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逐安知命
灵明派，符箓作坊，林中营地。
韩胜轻声道：“扶我起来。”
云四急忙去扶，宁琅焦急道：“轻些，别太用力。”
“不用你教！”云四冷哼，两手轻柔的将韩胜扶起，像在触碰一个泡沫。
“咳咳，”韩胜嘴里发干发苦，他低低道：“水。”
宁琅一早便在旁煮茶等候，见盟主苏醒后，直接把火符烧开的水端来，里面还浸泡着安神聚气的药材。
韩胜接过茶杯，低头噙了一口。温热甘甜的茶水顺喉而下，还未到腹部，胸腔一阵沉闷，茶水竟堵在当中。他不能呼吸，脸颊涨红，宁琅慌忙过来拍打胸背，韩胜低头猛咳，“哇”一声吐出大块黑色血块，夹杂着碧绿的茶水。
云四眼睛发红：“主人！”
“死不了。”韩胜气若游丝，但在咳出黑色血块后，身体轻松许多。
韩胜忽然问道：“姜麟呢？”
云四嘴角颤动两次，看到韩胜严厉的表情后，无奈道：“她很好，散修们也没碰她。”
“那就好。”韩胜长长出口气，他在亮点里没有听到姜麟的声音，很是忧虑。
宁琅担忧道：“盟主伤势极重，还是躺下歇息吧。”
“歇息？”韩胜想起刚才如梦如幻的场景，那些狂乱哀鸣的心声，无不向他预示道，散修盟有大变！
韩胜轻轻吸气，胸口隐隐作痛，但比刚才已好太多：“安知命呢？”
“小安？”宁琅皱眉道：“不知道，他让我们在这里照顾盟主，他自己在外面抓刺客。”
韩胜发笑：“抓刺客？”
没人答话，在场的女散修面面相觑，云四扶着韩胜身体一动不动。
韩胜目光扫过，原本宽大的营地此刻空落落的，只有自己和面前这十来个人。
“云海宗的弟子呢？”
宁琅低声道：“小安说他们需要调查。”
“调查？”
韩胜轻声道：“看来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散修盟发生不少事啊。”
没有人回答，韩胜对云四道：“扶我站起来。”
宁琅劝道：“盟主你刚刚苏醒，还是要多休息一下。”
韩胜低笑：“等我伤势痊愈，散修盟已经无药可救了。”
云四犹豫道：“主人，宁琅说的有道理，实在不行我出去警告安知命一下，让他停止搜捕，等主人身体好些了再做决断。”
韩胜淡淡道：“扶我出去，我不想说第二遍。”
云四心头一凛，不再说话，将韩胜轻轻扶起。
“云四，你不知道盟主现在需要静养吗？”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林外传来，一袭玄衣如墨的少年走进营地。
“属下安知命，拜见盟主。”
场面顿时诡异的安静，众人看着躬身施礼的安知命，和面无表情的韩胜，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过后，韩胜轻声道：“免礼。”
“是。”安知命从怀里取出两张符箓，恭谨道：“属下偶得了两张至阳符和龙血符，对内外伤势均有奇效。既然盟主已醒，还请尽早炼化，早日康复，让兄弟们安心。”
气氛似乎活跃起来，女散修们也松了口气。
韩胜没有去接，他静静的看着安知命的手，白皙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当，颇为秀气。只是这双手上，缠绕了多少人的冤魂。
“还剩几个兄弟？”韩胜问道。
云四身体一颤，安知命面色如常，回道：“盟主误会了，为了大局着想，我借刺杀为由，遣散了一部分心智软弱极易叛变的散修，散修盟的兄弟们大都还在。”
韩胜低低笑道：“是吗？”
安知命回答斩钉截铁：“不但如此，散修们的实力和以前比起来天壤之别！可以说现在的散修，意志如钢铁般坚硬，绝对忠诚！”
“那真是可喜可贺，”韩胜笑道：“安盟主不知打算何日登基？”
全场震惊，安知命惊恐至极，仿佛心都要直接跳出来。他猛然向前一步，云四瞬间炸毛，龇牙低吼，他这才反应过来，汗流浃背，慌乱解释道：“属下……属下绝无此意！”
韩胜目露寒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散修盟成立那天起，你一直在阻挠盟内条例规定和长老职位职位的选拔。从山洞到云海宗，再到灵明派，我每次问你你都话题扯开，刚开始我还想着毕竟是在逃亡路上，等进了十万大山再说。”
韩胜冷冷道：“现在看来，安知命，你是想建立一个只有盟主至高无上，其他人只配服从奴役的散修盟！”
“不是这样的！”安知命大喊道：“我对权利毫无兴趣，只想一辈子效忠盟主，让散修盟变得更强，让盟主说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事实！”
安知命喃喃道：“我有一个梦想，全天下的散修都能朝游昆仑暮栖沧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看云卷云舒，观花谢花开。再也没有日夜颠倒的劳累，无穷无尽的加班，任人欺压的屈辱，触不可及的修行，挣扎努力的不甘！”
“终有一日，普天之下，人人逍遥，个个修仙！”
“我一直认为，在修仙界，门派不应该存在。”
“够了。”韩胜制止不停背诵着自己话语的安知命，他心里五味杂陈，叹息道：“你既然都记得，为什么还要去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因为我们太弱了！”安知命眼睛亮得可怕：“即便逃入了十万大山，又能怎么样呢？山里的妖魔毒瘴，连四大仙门都不敢擅入，我们会尸骨无存的！与其屈辱地死在深山老林，不如将我们的散修分散在九州十三府，只待一声令下，烈火燎原！”
韩胜冷笑：“所以你要对他们严刑拷打？”
安知命坦然道：“我要挑选出最机智最忠诚的散修，好让他们潜伏到各大门派作坊，引导改变散修。神州大地人人修炼，除了万仙盟这个庞然大物，还有亿万散修苦苦挣扎，卡在筑基碌碌无为。以往那些反抗的人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他们太弱了，即便能抗衡一个门派，但在万仙盟的合力下也被镇压。”
“但这次不同，”安知命充满自信道：“我布下的棋子，会扎根在各大作坊，默默发展着，数十年都不会动，在收买些门派的弟子道僮。等积攒的力量足以让万仙盟恐惧时，便全部爆发，从各大作坊开始，杀向当地门派，里应外合，推翻天下门派！”
“啪啪，”在其他人被安知命惊世骇俗的念头惊呆时，韩胜轻轻鼓掌。
“你觉得多少筑基修士可以抗衡一个门派？”韩胜问道。
安知命坚定道：“一千个不行，就一万个，一万个不行，就十万个！”
韩胜讥讽的微笑：“用人命堆出胜利吗？”
安知命静静道：“当你们和家人被困在森林里到处毒蛇猛兽时，你们是打算垦荒种地躲藏保命的苟活，还是提着棍子拼死杀出一条路来？”
韩胜叹气。
安知命低声道：“盟主，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子孙后代的自由安康。”
韩胜问道：“包括对兄弟们用刑和杀人？”
安知命皱眉道：“他们不是兄弟，冲着功法和灵石而来，真的遇到危险，绝对逃窜。”
“吴远和老李呢？”韩胜淡淡道：“他们犯了什么错？”
安知命一怔，他没料到韩胜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
“不必解释了，”韩胜挥了挥手，漠然道：“你刚才的犹疑已经说明一切。安知命，你走吧。”
什么？！
好似晴天霹雳，在场的人一下全震傻了。
盟主刚才，让安知命走？
安知命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被逐出散修盟。
“盟主……”
“盟主，小安他……”
“主人……”
身边的散修纷纷帮忙劝解，安知命即便举动出格，但他在散修盟里兢兢业业，凡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几乎等于半个盟主，怎么能逐出散修盟？
韩胜淡淡道：“你们不必劝了，他所做的事情，与我所作做的南辕北辙，各有各的道理。与其强扭在一起互相阻挠，还不如各行其是，在不同领域摸索。”
“安知命，”韩胜冷笑道：“趁我现在还没有出去看你做的事，尽早离开吧。”
安知命垂头道：“盟主依旧想让桃源仙境重现南荒吗？”
韩胜轻声道：“散修盟需要一个大本营。”
安知命眼神亮了起来，他认为自己领悟了韩胜的意思。原来刚才的想法，早在韩胜的计划之中，盟主果真高深莫测！
用重伤逼走了拖后腿的姜麟，用昏迷让自己借此整顿散修，最后苏醒驱逐自己。不但安抚人心，开始潜伏计划，还在南荒开辟出梦想之地，好让自己引诱散修加入。
盟主算无遗策，让人叹为观止！
韩胜看着忽然就狂热看着自己的安知命，心底有些纳闷，他不打算解释自己的想法，一切等安定下来再说。至于安知命，他的心已经安定不下来了，道不同，最好就此别过，以免惨剧再次发生。
安知命恭敬道：“既然如此，属下这便离去。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望盟主保重身体。南荒虽然危机重重，但带上此物，应该会有不少帮助。”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徐徐打开，软布上包裹着一个通体玄奥咒文的陨铁。安知命说道：“这里面封有一个魔物，一心想去南荒救主。我看它对南荒地形颇为熟悉，所以至今没有抛弃，盟主可以带上指路。”
“这就是那团黑雾？”韩胜思索道。他伸手去拿，还未碰触，便感到极度的厌恶烦躁，云四更是惊讶地看着那块陨铁，又望了望安知命。
“这东西还是丢掉吧。”韩胜忍受不住内心的烦躁，挥手道：“不是什么善物，只怕会影响心智。”
安知命无奈将陨铁收回怀里，深深鞠躬，低声道：“盟主，我走了。”
韩胜叹息：“在外面小心些，别被抓了。”
安知命回道：“是。”
安知命才出不久，树林外乱成一片，一些散修的声音叫道：“让我进去，我要见盟主！”
“凭什么驱逐安大哥！清洗那些害群之马有错吗？”
“安大哥你不能走！”
云四又开始磨牙，韩胜皱眉道：“去和他们说，想和安知命走的，我绝不阻拦。”
云四迟疑道：“可是……这恐怕会分散我们的实力。”
韩胜冷笑：“我就是要看看，这散修盟已经被安知命改造成什么样了！”
第三十二章 化神真君
在云四的搀扶下，韩胜在符箓作坊里行走着，经过一间又一间“牢房”。
里面的散修大都衣衫破烂有气无力，但在看到韩胜时立刻精神高涨，大吼大叫：“参见盟主！”
“盟主万岁！”
“盟主战无不胜！”
虽然韩胜没有说话，但从他逐渐加快的步伐和轻微颤抖的身体，云四能感到他内心的愤怒。
“安知命真是出息了，不但懂得去改造散修，还学会掩饰伪装。”在干净无垢芳香扑鼻的休息室里，韩胜看到用清水冲洗和软布擦拭的痕迹。
云四不敢说话，他庆幸昨天晚上没有和安知命一起疯。
韩胜问道：“云四，你之前说，有一百个散修被安知命带走了？”
云四点头。
韩胜冷笑：“只怕想跟他走的远不止这个数。”
云四默然，的确如此，在传达了韩胜的指令后，几乎所有正常活动的散修都哀求安知命带上自己，他们害怕韩胜秋后算账。尤其是连安知命都被驱逐，那他们这些小兵还能活吗？
甚至有散修极力鼓动安知命杀回营地，自立为主，然后安知命当场打断了他的下巴。
“我是不会背叛盟主的，你们最好也死了这条心，”安知命冷漠道：“盟主的力量你们无法想象，我只配给他当卒子。”
随后他挑选了一百个散修，基本都是当晚罪行深重的人。安知命人虽冷漠，但对兄弟们颇为照料，在云海宗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下山时，许多散修泣不成声，恨不得随他而去。
韩胜忽然问道：“你能闻到云海宗弟子的气味吗？”
云四脸扭曲起来，终于轮到这个问题了。
看到云四脸色，韩胜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又问道：“他们在哪里？”
云四低声道：“在作坊南面的土堆里。”
“活埋吗？”韩胜笑容冰冷至极：“这的确是最快的杀人方法。”
“云四，昨晚的事你知道多少？”韩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云四惊恐道：“我什么都没做！”
韩胜冷冷道：“坐看犯罪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云四喃喃道：“我只是……只是不想和安知命计较，再说主人你受那么重的伤，也要我在旁看守，万一有人图谋不轨……”
“行了，”韩胜打断他的话道：“我告诉你，以后无论我在不在，散修盟都不能乱，更不准自己人打自己人！”
“是！”云四应道。
韩胜看着外面的天空，已然明亮起来，他的身体也恢复几分气力，可以自己走动。于是便让云四打开那些“牢房”，自己在外等候。房门一扇扇打开，有的出来了，有的还在里面躺着。他们看着大开的房门，目光闪烁不定，也许是在思考该不该出去。每个人身上都有被水冲过的痕迹，衣服皱巴巴的。
韩胜坐在外面，安静等待着，被囚禁的散修互相搀扶着，时不时有人爆发出“散修盟万岁”“盟主万岁”的呼声，每当这时，云四都能看到韩胜的身体轻微颤抖，神色越发悲痛。
不该是这样，洗脑得来的拥护到底有什么意义？就象持刀强迫别人夸赞你，连你自己都知道是假的，表演给人看吗？
“你们还站在做什么，”韩胜对那些没有被安知命选中，内心惶恐不安的散修说：“去把牢房里的兄弟们都扶出来。”
散修们急忙过去，唯恐慢了一步。
韩胜叹气，闭目不语。
人终于都齐了，连同营地里的女散修也都过来，安静的坐在后面。
韩胜慢慢站起来，很多散修都在地上坐着，看到韩胜站起来后他们也努力起身，韩胜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盟主万岁！”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一时好似碰倒了多骨诺米牌，“盟主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营地女修们惊慌地看着周围，有几个年幼的孩子也试探着轻轻喊了一声。
韩胜身体摇摇欲坠，云四急忙过去扶住，他眼神悲凉无比，忽然重重地推开云四，向面前的散修们躬身行礼。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知道该怎么反应。
“对不起。”韩胜说：“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吴远的身影在人群后显现，他遍体鳞伤，步履蹒跚：“这不是盟主的错，是安知命，是他趁盟主昏迷想把散修盟毁掉！”
“没错，折磨我们的是安知命！”
“盟主你不需要道歉！”
韩胜苦笑：“你们不用说了，是我一直没把安知命劝回来，又没能设立长老来限制权利。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本身的忽视就是极大地罪孽。”
吴远哽咽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不知为何，这话刚一出口，受过刑的散修们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相比哭声震天的场面，数百人默默地流泪，反而给人更大的震撼。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有罪。”韩胜喃喃道。
“我会补偿你们的，”韩胜说道：“我会带你们去十万大山，我会让你们住进桃源仙境，我会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苦，我会让天下散修都以你们为荣。”
他说的很慢，很清晰。不同于以往的激情和热血，这样平和的语调，反而让人感到温暖。
“不要叫我盟主了，”韩胜说道：“我已经不配做你们的盟主。从现在开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散修，十万大山的先行者，荆棘之路的垦荒者，散修盟里的赎罪者。”
“盟主！”散修们向他涌去，“没有人怪你！”
韩胜含泪微笑：“我已经决定了，这是盟主的最后一条命令，从现在开始，散修盟不需要盟主！”
“盟主连你也要走吗？”一个年轻散修捂脸痛哭，“你们都走了，我们看不到一丝希望。”
“我不会走的，”韩胜抚摩着那个年轻散修的头发，温和道：“我会带你们进十万大山，让桃源仙境重现人间。”
“那你继续当盟主好不好？”一个女散修哀求道。
韩胜摇头：“盟主权利实在太大，大家必须要学会独立自主，不能任由他人决定你们的选择。”
“盟主……”
纷纷扰扰的声音涌向韩胜，他一一作答，身体在人流的拥挤中来回晃动。云四看不过去，大吼道：“我家主人还是重伤！你们想把他挤死吗？”
散修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散开，给韩胜留下空间。
“呼~”韩胜长长出了口气，轻声道：“云四，谢谢了。”
云四一怔：“我……我不需要谢谢的。”
韩胜淡淡道：“总之呢，原来的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不过是少了一个盟主。我有一些设想，不过现在提出为时过早，我们还是收拾一下尽早赶向十万大山，灵明派可不是养伤的好地方。”
“是！”散修们应道，韩胜苦笑着摇头，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在撤离灵明派的时候，韩胜仔细询问了那些奉命追铺姜麟的散修，他们说自己下山后看到姜麟一路向南，由于林密夜黑，没多久便失去了姜麟的踪影。
于是韩胜拜托云四以妖犬的形态赶路，这样可以最快找到姜麟的踪影。
在大把的丹药和符咒养护下，许多散修的伤势逐渐好转。
符箓作坊的女修士们更是因祸得福，纷纷突破到筑基，飞剑供不应求。
提到女修士，韩胜还发现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之前兵器作坊里有六百多个男散修，而符箓作坊里只有刚刚五百整的女散修。但现在安知命挑走一百散修后，男女比例大概一对一，剩下几个老光棍不知道会是谁呢？
估计云四是不会跑的，毕竟他是妖修，变身后还是一条狗。
看着那些因为共患难过后的散修们亲密聊天，韩胜自己的心情也好上许多，再赶两天路，就到十万大山的脚下了。姜麟是不是已经在十万大山等着他了？云四说他的气味一直都在前面，怎么跑这么远？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等见到后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符箓作坊一夜暴乱，失踪了好些人，大部分都在地下找到了，只有吕方明凰和凌源消失不见，云四也嗅不到他们的气味。韩胜思考一阵便放下了，现在要紧的是赶在万仙盟会议前进入十万大山，顺便找到姜麟，其他人无足轻重。
看着远处朦朦胧胧如巨龙盘绕的青色山脉，韩胜幽幽叹气：“希望能早点进去，让散修们筑起家园。”
灵明派，符箓作坊门外，一个头戴高冠，身穿青、蓝、红三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轻挥着雪白拂尘，悠然自得。
“没想到这乱世将至，连散修的胆子都大上许多，筑基修为也敢来洗劫符箓作坊。”
“本真君旅途劳累，连一口茶水都喝不到。唉，索性灭了他们回崆峒闭关。”
轻描淡写间，便注定韩胜一行人的命运。
因为他是真君。
化神真君。
四大仙门之一，崆峒山的化神真君。
第三十三章 三焱道人
“盟主，前面就是天柱山了！”
吴远兴奋地飞了过来，他欢喜道：“天柱山离十万大山一千二百里，高七千三百里。传说是半截不周山所化，最高处平滑如镜，可见仙人，不过没听说谁上去过。”
韩胜微笑：“怎么，你想上去游玩一番？”
吴远摇头：“别笑话我了，能上去的不是仙人就是陆地真仙，寻常修士哪里上的去。”
“哦，那我这个寻常修士怎么就上去了呢？”
一阵轻笑在耳边响起，却怎么都看不到人。散修们如临大敌，飞剑符咒捏在手中，只等敌人出现便打过去。
“哈哈哈哈~”无处不在的笑声让人烦躁不安，韩胜大吼一声：“全体注意，敌人在天上！”
散修们纷纷望去，蓝天白云微风阵阵，整个天空一览无遗，哪有什么敌人。
“咦，这位散修好眼力，竟然能看到我。”
白云飘荡，远处的天柱山上有一个微小的黑点在四处移动。吴远看到后倒吸一口冷气，如果那就是敌人，这么远的距离声音依然如此清晰，像是在身边言语一样。此人实力之强，简直匪夷所思！
韩胜脸颊颤抖，也被这人实力震得说不话来，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修士？万仙盟金丹以上的修士不都是去总部开会了吗？
“唉，无趣，就是一面大镜子，有什么好看。”那声音叹气：“世间之物大都以讹传讹，不亲眼见之，难辨真假。”
“唔，你们这群小散修还是蛮乖的，也没乱跑，大家都省事了。”
什么省事？韩胜心头忽然涌出极大的危机感，他体内的浩瀚神诀疯狂运转，韩胜大喊：“散开！全部散开！”
散修们虽然不懂，但立刻遵从韩胜指令散开，一道白气紧跟着便来到散修们原本的位置，轰然炸裂，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散修们的惊叫痛呼接连不断。
但比起这些，韩胜内心的惊慌恐惧难以用语言表达，刚才那道白光的威力几乎和自己在兵器作坊引爆的威力相等。最重要的是，韩胜忍着眼睛刺痛在那道白光里，看到了一根雪白的丝线！
难道，这只是一根丝线的威力？
“唉，你们这些散修不要跑来跑去，这会让我犯嗔戒的。掌门师兄说过，我再动嗔怒，就要闭关百年。”
韩胜抹去脸上的土灰，看着足有十多丈深的大坑，费力咽口唾沫道：“你，你到底是谁？”
“你问我的名字？”
一个头戴高冠，身着三色彩衣的中年道士突兀出现在他面前，微笑道：“贫道无名，世人谬赞，称之为：三焱道人。”
三焱道人？韩胜尚在思索，云四和吴远就震惊道：“三焱真君！！”
真君？韩胜倒吸冷气，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打扮古怪的中年道人竟然是化神修为！
正如金丹被称之为真人，化神也被称之为真君，该称呼不知何处而来，但在修仙界已用千万年之久，绝不会有人冒用。
“正是本真君，”中年道人傲然道：“看在你们知道我名字的份上，我饶恕你们刚才躲闪的罪过。”
“敢问真君，不知有何指教？”韩胜艰难问道，中年道人的气场压得他喘不过气。
“要你聒噪！”中年道人脸色一沉，韩胜胸口轰然塌陷，骨头齐齐断裂，他狂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盟主！”
“主人！”
云四和吴远惊怒交加，云四冲向韩胜，吴远则挺身而出，义正言辞道：“真君神通广大我等自愧不如，然崆峒规矩，就是可以随意杀戮修士吗？”
中年道人笑道：“你说的有理。”
吴远松了口气，不料眼前突然一黑，意识消失不见。
散修们齐声悲呼，吴远刚站到中年道人面前，脑袋突然炸裂，红白之物漫天飞舞。
中年道人淡淡道：“你说的有理，然与我何干？”
“我跟你拼了！”一个散修从怀里掏出数十张符箓，飞剑冲天而起，打向中年道人。
“无聊。”中年道人随手一指，该散修连人带剑，整个炸为血雾，在空中飘落。
“大家一起用飞剑！”一个散修大喊道：“万剑齐发！”
散修们反应过来，纷纷出剑。
“散开！”韩胜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声嘶力竭的吼道：“全部散开！”
散修再一次听从了韩胜的话，向旁飞散。但是有些人即便再飞速躲闪也无用，他们的最后一眼是光芒。
眼看中间的散修被拂尘上的一根细丝轰杀，韩胜悲愤万分，他大叫道：“快跑！这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你们快跑！”
“你还没死？”中年道人疑惑道，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韩胜的身体，啧啧称奇道：“你居然修炼了浩瀚神诀？和昆仑山什么关系？”
“且慢，”中年道人的目光扫过所有散修的身体，冷笑道：“你们这群卑贱的蝼蚁，竟然都筑基了？说！从哪窃取的浩瀚神诀？”
无形的气浪席卷全场，散修纷纷跌倒在地，却没有一个跪下。
“有趣。”中年道人的眼睛颜色逐渐变化，“区区蝼蚁，在我面前竟不下跪。”
拂尘上的气流逐渐旋绕升起，一根根雪白丝线随风飘动，美丽到恐怖。
“你们快逃啊！”眼看又是两根丝线飞出，韩胜翻身跃起，狠狠一拳砸向中年道人：“碧海七重浪！”
“轰！”
韩胜嘴角溢血，整个人软倒在地，中年道人微笑道：“你们应该为死在我手上而高兴。”
韩胜现今最强一击，完完全全返回到他自己身上，击碎了他一百多根骨头。
中年道人伸出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指向韩胜。
“盟主！”
“主人！”
散修们咆哮道：“杀！”
近千把飞剑冲天而起，刺向中年道人，然而刚刚进入他三尺之内，便定格不动，齐齐爆裂。
“你们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吗？”中年修士停下动作，对散修们笑道：“一群蚂蚁拿着粉尘，去挑战大象。”
“对了，你们的愤怒最好再多些，我最近收集怨魂。”中年修士饶有趣味道：“似乎你们很爱戴这个盟主？那我就折磨一下他。”
“你敢！”云四咆哮着冲过来撕咬，却被一道白线直接穿体而过：“妖修去死，你们的魂魄就象颗老鼠屎。”
云四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他的魂魄被那道白线撕裂，身体也被打出拳头粗的空洞，并不断的扩大。
“你想杀我？”中年道士忽然听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他低头看去，两个血红的瞳子盯着他。那个明明重伤垂死的少年，在全身一半的骨头碎裂后，竟然挣扎着爬起来，一口咬在他伸出的那个手指上，拼尽全力，死也不放！
久违的感觉在心头出现，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自己成就化神之后，很久没有出现了。
痛，时隔百年，竟然再次感觉到了痛！
中年道士眼睛里流动的色彩停顿下来，他左手猛然抬起，熊熊的太阳真火在上面燃烧。他狠狠一掌拍向韩胜，太阳真火的高温足以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变成空气。
“冲啊！”一个老散修大吼道：“把符咒全部放出来！”
“咻咻咻！”铺天盖地的符咒扑面而来。
“你们这群蝼蚁！”中年道士震怒，他左手一挥太阳真火飞散出去，将符咒尽数化为虚无，散修们急忙散开，躲避太阳真火的焚烧。然而太阳真火突然分散成为无数火星，笼罩方圆百里，如细雨般无处可避！
“嗵！”一声闷响，中年道士的身体突然倾斜。那个少年，那个拼命撕咬他手指的少年，竟然一跃而起，狠狠撞在自己左手上。太阳真火一下乱了控制，威力大减，那些蝼蚁在火雨里躲闪生存。
竟敢冒犯真君仙体，不可原谅！
中年道士全身爆发出火焰，徐徐上升，如正午烈日般光芒万丈，不可逼视。太阳真火从天而降，如流星陨落砸在地上，到处都在爆炸。韩胜被火焰冲击出去，摔在地上。散修们四处奔逃，却被眼前的密密麻麻的火球逼回原地。三焱真君放声大笑，刻意操纵火雨流星，将散修们团团围住。
“痛苦吧，挣扎吧，哀求吧，然后死吧！”
看着将大家困在原地的冲天烈火，每个人都知道死期已至。
“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我见不到桃源仙境了。”
“我好想我爹我娘。”
一个老散修忽然发怒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丧气话！”
“老李，我们就要死了。”一个散修哭泣道。
老李大怒：“死就死了！想想盟主说的话，与其活着当奴隶，不如死了为自由！”
“这段日子，你们后悔吗？”韩胜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里响起。
“怎么可能后悔？”散修们大笑。
老李吼道：“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为后人们死出一个榜样！”
他挥舞着拳头咆哮:“是生而为奴？还是死的自由！”
是生而为奴？还是死的自由！
散修们仰天咆哮：“自由！”
自由！
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天地变色，三焱真君脚踏虚空震惊道：“这是……天地感应！”
“你们真是不一般啊，”三焱真君的眼睛熠熠生辉：“小小蝼蚁能引动天地感应，今天你们的魂魄我收定了！”
“战！”老李第一个冲锋，即便前面是流星火雨，亦无所惧！
“战！”散修向前冲锋，前面是火海石山，前面是化神真君，前面是死路一条，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冲过去！
人固有一死。
但是。
就算是死，也要由我们自己决定！
这，就是自由！
第三十四章 得遇仙人
“冲啊！”
“自由！”
“我等死而无憾！”
天柱山，在未来的岁月里，将成为韩胜一生的梦魇。
“盟主，前面就是天柱山了！”
“我会补偿你们的，我会带你们去十万大山，我会让你们住进桃源仙境，我会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受苦，我会让天下散修都以你们为荣。”
天空被烧到通红，无数火球从天而降，将地面化作火海，散修们向前冲锋。
“生而为奴？还是死的自由！”
“自由！”
在高天之上，三焱道人如神灵般俯视众生，背后光芒万丈。
“痛苦吧，挣扎吧，哀求吧，然后死吧！”
“今天，你们的魂魄，我收定了！”
“主人，不要死，不要死。”呜咽声在耳边传来。
云四吗？眼前一片漆黑，韩胜想睁开眼睛，眼皮却血肉模糊，粘连在一起。
云四背着韩胜，跌跌撞撞的向前逃亡，背后火光冲天。
“云四……”韩胜调动全身力气，断断续续问道：“兄……兄弟……们呢？”
云四咬着牙向前奔跑，他不敢回头，背后接连不断的爆炸和气浪已经告诉他一切。
“主人，你不要说话，我会带你逃出去！”
高温的气浪横扫八方，云四和韩胜被气浪冲飞，在地上翻滚摔打。
“主……主人，”云四爬向韩胜，艰难的将其背在身上，向前爬行。
“放开……放开我，”韩胜昏昏沉沉道：“我没救了，你快逃。”
云四吼道：“放屁！主人你是不会死的！”
韩胜喃喃道：“你快……快逃。”
他声音逐渐低微，在遭受化神真君的三次攻击后，他的身体裂缝蔓延，逐渐崩毁。
“主人，你不能死！”云四拼命向前爬着，原本明亮的天，被三焱真君的火焰染成赤红，云四不辩方向，只想离那些火光更远。
他早就该死了，身上的那个洞不断持续扩大，能活到现在，全靠妖化的身体和救韩胜出去的念头支撑着。
“如果是兄弟，就放下我！”韩胜叫道。
“狗屁兄弟！你是我主人！”云四吼道。
韩胜发怒：“我他娘一直拿你当兄弟的！”
云四含泪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带你逃出去啊！”
“我真的要死了，”韩胜哽咽：“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云四，你快逃吧，三焱很快会来的。”
云四痛哭流涕：“我不管，谁都能死，但你不行！散修盟、桃源仙境、还有你发过的誓，怎么能这样放下？！”
“我也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心愿，我还有好多人没见到。”韩胜泪流满面：“可是，天命难违啊！”
云四的身体突然僵硬，韩胜已经绝望到相信天命了。
韩胜喊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放下我，让我安静的死吧！”
云四默不作声，努力爬着，他低声道：“主人，我不信命。”
每一个妖修，都不信命。从他们吞吃妖丹，与其合体后，就注定神憎鬼厌，妖弃人嫌。
“我信了。”韩胜颓废道：“这里不是地球，一个人可灭千万大军。即便我活着离开也没用了，门派修士的力量，根本不是散修们可以抗衡的。”
云四喘息道：“主人选择的路是对的，我们只是意外遇到了化神真君，只要再来一次，绝对会成功的。”
韩胜苦笑：“没有机会了。”
“回答正确。”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是三焱真君！
云四的身体一下子从头凉到尾，三焱真君就在他前面的空地上站着，轻轻挥舞着拂尘，悠然道：“你们爬的可真慢，我都等不及了。”
云四突然跪倒在地，不停磕头道：“求真君大人有大量，求真君网开一面，求真君饶了主人，云四愿给真君做牛做马，云四愿为真君世世为奴！”
“云四！”韩胜嘶声道：“左右不过一死，你何必求饶！”
三焱真君淡淡道：“你这杂种倒是忠心，可惜我家奴隶都是金丹。”
他随手向云四一指，便低头看向韩胜。
“嗵！”云四整个人炸裂开来，血肉横飞。真君一指，恐怖如斯。
云四的血肉掉落在韩胜脸上，他剧烈颤抖着，眼睛猛然睁开，鲜血从眼中流淌出来，分外可怖。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是红色，什么都没有了。
一无所有，一无所惧。
韩胜慢慢坐起来，转向三焱真君的方向，微笑道：“三焱，你若是杀不了我，今后必死无疑。”
三焱真君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这少年莫非还握有自己不知道的底牌？和昆仑山有关吗？
昆仑山又如何，三焱真君眼神狠辣，即便是真传弟子，三焱也不是没斩杀过！
“这话我记住了，”三焱真君淡淡道：“你安心等我抽魂炼魄。”
三焱真君左手轻挥，幽蓝的太阴真火漂浮虚空，围绕三焱真君的左手转动。他向韩胜一指，火焰如箭般刺入韩胜魂魄，让人近乎崩溃的疼痛冲进韩胜的感知，他只坚持了几秒便昏死过去。在昏迷前，隐约响起一声沧桑的叹息。
韩胜苏醒时，躺在一个树洞里面，这树洞颇为宽大，方圆十数丈。他身边空无一人，而在洞外，一个红袍老者正在翻烤一只烧鸡。该鸡色泽金黄鲜嫩，肉香扑鼻，韩胜闻到香气，肚子不由咕噜噜叫了起来。
“去去去！”红袍老者头也不回，随手从地上抓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丢了过来。
韩胜一惊，他看到那东西飞来，本能往一旁躲闪。不料身形移动后还是被那东西砸到嘴里，满口温热香甜，是个烤红薯。
相比被烤红薯砸到，韩胜更为讶异的是自己身体虽然完好无损，但动作无比缓慢，体内空荡荡的，没有丹田和法力。
“我这是……怎么回事？”
“发现自己变废人了？”红袍老者的声音带着笑意：“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要什么丹田。”
韩胜这才反应过来，忙躬身施礼道：“是前辈救了我吗？”
“没错。”红袍老者惋惜道：“竟然遇到了三疯子，我还没看到你们进山呢。”
“什么？”韩胜茫然道。
红袍老者解释道：“就是你们口中的三焱真君，我本来看戏看的挺好，结果这家伙跳出来把角色杀得干干净净，让人不爽。”
“角色？”韩胜喃喃道。
“没错，”红袍老者回头笑道：“你们都是戏里的角色。”
“什么？！”韩胜惊道。
红袍老者搔头道：“太长时间没和人沟通，让我组织一下语言。怎么说呢，我第一次注意到你，觉得你小子与众不同，就跟上去看。没想到真是精彩刺激，我一把老骨头看的津津有味，就象凡间的评书故事一样。我一路跟着你们，看你的人生经历，太好玩了，谁知道眼看就是关键时刻，竟然冒出来一个三疯子！”
“唉~”红袍老者长叹道：“你知道那种眼睁睁看着，马上主角要逆天改命，结果被打死了有多难受吗？”
“是……是你，”在火光的照耀下，韩胜看清了那个红袍老者的脸，他惊得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老者，赫然是第一次去清风阁买筑基丹时，在二楼摆摊贩卖金黄盔甲的酒红道袍修士，韩胜还清晰的记得那副盔甲的价格：八十六万灵石。
“你记性不错。”红袍老者笑道：“也不排除我气质出众，鹤立鸡群。”
“不，”韩胜淡淡道：“我只是记得你卖的盔甲。”
红袍老者脸色一沉，转头继续烧烤。
“前辈，三焱人呢？”韩胜问道。
红袍老者嗅了嗅烧鸡，又放回火上烤，随意道：“走了。”
“走了吗？”韩胜喃喃道。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过了会那个红袍老者忍耐不住问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韩胜苦笑：“我也不知道。”
“你这样很无聊啊！我要看激情戏！”红袍老者抗议道。
韩胜怒道：“前辈，人生不是演戏！”
“切，”红袍老者将烤鸡又翻了个面，嘟囔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平凡的人生。”
韩胜和这个神经病般的“前辈”无话可说，他呆呆坐在地上，脑海一片空白。
“前辈，我还能修炼吗？”韩胜低声问道，十分沮丧。
“可以啊。”红袍老者淡淡道：“我帮你把伤势愈合了，你修炼的浩瀚神诀本来就把经脉冲垮了，这次不过是少个丹田，法力不能储存而已。”
韩胜失笑：“不能储存法力，那还怎么战斗？”
红袍老者嗤笑道：“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现在这机缘巧合得来的空灵体质，放在上古时代，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吗？”
韩胜一怔，问道：“为什么眼红？”
红袍老者悠然向往道：“因为起步弱，后期强啊。别人都是修炼积累突破，只有你们是永远在修炼，吃饭睡觉战斗，法力运转一刻不停。等凝成金丹，无时不刻吸收炼化灵气，修为简直一日千里！”
韩胜先是一喜，随后想起件事，叹道：“可现在是末法时代，天地灵气衰竭……”
“屁的末法时代！”红袍老者大骂道：“从太古末期开始流传末法时代这个谣言，再从远古时代到上古时代，直到现在，都传三十万年了！也没见这**八荒毁灭过，倒是凡间修士们拿这当借口，不一心求道，跑去开作坊！”
“那灵气没有衰竭？”
红袍老者冷笑道：“一万年来这凡间灵气我就没见变过。”
韩胜震惊地看着红袍老者，相较于刚才话语里透出的万年寿命，万仙盟的谎言反而微不足道。
即便是大乘修为也不会有万年阳寿，如果不是谎话，那他就是……仙人！
“别看我，”红袍老者淡淡道：“我就是个看客，帮你一次已经违反了上界规定。作为一个散仙，我很好奇你们这些后人们会走到哪一步。”
“前辈！”韩胜反应过来：“求前辈……”
“别求！”韩胜顿时嘴巴紧闭，红袍老者怒道：“你们这些凡人就是贪心不足，**无穷无尽。唉，走也走也。”
红袍老者的脚下出现一道彩虹，他捧着烧鸡踏虹而去，只留下一堆篝火。
韩胜痴痴望着划过天际的彩虹，这就是仙人吗？他们真的可以起死回生，遨游万千世界吗？韩胜心底有太多谜团，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真想成为仙人，不只为了家人，还有那些死去的散修。
外面的篝火逐渐微弱，韩胜看着那跳跃的火焰，拳头逐渐握紧。
三焱，我说过的，你若是杀不了我，今后必死无疑。
苍天为证，我要杀你！
第三十五章 苦修空灵
焦黄的枝叶，龟裂的大地，韩胜在独自前行上百里后，看到的景象依然如此。
化神之威，竟如此恐怖。
他没有留在树洞，吃完那个烤红薯后便走了，依旧向南。
跟他南行的散修们已经葬身火海，连魂魄都被收走，可他还是想去十万大山，哪怕只是走上一步。
这是他的执念。
天柱山，距离十万大山一千二百里，如果是以前，不过一天工夫。可现在他法力全无，每天只能走五六十里。
没关系，韩胜悲凉的笑，已经没人会追他了。
如此惨烈的现场，追踪的门派修士必然会看到。
三焱真君替天行道的美名，想必也传到了万仙盟。
平时他一个人默默的走着，累了就倒下歇息，渴了就拽把草嚼，饿了就把草咽肚里。
好在修为虽失，身体倒是被红袍仙人康复的不错，也能支撑的住。
风餐露宿，渴饮露珠饿吃草，在南行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那些野兽飞禽，想必是被大战吓跑了。
一个月后，韩胜走到了十万大山。
他蓬头乱发，形销骨立，嘴唇干裂，有青黑色的痕迹。
韩胜静静的站在十万大山面前，一动不动。
在他面前的是古朴风化的岩石，没有苔藓，没有杂草，除了石头便是古树。韩胜轻轻抚摩着地上的石头，望着阳光斑驳枝影横斜的大山深处，耳边风声鸟语，自然的清新拥抱着他。
“这里就是十万大山。”
韩胜喃喃道：“我们终于到了。”
来自十万大山的风，在他耳边呜咽。
韩胜听着那风的呜咽，惨笑道：“是我终于到了。”
他们已经死了，一千零十一人，死在了天柱山，死在了即将到达的路上。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给你美好希望，再将其当面毁灭。
一千零十一个散修，一千零十一个筑基，一千零十一个兄弟姐妹，他们本该成为新时代的开拓者。散修盟最为宝贵的种子，全部死了。
三焱，三焱，三焱！
韩胜恨得全身发抖，恨得刻骨铭心，恨得想用前世今生最残忍的刑罚一样样在他身上实施。
“我会回来的。”他对十万大山说。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下次则是千万人。”
“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韩胜说完转身便走，再不回头。
这一次，向西前行。
“姐姐，那个人类看起来好好吃。”一只小鸟叽叽喳喳道。
“好吃也没用，我们和人类签过协议，我们不出去，他们也不进来。”另一只小鸟回道。
“啊？好想他进来，我还没有吃过人肉。”第一只小鸟哀叹。
“我也想，但是人类很厉害的，你忘记那些沉睡的妖王了？”
“唉~”两只小鸟同时叹气：“真想吃人啊！”
“姐姐，那人刚才说好像下次要带千万人过来？”第一只小鸟问道。
“不可能吧，我们和人类签过协议，出现这么多人，妖王们完全有理由撕毁协议。”
“真的？妖皇保佑，让这个人类尽早带领千万人进山！”
“妖皇保佑！”两只小鸟齐声祈祷，她们的眼神里全是嗜血和饥渴。
这天下妖魔，困守在十万大山里，已忍耐了太久。
韩胜向西走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也不明白自己的目的，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
失去了目标后，内心的空虚难以忍受。
期间他尝试过修炼，灵气涌入体内后又再度散掉，速度之快，好似用无底的木桶打水。他甚至连一道真气都用不出来。
没有经脉，没有丹田，没有法力，韩胜所能依靠的只有他的身体和意志。
漫漫长路，不做些什么，如何打发时间。
强身健体，打坐练气，浩瀚神诀席卷着天地灵气，一次又一次冲刷着他的身体，就算是个无底的木桶，用的时间久了，也能在从水里提出来时，接上那么两滴。
尽管只有两滴。
两滴法力可以做什么？一个普通的照明术，都需要小半条经脉的法力，更不必说风剑火焰和其他法术。没有任何法术需要的法力是按滴算，通常都是奇经八脉。
韩胜每次运转法力后都会收集到两滴法力，聊胜于无。本着不使用就浪费了的心态，韩胜把那两滴法力逼出体外，然后再度收集两滴，继续逼出体外。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增长，韩胜的大小周天运转速度越来越快，那两滴法力从体内逼出时的距离，也从半寸到一寸，再到半尺一尺。虽然毛用都没有，那两滴法力即便打到人，对方感觉也不过是：“哎呀，是不是下雨了？”
韩胜就这样走着，他的精气神完全集中于法力运转，浩瀚神诀的任何步骤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天地灵气无时不刻从他体内进去再出来。韩胜此时的存在，就和水木草石一样，没有动物会注意到他。他打坐时老虎就在他身边晒暖，他喝水时鳄鱼就在岸边徘徊，可是没有一个产生反应，韩胜的身体，已经变成毫无生机的躯壳。
他常会撞到树，因为两眼无神；也常落入坑洞，然后再爬出来。前面是山他就爬山，是水他就游泳，法力运转一刻不停。反正左右无人，还不如倾心修炼，看这所谓的空灵之体，能创造多大奇迹。
能否打败三焱，拯救散修，回到地球，全部希望都在这个被仙人称许的空灵之体上。
直到有一天，他在路过边荒的集市，听见那些人类在争吵：“这就是你娃子花一个月工夫造出来的桌子？”
“没错，我用了一个月零九天，日思夜想，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
“你就扯吧，这个桌子，人家村头王木匠两天就干完了。”
“我造桌子比他用心，我谁也不看，自学成才。”
“你这是闭门造车啊！想用桌子的话还不得急死。”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王木匠小气抠门，从来都不教我怎么做。”
“废话，你又不是他徒弟，想学的话要么出学费，要么就偷学。”
“偷学？”
“没错，你没事多在他门口转悠，和他徒弟拉好关系，这样才能学到手艺。”
韩胜莞尔一笑，继续沉浸在法力运转中，随即惊悟到刚才醒来时，似乎看到天地间一片雪白！
韩胜立即回头望去，果不其然，原本青绿色的大地，此刻银装素裹，雪花纷飞。
“这是哪里？”韩胜茫然道：“怎么会下雪？”
“砰！”韩胜撞到一棵杨树，跌坐在地，疑惑地看着大坨大坨的雪花砸落向自己。他身影闪动，进退转让间使那些雪花砸落在地，无一碰到。
“已经入冬了吗？”韩胜发现集市上那些穿着厚布棉袄的人们，说话都哈着热气。
他挠了挠头，惊觉自己的头发干硬结块，像木头似的。他揉搓了一下，竟然掉下石粉、树枝、羽毛和一条干硬的小鱼。
“我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韩胜震惊，自己入魔了吗？
他从体内再度逼出两滴法力：“啪啪！”面前的杨树被那两滴法力击中，左右摇摆。
“太弱了！”韩胜不可思议道：“这就是我苦修来的本事？”
照这样的进度，等自己可以击杀三焱时，只怕他孙子都飞升了！
他想起那两个人的对话，一味地苦修，不正是闭门造车吗？
除了浪费时间磨练意志，与正事有何益处？
他纵身跳跃来到集市上，遇到一个人便问：“敢问大哥，附近最大的门派在哪边？”
“妖……妖怪！”那人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跑。
韩胜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把头发披到身后，用地上的白雪用力擦洗自己脸庞，随即向下一个人问道：“请问这位道友，附近最大的门派在哪里？”
“疯子啊！”
在吓跑了十几个人后，韩胜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形象有多糟糕。
他身上没有灵石灵票，连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两件。这件道袍穿了大半年，早已破烂不堪仅能遮体，韩胜又不好意思做出窃贼和强盗的勾当，只能呆呆坐在路边的杨树上，等待有人经过时再去问路。
“唉，还是孩子啊。”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慢吞吞走过，仔细打量着韩胜：“小伙子，你爹娘呢？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爹娘？韩胜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我爹娘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被恶人阻拦，一路逃难来的。”
老太太看到韩胜神志清明，不禁长叹道：“作孽呀！把娃子祸害成这样！”
在老太太的带领下，韩胜来到了她的小木屋，木屋很旧了，到处钉着堵缝的木块。老太太在房内翻箱倒柜的找她儿子年轻时的衣服，准备给韩胜烧水洗澡。韩胜感激地摇了摇头，直接脱下道袍跳入雪堆里，在里面搓洗起来。老太太惊得敲着拐杖道：“小伙子，快出来！会留病根的！”
等韩胜出来时，他全身热气腾腾，古铜色的皮肤光亮无比，长发湿漉漉的披在后背，自觉身体从未如此强壮。老太太眯着眼睛笑道：“小伙子挺俊的，有没有娶媳妇啊？”
韩胜脸一红：“还早呢。”
老太太拐杖敲打着地面：“不早喽，我儿子像你这岁数，在作坊里都有对象喽。”
韩胜问道：“大娘，您知道附近最大的门派是哪个吗？”
老太太摇头道：“什么门派不门派，和咱们都没啥关系。”
韩胜苦笑，换个方式问道：“那您知道附近最大的作坊是哪个吗？”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这我当然知道，我儿子进的就是这奉天府里最大的作坊——蜀山剑坊！”
蜀山！
韩胜心跳加速，如果他没记错，奉天府归宛州管辖，而宛州，正是蜀山的地界！
四大仙门之蜀山，以强克强，一剑破万法！
想要打败仙门出身的三焱真君，最好办法就是习得仙门绝学！
蜀山，必须要进蜀山！
ps：第二卷第一章，新的开始。韩胜从此离开散修盟，以三焱真君为目标，在四大仙门修行战斗。浩瀚的世界将在他面前徐徐展开，神魔妖兽人，太古遗秘，一切的一切都会展现在韩胜眼中，敬请期待。
第三十六章 欲入蜀山
在不断沉沦的黑暗里，往事浮现。
“盟主，前面就是天柱山了！”
不要，不要过去……
吴远兴奋的跑了过来，在他背后火光冲天，高耸入云的天柱山缓缓倒下。
“快走！”韩胜大叫。
无穷无尽的流星火雨，遍地都是爆炸焦土，虚空中的光芒不可逼视，一千多个散修发起最后的冲击。
为什么我没有和他们死在一切？！
“主人，你不能死……”云四的呜咽在黑暗中响起：“散修盟，桃源仙境，还有你发过的誓，怎么能这样放下？”
“嗵！”如玉石般的手指向云四，将他化为血雾。
一个头戴高冠，三色道袍的中年修士狞笑着看向韩胜：“痛苦吧，挣扎吧，哀求吧，然后死吧！”
三焱，三焱！
韩胜眼睛赫然睁开，面容扭曲：“三焱，我要杀了你！”
打扫卫生的老太太被吓了一跳：“小伙子怎么了？做噩梦了？”
韩胜迷惘的看着她，这是哪里？木屋，老人，外面的雪，记忆飞速恢复，他想起来了。
自己在苦修中无意来到这个小村落，被老太太搭救，在她家里换洗了衣服。得知离蜀山颇近后，韩胜本打算离去，被老太太极力挽留，说她儿子下午回家，到时候可以带他一起过去。自己坐在椅上与老太太聊天，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明白了前因后果，韩胜抱歉道：“对不起牛大娘，刚才做了个噩梦，吓到您老了。”
“没事。”老太太笑道，还给韩胜拿来一条毛巾：“擦擦汗，你也吃了不少苦啊。”
韩胜接过毛巾，发现身上还披着大衣，想必是老太太怕他受凉，心里对老太太万分感激。从之前的谈话里韩胜知道老太太夫家姓牛，丈夫因病逝世，给她留下一个儿子。牛老太太靠洗衣缝补打柴捕鱼过活，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好在儿子还算争气，竟然去了蜀山旗下的大作坊。
对于这些普通村民来说，只要和四大仙门扯上关系，哪怕是挂个名号的作坊，在里面工作都是无上荣光。
“娘，我回来了。”一个憨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俺们小壮回来了，”牛大娘的脸笑成一朵花，她忙向外走去：“咋就你一个人，翠萍人呢？”
一个浓眉大眼四十来岁的汉子走进小屋，不好意思道：“翠萍又有了，在家里养着，我过来拿床被褥。”
“又害喜了？”牛大娘吃惊道：“你们不是说四个娃就够了吗？”
那汉子脸红道：“意外，意外。”
他看到韩胜时一怔，似乎没想到会在屋里看见陌生人。
韩胜忙行礼道：“在下韩胜，偶然路过此地，得大娘救济，不胜感激。”
那汉子挠头道：“我叫牛小壮，既然来了就是朋友，坐，坐。”
韩胜坐下，牛大娘忙去烧水做饭，牛小壮看了韩胜几眼后问道：“韩兄弟是怎么认识我娘呢？”
韩胜解释完后，牛小壮沉思道：“哦，你想进蜀山啊。可蜀山是四大仙门，就连作坊都很难进入，更不必说门派了。”
韩胜微笑道：“成与不成，总要去试试。”
牛小壮拍手道：“这话说得好，我当年去蜀山剑坊的时候，村里人都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蜀山剑坊不是乡下人能进的。但我就是不服气，又没试过，凭什么说不行，结果我一次就进去了，把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快气死了，哈哈哈。”
韩胜笑道：“牛道友也是个有智慧有决心的人。”
牛小壮挥手道：“叫我牛大哥就好，不过我进的毕竟是作坊，难度不大。你想进的可是蜀山啊。”
他露出敬畏的神色：“蜀山可是四大仙门里最有名的，多少人从小听着剑仙故事长大，里面的修士个顶个的厉害，想进去的人海了去。我记得奉天府有个富豪，花了一千万灵石才他儿子送进蜀山！”
“一千万？”韩胜一愣：“蜀山现在收徒是按灵石算吗？”
“那倒也不是，”牛小壮抓了抓头发：“三年招收一次，试炼费十万灵石，也不排除有绝世天才可以免试拜师。”
“那就好，”韩胜松了口气。
牛小壮愕然道：“这有什么好？”
韩胜笑道：“因为我现在是绝世天才啊。”
牛小壮大笑。
韩胜看着笑个不停的牛小壮，心里也颇觉好笑。他并未说谎，在被仙人称许的空灵之体前，也许普通门派分辨不出，但像蜀山这种传承数十万年门派，绝对能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唯一的难处就是如何见到那些能够辨认自己的蜀山长老。
牛小壮看着似笑非笑的韩胜，表情古怪道：“你真的是绝世天才？”
韩胜淡淡道：“等见了蜀山长老，一切自然分晓。”
牛小壮眼睛睁大，眼前的修士如此自信，反而让他有些敬意。
牛小壮思考一阵，皱眉道：“就算你是绝世天才，可今年的招收已经过了，你只能再等三年。”
“我等不了。”韩胜说道：“我必须要进蜀山，越早越好。”
牛小壮疑问道：“怎么这么急？”
韩胜没有回答，他脸颊肌肉跳动，又想起那场噩梦，心脏撕裂般痛楚。
牛小壮也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何必刨根问底。
牛小壮沉思道：“如果一定要现在就进入蜀山，就算你是绝世天才，也必须见到长老才行。但蜀山除了试炼期间，基本不会有长老出现，平常也都是弟子在外走动。”
“只要能进蜀山就好，”韩胜喃喃道：“在蜀山就有机会遇到长老。”
牛小壮猛地一拍桌子，叫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帮你进蜀山！”
韩胜欣喜道：“什么办法？”
牛小壮深吸口气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蜀山当低等杂役，干的都是些脏烂活，很少有人坚持过一个月。也正因为如此，蜀山招收低等杂役的告示就没断过。”
韩胜一怔：“低等杂役？负责做些什么？”
牛小壮嫌恶道：“很烂的工作，蜀山弟子也是人，也会吃喝拉撒。低级杂役就是负责去打扫厕所，清理粪便，掩埋垃圾堆，反正哪里脏臭烂，就需要低等杂役去干。”
韩胜思索一阵，问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吗？”
牛小壮叹气：“除非你有一千万灵石，直接进山门。”
韩胜苦笑：“看来别无选择。”
厨房的牛大娘喊道：“饭好喽，娃子们快来端菜！”
“好嘞！”牛小壮起身端菜。
韩胜忙跟过去，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地了。
无论如何，能进蜀山就好。
大娘做的饭菜很简单，馒头米粥，咸菜萝卜。在饭桌上她向韩胜表示歉意，寒冬腊月，也没有什么时令蔬菜可吃，韩胜急忙道谢。他咬下第一口馒头时竟有些酸楚，这热腾腾的馒头，让他想起在作坊时的生活。
牛大娘问他今后打算怎么做？韩胜说他决定去蜀山做杂役，大娘劝他先进个作坊等上三年，也好攒些钱财，韩胜笑着摇头。
看韩胜意愿如此坚决，牛大娘只好放弃劝说，转而给他夹菜，一时间饭桌上充满愉悦的气氛。
牛小壮忽然问道：“韩兄弟可有籍贯证明？”
韩胜一愣，籍贯这东西相当于地球的身份证，他来到这世界后本来没有，后来张叔带他去申请一个，后来在大爆炸中灰飞烟灭了。
看到韩胜的表情，牛小壮明白过来，他说道：“没有就算了，我们等下去奉天府申请一个，就说你是我远方表弟，来宛州投奔于我。”
韩胜肃然起立，长揖施礼道：“韩胜谢过牛大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牛大娘呵呵笑道：“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行礼，搞得跟门派修士一样。这点小事算什么，快坐下吃饭。”
韩胜感激的望着她们，籍贯申请通常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做担保，不然只能流落在外，或者靠造假和抢夺进入府城。
奉天府既然归蜀山管辖，必然门禁森严，能直接进入再好不过。
牛小壮憨笑道：“我不指望你没齿难忘，只希望将来真的飞黄腾达时，能拉兄弟一把。”
牛大娘脸色一变，随手抄起拐杖就往牛小壮身上打：“你小时候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知恩不图报这五个字你都忘狗肚子里了！施点小恩小惠就想让人家报答你，你怎么不去开当铺！我今天非把你打到改过来为止！”
“娘，我错了，别打，别打！”牛小壮抱头鼠窜，又不敢跑远，只好在拐杖抡打的范围外转悠，愁眉苦脸。
韩胜赶紧拦下牛大娘，好言相劝：“大娘消消气，牛大哥一时口误，没必要这么生气。我们快些坐下，天寒地冻，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牛大娘勉强坐下，余怒未消，又狠狠瞪了牛小壮一眼。可怜牛小壮已然四十多岁，在他的老娘亲面前依然如孩子般哆哆嗦嗦，饭桌也不敢靠近，往粥里夹了些菜便蹲在门口吃起来。
韩胜过意不去，喊道：“牛大哥，过来坐吧。”
牛小壮摇头：“不是挨打就是挨骂，我才不去。”
牛大娘冷哼道：“让他在那蹲着吧。这么大岁数的人，为人处世不懂，日常礼节也不懂，整天拿着自己在蜀山剑坊工作炫耀，也不想想……”
看着牛小壮被牛大娘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韩胜心里十分羡慕。
至少，他还有一个娘亲在身边。
吃完饭后，牛小壮偷偷在牛大娘的枕头下塞了两张灵票，就急匆匆地吆喝韩胜赶路，去村口坐马车。
离开的时候，牛大娘没有过来送他们，只是站在木屋门口，像个雪人一样，望着，望着。
直到牛大娘变成模糊的黑点，韩胜看着眼眶发红不断提溜鼻涕的牛小壮，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疑惑，问道：“牛大哥，既然你舍不得离开大娘，为什么不把她带到奉天府？租间小房子也好。”
牛小壮苦笑：“奉天府，地金砖。我哪有那个本事带我娘去那里享福！”
韩胜默然，他从未去过奉天府，只知道是九州最为繁华之地。看来在烈火烹油的盛状下，依旧流淌着无数底层的眼泪，他们将自己的青春化作木柴，最后剩下只是骨灰。
这就是散修。
第三十七章 低等杂役
宛州乃九州最为富庶之地，四通八达，聚集天下财富。而奉天府，则是宛州核心，蜀山在其北面，维持一方太平。
从看到奉天府的第一眼，韩胜的嘴就没有合拢过。数百丈高的古城墙，上面还沾染着紫黑色的铁锈；高不可攀的城门楼，上书“奉天府”三个金字，相隔数里仍能看到；城池布局有如棋盘，整齐划一，完全对称；源源不断的车辆人流在城楼下的八扇大门和三十二扇侧门进进出出；这府城之大，容人之多，韩胜闻所未闻。
“第一次来，吓傻了吧，”牛小壮在一旁嘿嘿笑着，完全忘记他第一次来时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韩胜收回视线，轻声叹道：“蜀山实力之强，让人叹为观止。”
牛小壮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说道：“这奉天府和蜀山可没啥关系，全都是商人们和作坊自己搞出来的，蜀山只不过负责提供地皮和安全。”
韩胜微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
牛小壮一时语塞，闷闷不乐道：“蜀山比其他门派作坊好些，毕竟是四大仙门，对凡俗事务也不怎么看重，我们在这里自由些。”
韩胜失笑：“自由吗？”
牛小壮一愣：“我们在这里工作管吃管住，不常加班，有事情还能请假，不自由吗？”
韩胜望着车厢外面的天空，仿佛又听到那些散修们的怒吼：“自由！”
“真的自由啊。”韩胜低叹。
牛小壮以为是在回答他刚才的话，满意地说道：“没错，我们是真的自由。”
他们坐着村落驶往奉天府的马车，赶了一夜路，期间就在车厢里睡觉。半路上有人上车又下车，但绝大多数都在进入奉天府前下车了。
韩胜询问牛小壮原因，他给说是因为坐马车进城，每人会多收十枚灵石，这十枚灵石换成米面，足以让普通人家吃上十天。
“那我们为什么不下去？”韩胜问道，毕竟牛小壮也不算富裕。
牛小壮回道：“因为马夫们都和守城门的有交情，坐车进门不会被刁难，也很少被查路引。”
韩胜大为感动，牛家为他所做的实在太多。
牛小壮憨笑道：“没事的，我娘从小就教导我好事做到底，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你也不像个坏人，万一是落难的贵人，那我岂不是发了？”
韩胜微笑：“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贵人，但你们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马车忽然停下，牛小壮掀开布帘从车厢里探头出去：“老赛，到奉天了吗？”
马夫老赛说道：“没多远了，等检查完前面这两辆，咱们就进去。”
“真是奇怪，”牛小壮缩头回来，嘟囔道：“今天怎么这么仔细？以往都是直接就进的。”
韩胜有些紧张，万一被发现，以他此刻的实力，很难从那些门派修士手中逃脱。
牛小壮看出他的紧张，宽慰道：“没事，就算被发现，我就说你是我远方表弟，他们不会在意的。”
韩胜低声道：“希望如此。”
很快检查便到了他们这辆马车，一个麻子脸的黄衣修士揭开布帘，扫视车厢后拿着一把玉尺左右横扫。玉尺在扫两圈后没有发生变化，黄衣修士哼了一声，看着这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扬长而去。
“真是威风啊。”韩胜冷笑，从头到尾这个修士没有说一句话，最后的那个眼神更是蔑视到极点。
“小声点！”牛小壮大惊道：“你不要命了，修士们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啊！”
韩胜轻笑：“我晓得其中利害，那个修士最多筑基，只怕还是用丹药堆起来的筑基。莫说顺风耳，只怕他连身边马车的动静都听不清楚。”
牛小壮皱眉道：“你胆子太大了，好像根本就不怕那些门派修士。”
韩胜淡淡道：“没有好像。”
牛小壮一下子说不出话，他盯着韩胜平静的脸色，长叹道：“如果你不是个天才，就一定是疯子。”
韩胜微笑：“我只是一个散修。”
马车轻微震动，缓缓向前，终于进城了。
奉天府内的布局极为整齐，家家户户互相对称，青石板铺垫的大路极为宽广，可容纳数十辆马车并驾齐驱。路边的摊贩也极为规整，自顾自的叫卖，从不主动揽客。规矩，这是韩胜对奉天城最大的印象，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在遵守着某样规矩，想来和蜀山有关。
老赛驾驶着马车，在奉天府里也放慢了速度，和周围的马车保持平行。韩胜向外望去，连路人的步伐都相差不大。他悚然动容，这座巨大的城池，让所有进入的人情不自禁和周围相同的事物吻合！正如你在家吃饭时不会在意他人眼光，但当你在餐厅吃饭时，往往便注意到自身问题，对那些破坏气氛环境的人无比厌恶。
好厉害的手段，不动声色间便让百万人遵纪守法，不然便是千夫所指！
这就是仙门手段吗？
韩胜惊叹道：“蜀山的辉煌能传承数十万年，果然有独到之处。”
牛小壮低声道：“韩兄弟，在奉天府里，最好守规矩，别人做什么你做什么，别乱出风头。毕竟，你在这里撞倒个老头，都可能牵扯到几百人的关系。”
韩胜问道：“这话怎么讲？”
牛小壮解释道：“奉天城与蜀山毗邻三十万年，早就盘根交错共生共存了。很多蜀山弟子都是从奉天府里出来的，一代又一代，甚至有人做过掌门。所以现在奉天府的数得上号的人物，全和蜀山脱不开关系。”
“原来如此，那我们去哪里办籍贯？”韩胜问道。
牛小壮挠头道：“我也没办过，上车时和老赛说了，他会带我们去的。”
韩胜抱歉道：“真是麻烦了。”
牛小壮笑着摆手：“我也不急，就当散心了。”
没多久马车便在一家红木大门的院门前停下，老赛声音响起：“小壮，户衙到了。”
牛小壮与韩胜下车，让老赛在外等候，便上前敲门。一个脸色微红，说话酒气扑鼻的男子打开大门，叫道：“谁呀？不知道户衙下午休息吗？敲坏门你赔！”
韩胜微微皱眉：“现在不是早上吗？”
“早上？”男子迷迷糊糊望着天空，随后怒道：“我管你是早上晚上今天明天，总之现在不上班！”
牛小壮陪笑道：“这位小哥，我这位表弟逃难而来，急需一份籍贯证明好去做工，还望通融些。”
那男子翻着白眼，吊儿郎当道：“他逃难做工与我何干？还有半瓶醉春酿没喝完，回去回去！”
说罢便要关门，牛小壮急中生智，从袖里摸出几块灵石，塞到男子口袋，低声道：“这位爷，一点心意，还望行个方便。”
男子随手摸了一把灵石，估出数量后，嘴角带笑道：“既然你这位表弟如此可怜，我这人面恶心软，随我去填写一份便是。”
从户衙出来，韩胜拿着那张籍贯证明，与牛小壮前往蜀山。
他们打听过了，蜀山现在的确还在招收杂役，据说今年缺口极大，有不少人辞职离去。问他们原因也都含糊不清，深以为耻的模样。
蜀山贵为四大仙门，仅次于昆仑之下，宗门内却只有七峰，除主峰外其余六峰并不高大。传说是当年七位祖师，每人各居一峰传道受业。随着时间推移，演变成蜀山七脉。
不过这与韩胜无关，他所要去的不是前山，而是后山。
后山远比前山巍峨，然名气不足，居住着大量仆役，每日负责喂养灵兽，养殖灵草，或者为前山七脉的蜀山弟子们打扫清洁。
韩胜从奉天府斜斜穿向蜀山时，没有看到蜀山山门的景象。这让他颇为遗憾，曾幻想过带领散修盟从正门打进去，将四大仙门一一覆灭。只是现实给了他一耳光，梦想很美好，现实太残酷。
他们来到后山的时候，正赶上一行灰衣圆帽黑布蒙脸的修士，挑着担子从山上走下。
牛小壮大喜，忙迎上去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招收……”
当那些修士来到他面前时，牛小壮的声音仿佛被人用刀子割断，一时间身体摇摇欲坠。
臭、奇臭、骚臭、酸臭、辣眼的臭、烧喉的臭、难以忍受的臭，好比粪坑在炎炎烈日下暴晒三天，再淋上一天雨，再暴晒三天后，用棍子在粪坑搅拌的臭！
“我……”牛小壮只说了一个字，脸色发青，似乎将要倒下。
韩胜屏住呼吸，微微眯眼，扶住牛小壮。
修士们视而不见，挑着担子径直向西，最后面的一个修士看到韩胜依然站立原地后停下身子，问道：“你们是来应聘低等杂役吗？”
韩胜点头。
那修士将担子放下，直接说道：“我是他们的管理，你叫我陆叔就行。低等杂役不需要面试，你如果想干，现在就可以，把这桶赤金蟒牛粪挑到西面的大坑，自然会有人掩埋。”
韩胜问道：“我现在就算是低等杂役吗？”
陆叔说道：“先把这两桶粪便挑去掩埋再说。”
韩胜将牛小壮扶到一边，让其在旁休歇，自己则走向陆叔，伸手提起担子。
那陆叔一声不吭，静静看着韩胜一手提着一挂钩，向着西边大步流星，没有丝毫停顿。
陆叔的眼神透出一丝惊疑，新来的杂役基本第一次挑粪时都会被臭气熏晕，好些的也是呕吐不止。这人连防护工具也没有，竟然毫无反应！
很快韩胜赶了回来，他脸不红气不喘，和刚才一样，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陆叔从震惊中反映过来，急忙道：“这当然可以！你合格了，等下把籍贯证明给我，等上级批准，就给你发放工作用品。每个月大概是三千五百灵石，工作时间四个时辰……”
“那就好，”韩胜叹息道：“我过去和表哥说一下。”
陆叔笑道：“那行，你先过去，我在上面等着。”
韩胜过去和牛小壮告别，牛小壮满脸愁容的说道：“韩兄弟，那臭气太厉害了，你能抗的住吗？不行的话就跟我回去，在作坊里找份工作等着也行。”
韩胜笑道：“一直没跟你说，我鼻子早就坏了，什么都闻不到。”
“真的？”牛小壮将信将疑。
韩胜点头。
看到韩胜如此自信，牛小壮只好说道：“那我走了，你多保重，有空我带着你嫂子一块来看你。”
韩胜微笑：“还是不要带嫂子了，熏坏了孩子可不好。”
牛小壮挥手离去。
韩胜转身上山，不再回头。
他的鼻子没有问题，只是当年炼化辟谷丹时，曾倒推出了封闭五官六识的法门。
即便身遭巨变，法力不能留存，持续消散，但用那剩下的两滴法力封住“鼻识”，绰绰有余。
工作方面没有问题，就看能否遇到蜀山的长老了。
想要凝练金丹，成就无上大道，蜀山的修行之法自己必须学会！
第三十八章 三人分行
天蒙蒙亮，韩胜便起床出去洗漱打扫。
所谓的低等杂役，做的都是下贱活，有条件和上进心的人不会去碰，全是来混吃等死的，因此他们对韩胜如此勤快十分不解。
陆叔倒是高兴，他巴不得手下人都如这个新来的小伙子一般，手脚麻利。勤奋能干。韩胜的薪水也因此水涨船高，不过一月工夫，便和陆叔相差不多。有时大伙聊天，陆叔还在话语里透露出将来有把管理职位让给韩胜的念头。
韩胜对此一笑置之。
他进山的目的可不是做杂役。
屈指算来进入蜀山也有一月，但韩胜还未去过前山，每日里都在后山里照顾灵兽花草，法力运转一刻不停。
由于噩梦频发，韩胜不再睡觉，夜里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细细吸纳炼化天地灵气。尽管进展缓慢，但总比闲着要好。
人一闲，就容易寂寞。
灵气一次次涌入体内，再飞速流逝，想法设法也只能留下两滴。有时韩胜烦躁到恨不得杀死自己，杀死眼前所有的事物，为什么老天要给他如此多的磨难？为什么他不能像那些蜀山弟子一样，自由的探险修仙？
每当陷入痛苦煎熬时，他都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疯狂吸纳天地灵气，任由那些灵气瀑布般冲刷他的身心。冷静，一定要冷静，韩胜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进蜀山。
偶尔也会想起以前，想起那些兄弟们，他开始庆幸安知命的那场清洗，如果那天没有把姜麟和安知命逼走，散修盟就真的完了。
至少散修盟还有一百零二个火种。
每当这时，韩胜都想尽快修成金丹，去找他们。
安知命比我强，韩胜自嘲的想到。他不会去救云海宗弟子，也不会勒令散修停下，更不会在符箓作坊招收散修。如果他是盟主，在打下云海宗后，就立刻绕圈逃亡，不会迟疑。
自己耽误了太多时间，结果遇到三焱。
如今安知命潜伏起来，姜麟消失无踪，散修盟仅剩下自己，还是个废人。
没有人理解他，没有人能帮他，韩胜一个人在蜀山后山做着杂役，被那些混日子的同事排挤。日夜不停毫无用处的苦修，无人倾诉无人排解的悲痛，将他身心都拖向阴暗的深渊。
直到那一天，韩胜在后山遇到一条狼。
通体纯白，半人多高的野狼。
那条狼伤的很重，背上腿上血肉模糊，周围毛发被浸染成块。
韩胜看到它时，自己正在疯狂吸纳天地灵气，然后绝望地看着它们从自己体内散去。这时一条狼拖着断腿，摇摇晃晃的向自己走去，摔倒在树下。
韩胜被白狼的眼神所吸引，里面有愤怒，痛苦，不解，以及浓烈到散不去的悲伤。
它认错人了，这是韩胜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他走向白狼，将其带回宿舍。
韩胜不知道为什么会救它，也许是它那复杂的眼神，也许是想起了云四，也许只是同病相怜。
回去的时候同事们抱怨了很久，最终陆叔委婉地劝说韩胜，要么将狼抛弃，要么就搬到废弃的杂货间，和狼住在一起。
韩胜选择搬出去，尽管那个杂货间很烂，没有窗户和门，但韩胜可以自己做。
离开那些本事全在嘴上的同事，他心情好上许多。
白狼安静地趴在地上，眼神悲伤。
它的眼神似乎永远那么悲伤。
面前的少年，为什么要救它，为什么会浩瀚神诀，为什么在蜀山做低等杂役，它一点都不关心。
反正，已经无家可归了。
这间小屋，不过是一人一狼在不同的经历下偶遇，最后却因为共同的伤痛互相取暖的故事。
老天对韩胜还是有情的，至少它并未让韩胜孤独太久。
瀚州边陲，临近西荒。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条长桌两边，坐着二十个人，都身披斗篷内穿黑色长袍。左边的一个男子起身轻声道：“安大哥，星云作坊的散修们考验通过，皆愿进入散修盟，请大哥批准。”
在长桌上座，脸颊瘦削的安知命点头道：“批准进入，但功法丹药暂缓发放，未对散修盟有贡献者，七天一句口诀。”
右边下角一个女子起身道：“安大哥，清莱派的玉石作坊里有个散修，威胁我们给他功法和灵石，不然就上报清莱派。不知该如何处罚？”
安知命淡淡道：“像这种散修里的渣滓，直接杀了，记住自杀的场面不能重复。”
旁边的一位少年站起身来，低声道：“安大哥，暗影组的兄弟出任务时下手重了些，打死了风雷阁的一个弟子。”
安知命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当心？出这趟任务的兄弟集体记大过一次。雨来，等下去仓库取几件法器，给风雷阁的高长老送去。”
“是。”一个男子应道，向对面扮鬼脸的少年瞪了一眼。
一件件事情流水般报上来，安知命处理飞快，等再无人汇报，他看向左右：“还有事吗？”
无人应答。
安知命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既然无事，就散了，下月再会。”
两边的人起身行礼：“恭送大哥！”
安知命说道：“王卫和雨来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众人讶异的眼神看向二人，王卫作为安大哥心腹，手握情报组织在散修盟早已不是秘密。但雨来不过是个长袖善舞与门派关系颇好的商人，留他何意？桌子两侧的人陆续走出，剩下两个青年恭谨的站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安知命轻声道：“我当初吩咐你们的事，进展如何？”
王卫心底叹息，向前一步道：“属下派往天柱山的散修都已回来，‘天网’的钉子们也传来讯息，经过研究确定，当日在天柱山下，盟主和散修们已经全军覆没。”
雨来轻声道：“属下在启月宗、凝珀派、凌阳宗、风雷阁等大门派也打听过，那三焱道人实乃崆峒第一杀神，遇敌不留活口，为人心狠手辣，属下只怕盟主已经……”
安知命静静道：“别人会死，盟主不同。”
王卫鼓起勇气，劝告道：“安大哥，当日战场极度惨烈，三百里地面足足下降一尺有余！盟主不是神人，还望安大哥清醒些，早日带领我们散修完成盟主遗愿。”
“闭嘴！”安知命冷冷的看着王卫：“盟主生死未卜你们就急着争权夺利了？我告诉你们，一日不见盟主，谁也休想上位！”
“安大哥误会了……”雨来忙打圆场。
安知命挥手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出去吧。”
王卫和雨来退出房间，相视苦笑。
“我能感到悲伤，你需要力量~”幽幽的声音在安知命心底响起。
安知命冷笑，右手狠狠的握住那块陨铁，逐渐加力：“力魔，你以为我会给你侵蚀的机会吗？”
那力魔叹气道：“我感觉到你那个盟主的痛苦和绝望，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受苦。而你作为他最忠心的属下，竟然跑到西荒作威作福，只想着攀登高位。”
安知命淡淡道：“我不信魔族的话，你最好闭嘴，不然想必在四大仙门能卖个高价钱。”
力魔哀叹：“难得遇到有缘人，可惜，可惜啊！”
他声音渐渐低落，不再言语。
安知命望着外面天空，真不知何时才能遇到盟主，也许当散修盟扩散到九州十三府时，自然而然便会遇到盟主。在此之前，自己一定要努力，将散修盟发展的越来越强，强到可以将三焱道人置于死地！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荒，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拄着木棍跋山涉水，走出了十万大山。
“这里是哪？”少年茫然四顾，没有山，没有树，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有野鸡野兔，在面前散步。
少年奇怪的蹲下身去，提起一只野兔。这里的动物不怕人，自己伸手去捉，那兔子还自顾自嚼着白嫩的草根。
突然离开了地面，兔子咀嚼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呆呆的望着少年。少年和兔子大眼瞪小眼看半天，都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少年肚子咕咕叫着，他不忍心去吃这呆萌的兔子，便伸手去拽兔子嘴里的草根。兔子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个抢食物的家伙！
它用力摇头，想躲开少年的黑手，但兔在人手，身不由己，少年还是抓到了草根，折断一截。
“哇！好甜！”草根刚刚放进嘴里，少年的眼睛就冒出了星星。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又看向兔子，兔子大惊失色，一个兔打滚从少年手中逃脱，拔腿就跑。
“别跑啊！”少年在后面追着，“告诉我你嘴里的草根是从哪扒的也行！”
“噗嗤！”少年似乎听到了人的笑声，他急忙停下，紧握手中的木棍。
少年紧张的向周围看去，没有发现人，可刚才的笑声特别清晰，他耳朵不会出错。
“喂，你属兔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谁？”少年喊道：“快出来，我的功夫超级厉害！”
“是吗？”如春风拂面，草木的清香擦肩而过，少年的脸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在少年背后，一个白袍亮甲，背负长枪的年轻修士，轻轻揉搓着拇指和食指。
“你，不要脸！”看到那个年轻修士低头去嗅捏自己脸的手指，少年气的说不出话来。
“喂，你好意思说我不要脸？你多久没洗脸了？”年轻修士反驳道。
少年脸一红，争辩道：“我刚从山里爬出来，又没见到水源，怎么洗脸？”
年轻修士抠鼻道：“难怪我摸了一手泥巴。”
“你！”少年狠狠的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个年轻修士剑眉星目，相貌堂堂，怎么这么贱？
“喂，”年轻修士说道：“有没有人曾告诉你，这里是禁区？”
少年头也不回，愤愤道：“我迷路了，如果前面不让走，我就再走回去。”
年轻修士低笑道：“真是单纯啊。”
和煦的风儿吹过身边，少年一个恍惚便发现自己已然身处高空，正被年轻修士挟带前行。
“你干什么？”少年挣扎道。
“你别乱动，”年轻修士操控着脚下的巨大长枪，懒洋洋道：“掉下去就惨了，被巡行使抓到我会主动揭发你的。”
“巡行使？”少年一脸的迷惘。
“对呀，”年轻修士灿烂的笑，“这里是昆仑边境，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陈恕之。”
“昆仑？”少年惊呆了：“我怎么会跑到昆仑？”
“你迷路了，正巧遇到我这个好人，”陈恕之体贴的帮忙回忆，“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后我好称呼。”
少年喃喃道：“姜麟。”
“坐稳喽姜麟！”陈恕之大笑：“欢迎来到昆仑山！”
天下第一仙门——昆仑山！
ps：求推荐票和打赏收藏，我又想到好多点子，全部用在这本书上，等着神展开吧！变化的是剧情，不变的是热血！
第三十九章 白狼玉灵
自从韩胜收养那条白狼后，与他接触的人更少了。
平日里虽然韩胜少言寡语，但毕竟朝夕相处，总有些闲人想着和他拉好关系，将来有事情互相帮助。但韩胜选择为那头狼搬出宿舍后，同事们在韩胜不在场的情况下，各种小道消息开始流传，冷言冷语不绝于耳。
韩胜对此漠然置之，他本就不在意和那些杂役相处，关系什么的更是毫无必要，万一往事暴露，岂不是坑害了他们？有些距离再好不过。
倒是陆叔对此十分烦恼，常常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告韩胜：“我说小韩，你来这里也有两个月了，工作方面那是没话说，可与兄弟们相处也要做好些。毕竟人在江湖飘，全靠兄弟罩，你为人处世不行，就会有人故意下绊子……”
韩胜提着水桶向山上走去，今天该浇灌山头那些墨玉兰花，至少要八十桶水。
陆叔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韩胜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木瓢，没有做声。
陆叔这人喜欢占小便宜，凡是能偷懒尽量偷懒。因此常常利用职务要求和韩胜搭伙，这样他可以利用前辈的身份让新来的人多干活。
韩胜对此无所谓，他只当锻炼身体，在法力失效的这段时间，遇敌的唯一本钱就是武功。
陆叔看韩胜始终木然的脸色，不禁叹气，这是个好杂役，就是脑子傻了点。
一桶又一桶的泉水被韩胜抱上山顶，陆叔也不再说话，坐在山头等着水桶上来，他负责浇水。
在上山的路上，韩胜看到他养的那条白狼，静静躺在地上，透过大开的木门，同样看着他。
一人一狼视线相遇，都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
稍后视线错开，同时发呆。
韩胜提着第五十桶水上山时，陆叔取下遮阳的草帽，满头大汗道：“小韩，最后这两块花田就交给你了，之前你也看我示范过怎么浇花。好好干，年轻人就该多练练手。”
韩胜点头，看着陆叔将草帽扣在他头上，匆忙下山。
“太阳很热吗？”韩胜疑惑的用木瓢舀水泼在地上，白烟袅袅。
看来的确很热。
韩胜点了点头，开始浇灌这些墨玉兰花。
不知何时起，韩胜对自然界的冷热失去了感应能力，温度再高再低他也面不改色，想来大概是苦修时落下的病根。
除了疼痛，韩胜失去了一切触觉。
祸兮福之所倚，在失去大部分触觉的时候，韩胜发觉自己也失去了存在感。
就象以前的苦修一样，他曾回到原来的宿舍里去拿筷子。那些杂役们聚集在陆叔的床前交谈着他的坏话，他从人群旁边走过，当面从桌上拿走筷子，但他们没有任何反应。自己的存在，似乎变成了空气。直到他走出房门后心怀疑惑，在窗口咳嗽两声，那些杂役甚至吓到跌跤。
真是有趣，韩胜发现被天地灵气持续不断流畅自如的冲刷后，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改变，与天地同化。
好似变色龙一样，只要自己心湖平静无波，整个人都会陷入一种任何事物都无法察觉的状态。也许在他们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一阵风，一片云，或者一股灵气。
空灵之体，真是玄妙无比，韩胜迫切需要一个高人指点迷津。
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有**，韩胜还是失算了。
一年后，韩胜挑着担子行走在西边的掩埋坑。
他没想过会耽搁这么久，从一开始的焦躁难耐，抑郁愤懑，到最后的心平如镜古井无波，
一步步锤炼着心境。
太急了，以前赶得太急了。这是韩胜回忆往事时最大的慨叹，一昧的求快求猛求前进，没有时间打磨自己，打磨散修盟，导致一路事故不断。
高歌猛进的前提，是脚踏实地。
即便真的一路冲进十万大山，又能如何？他们这群筑基能存活下来吗？十万大山危机重重，谁给韩胜和散修盟信心，让他们以为十万大山再险恶，也比在神州大地好过？
韩胜想起那时大伙盲目的乐观自信，便会无奈地笑道：“太傻，太年轻。”
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次数稀少。存活全靠奇迹出现的队伍，注定不能长存。
韩胜将粪便倒入大坑，转身离去。
“咦？”韩胜奇怪地望向桶底，这次的粪桶底部，好像粘连着一样东西。观其外形，是个玉佩。
这倒是蹊跷了。韩胜无视恶臭，用木棍挑起那块粘满屎尿骚臭的玉佩，通过那些污物，依稀分辨出是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正面麒麟奔腾，背面祥云环绕。
麒麟？韩胜不由得想起姜麟来，这小子一年不见，也不知道去哪里。算来他也有十四岁，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不过他那么傻，可别被人骗的团团转。
唉，韩胜摇头，真是烦心。
他起身将玉佩丢下，准备离去。这玉佩虽然华贵，然他除了衣食外又无太大开销，偶尔会下山给白狼买些肉食，共同享用。每个月发放的工资足以生活，这块玉就留给那些喜欢钱财的杂役吧。
这时那块玉佩忽然光芒闪动了两下。
韩胜停下脚步，他耳边似乎有人在苦苦哀求，说这是一块有故事的玉。
有意思，韩胜微笑，竟然碰到了玉灵。
玉器大多有灵性，广为人用，修仙界统一使用的灵石变相来说也是一种可储灵气的玉石。但灵性归灵性，和玉灵之间的差别，相当于黑猩猩和人。
玉灵是集天地灵气日月光华为一体，经世间百态红尘磨炼后偶感所生。每一个玉灵都是玉中王者，天生的土行之灵。
只是这样一个贵重的玉灵，怎么会在粪桶里？
如果韩胜没记错，今天是一周一次的清理日，杂役们会分出一半人去前山七峰清扫茅厕。韩胜之前也去过几次，可惜连一个弟子都没有遇到。估计他们也知道今天后山的那些低等杂役会来，所以闭关不出。
“你是谁的玉佩？为什么会在脏物里？”韩胜直截了当问道。
那玉佩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它说：“小……姐。”
韩胜叹气，这块玉佩看来在粪坑里待得时间过久，已然严重损害了自身灵力。如果再浸泡几天，只怕灵性会烟消云散。
玉性至纯，喜阳喜温。尤其是玉灵这种灵力化物，对凡间污秽更是不堪忍受。至今在九州的某些地方还流传着屎尿破妖鬼的法子，由此也见那些脏物对灵体的伤害之大。
韩胜用先前的木棍将这块玉佩挑起来，见附近无人，直接用体内的留存的法力冲向玉佩。“啪！”玉佩的正面被一滴法力击中，高高飞起，上面的污秽四处飞溅，麒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韩胜的第二滴法力紧跟而来，将玉佩打的在半空飞速旋转，全部污秽甩的干干净净。
待力量消减，玉佩从上空掉落，韩胜伸手握住，第三滴法力从右手涌出，缓缓滋补里面的玉灵。
这一年的修炼，每次灵气灌体，他又多了一滴法力，虽然法力比当年精纯几千倍，却毫无用处。
请问有什么法术是三滴法力可以使出来的？
韩胜能感觉到玉佩里的玉灵惊喜万分，不停的说些什么“灵源”、“仙法”“感激”之类的词语。可惜它受创严重，也无力显形，韩胜没办法和它交流。
真是奇怪，韩胜将玉佩放入怀里，暗暗思忖：“一个有玉灵的玉佩，按理说寻常修士都视若珍宝，毕竟无论是温补疗养还是静心定念，皆有助于修行。更遑论玉灵强大后还可以用土行天赋协助战斗，怎么会被人遗弃在粪坑呢？这不是刻意抹杀吗？”
思索无果，韩胜只好待玉灵恢复后再说。
做杂役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韩胜每日里除了做工便是修行，不过现在会把周天运转得来法力输入到玉佩里，每当这时。玉佩里的玉灵便会欢欣鼓舞，在里面说许多韩胜听不见的话。
白狼一直无视那块玉佩，它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整天卧在地上睡觉。韩胜曾给它做了一张床，可它从不上去，宁可在地上。
陆叔私下里曾经笑过，什么主人养什么宠物，韩胜这人呆呆傻傻，养的狼比他还呆傻。
也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趁韩胜不在时，进来偷东西，可只要白狼一龇牙，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这时他们才会想起，这是一条狼，吃人也很正常。
白狼只对韩胜亲近些，其实也算不上亲近，只不过没有那种对其他人类蔑视的眼神。除了第一次相见时的包扎，它不再让韩胜触碰自己伤口，连后续的治疗都是韩胜端着木盆放在它面前，然后离开木屋让它自己用舌头和爪子敷药。
韩胜从不多问，默默帮助着。
白狼的眼神因此温和许多。
这是另一种尊重，孤傲者间的惺惺相惜。
在不知第多少次的法力输入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韩胜听到玉佩发出的轻微声响。他睁开眼睛，怀里的玉佩升腾起阵阵白雾，看来是要化形了。韩胜饶有趣味地盯着这枚玉佩，等那些白雾凝聚成形。
在玉佩背面，朵朵祥云在半空浮现，一个宫装美女身披一缕轻纱，在祥云上屈膝行礼道：“玉灵风清儿，谢仙师救命之恩。”韩胜看着面前朦朦胧胧的祥云美女，问道：“风清儿，你是如何陷入那污秽之处？”
风清儿眼眶微红，低头道：“清儿护主不利，被小姐责罚，丢下山去，意外掉入茅厕。”
韩胜冷笑：“这小姐倒是阔气，千年难见的玉灵说丢就丢。”
风清儿低声道：“风鸢小姐是蜀山掌门真人的独生女。”
“什么？！”韩胜霍然站起，白狼也扭过头来，眼睛在夜里散发出绿油油的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四十章 硬闯蜀山
玉灵风清儿，蜀山掌门独女风鸢随身玉佩，在一场同门比试中因未能及时遁地，被风鸢掷下山去，意外跌入茅厕。
韩胜在心里盘算，这玉灵被那风鸢随手丢弃，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寻它，多半是放弃了。自己即便拿去给风鸢，以她娇蛮的个性，目测也落不到好处。
仙门大派的掌门女儿，真是“不同凡响”。
韩胜抬头问道：“风清儿，你有何打算？”
风清儿抿唇道：“我，我还想回小姐身边。”
韩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将你随手丢弃，你还想再去寻她？”
风清儿吞吞吐吐道：“我毕竟跟随她母亲多年，何况小姐年幼，比试落败，一时气愤也不为过。我相信小姐还是需要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连她自己都有些犹豫。
如果真的需要，何不派人搜寻？玉佩有灵，只要看到来人自会现形求救，可自始至终，直到杂役们将其装入粪桶，没有一个人听到风清儿的呼救。
韩胜瞥了她一眼，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韩胜也不再多话。
韩胜淡淡道：“既然确定要去寻风鸢，那就讨论一下如何见她。首先，我只是一个杂役，除了清扫日外没资格进前山。”
风清儿震惊道：“这……这怎么可能？你的法力明明有……”
风清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到房内的装饰和韩胜的衣物。
韩胜说道：“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一个错过了入门试炼的普通人，在后山靠做杂役为生。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没有的话，等两年后我去试炼时再帮你。”
风清儿蹙眉道：“你的法力足有金丹境界，怎么会在这里做杂役？”
韩胜无奈的笑道：“法力有金丹吗？我还不知道。至于杂役，那也是无可奈何，在体质问题解决前，我只能待在这里。”
风清儿轻咬朱唇：“人类的修行我也不大懂，也许蜀山的长老可以看出来。我跟随小姐多年，也见过不少长老弟子，只要能遇到他们，就一定可以回去。到时候我会劝说小姐，让蜀山最博学的万化真君帮你解决体质问题。”
“化神真君？”韩胜轻微发笑，想起三焱。
风清儿点头，认真道：“万化真君不但是蜀山，甚至在万仙盟里，都是最为博学的修士，经常会有各大门派的修士跑来请教他问题。”
韩胜淡淡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见到蜀山的长老弟子再说。”
风清儿顿时泄了气。
杂役们的生活除了脏累不堪，远比作坊轻松。发放的灵石也不逞多让，但依旧留不住人，最大原因是面子。每月都有人来了又走，不过一年工夫，除了韩胜和陆叔，其他的杂役竟换了个遍。陆叔因此又开始常来和韩胜聊天，让他不胜其烦。
期间牛小壮来过两次，也不劝告韩胜离去，只是单纯看望他。韩胜倒是向他打听过许多事，还委托其将最近两年的万仙盟日报全部买下，一张张的细看。所幸除了散修盟被三焱真君剿灭的头条外，没有发现安知命和姜麟的消息。
看完后，韩胜便将其和泥糊墙，也算是物尽其用。
前山和后山，好像两个世界。韩胜来到蜀山已有两年，至今未见到一个蜀山弟子，也许是他们不屑于和自己这种挑屎倒尿的低等杂役接触，毕竟天之骄子。
没有任何条件相见，与其盲目等待机缘，还不如强行创造条件！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清扫茅厕后，韩胜心头突然邪火大起，去你娘的等待，爷不伺候了！
韩胜一脚踢翻粪桶，径直向最高峰前进，陆叔在山脚惊愕道：“小韩，你干什么？粪桶呢？”
韩胜也不答话，直直向最高的混元峰走去。大山在前面，你不过来，我过去。
陆叔惊叫：“你疯了！那可是掌门真人的混元峰！是咱们这种杂役能去的地方吗？”
韩胜冷冷道：“他不见我，我去见他。”
陆叔在后面追赶：“停下来！现在回去还能商量！你真的登上去就再也不能进蜀山了！”
其他山峰的杂役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惊得停在原地观望。
韩胜踏上混元峰，一步步向山头走去。
两年了，从散修盟覆灭至今，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里，韩胜只在牛大娘家里睡过一次觉，每次闭上眼睛都能感到噩梦在他意识浮现。因此他日夜不停的修炼，一次次经受着灵气灌体再猛然散去的悲怆。
还有一年就是蜀山试炼，可他不想等了。
为什么要遵守你们的规矩！
天下门派何其多，蜀山不成，我大可进邪道，练妖修，甚至入魔！
到那时，等待你们的，就是一场屠杀。
韩胜的眼睛血丝涌现，成与不成，由你们选择。
混元峰顶的上清殿，隐约传来一声叹息。
两个青白道袍的修士背负长剑，出现在韩胜面前：“你是何人？可有召令？”
韩胜面无表情道：“韩胜，没有。”
那两个蜀山修士对视一眼，心头惊疑不定：“这杂役如此坦然，到底是何用意？”
韩胜漠然道：“我要见蜀山掌门，如果他不见，那我无话可说。”
一个修士呵斥道：“放肆！掌门真人岂是你着杂役相见就见的？给我退下！”
“好！”韩胜笑道，眼神冰冷无比：“我这就退下。”
上方的上清殿传来一个温和的话语：“道匀，道卢，让他上来。”
“弟子遵命！”那两位修士向山上躬身施礼，给韩胜让开路来。
韩胜静静的走向山顶，附近六座山峰里出现了弟子们的身影，奇怪地眺望这个孤身一人走上混元峰的低等杂役，韩胜甚至感觉到有十多股强横的神念在身上扫过。
“你，你怎么敢硬闯掌门真人的混元峰？”风清儿的声音在发抖。
韩胜心底冷笑，掌门又如何？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匹夫一怒血溅十步！即便是蜀山掌门，韩胜可以尊敬，但绝不畏惧！
这诸天万道，**八荒，韩胜一无所惧。
“真可怕啊。”恢弘的上清殿里，一个青年男子坐在高处左手托腮，凝视着高挂在上清殿门的八卦镜。该镜巴掌大小，背面刻有蝌蚪般的符号，中心是个黑白相间的太极图面，镜面一尘不染，照映着底下的大殿。然在青年男子眼里，镜面里的韩胜黑气冲天，引来外界无数视线，如果不是有蜀山的剑灵大阵镇压，韩胜已经入魔了。
“头疼，这杂役怎么突然发狂了？”青年男子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大殿里站着九个白衣老者，为首一人向前施礼道：“掌门，此子将近入魔，请尽早斩杀！”
“我等附和清禾长老意见。”身旁五人表示赞同。
“清陵、清泊、清莱，你们意下如何？”青年男子问道。
清陵清莱相视一笑道：“全凭掌门决断。”
只有清泊皱眉道：“贸然决断只怕不妥，还是见上一面再做决断。”
“妖魔邪道人人得而诛之，”清禾长老反驳道：“凡夫俗子毫无道心，入魔更是常见。此子魔气如此厚重，一旦入魔只怕是神州浩劫！”
青年男子叹气道：“他已经到门口了，还是先问明来意吧。”
韩胜推开大门，里面的长老们齐齐盯着他，韩胜的皮肤上汗毛直竖，这些站在修仙界顶端的修士，给他带来很大压力。
在大殿的上方匾额，上书“上清道玄”四个大字，笔画飘逸出尘，边缘有如刀锋。一个身穿紫青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斜斜坐在椅上，颇有兴趣的看着他。
“大胆！见到掌门还不行礼？”为首的白衣老者喝斥道。
韩胜面色如常，双手一揖：“后山杂役韩胜，见过掌门真人。”
“混账！”白衣老者怒喝：“区区作揖，这就是你对掌门真人的礼节？”
强大的气势如大山将倾，韩胜被压得喘不过气，他强行直起身来，反问道：“蜀山规定过杂役见到长老掌门时，必须下跪磕头吗？”
这人好大的胆子！这是在场人对韩胜第一个深刻的印象。
青年男子轻轻敲打着椅子道：“此言有理，蜀山的确没这规定。不过蜀山规定过非掌门召集，长老以下不得上混元峰，韩胜你为何强行上来呢？”
韩胜肃然道：“因为我在后山捡到一块玉佩，出于好奇便留下把玩。不料里面有一个玉灵，说自己是掌门女儿的随身物品。我位卑人小，长老弟子一个不见，无奈中只好出此下策。”
韩胜从怀中摸出那块玉佩，唤其现形。玉灵风清儿又惊又怕，向周围屈膝施礼后便匆忙回去。长老们面露苦笑纷纷摇头，青年男子长叹道：“风鸢这阵子越发顽皮了，连她母亲的物品也不珍惜。”
青年男子手轻轻一招，玉佩便飞到手中。他握住玉佩后光芒一闪，风清儿现身在旁，身形凝聚有如实体，她惊喜万分，向掌门道谢。
“你走吧。”青年男子对韩胜道，“我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韩胜一怔，之前的那个白衣老头又出来叫道：“掌门三思！此子魔性深重，一旦脱逃绝对是场劫难，必须趁早解决！”
“清禾长老所言甚是，不能因为杂草幼小便放过，待其长大，会毁了农田。”其余长老也附和道。
风清儿面色惊恐，她急忙俯身在掌门耳边，将这段日子自己对韩胜的观察猜测一一道出，力求救他一命。
青年男子听着长老们的意见和风清儿的话，目光却一直落在大厅中央的韩胜身上。那个少年在知道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依旧毫不在意的望着上面，眼睛里只有“上清道玄”四个字。
他也能看出这四个字的不同之处吗？青年男子微笑。
他拍了拍手，场面安静下来，青年男子说道：“我决定了，将韩胜调到观天峰做道僮，由清韵师兄管辖。”
清韵长老吗？在场的长老陷入深思，清韵长老即是万化真君，向来醉心读书研究，对妖魔之事更是无所不知。掌门真人将这个临近入魔的杂役派去给他做道僮，到底是何用意？
不过掌门既然心意已决，那长老们也不好反对。
风清儿长出口气，对韩胜微笑。
韩胜却依旧盯着匾额上的四个字，仿佛看到一个模糊的道士，正提着笔挥洒如意，四个大字一气呵成。
眼看韩胜迟迟不动，周围的长老怒气渐生，青年男子叹息道：“清泊师兄带他过去，路上多教些礼仪，免得惹清韵师兄生气。”
韩胜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韩胜，你现在距离这个匾额还很远，多看伤神。修炼问题向万化真君请教，等你结成金丹，允许你看一天。”
韩胜愕然抬头，青年男子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四十一章 观天道僮
韩胜跟随清泊长老出了上清殿，清泊长老往山下看了一眼道：“我先带你去后山，收拾完行李直接去观天峰。”
韩胜点头，于是和清泊长老一起踏剑飞去。
清泊长老的飞剑通体宝蓝色，站在上面波光粼粼，轻微移动便是一个涟漪。清泊长老见韩胜看脚下看的入神，笑道：“好好修行，等你筑基了也可以到万剑山去选一把。”
韩胜疑问道：“万剑山是什么？”
清泊长老解释道：“类似于其他门派的藏宝阁，万剑山里大多数都是坐化的蜀山前辈的剑器，能否得到飞剑，全看你和哪把飞剑有缘。我这把‘云梦泽’就是继承自三千年前上岱真君，而上岱真君，也是继承于八千年前的玄锋道人。总之里面的飞剑，很多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韩胜皱眉道：“筑基就可以用先代修士的法宝吗？不怕反噬？”
清泊长老笑道：“你很聪明，难怪掌门真人让你去观天峰。前辈们的飞剑很少有看得上筑基修士，除非他根骨奇佳，让剑灵们自愿跟随左右，否则大部分都是虚丹，甚至金丹才去万剑山选剑。在蜀山，一个人只能有一把剑，一把剑也只会跟一个人，必须慎之又慎。万一真的筑基就有飞剑跟随，长老们会给那把剑施加封印的。”
韩胜提问道：“那我们这些道僮平常做些什么？”
清泊长老回忆道：“也没什么，平常听长老吩咐，帮忙炼丹制器，偶尔打扫卫生，平常多去修炼，差不多没了。”
“我一定会努力。”韩胜承诺道。
清泊长老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清韵师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可能是看的书多，脾气古怪些，研究起来没日没夜。但心地很好，特别喜欢别人问他问题。”
韩胜喃喃道：“喜欢回答问题吗？”
“前面就是你们的房间吗？”清泊长老问道。
韩胜点头，清泊长老将飞剑收回背后，左手挽着韩胜徐徐下落。这让韩胜颇不自在，清泊长老倒是不以为意，反而四处打量他们住的屋子。
“这条大白狼是你的宠物吗？”看到卧在地上睡觉的白狼后，他的眼神亮起来了。
韩胜摇头道：“它不是我的宠物，只是有次见它受伤，便带回这里治疗。时间一久，也就住习惯了。”
清泊长老搓着双手，一幅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白狼对他龇了龇牙，清泊长老的眼睛都要放光了：“好威猛，好霸气！”
韩胜满头黑线，一个三四十岁的道袍大叔，对着一条白狼尖叫，实在无语。
他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收拾行李。
清泊长老在盯着白狼发半天呆后，终于被韩胜叫醒：“清泊长老，清泊长老，清泊长老！”
清泊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发现一切正常后松了口气。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让韩胜无力吐槽。
清泊在看到韩胜眼神后尴尬地笑道：“我比较喜欢威武雄壮的动物，可是你清黛师母小时候被我用狗熊吓过，极度讨厌那些猛兽。我向她提亲时她也不说，直到结婚后，我已经有六十多年没养过猛兽了！”
看着清泊长老的血泪控诉，韩胜觉得自己需要表达些什么：“那个……清泊长老，这狼不是我的。”
清泊长老奇怪的看着他：“我知道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韩胜嘴角略微抽搐，这位蜀山的长老是不是修炼修傻了？他用比较委婉的语气说：“如果长老您喜欢，只要不虐待白狼，而且它自己也同意。我不介意你带回自己的行宫抚养。”
“真的吗？”清泊长老欢喜道：“小韩你真是个好人！来，白白，长老家里可有许多灵丹和零售肉哦！”
白白？名字这么快就起好了，还这么肉麻……
白狼厌恶地瞪了清泊长老一眼，懒洋洋的踱步到韩胜身后，卧倒在地。
“天啊！”清泊长老如五雷轰顶，被白狼鄙视的眼神打击到外焦里嫩，他喃喃自语道：“才六十年没养猛兽，我的亲和力已经下降到这种地步吗？”
韩胜叹气：“清泊长老，你的飞剑可以再加一匹狼吗？”
直到在观天峰降落，清泊长老还有些失魂落魄。幽怨的眼神不时停留在白狼身上，仿佛被相公出轨后抛弃的原配夫人。
观天峰在混元峰的西北角，蜀山七峰中最为偏僻的角落。只有十几栋竹木结构的双层楼房，外面用荆棘花做围墙，里面种着韩胜一个都不认识的古怪花草。除了鸟叫就是风吹，如画像般安静，这里居住着蜀山派最为博学多知的万化真君。
据说万化真君是除了掌门真人外，那一代弟子里天资最为出色的两人之一。可惜有一次远游归来后突然沉迷于读书识物，不再打坐练气，境界从此进展缓慢。
饶是如此，化神境界的修为，再加上他博闻强识得来的知识。那些以为他变成书呆子就跑来挑战的人，全被打到满地找牙。
“清韵！”清泊长老大叫道：“掌门让我给你送个道僮过来，你怎么也不出来？”
“抱歉，我家主人正在闭关，有事请留言。”一个四四方方的半人多高的木偶，在第一栋竹楼里面缓缓走出。
“这是什么机关术？”韩胜震惊道。
“胡说八道！”清泊长老大怒：“这两百年来我就没见他修行过！拿什么闭关！”
人形木偶走到跟前，弯腰施礼，身体嘎吱作响。它抬头注视着清泊长老，声音呆板道：“主人买到了两本《蛮荒野狐记》和《云荒沧月录》，说什么时候读完，什么时候出关。”
“死一边去！”清泊长老脸黑的好似锅底：“今天我非得说教两句，几百年的师兄弟，我也不怕难为情。他想让自己一辈子都在化神期荒废吗？清韵，你对得起坐化的上云师伯吗？”
清泊的声音在竹楼内回荡，韩胜惊叹地看着清泊长老。单是这把声音局限于竹楼的手段，控制之巧妙，韩胜从未见过。
“唉，烦死了！”最里面的竹楼里，一个身披青色道袍，散发赤足的青年男子，袒露着胸膛走到韩胜视线。
“清韵长老……”韩胜呆呆地看着，这男子眉飞入鬓，鼻梁高挺，极其俊美，散乱的道袍反而给他增添不少狂傲的魅力。这和他想象的读书狂人完全不同！
清韵人未到声先至：“我警告你清泊，下次再来聒噪，我就启动五行封山阵，把你打到胃出血。”
清泊冷笑：“有种别用法阵！亏你当年还自称绝世天才，现在连我这只笨鸟都快合体期了，你竟然还在化神初期！”
“没办法，人的命，天注定。”清韵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我这辈子就是化神的命，认了。”
“放屁！”清泊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嘎嘣响：“什么认命，你年轻那会儿的狂劲去哪了？那些害得师兄弟们被罚关禁闭的话，你都忘了吗？这些年来你根本就不肯修行！”
“别当着小孩面说这些。”清韵懒洋洋地笑道：“你不丢人我还丢人呢，十几岁的事你还记得。”
“你！”清泊的脸气到发紫，他愤怒的召出飞剑，冲天而起：“我不管了！你小子就在书堆里坐化吧！”
“清泊这人不错，就是爱唠叨，都有道侣了还是这脾性。”清韵长老淡淡笑道：“你叫韩胜？”
韩胜恭谨道：“韩胜见过清韵长老。”
清韵挥了挥手：“别叫长老，改叫短小吧。”
“啊？”韩胜一惊。
清韵捧腹大笑：“又短又小！这个段子我想很久了，一直找不到对象，今天终于用出来了！”
韩胜嘴角抽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清韵拍了拍他的肩膀，嘱托道：“观天峰很无聊的，除了我就只有你，小韩你要学会在日常生活中发现乐趣。”
韩胜低头道：“是。”
清韵懒洋洋地笑道：“别这么死气沉沉，开心些。这几栋竹楼你随便挑一间住，把里面书摞起来，应该可以住个人。”
韩胜点头道：“好的。”
清韵抓了抓头发思考道：“我记得道僮是要起名字的，你总是黑着脸，不如叫小黑？”
韩胜眼角跳动，对清韵长老无话可说。
清韵轻轻拍手道：“我真是太聪明了，小黑，这是你的宠物小白吧？那你以后要和小白好好相处，不能打架哦！”
说罢，他又抱着肚子狂笑，结果被口水呛到，咳得半死。
韩胜面无表情，径直走向最后面的那栋竹楼。清韵长老微笑道：“韩胜，从现在开始，你负责打扫这十三栋藏，闲余时间由你自行安排。另外，等你把这十三栋楼的书读完，可以来我这边测试，只要测试通过，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韩胜停下脚步，低沉的声音响起：“具体什么愿望？”
清韵长老看着他身上蒸腾的黑气，微笑道：“只要我能做到，毁灭崆峒山都可以。愿望绝对保密。”
他特地在最后六个字上加重语气。
韩胜嘴角微微勾起：“一言为定？”
清韵长老打个响指：“一言为定！”
看着韩胜远去的身影，清韵长老慵懒的靠在木偶上，轻轻啜饮凭空出现的碧玉酒杯，眼神迷离。
“区区两百年，空灵之体再次现世，还被我这个手下败将遇到，天意乎？人意乎？无论如何，这是弥补过错的最佳时机，韩胜，你可不能再入魔了。”
两个空灵之体。清韵长老放声大笑，自太古、远古、上古三个时代以来，又一次天地大劫，又一次时代终结！
法则混乱，异变已现。
天地神魔人妖鬼，准备迎来大洗牌！
第四十二章 炼体结丹
清晨的观天峰，安静到风吹的声音都能将人唤醒。
韩胜睁开眼，从身边抽出一本书，就着外面朦胧的黎明，静静看着。
他的身边除了一张凉席，其余全是玉简竹策书籍，成堆摆放着，整整齐齐。
白狼在楼下睡觉，无论在哪里，它永远不担心睡眠问题。
天色逐渐发亮，太阳升起了。韩胜放下书籍，下山去采竹笋，他没有清韵长老的高深修为，一日三餐还是要吃的。
好在观天峰里花草竹木不少，韩胜在竹楼里找到几本《神州食补谱》、《古今草药录》、《八荒百草经》等等。一边翻看一边采摘，总算在填饱肚子的同时不至于被莫名毒死。
观天峰灵气浓郁，空气清新，清韵长老整天在竹楼里醉生梦死的看书睡觉，那个呆板的木偶又会自己去浇花种草，韩胜竟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轻松。
也许，这就是“悠闲”？
韩胜坐在一棵高大的桃树上，怔怔望着面前枝条上吐露的嫩芽，嫩绿如玉，蕴含生机。
如果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蜀山收为门下，是不是现在会好过许多？
不会那么拼命，也感觉不到煎熬，现在的仇恨和痛苦更是不会再有。
像清韵长老那样醉生梦死岂不是一种幸福？
为什么一定要抗争呢？就这样麻木的生活下去也好啊！
韩胜遮住眼睛，不愿让别人看到此刻的脆弱。
前世一位先哲的话语忽然从记忆中苏醒：一座钢铁打造的小屋，是绝难打破以及冲开的。屋里躺满了人，他们都在梦中沉睡，小屋燃起大火，众人将于梦中死去。可这时偏偏有一个人苏醒了，他甚至叫醒了其他人，让大家一起在绝望中挣扎。然后眼睁睁看着被他唤醒的人，在清醒的痛苦中死去。
那个人，究竟是对是错？
清韵长老的神识，一直在桃树下站着，他的身形虚无，寻常人不能看到。韩胜在他眼里就如一个亮点，从里面源源不断的传来痛苦低语。
散修盟、天柱山、云四、吴远、老李，一个个人名地名组织名从亮点里传了出来，清韵长老低叹，飘然飞回竹楼。许久后他的声音在韩胜耳边响起：“韩胜，过来三号竹楼，我有事要说。”
韩胜翻身从桃树落下，快步走向竹楼。
推开屋门，清韵长老懒散地斜倚在大堆书籍旁，衣衫不整，轻轻打个哈欠，好似刚刚睡醒。
韩胜躬身施礼：“见过清韵长老，不知长老有何吩咐？”
清韵长老淡淡道：“也没什么，你毕竟是我观天峰的道僮，将来出门在外会惹来不少麻烦。为防止你被恶人设计，我写了一本《天灵定神术》，可防止你被外人窃取意念。”
韩胜沉吟道：“窃取意念？”
清韵长老微笑道：“凡化神修为的修士，元神可脱体而出化身万千，领悟其他奥妙，低阶修士的所思所想，在元神眼里洞若观火，一览无余。”
韩胜震惊道：“这不就是……”
他思路飞速运转，想起那个深夜自己看到的无数亮点。
清韵长老讶异道：“原来你曾魂魄离体过。这可是常人罕见的经历，一定要牢记于心，日后突破化神时用得到。”
韩胜心头剧震：“他果然能看透我的心思！”
清韵长老将那本书抛将过来，又打个哈欠道：“去吧，有不懂得再来问我。”
韩胜接住那本书，随意扫了一眼，连墨痕都没有干，显然刚写不久。
清韵长老到底知道多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胜轻轻吸气，恭谨道：“韩胜何德何能，被长老这般重视？”
清韵长老淡淡道：“我眼睛不瞎，还能看出你是空灵之体。掌门将你送来，明面上是做道僮，实际上不过是我看的书多，知道该怎么教导空灵之体。”
韩胜低头道：“修炼方面弟子着实不懂。灵气透体而过，万不存一，不知该如何解决？”
清韵长老在书堆里翻找着，随后掏出两捆竹简看向韩胜，嗤笑道：“你现在就挺好，保持十六年，直接凝金丹。不过我看你也不会等上十六年，想不想速成？”
清韵长老摇晃着手中的竹简。
“想！”韩胜眼神坚定，重重点头。
清韵长老将竹简丢了过来，伸个懒腰道：“那就拿去好好炼体，让经过你身体的灵气越来越多，留存的法力也越来越多，直到你一次周天运转就足以结成金丹！”
“这样就可以吗？”韩胜握着竹简，眼神中有火焰燃起。
清韵长老轻笑：“修炼的时候不能有动静，连自己行动都控制不住，别想着炼体大成。”
“好！”韩胜转身离去，清韵长老随手抓本书过来，却看不进去，心里嘀咕道：“那两本书好像都是需要金丹修为才能练的，他既然是空灵之体，应该没事吧？”
韩胜回到竹楼，白狼懒懒动了动尾巴，算是打个招呼。他等上二楼，坐在席上凝神静气，首先打开《天灵定神术》。这本可以隐藏心思的法术对他而言太重要，一想到那些长老高人可以随时分出元神读取他的念头，韩胜就毛骨悚然。
自己的来历和经历，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晓！
天灵定神术，通篇没有一处需要法力修炼，尽是些道决和意念控制的手段。韩胜知道这是清韵长老特地为他而编写的，心里一阵暖流，不管将来如何，起码现在是真心待他的。
“心若冰清，风起不惊。意若神祗，贵不可侵……”韩胜默念着书中的口诀，将其牢牢记在心底。
书后的最后一页写着：“将来若遇高人，默诵这些口诀，会限制住魂魄里的真实意念。”
韩胜看着那行小字，眼神复杂：“你这样帮我，真的只是因为空灵之体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韩胜此刻没有选择的权利。
那两捆竹简，色泽暗黄，缠绕的布条已然破朽。韩胜轻轻一拉就断裂落地，竹简哗啦啦摊开来。
《蛮皇决》、《万兽神功》。
韩胜捡起蛮皇决，从一目十行到越来越慢，最后不可思议地看着里面内容。这蛮皇决，修炼简直是在自虐，不断的伤害自己再强行愈合，由此提升身体强度。伤痛越重，提升空间也就越大，里面还贴心的举例：上古时代瀚州蛮王秦元霸，被风雷阁主用九九八十一道劫雷劈成粉末，硬是靠粉末底下的一条肉丝再生，直接突破到陆地真仙！
韩胜表情僵硬，这种不断再生，越死越强的设定，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万兽神功。刚才没选这个功法，就是因为它的名字让韩胜看到后有种不好的预感，想先修炼蛮皇决。结果打开后，他仰天长叹，无语凝噎，自己还是太年轻啊！
万兽神功比蛮皇决容易些，也没那么遭罪。不过是需要一些珍禽异兽的血肉精元，趁新鲜与身体同化。这些灵兽越珍贵越好，如果能得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那种级别，只要能经受的住，白日飞升都不在话下。
这两样功法并不冲突，甚至相辅相成。蛮皇决主攻炼体，万兽神功则是融合升级，只是在这蜀山里，修炼万兽神功只怕会惹来麻烦。
毕竟，这万兽神功怎么看都像是妖修功法。不过是去除了吞吃妖丹的部分，改为从精元里获取力量，使用时依旧会化身为灵兽身躯，和妖修何其相似。
没办法，只有先修炼蛮皇决了。
韩胜按照着竹简上的文字，一拳一脚踢打着，将身体扭曲到几乎断裂的程度。热气很快从身体里冒出来，他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明明还是清冷的初春，韩胜却像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点痛苦算什么，只要能早日结丹，再难再累也要拼下去。
韩胜目光坚定，狠狠的跃起挥拳，无视身体的哀鸣。
疼，热，全身针扎刀刺般的疼痛，韩胜跌在席上，不能动弹。
相较于疼痛和闷热，疲累反倒无所谓。
韩胜一动不动的躺着，看着太阳从南边向西移动。底下的白狼也不上来，相识这一年来，韩胜从没见过它除了睡觉外做过别的事。
太阳缓缓落山，天色暗了下来。韩胜肚子饿的直叫，可他实在没有力气起身，随着时间推移，全身反而越发酸软。身体麻痒无比，汗水流个不停，韩胜嘴唇一丝丝干裂开来，像刚从沙漠里被太阳炙烤的病人。
只是这个太阳，是他自己创造的，正在他的身体里剧烈燃烧。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韩胜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在心底苦笑：“这才修炼一个上午，就成这样，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没人回答，体内的太阳依旧在四处游动，让他想起被三焱击中时的感觉。
身体，逐渐崩毁。
我怎么可能这样死去！
韩胜心里忽然燃起一把火，不同于身体因为过度锻炼产生的灼热。心里的这把火，以不甘为油，以愤怒为风，以敌人为柴，留下的灰烬是狂笑！
双手抓住竹简，身体剧烈颤动，疼痛传遍全身。韩胜大汗淋漓，皮肤下面筋脉如青蛇舞动，眼睛几乎脱眶而出，席上积起水洼，身体渐渐撑起。韩胜表情狰狞，笑声却从牙缝里传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就起来了吗？！
韩胜直起身子，扶着身旁的书堆，一步一步走下楼。
白狼眼神悲悯，卧在原地望向他。
韩胜扶着楼梯，两条腿不停的发抖，他走出门的时候，松开了扶墙的手，没有倒下。
在漆黑的夜里，他步履蹒跚，走向山后的小溪。
该好好冲洗一下，明日还要早些起床炼体呢。
不过这次，得先准备好水桶和干粮了。
第四十三章 娇蛮风鸢
黎明时分的观天峰，分外美丽。
鲜花盛放，桃李满山，各种奇异的果实开始成熟，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韩胜在树下练武时常有鸟雀逗留，用悦耳的鸣叫打着节拍。
时间真快，转眼又是盛夏。
屈指算来，韩胜来蜀山已有三年，不过在观天峰修行，才一年时光。
这一年里他法力运转从未停歇，哪怕因为修习蛮皇决累倒在地，也没有放弃过。
因为那个红袍仙人说过，空灵之体的修行方式就是“吃饭睡觉走路，一刻不停”。只有这样，才能将运转法力的习惯刻在骨子里，等结成金丹，自然而然也会遵守这样的规矩。
浩瀚神诀不愧是昆仑山的极品功法，每当韩胜因为蛮皇决的变态炼体方式折磨到憔悴不堪时，持续不断运转的它，总能席卷来巨量灵气给韩胜按摩般的快感。
真是痛并快乐着。
肉身的修行，远比打坐练气辛苦，但战力却也水涨船高。
可以说这时的韩胜，几乎可以完虐丹田未废前的自己。当然，前提是距离拉近些。
一旦距离过远，韩胜会被人用飞剑和法宝玩死的。
他没有丹田，凭借的全是肌肉力量和灵气辅助，以及每次法力运转得来的五滴法力。
没错，他已经有五滴金丹法力了。为此还去找过清韵长老，询问到底几滴法力才足以凝丹，长老的回答让他充满了干劲：“你的修行与常人不同，却仍在道中，九乃道之极致，去吧。”
九滴！只要九滴就能凝成金丹！
韩胜至今记得那是个明媚的春天，阳光灿烂的象花儿一样。
他的修行时间越发的拉长，十三楼的藏书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既然金丹凝练指日可待，那还问个屁啊！
清韵长老对此不置一词，只顾着看书睡觉大醉一场。
天意乎？人意乎？一切随缘。
两人倒是都看得很开。
这一日韩胜依旧如往常般在竹楼后的桃树下练武，招式迅捷有力，身形有如幻影，围着桃树打起了蛮王拳。
这个名字是书里自取的，韩胜虽然觉得一般，好在比万兽神功里的“猴功”、“蟒功”、“牤牛功”中听些……
“喂！那边的傻大个！”一个清脆如黄鹂般的少女声音响起。
韩胜没有搭理，他正沉浸于蛮王拳的霸气之中。清韵长老虽然没说过，但韩胜认为想学好一门武功，最快的办法就是体会到创作者的心境，再从中演变出自己的风格。
韩胜一拳一肘的击打着，每招每式都用尽全力，却不发出半点声音。这可着实不易，韩胜也是苦练许久才从无声到有声，再从有声到无声。
“你是聋子吗？”那个少女气道：“我明明叫的那么大声。”
韩胜停下动作，不耐烦的说道：“清韵长老下山去了，你到柒落派去找找，柒落派没有的话就去藏绝宗打听下，藏绝宗也没有的话就到他竹楼里等着，也许三天后他就回来了。”
说完他又接着打拳，这样的事情隔几天就会发生。蜀山弟子总是喜欢跑来问清韵长老问题，之前还有一个木偶接客。但现在木偶大概去浇花了，竟然让人随随便便就跑进后山。
“喂！你这是什么语气？本小姐有那么不堪吗？你竟然连头都不回！”那个少女怒道。
韩胜叹气：“我只是一个小道僮，你不去找万化真君跑来和我纠缠什么？”
“我呸！谁和你纠缠了！”那少女嗔怒道。
韩胜无奈转身，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这位师姐，我家长老出山访客，未定归期，请师姐自便，勿做外人。”
“你才师姐呢！竟然敢拐着弯骂我老！”少女大怒。
这人有病啊！韩胜腹诽道。他抬起头辩解道：“韩胜绝无此意，师姐多心了。”
“你还说！”一道绿影破空飞来，韩胜不闪不躲，随手一抓。那道绿影在他手上滴溜溜的旋转着，原来是颗李子。
韩胜向来处望去，一个青绿色道袍的小姑娘，十三四岁左右，腰悬玉佩，踩在碧玉飞剑上，面露薄怒。
小姑娘人挺俊俏，就是脾气火爆。看韩胜轻轻巧巧接下李子，反而用法力将那一树即将成熟的李子尽数招来，如狂风暴雨般袭向韩胜。
韩胜看那些李子排阵严密，上下左右包抄，这姑娘小小年纪，法力操控如此精妙，绝非普通弟子。既然她因为自己接到李子，面子上挂不住而生气，那让她打一下就是。
“噼里啪啦，”李子撞击掉落的声音不绝于耳，韩胜微微皱眉：“这李子上携带的力道可不轻，还好遇到的是专攻炼体的自己。如果是其他修士，至少是轻伤。”
“你……你怎么没事？”那小姑娘见韩胜安然无恙后吃了一惊。
韩胜抬头看到那小姑娘的玉佩，心里顿时明了，原来她就是掌门独女风鸢。
青松掌门是蜀山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掌门人，不过三百岁便登上掌门之位，更有妻女相伴，羡煞天下修士。
听说他的妻子是峨眉派掌门明缘真君的师妹明黛，一身法力也有元婴修为。不过在和青松掌门结为道侣后，极少见人，听说是生风鸢时落下了病根。
青松掌门忙于门派事务，明黛真人又闭门养伤，留下风鸢从小在行宫长大，无人管教。整日里在蜀山七峰里东奔西跑，焚琴煮鹤，其他弟子因为身份只能忍让，长老们碍于掌门和明黛的面子也不好说话。结果风鸢时日一久，反而越发的无法无天，成了远近有名的小霸王。
想到这，韩胜轻轻摇头，自己何必跟一个孩子计较。再说她的父母任何一个拿出去，跺跺脚修仙界都会大地震，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他低头去捡地上散落的李子，这些如果用蜂蜜浸泡，可以做蜜饯。
“喂！你为什么不还手！”风鸢站在上面叫道。
韩胜不理不睬，希望这女孩能自己乖乖离去，观天峰没什么好玩的。
风鸢噘着嘴：“他们躲着我，连你也不理我！”
韩胜默默捡着李子，真是可怜，它们没能等到长大成熟那一天。
风鸢突然大叫道：“你不过是个小道僮！凭什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凭什么！”
剑光如嫩芽吐尖，绿意直透到心里去。好快，好快的剑！
韩胜悚然动容，生死之间他不顾形象向前一扑，趴在地上。飞剑从他左肩划过，留下一道碧绿的剑痕，绿意不断蔓延，所到之处皮肉失去知觉。韩胜迅速点了周边穴道，绿色依旧在缓缓扩散，他背后狂冒冷汗，这小孩想杀他！
强大的气势从韩胜身体涌出来，他冷冷盯着风鸢：“你的飞剑有毒！”
风鸢皱了皱鼻子，骄傲的说：“算你聪明，这可是我爹送我的生日礼物，远古神器——建木剑！”
建木？传说太古时代里可通天地的东方建木？
韩胜咬牙道：“解药呢？”
风鸢收回飞剑，让其在旁边旋转，得意洋洋道：“只要你乖乖蹲下当我的小狗，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就帮你解毒。”
“休想！”韩胜怒喝。
风鸢腰间的玉佩忽然摇动起来，白烟从中冒出，化作一位宫装美女，正是风清儿。她轻咬下唇，在旁劝道：“小姐，掌门交代过你不能动用建木剑，还是快些将这人治好以免生事。”
风鸢愤怒道：“我说过让你出来吗？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家伙，我以后再也不带你们了！”
“你到底给不给解药？”韩胜身形摇摇欲坠，绿色逐渐蔓延到脖颈上。
“小姐……”风清儿含泪唤道。
风鸢气呼呼的叫道：“除非他给我当小狗，不然……”
风鸢的声音就此停顿，韩胜如闪电般冲到她脚下，踩在树梢一个跳跃扑上天空，掐着她脖子双双从天空坠落。
速度之快，让风清儿反应不能。
好在她毕竟跟随明黛真人多年，很快清醒过来，立刻施法软化底下土壤，让两人减免伤害。
“啊！”风鸢重重的落在地上，她拼命尖叫，仿佛自己被摔成了重伤。
“咳咳，”韩胜艰难的从棉花般的软土里坐起来，他感到胸口沉闷无比。低头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披散着头发，俏脸煞白，如八爪鱼般紧紧抱着韩胜身体，不停的尖叫。
“好了，”韩胜无奈地摸了摸风鸢的头：“别叫了，就几十米距离，摔不死人。”
“哇！”风鸢放声大哭，鼻涕眼泪全部抹到韩胜道袍上，她哭得是如此伤心，好像韩胜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这……”韩胜目瞪口呆，不就是一次坠落吗？而且自己在半空中调整好方向，完全是自己在地下当垫背啊！
可风鸢还是哭的撕心裂肺，韩胜本能看向风清儿，风清儿站在祥云上苦笑着做个拍打的手势。
我拍打个屁！韩胜几乎想破口大骂，这小姑娘刺了我一剑，居然还让我哄她。她十三四岁还是三四岁！
可风鸢哭的厉害，他又怕被外人看到解释不清。只好忍辱负重，毅然决然的扬起右手，拍打着风鸢后背。
“不要哭了，乖，不要哭了。”韩胜拍打着风鸢后背，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那是一个灯光暗黄的年代，爸爸坐在椅上看新闻联播，妈妈在厨房做饭，自己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呜~娃娃不要哭了~乖乖~小乖乖~娃娃最乖了~呜~不要哭了……”
不知不觉，泪水湿润了韩胜眼睛，他轻轻拍打着这个受惊的小姑娘，仿佛回到那个年代：“呜~娃娃不要哭了~~乖乖~小乖乖……”
风鸢的哭声渐渐低下，时不时抽泣着，已然睡着了。
韩胜停下拍打，风鸢安静的趴在他胸膛上睡去，脸上还带着泪痕。真是小孩子，自己稍微认真点就把她吓成这样，他摇头苦笑，将手在道袍上擦干净，然后轻轻拭去风鸢的泪水。
风清儿站在不远处咬着下唇，眼神迷离地看着韩胜，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桀骜不驯，孤独狂躁的少年？他低声哼唱时的温柔，眼中浮现的泪光都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玉灵也会窒息吗？风清儿不知道，她想逃离韩胜身边，又忍不住思念。
“我说，你不会一直这样站着吧？”韩胜问道。
“啊？”风情儿神色慌乱，一时间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能做些……做些什么？”
韩胜沉默了，风清儿只是个玉灵，没有实体，的确不能做什么。
他思索一阵道：“我有个办法，先把你家小姐放到清韵长老的住所，然后我立马下山，你就负责守护你家小姐，两全其美。”
“你为什么要下山？”风清儿急忙问道，她心里竟有些不舍。
韩胜冷哼道：“找人疗伤，不然等她醒了还不得被打死？”
风清儿讪讪道：“小姐其实本性不坏的……”
“算了，”韩胜摇头道：“还是先把毒伤治好再讨论她的本性。”
混元峰顶，上清宫里，清韵长老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看着面前的那些白袍长老道：“诸位师兄弟，我这道僮可曾过关？”
而在殿门上方的八卦镜里，赫然正是观天峰！
第四十四章 殿内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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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师兄弟，我这道僮可曾过关？”
当清韵长老懒洋洋靠在汉白玉柱上发问后，以清禾长老为首的强硬派哑口无言。韩胜刚才的表现都在众人眼里，于风鸢面前一让再让，直到中毒后也能保持克制，甚至还做出如此温柔的举动。
清松掌门轻轻笑道：“如果长老们没有意见，那这次的验心行动就此作罢。清韵师兄教导有方，还望多多指引其他弟子。”
清禾长老忽然躬身施礼道：“掌门，此子虽然未露魔气。但风鸢小姐身份尊贵，他想必是碍于蜀山和峨眉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我要求再试一次！”
清韵长老淡淡道：“你想怎么试？”
清禾长老一字一顿道：“问、心、剑！”
大殿里突然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到。
清韵长老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想毁了他？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长老们交头接耳，随后清泊长老走出行列躬身施礼道：“启禀掌门，韩胜此人我曾与他攀谈过，为人虽然狂傲，毕竟少年心性，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是空灵之体，前途不可限量，问心剑一出，只怕会给他道心留下阴影，从此一蹶不振！”
“是啊，”也有三四个长老附和道，十分惋惜：“毕竟是空灵之体，修行一日千里，将来指不定就是蜀山栋梁。被问心剑毁掉道心，未免暴殄天物……”
清禾长老怒视那些长老，大喝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两百年前的惨剧吗？空灵之体，魔灵之体还差不多！”
那些长老身体一僵，那些在妖海魔山里挣扎砍杀的日子，是他们永远不能忘却的。
清韵长老低沉的笑声响起：“呵呵呵，清禾你竟然还有脸提两百年前。如果不是你们这些精英弟子背信弃义，琅璇她怎么可能会被魔王侵蚀，从此堕入魔界！”
清禾长老愤怒道：“空灵之体生性随心所欲，极易污染。即便没有那次历练，那琅璇也撑不到现在，早就被心魔吞噬了！”
“我只问你当时出手相助了吗？”清韵长老眼中一抹冷光掠过。
清禾长老咬牙道：“我是蜀山弟子，她是峨眉真传……”
“去你娘的蜀山！”清韵长老忽然暴怒，五指间光芒闪耀，骇人的气势从身上涌现。清禾长老立刻双手掐诀，一青一红两把飞剑在身边飞舞，剑气冲天。这时一道光幕出现他和清禾长老之间，将其分割为两个空间，互不相见。地面钻出无数锁链在二人身上缠绕，修为全部禁锢。
“掌门息怒！”其他长老急忙行礼，齐声劝告。
清松掌门左手托腮，冷笑道：“打啊？怎么不打了？一个执法长老，一个七脉之主，在上清殿里大打出手，是想让太上长老们看看这一代弟子有多出息吗？！”
清禾长老低头不语，清韵长老直接坐在地上，任由锁链在身上缠绕。
“清泊师兄，请到跟前来。”清松掌门唤道。
清泊长老匆忙走去，附耳倾听，随后恭敬道：“清泊遵命。”
清松掌门挥手让其退去，看着地上被锁链捆绑的两位长老，叹息道：“你们好歹也是蜀山长老，在上清殿里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悲剧已经发生，懊恼悔恨也无济于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它重演。”
长老们一动不动，静候掌门决断。
“问心剑不必再提，此子身世坎坷，万一激发了魔气神智迷失，反而害了他。”清松掌门淡淡道：“不过魔终究是魔，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给予一切帮助，让他自行化解心头魔障。”
“怎么帮？”清韵长老懒洋洋地问道，身上紧缠的锁链好像对他并无作用。
清松掌门微笑道：“就像之前那样，爱。”
唯有爱，才能打败恨，让桀骜、暴戾、不甘、疯狂、背负着血海深仇、试图打倒一切的少年，如此温顺。
清松掌门轻声道：“韩胜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只能相信自己的意志。年少时的经历给他灌输了太多负面情绪，痛苦已然刻骨铭心。我们所能做的，不是强制性的改变，而是带他去看这个世界，让他亲自触摸那些美好的事情。告诉他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阴暗和绝望，还有善良、正直、信任、忠诚、温暖和爱。”
清韵长老表情奇异地望着高位上的掌门，突然发笑：“师父临终前怎么会挑选你做蜀山掌门？不怕被其他门派搞垮吗？”
“清韵！”旁边的清泊长老发怒道：“不得对掌门无礼！”
清松掌门失笑道：“这只有后山上定师伯知道了，我也是糊里糊涂就被推上掌门之位。”
“免了，”清韵长老对此嗤之以鼻：“我怕被上定师伯算计到连裤衩都剩不下。”
“清韵！”在场的长老们齐声怒喝。
清韵长老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才当了两百年的长老，个个变得死板无趣，整天把门规戒律挂嘴边。清禾是执法长老情有可原，你们不好好在自己山里待着，跑去管别人闲事做什么？没错，我说的就是你——清泊！”
清泊长老黑着脸，只当听不见。
清松掌门微笑道：“清韵师兄，你的小道僮来了。”
“啊？”清韵长老一愣，抬头望去，在上清殿的八卦镜里，韩胜果然在山腰前行。
清韵大怒：“这小王八蛋不去采药治伤，跑来混元峰做什么？”
“站住！你是何人？可有号令？”
韩胜停下脚步，抬头一望，两个青白道袍的修士长身玉立，挡在路中。
他皱眉道：“道匀道卢？”
“又是你？”两人愕然。
韩胜弯腰施礼：“观天峰道僮韩胜，见过两位师兄。”
道匀打量着韩胜的脖颈，忽然问道：“你中毒了？”
韩胜点头：“被风鸢小姐刺了一剑。”
“建木剑？”道卢问道。
韩胜点头。
那两个修士惊呼：“那你怎么还能站着？”
建木剑本体是东荒的通天之树建木，太古末年被神人斩断，从此凡间除了飞升不能再入仙界。建木也被收回仙界，留下的残根被人炼做飞剑，有斩魔戮仙的威力。
虽然时隔数十万年，建木剑屡遭重创，又落在风鸢手里，能发挥的威力不足万分之一。但也不是这个连筑基都没有的道僮可以经受！
韩胜耸了耸肩：“命贱，老天不收我。”
道卢疑问道：“你来混元峰有何事？”
韩胜叹气：“我被掌门女儿无缘无故打了一顿，半边身体都麻了，过来找她老爹要解药。如果掌门心情不错，我想和他讨论下风鸢的事情。”
“你，你把自己当长老吗……”道匀瞠目结舌，他第一次遇到有弟子因为风鸢闹事跑来找掌门劝告，不对，这人连弟子都算不上。
“麻烦通报一下，”韩胜再度叹气：“我感觉自己左脸也开始麻了。”
道匀道卢对视一眼，谁都不愿上去，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以道卢落败而告终。他敌不过道匀师兄严厉的眼神，转身向上清殿飞去。
“弟子道卢拜见师尊，有事禀报。”道卢站在大厅里低头弯身，不敢乱看，简短快捷的将韩胜之事说出。
掌门清朗的声音响起：“去通明峰炼丹房拿一颗龙髓洗脉丹，再给他一瓶白虎补身丸，服后木毒自解。至于风鸢我会多加管教，让他先把金丹凝出再讨论这事。”
“弟子遵命！”道卢躬腰施礼，缓缓退后。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盯着地面，不看周边一眼。
长老们对此赞不绝口：“道卢这个孩子不错，悟性好，又懂事，修为快元婴了，也是蜀山未来的希望。”
“据说在这代弟子里很有声望，出门历练时也斩杀不少邪道。”
“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道匀更不错，稳重踏实，他们师兄弟相得益彰啊。”
再想起韩胜在镜中的表现，长老们情绪高涨。
“那个韩胜一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再进上清殿！”
“他以为混元峰想上就上吗？一点小事还要劳烦掌门。”
“清韵你到底有没有教过他礼仪规矩？”
见战火燃到自己身上，清韵长老靠在柱子旁笑道：“礼仪是什么东西？又要遵守哪样规矩？我修仙只求逍遥自在，你们那些东西别往观天峰上套。”
长老们痛心疾首，纷纷向掌门抗诉清韵的目无法纪，只顾自己不管蜀山的恶劣念头。
清松掌门无奈摇头，让清泊带这二人前往静心堂，好好的坐上几日，反思己过。
自己则起身下来，在长老们的惊讶的眼神里走出了上清殿。
外面的阳光真明亮，清松掌门站在上清殿门，微微眯眼。远处群山一片青绿，仙鹤飞禽凌空飞舞，各式竹楼木屋瓦房，在溪流花草的点缀下美不胜收，这就是蜀山，自己很久没有出门看过了。
一直在忙着批阅公文，忙完前山忙后山，忙完后山忙作坊，忙完作坊又要和其他门派打交道。自己在这混元峰里呆了几年？不大清楚，似乎自从当上掌门就没下山过。
风鸢小时候还会跑来山上找他，坐在椅把手上看他批改报告，后来她也渐渐不来了。
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巧，不吭不嗯，会数他头发，累了便趴在他背上睡觉，怎么会变成那样蛮横的女子？
想起镜子里被长老刻意引去观天峰的风鸢，清松掌门一阵头疼。这才几年没见，女儿竟成了这样。
不是他不想管教，实在抽不出时间。蜀山太大，管辖事务之多，里面错综复杂的门派人脉，随便一件足以让人累倒在地。
审批的每份案子，颁发出去都会影响到万千修士，一个不慎便是滔天大祸。蜀山掌门这个位子看似风光无限，背负的压力之大，又岂是寻常修士所能想象。
“掌门，”清莱长老在背后为难道：“空灵之体这事处理完毕，可乌海宗的丹药资料您还没看，他们的良参长老昨天就在偏厅里等着了。”
其他长老也默默站在清松掌门身后，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处理的事，但能否通过全凭掌门决断。
清松掌门微微叹气，看着离去的韩胜，心里竟有一丝艳羡：“你那么年轻，又孤身一人，多的是自由和希望。不像我，注定为蜀山操劳一生。”
“掌门。”清莱长老见没有回应，又喊了一声。
虽然很累，但这是我在师父面前选择的路。想守护蜀山，就要一直走下去。
清松掌门伸个懒腰，笑容再次回到年轻的脸上。他打个哈欠，神色竟与清韵有几分相似：“我这就过去，乌海宗的那批丹药，也是该接收了。”
长老们躬身施礼，给掌门让路。
清松掌门，蜀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在后世的史书上，他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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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龙髓洗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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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胜跟随道卢师兄，前去通明峰拿药。通明峰也是蜀山七脉之一，外形酷似圆柱，主管药草炼丹等物。蜀山弟子性格直爽，一言不和拔剑相向的场面数不胜数。然而飞剑无眼，血溅当场的次数也不逞多让。无论白天黑夜，常常有弟子鲜血狂飙的来到通明峰求救。因此，通明峰私下又被称作“不夜峰。”
韩胜来到通明峰时，往常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的蜀山弟子，单是山路上就遇到十五六个。每个人都身受重伤，全靠飞剑做拐杖，在山路上颤抖着前进。而在他们上方，近百个受伤的蜀山弟子躺在平地上，甚至有人不断在咳血，也无人过来检查治疗。
韩胜心头疑惑，不禁问道：“道卢师兄，这些弟子是怎么回事？”
道卢瞟了下面一眼：“没事，打架打输了。”
韩胜没反应过来：“什么打架？”
道卢淡淡道：“蜀山弟子每隔一月，都会举行一次比武大会，七脉弟子定好时间地点，然后在各脉长老的看管下尽情战斗。有单挑、群殴、大乱斗三种模式，单挑是你一个人打十个，车轮战；群殴是你一个人打十个，混战；大乱斗比较少见，是模拟真正的战场，只要最后能站着就赢了。”
韩胜喃喃道：“有什么好处吗？”
道卢向下降落，说道：“好处就是证明你很厉害，长老和同门弟子会对你刮目相看。”
韩胜皱眉：“只是虚名啊？”
道卢瞟了他一眼：“你们这些视名望如空气的修士，是不会理解他们对蜀山弟子第一高手的狂热。”
也许吧，韩胜本想耸耸肩，可惜神经麻木了，反而显得分外可笑。
他本来就不喜欢打架，每次动手都是逼不得已，这所谓的“蜀山弟子第一高手”，对他而言真是毫无吸引力。
他们刚刚落地，那些在地上躺着的蜀山弟子惊叫起来：“道卢师兄！”
“快给道卢师兄让路！”
“道卢师兄怎么会来这里？”
韩胜看着他们敬畏的目光，奇怪的问道：“道卢师兄你好像很有名气？可我怎么记得你一直都在混元峰做看守？”
道卢脸上傲气十足道：“没去混元峰前，每一次的比武大会，我和道匀师兄都在前三名。”
韩胜心头了然，难怪他们眼神里还带些畏惧，想必是被打怕了。
通明峰外貌不同于混元峰的高大挺立，观天峰的小家碧玉。它整体粗糙无比，远观如同一根玉米棒，坑洼之处尽是药田灵树，花藤枝蔓交叉而生，顶端则是药皇宫。药皇宫的侧厅里摆放着大量丹炉，许多道僮卖力地摇着蒲扇，时刻掌控炉火温度。
道卢走进药皇宫，一个守门的道僮慌忙行礼道：“参荨见过道卢师兄，不知师兄有何要事？”
道卢说道：“去把上璜长老叫来，掌门有事吩咐。”
参荨急忙跑开，让另一个道僮来顶替他的位置。
韩胜打量着药皇宫里的装饰布景，各种干枯的药草悬于壁上，放眼望去大多黑黄两色，药味浓郁，让人醺醺欲醉。
大厅中间供奉着药皇神农的牌位，在供桌上摊开的竹简里，还讲述了仙人神农为天下苍生，不惜折损寿命，为人族尝百草的故事。韩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和地球似是似非的神话故事，只好视而不见。
“我！在！炼！丹！”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让所有人鸦雀无声，一个青黑色道袍，满脸黑灰的干瘦老者气冲冲的跑来，大叫：“哪个是掌门派来的？不知道规矩吗？”
韩胜低声问道：“什么规矩？”
道卢尴尬道：“上璜长老是丹道高手，蜀山里有求于他的人很多，他就列下了三条规矩：一、吃饭的时候不能打扰；二、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三、炼丹的时候不能打扰。”
上璜长老发怒道：“原来你知道？那就快滚吧！”
道卢躬身施礼，然后抬头恭敬道：“上璜长老，掌门传令，让我来取一颗龙髓洗脉丹，还有一瓶白虎补身丸。”
“龙髓洗脉丹？”上璜长老突然冷静下来。
道卢点头：“还有一瓶白虎补身丸。”
“嘶！”药皇宫外的弟子们好像被人集体踩到了伤口，倒吸着冷气看向道卢。
“我的耳朵没出错吧？龙髓洗脉丹？”
“天啊！道卢师兄竟然是来拿龙髓洗脉丹的！”
“掌门怎么会动用这枚丹药？难道又出现了绝世天才？”
看到他们夸张的反应，韩胜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似乎被掌门坑了。
龙髓洗脉丹，不应该像大力金刚丸一样，只是名字霸气实际效果弱爆了吗？
难道，真的如名字所言：龙髓，洗脉？
道卢师兄又瞟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戏谑：现在才反应过来，亏你还是观天峰万化真君的道僮，他的藏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韩胜转过身子，向药皇宫外走去，此地不宜久留，有事出去再说。
“韩胜，掌门送你的丹药还没拿呢！”道卢师兄响亮的声音在附近回荡。
“咳咳！”韩胜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他的后背几乎瞬间感觉被无数火辣辣的视线盯上，他用力咳嗽两声，镇定道：“道卢师兄认错了，我是观天峰的道僮小黑。”说罢匆匆走出大门，绝不回头。
“哗！”犹如凉水进油锅，弟子们一下议论开了，纷纷猜测那个叫韩胜的弟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惊动掌门，还特地用龙髓洗脉丹这种几乎绝迹的远古珍品，来为他易经洗髓巩固根基。
道卢师兄得意的看着韩胜这个愣头青狼狈离去，心里窃笑：“让你小子狂傲，动不动就自以为是地跑来找掌门，真把我们当看门的？反正这些弟子好勇斗狠，蜀山也不禁止私下比武，你就好好锻炼一下战斗能力吧。”
离开药皇宫时，尽管没有回头，韩胜依然感到被诸多弟子炽热的眼神锁定。毕竟只有他跟着道卢师兄来回跑，除非是傻子，不然谁都能判断出来这个叫“小黑”的就是韩胜。
“道卢师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韩胜郁闷道。
道卢表情严肃：“这颗龙髓洗脉丹，效用极强，必须在师长看守下才能服用。清韵长老还在开会，你的毒伤又在持续扩散，我仅有金丹修为，即便强行封禁药力，封印也撑不了多久。为了防止你被过多的药力所伤，我必须让你在以后的日子里持续不断的战斗，用战斗来炼化储存的药力！”
韩胜感激道：“师兄你对我真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道卢微笑道：“其实你也算清韵长老的弟子，蜀山弟子互帮互助，应该的。”
然后两个人齐齐打个大喷嚏，莫名的心虚，一路无话。
在即将回到观天峰的时候，韩胜突然想起风鸢还在山上，顿时犹豫下来，低声道：“道卢师兄，能去你那里驱毒吗？”
道卢一怔：“怎么了？观天峰有事吗？”
韩胜说道：“我把掌门的女儿吓哭了，现在出现，她恐怕会直接杀了我。”
道卢神色剧变，扭头看向韩胜道：“真的吓哭了？”
韩胜苦笑：“本想逼她交出解药，出了点意外。”
道卢深吸口气，钦佩道：“师弟，你是真的勇士！”
韩胜无语地看着道卢：“师兄你不要再开玩笑了，我现在连嘴唇都失去了知觉。”
道卢停下飞剑，认真思考道：“她现在一定超级火大，肯定会去缥缈峰拿法宝砍你，或者去苍澜峰找灵兽咬你，也不排除去求上代长老来揍你的可能性……”
韩胜一脸黑线：“师兄，你能不能先带我去你那里驱一下毒，我鼻子也开始麻了。”
道卢瞥了他鼻子一眼：“没事，还是嫩绿色。继续刚才的分析，我认为以小师妹的个性，她留在原地设下埋伏等你的可能性为零。因此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我们悄悄的上山，不要说话，一旦炼化成功立刻走人，去参加比武大会……”
韩胜有气无力的回道：“师兄能不能快一点，我的鼻子已经失去知觉了。”
“没问题！”道卢掐着剑诀，脚下的古朴长剑瞬间宽大数倍，他将韩胜放在剑背上，飞速驶向观天峰。
“啊啊啊！”接连不断的惨叫在观天峰响起，道卢一手挟着韩胜，一手施着法诀，脚踏飞剑向山外冲去。在他背后，苏醒的风鸢怒火中烧的挥舞着神器建木剑，青色的乙木剑气四处飞射，所到之处碧绿一片。
“师兄，你到底在往哪里逃？”韩胜整张脸都变成青绿色，可他还没有找到地方驱毒。
道卢一边躲闪那些遥遥飞来的乙木剑气，一边宽慰道：“情况有变，我打算带你去后山，那里山脉宽广树木繁多，小师妹一定找不到的。”
韩胜无奈道：“你的住所呢？我们早就该直接过去。”
道卢长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混元峰除了上清殿，根本没有可住的地方。所以我和道匀师兄晚上都是在树上度过，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长老们还说这是一种修行！”
又一道乙木剑气破空飞来，道卢急忙翻身，剑气擦发而过，将其染成绿色。道卢立刻割断了那些变色的头发，喘息道：“好险好险。”
韩胜简直要被这两人逼疯，一个只会躲，一个只会砍，好像小孩过家家。在路过一座有湖有树，颇为秀气的山峰时，他忍无可忍，一脚将道卢从飞剑上踹了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下飞剑。
“他不要命了！”风鸢停下步伐，握剑惊呼。
道卢在下坠中召回飞剑，踩着又飞上天空，他微笑着看向风鸢：“小师妹玩得可开心？”
他作为掌门弟子，本就和风鸢极熟。
风鸢哼了一声：“没能再砍他一剑，还是吃亏了。”
想到自己竟然在那个低下的道僮面前丢脸，还被他像小孩一样哄睡，风鸢就恨得牙痒痒。
道卢摇头道：“毕竟是清韵师伯唯一的道僮，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师弟，不能太过分。”
风鸢撅嘴道：“我还是掌门唯一的女儿，他凭什么比我还过分？”
道卢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他不会摔死吧？”等了片刻，风鸢有些担心了。
道卢向下扫了一眼，淡淡道：“他修的是炼体决，这点高度再加上树枝的缓冲，不过是断几根骨头，死不了。”
风鸢向下看去，除了树枝就是石头，她愤愤地呸了一声，转身离去。
道卢也随之离去。
只留下韩胜一人，静静地坐在树干上，凝视着一颗如水滴般透明的丹药。那颗丹药里面，有一条金黄的龙形虚影在游动。
等待那么久，果然是骗局。
韩胜仰起头，将龙髓洗脉丹一口吞下。
原来直到现在，还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炼化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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