”

    师爷连连摇头,“大人,今日可没办法报旧例了,有一位官人路过,施展大神通将那小黑鱼擒了,如今已送到县衙,正等着大人出去处置呢!”

    单知县连连叫苦,“这都叫什么事?如今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爱管闲事?就不能让人过两天安生日子了?来者何人,可曾问明了?莫要是招摇撞骗的。”

    他觉得被人添了麻烦,心中甚为不爽,你说一个过路的官人,管什么妖怪,等上一天明天过河走了不行吗?真真是狗拿耗子,让人生厌。

    师爷面色更难看,默然道:“这位大人应该是没有人能冒充的,学生已经问过身份了,他乃是新科状元,恩骑尉爵,自请出京,授从六品琼关知县的叶行远叶大人......”

    什么?听到新科状元的名头,单知县的身子先自酥了一半,勉强站起,在后衙之中转了两圈,冷汗涔涔道:“怎么是这位爷?也是,听说他自请出京,正该这几日经过,这可麻烦了,两边咱们都得罪不起,这可叫人如何是好哇!”

    叶行远那是什么人?虽然听说他恶了几位大学士,因此被逼出京,没有能留在翰林院中。但他深得圣心,不但封爵,又加恩去翰林院转了一圈,结果就是叶行远出京非但没有吃亏,资历上反而多添了一笔。

    等他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便是大学士都挡不住他的气势。

    人家掰腕子的是内阁阁老,单无知一个同进士出身的知县,有什么本事在别人面前充老资格?但那黑鱼精偏偏真是动不得的,想到这里单无知便更加着急,脸色都涨得通红。

    为难道:“不管如何,本官得先去迎一迎,免得失了礼数。这叶行远年轻气盛,可不要得罪了他。”

    师爷如鸡啄米一般点头,出主意道:“大人也无须担心,总之这叶行远来,我们便以礼相待,好吃好喝招呼着,再送一份仪程盘缠,他总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吧?

    至于那条黑鱼,咱们便用‘拖’字诀,先关到牢里面也让他吃点苦头知道天高地厚,过几天等叶行远走了,我们再悄悄将他放了。如此两面不得罪,岂不是皆大欢喜?”

    单知县一听之下便大喜道:“你这话说得有理,我是一时急糊涂了,就这么办,那便不须担心了。”

    他正了正纱帽,又用袖子抹一遍油光锃亮的嘴唇,一边匆匆忙忙出了后衙,一边口中大叫道:“叶大人在哪里?状元驾临,蓬荜生辉,本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围观的百姓轰然一声,他们这时候才知道擒了妖怪的读书官人乃是今科状元,不由喧哗起来,拼命往叶行远身边凑,也想沾点儿文气。(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自求死路

    叶行远到了长庆县衙门口,见大堂破落,便叹道:“距离京师不过数百里,此地便贫瘠至此,也怪不得如此。”

    要是富庶之县,知县总有些骨气,总不至于这般绥靖。即使没办法惩治黑鱼精,也不能让它定河搞风搞雨。

    单知县迎出来道:“叶状元经过此地,怎不知会一声,也好让下官好好招待。”

    叶行远拱手正色道:“本官往北地赴任,怎好骚扰地方?这次是因为有妖怪生事,这才越俎代庖,还望县尊不要见怪。”

    他只是一个赴任的从六品知县,若无必要,当然不会沿途与地方官员交结。单知县也不过是客气话,叶行远自然不会当真。

    单知县面色微微一变,干笑道:“小县事多,倒让叶状元笑话了。幸得状元出手,为民除害,本官要代本县百姓多多道谢。”

    不管怎么说,叶行远擒妖来献,他虽然心中不快,但表面上总得客气一下。叶行远知道他言不由衷,也不在意,只道:“我听闻此妖不但滋扰百姓,还有杀官之罪,侥幸将其拿下,便请县尊处置。”

    单知县苦恼,他就打算插科打诨混过去,但是叶行远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盯着此事不放。便尴尬道:“下官自当秉公处置。”

    叶行远不为己甚,便笑道:“正等县尊明断,我便在一旁听着便是。”

    这是要逼着我当场升堂,处理这妖怪啊!单知县心中暗骂。但是他瞧见外面看热闹民众甚多,也明白妖怪阻塞渡口,害人无数,已经激起了民愤。今天他是骑虎难下,非审不可了。

    便无奈道:“如此就请状元稍坐,我料理了这孽畜再来招呼。”

    单知县吩咐升堂,早有人将化作人形的黑鱼精押上了大堂。衙门有朝廷威严在,能够压制妖怪气焰,那黑鱼精稍有收敛。但仍然不依不饶骂道:“好奸贼!一个小小知县,安敢审我?”

    单知县心下暗恼,他确实不太敢惹定河龙宫。毕竟他长庆县紧靠着定河,就靠定河灌溉。又有航运税关之利,说靠水吃水也不为过。

    但再怎么不敢惹,他毕竟是七品正堂,代表着朝廷的门面。公堂之上,焉能受人犯辖制?这要是让人看出端倪。叫他可怎么办?

    便装作没听到,咬牙道:“人犯何在?提上堂来!”

    三班衙役一起有气无力的呼喝“威武”。这原本算是一门借着阴神之力的小神通,能够让犯人心胆俱丧,不敢妄言老实招供,然而长庆县中这些班头却一点儿没有精气神,显见也毫无效果。

    叶行远心中暗叹,照单知县这般的作派,还不如妖怪周知县精明能干。看来之前自己是杯弓蛇影了,虽然现在朝廷的掌控力不断削弱,但是妖怪冒充官员这类稀奇事。也是极为偶发的事件。

    现在看来,单知县就是一个单纯的欺上瞒下的庸官,大概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故而对妖怪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淹死了巡检,只要不触犯到他的根本利益,他是绝对不敢去冒险这有后台的妖怪。

    方今证据确凿,妖怪行凶之时当场被捕拿。叶行远赶鸭子上架,倒要看看这位七品县太爷到底要如何糊涂判案。

    黑鱼精傲立于堂上,不肯下跪,单知县也由得他。只装模作样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妖。报上名来!有人告你兴风作浪,阻挠渡河,滋扰地方,害人性命。可有此事?还不从实招来!”

    这一番套话单知县也用上了清心圣音的神通,看上去威风凛凛,一般的人犯经受不住,自然会从实招供。叶行远见神通用于审案的法门,暗暗记下,也算是学了点经验。

    不过台下是个大妖怪。品阶应该在八品往上,叶行远的清心声音神通对他的影响也不过就是一忽儿功夫间事。这单知县灵力浅薄,天机不明,对那妖怪来说就如耳旁风一般。

    只听黑鱼精冷哼一声道:“我乃是上古得道一鱼仙,名为鳌狂,家姐嫁与定河龙王,门庭显贵。你有何神通,竟敢拿我?”

    大家都纷纷在猜测黑鱼精是定河龙王的小舅子,此时得他亲口证实,仍然是震骇不已,堂下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有人涕泣道:“这可如何是好?他真是龙王爷的小舅子,那只恐初一、十五定河水乱,乃是天罚,吾等不识大体,罪孽更深。”

    有人立刻反驳道:“休要胡言乱语,龙王主风调雨顺,岂能放出妖怪作乱?何况这黑鱼精是状元爷亲自擒下的。状元乃是天上的星宿,怎会抓错了人?”

    但又有人悲观道:“状元虽然清贵,但终究年轻,未必知晓其中因果。他也只是过路的,怎知其中详细?我看这妖怪终究还是会不了了之......”

    单知县听堂下嘈杂,心头烦躁,心道妖怪你就算腰杆子硬,何必在公堂上这么硬顶?这种身份我难道查不出来,还要你来提醒?妖怪就是妖怪,根本不懂得为官处世的微妙之道。

    他一边心中感叹,一边继续装聋作哑,但态度终究是和蔼了许多,不自觉的陪笑道:“本官知阁下家世,不消多说,只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有人首告,还是要请你解释清楚,到底有否犯下此等滔天大罪?”

    单知县一边盘问,一边却挤眉弄眼,期望这鳌狂能够矢口否认。这样的话自己便可以借口调查,将此事拖延下去。等叶行远一走,这长庆县还不是他这位大老爷的天下?

    然而鳌狂不领他这份情,傲然道:“你说在定河中掀起风浪,淹死个把人之事?这算什么?老爷我生性好洁,因此每逢初一十五,便要在河中沐浴。

    有不开眼的撞上门来,那岂不是淹死无尤?这又有何罪?”

    单知县暗暗叫苦,这妖怪不通人情世故,便如呆霸王一般,真以为在定河就可以一手遮天不成?要是没有叶行远在,单知县或许硬着头皮不要脸的把他给放了,但现在有新科状元亲自擒妖,还在一旁旁听着,这叫单知县如何能够抹煞良心判案?

    要是真让黑鱼精就这么走了,叶行远不明之下,一本参上,单知县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可要是真按照以上罪名来判黑鱼精,只怕当场正法还是轻的,大大得罪了定河龙宫,这可如何是好?

    单知县进退两难,心中焦灼,强打精神又问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扰乱地方,伤人害命,其罪非小。尤其上个月十五,刘巡检在河中巡查,翻船殉职,此事与你可有关系?”

    他在心中念叨圣人菩萨在上,天灵灵地灵灵,无论怎么样老兄你千万不要把这桩罪认下来。妖怪杀官等同造反,这是谁都包庇不住的。好在这妖怪未必认得刘巡检,只要他问一句刘巡检是谁,单知县就打算立刻转开这个话题。

    鳌狂完全没有听到单知县心中的祈祷,满不在乎道:“是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丑汉么?他喝多了酒要来扰我雅兴,我不过与他玩玩,他便淹死在河底,干我何事?”

    单知县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穷乡僻壤养出来这么一个妄自尊大的妖怪?别说你是定河龙王的小舅子,就算你是皇帝的小舅子,亲口在公台之上承认杀官之事,那也难逃一刀!

    叶行远看得分明,知道单知县还在犹犹豫豫,心中更是鄙夷不屑,高声呼喝道:“县尊,此妖罪大恶极,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到了这个时候,还请速下决断!”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这样还能放人,那朝廷的公信力何在?单知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后辈都被冷汗浸湿,捏着案上的令箭,却一直都没有扔下去。

    鳌狂猖狂笑道:“谁敢杀我?难道不怕我姐夫动怒,水淹天下么?”

    叶行远也是无语,这乡巴佬妖怪真是把定河龙王和自己都看得太高了,别说定河龙王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小妾的弟弟就胡乱行事。就算他真失心疯了想水淹天下,只怕才刚开个头就要被天庭围剿,上斩龙台走一遭。

    师爷看情况不对,赶紧凑到单知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单知县眼睛一亮,收回了令箭道:“叶状元所言甚是,若是此妖当真如此作为,那是非杀不可。

    不过本官看他语无伦次,或许精神上有些问题,要不然我们请医生来查验,看他是否有心疾,再作定夺如何?”

    说到最后,单知县语气之中已经带了点哀求的意味。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以“精神问题”来处理的法子,但只怕叶行远不依不饶。

    又来这招!叶行远暗地吐槽这精神病法真是万灵药,什么人都可以拿来使。只这等丑态叶行远实在不愿在看下去,便淡淡道:“若有心疾,罪减一等,然则此妖杀官乱世,供认不讳,本该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就算减一等,也该是斩立决。

    此妖民愤极大,请县尊速速下令,在堂前将其诛杀,以取信于民,不可再拖延!”

    本朝法律,叶行远也是研究了个透,总之今天非要让单知县斩了这妖怪不可,他可不愿在这定河边多耽误功夫。(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为民除害

    单知县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若是凡人犯罪,须得奏报京师,取得允可之后才秋后问斩。他一个地方官并无滥施死刑的权力,但是妖怪却不同。

    轩辕世界妖怪无人权,同样的罪行,妖怪的处置就是要比人类严厉许多,至于杀官造反的妖怪当然是当场格杀勿论,从来没什么客气。

    单知县完全有权力也有责任将其正法,如今在民众的注视之下,在叶行远的言语逼迫之下,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真要斩了这黑鱼精?”堂下的百姓们大吃一惊,他们素来知晓单知县是什么德行。他一贯胆小怕事,真敢不畏权贵,当场杀了这龙王的小舅子么?

    原本一直忍气吞声的一些人却终于忍不住笑逐颜开,尤其是被害死亲友板桥渡众人,有人涕泪交流咬牙切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求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有人一带头,便有人开始附和道:“杀了他!杀了他!”

    单知县明白什么叫众怒难犯,也知道什么叫大势已去,他一闭眼,也知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干脆狠了狠心。罢了!这妖怪害人无数,本来就该杀,我也做一回英雄。

    他一把掣出令箭,用力往堂上一甩,大喝道:“黑鱼精鳌狂,杀人害命,当堂供认不讳,按律当斩。妖族犯法者,就地正法,刽子手何在?”

    “喏!”堂下一个粗壮的汉子倒提着鬼头刀,兴冲冲的奔了上来,一把擒住鳌狂,笑道:“家中所传屠妖刀,这几年来未曾斩过一个小妖,多谢大人为民作主,我这一刀定砍得干净利落。”

    鳌狂这时候才慌了神,大叫道:“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姐夫是定河龙王!”

    那刽子手力气极大,伸手提着鳌狂如提灯草,急匆匆奔出了公堂。便在衙门口将鳌狂按倒,大笑道:“如今便算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恶妖当诛!”

    他手起刀落,只听唰的一声,鳌狂的脑袋便分了家。滴溜溜做了个滚地葫芦,面目狰狞。从他脖子里面喷出了一腔污血,一开始鳌狂还手足抽搐,似要挣扎,但很快就僵倒在地。

    妖魂不散。发出凄厉吼声,却被那鬼头刀一吸一搅,尽皆粉碎,永世不得超生!

    积年的刽子手一般都备两把刀,一把刀杀人,一把刀斩妖。这屠妖刀有破碎妖魂之能,鳌狂那点修为哪里能抵挡得住,魂魄为刀气所破,连去冥界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众人喜极而泣,大部分人都欢欣鼓舞。一起大喊青天大老爷圣明!感谢叶状元出手!单知县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拥戴,受宠若惊,一时竟痴了。

    叶行远见这恶妖伏诛,心怀大畅,虽然只是小小插曲,也算是功德圆满。这种不平之事若是没遇上便罢了,要是遇上了肯定得管上一管,方能念头通达。

    如今的叶行远已经不是刚刚踏入轩辕世界,谨慎小心的他了,纵然会感觉到天命陷阱的存在。但是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他有了更深的体悟。

    这大约也是长期佩戴裴将军宝刀的原因,尤其是在会试之后。叶行远更恢复了一些棱角,处理事情也倾向于更直接。

    单知县斩杀鳌狂,汗透重衣,透支了一辈子的勇气,看叶行远要走,赶忙退堂令师爷阻拦。将叶行远请进了后衙。

    叶行远怜悯他勇气可嘉,总算他还是最后下令斩那一刀,便给了面子,到后衙用茶。

    长庆县实在是不算富庶,或者单知县不事铺张,后衙也甚为简朴,他适才用的酒食还凌乱放置,未曾收拾。

    单知县面孔一红,赶紧叫人清理,另上香茶,这才分宾主而坐。叶行远笑道:“县尊一刀斩落,得万众欢呼,心情可好些了?老是忍着这作孽的妖怪,瞻前顾后,也不好受吧?”

    单知县长叹道:“说来奇怪,也不怕叶贤弟你笑话,下令斩了那黑鱼精之前,我是吓得半死。但真下了令之后,反而没那么害怕了,事已至此,那又能如何?”

    他斩了黑鱼精,胆气渐壮,顺便与叶行远称兄道弟,也好拉近关系。

    叶行远拍手道:“正是此理,圣人云勇者无惧,便是要有这一闭眼悬崖撒手的一股气在。如此得民心之举,顺天应人,不违法条,又何惧只之有?”

    单知县回想在公堂之上享受欢呼的滋味,只觉甘美,一时之间便把害怕忘了,点头道:“幸得贤弟提醒,我才知种种昨日之非,今日一刀不但斩断了鳌狂之头,也斩了我心头畏惧之念。回想过往,不胜愧矣。”

    师爷听他三言两语便被叶行远绕了过去,担忧道:“大人也是百般不易,在这定河边作知县,只怕比附郭的县太爷还难受些。若不夹紧了尾巴做人,又安能得好?

    这一次是扬眉吐气了,只还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应付呢。状元老爷是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家大人可要在此承担后果!”

    单知县忙呵斥道:“休要胡说,斩妖安民,本是本官应当之事,与状元何干?”

    叶行远心中一动,也明白单知县要将自己留下便是为了让师爷说这一句话。或许杀了一个黑鱼精让单知县醍醐灌顶,但多年行为逻辑不会改变,对定河龙宫的畏惧根深蒂固。

    单知县是怕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转头一走,龙宫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泄在他身上,所以讨办法来了。不过定河龙宫居然跋扈至此,让河边各县有“附郭”之叹,倒也出乎叶行远的意料之外。

    所谓“三生作恶,知县附郭”,是说知县如果运气不好,与府城在一处,那就完全没有百里侯的威风,只能被人管的束手束脚。而在定河边的这些知县们,每一个都有附郭的痛苦。

    不过他们附的不是府城,而是这一条延绵的定河,是藏在定河之底的龙宫。

    叶行远不太明白,便问道:“龙王虽然尊贵,但天条所限,只能管水中之事,绝不能干涉地方政务。县尊又何必如此忌惮?”

    汉江流经定湖省,却没听说周边府县有此纠结,难道是定河更有不同的关系?

    单知县苦笑摇头道:“贤弟不在定河畔为官,不知定河官的苦楚。天条虽然如此规定,但是龙王权大力大,他若真要打擦边球,又有谁能治得了他?

    尤其是这几年,龙王行事更为激进,我这长庆县还算好的,听说上游诸县,都尊奉定河龙王号令,便是粮税都得给他孝敬一份。”

    他压低了声音,甚是惶恐。叶行远一怔,失声道:“这不是...大逆不道么?”

    照叶行远的理解,水底龙王的地位其实与藩王差相仿佛,虽然名义上地位极高,但也受到严格的限制。像藩王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一样,龙王也不能离开自己的水域。

    说是要行云布雨,灌溉周边,但这叶只是一个概念,具体的工作还是由天庭雨师来完成。而地方上举人呼风唤雨调整天地元气之后,龙王连这种形式上的作用都不明显了。

    所以当初叶行远得罪汉江龙宫的时候,虽然知道力量悬殊,但也没有特别害怕,就是因为知道龙宫并无实权。

    地方官吏要听龙王的话,乃至于贡献粮税,这等于就是藩王要控制地方,不用考虑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凡有这个行为,朝廷就可以认为你是大逆不道!

    单知县忙阻止道:“贤弟慎言!此事其实在定河边流传甚广,河西、剑门省中更几乎尽人皆知,只是我们河东还没那么明显罢了......”

    朝廷对西北越来越失去掌控,除了妖族、流寇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定河龙王。叶行远想了一下,也正是朝廷失控之地,龙王趁虚而入,既然他做得如此明显,朝廷也不会没有一点消息,到现在还没什么反应,只能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形式真是危如累卵啊!叶行远心中感慨,越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就越发现朝廷的腐朽。也怪不得隆平帝不务正业,便算他要励精图治,那么多窟窿也不知该从何补起。

    大约皇帝也是觉得太子承担不起这一副天下的重担,所以才狠狠心将他废了。在这一刹那,叶行远对隆平帝竟然多了几分理解。

    龙王既然如此嚣张,那今日之事只怕就不能善了。叶行远之前还是想得简单了,他思忖了一阵,又问道:“县尊可是担心龙宫挟私报复?若是如此,我倒有一计,便在县尊处留下一个锦囊,待龙宫来人之时拆开,必可应付。”

    锦囊?单知县与师爷面面相觑,叶行远的传奇故事他们其实也听了不少。不过这锦囊妙计会不会太戏剧化了?从叶行远手中接过他准备的锦囊,单知县强忍着立刻开启的冲动,颤声问道:“贤弟可有把握?千万不要坑了为兄啊!”

    叶行远淡然而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必担心。我这一路上,倒除了要担心流寇之外,还得操心一下龙宫,长庆县却稳如泰山。”(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大盗现身

    在强盗的威胁下,平时将时间视为生命的客商们也极为老实,不到天黑就会择地安歇,每天赶不了多少路。叶行远本身也不着急,便理所当然的随之行动。

    但在得知王泥鳅神通之后,再经过锦衣卫反馈核验,原本胸有成竹的陆十一娘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在河东作案之后,王泥鳅又有两天失去了消息,凭着他的神通,焉知会不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叶行远在与客商同行的第三天上,终于撞上了一次强盗袭击。

    一群乱糟糟的乌合之众从山林之中冲了出来,领头的手持大斧,口中呼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人身材高大却面貌丑陋,额头有个突出的瘤子,一双三角眼甚是怕人。护卫之中有人认得,上前打招呼道:“原来是九安山大寨主独角龙当面,我等乃是江南的客商,前往北方做些小买卖,今日路过宝地,便按江湖规矩,送上茶水钱纹银二十两,还望寨主行个方便。”

    强盗当道,商人自有应对之法。虽有镖行护卫,也不是每次遇见都要厮杀,无非是交纳买路钱过路,否则再厉害的镖局也受不了一路上的损失。

    叶行远头一回瞧见抢劫,也颇为好奇的多看了几眼。独角龙冷笑一声,“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河西新规矩,路过商队,得留下货物一半,方才放行。”

    客商首领惊呼道:“这如何使得?我们只是小本生意,往返一趟能挣几个钱?若是大王收去了一半,这要家破人亡了!”

    护卫镖师也皱眉道:“独角龙,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莫要得寸进尺。我们依足了规矩给茶水钱,可不是怕了你们九安山!”

    这些小股匪盗,本是活不下去的穷人,本领不过如此,与训练有素的镖师比起来差得远。若是不计损失。商队的护卫能够轻易将他们全部灭杀。

    之所以退让一步,愿意给钱了事,无非是不想多惹麻烦罢了。谁知道这独角龙不但不领情,还敢提出非分的要求。他以为他是谁?大盗王泥鳅么?

    独角龙呵呵冷笑,唿哨一声,手中大刀一扬,只听轰然一响,那搭话的镖师身下陡然窜出一股黑火。刹那间便将他吞噬。这镖师还来不及惨叫一声,便化为飞灰!

    “儿郎们!这些守财奴给脸不要脸,给我统统杀光!”独角龙得意大笑,举刀呼喝,手下众盗士气大振,呼喝着涌了上来。

    陆十一娘为之色变,惊道:“此乃钻天雷神通,乃是火器局武官的法门,这区区一个野盗怎能学会?锦衣卫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叶行远一皱眉,也觉得奇怪。神通怠乎天授。这些匪盗草莽,或许能得一小部分天命,但是得授神通者极少,如果说王泥鳅这样的大盗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神通,这种乌合之众怎能有所得?

    那镖师被杀,同伴都是大怒,一举迎上,挡住了独角龙的攻势。这独角龙神通虽猛,但也不能连续施展,而他手下诸盗更是孱弱。虽然士气大振,但也未能冲破商队护卫的防御,一时间打得甚为胶着。

    陆十一娘松了口气道:“看来不需要我们出手了,这盗匪不知从哪里得了神通。便妄自尊大,竟敢正面攻杀上百人的商队,真是自取其辱。”

    神通固然强大,但一人之力终究不足以扭转乾坤。叶行远也知这群盗匪断无取胜之理,故而并不着急,心中只为这强盗的神通来历起疑。

    这盗匪的刀法粗疏。亦未得名家传授,不可能是仙家自修的神通,但区区不足百人的盗匪之首,怎能有此机缘?难道是天地元气当真已经混乱到如此地步?

    正思忖间,忽见那独角龙逃出几步,又是一扬刀放出一道钻天雷,除掉了一名奋战的镖师。

    叶行远动容道:“这么下去护卫固然能胜,损折必多,你让兄弟们准备出手,擒下那独角龙,我要细细审问。”

    陆十一娘点头,正要放出讯号下令,忽然只见不远处空地闪现黑光,空气中嗡嗡声不绝,仿佛整个空间都震荡起来。

    狂风大作,尘屑飞扬,镖师和盗贼们都停止了打斗,骇然的望向前方异象。

    嗤!仿佛是布匹撕裂之声响起,从虚空之中,陡然跨出一匹雄壮的黑马,扬起前蹄仰天长嘶,马上一个魁梧光头男子身披黑甲,目光凛然。

    在他身后,从虚空之中陆陆续续走出无数持刀盾的兵丁,排列整齐,丝毫不乱,与刚才那一批乱糟糟的盗匪决不可同日而语。

    强盗、镖师和客商统统都发出惊呼,连陆十一娘都面色刷白,骇然道:“竟然是王泥鳅到了!”

    这黑甲骑士正是最近横行两河的大盗王泥鳅,这几日他们的话题一直不离此人,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上。

    独角龙瞧见这大盗,手脚发软,赶紧奔到面前,谄媚道:“怎的大哥侠驾到此?小弟有失远迎。”

    砰!迎接他的是刀鞘重重一击,王泥鳅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只是身子一晃,刀鞘在腰间异样,正中独角龙额头上的瘤子,打得他眼冒金星,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慌忙跪倒,磕头如捣蒜,根本不敢反抗。

    王泥鳅这才翻身下马,缓缓上前,目光扫过畏惧紧张的护卫与客商队伍,朗声道:“今天是王某的兄弟犯了规矩,不合仗恃神通,拦截诸位,王某在此赔礼了。”

    一众客商遇上王泥鳅,原本自度必死,没想到他居然开口道歉,一时愕然,也没人敢搭话。

    独角龙大叫道:“大哥,我只是因山上兄弟没饭吃,这才来抢一注肥羊......”

    王泥鳅冷冷打断他的话,“住口!我传你神通之时,说过什么来?你虽得神通,不可招摇过市,为人所知。若是被人瞧见了,便要杀人灭口,以你的本事,能除得了这上百人的商队么?”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叶行远面色微变,没想到这独角龙的神通竟然是王泥鳅所传授,而且还要求不得现于人前,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何企图?言下之意,是要将在场之人,全都灭口不成?

    镖师首领发觉不妙,战战兢兢道:“王头领,吾等不知独角龙是你麾下大将,不合犯了虎威。此次货物,头领尽可取去,只求放我们一条性命。”

    对付道上流寇,他们自有把握,但聚众三千神通广大的王泥鳅连官府大军都不惧,他们区区几个镖师能有什么用?只能摇尾乞命。

    王泥鳅却不答话,目光只在众客商之中逡巡,最后终于停留在叶行远身上,淡然道:“你们商队在河东已经交过一次买路钱,以王某的规矩,本该放你们通行。只是无奈你们见了我们的神通,这可甚为不便了。”

    镖师首领冷汗涔涔,惨然道:“我们愿发毒誓,绝不泄漏此事,便是留下一对招子也无妨,只求饶命!”

    他知道这些盗匪神通必是王泥鳅的大忌讳,只能期望他网开一面,饶了众人性命。

    王泥鳅仍旧不理,漫不经心道:“为了安全起见,本该都送你们上路,不过今日你们队伍之中有一位贵客。容我与他一谈,再定你们的生死吧。”

    他长笑道:“定湖及时雨叶公子,君本是凤凰之身,为何与鸡犬同行?今日难得道左相逢,何不一见?”

    叶行远一怔,没料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而且还以“及时雨”的江湖名号称呼。这个诨号还是得自归阳县,当时他斗杀周知县,又降下甘霖,为五湖四海的绿林好汉敬仰,一时名声大噪。

    不过自从叶行远远赴省城考试,后来再到京城中状元,这名号就再无人提起,没想到居然在这儿被王泥鳅这大盗一口叫出。

    众客商和镖师也一阵迷糊,都在回想这定湖及时雨是何人,还是镖师首领见多识广,又惊又喜道:“定湖及时雨,不就是叶行远叶公子,今科状元老爷么?怎的...在我们队伍当中?”

    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王泥鳅再怎么厉害,终究不敢杀官造反。尤其是叶行远乃名动天下的状元郎,王泥鳅若敢伤他,那可就是重重损了朝廷的颜面,朝廷无论如何也会将其剿灭。这人在队伍中,或许就是这上百人的护身符。

    叶行远知道这时候也不便再隐瞒身份,起身淡然道:“久闻王泥鳅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神通广大。在下正是归阳县叶行远。”

    王泥鳅注视他半晌,点头赞道:“果然是少年英杰,临危不乱,我受人之托,要与叶公子一谈,想不到运气这么好在这里便遇上了,我们到林中一叙如何?”

    陆十一娘想要阻止,叶行远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妨。这大盗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客客气气的要求谈话,不知所为何来?叶行远倒是颇为好奇,何况如今人家团团包围,就算是不想谈亦不可得,何必折了威风。(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买命与招安

    叶行远便从从容容随着王泥鳅入林,王泥鳅也拦住了身边亲卫,自己独身一人与叶行远把臂同行。大笑道:“叶公子豪气干云,果然与一般读书人不同。不过你可知道,有不少人找到我这里,要你的性命。”

    他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就说出关键。叶行远虽有心理准备路上必不太平,但也没想到敌人如此穷凶极恶,居然与这大盗做交易,心中惊愕,面上却不显。

    淡淡道:“我在京中得罪了不少人,倒没料到居然已经有人耐不住要铤而走险。既有人接洽王头领,不知我项上人头价值几何?”

    听王泥鳅的口气,似乎更想用江湖上的关系与叶行远交谈,叶行远便没有打官腔。他自己也好奇人家为他的小命开出多少价钱,便直接询问。

    王泥鳅咧嘴一笑道:“招安一个七品武职,允我兄弟可不打散重编,只移防辽东,每年再给粮饷。这个代价可真不小,也不知公子你是将几位大学士得罪的有多狠!”

    这条件也太优厚了吧?这等于是让王泥鳅完全洗白,而且还掌握独立一个军镇,对于这样的武人来说,品级根本就不是很重要,能够有一支亲兵才是立身根本。

    叶行远为之骇然,如此一来,王泥鳅摇身一变,便可与军中经营几代门阀相提并论,便是一镇总兵,说不定还没他的自由。

    这要是在朝廷掌控力强的时期,绝对不可能操作,但叶行远看近日邸报,也知道辽东、剑门诸地军镇渐趋独立。除了粮饷要靠朝中给付之外,募兵、将校升迁已经渐渐脱离控制,颇有历代藩镇割据的前兆。

    朝廷对横行西北的流寇,也有意招安,以抚为主,不过对横行两河之地的王泥鳅都能开出这般条件,确实有些破格。

    不过仔细一想。叶行远也知道这并不完全为了自己,王泥鳅此人神出鬼没,朝廷要剿灭他付出的代价极大,招安才是最好的办法。放到辽东去之后这支奇兵对京城也就没了威胁。反而是抵抗妖族的一道屏障,再借刀杀人除了叶行远,也算是一石二鸟之计。

    不过这当然必须得到把持朝政几位大学士的首肯,才能放出这般条件。

    叶行远叹道:“想不到居然有人如此心狠手辣,在下手无缚鸡之力。王头领只需一挥腰间之刀,便能得这一场富贵,又有何犹豫?”

    话虽这么说,叶行远已经拈起神通,随时准备负隅顽抗一下。这王泥鳅神秘莫测,但叶行远也有不少底牌,还有土遁妙法,不至于没有退路。

    王泥鳅嘿然笑道:“叶公子此言差矣,王某从来就敬佩你为民请命的勇气,你虽为官。却不失赤子之心。数日前定湖黑鱼精之事,我已尽知,公子仍与以往一般。

    吾等江湖人讲究的是义气。朝中状元可杀,但定湖及时雨不可杀,救护百姓者不可杀。我王泥鳅虽然愚钝,不曾读过圣贤书,不过这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

    他语气甚为诚恳,言语之中还颇有敬意,全无杀机。

    原来这江湖名声还能救命,叶行远苦笑。不过无论是对抗周知县,还是在定河旁擒拿黑鱼精,他都是出自于本心。所谓善有善报,也算是理所当然。

    这算是渡过了一场杀劫。叶行远松弛下来,便问道:“既然如此,不知王头领可否告知,到底是什么人要置我于死地?”

    王泥鳅摇头道:“一来这江湖规矩,我不能坏了名声说出雇主是何人;二来寻我之人,也是遮遮掩掩。并未暴露身份,故而也无法告知公子。公子满朝皆敌,又何必问?”

    这大盗倒是看得清楚,叶行远一想也是,自己投靠帝党,又在翰林院狠狠打了诸位大学士一次脸。无论是老成持重的严首辅,亦或是脾气暴躁的奚次辅,都不会放过他,大约除了老好人欧阳圃之外,任何大学士只要有机会都会毫不客气的将他踩下去。

    叶行远要走的路,除了紧紧靠住皇帝之外,就是要依赖圣人灵骨翻身,这些凶险在他出京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了,也不算什么。

    便坦然笑道:“是我迂了,王头领所言甚是,但求心之所安,又哪里在乎别人的鬼蜮伎俩?”

    王泥鳅看他明知危机重重,仍旧泰然自若,心中更是佩服,又道:“朝廷这边顾忌体面,倒是不会一而再再而三陷害公子,但定河龙宫却又不同。

    定河老龙野心勃勃,公子这次狠狠得罪了他,亦传有消息要对付于你。前方太兴湖畔,恐有埋伏,公子得一路小心。”

    这一节叶行远更是提前料到,如果定河龙王没有野心,绝不会如此跋扈嚣张。所以他早就想好了对策,不慌不忙道:“天理昭彰,恶有恶报,我不管定河龙王有何企图,那黑鱼精害人当斩,他若要报复,我也不惧。”

    叶行远猜得到定河龙王的手段,还巴不得他赶紧追上来,撞到他锦衣卫手中,这也是大功一件。

    王泥鳅不解其中内情,更觉他大义凛然,不觉肃然起敬,拱手道:“公子高义,真乃正人君子矣。可恨这朝中如公子这般的人太少了,不然何至于如此昏聩。”

    他本身便是为贪官污吏所迫,不得不起义造反,后来得了奇遇,能够纵横两河之地,但对清官君子依旧是极为敬佩。

    叶行远心中一动,开导道:“如今朝中虽然贪官污吏横行,但圣人教诲犹在,天命未变,自有拨乱反正之日。王头领身怀绝技,北方妖蛮蠢蠢欲动,正是大丈夫报国救民之时,朝廷招安若能维持这条件,头领也不妨考虑。”

    王泥鳅心不在焉道:“这个以后再说,我得这来去如风的神通,有些忌讳,不可多显露于人前。”

    叶行远想起此人手下从无活口之说,又听刚才那镖师的畏惧之言,便劝道:“头领神通,确实诡异莫测,不便叫人知晓,但多造杀戮,亦有干天和。

    以在下之见,便如那镖师所说,让他们发誓不要泄漏,也就罢了。”

    要是一次显露神通,就得把目击之人都杀光,未免太过残忍。王泥鳅哑然失笑道:“公子也是多听信谣言了,王某虽然不才,哪敢滥杀百姓?我驾风带人,凡三四千之众,又哪里能够守得住秘密?何必杀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叶行远闹了个乌龙,甚为尴尬,笑道:“那是在下误信人言,还请头领海涵。不过王头领神通确实并未流传太广,这御风神通,又不知是从何习来?”

    这神通来历之事,本来不该多问,不过王泥鳅的御风本领真的极为神奇。叶行远按捺不住好奇,而且确实要不是那认识王泥鳅的同乡客商说起,连锦衣卫都不知道王泥鳅的底细,说明保密工作做得极好。

    王泥鳅并不隐瞒,坦然相告道:“我这御风本领,并非自身所有,而是得自一件法宝。有仙人传我天书三卷,令我传道于中原,但我能力有限,只习得其中一卷,并以此传授两河诸盗,令他们行义举不得滥用。

    其中有抹消记忆之法,可让人忘记刚发生之事,我以此法让见我神通之人失忆,故而未曾有他人知晓。稍后除了公子之外,其余诸人我便以此法炮制,并无伤害,公子放心。”

    果然他遇仙之事是真的,叶行远有些羡慕。但他素有阴谋论,总觉得在乱世的时候突然有仙人来传天书,总有些不怀好意。

    这大盗来去如风,又能清理别人记忆,怪不得在两河之地短短一年之内就发展到如此声势。看他行事,亦有心怀天下之念,不过幸好道理甚正,并不害民,叶行远也就没有什么与他敌对的理由。

    要是真正的忠臣,遇上这种巨盗自然更加警惕,但叶行远本身就认为朝廷只是他进步的阶梯,若说忠心实在欠奉。便毫无芥蒂的与王泥鳅交了个朋友。

    两人交谈已毕,各自都印象不错。王泥鳅回返之后,镖师客商见他神情还算温和,心中略松,但想要问又不敢问。直到王泥鳅带着独角龙等人开拔,这才知道是叶行远相救,逃过了一劫,欢呼雀跃,纷纷上来道谢。

    叶行远不耐烦,正想问王泥鳅怎么不用抹消记忆之法,只见那些黑甲骑军破空而去,轰隆一声,就像是平地起了个风雷。

    围拢在叶行远身边的诸人突然一愣,仿佛心中失去了什么,再抬头时候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聚在一处,也不记得叶行远是什么人,各自摸着后脑勺发愣。

    只有有品阶之人不受影响,陆十一娘听叶行远叙说前因后果,骇然道:“王泥鳅有此本领,真乃奇人也。不过此事就不要记入锦衣卫卷宗了吧?”

    她看得明白,王泥鳅对叶行远并无恶意,而叶行远对王泥鳅也颇有好感。既然如此,何必得罪了这巨盗,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便是。(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湖底水晶宫

    王泥鳅这一次突然出现,给叶行远带来了两个重要讯息。第一便是朝中有人已经突破了底线,无所不用其极的要置叶行远于死地。官场倾轧,一至于斯,叶行远也只能为之叹息。

    第二便是定河龙宫的动向,果然事隔几日之后,龙宫并不肯善罢甘休,要在前面太兴湖来对付叶行远。

    太兴湖位于定河支脉,是北方难得的大淡水湖。湖中龙王称太兴君,乃是定河龙王的族侄,性如烈火,曾因无故杀人被贬斥,至今仍是待罪之身。

    黑鱼精之事,定河龙王不便出面,极大的可能就是这位太兴君来找麻烦。

    叶行远手中有锦衣卫这张底牌,对龙宫并不惧怕,所以也不以为意,相反倒是等着龙宫的反击,也好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

    客商们懵懵懂懂,只记得似乎被强盗袭击,但之后的事都完全不记得了。好在财物并无损失,只对死了的几个镖师厚加抚恤,继续向前。

    到了太兴湖的时候,商人们又警惕起来,互相提醒道:“路过太兴湖,当拜太兴君,礼物都已经备好,到时候在湖边送上便是。”

    叶行远看客商们觳觫的样子,心中暗叹。如果说定河龙王是图谋不轨的藩王,那这位太兴君差不多就相当于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

    近几年来,凡经过太兴湖的客商,都得奉上让湖君满意的礼物。否则的话便风浪交加,连人带货卷入湖中,比强盗更为恶劣。龙宫的嚣张可见一斑,黑鱼精鳌狂的狂态绝非孤立的现象。

    可惜斩杀一个黑鱼精,尚在叶行远的能力范围之内,但想要对付朝廷敕封的太兴君他实在力有未逮,心中深恨。

    陆十一娘早派人到湖边侦查,须臾回来低声报告道:“商队准备的礼物不少,太兴君并未动怒,如今湖中风平浪静。不过王泥鳅既然来告。等大人经过的时候必有异变。”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过了太兴湖便是潼关,也是该与这商队分道扬镳的时候,免得连累了他们。他们既然礼物够数,就让他们先过去。我们在后面慢慢跟上,看这太兴君有什么异动。”

    叶行远不怕太兴湖龙君,这些客商可惹不起,他们顺路带着叶行远穿过河西,不必将他们拖入浑水之中。

    陆十一娘领命。便去向商队首领告辞,就说叶行远还想玩赏太兴湖景色,让他们先行一步,到潼关再会。客商倒是好心,纷纷劝道:“公子莫要贪恋景致,这四百里太兴湖固然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但其中龙族却不好惹,还是速速通过为好。”

    叶行远谢过他们,却表示自己一介读书人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太兴君也不会打什么主意。让他们尽可放心。

    客商们一想也是,太兴君只是爱财,并无戕害读书人的记录,他们担心货物安全,叮咛几句之后,便急急过了太兴湖,直往潼关方向而去。

    叶行远施施然沿着太兴湖前行,远远望去,只见烟波浩淼,不愧是北方第一大湖。湖水略显浑浊。显出一种暗黄色。湖中有一石岛,宛若龟状,历经湖水冲刷,依旧傲然而立。

    陆十一娘道:“此乃玄龟镇压。太兴君乃待罪之身,被天条制约,不能现龙身飞腾。要满百年之后,才能移去这石龟。”

    叶行远冷笑道:“这等恶龙尚且如此嚣张,真当世上无人能治他么?”

    陆十一娘略显慌张,看了湖面一眼。又劝道:“大人慎言,如今到底是在别人地头上,惹出事来不好收拾。”

    陆十一娘现在已改了一开始对叶行远的看法,期望能抱住大腿升官。在她看来,定河龙宫是个庞然大物,锦衣卫虽然不惧,却也不必主动招惹。

    正当此时,太兴湖忽然哗啦一下两面分开,从湖水中走出一个夜叉,对叶行远喝道:“你便是今科状元叶行远么?听说你跋扈得很,在定河上斩了鳌狂?我家太兴君要见你,快随我来!”

    夜叉伸手一探,就想要把叶行远抓住。陆十一娘怎容他如此无礼,娇叱一声,衣袖之中射出一道丝绦,扯住了夜叉粗壮的手臂,喝道:“叶大人乃是当朝状元,从六品官身,便是龙宫,岂有强请之理?”

    夜叉不耐烦,右臂一挣,却未能挣开,恼怒道:“在这太兴湖地界,便是知府也得低头,区区一个过路的知县,算得什么?”

    这北方果然是与南方不一样,定河龙王上行下效,太兴君便如此妄自尊大。叶行来回想起来,与太兴湖龙宫平级甚至略高的汉江龙宫尚且不敢如此,与汉江府张知府也一向是平等而交。

    哪能想到此地一个龙宫的夜叉,也敢不把知府看在眼里,便沉声道:“太兴君虽得册封,但所管之地也不过是一湖之地,岂敢小觑朝廷官员?不怕天谴么?”

    对待这种无礼之辈,叶行远也毫不客气,言语之中就用上了清心圣音神通。夜叉只觉得叶行远说话如滚雷一般,轰隆隆震得耳膜生疼,内心不由生出一股惶恐。

    他身子一晃,自知已经中招,心中大骇。清心圣音不过是秀才的把戏,怎能对有品阶的水族有效,这状元果然不简单。

    便硬撑道:“龙族奉天命而生,行云布雨,功德无量,不受天罚,自然高人一等。叶状元,君上请你一会,请下水吧!”

    虽然仍旧坚持着傲娇的论调,但语气终究是软和了几分。叶行远点了点头,淡然道:“正好,我也有事要见一下太兴君,前头带路。”

    陆十一娘收了丝带,夜叉悻悻然转头,当先沿着分开的湖水往前行。叶行远施施然跟在身后,瞧两边湖水似是被透明障壁挡住一般,虽咆哮汹涌,却无一滴能流入。游鱼穿梭,水草荡漾,甚是有趣。

    水族的神通也颇有巧妙之处,如今叶行远学业已成,一理通百理明。他要是愿意钻研水性,亦可学这辟水神通,只是不必费这个功夫罢了。

    行不多远,就见水底水晶宫闪耀光华,夜叉走到角门,转头一躬身道:“状元请进,太兴君就在里面等你。”

    叶行远止步不前,微闭双目,不发一言。陆十一娘知道他的心思,便大喝道:“太兴君尊位虽高,但叶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代表着朝廷的体面,岂有走角门之理?还不开中门迎接?”

    夜叉笑道:“太兴湖水晶宫的规矩,只有更高级别的龙君到此,才会开中门。其余人间才子,都是走角门的,便是当日中原第一才子乐清和畅游龙宫,也不曾走过正门。”

    叶行远目光如冷电一般,在他身上一扫道:“乐清和游龙宫之时,尚是举人,未曾得朝廷授官。何况他游的乃是东海龙宫,接待他的乃是龙族之祖东海龙王,可不是区区一个湖君!”

    乐清和游龙宫事乃是轩辕世界让人津津乐道的典故,传闻中龙宫爱才,素与才子交好。乐清和乃是百年前的大才子大名士,有一日喝醉了酒在东海边闲坐,龙王拍一只大龟接他入龙宫,请他赴宴,让他看遍龙宫藏宝,又与龙女交合,享受无边富贵。

    后来乐清和回返陆上,怅然若失,作《龙宫赋》赞美东海水晶宫之妙景盛况,得以传世。

    落魄文人们都甚为羡慕,直至今日,还有不少人特意去东海边闲坐饮酒,期待被龙王看中,去富贵温柔乡走上一遭。但是在叶行远看来,这却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只能算是一种宣传手段,无非是龙宫出钱出人,买了乐清和一篇文章罢了。

    这乐清和虽有才子之名,但科举不顺,龙宫一游之后更是疏懒,直到十多年之后才终于中了进士。一生为官也不过到州府为止,更多是闲职,亦不曾为国为民作出什么贡献。

    使他声名大噪的,也不过就是这一篇《龙宫赋》。此人的身份地位,怎能与现今的叶行远相比?

    其实现在叶行远的头衔如果完整的拿出来,也是甚为吓人,他乃是大三元大四喜新科状元,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转迁琼关知县,锦衣卫实职百户,荫封恩骑尉,这气势区区一个举人可以相提并论?

    更何况太兴君的龙宫与东海龙王也差着几个层次,那夜叉用乐清和事迹来比,实属不当。

    夜叉原本就面青,听叶行远之言更是发出青黑之色,但又反驳不得。他引叶行远走角门原本就是想折辱他,没想到叶行远不卑不亢,说得他哑口无言,只能忍气吞声带着叶行远重新走到正门,敲击鱼鼓,开门迎接。

    太兴君正坐在殿内,听到外面鼓声,眉头一皱,恼道:“谁准的开正门?召这叶行远前来,正是要兴师问罪,难道还是什么贵客不成?”

    旁边一人淡笑道:“太兴君莫要动气,此乃先礼后兵是也。叶行远的身份虽低于龙王,但他代表的是朝廷,自不可怠慢,但礼数之外,尚有法理。只要听我之言,必可为定河老龙王分忧!”

    他峨冠博带,折扇轻摇,面色从容,正是尾随着叶行远出京的隐世大儒宇文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激怒

    宇文经一路上跟着叶行远,早已准备了无数后招,要对付这位他心目中的文教大敌。听说叶行远在定河之上擒获黑鱼精,交由长庆县明正典刑之后,他第一时间赶赴定河龙宫,又转道太兴湖,抢着时间赶在叶行远之前。

    黑鱼精害民杀官,理当一杀,叶行远行事无差错,宇文经也毫无异议。但这终究是得罪了定河龙王,以宇文经的智慧,当然不想错过除掉叶行远的机会。

    太兴君一张红脸膛,双目如火,身披黄金甲,脾气极为暴躁,但对宇文经倒似乎甚为客气。听他开口,便熄了怒火,笑道:“宇文先生神机妙算,可有教我?”

    宇文经淡然道:“叶行远诛杀水族,其罪非小,然则他有官爵在身,龙宫亦不可轻取其性命,否则会引起朝廷围剿,天条惩罚。”

    他干脆不提诛杀黑鱼精鳌狂的实际上是长庆县,黑锅统统往叶行远头上推,是为了更激怒头脑简单的太兴君。

    果然太兴君愤愤道:“若他不是个官儿,我早就化为龙形,一口将他吞了,还啰嗦什么?只他有官职在身,我们龙宫便忍气吞声不成?”

    以太兴君的身份地位,在定河龙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吞吃几个平民根本就不算事,哪怕如黑鱼精害死的九品巡检等人,朝廷和天庭也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叶行远身份不同,他毕竟是这一届新进士魁首,他要是意外而死,朝廷想不管都不行,必须要给出个交待。

    所以王泥鳅这种大盗都很聪明,一推二六五的拒绝了杀叶行远的生意,就算当时有人能将此事压下去,他也害怕秋后算账。

    想要除掉叶行远,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宇文经早就了解到这一点,而这世上最能付得起代价的。非龙族莫属。

    他微微笑道:“吾少年擅相,偶作卜算,叶行远之命格,本来就与龙族相克。太兴君可知他方才是童生之时。便与汉江龙宫有过冲突,让汉江龙王吃了个闷亏?”

    太兴君一怔道:“你不说我倒忘了,这叶行远当年还盗窃我水族至宝转轮珠,汉江龙宫怎么没把他宰了?他如今又惹上定河,难道真是与龙族相克不成?”

    当初汉江龙宫转轮珠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太兴君虽然远在北方,但同为龙族自然知晓。后来是叶行远在官府调停之下,赔偿汉江龙宫一件宝物了事,但或许有宝物能够替代转轮珠的作用,龙宫的颜面又该何存?

    “不止是转轮珠,听说龙孙小宝为其戕害,差点就误入歧途,龙女丁如意亦为其所迫,身受重伤。至今还未恢复。”宇文经要对付叶行远,对当日情形也调查得清清楚楚,心中骇然之余,更对叶行远动了杀机。

    当初一介童生的时候,叶行远就有本事大闹龙宫,无人能制。如今他以状元之姿傲然走上朝堂,又有谁能够阻他?

    太兴君大怒,“真是欺人太甚!怪不得在定河上他毫不犹豫便敢擒下鳌狂,真以为我们龙宫是好欺负的!”

    他连汉江龙王都恨上了,只觉得他们软弱可欺。才会让叶行远得寸进尺。要是他为汉江之主,自己的孙子孙女儿受了这种欺负,拼着降级受罚,也得将叶行远撕成碎片!

    但现在叶行远只是除妖。于情于理,并无杀他的道理。太兴君如果敢出手,犯下屠杀进士之罪,那可不是降级受罚能解决的,而是得斩龙台上走一趟的问题。

    宇文经察言观色,看得出太兴君色厉内荏。便笑道:“何必动气,叶行远行事谨慎,自然不会再留下把柄。但他与龙宫这仇是结得大了,太兴君要对付他,自然有别的办法。”

    说话间,叶行远和陆十一娘已经随着夜叉进入龙宫。叶行远穿过大殿,见太兴君形貌威武,身边却有一个中年人陪坐,也觉得有些意外。

    太兴君见他进来,鼻子里冷哼一声,却不能失了礼数,勉为其难从椅子上站起来迎道:“叶状元来了?且坐。”

    叶行远微一拱手道:“见过太兴君。久闻龙宫奢华,原以为只是指四海之地,不想这湖底亦是神仙景致,令人赞叹。”

    世上人都说龙宫最富,果不其然,就算太兴湖算不上什么大湖,但太兴君所居之地,仍然是珠光宝气妙不可言。叶行远进宫好几次,单以奢华而论,竟然还比之不及这湖底的水晶宫。

    这也看得出龙宫到底积累了多少民脂民膏,叶行远心中不屑,语中就带了几分讥讽之意。

    太兴君当然完全是听不出来的,他只以为是叶行远在夸他,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矜持道:“太兴湖虽然贫瘠,不过论起这龙宫来么,虽逊色于定河,但比之其它湖河之地,却也不差多少了。”

    他素来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故而龙宫的建设标准直追定河。叶行远是没去过汉江龙宫,要是去过便知道,与之相比差得太远了。

    叶行远看他执迷不悟,淡淡道:“龙族得天独厚,享富贵长生,更须惜福敬天。我听闻太兴君借风浪勒索过往客商,这般下去,只怕要折了气运。”

    此言一出,不但是太兴君目瞪口呆,便连一旁的宇文经都是一愣。在他的印象中,叶行远一直是滑不留手的形象,虽然也偶露峥嵘,但一般都是因为与他利益攸关才不得不为。

    如今他刚在定河之上擒了黑鱼精得罪龙族,居然还有心思来管太兴君的闲事?难道他还真是一个管尽天下不平的直性子大儒?

    宇文经暗中摇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所谓大奸似忠,叶行远此人断不可信任。便是他真心为民,他所求之路也大大偏离了圣人之道,绝不能让他成功。想起在叶行远省试考卷中看到的未来,宇文经脊背生寒。

    这时候太兴君已经按捺不住,喝骂道:“好你个叶行远,我好心好意请你来作客,还未曾追究你在定河上害了鳌狂之事,你倒管起我的闲事来了!”

    龙威咆哮,甚是怕人,叶行远却面不改色,从容道:“鳌狂乃是妖族,妖族害人自然要明正典刑,这与龙族又有何关系?圣人云不平则鸣,吾既为官,自然要为民作主,岂有作壁上观之理?”

    宇文经这时候插口道:“圣人也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状元虽是官身,但执政之地乃在剑门,又怎管得了定河与太兴湖?”

    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不带一丝烟火气,叶行远一时也弄不清此人的意图,只看他身着读书人服饰,便拱了拱手问道:“未知这位先生是哪一位?”

    这是叶行远与宇文经第一次见面,至少对于叶行远来说,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儒生,但却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

    宇文经淡然道:“在下京兆府宇文经,早闻状元大名,一向缘悭一面,却不想终在此才偶遇。”

    宇文经?叶行远也听过这个名头,不由又是一奇。此人乃是首辅严秉璋的心腹谋主,在京城读书人圈内的地位甚高,有白衣卿相之称。

    叶行远在京中的时候常听人说起,但他知道与清流一系难以拉上关系,因此也未存着拜见之心。没想到此人与龙族居然还有良好的关系,是太兴君的座上客。

    他心中微震,面上却不显,只淡淡行礼道:“原来是宇文先生,久闻先生有豁达,有大儒之心,但今日之言却差了。便是民间侠士,尚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理。

    吾等读圣贤书,更知生民不易,我虽为朝廷官员,亦是读书进士。进士安邦定国,见不平之事,怎能袖手?”

    秀才和睦邻里,举人护持一乡,进士则有治国之志,确实有监察四方的权力。宇文经面色一变,语气微冷道:“叶状元果然大才,在下受教了。”

    然后就闭口不言,叶行远听他语气有异,想起此人未中进士,一直是举人之身,难道是触痛了他?叶行远刚才之语本来就有这方面的意思,但如此成功,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宇文经不说话,太兴君却是勃然大怒,恶狠狠道:“定河上下,自有规矩,轮不到你一个新进士来指手画脚!今日你来,我只是要问你鳌狂之事,你给我细细交待清楚了,若有半点虚假,休怪我爪下无情!”

    定河流域,只以龙王为尊,便是本地官员也奈何不得太兴君。他又哪里会在乎叶行远的质问?原本还不想翻脸,但脾气一来,太兴君哪里管得了这些,语含威胁,凶相毕露。

    这种反应反而在叶行远预料之中,他并不惊慌,从容道:“黑鱼精鳌狂在定河板桥渡生事,害死官民数人,罪证确凿,我路过将其擒下。送于长庆县明正典刑,当场剥皮抽筋,大快人心,龙君有什么疑问否?”

    叶行远语气平淡,就像是在叙说一件毫不相关的小事,太兴君气得眼冒金星,怒喝道:“贼子尔敢!”

    宇文经微微蹙眉,觉得叶行远仿佛是在故意激起太兴君的怒气,但却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前倨后恭

    叶行远好整以暇,淡然坐在怒不可遏的太兴君面前。龙族比他预期的更为跋扈些,可见定河龙王拥有的权势威风。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自从绝地天通之后,龙族作为滞留人间的上古神种,始终觉得自己比人族要高贵些,故而一直带着骄傲。不过也因为圣人所定的规则所限,龙族不可能问鼎人皇之位,一般情况下,龙王并无造反之嫌。

    但定河龙王却不一样,他在定河流域作威作福,甚至掌控官员调动,明显想将这周边之地纳入自己管辖,纵然不想颠覆朝廷,至少有割据之意。

    叶行远故意激怒太兴君,一方面当然是为了坑他一把,另一方面也想借机看看龙族的野心到底如何。

    太兴君面色难看,他脾气暴躁,要不是因为叶行远身份特殊,宇文经又在之前劝过他,只怕早就当场发作把叶行远活活撕碎。现在他强忍怒气,厉声斥道:“鳌狂于龙族有亲,便是犯错,亦该由龙宫发落,长庆县越俎代庖,老龙王已经派使者前去斥责。

    你得罪我龙族,本来罪该万死。但之前宇文先生为你求情,要你到定河龙宫请罪,方能饶过!”

    所谓斥责,必是重重的惩罚,长庆县就是不死也得落个重伤,日后灵力再无寸进。谁叫他作为定河边上的县官,还敢违拗龙王的意志,真乃自作自受。

    至于叶行远如今受世人关注,又是新科状元,杀之不祥,便要狠狠折辱于他,才能全了龙宫的颜面。刚才宇文经暗中劝解,也是这个意思。

    宇文经见太兴君盛怒之下,犹能记得自己的建议,微微而笑,甚为满意。龙宫不比山间巨盗好糊弄,要他们直接杀叶行远,大半必是不肯。

    但叶行远也是傲骨之人,只要他去定河龙宫请罪,宇文经就有办法惹出更多事端,让龙宫与叶行远不死不休。如果他不愿意去,那太兴君脾气一上来,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如洪水如果任其宣泄,危害不大,筑起堤坝,等溃堤之时,才是雷霆万钧。他劝太兴君退一步下台阶,只让叶行远请罪,在太兴君看来,如果这个条件叶行远都不答应,那可真是该杀了!

    叶行远深深看了宇文经一眼,从太兴君的片言只语当中,就已经感觉到了此人的恶意。去定河龙宫请罪,他万万不会答应,必然引起这蠢龙的震怒。

    看来宇文经作为首辅心腹,不管是凑巧也好,故意也好,分明就是要推波助澜,将自己陷于死地。

    不过叶行远不怕太兴君不生气,只怕他不够生气,因此便淡淡道:“妖族纵于龙族有亲,亦无血脉之连,不能受龙族律法庇护。定河龙王纵然尊贵,也只能管河中之事,如何能管得长庆县施政?难道他不但是龙王,还是人王不成?

    至于在下,刚才已经说得分明,不过尽我之职,何罪之有?龙宫请罪,从何说起?”

    宇文经一喜,叶行远正如他所料果然是倔骨头,便假惺惺劝解道:“叶状元何必如此倔强,去定河龙宫不过给老龙王几分薄面,平息事端,皆大欢喜,岂不是好?”

    叶行远一拱手,义正辞严道:“本官圣人门徒,只知为国为民,行事当以正途,安知人情面子乎?”

    他一本正经,倒像是固执的老儒。宇文经苦笑,心道你行事素知权变之道,不惜献祥瑞走幸进之道,哪里会这般拘泥,分明就是龙王的面子不够大!

    太兴君气得哇哇大叫,“好个冥顽不灵的小子!你既然不愿认罪,那我就赐你一死,以洗鳌狂之冤!”

    他忍到现在实在忍无可忍,怒吼声中,长袖之中手臂化为利爪,急刺而出,便要捏碎叶行远的头颅。

    锵!陆十一娘丝带出手,化作一片罗网,拦住了太兴君的龙爪。这神通虽妙,但她品阶低于太兴君,只听崩裂之声不断响起,刹那之间,陆十一娘丝带形成的天罗地网便被断了一半。

    她面色发白,喉间一阵腥甜,自知已受了内伤。但仍旧长声喝道:“太兴君,你敢谋害朝廷命官,难道是要造反不成么?”

    太兴君冷笑道:“龙族尊贵,与国同休,世上哪有造反的龙族?你这大帽子扣不到我头上!我今日便要杀了这叶行远,拼着再受千年之罚,又能如何?”

    他原本就因杀人被罚在此地,在他想来,再杀一个,也不过就是延长刑期,这口气却非出了不可!

    叶行远感觉到凛然龙威,自知太兴君品阶极高,神通又强,确实有杀人之能。不过他浑然不惧,轻描淡写道:“正是因为龙族尊贵,这造反才不是小打小闹。本官听闻定河龙王擅动官员,娶人族女子,今日又想杀巡查监督西北的本官,难道真有什么企图?”

    宇文经浑身一震,顿觉不妥,叶行远这话说得太诛心了!平时若龙王犯些小错,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他想要造反,但是叶行远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再加上他突然揭破自己巡查西北的身份,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失算了!想不到叶行远来此之前就有底牌,怪不得他故意要激怒太兴君!看来隆平帝在叶行远出京之前,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另一条路!

    宇文经的目光转移到出手拦阻太兴君的陆十一娘面前,他之前只认为这女子不过是叶行远找来的护卫。但此时看她低眉顺目,站在叶行远一侧恭敬非常,这分明是经过训练的高手。

    这女子是锦衣卫!隆平帝手里能够给出的必然是锦衣卫秘职,又加巡查西北,叶行远所获圣心真是不得了。宇文经心中暗叹,他见多识广深谋远虑,之前是疏忽了,但只要想到这个方面,推测的细节便与事实相差无几。

    果然叶行远从从容容掏出一面腰牌,亮在太兴君面前,腰牌之上蕴含的朝廷之威,让这条跋扈龙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眯起了眼睛,惊惶道:“你是锦衣卫百户?”

    叶行远又向天拱了拱手,淡然道:“本官授锦衣卫百户,奉旨巡查西北,便宜行事。太兴君,你意图谋害于我,莫非是因为你们龙族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怕被我发现吗?”

    宇文经目光闪烁,看太兴君已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自知大势已去,心中焦躁不已。这叶行远真是刁滑,有“巡查西北,便宜行事”这八个字护身,龙族有谁敢动他?要是伤了他,这还真是要以造反论,只怕牵连千万龙族!

    其实叶行远只要早早亮出锦衣卫百户的身份,太兴君就绝不会将他怎样。他偏要激怒太兴君,惹他出手之后再扣帽子,这分明就是想碰瓷!

    正如叶行远刚才所说,定河龙王娶妻、逼官诸事,如果单独来看,顶多说是龙王荒唐,但要是再加上意图谋害巡查锦衣卫,那真是黄泥巴落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了。

    龙族再尊贵,也万万当不起造反这罪名。何况宇文经心里清楚,定河龙王野心勃勃,确实有不轨的意图,更经不起朝廷彻查,万一真从龙宫里面起出甲胄龙袍之类的证物,那这可真是天下震荡!

    这小子好狠!刹那间宇文经心中已经掠过无数谋算,奈何在这局面之下全都无用。如今叶行远大义在身,他要是一口咬定太兴君是为了杀人灭口,朝廷绝对不会不查。

    现在太兴君不但不能杀他,还得拼命保护讨好,免得他翻脸不认人!宇文经的目光转向太兴君,果然见他面上犹带愤愤,却只能偃旗息鼓。

    太兴君的脾气再暴躁,也知道自己若是再强硬下去,可能会害了定河龙裔一族!他忍了良久,方才咬牙道:“我只是一时激愤,才冒犯了大人,绝无伤人之心,还望大人明察。”

    之前他口气狂妄,即使知道叶行远是新科状元,也是一口一个小子,直呼其名。如今被捏住了把柄,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叫一声大人。

    叶行远眼皮一抬,淡淡道:“是么?不过你这一爪之力,甚至破了我属下神通‘天罗地网’,要是打在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上,那岂不是千创百孔?”

    你堂堂进士,又是锦衣卫百户、恩骑尉,会手无缚鸡之力?装什么大瓣蒜?太兴君与宇文经都是心中暗骂,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就是要敲竹杠。

    宇文经知道这时候只有自己说话圆场了,便咳嗽一声,苦笑道:“叶大人息怒,太兴君脾气不好,远近皆知,他绝不敢冒犯大人神威。刚才那一爪若是惊扰了大人,龙宫必有所偿。”

    太兴君也醒悟过来,鸡啄米一般点头道:“正是,刚才惊吓了大人,是在下不对。龙宫必有重礼,向大人致歉,大人可千万不要误会。”

    所谓前倨后恭,莫过于此。龙宫本来请来叶行远是为了兴师问罪,现在却发现不小心请回家一个瘟神,这当然得赶紧送走,哪怕是出点血也不介意了。

    叶行远当然也不会客气,口中仍故作清高道:“本官清廉如水,岂能收受贿赂?不过太兴君若愿意献出宫中之宝,或许刚才袭击本官真有可能是误会,为免人龙纷争,我先收下保管也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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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官介绍:
叶行远穿越成唯一的九世童子身,在这陌生的神仙妖怪世界里,读书科举考进士,皇家天命授神通。他还发现,前身给自己留下了外挂!
然而天机与道统纠缠不清,神仙与凡人相爱相杀,妖魔与鬼怪上蹿下跳,手持外挂的玩家叶行远怎一个酸爽......
仙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